【第一章】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二月二日 大雪山
屬於校長的辦公桌上,各類文件堆積如山,高高疊起,不但蓋住了辦公桌,更佔用了左
近地面,堆砌成了一個公文堡壘。這碉堡之所以形成的原因,就是因為主事者離山多日,公
文無人批示。
雖然說是校長室,但因為山中老人的旅游癖,一年之中往往有一半以上是由代理校長坐
鎮。而此刻,校長出游末歸,代理校長為了追殺一群小輩,人在自由都市一帶,儘管事先安
排了各部門的代理,但由於逾期過久,一些超過各部門處理能力的問題,累積呈上,惡性循
環,就變成這樣的結果。
此時,幾名幹部望著小山般的公文堆興歎。
“本校今年真是諸事不順啊!”一名幹部道:“教務長大人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竟然
到現在還拾奪不下那些小輩!”
“可不是嘛!若是照原先計畫,教務長大人十天前就該回山了,怎會拖到現在……唉!
其實這些都是校長大人的責任,若不是他至今音訊杳然,事情又怎會發展成這樣?”
“說得也對,身為一校之長,放著校務不處理,一天到晚不見人影,你們看,待處理的
公文堆得那麼高,簡直都可以把人埋了……”
“混帳東西!”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正抱怨得暢快,忽然一聲熟悉怒罵傳進耳裡。起先,還不敢置信
地彼此對望,不一會兒,聲音再度響起,這次,他們聽得很清楚,聲音是從公文堆裡傳出來
的。
“不見人影?混帳!這勞什子堆得那麼高,你們這班酒囊飯桶當然看不見我的人影!”
“校……校長大人!”
確認了聲音的主人,幹部們驚慌地約集,紛紛朝公文堆躬身下拜。也許嘴上抱怨不斷,
但每個人的心底,對這位已成大陸神話的千歲老人,確實有著無比的崇敬與熱愛。
“我今年只不過稍稍離校九個月,回來連杯水都沒得喝,就在這裡批了一個時辰,而你
們連點感動都沒有,就只會誣賴一個勤勞的老校長不見人影,故意再給我加高這堆東西,然
後睜眼瞎子一樣說看不見我。這種心態,如何為人師表?你們簡直是傷透了一個老人的心和
眼淚。”
雖然看不見面孔,但聽著聲音,一個充滿活力而風趣的嘮叨老人,清晰地在腦中描出輪
廓。而幹部們尷尬地彼此互望,聽老人泣訴得興起,一時間誰也不知怎樣答腔。
在過去,敢無視校長反對,直接了當打斷他胡扯的,只有兩人:以鐵板冷面著名的教務
長、個性古怪的黑袍女郎,遺憾的是,這兩人現在都不在大雪山。
正當眾人以為這無理取鬧的訓話要持續進行,一陣急促奔跑聲急速逼近,而老人也停住
了聲音。
一個表情倉皇的年輕人,隨著腳步聲跑進校長室,一面向各個尊長行禮,一面焦急地說
道:“啟稟各位師長,事情不妙了,真正不妙了!”
眾幹部皆皺起眉頭,因為這樣的驚惶失措,是大雪山的大忌,他們甚至都可以感到一道
嚴厲的責難視線,直射眾人項背。
一名任職首席教官的男子,揮手制止了年輕弟子的焦躁,冷聲道:“不許急!一字一字
慢慢地說,太過心急只會讓事情更複雜。”
“可是,事情真的……”
“住口!校長大人一再訓示,一名成功的殺手,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冷靜,像你這樣倉皇
如喪家之犬,豈不是丟盡我大雪山顏面,枉費了校長大人的一番指導。”
巧妙的言語,讓公文堆中的某人老懷大慰,眾人登時覺得身上壓迫感大為減輕,紛紛松
了口氣。
“是,弟子無能,謹遵師長們教誨。”年輕弟子不明究裡,強自壓下焦急心情,緩緩道
:“根據埋伏在阿朗巴特山的師兄弟火速傳書,已經在剛剛掌握到目標五人中的少女,正展
開行動。”
“哦!這很好啊!有什麼不對嗎?”話雖如此,但幹部們臉上都有一絲掃興。
以殺手為業,縱使是老弱婦孺,一旦成為目標,他們都會冷血地照殺不誤,但是,尚未
摧毀敵人的主要戰力,單挑沒抵抗力的小女孩下手,就算成功,也不是多光榮的事。
“同時傳回來的,還有‘彼方’的警告:大雪山的獨斷獨行,將會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
……”
眾幹部皆哼了一聲,沒想到彼方執意若此,而刻下校長已歸,正好對此事做出處斷。面
對這等挑釁,以他老人家一慣的火爆強勢,說不定立刻提劍直奔香格裡拉,將彼方殺得片甲
不留。
“事情不是單單這樣啊!”發現師長們會錯意,年輕弟子想說話,卻又記起先前訓示,
慢慢道:“敢問各位師長,校長大人與魔界名匠隆﹒貝多芬是否互為好友?”
這問題有些莫名其妙,眾人對望一眼,首席教官點頭稱是。
“那就糟了啊!”終於能把話說完,年輕弟子忙道:“彼方傳言,師兄們正下手刺殺的
那名少女,正是隆﹒貝多芬的獨生愛女……”說著,悄悄抬起頭,想看看師長們有何裁示。
沒有任何動作,他很驚訝地發現,師長們面上一齊露出怪異表情,轉頭回望那高高的公
文堆。
把曾訓示過的什麼冷靜戒條都拋出了天外,一聲彷彿年老雄獅奮起的高聲怒吼,似萬雪
驟崩,瞬間震撼了整座大雪山!
“你∼你說什麼∼!!!”
聽不見遠方吼聲,迷路在樹林裡頭的少女,只感到著急,她進來是為了找久久不歸的老
爺爺,哪知道這座密林黑暗無光,不辨方向,幾下沒找到人,反而連自己都迷路在裡面。
四周響起蟲叫、梟鳴,為黑漆漆的樹林增添恐怖氣氛,若有韓特等人那樣的歷練,或許
能將這一切嗤之以鼻,但在連續繞彎、找不到路的少女心中,周圍像是有成千上百頭鬼魅,
將她包圍,只待一下撲上就把她生吞下肚。
“不怕,不怕。學習太古魔道的人,要理智,不能被這些幻象迷惑。”
低著聲音,愛菱安慰自己,努力定下心裨。
突然,愛菱發現不遠處的前方,似乎有個人影,定睛一看,果然有個人,靜靜倚靠在一
株銀杏樹下。
那是一個讓人看了會屏住呼吸的美麗女郎。雪亮明眸,即使在這樣的黑暗中,依然閃閃
動人!及腰黑髮,隨意梳繫在背後,一身穿著僅是普通的粗布衣裡,沒有任何刻意打扮,但
舉手投足,目光流轉,簡直就像“優雅”調的實體化。
愛菱著實愣了一下。有生以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美女。雖然她自己也算個俏麗少女,
但和眼前的美人相比,美感的深度與廣度,都相差太遠,特別是那份獨有的高貴氣質,更令
她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請問……”
沒等愛菱發問,女郎似乎明白她的困擾,微微點頭,淺笑著伸出食指,往西指去,眼中
的親切笑意,無言地表達了一切。
愛菱紅著臉道謝,心中狂跳不已。和女郎身上的典雅氣質相比,不管做什麼事,她都下
意識地覺得自己正在鬧笑話,臉蛋更止不住地飛紅片片,直想打退堂鼓。
“那邊是出去的方向嗎?謝謝,謝謝你。”
正想快步跑開,愛菱瞥見女郎眼睛中,閃過一絲狡獪笑意,這令她疑心大起,想到這種
荒山野嶺,為何會突然出現一名嬌怯怯的尊貴仕女?莫非早有古怪之處。
“大姊姊,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呢?”
當她這麼一喚,女郎眼神裡出現了錯愕與遺憾,先幽幽地歎了口氣,繼而開口回答。也
在對方開口的剎那,愛菱這才知道自己鬧了個大笑話。
“小妹子,你好像弄錯了些東西啊!”
女郎的聲音,比預期中的更悅耳動聽,只是,儘管嗓音柔和平順,愛菱立即就明白,眼
前的美貌之人,並不是大姊姊,而是貨真價實的美男子。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從震驚中回復,對於這種種的不合常理,愛菱腦中浮現“
人妖”這個字眼,警戒心升到極點,後退兩步,伸手摸向腰後新制的的防身武器。
“小妹子,你誤會了!雖然三更半夜站在這裡,但我可不是壞人喔!”
男子趕著解釋,雖然慌忙搖手的樣子,有些狼狽,但即使是如此,在愛菱眼中,這俊美
男子仍是說不出的優雅好看,不由得再減幾分戒心。
“那,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叫源五郎,天野源五郎,雷因斯人士。”溫雅的微笑,源五郎對第一個問題作瞭解
答,可是,他卻遲遲交代不出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不回答?”愛菱緊張起來,“你……你很可疑喔!”
“別那麼說嘛!被你這樣可愛的小妹子討厭,我純潔的心靈正在大聲哭泣呦……”眼前
一花,源五郎忽地貼近愛菱,握住她的手,正經道:“事到如今,我只好說出實話,告訴你
一個很大的秘密!”
近距離對著那張秀美而無邪氣的臉龐,愛菱實在提不起半分敵意,喃喃道:“什……什
麼秘密?”
“其實,我是侍奉仙得法歌大神的神官,因為感受到你虔誠的信仰心,特地來這為你指
引方向,代表仙得法歌大神加護於你。”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羅!”源五郎笑著,專注地凝視愛菱雙眼,“你看看我的眼睛,擁有這麼
誠懇眼神的人,怎麼會說謊話呢?可敬的少女啊!相信你自己所定的路吧!前途雖然坎坷,
但能走到盡頭的人,必能見到溫暖的陽光,勇敢的少女啊!邁開你的步伐,在仙得法歌的榮
光下,往前行進吧……”
彷彿響起了亮的進行曲,令她精神激昂,再聽見一堆鼓勵言詞,背後又好像當兩人目光
交觸的剎那,愛菱忽然覺得一陣暈眩,腦子也亂起來,耳邊給什麼人一推,糊里糊塗地就邁
開大步,昂首向前走去,直直走出樹林。
出去後,她甚至有點迷糊,自己為什麼站在這裡呢?老爺爺是叫自己站在這裡等,不過
,好像有什麼事被自己忘掉了……是什麼事呢……
目送愛菱離開,直到身影消失在樹林盡頭,源五郎搖搖頭,像個惡作劇得逞的狡童,微
笑道:“呵!小女孩真是好騙!”
說著,他回過頭,對著身後一片漆黑的樹林,宣告道:“諸君的穴道,一刻鐘後自動解
開,那時候,大雪山本部應該做出撤銷格殺令的決定了。如果不想太早到那個世界,就乖乖
地出去吧!”
在他面前,草地上、樹幹上,幾十名大雪山殺手,其中有些還保持著凌空下擊、破土而
出的姿勢,就這麼給點了穴道,木頭一樣地待在原地。
※ ※ ※
“為……為什麼您老人家會出現在這裡!”
飛行船的尾端,剖面強風中,嚴正凝視眼前的紅袍老者,無法置信地瞪著眼睛。
“沒什麼特別的吧!像我們這種年紀的糟老頭,都喜歡在嚥氣前多逛點地方,你們山裡
的那只老猴,不也一樣整天往外跑,相比之下,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承受疑問的視線,赤先生淡然道:“不說廢話。天快亮了,你追到這裡,也可以回去了
吧!”
嚴正虎軀一震,在見面那刻的驚訝之後,他也隱約想到對方在這節骨眼駕臨的來意。以
此人一貫的剛烈作風,倘若自己不見好就收,那便要訴諸武力了吧!這是九死一生的選擇,
但是,事關大雪山整體尊嚴,怎能輕易言退。
“呵,整座大雪山,就是你最不肯變通,西納恩那老猴也很為你頭痛吧!”看穿幽冥王
的心思,赤先生微笑道:“要你就此放手,你定然不願。可是,要比武功,除了西納恩,大
雪山有誰堪我一擊,但就算讓西納恩出面,最後他也會賣我的老面子,既然如此,那為什麼
不現在就罷手呢?”
“話雖如此,但即使是您,我大雪山也……”
“更何況,這件事情錯在你們,有什麼資格喊打喊殺的。”赤先生道:“我問你,大雪
山追殺這群小輩的理由是什麼?”
嚴正沉默半晌,道:“是因為叛徒華扁鵲盜走黃金像,而韓特一黨人維護於她,並且拒
絕交還黃金像,所以我們被迫采取武力,這樣如何有錯?”
“當然有錯。”赤先生撫須道:“唔……我記得,那尊黃金像是當年隆﹒貝多芬委託西
納恩代管,並非贈送,沒錯吧!”
此事發生在九州大戰末期,其時嚴正尚未出生,此刻突然被問起,腦中只依稀有個印象
,哪敢肯定。當下只得含糊道:“好像是如此。但華扁鵲為我派叛徒,不管此物來歷如何,
既然從我方手中失落,自然有以武力取回的必要。”
“哈哈,你大錯特錯了。”赤先生笑道:“與我們同行的一個小女娃,正是貝多芬老鬼
的獨生女,華扁鵲是受她之托,取回寄放之物,只是時間緊急,未及通知,而你們不分青紅
皂白,居然追殺物主,這樣你說說,錯的是誰啊?”
華扁鵲盜寶時,尚未與愛菱結識,赤先生所言自是胡說八道,但嚴正哪知究竟,被這麼
一說,頓覺己方師出無名,他是個極重道理之人,一時間大感棘手。
“雖說大雪山也有傷亡,但既是殺手,斃命殺伐,死而無怨……此事就此做罷吧!他們
是群值得期待的好孩子,為了維護某些虛名而被犧牲,太沒意義了。”赤先生的聲音轉為冷
峻,“或著,你們寧願先過我這關?”
老人的話,一字字打進嚴正心坎。與此人為敵,是大雪山不能承擔的後果,難得有個台
階下,就此善了,對雙方都是最好。況且,以惜才的想法來看,自己本就不願對這批少年俊
傑下手,雖說此事損及大雪山威望,但正如老人所言,為了某些虛名而犧牲這幾人,是不值
得啊!
“不,您說笑了,您是與校長大人齊名的前輩,我怎麼敢冒犯於您呢?此事就此了結,
我會終止一切的追殺行動,那群晚輩就交給您了。”
衡量過情勢,嚴正做出決定。環顧一身大小傷勢,自己也覺得好笑,居然為了追殺三名
後輩,鬧得如此狼狽,然而,既然三人後頭有此靠山,那倒也不算去了幽冥王的顏面。
“十分慚愧對您的失體,我就此告辭了,今日一別,不知何年才有機會再拜見您老人家
,我代校長大人致上問候之意。”
嚴正飛身躍離,狂風一吹,已給刮到夜空中。儘管傷疲交煎,但以他地界頂峰的修為,
從這高度緩緩落下,並非難事。
嚴正最後的話語順風傳來:“也請代我家校長向另外兩位賢者大人問好。除此之外,十
四年前,白鹿洞的劍聖大人曾托我家校長傳話予您:東瀛的事相當俐落。”
當這句話傳入耳裡,老人的臉色是一片鐵青。
“流星耶!又可以許願了,怎麼今天那麼多流星,是有流星雨嗎?”
“你神經病!哪有流星是從下往上飛的?”
“從船尾飛上去的,說不定就是剛才那一顆。鬼婆,聽說魔法師用起傳送術,都會在空
中化成閃光,如果你來用,有沒有這類流星那麼亮啊!”
“如果要完成那樣,魔法力的消耗會瞬間就把人吸成干屍。”
在飛行船的另一頭,韓特三人精疲力盡地癱坐著,一方面竭力恢復體能,一方面則留神
幽冥王的動向。而對著那顆飛來又飛去的流星,韓特大發謬論。
“我真是敗給你了,怎麼你還有那麼多力氣可以噴口水!”白飛不敢太過樂觀,雖然剛
才那幾下攻擊做得漂亮,但是否能對嚴正造成致命傷害,仍屬天知數;加上流星莫名其妙飛
來飛去,說不定等一下嚴正就殺過來了。
“拚命是拼定了,我看得很開,所以逍遙自在。”韓特說得事不關己,橫豎不是致命傷
,短短時間,運功再勤效果也有限,乾脆喘口氣說風涼話。
乘著夜風,天邊的星辰看來彷彿近了不少,韓、白兩人忽然發現到,自己已經許久沒有
好好看過天星了。有多久呢?把時光回溯到許多年前的惡魔島上,那時,兩個人都尚未混出
名堂,只會要兩三招保命的武功,每天血戰後,在海灘邊淺酌心酒,慶幸彼此苟活至今……
當與友人目光交會,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回憶的色彩,他們胸中徒然升起一股暖流。
直至今日,許多生死險關都是與摯友攜手闖過,如果僅僅自己一人,缺少了那種與好友並肩
齊沖的氣勢、為對方不惜犧牲的精神,大概很久以前,就在某場小型戰役中屍骨無存了吧!
對於能與故友重逢,並且共同面對大雪山的連串圍殺,韓特心中確實充滿感謝。
“小白,你的傷還好吧!要不要我分兩顆藥給你吃?”
“還死不掉,別忘了,白家武學是出了名的耐打,要是你真想幫我的話,就出你一點內
力,幫我行功吧!”白飛苦笑著,忙著運功催愈。
韓特微微一笑,伸手抵著友人後背,甫一發力,比自己預估更強勁數倍的內力,狂湧入
白飛體內。
乙太綿身果有奇效,韓特就看著白飛身上的傷口,慢慢止血、結疤,有些較小的傷口,
甚至直接消失無蹤。只是,正當各處傷患慢慢好轉,白飛的左手腕,卻浮現了一抹朱紅色淤
傷,令韓特見之皺眉。
“小白,你的手怎麼了?”
“咦?這是什麼?”白飛運功兩轉,手上淤傷越顯朱艷,消之不去,“唉呀!該不會是
什麼毒傷吧,剛剛和嚴正碰了幾下,可則是中毒了……糟糕,回復咒文也消不掉……呃!怎
麼突然不見了……”
在兩人眼前,那道淤傷忽地消失無蹤,這一幕光景,非但看得韓特雙肩深鎖,也讓白飛
大惑莫名其妙。
“古怪,這又是大雪山的哪門子武功?”
“愕!兩個大男人,為什麼這樣望來望去?”華扁鵲冷冷道,她心無旁驚,最早恢復體
力,“莫非你們在那方面也是親密戰友嗎?”
“呃!這確實不是閒聊的時候。”又運氣一遍,未覺身體有異,白飛另想起一事,問道
:“韓特,你剛剛是怎麼稿的?功力突然暴增那麼多?”
“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被那堆怪光亂七八糟的一照,醒來就覺得精力出奇地充沛,內
力也三級跳,至於為什麼,我又不懂太古魔道,天曉得?”
白飛搖搖頭。所謂的太古魔道,是神話時代某個已滅亡的文明,所傳下來的技術。雖然
雷因斯研究太古魔道的成就獨步當代,但比起許多遺跡中技術,仍顯得微不足道。
阿朗巴特山一帶,原本就是這類遺跡的大本營,會出現這樣難以索解的神奇機械,並不
為奇,只是,為何赤先生會知道這艘飛行船的位置?一切就只有見了面才能問明白了。
“反正嚴老鬼一直不過來,我們干坐在這裡也沒意義,不如大家再回下面,讓那怪光照
照,就算不能暴增功力,療療傷也好啊。”
沒有人反對,三人起身,預備覓路回到船腹。
華扁鵲皺眉道:“有點古怪,風吹來的勁道變強,這機械的速度似乎比剛才快了。”
“胡說,機械的東西又沒人去改,速度怎麼會變。”韓特嗤笑道:“說來這玩意兒還真
堅固,我們在它上頭惡戰連連,還打破了這麼大的一個洞,它還是飛得又平又穩,就算我這
麼多踩幾下都無所謂!”一面笑著,韓特用力跺了兩腳。
或許是太過自滿惹的禍,而太古魔道一向的定律!凡是太過精密的機械,都很不耐用。
“轟!”
適才韓特使用“五雷轟頂”時,在甲板上打出的大洞,忽然噴出大量火花與濃煙,更有
電光亂竄,瞧得三人面面相覷。
“連續意外撞擊,已嚴重損及船體,超越本船自我修復範圍……本船即將迫降,請各位
旅客預備承受撞擊!”
合成語音在船艙的每個角落響起,與之伴隨的,還有刺耳的警笛聲,充分宣告著大難臨
頭的事實。
“別這麼看我,看我也是沒用的。”面對同伴苛責的目光,韓特毫不知恥地說著:“這
麼貴的一艘東西,就這樣毀了,你們以為我不心疼嗎?”
話聲未完,自遠方傳來連串爆響,本是長蛇形連環相扣的船體,自尾端開始脫落,似乎
是為了成功迫降,而做出了分解部份船體的判斷。
“好啊!那邊是嚴老鬼的位置,這下可摔得他粉身碎骨了!”
想到頭號仇敵斃命,韓特樂得差沒拍起手來。
“你那麼高興做什麼?”白飛伸手指向前方,“你看到那個了嗎?”
此刻天色已拂曉,晨曦雖未出,但朦朧中,可以見到一座龐大的山,正是三人此行目的
地,阿朗巴特山。
“哦!是阿朗巴特山嗎?嚴老鬼摔死,我們成功抵達,真是雙喜臨門啊!”
“雙喜個鬼,死神都要來敲門了,你還那麼得意。”白飛歎氣道:“華小姐說得沒錯,
船的速度確實加快了,光是我們說話的這段時間,又再增加一倍,還繼續往上增加中。”
“什麼意思?是說迫降不成功嗎?”
“啟稟韓特老爺,以目前速度來算,不管采用什麼方法,在迫降之前,我們都會先撞山
!”
“什麼?”韓特兩眼瞪得老大,“開什麼玩笑,那還不趕快想辦法逃生?我們現在就跳
船……啊!這裡好高……鬼婆!科學已經不可靠了,現在是魔法師出頭的時候,你能不能學
赤老頭一樣,把我們從這裡變走?”
“晤……那種高段法術,以我眼下的功力,一次最多只能轉移諸如衣服、刀劍等死物,
生死關頭沒什麼作用。不過別擔心,比起那招,我還有一招更厲害的。”
“哦!什麼魔法那麼厲害?”
“唉!大家一起朝東跪下,向仙得法歌大神祈禱吧!”
“你不要那麼自暴自棄!”
“終點站!阿朗巴特山,阿朗巴特山……到站的旅客請準備,臨走前請別忘了攜帶您的
行李。謝謝各位旅客搭乘天國號,謹祝各位旅途愉快!”
“什麼?天國?”
阿朗巴特山上,不知重複第幾回踱步的愛菱,正感到厭煩,突然,老人從後頭拍拍它的
肩。
“老爺爺!”先是歡喜,愛菱旋即嘟起小嘴,“你為什麼大便大那麼久啊?”
“去,淑女不可以這麼說話。”輕輕敲了少女的腦袋,赤先生將鐵之星還給愛菱,原本
瑩亮的光華,此刻已黯淡無光,內中蘊藏的能量,在兩次瞬間移動的魔法中,消耗殆盡。
“老爺爺,天快亮了,韓特先生他們為什麼還沒來,會不會出事了?”
“呵呵,別擔心。”老人指向不遠處的天空,“嘿,你瞧,他們這不是來了嗎?”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二月二日
一幕驚世駭俗的景像,令阿朗巴特山上的眾多尋寶者,目瞪口呆。
一條蜿蜒數百丈,身軀巨碩無朋的大鐵蟒,噴著濃煙與烈火,通體電光竄射,聲勢駭人
,以疾如飆風的高速,狠狠撞向阿朗巴特山的第二峰……地動山搖,巨量砂石如山洪爆發,
往周圍傾下,人人哀嚎走避,當然也有跑慢的被當場活埋。撞擊使得第二峰、第三峰攔腰折
斷,劇烈地震傳遍了整座阿朗巴特山脈。
當人們好不容易回過神,各式各樣的流言,以等同地震波的高速,傳遍自由都市。
有人說是地底毒龍,有人說是天外惡魔,當然也有人聯想到太古遺跡,然而,就是沒有
人談到在飛行船撞山前,落入山中深潭的三道人影。一個半月之後,七個來自雷因斯的考察
團抵達事發現場調查,不過那都是更以後的事了。
而當三人從救了他們一命的水潭中探出頭來,所看到的景像,是少女俏立於湖濱的身影
,對死裡逃生的三人來說,她面上的燦爛笑容,此刻比初升的晨曦更加耀眼。
“老爺爺,找到韓特先生他們了,三個人都還活蹦亂跳喔!”
歷經重重險阻,距離沙爾性的出發,近兩個月後,一行人安然抵達阿朗巴特山,出發時
兩人,實到數目五人,全員暫時無恙。
“哈哈!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才濕淋淋地從潭裡爬起來,確認自己四肢健全,韓特
精神百倍,大笑道:“唉呀!不過倒楣的嚴老鬼就沒那麼好運了,現在不是摔得粉身碎骨,
就是給埋在地底當化石了。”
白飛歎道:“難怪外頭一堆人追著你砍,你這人真沒有良心,嚴正好歹也是一代名宿,
犯不著一脫困就把他咒成這樣吧。”
“你有神經病,因為那嚴老鬼,我們差點就要當華鬼婆的殭屍原料,不咒他死,難道還
要祝他得享天年嗎?”
“我只知道,比起他,江湖上有更多人不希望閣下長命百歲。”華扁鵲道:“大家也別
太高興,憑幽冥王武功,有八成機會在剛才那種環境逃生,雖然受傷,但也還有六成……”
突然,一道羽箭自數百尺外射來,聲勢急勁,顯是機弩所發,但箭頭折去,華扁鵲毫不
費力地接下。箭上纏有紙條,華扁鵲確認過無毒性後,隨手解開。
那是張短函,簡單地寫著“好自為之”四個大字,末了還有一個奇特圖形。
“啊!好丑的字。”韓特笑道。
“這是嚴正親筆。”
“什麼?他來了嗎?”韓特大吃一驚,立即拔劍出鞘,緊張望向四方。
“不,他不會來了。”收起字條,華扁鵲淡然道:“這記號是大雪山暗碼,代表一切行
動取消,他現在應該已經在回大雪山的路上了。”
這個消息真是讓韓特張大了嘴巴。
“他回去了?為什麼?”
