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外傳)愛菱 ================
無限廣遠的次元,有著數不清的各類世界,其中,有個叫做『鯤崙』的有趣世界 。
鯤崙,由炎、風、水、地四塊大陸組成,彼此間以海洋相隔,互通往來。
風之大陸,一如其餘的三塊,是個長年紛擾不斷的土地。自神話時代結束後,大 陸上的諸多種族,以人類為首,發展所謂的文明,雖曾受到魔族入侵,爆發九州之戰 的大浩劫,但在眾多英傑之士的合力下,終能驅除外敵,再造盛世。
目前,大陸上的勢力,以黑魯曼、武煉、雷因斯•蒂倫為主,三國鼎立,夾雜著 諸多小國,三國彼此間的關係,看似融洽,卻時有不尋常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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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黑魯曼曆 五五九年 十二月 黑魯曼新領地金陵
皚皚白雪,漫無邊際的飄灑而下,周圍的建築物,都被漆上了一層銀粉,被房屋 中的燈火一燻,霧氣氤氳,在有心人的眼中,美的不像人間世。
來往的路人,穿著厚厚的皮衣,搓著雙手,口中呵出熱氣,試著增添些溫暖,皮 膚因為寒冷,而顯得有些凍傷,像這種冰點以下的天氣,要是稍有不慎,說不定連耳 朵鼻子都要被凍下。
「你好啊!」
「你也好啊!你家的媳婦該生了吧!」
「快了,就在下月月底。」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
兩個相遇的路人,相互道賀,卻又分離,再沒幾天,就是年關了,百姓們趕著辦 買年貨,店家也忙著招攬生意,人們雖然忙碌,但卻顯得喜氣洋洋。
「來啊!來啊!最新鮮的山雞。」
「上好的燒酒,剛出窖的,客倌您嚐嚐吧!」
「桂酒釀湯圓,獨家配方,兩銅幣一碗,不好不要錢喔!」
商店伙計努力增加業績,金陵本富庶之地,民生經濟也很穩定,雖說一般的平民 百姓,會自製年糕、醃肉…等基本料理,但還是也不少奢侈品,是必須上街採買的。
在眾多的行人中,有個存在,顯得特異,分外的引人注目。
嚴格說來,他不算行人,因為他根本沒有行的能力。
他是個乞丐,至少,沒有人會對他的外表有其他聯想。幾難蔽體的衣衫,殘破的 無法辨認,骯髒的泥漿、污血,教人一看之下便想掉頭,皸裂的皮膚下,是許多爛瘡 ,雖然在冰雪中壞死凍僵,但仍散發出噁心的臭味。
一個少年難忍惻隱之心,想去救濟,卻立即被同伴拉住。
這類的人,天曉得是惹了什麼麻煩,落到這等地步,救了他,說不定反惹禍上身 ,而且看他這樣,大概也不能醫治了,反正這人衣衫單薄,在這等大雪天中,不用多 久,就會變成一具凍屍,那時候,再來替他收屍吧!