“不知道。”華扁鵲答得乾脆,“但他既然那麼說了,就不會有錯,大雪山因為某個我
們不知道的理由,放棄對我們的追殺行動了。”
“喂!鬼婆,嚴老鬼會不會故意讓我們失去戒心,然後突然再來暗殺我們。”
“不會!何況如果他真有此意,不必用那麼幼稚的手法。”華扁鵲冷冷的道:“據我所
知,他比你說話算話得多。”
“啊!這真是悲哀啊,一路與我生死與共約同伴,居然懷疑我聖潔的人格。”
“別吵了,面對毒蛇,人類會猜疑是應該的。”白飛道:“如果一切都照華小姐所言,
那麼,我們現在該留神的是另一件事。”
“什麼事?”
“繼嚴老前輩之後,你們不覺得,我們該留心一下另一位老前輩嗎?”
被這一點醒,三人開始竊竊私語!在一陣商議與猜拳之後,韓特三人立刻小心地向老人
探問,他老人家究竟是何來頭?
“前輩,未敢請教您……”在猜拳中落敗,白飛被迫負起與老人溝通的任務。
“前輩?不,我不是什麼前輩。”赤先生指著韓特,道:“他不是說過嗎?我只是個戀
童的變態老頭。”
此時韓特的臉色,可不是單用尷尬兩字能形容的,陣青陣白,左顧右盼後,他用乞憐的
目光望向友人。
白飛心中暗歎交友不慎,卻也只能低著頭,恭謹道:“前輩,您是真人不露相,這一路
上晚輩們多有得罪,請您包涵。”
“嘿!客套話就省了吧,個把月時間朝夕柑處,現在再裝樣子也太晚了。”赤先生撫須
道:“你們這麼低聲下氣,無非也就是想問老頭子的來歷。嘿!你們大可放心,老夫對你們
毫無他圖,更對你們的寶藏沒有興趣,所以也不必擔心我多分一份。”
“真的啊!老頭,沒想到你還真上道!”乍聽可以多分一份,韓特喜形於色,習慣語氣
脫口而出,直到兩雙責難眼神射來,才愧然低頭。
“老夫倘若推得一乾二淨,只怕你們也睡不好覺。老實對你們說,老頭子的名字,並不
重要,你們只要知道,我和香格裡拉大有淵源,這樣就可以了。”
聽見“香格裡拉”,三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然而,韓特的表情額外有些古怪。
“原來如此,前輩您是青樓聯盟的長老。”點點頭,白飛做出了這樣的推斷。
自由都市同盟的第一大城,“魔都”香格裡拉,是七大宗門中青樓聯盟的總舵,素來便
與自由都市內的另一大勢力,東方世家,分庭抗體。
青樓聯盟,顧名思義,就是整個大陸上青樓妓館的聯合組織,總部設於香格裡拉,由十
八名委員聯合執掌,每年重達一次。
與其餘的大大宗門不同,青樓聯盟並非世家體系,不過,由於其勢力廣佈全大陸,資金
雄厚,廣招各路高手,實力殊不可小覷,只是因為組織架構松散,又從不介入勢力爭霸,故
而位居七大宗門之末。
然而,除了各地妓館歌樓的收入,青樓聯盟也是大陸第一情報組織,各類消息的刺探、
傳遞,無孔不入,迅捷無比,這使得大陸各勢力不敢與之交惡,都維持著一定程度的友好關
系。
此時聽說老人來自香格裡拉,三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青樓聯盟,這與其說是推測,不如說
是常識。
但是,這對於瞭解老人的身份,並沒有什麼幫助。青樓聯盟長年禮聘各類奇人異士為長
老、護法,不必武功高強,只要有一技之長,便可成為貴賓。所以,雖然知道老人來自青樓
,但要從大陸上各行各業的傑出人才裡,推算他的身份,那仍等若大海撈針。
“看你們一個個的表情,莫非以為老頭子胡吹亂講嗎?”赤先生哼了一聲,從懷中取出
一只銀質手觸,上面有一朵殘花浮雕,樣式精巧,而白飛、華扁鵲一眼便認出,那是青樓聯
盟的標記。
對江湖勢力所知不多,一旁的愛菱聽得滿頭霧水,也不知老人所言是真是假。不過,看
著那只手環,她感到幾分眼熟,更忽然覺得,自己曾經看過類似的東西,而且就在這次旅行
中……到底是什麼呢?一時想不起來……
信物沒錯,而白飛也知道,這類前輩高人,往往因為昔日恩仇太多,不喜歡說出姓名,
強要追問,反而不妥,既然對方沒有惡意,也該就此打住。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裡。
“日前幽冥王曾經提過,青樓聯盟為我們向大雪山說情,這麼說來,必是托了前輩的鴻
福了,晚輩在此謝過。”白飛向老人深深一禮。
赤先生冷哼一聲,通:“這就不清楚了,老夫沒和香格裡拉提過這檔事,或許是有人多
管閒事吧!不然,就是另有別的因由了。”
白飛再想開口,老人把手一擺,道:“閒話莫提,老夫和你們小夥子走一道,不為別的
,只因為和愛菱這娃兒相處得有趣,剩下的一概不管。你們也不必對糟老頭我另眼相看,大
夥兒一切照舊,現在大雪山也不會來礙事,就專心尋你們的寶吧。”
交談至此,情知再問不出個什麼來,白飛與韓特對望一眼,共同向老人作揖行禮。
成功抵達阿朗巴特山,對韓特一行人來說,是值得萬分慶幸的事。而尋寶的工作,卻是
從此刻才開始,為此,五人都顯得忙碌。只是,有些事情似乎在忙碌中被遺忘了,或者說,
當事人故意不去想起它。
首先是韓特,當初他曾經和愛菱打賭,十五天內來到阿朗巴特山。現在一切正如賭約,
幽冥王已被打退,眾人在期限前安抵,如果依照諾言,此刻的他非但要信奉那勞啥子的狗屎
大神,還要成為聽愛菱使喚的小弟。
這種情形真的上演,那韓特下半輩子的前途,就黑得一塌糊塗,再沒半分光明可言。好
在,立約的另一方似乎忘了此事,韓特也就樂得健忘,把所有一切拋諸腦後,每天過得快快
樂樂。
事實上,愛菱並非忘了自己的賭約,只是,和這件事比起來,另一個約定佔據了她整個
小腦袋。那是在與韓特打賭前的一個晚上,赤先生對她做出的要求。
“我要你回答我,為什麼想當創師?又想要當個什麼樣的創師?如果你的第二個答案沒
法令我滿意,我就當場把你殺掉,明白嗎?”
這些時間以來,她拚命地想答案,但想出了的回答,卻連自己都覺得欠缺說服力。
要是回答不出,老爺爺真會殺掉自己嗎?從那時候認真的神情來想,或許會吧!但是,
以自己與老爺爺一路上的相處,也許那僅是一個老人對愛護晚輩的戲言?不管會不會,倘若
自己一開始就抱著“老爺爺只是開玩笑”的撒嬌心態,那麼,無論是對往後的人生,還是對
認真督促自己的老爺爺,都是種侮辱,而自己也就一直是個長不大的笨女孩了。
(絕對不能像韓特先生一樣……絕對不要……)愛菱偷偷低語著。
有著比外表看來多幾分的智慧,少女完全理解韓特的賴帳心態,儘管沒有責怪的意思,
但卻絕對不希望自己地做出同樣的行為。
赤先生那邊,則像壓根就沒說過此話似的,整天悠哉悠哉,四處晃蕩。
愛菱對此稍感惶恐,但在想好答案之前,也不敢隨便提醒老人,免得真的遭殺身之禍。
於是,一種詭異的“假性健忘”,就出現在三人身上,從某方面來看,這也算一種另類的三
角關係吧。
當然,日子不可能只花在搞三角關係上。在實際踏上藏寶地後,一些大小麻煩才正式浮
現。
首先,是隱藏行蹤的問題。在阿朗巴特山尋寶的各路人馬,由於大雪山的連環追殺,都
已經知曉韓特一行人握有找尋寶藏的關鍵物,因此無不留心韓特等人的行蹤,如果被他們找
到,恐怕在尋寶的同時,每日血戰不斷,先拼個你死我活。
幸運的是,飛行船撞上所造成的大災難,掩飾了他們入山的行跡。雖然沒釀成巨大死傷
,但地裂山崩引發的騷動,打亂了各路人馬的搜查網,錯失正面逮著的良機。
目前,五人一切行事低調,也在華扁鵲協助下,稍微易容改扮,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煩。
第二個問題,則是黃金像。
韓特等人都知道,那是找尋寶藏的關鍵,但當實際踏足阿朗巴特山,眾人才發現,沒有
人知道該怎樣運用這關鍵物,也對寶藏所在地一無所知。好在,這問題很快獲得解決。
“藏寶圖?”韓特怪叫一聲,瞪著華扁鵲,“怎麼這一路上,我從沒聽你提過有這東西
?”
“這是為了安全。”華扁鵲淡淡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手抄地圖,“有貴重東西
,當然要保密一點。再說,以你的人格,倘若早讓你知道有這份藏寶圖,你一定會帶著藏寶
圖和黃金像偷溜。”
這個顯然已是常識的說法,沒有人反對,僅有韓特還氣憤地叫囂。
“我抗議,這種私下留一手的行為,明顯傷害了我們團隊的默契。”
“抗議無效,你這個整天偷留一手壓箱的大賊,哪有資格指責別人?”
壓住韓特發言的是白飛,在連續抗議被駁回後,韓特也只好悻悻然地隨大家一起研究藏
寶圖。
所謂藏寶圖,其實畫得非常簡略,僅僅標明寶藏的入口位置。
據華扁鵲說,那是在她剛拜師不久,有一次山中老人偶然提到阿朗巴特山中,有昔日三
賢者之一的修練地,邊說邊比,描述了大概位置,她暗中記下,多年後,專程前往雷因斯,
遍查圖書館中相關古籍,兩相配合,這才找出了位置與入門法。
“呃!那如果你的推測錯誤,我們這趟豈不是白來了!”聽完地圖來歷,韓特愣然問。
華扁鵲道:“我反覆想過許多次,有錯也不會差太多,趁現在還有時間,我們仍然可以
修正錯誤。”
照她的說法,黃金像是開啟寶藏的鑰匙,但入口機關有時間限制,每十年方可開啟一次
,今年的十二月一日,正是開鎖之時,二十五號關閉,除此之外的時間,縱有黃金像,也無
法開啟機關。
“還有這一回事啊,怪不得當初,華姊姊一直說,要在十二月之前抵達。”
韓特皺眉道:“耶!怎麼你們這些創師,都喜歡做這種一百幾十年開一次的笨鎖,你們
就不怕自己要進去的時候開不了嗎?”
“這個……布瑪說過,這一行,笨方法往往就是好方法。”
華扁鵲打斷道:“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如果大家沒異議,我們等一下就往山背出發,尋
找入口的確切位置。”
華扁鵲轉頭徵詢各人意見,眾人皆表同意,只有韓特,似乎腦裡另外有什麼事在困擾著
他。
眾人繞著山脊,朝山背出發,阿朗巴特山脈面積廣大,久無人煙,許多處是不見五指的
密林,無路可尋,又有猛獸埋伏,本是一般旅行者視為畏途的險境,但靠著黑袍巫女的水晶
球、引路鬼火,大小問題迎刃而解。
韓特曾經這樣自嘲:“從沒試過這樣的走法,每一步邁出,伴著我們的不是鬼火就是陰
風,就差沒有無頭殭屍向我們招手,即使到了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如果是正統的魔法師,會有怎樣的作法呢?老人向愛菱解釋,倘若是雷因斯培育的魔法
師,遇到方向不明的環境,通常會向該地的精靈求助,找出方向。無奈,這名無師自通的黑
袍女郎,似乎酷愛幽靈多過精靈。
身為嚮導,華扁鵲領隊領得有些失責,各種稀奇古怪的自改魔法層出不窮,搞得隊友心
驚肉跳,更失手釀成些許錯誤。
眾人的行李,本來是由白飛、韓特、愛菱輪流背運,但在走到一半時,華扁鵲突然說,
在場的眾人十分幸運,能見到她一項剛剛想出的改良咒語。
於是,她念出咒語,幾團銀白色光輝,出現在眾人身邊,跟著大家的腳步而移動。
本來該是一項背運行李的好工具吧!但是,可能是因為心理因素,加上密林的黑暗讓光
線走色,所以,當華扁鵲要求大家把行李扔上銀光,愛菱與韓特不約而同地,將背上行李放
到引路鬼火上。
當行李成為熊熊碧火,接下來的一場混亂,就沒什麼好說了,總之,那也不過是不知第
幾次的輪流掐脖子事件。
當眼前出現斷崖、急澗,華扁鵲眉頭一皺,算故技重施,召喚附近的獸骨、人骨,搭建
一座骼體橋出來,卻被散到一邊的同伴們驚惶阻止,寧願采用平實一點的方法。
“古人的名言,欲速則不達啊!”一面拭汗一面說著。換做平常,很難想像這種話會從
韓特口中出來。
鬼火、骼體、幽靈……當然也少不了拿手絕活“五毒宴”。大概在兩天腳程後,眾人來
到山背,由於走的路線極端隱密,沒有任何人發現正常人的形跡。
只是,韓白兩人都有個想法,依照連續兩天不停施法,華扁鵲微微亢奮的精神狀態看來
,倘若有人出現攔路,她只怕二話不說,就讓殭屍群將人活活拖進地底。
很諷刺地,與大雪山一路追殺的情形相比,這兩天的旅程,顯然更有資格稱為“幽冥之
旅”。
“就是這裡了。”
拿著地圖反覆思量,華扁鵲在一處滿蓋青苔的巨巖前,佇立良久。最後,她點頭確認。
“好大的一塊東西啊!光用砍的,大概要砍很久吧。”韓特檢視巨巖規模,喃喃自語。
“你以前都是用這種方法尋寶嗎?難怪去年香格裡拉公佈的盜墓賊名單裡,你名聲最壞
。”
華扁鵲說著,走到巨巖下,這邊拍拍、那邊敲敲,清出了一個被泥巴塞住的洞孔,跟著
,她向韓特取來黃金像,將底座插入洞孔,兩者正好吻合:當基座進到盡頭,轉手一扭,一
陣機械運轉的聲音,從巨巖內部隱隱傳來。
隱約機關聲,由遠而近,韓特等人連忙閃開一旁,不多時,只聽得“嘎嘎”聲響,巨巖
緩緩往右打開。
當巨巖開始移動,韓特心叫不好。這麼小山大的一塊巖壁,若然移動,就算不驚天動地
,也是聲如山崩,必會引起山前、山下一堆人的注意,哪知,在整個開門過程中,除了些許
機關運轉,巨巖的搬移,竟是完全無聲,可見其機關之巧。
“好高明的手法,這到底是怎麼做的啊?”愛菱滿心贊歎,“這麼棒的設計,我根本比
不上,這人厲害了。”
赤先生若有所思,喃喃道:“花你老子半月苦思的東西,當然不是你的幾滴口水比得上
……”
“咦?老爺爺,你剛剛說了什麼?”
“呃!丫頭,你剛剛聽到了什麼?”
不理會一老一少在旁口舌夾纏,韓特沒等巨巖開完,逕自走向洞口,只見到一條深深廊
道,黑馬馬一片,看不清究竟。
當巨巖停止移動,洞口的寬度約莫可讓四人並肩而行。白飛審視形勢,此地位處偏僻,
渺無人蹤,這石壁又厚又堅硬,縱使有人猜想那其中藏有玄機,也無法輕易破石而入,無怪
一個寶藏地,就此湮沒千年。
“晤!通道好黑,不好走啊!”華扁鵲看看洞內,頗為猶豫。
“大家不要亂來。”韓特連忙斥退眾人,“照我多年的經驗,像這種烏漆抹黑的走道,
一定內藏厲害機關,稍微弄不好,不是千斤頂就是萬箭齊發,我們必須要有周詳計畫,絕不
能胡亂闖。”
“韓特先生,你對這種東西也有經驗嗎?”
“那當然。”韓特半拉開衣襟,露出胸腹滿滿傷疤,“這就是我連闖一百九十八處藏寶
地、墓穴,其中前九十九處給我留下的成績。看,這裡的傷,那是第三十七處的哲雷古墓,
真是兇狠,害我身上連插十八支倒勾箭,奪門逃命……啊!往事不堪回首啊!”
白飛歎道:“唉!你從以前就要錢不要命啊!”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想像自己這等體型,若是給連插十八支箭,穩變成人形豪
豬,愛菱臉色為之慘白。
“要不,我們就用歷代尋寶者的老方法。”華扁鵲尋思道:“先去想辦法雇些人來當向
導,然後讓他們……或者去引一批人來……”
“荒唐。”韓特叱道:“你這女人怎地如此惡毒,為了一己之私,居然要犧牲毫不相干
的外人來當替死鬼,這是俠道中人應有的作為嗎?”
“哦?敢說我的意見有問題,想必閣下是有些高見了?”
“那當然。”韓特哈哈大笑,神色轉冷,長劍出鞘,抵著已面無人色的愛菱後心,冷笑
道:“嘿,這丫頭已經沒利用價值了,我們推她走前面,讓什麼殺人機關通通中在她身上,
砍她八十截,我們趁機平安度過。她本來就是我們的人,所以就不算犧牲不相干的外人,這
樣,不就一舉兩得了嗎?”
華扁鵲露出恍然神情,“嗯!有道理啊,這點我就沒有想到。”
“這個當然,我就是憑這一招,在後九十九次尋寶毫髮末傷,佩服我吧!”
“你們兩個也夠了吧,還沒看到寶藏,這麼快就想屠殺合夥人了嗎?”
“小白,話不能這樣講,我們幹掉小丫頭,你也可以多分一份啊!”
“哦?照順序來說,你幹掉了小丫頭之後,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呢?”
“你怎麼這麼說呢?小白,你要相信我們多年的友誼,友誼啊!”
“我很試著去相信啊,但身為朋友,你可不可以不要用劍尖抵著我胸口哩!”
隊伍間的內訌行為進行方酣,一聲叫喚打斷了夾纏不清的兩人。只見赤先生手持火摺,
不知何時已站在廊道盡頭,叫道:“嘿,這裡還有一個彎道,你們不跟上來嗎?”
“老頭已經進去了,你們兩個,現在怎麼辦?”
“計畫改變,一切從簡。不過,鬼婆,麻煩你走最前面。”
“唔!你很想和殭屍群跳貼面舞嗎?”
似乎與韓特的經驗不同,眾人一路走來,沒碰著什麼厲害機關。
從洞口廊道進入,連續幾個轉彎,高高低低走了一大段路,眾人已經深入山腹。
這個洞穴並非自然,而像韓特早先所乘的那般飛行船一般,皆是金屬構成。眾人早知,
所謂的藏寶處,便是一處太古魔道的遺跡設施,但實際進入,仍不免驚歎於其規模。
白飛與愛菱均特別小心,不敢觸碰兩邊牆壁,以免誘發什麼機關,韓特則是無所謂,反
正要引發機關,地板下面問題的機率更高,要是不能防腳下,盡是看兩邊也沒意義。
好在,除了黑漆一片,視線大壞,並沒有什麼危機,眾人憑著赤先生手上一根火摺,在
黑暗中緩緩行進。
華扁鵲曾想過點鬼火照明,效果遠比火摺可靠,但念及嚴正,可不要咒語一念,立刻也
是一個神聖結界將自己罩住,讓一旁的隊友笑破肚皮!這還不打緊,最怕有人認真起來,利
用黑暗中自己功力大損,趁機減少分寶藏的名額。
循著通道,糊里糊塗地又走了小半時辰,最後來到了一處較為寬敞之所。由周圍空氣流
動來判斷,似乎是間頗大的廳堂。
“兵”的一聲,當殿後的韓特也走進廳堂,先是幾下細微的機關運轉,跟著,整間廳堂
驀地大亮,強烈的光柱,照得眾人一時睜不開眼。
“白飛,這是什麼機關?”華扁鵲問道。
“喔!這是太古魔道的基礎產品。”白飛道:“一般俗稱,你可以叫它光明魔焰!或者
和我一樣,叫它電燈。”
十數盞強力照明燈,將廳內照得通亮,眾人環顧四周,只見立足處是個頗寬敞的廳堂,
沒什麼特別的東西,但除卻剛才進來的門,另外還有四道門通往他處。
“吸呀!讓老人家連走那麼多路,真是折磨啊!”赤先生找了張像是椅子的東西,倚牆
坐下。
愛菱忙道:“老爺爺,小心,說不定有機關啊!”
“機關?”赤先生笑道:“這事我不擔心,這裡不會有那種東西的。”
“前輩。”白飛與華扁鵲對望一眼,踏上前道:“您似乎有事沒告訴我們。”
“哦?有什麼不對嗎?”
“我這幾天在想,當初您能利用轉移裝置,瞬間移動到阿朗巴特山,這證明您對此地遺
跡非常熟悉。”白飛道:“以門外設計機關的精巧,這裡沒有半點防衛設施,決不合理。但
是,您竟然一馬當先,帶我們走了這一大段路,行若無事……”
“嘿!你就不能把這當作正老頭子藝高人膽大嗎?”
“您說笑了。”白飛道:“我覺得,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遺跡的部路線了呢?”
掃視幾對懷疑目光,赤先生撫須一笑,道:“唉,想多留點壓箱底的也不行。就告訴你
們吧!其實,當我知道你們目的地是阿朗巴特山,就往香格裡拉發了信……”
老人解釋說,因為知道目的地,所以,他特別以長老身份,同青樓總部調來阿朗巴特山
附近的傳聞與資料,在裡麵包含了飛行船、轉移裝置的位置,其中,也有此地的殘缺地圖。
眾人現在立足之處,也是一所太古魔道遺跡。阿朗巴特山一帶,遠從神話時代末期,許
多學者、魔導師在此研究,後來因為九州大戰爆發,此地嚴重受損,人員流散,十幾次大小
戰鬥連續爆發,幾成廢墟。
戰爭結束,阿朗巴特山景物全非,只有專門的學者,才會造訪此地,考古、挖掘遺跡,
盛況大不如前。
現在的這處洞穴,就是阿朗巴特山許多遺跡中的一座,保存得相當完好的山中基地,根
據情報,三賢者曾於此地講學、研究,甚至還特別邀請隆﹒貝多芬來此,共同思索奧秘。
愛菱驚呼道:“真的嗎?老爺爺,我布瑪以前住過這裡嗎?”
“是真的。”赤先生道:“至少資料上是這樣寫的,據上面說的,你布瑪是受邀而來,
看看能不能將他卓越的鑄造技術,配合太古魔道來量產,可惜,還沒研究完成,他忽有急事
,匆忙離去,很多東西未及攜帶,後來也並未再行取走,所以,如果你們的運氣夠好,這洞
穴或許真是個寶藏呢。”
愛菱道:“我還以為,這裡只是三賢者的研究室,沒想到我布瑪也來過這裡……”聲音
中滿是熱切,很為了重履父親足跡而興奮。
“前輩,這些情報可信嗎?”白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雖然他早聽說青樓情報靈通,天
下無雙,但青樓聯盟崛起不過五百年,這遺跡歷史起碼兩千年,連這樣久遠的情報都能取得
,那真是駭人聽聞了。
“當然可信,不然怎麼能帶你們走到這裡。”赤先生道:“不過,倒也是機緣巧合,就
在我要情報的前幾天,總部意外得到一副殘圖,那是當年協助建造這處遺跡的工匠,認為有
利可圖,偷偷記下部份地圖,讓後人流傳下去。他後人沒有黃金像,只能望圖興歎。這代子
孫不肖,把家產賭光,其中有這副圖,所以才知道這秘密的。”
事情太過湊巧,白飛、華扁鵲都有些難以置信的感覺。
“不過呢,這裡原本就不是刻意藏寶的地方,所以也沒什麼殺人機關,呵!有誰會在自
己的研究室裝一堆機關呢?”赤先生笑道:“所以,你們盡可以到處找找,不會有什麼問題
。反正這裡大得很,你們就挑些好東西回去吧!”
講說隨便挑挑,但此地是三賢者、隆﹒貝多芬這類超凡人物的研究所,任何蛛絲馬跡、
微言心得,都可能是傾城異寶,愛菱不覺得有什麼,余者三人想到其中意義,都不禁掌心一
熱。
白飛卻忽地念及一事。自己一行人尋寶之事,已在江湖中傳開,早先不知老人身份,未
覺有異;現在看他胸有成竹,大筆資料早握手中,莫非是另有圖謀,待自己起出寶藏,便集
合青樓勢力,來個守株待兔。
“別想歪了,老頭子說過不會與你們分寶藏,就絕對不會打你們半點主意,你們不相信
嗎?”彷彿看穿白飛心思,赤先生嘲弄道:“倘若真有心於此,只消讓嚴正收拾了你們,老
頭兒撿了黃金像就走,這遺跡秘密全是我一人的了。”
白飛一想不錯,儘管仍有若干疑心,但此時此刻,雙方能如此坦承相待,已是足夠,當
下行禮道謝。當他抬起頭來,卻意外的發現,本該熱衷於寶藏存在的韓特,面上一片迷憫之
色。
確認寶藏究裡,眾人並不急進,橫豎離二十五日還有好長時間,不妨慢慢探查環境。
認清來路後,大家退出洞外,時間已然黃昏,各自分配工作,預備晚餐。赤先生特別以
想事情為名,支開愛菱,獨自走往暗處。
確認四周僻靜無人,老人撫須笑道:“年輕人有話就該直說,這般鬼鬼崇祟的,不是好
習慣啊!”
在他身後,尾隨而來的韓特走了出來,神色大反常態地冷峻,沉聲道:“為什麼對我們
說謊?”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啊?”
“你很清楚。老頭,別對我裝蒜。”與平時開玩笑的拔劍不同,此時韓特聲音裡,有著
實質的殺意,那是種感到危機後的第一反應。
“青樓對此地的情報很少,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而且,在近百年的人員資料裡,
也未曾聘請過你這樣的人物,你到底是什麼人?”
“好,我承認,青樓的情報庫裡面,並沒有我剛才說的那些資料,當然也沒有什麼後人
爛賭的故事。至於我是什麼人,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又是什麼人呢?”
彷彿有意嘲弄韓特的緊繃,老人微微笑著,道:“明知那裡靠情報操作混飯吃,都還對
所謂的資料深信不疑,這不是很可笑嗎?而既然你提起了,那麼也讓我來問一句,你為什麼
知道我在說謊呢?”
簡單的問題,卻讓韓特語塞,答不出話。
“還是讓我幫你說吧。因為你是半個青樓的人,所以才能用貴賓身份,調來這裡的情報
,也才會自以為是的懷疑老夫。不過,當年隆﹒貝多芬的確來過此地,而遺跡裡也確實是沒
危險機關。這番謊言並沒有危害到你們什麼,老頭子只不過想讓大家輕鬆點而已。”
韓特不語。多年前機緣巧合,他以賓客身份受聘於青樓,此事知者甚少。青樓勢力廣闊
,情報能力天下無雙,在漫長的獎金獵人生涯裡,受益良多,但也素知青樓中人行事詭異難
測,這老頭來得古怪,又知道自己秘密,莫非真是青樓長老人物?
“別想太多了,老頭子說過許多遍,絕無惡意啊!”赤先生說罷從懷中取出一物,遞給
韓特,“把此物好好收著,近日內或許會大有用處,你不妨把這當作來自天香苑那女娃娃的
勸告。”
一聞“天香苑”之名,韓特再無懷疑,伸手去接。赤先生遞來的是一卷破舊手札,當韓
特看清內裡的東西,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連續近二十天,探索遺跡、搜尋寶物的任務,進行得比想像中順利。
在辨認各種高價器物、兵器的本領上,愛菱畢竟家學淵源,很快就判斷出一堆不起眼的
弧形匕首,是仿羅哥式的絕版量產品,烏金鍛造,又附上隆﹒貝多芬的簽名徽印,每柄可以
在拍賣中叫價五百金幣……
韓特、白飛到處搜索,每開啟一間房門,就讓愛菱進去鑒定物品,然後眾人將高價物品
打包整理,預備運走,日後脫手販賣。雖說量產品的價格,還及不上手工版,但也可以賣到
高價了,再加上另外發現的幾個金塊窖,平均一分,眾人都發了大財。
華扁鵲也大有所獲。除了隆﹒貝多芬,三賢者中也曾有人居此參與研究,儘管沒發現什
麼武功秘本、魔法典籍,但他們在幾面牆上,找到一些隨手記下的片段咒語、神只名。
這種東西對旁人非但無益,還可能有大害,但華扁鵲卻因常常找來一個咒語,改掉裡面
部份,成為一個類似用途的變種新咒!托這種練習的福,她整合殘缺咒語的能力天下少有,
牆上刻的符文,反而成了她研究的新素材。
赤先生果真信守諾言,對尋寶過程毫不參與,當四人在洞內埋首苦幹,他使獨自到洞外
曬太陽。
對寶藏價值最熱衷的韓特,每每獨自跑得不見人影,搜尋各處可能的密室。如此時日匆
匆過去,在十二月二十日時,眾人已經大概探勘過基地各處,也將所得珍寶整理完畢,隨時
可以運走。
這些天來,他們行蹤隱密,兼之江湖上流言四起,紛紛謠傳說,由於大雪山追殺太急,
韓特等人被迫改向,不朝阿朗巴特山而來,朝西北而去。
這個情報明顯是被操作過的結果,然而,山上的警戒網與人群卻因此大為減少,這對正
苦於思索如何悄悄離山的韓特等人,不啻是一項福音。
這天,眾人正自進行最後探勘,愛菱碰巧發現了一睹暗門,她也不以為意,哪知門後漆
黑遼闊,竟是別有天地。
愛菱換來眾人,一起進去。內裡像是一個大型實驗場,華扁鵲放了幾朵鬼火照明,只見
兩旁擺了數十個畸形生物標本,龜兔同體、三眼雄獅、八尺巨猿、鱗甲飛蝠……各種用生體
技術組合的怪異軀體,看得人心裡發寒。
韓特早知這裡原是研究太古魔道的相關技術,但像這種生體改造技術,應該是太古魔道
的禁忌科目,這裡居然有如此多的樣本,從各式獸類到人類,最後甚至有魔界生物,可見當
年的研究並不單純。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大的一個基地,倘若從頭到尾都沒什麼違禁品,那反倒有違常理
了。
“沒什麼好看的,我們出去吧!”目睹一件件標本,白飛著實皺眉。
韓特對友人的反應,感到安心,正要附和,另邊愛菱又有發現。
那是在往內走的最深處,開啟一道掩飾用的金屬門後,赫然見到一道厚重的水晶門,不
,正確來說,一共四道。每一道的後方,矗立著另一道水晶門,彼此光線映照,看上去模糊
朦朧。
最後一道水晶門之後,好像有什麼東西,隱約透著彩光,但當眾人運足目力去看,卻又
消失無蹤。
水晶門之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韓特一字不識,華扁鵲在約略檢查過後,認為那是
種阻隔力場,禁制門內門外的接觸。
白飛沉聲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比較好。”
“咦?小白,怎麼你今天這麼膽小?”
“我不想冒不必要的風險。可以運出的寶藏,已經整理差不多了,這次尋寶目的已經達
成,我不想節外生枝。”白飛道:“這東西給我一種不太安全的感覺,最好還是別碰。”
韓特沉默半晌,點頭道:“也好!”
當天傍晚,眾人在洞外一齊用晚餐。最後清點已經完畢,許多預備運下山的物品,也准
備完畢,明日一早,就要下山。
韓特說出計畫:“明天,我們往北走,翻山到撻姆拉,把這些東西秘密托運到香格裡拉
,然後在香格裡拉分批脫手,大家可以在那裡拿到各自的份。”
“這主意不壞,現在留意我們的人散得差不多,只要行蹤隱密些,安抵香格裡拉不成問
題。”白飛一拍韓特,笑道:“韓特也可以輕鬆了,十幾天來,每次進洞以後就找不到你,
找寶找到瘋掉了。”
愛菱沉默不語。經過那麼多辛苦,終於到了阿朗巴特山,現在尋寶已至尾聲,回想起這
一路上的種種,念及事了後將與眾人分開,不禁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說這些多無聊啊!大家怎麼不談談,拿到自己那份後有什麼打算?”
赤先生道:“對了,乾脆大家就說說,自己有什麼夢想好了?”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對這話題感到興趣。白飛特別望向韓特,也不知怎地,自從來到阿
朗巴特山之後,韓特便一反常態,顯得憂心忡忡,好像在思索著什麼難題,這點白飛很感覺
得到。
愛菱喝了老人遞來的酒,膽氣頓生,朗聲道:“我……我決定去雷因斯,在稷下留學,
好好充實自己,作為當創師的本錢。”
“這點子不壞啊!這樣看,愛菱你大可能成為我的小學妹啊!”白飛斂起笑意,認真道
:“我嘛!還是那一千零一個心願,看看能不能用這筆錢尋訪名師,購買靈藥,期望在有生
之年,進軍武道極峰,修成天位。”
每次白飛提及此事,眾人便有種怪異的感覺。雖然不比韓特,但多日相處,眾人均知,
這俊逸青年平日處事淡然,幾近無欲無求,絕非汲汲於武道修為之人,為何在此事上如此執
著呢?那想必也有他的理由吧!只是,這就不是隨便可以問的問題了。
“我沒特別打算,當個大富翁已經是我的夢想了。”韓特道:“不過,光發財大概很無
聊吧!我會和小白一起修練,朝天位二人組邁進。”
“二人組?你的野心還真大啊!”
“嘿!這有什麼了不起,有我和小白,哪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話說得輕鬆,困難度卻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九州戰後,至今兩千年,天位已經成為一個
神話般的境界,大陸上高手成千上萬,卻沒聽說有多少人能突破地界級數,進軍天位,難度
之高,可想而知。
不過,也正因如此,韓特的話,分外有一種賣力去尋夢的感覺,聽在旁人耳裡,全心頓
時激昂起來。
“華姊姊呢?”愛菱道:“你的夢想他和他們一樣嗎?”
“不,我的神智清醒得多,不會醒著說夢話。天位是習武之人的幻夢,與投身魔道之人
無關。”一向讓人弄不清身份,但黑袍女郎現在顯然是以魔法師自居,“這筆錢可以成立好
多個秘密研究室,如果分設在大陸各處,不管將來大雪山怎麼追我,都有地方落腳。”
“咦?為什麼魔法師不能修練天位呢?”
“不是不能,是幾乎不可能。”華扁鵲道:“魔法主要是向大自然借力,和吸納天地元
氣增長自體的武道高手不同,就算一等一的魔法師,在晉級天位的資格上,也是遠遜於同級
數的武者,所以我不做這種無聊事。”
“那,為什麼三賢者都是天位呢?他們不都是魔法師嗎?”
“命長死不掉,人總會多才多藝的。”華扁鵲道:“而且,這問題我曾問過老頭子,他
說,這是因為那群老頭體質特異。”
她口中的老頭子,自然是大雪山的主人,山中老人,當眾人明了它的話意,不禁莞爾。
“老爺爺,你呢?你還沒說呢?”
“老頭子一腳已進棺材啦!哪還有什麼將來。”赤先生哈哈一笑,露出一副感慨面容,
“許多年前,我和我的好兄弟們,也曾經像現在這樣,一起烤著火,說著往後夢想。這麼多
年來,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都變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那些在營火旁陪我一起喝酒
、發酒瘋的好兄弟卻也不見了。死的死了,翻臉的翻臉了,現在回想起來,我這麼走來的人
生,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呢?”
老人的慨歎,聽得眾人面面相覷。愛菱突然有種不安,記得當初,赤先生曾說過,自己
命不久矣,這趟尋寶,將是他人生最後旅程。這番話後來因為知道赤先生並非常人,而被愛
菱拋諸腦後。
但現在,隨著老人話語,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緊緊攫住愛菱。
老爺爺的痛,會再爆發嗎?
“時間不早了,大家去睡吧!”赤先生起身,微笑道:“以我老人家的建言,你們該好
好珍惜這一刻。當你們也全變成老頭子,就會發現,再沒有什麼,比這一刻你們之間的情誼
更寶貴了。嘿!不過如果當時的我聽了,一定會覺得很可笑吧!”
夜裡,華扁鵲遠離眾人休憩處,靜靜等候著某人。
“該睡的都睡著了,你準備好了嗎?”
須臾,後方傳來熟悉的語音。那是與她共同策劃這次尋寶計畫的同伴,現在,終於到了
取寶的時刻。
“浮上台面的機會終於來了嗎?”華扁鵲道:“不能不說有些遺憾,我本來還期望,赤
老頭子的話能讓我省掉一番麻煩事呢!”
“早已決定的事,不會有任何改變。”回答的聲音,無比絕定。
“出發吧!”
基地密室的盡頭,四堵水晶牆之後,莫名彩光強度逐漸增強,透過厚實的水晶牆壁,繽
紛燦爛,奇幻無方,仿似傳說中的冰河極光。
一道人影閃進密室,慢慢朝水晶牆走去。當目光觸及牆後五彩,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難
掩心中興奮。而就當他即將接觸到水晶牆,一個聲音在左側響起。
“說老實話,我很迷惑,真的很疑惑……如果照赤老頭子的話,我應該當作什麼都沒發
生,繼續躺著睡大覺,這樣,對你對我都是好事吧!”隨著說話,黑暗中有人站起身來。
“可是,我還是來這裡了,而老天果然不肯給我幾分薄面,你也還是進來這裡了。”
一步一步,隱匿在黑暗裡的人,在微光中露出面容。那是韓特,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僅余的一只手也早按放在劍柄上。
“說出你有覺不睡來這裡的理由吧!而不論你的回答是什麼,小白,我不會讓你開啟這
道牆的!”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匈海之共有深洞,是名歸虛。其未無盡,其士無窮,納天下之水於其中,未有盈也。歸
虛有存於地上者,分鎮四方,鎖天地之元氣於內,封之以水晶,是硝匈大地虎。
——創世紀之言﹒第三卷﹒第七章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阿朗巴持山遺跡
在刻滿不知名咒文的水晶障壁前,兩名互為好友的男子,相對峙立。沒有平時的真摯情
誼,現在兩人嚴陣以待,提防對方突然發難。
“什麼東西都要人解釋,你一輩子都不會進步的。我的意圖,你自己猜猜看吧!”白飛
舉起左手腕,歎道:“不過,我的破綻,是出在這裡吧!沒料到有這麼巧妙的潛勁,是我棋
差一著。”
韓特道:“那是我的吃飯招數之一,中招後殘勁潛伏,只要再遇上同樣內勁,肌膚就會
浮現出印記。上次輸勁助你療傷,見你手腕浮現朱印,我才知道那天推下大石的人是你。”
在與愛菱結識,兩人同行離開沙爾柱的路上,曾有人推動大石突襲,韓特追擊時,擲石
傷了來人手腕,便已用了這追蹤技巧。十數天前,在飛行船上大戰幽冥王,韓特幫白飛運功
療傷,卻意外發現友人手腕上浮現印記,便留上了心。
“當時我並不覺得有什麼,認為那只不過是你試我功力的玩笑,雖然你沒提起,卻也沒
什麼大不了。我是這麼相信的。”韓特道:“可是,當我進了這處遺跡,特別是見到這處密
室,就起了疑心。小白,你當初在雷因斯,是稷下學宮的高材生,更被保送太古魔道研究院
,推薦為神官候補,為什麼會突然離開研究院,去惡魔島當傭兵?”
“明知故問的事,何必讓我再確認一次呢?”
“惡魔島分開後,我查了一下,本來是想多瞭解你一點,但最後查到的答案是,你是被
研究所開除的。開除的理由,是因為你所進行的研究,觸及了太古魔道的禁忌項目‘不死生
命’!”
無論魔法、太古魔道,對於所謂的不死生命,均視為禁忌科目。那裡頭所進行的研究,
牽涉太多非人道的生體實驗,動輒犧牲上百人命,而且部份急走捷徑的研究者,往往落於下
乘,與魔物簽訂契約,走上邪道。因此,從事此類研究者,均被硯為異端,不容於天下。
“當年在惡魔島上,你總是把各類魔族的屍體撿回解剖,那時,你說這能幫助我們找到
敵人弱點:其實,你是拿它們來做研究的素材吧!”韓特道:“我不知道分開的這些年來,
你去了哪裡,但想來也該是和這有關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早知道所謂的寶藏,
是太古魔道的遺跡,以你過去的個性,一定對寶藏裡的某些部份感興趣。”
“……”
“但是你沒有,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勁兒的在幫我找東西,對其他東西完全視而不見,就
連這間應該吸引你的密室,都勸我退出。於是,我知道你是另有所圖。”韓特瞄向水晶牆,
道:“當我看到這東西,一切就明白了,原來這個地窟才是阿朗巴特山的最大寶藏,也是你
此行的目的,對不對?”
“對,完全正確。韓特,你長進得多了啊。”白飛苦笑道:“沒想到,你會知道四大地
窟的傳說,那是雷因斯的最高機密啊!”
多年前,白飛秘密偷閱研究院中機密檔案,在裡面讀到:大陸上有四大地窟,自開天辟
地以來,吸收天地元氣,使世界各種能量維持平衡,神話時代末期,諸神將地窟封印,不現
於世。
當時,白飛就有了個破天荒的想法。
“九州大戰以後,大陸就沒有出過天位強者。各種理由很多,但總歸一句,就是修為不
夠。那麼,要多少年的修為才夠呢?五百年?八百年?還是一千年?”白飛緩緩道:“這地
窟吸納了千萬年的天地元氣,若是能吸收它蘊藏的部份能量,就比什麼神功靈藥都管用,要
進天位,易如反掌。”
“我不太懂太古魔道的東西,無法判斷你的話。不過,吾友,如果小愛菱在這,她一定
覺得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韓特沉聲道:“進天位有那麼重要嗎?小白,我們都是江湖
年輕一代裡第一流的人物,而這次的旅行,讓我們更強。五年之內,我有信心,我和你都能
擠身天下二十大高手。天位與否,不過是個虛名,我們……”
“多言無益。名利對我毫無意義,但進入天位,是我畢生志願,任你怎說都不會改變。
念在兄弟一場,我把一切相告。”白飛踏前一步,道:“我最後再問一次,韓特,你還是要
擋在我前頭嗎?”
“開啟地窟的後果,你知道嗎?”
“很清楚。照文獻記載,地窟的能量直接牽動大地地氣,一旦洩出,山脈走位,江河移
道,整個自由都市,會有七日的連續大地震,瀰漫在巖漿與山崩中,就連雷因斯、艾爾鐵諾
、武煉都會有所波及。”
“而那時候的死傷,會是千萬上億,這些東西,也全在計算之內嗎?”
“我並不想說一些什麼為了成就總要有所犧牲的鬼話,也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是正確的。
不過,早已決定的事,不管怎樣,都不會有所改變。”白飛道:“韓特,天下人那麼多,我
寧願和山中老人單挑,也不想與你兵刃相向,這麼多年兄弟了,你真的要擋在我前頭嗎?”
“就像你說的一樣,我們兄弟都這麼多年了。不管你做的事有多十惡不赦,我都會站在
你這邊,當然換做你也是一樣。如果你今天為了進天位,要拿九百九十九個人頭當祭品,我
二話不說就替你宰一千人。”韓特搖頭苦笑,“可是,唯獨這次不行。在這千萬上億的人裡
面,也有我所重視、須要與不想他們死的人,雖然不是像你一樣的兄弟,但這麼讓他們犧牲
掉,我可不大願意。如果說死了一、二十個,甚至一、二百個也就罷了,但像你這樣一搞,
死剩的只怕只有個位數;所以,小白,請退出去,否則你再往前一步,鳴雷就會斬在你身上
。”
“明白了,看來,我們彼此都沒給對方留什麼轉圜余地啊!”白飛微帶落寞地點點頭,
當他再抬起頭來,臉上滿是絕快的銳氣,儘管,任何人都看得出那帶著明顯的遺憾。
“動手吧!”白飛話聲一落,韓特立時拔劍出稍,卻不是揮劍進攻,而是平面下擊,將
兩道無聲飛來的細針,截成兩段。
“小白,換新搭檔也該考慮一下素質啊,和鬼婆走一道,胃會壞掉的。鬼婆,出來吧!
一路上的演技辛苦了。”
華扁鵲從旁走出,表情仍是一派冷漠,雙手微微顫動,漸泛起一層蒼白雪色,正是冰魄
冥爪出手前兆。
“凝勁速度又快了些,鬼婆,看來你這些天又有長進啊!”
“韓特,我們三人武功在伯仲之間,交手起來你或許稍強一些,但以二敵一,你毫無勝
算。”白飛掣開光劍,藍白色劍柱暴現,“必敗的戰役,有開打的必要嗎?”
“嘿!有賭未為輸,在戰場上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韓特自嘲道:“連你我拔劍相向
的蠢事都會發生,區區戰局變數又算什麼呢?”
沒等他把話說完,華扁鵲已經搶攻,韓特避過冥爪鋒芒,恃著鳴雷反擊,迫得華扁鵲後
退,再回身已與白飛雙劍交擊。
三人一路上聯手作戰多次,對彼此武功招數熟悉至極,交手起來,全是以快打快,轉眼
間便已對折二十多招。
照常理說,三人武功相差彷彿,這一路上各有進境,但以二敵一,百招內定可擊敗韓特
,但是,千招一過,白飛、華扁鵲大惑詫異。本來,韓特長於劍法,而內力上卻因未蒙名師
,造詣不高!但此刻,韓特劍上勁力大得異乎常情,每當招式對拼,都正面將兩人擊退。
華扁鵲更是訝然,冰魄冥爪是山中老人成名絕學之一,雖然自己還不能發揮一成威力,
但尋常武者觸之成冰,便算武學高手,也會被寒勁滲入經脈,氣血難順。只有幽冥王那等地
界頂峰級數的高手,才能不受影響。
交手以來,她每在擊中韓特時,催運冰魄勁,哪知勁力甫發,立刻給一道強猛剛勁迫回
。連試多次,非但不能傷敵分毫,反鬧得自己一陣氣息不順,險受內傷。若對手是幽冥王,
這等現象不足為奇,但韓特又哪來如此深厚內力?
白飛亦有著同樣困惑。察覺到狀況不對,他認為這是某種暫時激增功力法門的影響,所
以也運起“七煞迫魂”,功力陡升,連發七劍。誰知,自己劍上勁力提升,對方回應的反擊
也相對增強,將七劍接下,趁隙反攻,還顯得大有余力。
白、華兩人均非庸手,現下更是全力以赴,能在這樣夾擊中攻守不失,那修為幾近地界
頂峰。回想起上趟三人聯手對抗嚴正,白飛與華扁鵲都有同樣的不解,為何韓特會在短短二
十天內,武功如脫胎換骨,激增若此?
那日暗中,赤先生交給他一物,後來又囑他看完後記熟毀去,所遞來之物,正是本無封
面的武功圖譜,內裡記載兩套內功心法、劍術精要,每一套皆是自己發夢也想不到的高明。
當他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贈書者,老人僅是淡淡說著:“七煞迫魂配上飛行船上的一輪治
療,對你這樣的人,內力會大有好處,如果你懂得運用,發出來的威力不會輸給嚴正,所以
這本書……嘿!就算是青樓機密檔案好了,照你的資質、進境,五十年後該可以自行領悟創
出,我現在交付予你,就算幫你省了這五十年的虛度了。”
得窺上乘武道,韓特不勝驚喜,但又奇怪,這武功如此厲害,為何老人自己又不練呢?
赤先生的回答是:“這幾套功夫非我所創,僅是受人之托,將它們轉交於你。我年紀大了,
練這些東西毫無意義,也該是薪盡火傳的時候了。”說完,他又交代:“這幾套功夫,倘若
功力未到,習之無益,所以也不必給旁人看了。你好好練習,近日內會有大用。”
韓特頗感疑惑,幽冥王已退,剩下覬覦寶藏之人,皆不足懼,有必要急著修練嗎?這個
問題,老人沒有回答。
而當韓特質疑起,當日白飛亦有催運七煞迫魂,也曾在飛行船中受異光治療,那是否與
自己相同,內力激進?
“呵呵,便宜不是每個人都撿得到的,那套方法只對你有效,也只能用一次,理由是你
體質特異。”老人笑道:“這事你自己多少也心裡有數,不然七針插下,為何姓白的小子功
力提升,你卻昏了過去呢?”
這回答令韓特臉色青白不定了好一會,但旋即專注在手裡書本。凜於老人告誡,連日來
暗中勤練不輟,雖說幾套武學分屬多派,但卻不約而同地,和他原本武功相近,易於理解,
而內功心法,重點不在培本而在引出,相輔相成之下,短短時日,韓特自覺修為大進,內外
武學煥然一新,欣喜若狂。哪知,卻在這種情形下,印證自己的武功。
三人對戰多時,華扁鵲因為難以負荷冰魄冥用的內力鉅耗,改攻為守,白飛連續催運的
七煞迫魂,也逐漸失去效用,勁力減弱;韓特卻是漸佔上風,越打越見精神,光是揮出的劍
風,就壓得兩人胸口郁悶,招式難以展開。
又過數回合,白、華兩人支持維艱,敗象紛呈,只聽韓特厲嘯一聲,鳴雷劍化做一道黃
氣,劍光吞吐不定,來勢洶洶,先蓄勁重砸光劍劍柱,無匹勁道將整支光劍迫炸,震得白飛
後退,跟著一下變招,速度疾若星火,瞬間搶在華扁鵲前方,倒轉劍柄撞在她肩上,內勁一
吐,華扁鵲如斷線風箏一樣飛出去。
白飛連返數步,最後站立不住,一跤坐倒在地。
“別再動手了,小白,雖然是以二敵一,但哪邊較佔優勢,已經很明顯了。你從來不打
贏不了的仗,這次也不會讓我失望吧!”韓特收起鳴雷,道:“現在你該相信我剛剛說的話
了。等一下我把這些武功傾囊相告,憑著我們兩兄弟,十年內定能和七大宗門比肩。”
韓特自我評估,自己現在的武功,已與嚴正相去彷彿,只要再多個兩二一年功夫,把體
內能源化為功力,將秘笈上的功夫練熟,那時除了幾個老一輩的當世強者,還真想不出自己
會敗給誰。如此豪語,並非虛言。
他本身對金錢有極高佔有慾,但對權勢卻興趣缺缺,更大感麻煩,如此提議,只為了友
人。儘管不認為摯友是汲汲名利之人,也想不通他對天位執著的理由,但大凡人們追求武功
蓋世,無非名利,那麼這個提案,應該能滿足他吧!
“離開這裡吧!就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我們還是好兄弟。”說著,他伸手去拉白飛
起身。
不料,對方卻沒有伸手相應的動作。
“的確,我向自己說過,不管最後怎麼演變,你都是我的好兄弟,不過,兄弟啊!這世
上並不是什麼事都可以笑一笑,就當作沒發生過的。”白飛緩緩道:“你不該小看我的決心
。早已決定的事,不會改變;已經開啟的轉輪,也不可能停下來的。”
堅決語氣,令韓特一征,待要再說,一股莫名顫栗,打從心底透著寒意,下一刻,腳底
微微顫動起來。
(地震!)
韓特的想法立即獲得了證實。地面的搖晃,在極短時間內迅速增強,沒幾下功夫,整間
密室,整座遺跡,都隨著劇烈晃動。
這場地震來得古怪,更隨著波動,籠罩住方圓數百裡內,驚得人畜奔走,土石滑落。
韓特穩穩站立,頗為訝異地震驟起突然,心中更有強烈不安,彷彿有什麼更大的災禍將
要發生。
熾放光熱。
(糟糕,門打開了,那會變成什麼樣子?)