他踰踰而行,這樣說並不正確,因為他起不了身,只能靠兩肩與膝蓋來爬行,忍 著刺骨的寒風,在地上匍匐前進,身上的傷口,在摩擦中破裂,卻立刻給地上的冰雪 凍住,連血也流不久,就這麼樣子,在雪地上拖出一行血路。
風好冷,地也好冷,身上的傷口好痛,但卻又好似沒什麼感覺,自己快死了嗎? 這大概是所有路人共有的預測吧!這也和自己在三天前的想法相同。
沒有人能想到,他在過往的三天裡,就這麼爬過了七百里顛簸的山路,就像沒有 人會想到,在一年前,他曾是翩翩美少年,意氣風發,在金陵的武道大會上,獨挫群 雄,贏得佳人青睞,揚名天下。
過往行人,見他可憐,雖不敢靠近,怕給傳染疾病,卻也會丟幾枚銅幣,當作施 捨,他沒有接,連看也不看一眼,還是持續爬行,只有在有個大嬸,拋了半個冷掉的 饅頭時,一口吞入,大嘴咀嚼。
他不能去撿這些錢,除了僅存的自尊外,也是為了要早一步到達目的地,他已沒 有別的力氣,連伸手撿錢的力氣都沒有,僅能不斷地重複蠕動,往目的地前去,那個 他在絕獄中無時或忘,死裡逃生後立刻浮現腦中的故園。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深了,周圍行人散去了,當店家一一熄去燈火,他終於爬到 了目的地。
在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座巍峨宮門,玉階琉璃瓦,紅樓黃金塔,建築豪華精美, 一派宏偉氣象,然而,諾大的庭院,僅在遠處有兩三盞燈火,其餘的地方,雜草叢生 ,器物損毀,杳無人聲,和諾大的建築相比,荒涼的鬼氣,油然而生。
在過往的七千三百年裡,金陵為唐國首都,九州大戰前,也曾輝煌過一時,皇親 李白,就以劍仙之名,縱橫風之大陸,無人能敵,後來王室內訌,一蹶不振,為魔族 所滅,九州大戰後,後人雖復國於斯,卻已無復昔日榮光,成了鄰國黑魯曼的附庸。
十一個月前,黑魯曼大舉入侵,第二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破王城,唐國 一夕滅亡,由於行動太過神速,唐軍甚至還來不及抵抗,就被殲滅,可笑的是,正因 如此,金陵的建築,唐國皇宮並未遭到戰火的洗禮。
但之後的發展就讓人笑不出來了,接任負責駐守的第四軍,展現了完全不同的作 風,「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是他們奉行的口號,無視於第二軍團長「善待亡 國遺族」的勸喻,第四軍對李氏王族大加撻伐。
位列王親而遭斬殺者,不下數百,成年男子全數當市腰斬,幼兒活埋,女子發配 官家為奴,行為劣跡者充軍邊關。
更有甚者,有位身懷六甲的宮女,被確認懷了王室後裔,卻因為執法的軍官好心 ,決意私下為其開脫。不料,遭到同僚密報,宮女連同該軍官,全數遭到逮捕,處以 極刑,兩人被數柄燒紅的長槍所貫穿,在火焰中哀嚎至死,而第四軍的高層,美其名 曰「三人行」,為侵伐史寫下了殘酷而淒厲的一頁。
他緩緩爬近半頹圮的宮牆,看著裡面的一草一木,地上的血跡,被搗毀的雕像。 據說,地上的鮮血,是第四軍在斬殺王族時所留下的,此刻看來,格外驚心。
「痾哿哿……」
張開喉嚨,已經嘶啞的喉管,僅能發出些許的怪聲,難以想像這是以前人人稱羨 的優美歌喉,在監獄的那段時間,獄卒敲碎了他的臂骨、腿骨,為了怕他日後反擊, 又割斷了他手足的神經,當體內的毒素發作,逐漸往上蔓延,那天下無雙的俊美容貌 ,就這麼毀了。
舉目四望,盡是瘡痍,那大石龜,是他小時候攀爬過的,那半折的古樹,是他小 時候最愛去的地方。
那時候,一切都像春光般美好,宮廷的武將,對他的劍技,讚賞有加,父親更期 許他是先祖李白後的第一人,每當劍技比賽獲勝,他就會帶著獎章,跑到心愛的人身 邊,把榮耀分享於她,當小小的手,把早就預備好的花環,放在他的頭上,他便會摟 著她,縱情歡笑,再沒有任何事,比這更讓他歡喜了。
想起過往種種,他痛哭失聲,充滿了悔恨。
那一天,若不是同門師兄為他慶賀即將新婚,若不是他在毫無防備下喝了那杯酒 ,黑魯曼怎能趁他毒發,攻滅家園,不,倘若他一身武功猶在,那群鼠輩怎敢妄動唐 國分毫!