韓特在青樓的機密檔案裡看過:天地之間有一股元氣,誕育萬物,操縱一切生剋變化,
四大地窟的存在,就是用以調和天地元氣,多時儲存、少時放出,內中所藏之能量,堪稱天
下之最,驟然鉅量釋出,實有崩天裂地之威,而今這處地窟的守關護牆已開,若不立即關閉
,一場自然浩劫便在眼前。
這時,一陣響亮聲音傳入耳內,回頭一看,只見那刻滿古代法咒護符的水晶牆,最外層
的一道,正緩緩向兩旁分開。水晶牆的內部,凝結大量天地元氣而成的彩光,像是少了壓制
,明光暴現,變化成火焰型態,熊熊往四周前飛。
韓特料定水晶牆開啟,必與白華兩人有關,正要出言詢問,卻又聽見一輪串骨骼暴響,
聲音刺耳,定睛看去,白飛的身體像是給大量灌氣,急速彭脹起來,這情形以前也看過,那
是用七煞迫魂激增功力後,身體一時間不能承受而鼓漲的現象。
只是這次的速度尤勝上次,不過眨眼功夫,白飛的四肢就腫得像是個氣球,馬上就有爆
體之虞。
“小白,你……”韓特奔前兩步,華扁鵲更快,從他身邊擦過,趕搶到白飛跟前,出手
如風,二十餘根特制長針,準確地落在穴道上,頃刻間使沒入皮膚。
韓特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卻忽地想起,白飛曾提過,要由地窟吸納天地元氣一事,這本
該荒謬絕倫,因為如此龐大的能量,稍稍洩出便地動山搖,哪有人體能承受負荷?但倘若真
的做得到呢?世事無絕對,白飛更非空口白話的狂人,要是真有辦法克服技術問題,吸納地
窟的天地之氣呢?那效果絕對比任何靈丹有效,功力會暴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更有甚者,會不會就如他所言……天位的出現!縱然想到這可能,韓特也不知該如何是
好?就這麼一遲疑,華扁鵲已完成急救手續,守在一旁,防止他趁隙搶進。
“喂!鬼婆,別對我這麼冷淡嘛!我們可是非比尋常的老交情啊!你剛剛來這之前,是
不是去哪裡動了些手腳,說給我聽聽吧!”
拿不定主意,韓特僅能以嘻笑掩飾心中慌張,同時注視著友人的變化。
銀針入體,顯是大有奇效,圓滾滾的軀干逐漸壓縮成結實肌肉,白飛的呼吸一下粗重過
一下,卻也一下漫長過一下,跟著,在連續三下深長呼吸後,白飛豁然站起。
本來瘦高的體型,現在更顯得壯碩,肌肉像老樹根節一樣,呈現最有力的跳動,比韓特
還高兩個頭的身軀,正睥暱直視兩人。
很難去形容那種感覺,但從白飛站起身的那刻起,韓特、華扁鵲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末有
的悸動。眼前之人的異變,不僅在體外,對體內的改變只會更大,因為他們此刻對這人的感
覺,就像是見著了個前所未聞的異類生物。
骨骼快速伸長,撕裂肌肉,白飛的外觀鮮血淋漓,瞧來有些怕人。他深吸一口氣,渾身
肌肉緩緩蠕動,功力到處,所有傷口盡皆愈合,重生新肉,片刻間回復如初,再沒半點傷痕
。
“要我說恭禧嗎?小白,你的乙太綿身,現在該是白家第一了。”韓特打個哈哈,心中
卻凜於友人突變後的功力。
“不是乙太綿身。”白飛微微笑著,仍是如往常那樣的溫文笑容,但隨著身軀變化,看
起來卻無端多了三分戾氣,“當功力提升到足夠程度,這就會進化成真正的白家六藝之一,
乙太不滅體。”
“信你才有鬼,胳膊變粗就說功力提升,哪有那麼簡單的。”韓特勉強笑道:“小白,
別再鬧了,時候很晚了,我們想辦法把這爛門關上,趁早回去睡吧!頂多到了香格裡拉,多
分你兩份,怎樣?”
“多謝你啊,韓特,多謝你直至此刻,仍漠視我的背叛而視我為友。”白飛搖頭道:“
但是我籌備多年的計畫,不可能中途而廢,所以請你念在我們相交之情,退在一邊吧!”
“哈!只要你肯把封印牆關上,我退出門外又有何妨?”韓特仍不死心,“小白,這地
震震下去,會死傷很多人的,這種無謂犧牲你不是一向很反對嗎?剛才比武交手,你們兩個
都輸給我了,現在何必多輸一次,快點放棄吧!”
“你還真是個好人!那些以為你只會嗜錢如命的仇家,看到你這樣,一定會有另樣評價
吧!”白飛道:“至於動手,你就不用自我欺騙了,我最後說一次,請你退開一邊吧!”
“去你的混蛋,我就是不退,看你姓白的烏龜能把我怎麼樣!”
勸到氣極,韓特忍不住髒話出口。但是,他也很清楚,打白飛異變之後,那種莫名恐怖
至今未平,自己素來不是膽怯之人,可現下身體各部傳入腦中的直覺,都戰栗訴說同一訊息
:和此人對戰,毫無勝望!
放棄在言語上多做浪費,白飛右手捏成劍指,遠遠指向韓特。後者雖然早有預防,卻仍
感到一股大力當胸撞來,連稍作閃避的功夫都沒有,便給擊力帶得離地而起,向後飛返撞在
水晶牆上。
水晶牆受了法咒保護,雖是這樣的重擊,也毫無損傷,只撞得韓待全身骨疼欲碎。單是
這一記指勁,雖然不知道是否所謂的天位,卻已遠遠勝過幽冥王,但韓特天生一股倔勁,硬
是再撐起身體,高聲喝道:“有什麼了不起?有本事就再來一記!”
又是一道指勁飆射,這次韓特有了準備,背牢牢抵住水晶牆,緊握鳴雷,奮起全身之力
,對著指勁來勢正面劈下。兩相對撞,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響徹整間密室,韓特虎口迸裂
,鳴雷被擊得當場脫手,指勁去勢末止,正中胸口。
“扼!”韓特強把一口鮮血吞回,胸前劇痛難當,肋骨已斷了一條,之所以傷勢僅如此
,與其說護體真氣奏效,不如說是對方手下留情更有可能。
白飛面上未有得色,不知是因威力不如預期,還是對這種優勢不感喜悅,當他再預備提
氣,食指突然腫脹起來,更迅速把整只右掌撐成圓球,白飛大吃一驚,急運無相訣,將鼓蕩
真氣重納回正軌,才使右掌還原。
應變雖快,但那訝色瞧在韓特眼中,已然足夠。要在短時間內,安全吸納如此豐沛的天
地元氣,縱是通天鬼才,也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白飛那樣的現象,顯是功力運用仍有缺陷
,只要是這樣,那自己就非毫無勝算。
打從惡魔島開始,韓特便慣於面對功力強過自己的敵人,現在明知對方功力遠高於己,
卻也不能使他退卻,一捉到機會,立刻把握。
顧不得胸口仍痛,韓特搶身躍起,半空中接回鳴雷寶劍,預備動手。
(小白的武功高成這樣,一般功夫是傷不了他!只好賭最後一招啦……)
韓特心念一動,忙把全身功力灌入劍中,此時他功力遠逾上趟戰幽冥王時,內力才輸入
,鳴雷登時通體金亮,光焰四射。
“是鳴雷斷空嗎?也對,現在你只有這樣才有扳回局面的可能……”似乎對自己實力太
感自信,白飛全無動作地站著,看韓特運起最後殺著。
“接招,小白,扼……”韓特將劍高舉,預備吸納雷電,怎知劍中法咒像失去作用般,
毫無動靜,半點微電也無法召來,這時,下方白飛的說話,清晰傳入耳中。
“有件事沒告訴你。我前幾天發現,當年創建這遺跡的人,不知是否擔心被雷劈了,所
以整座基地佈滿了防雷結界,在這裡,鳴雷斷空是招不出電來的。”
韓特大驚,身已落下,跟著耳邊響起風吹衣袂之聲,竟是白飛躍起搶攻,灌滿勁道的一
掌,要趁他窮途末路之際,把他擊倒擒下。
(來不及閃了,挨了這一下,我未必還能動手……賭了!)
心念急轉,韓特猛地長吸一口氣,跟著,悶雷般一掌,已經重重落在他小腹上。
一聲痛哼,痛楚與驚訝的神色,同時出現在韓特、白飛的臉上。前者只感到體內像是被
巨浪掃過,五髒六俯都湧到嘴邊;後者卻在掌力發出之後,察覺一種遠高於預期的抗擊力。
抗擊力陡生,將原本該把人擊倒的雄厚掌力抵去大半,同時,韓特周身皮膚突然泛起一
層淡淡金芒,在黑暗中特別顯眼。白飛知道這是某種護體神功的運行徵兆,而下方華扁鵲的
詫語,更證實了他的推測。
“麥第奇家的睥世七神絕!”
為何韓特會使出這號稱“天下第一護體勁”的奇功?現在當然不是深究的時候,白飛一
掌誤算,立即化掌為拳,再催勁力,但韓特搶先一步,忍痛舉劍下劈,雖無電勁輔助,近距
離下依然威力驚人。
白飛恃著功力遠高,舉臂硬擋,哪知韓特變招奇巧,在接觸前一刻,變化劍勢,狠狠擊
在白飛右肩,而一記千鈞重拳,則印上韓特小腹。
雙方痛呼,兩具身軀都給擊得遠遠飛返,落地後去勢難上,紛紛撞壞不少地上物件。
“哈!姓白的渾球,你有啥了不起,我……我還以為……你能兩招就解決我……不也一
樣是不行……這就是你所謂的狗屁天位嗎?哇!”
同受重擊,韓特鬥志明顯較高,甫落地就連串大罵,但也立刻付出代價,大口鮮血狂噴
而出。
“嘩!鬼婆……別出賣得那麼徹底……只懂得看他那邊!我吐血了……你可不可以……
也幫我醫一醫啊……”
“好本事,麥第奇家的護體金絕,這也是你的壓箱底功夫嗎?”
白飛亦在凝氣療傷,韓特劍勁,雖然無法傷他分毫,但卻看準位置,朝他刺入銀針最多
的一處轟發,迫得銀針離體,幾處運功運得正急的部位,馬上炸得血肉模糊。
華扁鵲上前將銀針刺回,要進一步治療時,被傷者揮手阻止。
白飛運起乙太不滅體,身上傷處迅速愈合,回復無傷狀態。
“嘿!嚇到你了吧……你白老兄的天位,不……不過爾爾啊!”韓特抹去嘴邊血跡,氣
息漸漸平穩。
他心中有數,睥世七神絕的護體金絕,五百年來,號稱天下護體第一硬功,被自己以近
乎地界頂峰的內力運出,本該無物能破;但適才白飛拳勁一發,就如摧枯拉朽,瞬間轟潰護
身金勁。這種功力,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那除了傳說中的“天位”,更有何解釋?天位傳
說中更有鐵則:能破天位者,唯有天位!如此說來,自己豈非毫無勝機?
(沒有東西壓箱子了,再打下去,就不是壓箱底,是墊屍底了!好漢不墊眼前屍……不
對,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跑為妙。)
儘管有過千百次對峙強敵的經驗,但在明知不敵的前提下,仍要死戰到底,這種經歷卻
一次沒有。秉持一貫的靈活原則,韓特有了開溜的打算。
“吾友,你傷勢末愈,想上哪去?”很遺憾,華扁鵲不是蠢人,白飛更太熟悉他行為模
式,甫一站起,兩人便攔在門口,阻住去路。
“如果我放棄阻止你,那就沒必要打下去了吧!我想到外面吃藥療傷,多年交情,你該
不會不讓我實現這小小心願吧!”
“要療傷何必到外頭,這裡可是有大美人神醫呢!”白飛搖頭笑道:“如你所言,我當
然不想與你打下去,但是,我並不認為你說的是真話。水晶封印約完全解開,尚需一整日夜
,如果你離開之後傳出消息,四方高手群起向我為難,這將會是一個很大的阻礙。”
“聽你口氣,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
“你說笑了。只要你禁足在這密室裡一天,那就行了;或者,你也可以選擇讓我們封住
你功力一天,這樣的話,你可以在遺跡裡任意走動。”
“主意聽起來滿好的……”韓特找著空隙,試圖做最後突襲,“但我兩樣都不喜歡!”
話聲中,人已飆射出去,雖受傷勢影響,拖慢速度,卻仍是極快。
他取向華扁鵲,希望能藉著雙方功力差,一舉突破。
而這自然地在白飛預算中。
“韓特,沒用的,放棄吧!”
白飛把頭一搖,剛要動手攔截,“刷刷”連響,密室壁頂轉出十二座半圓形金屬物體,
每個物體上,另外伸出一根捆長的鐵管,以兩人為中心,瞄向他們。
華扁鵲感到危險,白飛卻一跟認出,那是太古魔道的厲害兵器。
“答、答答∼∼答答答∼∼”
連珠爆響,鐵管以驚人高速,不斷迸射出火花與尖頭鐵彈,朝兩人射來,而且像有生命
般,無論兩人朝哪邊閃躲,鐵管口都會自動轉向。
華扁鵲初逢如此利器,大感吃力,每在驚險中閃過,讓鐵彈將她腳下掃射成蜂窩;白飛
固然不懼,但同時對上來自十二道不同方位的強猛火力,一時間也手忙腳亂。
可是機關牽制終究不久,當白飛算清鐵彈來勢、勁道,立即閃電出手,十二道隔空指勁
,一指一個,把機關整個摧毀。
“好機關,沒想到這裡還有這等犀利的火器。”
“好指法。”華扁鵲冷冷道:“不過如果能在破壞機關的同時,也把人截下來,那就更
理想了。”
環顧室內,除了滿地彈孔,和一大堆打爛的標本瓶、標本遺骸,韓特早已趁兵荒馬亂之
際,逃之夭夭。
“不能讓韓特跑出去,我們追。碰!”
“你怎麼了?剛才受傷了嗎?”
“不……只是又踢到前腳了。”
“王八蛋,機關真是不長眼,連我也打!”
韓特沿著路徑,在漆黑道路中急奔,身上有幾處兀自發疼。剛才鐵彈橫飛,他也誤中數
枚,雖然金絕護身,打不進去,可挨在身上卻也著實疼痛。
路徑漆黑一片,比他的心情好不了多少,儘管表面上輕鬆,但相交多年的摯友,突然間
拔劍相向,韓特心裡還是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心情極度惡劣,只是眼下卻非發洩情緒的好時
候。
背後的感應告訴韓特,白飛已經破壞阻礙,高速追來;以這速度來看,定可在自己跑到
門口前,將己截下,那時又不免一番動手,而結果必然是一面倒的。
正自惱火,前方已經奔到一個多通道的岔口,出乎意料的是,愛菱正站在那裡,同他招
手。
“韓特先生!”
“小愛菱?你為什麼在這裡?”
今晚的隱密行動,看來真是一團糟!本來預估中應該倒頭大睡的人,通通爬起床來當黃
雀。
“沒時間說那麼多了,你從這邊進去,那裡岔路很多,你盡挑最西邊的那個走,白飛哥
一時追不上來的。”
“呃!你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了……那你呢?”
“我又不會武功,和你一起走只會拖累,還是在這裡幫你善後好了。”愛菱急忙道:“
別擔心,我想白飛哥和華姊姊不會對我嚴刑拷打的。”
韓特想想也是,又定思這丫頭和赤先生素來一起行動,那老頭狡猾多智,雖無武功,卻
定有安身之謀。白飛、華扁鵲亦非反面無情之人,他們一老一小的安全當可無虞。
愛菱見他沒反應,道:“你快走吧!你武功最好,如果連韓特先生都跑不掉,我們就真
的沒有底牌了。”
這句話確定雙方立場一致,韓特突然間有點感慨,能在此時此境被人援助,證明自己還
不至於一無所有,這在與白飛鬧翻臉之後,心情好過一些。
“好,我就多謝你了。丫頭,將來有機會,我在香格裡拉請你喝茶。”以韓特素來在金
錢上的吝薔,肯請喝茶已是罕見,雖然他在此之前,已經數度單方面毀棄與少女的約定。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韓特朝最西邊的通道奔去,在他進去後不久,赤先生從東面第二通
道走出,而在同一時間,白飛與華扁鵲也已經追至。
“前輩!”見到赤先生,白飛仍是習慣性地行了禮,跟著,他從對方兩人的表情中,確
認彼此並非同路人,“這真是可惜,因為您選擇了一條讓我為難的路。”
“呵呵,那是因為這一路上你並沒有給我們選擇權啊!”赤先生笑瞇瞇地回應,話中卻
是諷刺白飛在這次旅程中的背後圖謀。
一老一小比肩站著,小的不會武功,老的也差不多,但白飛與華扁鵲仍停下腳步,理由
是對老人的忌憚。
在這次旅程中,赤先生的出現,無疑是個意料之外的變數,由於他,眾人得以締造出奇
跡戰果,順利安抵阿朗巴特山。在他青樓長老的身份曝光後,白飛與華扁鵲暗中窺測過老人
許多次,確認他已無半點武功在身的事實。
不過,由之前數次與幽冥王的戰役,他能透過愛菱指導,以及韓特武功驟然暴強,多半
與他有關來看,這貌似風燭殘年的老者,依舊不可輕忽。
話雖如此,但水晶牆已開,白飛現下功力飛升,縱使再遇上幽冥王,也可輕易擊敗,不
管老人有何計謀,他都有自信恃強破巧,畢竟韓特以外,這兩人只是不成氣候的老人和少女
,並沒有明顯的威脅性。
估計已定,白飛踏前一步,預備有所動作時,老人說話了。
“天地元氣的轉移,看來相當成功啊!雖然是靠前人遺跡來運作,沒什麼原創性,不過
敢親身擔當試驗體,結果還能成功,這的確是不容易了。”赤先生微笑道:“只是,你真的
認為自己進天位了嗎?”
白飛不語,深吸一口氣,右手往外一揚,重掌破空轟出。轟然巨響中,區區一只手掌,
竟在堅硬的金屬壁上,開了一個七尺見方的大洞,余勢末止,把後方一道道牆壁全給破開,
直至數十丈外,轟破基地外壁,被山而出。
此時地震仍在繼續,他一掌擊得整座基地搖晃加劇,土石簌簌滑落,真有山動地搖之威
。
“哦!好厲害啊,傳說中,天位高手能開山闢地,說不定你真能做到呢?”老人撫須道
:“只是,傳說中的天位高手還有許多神通異處,那些你也都有嗎?”
這句話令白飛腳下一頓,旁邊的華扁鵲適時道:“緩兵之計。”白飛一想不錯,也不管
老人要說什麼,先追上韓特才是重點。
“唉!為什麼年輕人就不能平心靜氣,好好聽我把話說完呢?”赤先生歎口氣,向愛菱
使了個眼色,後者虛掩在背後的右手,立即按下一個機關。
接下來的變化,就是適才密室中的翻版,不過小小空間內,翻出十六座炮台,火力更為
強猛,其中有數座,直接射出一道道耀眼白芒,全以白華兩人為中心,集中掃射。
白飛有了上次經驗,一見炮塔翻出,馬上便解下外袍,灌注渾厚內力,連袍成盾,將四
面八方的炮火盡數擋下,固若金湯。然而,猛烈的火力,也壓制住兩人,一時間動彈不得。
老人的話,卻在炮火中一字字清晰地進入耳中。
“你假設九州戰後,無人能再登天位是由於修為不足,所以想吸納地窟中的元氣,藉其
千萬年的天地精華,暴增功力,一口氣邁至天位,這想法是很不錯的……”赤先生緩緩道:
“但天位境界,絕不如你想像中簡單。倘若功力強弱,便是決定天位的關鍵所在,為何昔日
卡達爾甲子修為而登天,嚴正之輩苦修近千載,至今仍只是地界級數?此謎不悟,你縱然一
口氣吸進地窟元氣、也離天位之境遙遙無期。”
這番話,說的是白飛多少年來朝思暮想之事,也是他遍思不解之謎,這時被老人當面說
起,一字一句,無不重重敲擊在他心坎中。
“故老相傳,天位高手不只是舉手間開山裂地,更能於體外結護身氣罩,萬刃不傷!又
能離地飛行,乘風翻翔。這些神通,你可做得到?倘使不行,你犧牲這麼多生靈,吸取天地
元氣,也只不過讓自己內力狂升,當一個擁有千萬年內力的地界怪物。”
以現在的功力,白飛自知確有掌出開山之能,但老人說的那些神通,自己並無法做到,
這樣說來,實驗終歸是失敗了。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會算錯……一定只是因為地窟沒有完全開啟…所以我的力量
還不完全……)
“你一定會想說,要把地窟封印完全開啟,就會真正進入天位吧!可是如果沒有呢?難
道你要將四大地窟全數打開嗎?”赤先生歎道:“其實,所謂的天位高手,除了文獻之中,
有誰親眼看過了。白鹿劍聖、山中老人千年未曾出手,說不定天位之說只屬誇大,你一場辛
勞,終究化為流水,幻夢一場。”
(幻夢一場……我畢生的志願……多少年來的心血……連最好朋友也利用了……到頭來
真的只是水月鏡花)
老人的聲音漸轉低沉,字句間恍有一種魔力,加上說的內容是白飛心神所系,漸漸令他
神不守捨,手上“盾袍”越舞越慢,連連給炮火擊中,只是護身氣勁太強,只痛不傷,而他
半癡半醒,渾然不覺身體疼痛。
“白飛!”華扁鵲看出不對,想上前施救,卻給猛烈火力逼住,欲救無從。
“你開始已然是錯,縱算走得再遠,又如何能抵達終點?”
老人嗓音越放越低,到後來幾近某種魔幻的咒語。但他身後的愛菱,卻吃驚地發現,老
人的背後,汗水濕透了整件袍子。風燭殘齡之身,不能提運半點功力,要以邪門奇術動搖白
飛這類高手的心志,豈是易事?
“放手吧!何苦為此執著,徒惹苦楚……”
“你胡說!”
緊要關口,白飛兀地驚醒,虎吼一聲,震得諸人耳際唆唆欲昏,跟著一記手刃,破空化
虹而去,摧毀十六座炮台,人趁勢躍起,勢若癱狂,千指縱橫,交織成一張綿密氣網,覆蓋
住老人周身大穴。
華扁鵲心中一驚,瞧老人那番言論,若非虛張聲勢,就必是有驚天業藝的絕世高人,白
飛這樣窮兇惡極地魯莽攻去,恐怕討不了好。
見著猛惡招式,赤先生面色如常。攜著他手掌的愛菱,卻驚覺老人掌心瞬間變得火燙,
手臂亦開始緩緩漲大。
“老爺爺!”愛菱著實一驚,想起了上趟老人病發,身體異變的事情。
赤先生心無旁鶩,逕自提運真氣。事已至此,為了不讓傷害擴大,該是動用武力強行解
決的時候了。白飛雖然功力暴升,卻仍非自己認真起來的一擊之敵,等會兒一拳將他擊暈,
再來開始收拾亂局吧。
白飛陡然收緊指勁,老人竟渾若未覺,顯示有一身不受其指力影響的深厚功力。
雙方距離拉近,五尺、三尺、一尺……
赤先生正欲出手,突然看見愛菱面上駭然之情,詭異的青紫色,正在他左臂皮膚上班爛
泛起!心中狂叫不妙之際,一股熟悉至極的麻痺感,從左半身急速竄升,瞬間便蔓延全身。
(老兒:這次看你怎麼死!)
(多爾袞:又是你!)
一段外人聽不見的對話,在老人腦海中火速交換,那是他與自己潛在人格的對話,也是
這亟欲取代主人格的潛在人格暴起發難,令老人失去對自己半邊身體的掌控權,凝聚起來的
功力,剎那消失無蹤。
“咚、咚、咚、咚∼∼”
危急之際,老人側過身體,使白飛的剛猛指力,全擊中左半邊身體,鮮血狂噴中,左半
邊身體縮回原來干扁模樣,老人應聲就倒。
“老爺爺!”
愛菱的慘叫聲、華扁鵲放心的呼氣同時而作,白飛一擊得手,更不留情,奮起全身之力
集在兩掌,重重轟下。
“白飛!”
華扁鵲一驚,急忙奔前阻止,愛菱已搶先一步,用自己身體蓋在老人身上。哪知,白飛
完全志不在此,無濤掌力全擊在愛菱身後的金屬牆上。遠超過地界頂峰的重掌,將整面金屬
牆擊得扭曲變形,連帶夾扁了各處通道的出入口。
“把這兩人關起來。”白飛落地,滿面鐵青,“去大門口拔出黃金像,韓特受了傷,現
在我把他封在另一邊,又出不了大門,暫時沒有顧慮了。”說完,朝密室方向急掠而去。
兩句話用的都是命令口吻,華扁鵲搖搖頭,並沒有不悅的感覺,因為,頗為稀奇的,她
滿能體會白飛此刻心情。
“去,居然讓我當起獄卒來。”華扁鵲道:“起來了,丫頭,乖乖準備吃牢飯吧!韓特
小子跑了,今晚的五毒羹就你一個人要負責吞光。”
或許是醫者的職業病,雖然認真在基地裡找了個牢房,將兩人關進去,但挑選的卻是很
注重通風性,無害於囚犯身體的囚室。
現在的情勢實在很怪。對華扁鵲來說,與其翻臉後還笑顏以對,她寧可當個冷酷無情、
徹頭徹尾的卑劣背叛者!然而,她並沒有因此就對愛菱、赤先生痛加折磨,或是惡言相向。
為什麼會這樣,黑袍女郎自己也說不太上來,只覺得這樣是最自然的。
把兩人送進囚室,華扁鵲思索了一下,她以往是直接殺人了事,會弄到像這樣關人禁閉
的情形,實在是頭一遭。要加枷鎖嗎?好像太慎重其事了點?要點穴道嗎?似乎也沒這必要
。最後,她僅是簡單地將門鎖上,臨走前,還幫流血昏厥的老人止住出血,作了起碼的包扎
、醫治。
(果然是虛張聲勢嗎?這老頭……)
曾對老人的戒心,如今看來,似乎是多慮了。
“丫頭!要乖乖的喔!”轉身出門前,她拍拍愛菱腦袋,叮嚀著。話說出口,連她自己
都覺得有些可笑。
“華姊姊。”
“嗯!”
“為什麼你要幫白飛哥呢?”愛菱的聲音,隨著主人心情陰郁而無復往常活力,“老爺
爺說,你們要作的這件事,會死傷很多人命,傷害很大,為什麼要作那麼殘忍的事情呢?”
這是個很沒意義的問題,也是背叛者毋須去理會的問題,華扁鵲冷冷一笑,回身使走。
然而,在轉身剎那,她腦海裡沒由來地閃過一幕。
那是當日在純樸小鎮法雷爾,嚴正將整個城鎮的人變成活屍,愛菱為了搶救一個小女孩
,魯莽沖出去的畫面。
這當然是個荒唐的回想,不過,在華扁鵲回過神之前,一串話語從她唇邊傾出。
“你說錯了一半。我只站在佔優勢的人那邊,如果你有辦法令優勢倒向你,我就是你的
盟友。”華扁鵲道:“至於犧牲很多,我很奇怪你會說出這樣的話,據我所知,太古魔道的
研究,不都是要犧牲許多試驗品的嗎?”
背對著愛菱,華扁鵲的聲音,就像它的表情一樣冷淡。
“以前,山中老頭說過,一個人活得太長,到了後來,對生命的價值觀就會改變。我沒
活那麼長,大概也活不到那麼長!不過,作為醫者,當犧牲數目超過一個標準,死幾千萬人
和死幾個人,最後都沒什麼感覺。”華扁鵲淡淡道:“我在大雪山上,初試青囊經裡的技術
時,總以為自己救得了所有人。每次手術都很成功,也的確救了很多人,但是,還是有更多
我速度範圍以外的人死了,連續許多次後,我終於瞭解到,假如沒辦法救到所有人,那麼救
多少都是沒意義的!倒過來說,自由都市每天都有人死,既然都是要死,那是不是死在同一
天,也是沒什麼區別的。”說罷,華扁鵲再不吭聲,將門鎖上,就此離開了。
囚室裡,愛菱兀自發愣。她口才不好,許多事就是知道,卻無法從嘴裡講明白,像剛才
華扁鵲說的話,她只覺得事情不是這樣解釋,但也不知該如何與華扁鵲講明。
只是,說不說其實也無意義,照華扁鵲的個性與行事原則,如果期望她會有著一般人的
價值觀,那反而是種苛責了。
除了與黑袍女郎的對話,事情的急遽變化,也是少女發呆的理由。不久之前,她從酣睡
中被搖醒,跟著赤先生進到基地,莫名其妙做起準備功夫,然後由傳聲設備中,聽到了韓特
與白飛的對話……
若非親身所遇,她實在無法相信,那樣溫和可親的白飛哥,會在暗中策劃陰謀,利用他
們一行人來對抗大雪山,運送黃金像,更在計畫成功後,企圖造成那麼大的生靈浩劫,來滿
足地一己之私。
被背叛的感覺,是那樣不真實。只是,這樣想起來,白飛哥一路上的溫煦笑容、對自己
的關懷倍至、對眾人的友情……那些都是偽裝出來的嗎?還有華姊姊……韓特先生受到的打
擊一定更大吧!不知他現在怎樣了?想著想著,愛菱忍不住有種掉眼淚的衝動,直到她聽見
耳邊響起輕咳。
“丫頭,你的臉色好難看啊!”
“老爺爺,你醒了?你還好嗎?”
“好個頭啊,痛死了。”赤先生虛弱歎道:“真丟臉,難得想在進棺材前,威威風風動
一次手,居然給人打成蜂窩一樣。”
早先白飛發指後雖有留力,但指勁如錐,正面擊破他身上多處大穴,傷勢沉重,不是華
扁鵲連忙施救,說不定當場就魂歸離恨,現在儘管可以開口說話,但身體卻仍然虛弱。
“那……老爺爺,你要不要運功療傷?我來當你的護法。”
赤先生歎道:“還運功?剛剛冒險運一次,結果被人打得千瘡百孔,喝水會漏!再運一
次,立刻就伸腿瞪眼,一命嗚呼了。”
聽赤先生說得嚴重,愛菱不敢答腔,只好讓他獨自沉思。
剛剛受傷沉重,但自己死中求生,讓指勁全數打在左半邊,傷是受了,趁機打散了驟起
發難的副人格,解去危機。現在身體失血頗多,加上骨碎與洞穿傷,連行動也不容易,以自
己功力,只要能靜下來行功一周,這些皮肉傷都不是問題,然而……
(剛剛的突襲事前毫無徵兆,多爾袞那斯已經強大到這等地步了麼?看來是拖不了多少
時間了,就算我不再提氣運勁,他也能在十二時辰內神形歸一……唉!造化若斯,我確難相
違,可是,在那之前,我起碼也要把這裡的問題平定……)
老人想著,突然被旁邊少女的輟泣打斷。
“丫頭,怎麼掉眼淚啦?這樣我不能想事情啊曰”
“老爺爺,都是我不好……”愛菱掉下眼淚,“如果我事先多小心一點,把白飛哥的事
情說出來,大家有提防,就不會變成這樣子了。”
“呵!白飛那小子心思細密,你是防不勝防的。”赤先生道:“不過,你說有什麼事情
沒說,是嗎?”
“嗯!白飛哥好像有傷在身,他說那是中了毒,不想讓大家操心,所以不讓我告訴你們
。”愛菱道:“那個毒很奇怪,我也不知是什麼,不過,白飛哥吐出來的血,是又青又紫的
怪顏色……”由於老人眼神突然變得銳利,愛菱吞了一句,“和老爺爺你病發時候一樣。”
“有這等事?”老人沉吟半晌,緩緩道:“那你錯了,這不是中毒……說中毒其實也可
以,不過是種實驗成功之後,必然的後遺症。”
赤先生繼續說話,忽地聽見牢門外輕微吸氣聲,心中有數,道:“那卷軸是雷因斯秘中
之秘的知識,不過,白飛出身雷因斯,待過太古魔道研究院,又是因為研究不死生命而被逐
,那麼或許他看過也說不定。”
“那……那是什麼東西啊?”愛菱連忙追問。
“研究不死生命的學者,其共通目的,都是期望增強人類本身的生命形式,為了這點,
必須廣泛地研究各種生命型態,取長補短,如此說來,他對天位的向往,也就可以理解。”
赤先生道:“為了讓人類擁有比現在優異的生命型態,該派學者大量進行活體實驗,將人類
與別的生物改造為一體,藉由兩種生命的融合,來增強新人類的力量、延長壽命。可以用來
融合的生物很多,獸類、植物和魔法造成的無生命體,都是不錯的考量,但是,其中成功率
最高,也最禁忌的一門,就是和魔族合體……”
“什麼?”愛菱大吃一驚。
“毋須訝異啊!丫頭,魔族的生命、力量,還高於人類和其他生物,人們會向往也是很
正常的。不過,過往研究中,由於魔族在各方面的優勝,一旦合體,便會佔有壓倒性的控制
權,因此人魔合體很不划算。那份卷軸裡記載的,是另辟途徑的新法,不是讓人類與魔族合
體,而是藉由種種秘法,讓人類本身魔族化,成功進化本身,又沒受到魔族支配的問題。”
“那樣不是很好嗎?會有什麼問題呢?”
“如果一切都如計算,當然很好,不過真是那樣,太古魔道也就不需要實驗了。”赤先
生悄然歎道:“一開始就走錯的東西,便算走得再遠,也不會有理想的盡頭。雖然不會有一
個合體魔物來奪走本體意識!可是在逐漸魔族化的過程中,本體卻漸漸受魔氣所侵蝕,除了
身體異變之外,思想也會漸趨黑暗面,性格變得暴戾、陰狠,甚至最後人格分裂。”
這番話嚇得愛菱心裡七上八下,又想到老人身體的病變,正合他所謂的人格分裂,顫聲
道:“老爺爺……那你……你……”
念及門外人正在聆聽,赤先生揮手道:“我怎樣並不重要,你所看到的青紫血液,就是
魔化程序中的改變。我推測,白飛在離開惡魔島之後,該是進了魔界,在裡面吸收魔界瀆氣
,用自己身體當試驗體。大概是因為卷軸裡文句殘缺不全,他沒做足實驗手續,並未全功,
而得保心智不失。”
“那太好了!”
“不過,那代表魔氣腐蝕全由肉體承擔。倘若這推論正確,他體內必然有著極重傷患,
能拖著那種傷勢一路行來,真是不簡單。”赤先生撫須道:“這樣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
會做出這樣不合個性的事,不惜背負這麼大的罪孽,也要實行計畫了。”
聽出老人話意,愛菱張大了口,好一會兒,才斷續道:“老爺爺,你是說白飛哥他……
他……那你……你……”
這樣張口結舌的胡言,自然沒有引起老人的注意,事實上,他正訝然於某種巧合。
(命運真是個嘲弄人的東西啊……當年研究到一半,留在雷因斯的那些記錄,居然會被
後生小子拿來實用,還真的做成功了。又來到我舊日的實驗所,重蹈當年覆轍,這麼說,始
作俑者現在是作法自斃了嗎?)
老人自嘲著,門外掠風聲疾起,這是早在預料之內的事。
噹!噹!囚室東首牆壁傳來敲擊悶響,是有人來到牆後了。
監禁愛菱與赤先生的囚室,是獨立建造,除了入口,上下四方都是實石,因此,當敲擊
聲入耳,愛菱著實嚇了一跳。
“老頭、丫頭,你們在裡面嗎?”
隔著厚石,聽起來很模糊,但絕對是韓特的聲音沒錯。
“韓特先生,是你嗎?”愛菱跑到牆邊,回應韓特的叫喚。
“廢話!當然是我,你們退開一點,我要把牆打通。”
牆的另一邊,韓特的模樣很是狼狽。白飛那一掌的威力,委實匪夷所思,剛剛他負傷而
逃,陡然聽到一聲巨響,後方的走道就被一股大力扭曲,兩邊牆壁以高速向中合攏,將他夾
在中心,要不是緊急運起金絕護體,說不定當場就被夾成肉餅。
之後,他索性運起龜息法,就地行功療傷,等到鎮住傷勢,又掛念起愛菱兩人。以他此
時地界頂峰的功力,要感知兩人位置,自是毫不為難,確認之後,憑著鳴雷之力,削鐵如泥
,逕自開出通道,尋至牢邊。
韓特舉臂一刺,前方巖壁紋風不動,他心中大奇,運動劍上,再刺一遍,刺入兩寸後再
難前進。鳴雷劍本能削金斷鐵,再輔以渾厚內勁,幾乎無物不克,哪想到會有這種問題。
“他媽的,這鬼地方什麼東西都古怪!”韓特罵道,預備再試一次。
赤先生的聲音模糊傳來,“別試了,這囚室以前專門囚禁力量狂暴的大型改造魔獸,更
早之前,是火器的試爆房,周圍牆壁設有特殊禁制,你用劍砍了一次,裡面的部份自動強化
,單憑你地界頂峰的內力,是進不來的。”
“地界頂峰?”韓特大吃一驚,他知道自己功力大進,幾不遜於嚴正,足以在江湖上縱
橫一番,卻不曉得已到了如此高段的境界。
“當然,那飛行船埋在地底,吸收大地之氣為能源儲存,後來全傳在你身上,扣去傳送
和轉化時候的能源耗損,也有超過千年的內力,和嚴正相若,不就是地界頂峰嗎?若非如此
,碰上白小子的不完全天位,你焉有周旋之力?一招便給他了帳了。”
不只是韓特,就連愛菱也聽得楞在當場,不可思議。儲存的能源可以轉化為內力,這是
太古魔道聞所未聞的成就,倘若這秘訣傳出去,肯定是一場大風暴。
“這有啥稀奇,又不是直升天位,是你這班小鬼孤陋寡聞罷了。無論魔法力、內力,或
是各種自然之力,歸到源頭,都只不過是種能源,只要能掌握到能源互換之法,便可以吸納
於體內,輕鬆炮製一個地界高手。裡頭雖然有許多技術難關,但基本原理便是這樣簡單,可
笑一般庸人徒知墨守成法,呆呆練個一輩子,最後武功屁也不值。”
虛弱的聲音,話語中卻充滿狂氣,聽在兩人耳裡,愛菱感到眼前彷彿有了一個新天地,
一種無事不可為的可能性!韓特則是心臟狂跳,從老人的話裡,隱約領悟到超越武學藩籬的
訣竅。
“前輩。”直至此時,韓特仍摸不清楚老人來頭,但深知青樓中人行事詭異,卻往往有
鬼神莫測之機,當下也不管其他,問道:“那麼,由地界升天位的那一步,該如何跨出?”
當把這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秘密問出口,他掌心滿是汗水。
“白飛!”
華扁鵲出現在門口,早有感應的白飛並不奇怪,反而有些詫異,為何她的步伐不似平時
規律。
透過微光,華扁鵲瞥見白飛口鼻間溢滿血漬,顏色正如赤先生說的,是詭異的青紫相間
,雖然不知道身體損傷到什麼程度,但這樣看來絕不樂觀。
“你這傢伙……”大雪山的輕功極其優越,華扁鵲一閃身,倏地出現在白飛面前,左掌
一探,捆住白飛手腕。
白飛反腕擒拿,要將她推開,哪知華扁鵲的手臂,忽然間像沒了骨頭,倒旋兩圈,扣住
他脈門。
變成這樣,總不成立即發勁震開她手掌,白飛沒有動作,只看見把脈的黑袍女郎面色越
亦凝重,到後來難看至極,一把甩開他手臂,道:“難怪你以前都自我醫療,從不讓我幫手
,好你個姓白的……”
“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嗎?這表情有損你一貫的美麗啊!”
“你身體裡像是剛被火器炸過一樣,就憑這種身體,你還想吸納整個地窟的天地元氣!
為什麼出發之前不說?”
白飛再拭乾出血,微笑道:“呵!我不是你的病人,更不是戀人,沒必要什麼都對你主
動提出。”
“身為合夥人,我認為我們之間不該有隱瞞。”
“對於剛背棄其他合夥人的你我,說誠信不是人可笑了嗎?”白飛沉聲道:“即使我身
體有傷,但我現在的功力仍足以壓制大局,我們的約定,只要我持續佔有優勢,你就站在我
這邊。現在狀況不變,你毋須顧慮太多。”
華扁鵲沉默一會兒,道:“瞧你的小白臉,真看不出你是個不要命的狂人,我該重修相
命法啊!”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誇獎我的。”白飛道:“有乙太不滅體護身,這些傷殺不了我的。
距離完全解封還有十個時辰,這期間內我不想被打擾,所以拜託你去把守機關室,說不定,
會有阻礙者去騷擾。”
“這麼重要的關卡,為什麼你自己不去……”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華扁鵲淡淡道:
“也罷!就如你所願吧!我去守機關室,你自己多小心,這可能是你最後一個委託了。”
瞧著華扁鵲轉身而去,白飛靜靜地想著。
自己剛剛說,她不是第一個這麼誇獎的人,那麼,是誰呢?
“這個啊,你沒聽見我們之前談的話嗎?”赤先生道。
“之前談的?”韓特道:“沒有啊,我好不容易挖來這裡,敲響牆壁後才知道是你們,
哪有功夫聽你們講話。”
“這就是了,你問我天位奧秘,是要對付白飛嗎?”赤先生道:“我倒希望你先說說,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我……”想起白飛,對武學的追求登時被壓下,韓特恨恨道:“我想去問清楚,為什
麼他要利用我,去進行這種計畫。我這輩子最恨被人利用,在這上面,我覺得沒辦法原諒他
,再見面的時候,我就要把他那張小白臉給打扁。”
“別這個樣子。聰明人應該能見到真實之後的虛假,但是,在虛假的外表下,卻也有真
實的存在。就算是利用你,但這一路上遇到艱險時,他搶先擋在你前頭的次數,究竟有多少
呢?大概連你也算不清了吧!好兄弟是難得的,別這麼輕易就斷了你們的友情之鍊。”
“老頭,你說的輕鬆,我的心情你是不會懂的。”
“這麼講太失禮了,我年輕的時候,身邊也是有和你們一樣的好兄弟呢!”
“是,你倚老賣老過了,不過,你以前大概從沒和兄弟翻臉,更沒有被人出賣過吧!”
“這你就錯了,雖然有過一段肝膽相照的時光,但我們最後仍為著庸俗的理由,權勢和
女人,而從此反目……”赤先生說著,聲音悠遠起來,面上更露出痛苦之色。
愛菱起先以為老人發病,驚得站起來,但看到眼神,才知道老人是回想起一大傷心事。
“我生平一大憾事,就是當初為了一個女子,錯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又和兄弟翻臉!
更因為心結難解,我明知己身有過,但妒火卻仍使我無法與兄弟和解。最後,我甚至不能自
制地設下計謀,狙殺了他……”
這類恩仇故事,韓特在江湖上聽過許多,早已厭煩!但此時不知怎地,老人的語氣,讓
他有種心驚肉跳的顫栗感。
“可是,直到他死的那一刻,我才突然醒悟。過去種種兄弟情誼,全在腦裡浮現,突然
間我好後悔,這麼大的人了,有什麼事不能一笑了結,非要讓仇恨妒忌毀掉我們的情誼。現
在,就算我想用自己換他回來,也是不可能了……”
聽老人感慨甚深,眼角甚至隱有水光,愛菱心下惻然,握住老人左手,經聲道:“老爺
爺,你別傷心啦!我想,如果那位爺爺前輩知道你這麼難過,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另一邊的韓特也頗有所感。本來,他預備再見白飛時,就和他拼個你死我活,既然他屢
勸不聽,那麼和這笨蛋拼個死活,倒也乾淨,這其中自是大有怨怒之心。但聽了赤先生說話
,心中一松,決意用柔性態度,再與他周旋看看。
當三人隔牆發愣,轟隆雷響,再次震撼每個人的耳膜,一直在輕微晃動的地面,搖晃加
劇,隱約還聽到大小落石聲,在基地外頭不住滾落。
赤先生雙目一張,道:“不好,第三面水晶封印完全打開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阿朗巴特山
阿朗巴特山方圓數千里內的區域,隨著第三面水晶牆的完全開啟,大量濃縮的天地元氣
一次洩出,超過空間負荷,立即引發更強烈的自然劇變。
一直在持續的地震,強度再度增幅。在長時間的地表晃動後,許多峰嶺崩塌,大量土石
凌空砸下,包括人類在內的眾多生物,走避不及,當場慘遭活埋。
更有甚者,從幾處山脊被撕裂的地縫中,熾熱巖漿開始噴發,如山洪般的速度,頃刻間
由山巔席捲大地,草木成灰,爆炎如雨,高熱熔山石將所經之處化為煉獄景觀。
可憐遠近市鎮的百姓,見著這幕奇禍,驚得魂飛天外,什麼也不顧地帶著家人逃命,卻
仍不及熔巖流速,連人帶所有建築,齊在高熱中化為灰飛。
地牢裡,韓特只隱約感到外面世界發生變化,但一幕幕慘烈畫面,卻清晰地呈現在赤先
生腦海,歷歷在目。
赤先生道:“沒有時間了,必須要在事情不可收拾以前,關閉地窟。”
韓特也知事情嚴重,問道:“可是,要怎麼把門關上呢?總不會硬推吧!還有小白,他
不會笨到讓我們去關門的。”
“水晶封印是神話時代的遺產,要開啟絕不容易,但黃金像加上這裡的一個裝置,就是
開啟它的鑰匙。四大黃金像傳年久遠,早已損毀,而現在的這一尊,是隆﹒貝多芬的巧手仿
制。白小子是用它開啟了這裡的解封裝置,再另外利用儀器,把釋出的天地元氣盡可能吸收
,轉送到他體內。”赤先生道:“現在情形危急,我們只要能進機關室,把那開啟裝置,連
帶吸收儀器全都破壞,水晶封印自然會回復原狀。”
韓特來不及關心,為何老人知道的如此詳盡,逕自問道:“破壞機器的事,我可去做,
但如果遇上小白,那該怎麼辦?”
“雖然天地元氣大量釋出,但白小子並不懂得使用操控,充其量不過是個內力暴強的半
調子天位,並不具有質方面的壓制性,要不是白家無相訣能模擬天心意識,換做別人,早就
已爆體身亡了。”赤先生思索道:“你那式鳴雷斷空,通天取電,威力不凡,當有一拼之力
……”
“不能用了,這鬼地方真邪門,佈滿了阻隔雷電的結界,劍裡的法咒不能引電,我根本
……”
“唉!年紀大了怕被雷劈,自然會多點防範的。”赤先生道:“無妨,太古魔道的操作
至理:自動不行改手動,我現在傳你一套口訣,你依法而施,自然能召來雷電,接下來就一
切照舊。你聽著,口訣是……”
赤先生念過兩遍,確認韓特記憶無誤,道:“這‘五雷正天心訣’,是白鹿洞秘傳的祈
雨術,引電只是副作用,但正因如此,不受結界影響。你用鳴雷斷空突襲,阻他一阻,立即
要跑去破壞機關,只要時間差配合得當,這計畫就有八成勝算。”
“方法聽起來滿像回事的,可是怎麼只有我一個人在賣命,你們兩個在這乘涼!”
“不然倒過來,你進來蹲苦窯,我和愛菱丫頭出去圍毆白小子,你認為成功率會高一點
嗎?”
韓特頹喪道:“算我沒問吧!老頭,等到這件事情了後,你別給我偷跑,我有很多疑問
要逼供你。告訴我機關室的位置吧!我還要從這裡挖過去,累死了……”
“從你的位置往西北西挖八尺,會接通一條逃生密道,往空氣流動強的方向走,看到一
扇門,開門密碼是四五八二一,出門位置是十三儲藏室,出去左轉直走,如果沒被白小子攔
下,就到機關所在的主控室了。”
“太扯了吧!老頭,情報哪有靈通成這樣的?”韓特失聲叫道:“這基地你家蓋的啊!
怎麼連逃生密道都知道!”
“呵呵,就當作老人的智慧吧,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別忘了,當初我就說過,我對阿朗
巴特山的環境很熟啊!”赤先生道:“快去吧!要是連第二道水晶封印都被開啟,你的鳴雷
斷空就沒有牽制力了。”
韓特再不答話,回身以劍掘石,再干起地底鼴鼠的工作。
當聽見接通密道的金屬聲,老人轉頭對愛菱道:“好了,丫頭,我們也該想辦法出去了
。”
“出去?”愛菱被老人說的一堆東西弄得昏頭,現在被叫到,忙道:“我們都不會武功
,怎麼出去?而且老爺爺說過,這裡的牆壁超硬的。”
“哈哈!牆是很硬,但門板可就不是了。而且,會武功有會武功的辦法,至於學太古魔
道的,當然有太古魔道的辦法。”
“什麼辦法?”
“爆破!”
愛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之後,她依照老人的指示,費盡力氣撬開地磚,果然在暗格裡
發現一些雜七雜八的組合物。
那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心零件,愛菱曾在學得太古魔道技術的那本手札中看過,但並不
知道確切用途。
老人喘著氣,一步一步指點,儘管工具缺乏,但還是拆卸下來,重新組合出一個外型怪
異的金屬物。
“真奇怪,為什麼監牢的地板下會裝炸彈?”
“附近幾間牢房,是用來囚禁力量強大的改造魔獸,安全起見,地板下引爆的時候就很
悲慘了。”
“建這個基地的是個殺人魔嗎?”
“這基地是阿朗巴特山附近遺跡裡最古老的一座。始建者不明,建造的理由多半是為了
保護地窟封印。但後來被挖掘發現,一直到再封閉為止,連續四次的改建工程,你父親都有
參與,有什麼疑問,就回家問老爹吧!”
地底埋藏機關,一發現不對,立即啟動,消滅實驗體,防止它竄出後造成傷害。幸好華
丫頭把我們關在這裡,倘若是另外幾間,地下裝的是腐蝕酸液。
“老爺爺,等到事情了結,韓特先生對您逼供的時候,我一定要在旁邊全程收聽。”
老人微微一笑,示意愛菱將火藥減量,計算好位置,放在門邊,兩人再躲到角落。
一聲轟響,金屬牢門應聲而倒。
從逃生密道中穿出,韓特拔足狂奔,希望能搶先一步進主控室,破壞機關。
可想歸想,心下也明白這機會實在不高。白飛的無相訣,平常就可以很輕易掃瞄出周圍
敵人的存在,現下功力大進,要發現自己動向實在易如反掌,以他智慧與能力,自然會搶先
截住。
在腦中默誦“五雷正天心訣”,韓特不禁想起了赤先生。那老頭事事透著古怪,雖說青
樓中人多半如此,但詭異成這麼離譜的,還真是頭次碰到。
回想起這一路上的相處,自己的觀察與試探,那老人顯然不會武功。然而,他卻精曉上
乘武功的奧秘,能背後指引眾人擊退嚴正,更助己躍升至地界頂峰的境界。
如此神乎其技的手段,事後回想,簡直是匪夷所思。而他對這座遺跡的一切,又是那麼
地熟悉,彷彿早就來過。這該是不可能的事,因為自從千年前,黃金像轉交給大雪山之後,
此處再也沒有重開,倘若他真的在對山之前就到過此處,那這老人豈非已有千歲壽命?
“我的天,那他不是比嚴老兒還老得多…!”韓特低聲說著,驚訝於自己的發現。而當
他再要深想,前方氣流的改變,驚醒了他。
雖然來勢甚緩,但的確有樣東西撲面射來,韓特心中一凜,預備閃躲,但當發現那是只
杯子時,他舉手接下。
杯中液體晃動,香氣撲鼻,竟是杯上品佳釀。
“怎麼了,小白,這是比照斷頭雞的特殊伙食嗎?”
“見笑了,吾友,只是慰勞你無意義辛勞的一點水酒。”白飛從走道轉彎處現身,手裡
也拿著一只酒杯,緩緩道:“戰力懸殊,無論你有何打算,最後終歸失敗,在我等一下讓你
不能動彈之前,先喝杯東西慰勞彼此一下。”
韓特瞧著酒杯,並不言語。
“咦?你不想喝,莫非是不相信我嗎?”