激動之下,他撐起身子,拼命的叩頭,讓額頭在地上磕出一個個的血印,宛如雪 中紅梅,怵目驚心。
他對不起父親、母親,對不起那許多叔伯,對不起那些年幼,甚至尚未出世的弟 姪,也對不起那殉節而死的忠貞臣民,因為自己的膚淺,造成了這無可彌補的禍事。
黑魯曼王室,忌憚他的武功,雖然明知這人已成廢人,仍不敢掉以輕心,賜下秘 傳「牽機葯」,要令他蜷曲而死。
天可憐見,不知是為了什麼緣故,飲下牽機葯的他,僥倖不死,只是昏迷,被失 察的兵卒隨手棄屍山溝。當他從水溝中醒來,唯一的念頭,便是再見故園一眼。
這個意念,支撐的他不死,並且橫越七百里山路,重回金陵,途中數度險些不支 ,都在這未了心願的遺憾下,又重新爬了下去,現在,他終於回到這裡了。
在不知是第幾下的叩頭後,他頹然倒地,所有的力氣,都已用光,額頭的血也乾 涸,唯一可以做的事,便是等死了。
可是,他不願死啊!他想復仇,想重建家園,想要重新搶回她。
然而,即使他武功仍在,完好如初,這些也是莫大難事,更枉論如今。
現在的他,比廢人還不如,他甚至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只要黑魯曼知曉他尚在 人間,必定不計代價的要他死。
自己已走投無路了,師父雖是大陸上的絕代高手,但看師兄待己如此,師父卻不 聞不問,想必也是默許了,那麼,放眼大陸,是沒有人能幫自己報這血海深仇了。
既然如此,還是死了吧!
腦裡的念頭還沒消逝,他的瞳孔突然暴睜起來,在不遠的前方,地上有幾片金屑 ,亮晶晶地,甚是動人,是黑魯曼軍隊拆卸宮廷寶物時落下的。
雖然相隔了段距離,雪中視線又不清,他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那是他的金蓮花 。當時,宮內有名舞姬,名叫窅娘,舞姿美的像天仙下凡,為了追求舞蹈的美,為了 博佳人一笑,他不惜鉅資,在宮廷大殿以黃金鋪造,鑄成金蓮花,令窅娘舞於其上, 此等佳事,成為國際美談。
唐宮被破,黑魯曼王廷欲睹金蓮舞,特命軍士將金蓮花拆卸回國,不料窅娘撞柱 殉主,金蓮舞自此成絕響。
「嗚呱呱……嗚~~~」乍見舊物,故人音容,歷歷如在眼前,他激動的難以自己, 啞著嗓子,哭喊出聲,他挪動身體,向金屑爬去。
尚餘半尺,氣力已盡,任他怎麼努力,就是再抬不起身子,原以遺忘的冰冷,此 刻全襲上心頭,手足麻木,直挺挺的趴倒在地上。
大雪未停,天地無情,白雪皚落,逐漸掩埋一切,也蓋住了他大半身體,在他頭 髮上結了白霜。周圍一片死寂,僅有微弱的心跳聲,而當這最後的聲音也停,就是他 告別人世的時候了吧!