“我應該相信你嗎?”
“呵,倒也是啊……”
“如果你的最終目的只是要我不能動彈,與其交手浪費力氣,下藥迷倒我反而省事多了
。鬼婆現在站你那邊,天曉得你會不會往杯裡下迷藥,等我倒地時笑我沒腦子。”
“啊!這一著我倒沒想到……呵呵,不過,如果要下藥,我寧願下在杯子外頭,更穩當
一點。”
一聲脆響,雙方在飲盡杯中物後,擲去杯子,向對方奔去。
劍氣與掌風同時響起,碰撞激盪的威力,往兩邊掃去,附近十來盞燈光應聲而破,讓這
截走道陷入一片黑暗。
韓特功力遠遠不及,一下對撞,便被狂濤般的掌力擊得飛起,百忙中使個千斤墜,在地
上跌成滾地葫蘆,才勉強卸去掌力。
(小白功力強成這樣,硬碰硬穩死的,只有和他斗巧、斗速度了!)
韓特轉念一想,在這狹長通道,什麼身法、快劍都施展不開,更別談使用五雷正天心訣
。橫豎是闖不過去,那不如將人引到寬敞之所,於己有利。
又是兩記重掌背後襲來,韓特猛吸一口氣,連起傳自麥第奇象的護體金絕,強受兩掌,
借勁飛返,在通道中拔腿狂奔,嘴裡則悄悄地念起五雷正天心訣。
在兩人所看不見的上空,烏雲也迅速地聚合過來。
在韓特狂奔,白飛直追的不久後,失去燈光而黑黜黜的通道中,響起了小小的奔跑聲。
藉由爆破,一老一少順利逃獄,成了韓特一方的生力軍。
赤先生指示愛菱,在韓特引開白飛之後,由她負責破壞機關,但是,用膝蓋想也知道,
白飛怎可能讓主控室放空城,華扁鵲定然守在裡頭。
“老爺爺,你有什麼好辦法嗎?我根本打不過華姊姊,要怎麼闖過她去破壞機關呢?”
想不出辦法,愛菱卻相信,老人一定有能力在困境中創造奇跡,因為這一路以來都是這
樣子的。
可惜,這次老人要讓她失望了。
赤先生拉開衣襟,內裡有些傷口由於適才連番動作,又滲起血來。
“丫頭,這次要放你單飛了。入學以來,你也學了不少東西,現在就是考驗你一路上所
學的時候了。”
“可是,那都是因為有老爺爺在旁邊,我才能做到的,現在我一個人,事情又那麼重要
,我……”
“這不是一心想自立的女孩該說的話喔!”赤先生微笑道:“奇跡這種東西,向來都會
出現在努力的人身上。而你,雖然有點愣頭愣腦,卻絕對是個努力的笨丫頭。相信你自己吧
!不管遇到什麼,只要堅持下去,倒了再起來,奇跡就會發生的。”
“奇跡的發生也要有憑據啊!我又沒有韓特先生的武功,用什麼去和華姊姊對抗呢?”
“韓特有他在武功上的成就,你也有你在太古魔道上的成績啊!”
“可是,太古魔道要有工具,我手邊什麼都沒有,也來不及作……”
“那就去想最適合你,又不必用工具的方法啊!”
對這番話抱著懷疑,但最後愛菱也只能把它當成老人的錦囊妙計,因為看著老人的傷口
,她實在不忍心再勞動他了。所以,愛菱匆匆忙趴在滿是爆破碎片的地上,找根鐵條當武器
,預備硬闖主控室。
赤先生似乎也沒有閒著的打算,他拿了根鐵條當拐杖,打算去到韓特那邊,希望能給點
幫助。在愛菱勸阻無效後,兩人分道而行。
不完全天位對上地界頂峰;華扁鵲對上愛菱,不管怎樣評估,愛菱這邊要獲勝實在需要
奇跡。而當她氣喘心跳跑到主控室前,門半遮半掩著,奇跡發生的第一希望:沒人在裡頭,
已經徹底破碎。
“丫頭,兩個選擇:乖乖進來陪我喝一晚上茶,或是讓我揍到你三天不能起身。”
以發言人的個性而論,這已經最高度的友誼表示,這樣的溫和妥協,傳回大雪山,將讓
眾多師生詫異不已。
不過,愛菱顯然也沒有被這溫情所感動,她揚高鐵棒像只初生的小獅子,大聲吆喝,雄
糾糾地往主控室沖去。
韓特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樣力竭汗喘的理由,並非是因為沒命狂奔,而是在連續挨
了多記劈空掌之後,險些當場吐血的緣故。
之所以還撐得下去,除了白飛未下重手,護體金絕則是最大的理由。
這套麥第奇家的鎮派絕學,韓特習來相當僥倖。
當他憑著天亟劍法,在江湖上薄有名氣後,麥第奇家不知怎地,探得劍法的最後一式,
有汲電傷敵的威能,於是派出使者,多次秘密相邀,希望能探知此招奧秘。
韓特個性侶傲不羈,雖然出道不久,武功未成,卻不肯與之妥協,雙方因此惡鬥數次,
由於對方勢大,每次都是在劇戰後行險使詐,僥倖脫身。智勇雙全的表現,引起了麥第奇家
主旭烈兀的高度重視,於是,在摸准了韓特個性之後,旭烈兀親自出馬,除了付出重金,更
許諾以七神絕之一,來交換劍招奧秘。
事出突然,韓特大有戒心,但身為當今世上四大公子之一家主人的旭烈兀,展現不凡的
氣量,主動將一切坦然相告。
原來,自上任家主忽必烈身亡,麥第奇家的一些絕頂武學也宣告失傳,睥世七神絕的秘
笈雖有傳下,但內裡最重要的紫電神功卻殘缺不全,旭烈兀天資縱高,亦受此累無法將七神
絕的威力推至顛峰,此次聽說韓特有一奇門劍招,能招納雷電,便亟欲一觀,希望能藉此他
山之石,補齊紫電功殘訣。
從結果來看,旭烈兀當然是虧了老本。因為“鳴雷斷空”一式的取電,全憑神劍中的遠
古法契,與絕世高手的破空攝雷有所不同,韓特當時也因功力所限,無法實際試演,僅是口
頭空述,對旭烈兀幫助不大。但最後,旭烈兀仍將承諾過的金額和金絕秘笈相贈,除了守信
,意欲籠絡人才的企圖更是明顯。
韓特拿人錢財從不手軟,唯獨此次有些猶豫,因為這人情債著實代價不輕。但再三衡量
這份可能成為壓箱底功夫的價值,外加也有心與此人結納,終於收下此份重酬,一直暗中苦
練,但礙於功力低微不能配合,施展不出,卻哪想到,果然在此次事件中產生奇用,成了救
命的壓箱寶。
(自忽必烈以來,睥世金絕號稱當世護體神功硬度第一,尤勝石家的大地金剛身,果然
名不虛傳,要不是有這身硬東西護著,早給小白打成蟑螂干了。)
他左奔右闖,想找一處空曠所在,哪知忙中有錯,兼之不熟路徑,竟是老大時間不能如
願,好在白飛也有意遠離主控室動手,不然現在力道稍使大點,就破壞嚴重,韓特又詭計多
端,倘若給他引得親手毀了機關,那可悔不當初。
“韓特,別再跑了!”為恐夜長夢多,白飛腳下一蹬,潛勁迅速趕到韓特前頭,由地面
爆開,同時一道掌勁狙擊他後心。
前無去路,追兵又至,韓特百忙間瞥見右前方隱有光亮,再硬受一擊,竄往其中,落地
時全身筋骨奇痛,險些全散了開來,睜眼一看,心中微詫,竟是回到了一切起源的那個密室
,盡頭的水晶牆,盛放光芒一下閃過一下。
“很好,在這地方解決最好。”白飛出現在門口,立刻堵住退路,“這次你是跑不掉了
。”
“哈!誰說我要跑了,別忘了上趟在這交手,我可是前半場的贏家。”
韓特嘴裡說話,暗裡把各處感官提至極限,想確認基地上方的大氣流也是天時所趨,本
來以他這樣的門外漢,念念咒語便想召雨,根本是滑稽之談;但地窟所釋出的大量天地元氣
,超過附近空間所能負荷的能源量,引起自然異變,除了地震不停,天空也早已烏雲密佈,
電流竄閃,再被咒語催動,登時大雨傍泥,淋漓而下。
(是時候了!)
時機已經成熟,韓特也不多說,大喝一聲,擎劍向白飛奔去。
“正面硬攻!太不智了。”
白飛舉手一擋,勁力先柔後剛,預備牽制住韓特,予以重擊。怎曉內勁一吐,鳴雷劍立
即脫手,直直向上飛去;失去寶劍抵擋,韓特也在下一刻給轟得噴血飛返。
(韓特縱不如我,也不該輕易敗陣……中計了)
暗叫不妙的瞬間,韓特已經飛身躍起,鳴雷劍也插在天花板上,而無相訣的感應,則發
現基地上方霹靂劇轟,如蟒電光瘋狂劈向地面,其中一道,直指鳴雷而來。
愛菱筆直往前衝去,該計算的角度、采用的策略、有利的招式,這些東西她通通不想,
反正雙方的武功天差地遠,華扁鵲也不是傻瓜,一般詐術對她完全無用,那直直往前衝,就
是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
只不過,倘若這麼簡單就能突破,奇跡也就出現得太輕鬆了。
“啐!”的一聲,華扁鵲揮出一掌,搶先擊在少女肩頭,將鐵棒擊得脫手,人跌往牆壁
,撞了一下。
華扁鵲掌上使的是柔勁,所以反震回去的勁力不大,愛菱也並未受傷。
華扁鵲倒是挺好奇,這武功不知遜己幾班的黃毛丫頭,會要什麼樣的詭計手段,來讓自
己欣賞一下。
不過,這想法錯了。
愛菱步伐錯亂地站起來,撿起地上鐵棒,又是大聲吆喝地沖過來。華扁鵲猜不透這丫頭
的想法,心中納悶,難道就憑這麼蠻沖硬撞,就能突破自己的防守嗎?手一揮,又把愛菱的
沖勢弄偏,跌撞在旁邊牆上。
身上頗痛,可是愛菱沒有片刻遲疑,只要一能站直腰杆,立即拾起鐵棒,退後幾步拉開
距離,跟著就大步飛奔沖上前。
華扁鵲對這愚蠢攻擊自然嗤之以鼻,毫不放在心上,手一揮,愛菱不是向後摔倒,就是
去勢被弄偏,撞在旁邊牆上。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黑袍女郎本來就是個性冷漠,不喜無謂多言。看著愛菱屢
屢跌個狗吃屎,也認為既然采取這種笨蛋攻勢,就該承受必然的痛楚,所以也不答話,逕自
重複揮手的動作,一面暗自提防另外有人偷襲。
但是,這過程重複過百次,而周圍又實在不像有人藏匿,她終於有些按捺不住,在推倒
愛菱後,做出詢問,想了結掉這無意義的二流攻防。
華扁鵲道:“丫頭,你就只會這一招嗎?赤老頭什麼錦囊妙計都沒交代,就這麼放你過
來了嗎?或者,他正藏在附近,打算用你當誘餌嗎?”
愛菱腳步跟蹈地站起來,連摔了百多次跤,她頭臉手腳都有淤傷,若非華扁鵲俱以柔勁
出手,那非但受創加劇,連骨頭都撞碎了。
饒是如此,疼痛是免不了的,但她哼也不哼,俯身再拾起鐵棒。
“老爺爺沒來,也沒告訴我該怎麼辦。我很笨,也想不出該怎麼才好。我問自己,如果
是武功高手,會采取什麼方法呢?但,因為我不是,所以想不出來。結果,我還是決定用我
能做的方法。”
確認赤先生不在,華扁鵲更覺荒唐。論實力,她一只指頭就可以殺死這笨丫頭,這還不
包括她層出不窮的用毒技術與魔法,縱是韓特來闖,也得忌憚三分,可赤先生竟放愛菱獨自
來闖,是無人可用?還是蔑視自己?
“真可笑,居然淪落到陪小丫頭玩游戲。”華扁鵲搖頭道:“丫頭,我挺喜歡你的,你
也是少數能與我侃侃而談的人,我並不想重傷你。如果你沒有別的後著,還是直接認輸吧!
這方法不可能成功的。”
合乎情理的勸降,卻被愛菱固執地否決了。
“不是不可能的。像我這樣又蠢、武功又不好的笨蛋,直線突破華姊姊防守的可能,到
底有多少呢?把可能的變因算在裡面,千分之一?萬分之一?還是千萬分之一?但總歸不會
是不可能。”愛菱道:“太古魔道很重視機率,不管多麼低,只要有一線機會,研究者就不
會放棄。在一樣研究成功之前,失敗幾千次、上萬次,都是很平常的,但只要能堅持,就離
成功的那次又近了一步。”
少女說著,又吆喝著往前衝,被華扁鵲一揮手,推去撞牆,此次華扁鵲撤去柔力,撞在
牆上,痛得厲害,還沒回過神來,脖子上陡然一陣冰涼,一枚細長銀針抵住喉頭,只要稍微
一動,就可以刺穿她喉嚨。
“蠢材,世事豈能一概而論,你現在不是在實驗室,是在戰場。”華扁鵲指尖微微使力
,針尖在愛菱喉頭剌出幾滴血珠,冷笑道:“所謂的戰場,是隨時都會致命的險惡地方,任
何天真、妄想,都會在下一刻要你的命。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一招就可以了你性命,你還
有機會去算機率嗎?”
她對愛菱也只抱著教訓的心情,沒打算買下殺手,話一說完,撤開銀針,一掌擱在愛菱
臉上,把她重重打開。滿以為如此便可令這未見世間殘酷的天真丫頭覺醒,哪知道,少女又
跌跌倒倒地站起身。
“當然,那是各種機率裡面第一個算到的,姊姊如果一抬手就殺掉愛菱,那也沒有辦法
。”百來次的重擊,愛菱的嘴唇、雙頰腫了起來,聲音有些模糊,但仍是那麼倔強,“但是
,既然我今天站在這個位置,就只能用這種方法;也只要我還沒有死掉,就要繼續向機率挑
戰。”話沒說完,人又大步奔上前去。
再舉起手,華扁鵲這時怒氣微生,被這丫頭講不聽的驢子脾氣,動搖了原本冷靜如冰的
心緒,手一揚,卻不是推在愛菱肩頭,而是結結實實擷在她臉上,在賞一記巴掌的同時,更
把人擊飛出去。自然,這次不會費事再使什麼柔勁,僅是控制在不致命的力道,其餘一概不
理。
喲!咄!舶!舶!咄!啦!咄!一記又一記,因為其中一方固執地不肯放棄,另一方掌
下的力道相應加重起來。每一記,都是重重擱在臉上,把人打得向後摔跌,到後來,出手速
度極快,同時在兩邊各拍一記,連人也打得飛出去。
華扁鵲一語不發,心中真的是很生氣。惱火之餘:心裡也有個聲音在問著,從什麼時候
開始,自己再沒有過那麼激動了呢?從六歲離開華氏一族,流落江湖,投奔大雪山,經歷刻
苦的學習生涯,藝成後前往魔界,做更深的修煉……回顧過往,大半生的時間都用在漂泊無
定。也在這些人生旅程裡,習慣了每日處於生死邊緣的生活,也習慣了淡看旁人生死哀樂。
天生冷淡的個性,再加上這些經歷的磨練,自己並不是個易將喜怒形於外的人,甚至連
內心的情緒起伏都不多。除了無波心境能助自己命長一些,也是因為一直覺得,世上沒有什
麼值得大悲大喜的事。
那麼,為什麼自己現在會這樣憤怒?憤怒的來源,是一名驢子脾氣的倔強丫頭。依照現
在情勢,自己明明已經給了她一條最有效率、最理所當然、最合乎計算的路徑。為什麼她就
是講不通,而要堅持那愚蠢行為,不斷地與自己挑釁呢?更奇怪的是,要消滅這樣一個憤怒
來源,只要輕輕一指就可以解決。僅需一指,所有不滿就可解除,可自己心底偏生就有某處
,怎也不願對這女孩下殺手,讓局面僵持下來。
這情形以往是絕無僅有的。或許說來有些可笑,但是在華扁鵲的人生裡,第一次遇上了
不能用死亡來解決的問題。這女孩與山中老人不同,不想殺和殺不掉是兩碼子事,而她打死
不退的固執堅持,也與自己素來習慣的殺手風格背道而馳,兩相對照,分外激起了心內的怒
氣。
結果,當華扁鵲注意到的時候,自己手掌上不知何時已沾滿鮮血。
她起初還有些詫異,看不出那笨丫頭不堪一擊的蠢樣,意志竟堅強到屢倒屢起,連哼也
不哼一下。就算身體沒有傷得很重,但一次加一次的痛楚,難道她也全忍了下來嗎?這想法
確實是有些問題,因為當華扁鵲留心,她便聽到了女孩的輟泣聲,而每次跌趴在地上,掙扎
站起後,女孩也都是先抹去臉上鼻涕眼淚,再往前衝。
華扁鵲感到不能理解,特別是在嗚嚥聲轉大,女孩一步一步哭著沖上前時,她素來的冷
靜防線險些就要崩潰了。
醫者與殺人者的生涯裡,她見過太多視死如歸和忍痛前衝的敵人,每次自己也都輕易了
結他們。但是,卻從沒有哪個人像這樣,一面哭哭啼啼,一面猛沖上來的。
既然那麼痛,為何還不放棄?倘若哭得那麼傷心,為什麼還要沖上來?剎那有些失神,
華扁鵲手一揮,愛菱被遠遠打飛出去,這次力氣用得重了,少女直飛到走廊盡頭,重擊在牆
上。
幾響之後,久久沒有聲息,華扁鵲大駭,暗忖不要施力太大,殺了小丫頭。剛想趕去探
看,微弱而熟悉的腳步,慢慢地又從走廊盡頭響起。
當愛菱身影再次映入眼廉,華扁鵲著實一驚。
幾百下跌撞,摔得衣衫破裂,手腳軀干全是青紫淤傷;嬌俏的小臉,給重摑得雙眼瞇成
一線,兩頰高高腫起,黑紫交雜,還有多處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斑斑,和著巨大淚珠,一起
流下。
然而,她還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額頭更包了一條被撕下的袖子,像是繃帶,但上頭卻
寫著“必殺技”三個代表鬥志的潦草血字。
那根鐵棒已經扭曲變形,而或許是為了不想碰到臉上傷口,她放棄拭淚,當瞧見主控室
門影,少女腳步加快,沖了上去。
華扁鵲先是一愣,這才暗罵自己是蠢才一個。對付這傻丫頭,就算不能殺了她,難道連
點住她也不行嗎?念及此處,當愛菱撲近,她運指如飛,連點愛菱幾處穴道。哪知指力一入
體,立即給一股渾厚內力反激出來,毫無點穴功效,反倒讓人沖了土來。
華扁鵲一驚,變指為掌,再把愛菱掃了出去。瞥向掌間,赫然察覺手掌一陣劇痛,在愛
菱鮮血的覆蓋下,整只右掌又紅又腫。
(荒唐,這丫頭連基本拳腳都沒學好,何來如此深厚內力?)
華扁鵲大感無稽,卻怎地想不到,當日對付蝕天官時,赤先生曾將己身一小部份內力轉
於愛菱體內,雖然為數不多,但以其修為之高,亦足堪大用,其後一路上又連續教導愛菱運
功法門,一日復一日,這股內力真正歸並於她。
由於時日太短,愛菱自己又對內功毫無基礎,以至於體內雖有深厚內力,卻不懂得運行
護體,更遑論反震傷敵。饒是這樣,這份內力自然運轉,保護愛菱不致重傷,每次被打倒後
,小腹一陣溫暖迅速傳遞全身,才有力氣起來再沖,更反鬧得華扁鵲手掌劇痛。
華扁鵲想不通其中關節,卻知道愛菱內力不淺,自己用一般點穴手法,多半制她不住,
要用冰魄冥爪那類絕學,又顧慮小題大作,這丫頭禁受不起,釀成大錯。
眼看愛菱發足奔來,華扁鵲心下已有計較,口中念念有詞,左手連結幾個手印。在愛菱
飛身躍起的那刻,腳下地板忽有異變,一只銀色小蛇驀地出現,冷不防地咬在愛菱右腳踝,
又消失不見。
愛菱吃痛,更驚覺一股麻痺感,從右腳踝傷處開始往上迅速延伸,本以為是蛇毒發作,
哪知一看之下,右腳、右手,乃至整個古半身都在慢慢石化,最後整個變成了石頭。
華扁鵲見到這幕,才暗松了口氣。遇著這種點穴無用的敵人,化石術就比點穴好用。
疾電劈下,屬於防護範圍之外的法咒,讓基地本身的結界不起作用,電流長驅直入,正
中鳴雷劍刀,剎那爆起的閃光,刺痛了兩人的眼睛。
“小白!接招吧!”韓特的手已經握住劍柄,下一步便是承受預估的電極,拔劍下劈。
“哪有這麼容易!”白飛重聲喝出,銳利而強勁的高音,夾著深厚內力,將室內所有脆
質物體全數震碎,便連金屬牆壁也驟然多了幾道裂痕。韓特首當其沖,腦門劇痛,手下為之
一緩。
白飛覷準時機,威凌指勁後發先至,擊在猶自插在天花板的鳴雷劍上,壁頂炸成粉,鳴
雷劍飛得無影無蹤。韓特正意提金絕抵禦指勁余威,見到鳴雷給炸飛,心中大駭,跟著就被
一拳擊落在地。
(好險,要是那一下給劈實了,說不定真的涯不住!)
念及“鳴雷斷空”那日重傷幽冥王的凜例神威,白飛心有余悸。當時是初次使用,雙方
武功差距又大,尚且如此,今次韓特功力大進,給他全力一劈,自己確實沒有把握接下。
打倒韓特,白飛並沒趁勝追擊。他一輪急速提勁,被招傷人,幹得固然漂亮,可是催運
太急,內息極為不順,好不容易穩定在體內的暴增功力,又開始蠢蠢欲動,驚得他立刻吸氣
行功,把渾濁真氣鎮壓平復,各歸其脈。
自從吸納天地元氣入體,雖然克服技術障礙,讓微薄肉身得以承受巨量能源,但始終無
法運用自如,一旦提氣過急、使勁過大,體內真氣便時有反噬之光。
(一切步驟都很完美,為何我豁盡無相訣之力,仍無法徹底吸化入體能源……莫非真如
赤先生所言,整個構想從開始就有重大缺陷,無論我怎樣努力,終歸失敗……不,這構想絕
對可行,我只是還需要時間來吸化……)
白飛心頭狂跳,正想閉目凝神,調勻真氣,一聲沙啞大笑又傳入耳裡。
“哈哈!小白,枉你自負聰明,花了偌大心思設下這實驗,最後還是一場笑話……連對
我下了那麼多次手,卻仍然沒法把我打倒,你是什麼騙子天位……我瞧還是老頭說得對,你
根本沒有得到天位的質,只不過是吸了太多亂七八糟東西;讓內力暴強而已……”
這幾句話字字辛辣,可韓特卻說得有氣無力。白飛那兩下可不輕,花了好大力氣才調勻
內息,支撐起身,卻看見身為勝利者的白飛,面色鐵青,亦在運氣行功。優秀的獎金獵人,
本來就擅長尋找敵人弱點,韓特一見狀況有異,便立即以言語刺激。
正中痛處的影響果然很大,為此忐忑不安已久的白飛,聞言心中大亂,連帶使得內息鼓
蕩,險些一口血就噴了出去。
花了偌大力氣,好不容易真氣穩住,白飛睜開眼道:“別耍嘴皮子了,不管你怎麼逞口
舌之能,我現在的優勢是事實。你鳴雷已失,就算能再召雷來,血肉之軀也承受不了,換言
之,你半點機會都沒有,再打下去有意義嗎?”
白飛把話說得四平八穩,一點地看不出有內息隱憂,但憑著多年深交,儘管他掩飾得再
好,韓特也看得出友人的虛張聲勢。不過,白飛說的也是事實,失去了寶劍,妄想用常人血
肉之軀去承受雷電,那是自殺行為!而除了“鳴雷斷空”一式,自己根本沒別的殺招可威脅
白飛。
唉!山窮水盡,倘若要繼續堅持下去,那麼縱然千萬般不願,自己仍只得動用那一世都
不想再用的最後壓箱寶了。
“誰說我沒機會?我還有氣,還不只是一口氣,我精神飽滿,有手有腳,身體健壯到不
得了。”韓特舉起纏滿繃帶的右手,高聲道:“而且,我還有這最後的兵器,會殺人的右手
!”
“鬼手韓特是嗎?我還真的忘了小愛菱的雪特法克一號呢!”白飛道:“好啊!這玩具
東西是你的最後希望嗎?那我就陪你玩玩吧!”
韓特側頭道:“咦?丫頭那天怎麼說的,芝麻開門、大小姑娘、小姑娘死了大姨媽……
啊!我記起來了,是‘小紅帽吃了大野狼’!”
僅錯一兩個字,卻與真正的密碼差個十萬八千里,不過,大概是愛菱後來的調整,或是
受到其他干擾的緣故,當韓特把密碼亂念一遍後,嘎嘎機關聲響,五只規格不同的長短利刀
,從右手義肢的指端,倏地彈出,閃耀著銀光。
“小白,接招!”
坐著死等不合個性,韓特率先搶攻,揮舞手上鋸齒利刀,朝白飛沖去。
說是搶攻,其實也不是正面攻擊,而是采取游鬥,在白飛周身跳來躍去,找到空隙就貼
過去一擊,趁對方還擊前逃開。
這方法當然難以克敵致勝,卻是在雙方功力懸殊下,拖延時間的妙策,韓特希望能藉著
這些二流伎倆,盡可能地多拖點時間,而且奢望一點,也許還能讓白飛露出外在或內在的破
綻,增加勝算。
這想法白飛心中也是十分清楚。
“韓特,你幾時變得這麼不乾脆了,明明沒得打的仗,為什麼要死撐著?這沒有意義啊
!”
“沒意義的人是你。用那種低級手段去增強武功,搞到這裡地動山搖,外頭鬼哭神嚎,
你難道也發起瘋來,學人爭什麼武功天下策一的無聊排名嗎?”
“有些事情你是不會懂的,說給你聽也沒用。”
“那當然,一個瘋子的腦袋,我怎麼可能懂得了?”
韓特一面說,五指端的鋸齒利刀忽長忽短,狂舞亂斬,不時還噴出火焰,極盡變化之能
事。當白飛偶然還攻,義肢還自動噴出多股熏淚煙霧,讓韓特得以趁機閃躲,其餘各類牛毛
針、暗器,更是層出不窮,全往白飛身上招呼過去。
只是,這些曾令大雪山子弟魂飛魄散的殺人機關,已壓根起不了作用,成為白飛口中的
玩具。帶鋸齒的長短利刀,被白飛輕輕一彈就斷成兩截;在濃霧裡,白飛仍可以輕易找出韓
特所在;各類暗器都被護體真氣拒諸體外,就連威力最強的光炮,也沒法對他造成傷害。
(可惡,怎麼威力只有一點點,丫頭設計的時候盡用些爛貨,應該裝些更有殺傷力的武
器啊!)
韓特越打越吃力,暗暗責怪起愛菱來,卻完全忘了初啟動時險象環生的窘狀。
勉強再撐了幾回合,義肢內的各類機關消耗殆盡,韓特縱想找機會念咒,卻給白飛逼住
,殺得汗流挾背,連喘氣都沒有余裕,更別說嘴裡念咒。
出手迸斷最後一根指刀,白飛速出三拳,轟潰韓特防守後,一指當胸點去。
“韓特!乖乖躺下吧!”
韓特給他一拳打住小腹,再次將護身金絕整個擊散,渾身骨疼欲裂,哪還有辦法招架這
一指,眼睜睜地看他刺下。
“紫電長虹!”
危急之際,不知哪裡傳來一聲巨喝,喊的是天亟劍法裡一式劍招之名,這招數韓特從小
就練得滾瓜爛熟,驟聽指示,想也不想便依樣使出,旋身發招。
他手中無劍,迷糊亂揮,當然只能砍到空氣,但那三步急速旋轉的步法,卻助他險險避
過那當胸一指,得保無悻。
白飛一驚,手下隨即變招,化指為掌,加快速度追擊過去,襲向韓特左側。這時又是一
聲叫喊,韓特依樣畫葫蘆,照著指點避開。
連續兩聲,韓特與白飛都已聽清楚,那是赤先生的聲音,只是舉目四顧,這老兒並不在
密室裡,聲音卻由左近發出,真是奇怪。
韓特不明究裡,暗忖是某種奇門傳音功夫,令得人在遠處,聲音卻清晰如在附近!白飛
則是心中有數,剛才兩次指點,聲音分別來自兩個方位,必是這密室某處裝置傳聲設備,將
老人聲音傳來,而他則躲在某處窺戰。
(變數越來越多了,不太妙啊!還是趕緊讓韓特躺平,赤先生沒了工具,作用不大。)
拿定主意,白飛出手變急,想趕在局面發生變化之前,把韓特打倒,再回過頭來解決逃
獄的赤先生。
主意是這樣打的,不過事到臨頭,現實卻不如預期一般,發生了匪夷所思的變化。
在赤先生不斷地出聲指示下,居於弱勢的韓特,慢慢守住陣腳。雙方功力差距誠然雲泥
之別,但是韓特總能趕在白飛吐勁之前,搶到有利位置,將傷害減到最低。
(荒唐!荒唐!簡直謬不可言!)
數次出手無功之後,白飛有了種怪異絕倫的感覺,正確來說,他體會到上趟交手時,嚴
正驚駭交集的感受。
雙方功力差距如此之大,只要一指加身,立時便可致韓特死命,可偏生就是打他不著,
打他不倒。特別是,當自己屢屢出手不中,便改變策略,手上施力加重,每次擊出,都帶起
強烈罡風,兩面席捲而去。
不過,如果說,白飛每次出手,都是一道道驚濤駭浪,狂捲奔天,使得腳下地板到處迸
裂;那麼韓特就是有辦法讓自己成為一尾游魚,順著浪的走勢,潛藏其內,不受傷害。
這道理轉來玄奧,其實也只是把武學中借力用力,以柔擊剛的戰術運用到極至,在赤先
生贈與韓特的手札中,就記載這樣的劍術,此刻韓特依循老人指點,以金絕護體,佐以那劍
術的身法、步法,雖然給白飛狂風一般的攻勢壓得還不出手來,卻能穩穩守住,屢險如夷。
純粹依著入耳後第一反應來行動,韓特壓力大減,除了趁隙運功鎮傷,觀察白飛動向,
甚至還有余裕對敵人擠眉弄眼吐舌頭,作低級的心理戰。
不過,在此之外,他腦裡慢慢開始有了領悟。原來在單純力量之外,武術竟能活用到這
種地步,那能不是記死死的精妙招數,而是在洞悉敵人出力方向後,用最簡單的動作,讓這
招無力化。
任是武功再強,只要身而為人,先天上就必須受到肉體的限制,發招、施勁都需要由肉
體動作來完成,倘使能搶先箝制住某個部份,讓兩個動作連接,多強的招數也是無用。而老
人現在作的,就是這些技術,更有甚者,韓特感覺到老人是在教導他這樣的技術。
(混帳,混帳,真是豈有此理!)
白飛一方卻失去該有的冷靜,急躁起來,以他的聰穎,若是靜下心來審思韓特反轉劣勢
的理由,所得益處只有比韓特更多。然而,對天位力量的執著,使他的視野變窄,一心想憑
著這力量去壓倒敵人,反而忽略了更重要的關鍵。
他想到韓特的動作,都是聽老人指示後再付變化,所以只要加快動作,等老人叫出應對
招式,自己早已變招,如此便可獲勝。
可惜,一來他慣用的武功本就不是憑速度取勝,速度一快,力道相應減弱;二來,老人
也改了策略,你快我也快,在白飛出一招的同時,他連續喊了七招,韓特啥也不管,聽了就
照辦,妙到歎為觀止的編排,突破了力量限制,取得主動權,反逼得白飛連返數步。
白飛內力強橫,又有乙太不滅體護身,韓特赤手空拳,縱使擊中,內力反激出來也會手
痛飲裂,然而,當招數巧妙制造出機會,讓他有機會連擊眼珠、耳朵這些功力難至,催愈亦
要大半天的脆弱部位,白飛也不得不大為忌憚,為此做出退避。
從絕不可能的劣勢中佔到上風,若非對打的是白飛,韓特幾乎要歡喜得跳起來高歌。天
位又怎樣?功力差距又怎樣?不是一樣被打得只有退避的份,只要肯拼,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啊!
在密室左近的一間小小斗室內,赤先生開啟了塵封許多年的設備,盯著灰白螢幕,做出
指點。奇跡看來璀璨,但畢竟還是有其條件,倘若換成愛菱對上華扁鵲,自己就不可能做出
這樣指點。
又是五招連發,韓特將白飛的防御,引至外門,從一個刁鑽古怪的角度刺中白飛兩眼。
白飛吃痛,兩眼鮮血直流,目不視物,連忙鼓勁把韓特遠遠震開。眼前黑暗一片,他既
慌且驚,除了急運乙太不滅體,催愈眼睛傷勢,兩掌舞成一團風壁,阻絕敵人偷襲。
也就在心中慌亂焦急的當口,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整顆心驀地全靜了下來。
(唉!我好糊塗,明明我的內力是絕對優勢,為何笨得用這形式去與韓特纏鬥?)
韓特一擊得手,見友人臉上兩行鮮血流下,心中一酸,卻無愧疚,這種傷換做別人是終
身殘疾,但對身懷乙太不滅體的絕頂高手,卻不過是片刻之功,自己反倒要小心別給人詐傷
突襲。
他一步步迫近,白飛低頭不語,血沾在面上,很是猙獰可怖,正當韓特要有所動作,白
飛忽地仰起頭,哈哈大笑,意態既顛且狂,束在腦後的長髮迸脫髮帶,根根直豎,猶如瘋魔
。每一聲大笑,均注滿無儔內力,狂風巨浪向四周飆去,頃刻間猶如霹靂雷轟,疾嘯整間密
室。
這密室稱之為室,卻是個大型實驗場,極盡寬敞,足納千人,不然哪容得韓白兩人連番
對戰。奔雷長笑形成回音,威勢更增,韓特的金絕畢竟功力不深,擋得住正面音波衝擊,但
耳內如萬鼓齊鳴,昏昏沉沉,只得坐地行功,哪能動作。
海潮般的巨音下,八方牆壁俱損,連帶內裡的傳聲、傳影設備,全給毀得乾乾淨淨。當
白飛確認這些機械全被清除,收口息音,左拳蓄勁揮出,卻非對著韓特,而是擊向左上方巖
壁內的石室,和剛才用無相訣掃瞄找出的赤先生。
轟然巨響,巖壁給這隔空拳轟出一個大窟薩,碎石紛飛,灑向整個實驗場,韓特大驚,
只見一襲赤紅身影夾在碎石中,落到身前不遠處,正想去探看,才奔出幾步,背後掌風凌厲
,迫得他側身避開。
“小白,你!”一句話還沒說完,險些就被白飛一掌擊中。定睛一看,白飛滿頭長髮像
刺蝟般根根豎起,滿面盡是掩不住的殺意,森寒目光射向赤先生。
剛才的情形實在太危險了,回想當初,以自己三人的微弱實力,在這老人的運籌帷握下
,竟能挫敗幽冥王這樣的高手!現在韓特得他之助,說不定真有可能打倒自己。
即使力量遠遜,但久戰之後,當自己沒法再去控制體內暴走真氣,韓特使會不戰而勝,
倘若那情形真的發生,自己就真的要敗在韓特手下了。
事實上,連續激烈發力,運來維持激增內力的無相訣,開始出現負荷不了的徵兆,丹田
裡有如千針鑽刺,幾乎疼得想在地上連滾個十來下。
沒有太多時間,一盞茶的時間內擺不平眼前兩名敵人,入體能源沖爆無相訣箝制,自己
不是炸得粉身碎骨,就是筋脈盡斷,成為廢人。
能在這裡被打倒?能在這裡倒下嗎?
(不行,現在還不行,神啊,請再多給我一點時間,至少,我要看到四面水晶牆完全開
啟……)
生死關頭,天大情義也得放一邊,倘若韓特這蠢石頭硬要阻攔,就先把他打成重傷,事
後再慢慢治吧!
見到昨日摯友殺氣騰騰走過來,韓特同感惱火,這笨東西還是決定下殺手了,渾沒半點
義氣。
他同時也擔心老人傷勢,適才一瞥,已見到老人傷勢極重,除了早先傷口盡數裂開,腹
側間更被撕裂一個長長開口,大量失血,右手手掌整個被炸斷,森白腕骨外露,倘使不急救
,那便命在旦夕了。
此時老人的位置在他身後,若非顧慮回頭瞬間,白飛就可一拳擊倒自己,還真想去看看
老人的傷勢。為此心裡還隱約想到,要不要馬上投降,換取老人治傷的機會。
“糊塗,你……你忘了自己是為什麼……堅持到現在的嗎?”
方自傍徨,一個微弱卻強硬的蒼老嗓音,在耳邊響起,韓特吃了一驚,卻不敢轉頭,逕
自答道:“老頭,你都傷成這樣了,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沒命啊!”
“我命當休……本來就活不過今日……你看我傷得重,怎不想想外頭世界……有多少人
正給巖漿焚化……給地震活埋壓斃……他們的痛苦可比我深得多,救我一個,要用外頭幾十
幾萬條命來換,值得嗎?”
韓特一凜,便要答話,老人匆匆喊下七式天亟劍招,白飛的掌勁已經攻了過來,連忙照
章應付。
好不容易卸去,韓特聽到背後老人念念有詞,是什麼聽不清楚,但從那特殊節奏,他聽
出老人正在念誦五雷正天心訣,換言之,是為了再次啟動“鳴雷斷空”作準備。
無暇細想,白飛第二道隔空攻擊已然來到,連忙凝神應付。
化石之術,把愛菱半邊身體漸漸石化封住。不知怎地,當確認小丫頭不會再沖過來,華
扁鵲隱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只是,稍後她就發現,那小丫頭實在比自己估計要倔得多。
這邊的戰場,也許沒有那麼華麗的武功,目不暇給的鬥智鬥力,但是在永遠不放棄堅持
的那份鬥志上,卻足以與另一邊的死斗相輝映。
因為,這個不起眼的女孩,確確實實地是賭上自己性命在戰鬥的。同為女性,她不像華
扁鵲一樣是出身戰場,也沒好好練過武,除了太古魔道的天分,只是個平實無奇的糊塗女孩
,受了傷會痛,會病得想哭,再怎麼忍還是會哭出來,這是無法要求的事。然而,即使掉眼
淚,即使是哭了,她往前跑的腳步並未因此停止。
就像現在一樣,明明應該沒有行動力了,但這丫頭仍是以另外半邊身體的一手一腳,穩
住腳步,拖著身體走了過來。
見到這一幕,華扁鵲不得不歎聲佩服,只是,在歎服之餘,她從大雪山所培養出的殺手
氣質,也被這種殺不死的精神刺激,決意狠下重手,好好給這丫頭一個教訓。
距離拉到最近,華扁鵲沒有阻攔,只是在愛菱躍起撞來時,一手揮出,暗使“腐屍爪”
功夫,擊向愛菱完好那邊的肩頭,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嘗嘗滋味。
本來估計,腐屍爪無涉內功,純憑毒力傷人,不會受到內力反激,愛菱現在全憑一口氣
硬撐著,要是施毒讓她松了這口氣,馬上人就倒了。哪曉得,毒力甫發,一股沛然已極的純
陽正氣,瞬間把毒力化散,還順勢而上,侵入自己手掌經脈。
華扁鵲這一驚非同小可,情急下飛起一腳,先將愛菱踢開,再急提真氣,讓冰魄勁散去
掌上熱力。那股勁力與她所學背道而馳,若是任由其侵入經脈,說不定走火入魔,一身功夫
都給毀了。
(丫頭的內功不僅是不錯,說不定還在我之上,哼!又是赤老鬼的把戲。只是這內力純
陽剛正,行以王道,難道會是王字世家掌門神功,干陽大日神功?這神功當年王五恃之斬忽
必烈於鵬奮坡,當今世上只他一人懂得,小愛菱又是從哪裡學來?)
滿腹疑惑,華扁鵲少有地懷疑起自己的判斷,然而,除了干陽大日神功,記憶中的確想
不起有什麼功夫類似如此。
一件問題沒想出來,另一個發現則更教華扁鵲吃驚。
一道微弱紅光,像有生命似的在愛菱胸口逐漸綻放,而隨著那脈動一般的閃爍,燦爛紅
光一點點地加強,神奇的是,當紅光照在身體上,石化的部份便開始還原,回復成原來的身
體。
咒術破解,華扁鵲有著明顯地疑惑,因為愛菱不該有自解咒語的能力。
當眼神鎖在紅光中心,她看到了愛菱掛在胸口的鐵之星。
(鐵之星這種玩具護身符怎能解開石化……莫非是十萬達一的異變品改造,恩嘉紅寶石
?但是,改造出恩嘉紅寶石的極焰閃熱咒文,九百多年前就失傳了,怎麼會……)
倘使失傳是必然,那麼再次出現就絕非偶然。一次的意外可以用碰巧來解釋,但是當兩
件不合理的意外同時發生,華扁鵲心中的殺手警鐘,便大聲鳴噪起來。
(一切的源頭,是那怪老頭嗎?那對他的估計就要重新看待了……)
華扁鵲閉目思索,身體回復正常的愛菱則努力站起來,雖然多半是皮外傷,但也實在傷
得不輕,除了身體上多處皮開肉綻,清秀小臉現在又紫又腫,像個臃腫的小豬頭,雙眼腫疼
得直流淚。
基地外頭的暴雷驟雨越亦劇烈,伴著從沒停過的地震,弄得走廊裡唆唆作響,一陣涼風
吹來,愛菱半昏的腦袋得以一醒。
(韓特先生一定也還在努力……我……我也不能認輸)
站直身體,想趁華扁鵲心緒不寧時突襲,腳才踏出去,黑袍女子已然察覺,仍閉著眼,
冷冷問道:“丫頭,這是我給你的最後機會。回答我,你認為自己這樣的堅持有什麼意義?
韓特沒可能戰勝白飛,你更不可能打倒我,為了賭那千萬分之一的荒謬機會而逞強,有意義
嗎?”
“我不覺得荒謬啊!姊姊,有太古魔道精神的人,都是傻瓜,因為就算只有千萬分之一
的機會,他們都還是會堅持到最後的。”
嘴巴被打腫了,幾顆牙齒也被打松,連帶使得聲音有些模糊,但愛菱仍是勇敢表達自己
的意思。說話中,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稱謂由“華姊姊”變成“姊姊”,這不是故意示好
的表現,而是種很自然而然的反應。
和另一邊的韓白兩人一樣,即使彼此血戰激鬥,愛菱一點都沒有將眼前之人當作敵人的
意識。
當然,察覺到這件事的華扁鵲,也並沒有反駁的意思。
“很抱歉我亂說了一些東西,因為我真的不太會說話。但是,我想說的是,或許我和姊
姊是想著不同的東西。倘若我有一天當了醫生,那無論有多少病人,我都要去救,也許還有
很多我救不到的人,救不到他們讓‘救人’這件事失去意義,可是,對每一個被救到的人來
說,那就有他們的意義!”
靜靜地陳述自己的想法,沒有絲毫混亂、慌忙,這時候的心丫頭,就流露著頂級創師的
風範。
也在這一刻,華扁鵲感覺到自己的氣勢完全被壓倒了。
“姊姊嗎?哼!愛攀親帶故的小鬼……”只為說給自己聽見,華扁鵲的聲音很低,“只
服膺優勢勢力的人生信念,如果這麼簡單就被說服了,活到現在不是沒有意義了嗎?”
受到那女孩笨拙的言語所懾,心念瞬息數變,彷彿為了顯示最後的決心,賁張的右手凝
聚寒霜,冰魄冥爪的陰勁已經催運在手上……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在韓特背後,赤先生忍著身體各處傷患,肚破腸流所帶來的痛楚,以秘傳的高速語言,
朗誦五雷正天心訣。
白飛不是蠢人,在緊要關頭擊破了兩人聯手,而可惜沒有多點時間提點、教育,真正讓
韓特擁有天心意識的智慧,那樣,他便不會落得沒有自己提示,立即險象紛呈的慘狀。
以自己眼力,自然看得出白飛已是強弩之末,只要能拖長時間,白飛立遭天地元氣反噬
。然而,以自己的傷勢,恐怕會死得比他更早,糟糕的是,在自己死亡剎那,完好的副人格
會掌握這具身體的控制權,與日薄西山的自己不同,他會迅速痊癒肉體。
所以,現在要趕的是,搶先擊倒白飛,把開啟封印的設備破壞,以免落入那傢伙的手裡
,造成更大禍亂。
少了寶劍,鳴雷斷空的雷電非常人血肉軀體能承受,但韓特還是使得出來的,一切就看
他有沒有覺悟,動用最後那一著了……
第二道水晶門的開啟時間將至,肉眼看不見的天地元氣,極度充塞於鄰近空間,令得自
然平衡亂上加亂,暴雨疾風,從鳴雷劍打穿的壁頂上傾洩,也打在激鬥中的兩人身上。
白飛見赤先生的舉動,自知不妙,攻勢更急,勢要盡快壓倒韓特。
韓特這方的救急七招早已用完,但憑著適才受指點時的領悟,現學現賣,拼上極限金絕
,饒是給白飛打得噴血一口大過一口,還是苦撐了下來。
這也是運氣,倘若白飛一早就下此決心,韓特怎樣也不能支撐,偏生此刻經脈鼓蕩欲爆
,小腹更疼得沒法集中精神,縱使想全力出手,也受此累而不能如願,反而給了韓特可趁之
機。
不管是內傷或外傷,已經傷重的兩人,此刻都顧不了什麼風範,像莽漢一樣拳來腳往,
血污和著雨水飛濺在臉上、身上,看在彼此眼裡,都覺得對方像是個從血肉戰場回來的錢軀
幽魂。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在劇戰的軀體下,兩人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彷彿重回惡魔島傭兵時
代的面貌,讓他們有種溫暖的安逸感,饒是如此,彼此卻都沒有停手意願,拳頭和掌勁持續
重擊在對方身上。
“喂,小白,你到底是在和我打什麼?你那麼聰明的人,難道就沒有別的形式來解決問
題嗎?”
“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是呆子吧!”
“去!不管外頭怎樣,我現在只想把你那顆壞心打得稀巴爛!”
風勢驀地增大,席捲進實驗場的風雨,讓兩人霎時睜不開眼,同時,幾道淒厲電光破空
而下,其中一道直落向這裡。
“小白!你這爛天位給我好好接下,要是接不下,你就給我去死吧!”韓特長笑一聲,
飛身後躍,朝著擊來閃電而去。
“好!你先給我下去!”白飛亦是一聲長笑,躍身而起,揮手一斬,蓄滿全身氣勁的氣
環,破空射往韓特腰間。
氣環後發先至,眼見便要擊中,一道紅影高速閃入,搶先捱下氣環一擊,血肉紛飛中,
墜往地面。
阻截不及,驚天紫電擊在韓特右手,仙得法歌一號的合金材質,立即出現崩裂,韓特以
“鳴雷斷空”劍訣將紫電全吸納在右手,“吱吱”爆響中,整個人飛撲向白飛,一拳擊出。
“韓特,你太蠢了,只要我先擊破你的義肢,爆炸出來的電能就會先把你殖成焦炭!”
猛招臨頭,白飛夷然不懼,運起所能彙集的最高功力,雙掌轟出,要在防守同時震碎已
經龜裂的義肢。
“你錯了!小白,這才是我的最後壓箱底!”拳掌相交的前一刻,承受不了過大電能的
義肢,連同臂上繃帶,齊化為灰飛,但下一刻,一只本來不該存在的右手,轟在白飛掌上。
代表九天之威的厲電,在與白飛雙掌觸碰時,停止了下來,不完全的天位力量,仍威力
非可小覷,阻止韓特右手長驅直入,雙方就此僵持。
白飛則瞪大眼睛,看著那只纏繞紫電,膚色漆黑如墨,覆蓋著青色鱗片,五爪鋒銳的粗
壯手臂。那絕對不是人類的手臂,爆雷乍響,九天霹靂的震撼,搖動整個基地。
華扁鵲微側過眼光,探查白飛那邊的狀況。她不通太古魔道,主控室裡的各種監控設備
都不懂得開啟,只是放了顆水晶球,映出實驗場那邊的情勢。
顯而易見,韓特正在使用絕招,而她的目光,則為摔落地上的赤先生所吸引。煙塵中看
不真切,只知赤先生受傷極重,整個身體被攔腰打成兩段。
縱是韓特,若無睥世金絕護體,中此攔腰一擊,也必定粉身碎骨,何況是這身無武功的
委瑣老人。但是,匆匆一瞥,華扁鵲發現老人非但末死,還在聚氣行功,兩地那已經被轟成
血肉爆屑的下半身,從腰際開始,緩緩蠕動,生出新肉,往下回復……當這一幕瞧在眼裡,
許多事忽然在腦中走馬燈似的閃過。
老人穿的那件袍子,白飛說是五百年前就被汰換的樣式。假如他真的在雷因斯修業過,
那就是學齡五百年以上的魔法師了。
學齡五百年以上,再配上那麼多的光榮繡紋,這些形式換算成能力,遠在現今雷因斯的
大神官、祭司之上,屬於傳說聖者之流的賢人級數了。
那絕對和白飛原先預想不同。這老頭不是普通的高人,他的級數之高,可能遠超自己的
想像。何況除了魔法,他對武學、天位奧秘的見解,生平所見只有山中老人能與之匹配。
他又對阿朗巴特山,太古魔道的知識,甚至這基地的一切了若指掌……華扁鵲想起了那
日在飛行船上看到的流星,當時她曾對韓特說,如果這是傳送術的效果,巨量魔法力的消耗
,會議施術者在瞬間就化為干屍。
可是,倘若是天位級數的魔法師呢?世上有天位級數的魔法師嗎?三賢者!這些想法瞬
間在腦中閃過,當所有資訊歸納在一起,華扁鵲腦裡浮現了一個名字。
愛菱忍住疼痛,大步奔來,雙方越靠越近時,她瞥見華扁鵲手上的寒煙,嚇得魂飛魄散
,閉上眼睛,預備承受將來的至極酷寒與劇痛。
一步、兩步、三步……閉著眼睛跑出三步,預想中的痛楚並沒有降臨,愛菱睜開眼睛,
自己已踏入主控室,後方的華扁鵲像座木雕一樣動也不動。
愛菱欣喜若狂,隨手拿起一張椅子,瘋狂地在主控室內橫掃亂砸。
當各式大小爆裂聲傳入耳裡,華扁鵲微微一笑,卻是種近乎歎氣的苦歎。
(可惜啊!白飛,天意的歸屬,最後還是沒有傾向你這邊,優勢的順位轉移了啊)
一邊決定所造成的影響,立刻在另一邊出現。
正自僵持不下的韓白兩人,感到一股奇異波動,下一刻,本抵住韓特雷拳的天地元氣,
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灌滿九天威龍的電拳,勢如破竹,轟潰白飛防御,直插進他胸膛。
韓特只驚得魂飛天外,一顆心跳到喉嚨口。本來白飛憑著不完全的天位功力,縱是受了
這一拳,亦不過調息半天,可現在顯然另一邊破壞成功,天地能源全數離體,被打回原形的
白飛,焉能受得了這一拳。
當下他慌忙收勁,不顧這股勁力急收回體將造成多大的傷害,也不想傷到摯友分毫。
不過慢了一步。白飛先發制人,一腳端在韓特腰間,將猝不及防的他踢開,嘴角有著驚
駭後的輕微笑意。
“韓特,你成功了喔!”轟然一聲驚天霹靂,紫電拳勁全數爆開,連帶波及周遭,震得
沙土礫石崩塌傾落,將整間實驗場籠罩在滿天煙塵裡。
韓特甫一落地,立即躍起,往爆炸方向找尋友人蹤跡。一陣搜尋後,從微弱呼吸聲找到
了奄奄一息的殘軀。
兩臂、雙腿已然碳化,稍一碰觸就變粉墜下,胸口的血洞窟薩裡,沒有心肺臟器的存在
。曾經佈滿殺氣狂態的英俊面孔,現在只余瀕臨死亡前的沉靜,一雙依然有神的明目,則瞧
著尋覓過來的友人。
“晦!韓特,真像你說的,我的壞心肝被你打得稀巴爛了。”白飛微弱地苦笑,“可是
這樣一來,我不是又變成沒心沒肝的壞人了嗎?呵呵……”
“小白!”韓特一個箭步沖上,湊到白飛身旁。
“唉……你真是沒有幽默感,我忍痛想出來的雙關語笑話,你笑也不笑一下,難道人類
的笑話對魔人無效嗎?”