「老天對我,到底是好還是壞呢?居然還成全了這最後的心願。」
很奇怪的,當生命走到了盡頭,腦裡竟然有這想法。不管是喜是悲,這人間的一 切,將再與他無關了。
「呵!好像還活著的樣子。」
當意識漸漸消失,耳邊突然出現了人聲,某個蒼老卻充滿活力的聲音,在前方響 起。是幻聽嗎?不,靠著尚餘的理性,他肯定有個人站在前方。
勉力睜開眼睛,眼前卻空無一物,聲音卻從背後傳來。
「喂!廢人小子,你還活著嗎?要是還活著的話,就出個聲吧!」
他認的得這個聲音,是那個老乞丐。
當師兄邀己赴宴時,他抱了柄古舊的木劍,面前放了只破碗,躺靠在階梯角。
自己看他可憐,料想曾是名落魄劍客,命隨從取了錠金子相贈,取笑道:「老丈 ,這等天還弄成這樣,不是太悽慘了嗎?」
老乞丐聞言,僅是一笑,道:「小夥子,你別說我悽慘,小心吃壞東西,落至我 這個田地,你比我還悽慘啊!」
隨從紛紛欲老拳相向,自己雖然喝阻,卻也斥以無稽,哪知老者一語成籤,當真 印證了今日的悽慘光景。
「嗚巴……嗚巴嚕嚕……」
他拼命掙扎,努力地發出些聲音,像是溺水的人,極力的想抓住些什麼。
「哦!還活著啊!」蒼老的聲音,發出笑聲:「你的運氣不壞,黑魯曼王室怕你 不死,給你下了牽機藥,卻剛好和你體內的寒天玉膏互沖,雖然整的你半死不活,卻 也剛好解了毒。」
「你也算是個天才,這種身體,七百里的山路,居然還是爬的過來。」
「可是,今後的你,打算怎麼辦呢?你的毒解了,一身的武功也廢了,內力散盡 ,筋脈半斷,以後的你,連當個平常人都做不到。」
蒼老聲音揶揄道:「不,你連以後都沒有,在這種大雪天,以你這樣的傷勢,又 無內力護身,只要不管你,半刻之後,你就凍死了。」
「你打算怎麼辦呢?這麼死了,倒也乾淨,不會牽連到其他人,你獨自一人到黃 泉去懺悔就行了。」
「對你來說,死應該是比較好的選擇吧!你若活著,僅是不斷面對痛苦的人生而 已,那還不如死了輕鬆。」
看著殘破的宮廷,碎落的金蓮花,想起了許多人的面容,他再度激動起來,撐起 身子,對著虛空,不住叩頭。
「嗚巴嚕巴~~~」他不想死,至少,不能就此死去,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去做,耗 盡他的餘生,去對那些以逝去的人,做些彌補。
「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你的師父,那麼厲害;你的仇家,勢力又那麼大,我若 是幫了你,他們豈不是連我也殺。再說,人心難測,我救了你,誰知道你會不會恩將 仇報,反咬我一口。」
老者嘮嘮雜雜的說著,而他只是一個勁的磕頭,血,再度於雪地上開滿了紅花。
老者見他若此,亦不禁啞然。
「好吧!念在昔日受你一金,老夫今日便還你的人情。」老者說完,長嘆了口氣 ,「唉!老夫本是渡海東遊,誰知道卻還是看見了這麼悽慘的一幕。」
聽得老人允諾,他大喜若狂,磕頭謝禮。他不曉得這老者是誰,也不曉得他能否 救助自己,只是,憑著過人的直覺,他有種預感,這就是自己的救星。
「且莫高興,老夫答應救你,卻得要靠你自救,老夫成行前曾立誓,不能干預此 地俗事。」老者的聲音凝重起來:「要是你當真有心,就站起來給老夫看看。」
站起來!這簡直是天大笑話,且莫說他半絲氣力也無,便是有,此刻四肢骨骼盡 皆碎斷,如軟皮章魚一般,又如何能站起,這要求不啻於海底撈針。
但是,老者語氣的堅定,讓人徹底的明白,這不是個玩笑。
虎吼一聲,他抓住了金蓮碎屑,昔日少年種種,走馬燈似的閃過,如果,自己在 這裡倒下了,那麼,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就是一敗塗地了。
要活著,要繼續活下去,不是為了逃避死亡的恐懼,而是要面對更多人世的痛苦 ,唯有藉著這些痛苦,才能彌補那些永遠的遺憾。
是無盡的血淚,是最深刻的情感,難以想像的力量根源,此刻貫通全身。
「嗚……」
一聲怒號,恍若地獄的修羅重回人間,他筆直地站了起來,卻在站起的剎那,創 口爆裂,鮮血飛濺,又倒了下去。
迷糊間,僅看到一個蒼松也似的遒勁身影,正如絕嶺上的古松,凌風雪而獨立, 忍冬而越發青鬱。
「好!為常人所不能為,這就是天縱其才,你和我一樣,都是天才。」老者大笑 道:「從今日起,你便隨我學劍,學那天才的劍法。」
在大笑聲中,他昏了過去,卻很安心的明白,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在自己睜眼之後,將會開始第二次的生命,而那將是個讓人期待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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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始說故事之前,我們先來閒聊一下吧!
風之大陸面積廣大,有著許許多多不同風貌的城市,基本上說來,一個都市的繁 盛,必定與周圍土地的肥沃,可用資源的多寡,有著密切關係。
香格里拉,就是個不遵循這條定律的都市,她位處於西方沙漠、北方叢山的交會 處,方圓五百里內,土地貧瘠,荒蕪人煙,各式的沙暴、瘴氣、奇異射線,讓附近的 地理環境,成為幾近絕域的存在。
可是,今天的香格里拉,卻是風之大陸上首屈一指的都會,理由無他,重要的地 理位置,造成了奇蹟的源由。香格里拉處於「銀海公路」的中心,無論是經濟、政治 、軍事上的地位,均重要的無以附加,更是風之大陸上最大的商業都市。
早在遠古時代,當時的先知,有鑑於大陸東西兩邊的交通,大半被「龍騰山脈」 所分割,便順著地氣流脈,開出銀海公路,又在其中心,與山脈龍口交點,聯合佈下 強力結界,清除不潔物,建設了這座夢幻之都,香格里拉。
風之大陸東西部的交通,主要依賴北方的蟠龍長廊、中南部的銀海公路,而兩座 中心都市,一是軍事要塞「北門天關」,一是商業巨都「香格里拉」。
然而,論地位,北門天關是遠遠不及香格里拉的,一來,北門天關是軍事型要塞 ,門禁森嚴,又處於崇山峻嶺,沒什麼商業價值,而香格里拉卻是完全商業化的經營 ,廣汲各地商旅;二來,北門天關僅僅接通黑魯曼與雷因斯•蒂倫,而香格里拉卻是 同時溝通四大勢力,相形之下,重要性不言可喻。
自建成以後,香格里拉便發表宣言,言明此塊樂土,將永屬中立,不受任何政治 勢力的統治,而且禁止一切軍事行為。這個誓言背後根據的實力為何,不得而知,總 之,數千年來,沒有半個國家曾妄想染指於她,事實上,就連九州大戰時,絕代霸主 鐵木真,也承認其自治權,而未有稍加干涉,此事成了極耐人尋味的一章。
現在,香格里拉,由十四名商人組成的聯合會所管理,每三年改選一次,居民們 保持著樂觀、奔放、自由的風氣,愉快的進行種種交易,使得香格里拉成為最豪華的 淘金窟。
由合議會所頒佈的法令中,有著這樣的告知,香格里拉不屬於任何政治體系,換 言之,不管在外界犯了什麼過錯,只要入城後安分守己,就不會遭到追緝,許多逃犯 、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故而將此視為逃難的最佳場所。
反正城中酒色財氣,眾多聲色享受,一應俱全,與其潦倒一生,不如狠狠地幹一 票買賣,到此狂歡一夜,縱是明日橫死街頭,也算不枉此生。
香格里拉,就這樣吸納了大量的贓款,為其繁華的夜色,增上了血腥的一幕,有 人說,夢幻魔都的每一棵樹,均是以旁人血淚灌溉而成長的。
事實上,也果真不錯,只需肯按時繳納鉅額稅款,合議會漠視一切的不法行為, 管他殺人也好、買賣人口、逼良為娼、走私聚賭……都是在合議會的許可下進行的。 只要沒有違反遊戲規則,就不會遭到警衛隊的通緝,可以在城內為所欲為。
只是,這裡並不全是違法之徒的樂園,雖說處於特殊地帶,各國官府不能直接行 使權力,但也因為如此,獎金獵人、殺手、忍者…之類的地下行業,大興其道,黑吃 黑的案件,每天都在大街小巷內,不斷重演。
相對於殺手的橫行,保鏢業也是大大興旺,許多有錢的富商,為了性命安全,出 入皆攜帶數十名保鏢,前呼後諾,好不熱鬧,而令人噴飯的是,許多保鏢護院,在交 班後立刻轉行當殺手,大賺外快。