被白飛一講,韓特臉色難看之至,迅速扯下衣襟,把右手纏住。
凝視那條手臂,白飛登時明白,從不肯提及出身的韓特,居然有如此難以想像的背景。
這樣一來,為何七煞迫魂插在他身上有異常反應,也就可以瞭解了。
魔人離開魔界,改扮身份,來到人間界究竟是為什麼呢?想必友人也有他的理由或苦衷
吧!那些自己現在都管不著了……
“小白,快點運功,我來幫你,你們白家的乙太不滅體才不把這種傷放眼裡。”
“沒用了,天地元氣離體,我沒法再模擬出乙太不滅體,況且,就算用得出來,乙太不
滅體也治不了心臟的重傷。”
“小白!你別說……”
“韓特,作傭兵的,最討厭生死之際不干不脆,你別學上那種扭捏惡習,讓我嘲笑。”
白飛道:“況且,我的身體在魔化實驗失敗後,千瘡百孔,本來就是在拖日子,能來這裡完
成心願,現在死掉已經不顧了。”
此事韓特還是首次聽聞,驚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如果你早告訴我這樣,我
一定……一定……”
“一定什麼?倒戈過來幫我嗎?壞人的角色一個就夠了,你再來搶戲,那我要靠什麼來
吃飯呢?”
苦笑的話語,在四目對視間,可以完全明白內中意思。
如果白飛一開始就把整件事說出,韓特會如何抉擇呢?不管最後結果是什麼,想必都會
讓他很困擾吧!一個死期將至的人,什麼事都敢作,反正事後注定一死了之,但若韓特為了
友情而幫忙,那麼事後他必然得負起這件事的所有責任,為了成千上萬的無辜死傷,成為全
大陸的公敵。
所以,還是這樣比較好,主謀只有一個,就算要論韓特的責任,那也是站在正義一方,
阻止野心份子的俠義行為。
這樣子就好了……
“小白……我……”韓特沙啞著嗓子,說不出話。
自己和白飛的交情,是從惡魔島上無數次生死戰爭中攜手建立的,曾有那麼多次險死還
生,他們都走過來了,自己甚至天真以為,不管怎樣危險,他們兩兄弟都能並肩度過,笑著
把酒回想的。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沒了壞心腸,還可以拖命到現在,看來我的魔化實驗不算完全失敗嘛!”白飛輕輕嚷
著,“魔族的生命型態,真是好優秀啊!比人類的脆弱強上好多好多……”
韓特什麼也講不出來,他知道,友人想在生命燃到盡頭前,作點交代。
“你知道嗎?韓特,我曾是個神官,以救護世人為任的神官。可是,我卻救不了自己的
妹妹,讓深信我會回來醫治的她,獨自死去。那天晚上,我看著小妹,讓雨打在臉上,一心
只想跟她一起去。可是,突然我恨疑惑,為什麼人類那麼脆弱呢?如果人類的身體能更強韌
,就不會輕易敗給疾病,小妹也就不會離開我了。因為這想法,我胸口有了一種饑渴……”
或許是回光反照,白飛的聲音一點都沒有中氣不足的現象,緩緩流浪。
“當我在雷因斯見到不死生物的研究,我被迷住了!要是人類的肉體能像那些魔物一樣
強,我胸口的饑渴或許就能得到滿足了。所以找朝那方面研究,因此被開除而到惡魔島認識
了你。拆夥以後,我回學院偷出記載生物魔化的手札,到魔界研究,花了很多年的時間,一
事無成。手札裡另外還記載了四大地窟的秘密,當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就不顧一切地來了
……”
白飛咳嗽起來,咳出嘴邊的是青紫血液,魔化徵狀帶給肉體的侵蝕,隨著功力散盡而爆
開了。
兩名即將面臨生離死別的摯友,在一角交談著,基地的情形卻也同樣不樂觀。
由於時間緊迫,愛菱是以蠻幹的方式破壞主控室,雖然達成預期效果,水晶封印第一時
間回復完全,四道水晶牆盡數封閉,但也因為封閉太快,能量逆流,無法宣洩的天地元氣,
在阿朗巴特山內爆開,偌大基地如風中之燭,各處建築紛紛倒塌損毀,危在旦夕。
愛菱和華扁鵲同時搶進實驗場,煙霧瀰漫,看不清景物。華扁鵲運足目力,找到韓白兩
人,正要趕去,心頭警兆忽現,連忙折向。
“唉!畢竟是年輕俊俏的佔便宜,沒用的老東西只能坐著等死,這世界的老人果真需要
多點關懷啊!”
老人深深歎著氣,一晃眼,華扁鵲已然趕至,見著老人傷重,連忙湊近探看。
“前輩,您可是三賢者的皇……”
“別用那名稱叫我。我現在落得這副狼狽相,老狗一條,你想讓我再次蒙羞嗎?”老人
道:“我是赤先生,到死都是。”
難以理解老人的強者尊嚴,抑或是死要面子,華扁鵲點頭稱是,同時也投以疑惑眼神。
以傳說中天位高手的能力,區區這等傷勢,他毫不費力地便可回復,現在卻故意留作一副重
傷模樣,是另外有什麼意義嗎?
看出華扁鵲的不解,老人苦笑道:“記得我曾說過,魔化過程會造成人格分裂的事嗎?
我便是受己所累。現在,我用來封鎖它的功力已經消耗殆盡,他正趕著魔化肉體,只要整付
肉體魔化完成,我的意識就會消滅,肉體也為他所控。一日讓他奪身而出,以他的濃烈殺性
,必定將你們殺得一個不留。”
“那麼……如果我現在殺了你,是不是可以同時消滅你們兩個?”
“我……我好歹也是你們的救命恩人,你居然只想到要消滅我,你這女人真是毫無天良
!”老人沒好氣道:“若能同歸於盡,我早作了,難道我很願意坐以待斃嗎?但是,在我意
識消失,肉體尚未完全壞死的瞬間,那傢伙會立刻取得控制權,這樣一來反而成全了他。”
“難道真的沒辦法消滅你們兩個?”
“唔,華丫頭,你是想讓老夫有拖人陪葬的欲望嗎?”老人道:“罷了,我現在正用殘
存功力,拖慢他魔化還原的速度,你們趕緊離開,這基地也快要塌了。”
“那不是要我們眼睜睜放著你死?”
“你不要說得那麼白嘛!我大限已到,能拖到這已經夠了,你如果有心,可以陪我一起
死!”
有別於一般的哀淒,這本來就沒有多少情感交集的兩人,值此情境,也只能交換著冷冷
的對話。
“老爺爺!”愛菱氣喘噓噓地跑近,“這裡快要崩塌了,我們大家趕快走吧!”
“你和華丫頭去叫醒韓小子,盡快離開,我決定留在這裡,不走了。”
“你……你在胡說什麼啊!”煙霧中看不清楚,愛菱跑到兩人身邊,這才看清老人的傷
勢,整個腰部以下全部不見,一見便知道是致命傷。
“看見了嗎?我已經沒得救了?”老人道:“不信你問華丫頭。”
承受愛菱的目光,華扁鵲心中歎氣。老人的傷不是沒救,根本就不用救,在那血肉模糊
的腰際,正逐漸長著新肉,只是被老人自己的功力抑制,不能迅速回復。問題是,老人的身
體倘若得救,那自己一干人通通沒得救了。
“是的!這是致命傷,沒法救了!”匆匆攜下一句,華扁鵲趕往韓特一方,看看有什麼
需要。
“哇∼∼”聽見噩耗,再看見老人傷勢,將心比心,愛菱放聲大哭起這個老人,是她生
命中少數與她親近、待她極好的人,她也早將老人當作至親,本來還打算此間事了後,有許
多事可以和老人一起作,哪知立刻便要天人永隔。
不顧血污,她摟著老人大哭起來,對方則是像個父親一樣,輕輕撫摸著它的頭髮,安慰
傷悲。
“丫頭,該走了,你快去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丟下老爺爺。”
“你很好心,也很勇敢,面對許多的困難,從來不退縮,也從來沒有放棄過。”老人微
笑道:“但是,世上還是有些事,是不得不放棄的。現實容不下天真,人生不可能永遠都只
有得,面對該捨的時候,也要當機立斷地捨棄,這是每個偉大創師必有的認知,也是……我
教你太古魔道的最後一課,笨徒弟。”
“哇∼∼”愛菱竭聲哭著,“師父,我……愛菱對不起你,你交代的問題,我到現在都
想不出,一直……一直也不敢告訴你……”
“傻丫頭!人生的問題,如果那麼容易就有答案,師父也就不用錯上那麼多年了。何況
,你已經用你的作為,把答案解出了。剩下的,就在你的人生裡慢慢找吧!”
老人說著,從懷裡掏出半面鐵牌與一卷手札,遞了過去,愛菱接過,發現竟是自己從小
看大的那卷太古魔道手卷,只是許多殘缺不全的部份已被補齊,厚度更多了十幾倍。
“師父,為什麼我布瑪的手札會在你這裡……”
“你布瑪那土包子,哪懂得什麼太古魔道?這手札是我舊日托他保管,前些時日取回補
齊,內中記載我畢生所學,你日後到稷下留學時參照研讀,就能完成你的夢想。師父的衣缽
,就由你傳承下去,而這鐵牌的另外半邊,則在一個與師父大有關係的人身上,你日後若是
遇著,就協助那笨蛋一下吧!”
愛菱珍而重之地收下,凝視著老人微笑的面孔,一時欲語還休,腳想要站起,卻又沒力
站起來。
“呵!猶豫不決麼?你啊……真的是和她很像,都是那麼善良、傻不愣登,勇氣十足,
每次看到你們,我都覺得像是看到了太陽。”
出奇地,老人輕撫起愛菱臉頰,眼神朦朧,愛菱突然有種感覺,老人的眼睛,正從自己
身上,凝視著某個不在這裡的人,某個早已逝去的人。
“在開始的時候遇見你,讓我陰郁的生命有了光亮,人生因此而多采多姿;在結束的時
候遇見你,本來冰冷的反堆又有了溫暖,讓我能再笑出來。我要感謝你們,讓我的人生如此
有意思,走得沒有遺憾。”
“你”和“你”,指的應該是不同的兩個人吧!當愛菱為此而疑惑時,老人的眼神恢復
清明,推她一把,道:“去吧!我的笨徒弟,該離開的時候,就別再逗留,讓逝者緬懷過去
,而你,走向未來吧!”
被老人一堆,愛菱跌坐在地上,凝望恩師良久,最後忍住哭聲,重重地跪磕三個響頭,
不再回頭地跑開。
“遇到你,是我估計之外的事。給你帶來那麼多麻煩,真是對不起了,不過,能在最後
的人生路上遇到你,實在是太好了,為此……我要衷心地…向你……向小丫頭說謝謝……”
回光反照的結果將近尾聲,白飛眼神黯淡下來,讓韓特明白,自己將永遠失去這個摯友
了。
“小白!你多撐一點,四道水晶牆還沒有被你打開,你的饑渴還沒有滿足,怎麼可以就
這麼開眼了呢?白飛,你不是那麼沒有志氣的人啊!”
“饑渴的產生,是因為獨自被留下的傷悲,而遇著你,讓我變得很幸福。”白飛斷續的
道:“……我的饑渴……已經沒有了……”
韓特待要再說,卻驚覺友人最後的笑意斂在面上,再沒有半絲氣息了。
一時難以接受,韓特大慟,整個人呆立當場,腦裡空白一片,手腳不停地發抖,渾然聽
不見耳邊華扁鵲的叫喚。
匆匆趕來,見到這一幕,華扁鵲皺著眉頭,不作言語。斗大石塊已經到處落下,老頭的
狀況也很危險,應該要馬上逃跑,可是看這傢伙的模樣,好像沒那麼容易叫醒。
“姊姊!”僵持間,愛菱也已經趕到,見著白飛已殘,心內劇痛,但或許是與老人告別
的影響,瞬間堅強起來。
“韓特先生,韓特先生,請……先和我們一起離開吧!”愛菱輕聲叫著。
可是,摯友逝去的悲痛、失手誤殺的自責,這前所末有的打擊,讓韓特渾渾噩噩,完全
感覺不到外界事物。
事到臨頭,只有用最後手段,愛菱一咬牙,狠狠地給了韓特一巴掌。
強勢的驚人之舉,讓華扁鵲也嚇了一跳,而韓特更從茫然眼神中,露出一絲驚異之色。
見到有用,愛菱鼓起力氣,反手順手又是兩巴掌,重摑在韓特兩頰上。
“你!”韓特清醒過來,滿懷悲傷全轉成憤怒,抓住愛菱右手,便要遷怒於她。
華扁鵲見狀,忙要搶救,哪知愛菱更快,左手一揮,搶先又痛摑了韓特一記。
“閉嘴!你打賭輸我兩次,照賭約,你就是聽我話的小弟了,我打你有什麼不該嗎?”
情知局面危急,趁著韓特還沒完全清醒,愛菱二話不說,拉人便走。
“哼!好丫頭,真是有一套。”華扁鵲搖搖頭,同白飛遺體微微致意。
“精彩的應變,作得好啊,我的笨徒弟。呵!突如其來的驚人之舉,連這點都像嗎?”
無視於上方大小落石砸下,老人悠閒地坐著,靜候人生的最後過程。
實驗場的另一邊,應是白飛屍體放置處,驟起異聲。已經失去生命的肉體,開始蠕動分
解,卻也同時將地上沙土、血肉殘塊並入,逐漸膨脹起來。
雖然靜坐,但場中任何變化,全映在老人心裡,“唔!可悲,失去了靈魂抑制,不完全
魔化的肉體仍渴求著獨自生存嗎?所謂完美的強健肉體,最後竟是這樣悲慘的收場?真是對
我們的嘲笑啊!”
這番的低語,似乎引起了肉團的注意,開始朝這邊蠕動過來,想吞噬這最近的一個生命
體。
老人長歎一聲,撤去了抑止自身肉體魔化的內力,轉而將內力匯聚掌上,縱然大型石塊
落砸下來,卻沒有半顆能近得他周身一丈,全數爆為灰煙。
凝視眾人離去的出口方向,老人默默地回想著。
人類因為對自身不滿,進而渴望更完美的生命型態,於是朝這目標刻苦鍛練,或練武、
或追求長生,因為力量的增進,於焉有了天位。
但是,縱然進了天位,卻未必有足夠的智慧來駕馭。那不是指入天位的關鍵,天心意識
,而是能善用天位力量的智慧。
當一個生命體,突然擁有了本不應屬於他的力量,就會出現許多誘惑、渴望,倘若不能
駕馭自己的心,便會因此而瘋狂,自我毀滅。
白飛是個這條路上的失敗者,但自己,乃至於同輩的許多人,難道就不是嗎?回想起所
謂天位強者的那些人,在那時代中,在往後的這兩千年中,仍是為七情六慾的陰暗面所驅策
,不斷地上演引人發噱的二流鬧劇。
(不過……)老人歎息著,(如果是這些年輕人,也許就不會這樣吧……)
憑著感應,老人可以清楚地看見,愛菱三人到處躲避落石,朝基地出口的方向趕去。
(對夥伴的情義、見到不公平事物的仁慈、不惜生命來守護事物的勇氣、絕不退卻的堅
持……這群孩子都是走在光明大道上,將來,他們一定不會重蹈老一輩的錯誤,成為我們的
希望!)
平生種種盡數在眼前流過,恩怨情仇,想到深處,老人不禁落下清源。
“老二,我真不該害死你,作哥哥的好後悔……”
是夢?是真?當老人閉上雙眼,痛悔前塵,驀地一縷笛聲傳入耳裡,曲調依稀是那麼熟
悉,清脆婉轉,只是較諸昔日,多添了許多哀淒之意。
這時,實驗場內除了他,並無他人,更無人吹笛,縱有也沒可能在這山崩地裂的巨響中
這般清晰,但是,他還是聽到了。
“喔!喔!你已經有傳承了嗎?還特地來送我一程……這下我真的沒有遺憾了。”
笛聲嘎然而止,老人睜開雙眼,厲光如劍,已經凝聚功力的右掌,更是變得又粗又壯,
隨時可以發出。
蠕動肉團已經來到身前七尺,但下半身的肉體也已經復原到膝蓋。
“以前曾有個人說過,我的拳沒有靈魂,儘管威力強大,卻是沒辦法打倒真正的強敵。
這話困擾了我很久。”老人蒼涼地笑起來,笑中,有著自負的無窮傲氣,“現在,我卻終於
明白了,就讓我將這最後領悟,用在你這玩意身上吧!”
沒有躍起,也不是任何輕功,當內息一運,老人便如輕煙一般,冉冉升上,所遇巨石全
給粉碎,而一股足以教天下強者屏息以待的威凌霸氣,籠罩全場,蠕動中的肉團彷彿有意識
似的,瘋狂分裂向四周逃竄。
“雄!霸!天!下!”
愛菱三人奪路外逃,但土石墜落太快,封死前後通道,已經距離門口極近,卻偏生困住
三人進退不得。
愛菱、華扁鵲力有未逮,韓特傷重便不足力,都不能轟碎巨石而逃,眼見整座基地崩塌
,三人即將被活埋,驚醒的韓特情急而呼。
“我們該怎麼辦?”
“這時候只能相信了。”愛菱叫道:“大家向仙得法歌大神禱告吧。”
韓特奮盡全力,竭力凝聚起金絕護體,來承受等一下的崩塌土石,一面讓兩名女性躲在
身下,一面一口匹呼道:“這次如果得救,什麼大便雪特我通通都信!”
“你親口答應的,這次不能反悔!”
愛菱呼聲未完,從基地深處傳來一聲震天巨響,連帶轟得所有建築崩塌,三人眼前一黑
,就此被巨量土石覆蓋。
地窟的封印回復,天地元氣不再釋出,千里之內的天氣回復正常,晴空萬里,地震也終
於停止。
然而,地震的中心,在震動中一時震幅較小的颱風眼,阿朗巴特山主峰,卻在地震停止
後不久,轟然一聲,塌陷了半個山頭。
崩塌同時,一道淒厲紅影從千噸土石下裂地躍出,沖天而飛,轉眼間便不見人影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以至於幾乎無人得見,除了正在對面山頭,一名貌如絕世佳人的秀美
青年。
放下手中橫笛,青年的表情有一絲惻然,他雙掌合攏,對著紅影消逝的方向,默默地為
已逝者祈求冥福。
片刻後,他站起身來,牽過繫在旁邊樹上的一頭瘦灰毛驢,跨身騎上。
“老一輩的事,現在告一段落了。唉!接下來是我們這一輩的煩惱了,走吧!笨驢!”
蹄聲在山道上漸行漸遠,朝西北方向去了。
“找到了,他們三個在這裡!”
“真的耶,我們運氣好好喔,這下有面子回山交差了!”
刺眼陽光照下,得以重見天日的三人幾乎睜不開眼。適才土石落下,幸而多半是土非石
,數量又有限,韓特用金絕撐住,等土石崩落停止後,奮力向上開挖。
三人的位置本離出口不遠,距地面也近,但精疲力盡之餘,要在土石中掘行,也大非易
事,最後已經氣喘心跳,即將被悶斃,忽然聽見右上方有敲擊聲,連忙開挖,終於能重返地
上。
哪知,看到在上方挖掘的人,三人登時大吃一驚。
居然是大雪山的糊塗殺手,冬蟲夏草姊妹檔,據她們說,因為任務失敗,在回山路上,
接到來自教務長的傳書,指示華扁鵲一行人在阿朗巴特山尋寶,要她們看情形而予以協助,
事情辦得好就抵銷前過。
兩姊妹到此已數日,卻始終找不到華扁鵲,反給連串天變驚得魂飛魄散,只是畏懼門規
,不敢擅回。
剛剛,她們被一陣笛聲吸引到此,笛聲停頓後,聽見怪聲,發現好像有人被埋在地下,
於是著手開挖,沒想到便碰個正著。當然此時此刻,沒人有心情管這個,紛紛癱在地上,大
口呼吸空氣。
“哎呀!”
一聲慘叫,卻是出自從沒被聽見叫痛聲的華扁鵲,她遭受突襲,猝不及防下,背後給割
了兩刀。
“你們……”肇事的兇手摟做一團,興奮得直流眼淚,又跳又叫。
“我們……我們終於砍到學姊了,而且還沒有受傷!”
“姊姊,我們可以畢業了,我們不會被留級了,我好高興啊!”
已經沒有半點力氣去發脾氣,華扁鵲悶哼一聲,頹然坐倒。
另一邊的兩人早已躺平在地上。
“韓特先生,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稟告大姊頭,我明天就去受洗!”
而在他們所沒察覺到的不遠處,兩個行經山道的雪特人,交談著最近自由都市的連串異
變巨災,忽然,一樣東西吸引了他們的視線。
“這是什麼,亮晶晶的。一尊黃金打造的雕像耶,是什麼呢?”
“不知道。撿回去拜吧!”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發生在自由都市地帶的連串異變終止。
雖然事後有人根據種種資料,判斷此次事端的源頭,應該發生在阿朗巴特山,但是,由
於缺乏深層情報,因此在各國史書上,本次事件也只能不清不楚地帶過。
至於此次事件後來造成的重大影響,那是在不久之後才慢慢顯現的。到最後,整件事也
只有親身參與而存活的韓特、愛菱、華扁鵲知曉。
然而,連他們三人都不曉得的是,在大陸各處,艾爾鐵諾、武煉、雷因斯、自由都市中
都有強者感應到此事發生的訊息。他們有的冷笑、有的歎息、有的靜觀其變,其中,也有雖
然感應到,卻摸不著頭腦的大笨瓜。
自由都市遏羅左近的山丘上,一名壯碩青年策馬來到山顛,對著東南方,手裡拿著半面
鐵牌,佇立良久!旁邊的手下們等不耐煩,上前探問。
“老大,出來的時間拖太久,妮兒小姐一定暴跳如雷了……咦?老大您的眼睛怎麼紅啦
!您本周才第四次行搶碰壁而已,不用落淚啊!”
“混帳!我是被沙子吹進眼睛裡了,誰掉眼淚了!”
一陣追打混亂,幾個人策馬步上歸途,青年的渾厚嗓音低聲說著:“這鐵牌是當初死老
頭要我帶著的,剛剛不知怎麼,突然有種眼睛不舒服的感覺,害我……”
鳴雷篇完
※ ※ ※
風姿物語座談會
愛菱:這場座談會本是由我們一行五人主持……
韓特:哪有五人?這裡明明只有我們兩個,赤老頭和華鬼婆呢?
愛菱:老爺爺在和多爾袞猜拳決定出誰代表出場,華姊姊在煮鴛鴦五毒膾,白飛哥呢?
韓特:小白說作者最後把他弄得太難看,白家人不能儀容不整的出場。但是他們家當家
主跑來搗亂,想替他上場搶戲,他正忙著把人家端下後台去。
愛菱:…………
韓特:別管他們了。說起這次故事,可是犧牲重大,所有壓箱底的都掏了出來,現在箱
子已經空了。
愛菱:你箱子裝的東西也太多了吧?
韓特:你管我?獵人守則第二條,壓箱底的東西越多越好。
愛菱:不過真是想不到,原來韓特先也不是真正的人類,難怪性格如此扭曲,風姿物語
的混血異種又多了一個(哎喲!口無遮欄的傻丫頭被賞了一記爆栗。)
韓特:雖然付出很多,但相對的,收穫也很大。
愛菱:沒錯,愛菱在這次故事裡也有所成長,還得到了老爺爺的手札,朝創師之路又邁
進了一步。
韓特:嘿嘿,小白掛了,他的那份自然由我這個仔兄弟繼承,從此我就可以過著無價一
身輕的日子,哈哈哈!(後台的白飛曰:“主主日歎息:吾友……)
愛菱:……韓特:怎麼不說話了?
愛菱:韓特先生,你記得最後一天睡覺前,我們把寶藏放在哪嗎?
韓特:就放在洞口前的露營地上,有什麼不對嗎?
愛菱:當天晚上,白飛哥就開啟了封印,天地之氣釋放出來,引起強烈地震、火山爆發
、山崩地裂、雷電亂轟、狂風大作、豪雨成災、山洪爆發、土石滑落、走出現象、山脈位移
……(以下省略十個地理現象名詞),整座阿朗巴特山脈跟破人翻過來一樣。寶藏也……
韓特不語,臉上肌肉開始抽搐。
愛菱:根據我的估計,那些寶藏的散佈區域可能有萬平方公里深度從地表到地底一千公
尺的範圍……韓特先生?
韓特:哇:我要砍光作者全家!
揮舞著“鬼手”,韓特完全忘了自己的工作,不顧愛菱的呼喚瞬間奪門而出。
愛菱:因為韓特先生離開了,現在,就由我,愛菱代表鳴雷篇所有演員謝謝各位支持!
啪啪啪……
在掌聲中,布幕放下,燈光關閉,會場恢復寂靜。
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了某大爺的憤怒聲音。
什麼?就這樣結束了?我還沒上台咧!喂!你們等一下!別走那麼快啊!
全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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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無關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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