靠著種種的地利、人和,香格里拉很自然地吸引了各方的奇人異士,成為了雷因 斯•蒂倫的「稷下學宮」外,另一個人脈寶庫,市井街坊,臥虎藏龍,有人戲稱「一 塊招牌砸下來,可能砸出一籮筐高手」,這就是香格里拉的寫照。
當然,真正擁有強大力量的高手,為了種種原因,通常是不露象的,一般的人, 也很難判斷,到底怎麼樣的人,才算高人,為此,香格里拉的詩歌故事裡,增添了許 多鬧劇,也附加了許多傳奇色彩。
現在,就讓我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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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魯曼曆 五六0年 十二月 龍騰山脈 龍口
茂密的叢林,健木參天,遍佈地上的枯葉,因為潮濕,散發著嘔人的霉味。
周圍的空氣,彷似凝結了般,連半點風也沒有,陰寒的濕氣,幾乎要讓人的汗毛 都豎立起來。
「咕~~~咕~~~咕~~~」夜梟的鳴叫,在森林中特別刺耳,巴掌大的蜘蛛,在發著白 霉的樹幹上,悠閒地攀爬,斑爛的蟲類,隱藏在及人高的草叢中,吐著鮮紅的舌頭, 顯示出一個了絕人煙的世界。
急促的腳步聲,劃破了寧靜,枝影林葉中,有道纖細的綠影,飛快地移動,是名 很可愛的少女,雖然算不上美人,但俏麗的五官,卻也讓觀者為之精神一振。
少女手提包袱,腳底不停飛奔,還不停地向後看,明亮的紫瞳中,閃爍著憂懼的 色彩,小麥色的肌膚,顯得緋紅,就不知是因為急遽的奔跑,還是為了後方的危機。
手中的包袱,看上去沈甸甸地,和本就不高的身體比較,更顯得過大,若是把它 拋去,該可以省去不少麻煩吧!可是少女儘管跑的氣喘吁吁,香汗淋漓,卻仍死命地 抓著包袱,不肯放開。
「呱嗚~~~呱嗚~~~呱呱嗚~~~」後方的大氣,有了變化,某種生命體,發出詭異的 叫聲,以驚人的高速,緊躡著少女的步履,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少女似是早就知道,雖然聽到,卻是頭也不回,深深呼了一口氣,腳底跑得更急 了。
「呱呱嗚嗚!!」
一聲驚唳,三具龐大的巨體,瞬間跳躍至少女身旁,團團圍住,張牙舞爪的姿態 ,讓人想起密林中的黑猩猩,如果世上有兩公尺以上的猩猩的話。
怪物揮出巨掌,用意不是攫取,而是捏碎,如果這一掌打實,少女想必在下一刻 成為一灘肉泥。
眩目的強光,在瞬間爆亮,有若數個一等星同時被點燃,整片森林,被照耀的有 若白日,禽獸驚走,鳥雀紛飛,可是,只有光,即使在光芒最盛時,森林裡的陰冷氣 氛不變,一如平常。
強光過後,少女蹲在地上,剛剛還嫣紅的臉蛋,此刻慘白如雪,好像所有的精力 ,都在適才的光芒中,消耗殆盡。
怪物已不見蹤影,彷彿在那白光中灰飛湮滅,徹底蒸發了。
她大口喘著氣,把打開的包袱,重新綁好,順手把一個圓形的莫名物體,遠遠拋 開。
「怎麼辦?連最後一枚聖光核晶也用掉了,如果它們再來的話……」
少女喃喃說道,她舉目望向前方,憑著遠超人類的視力,隱約可以看到,在森林 末端之後的遠方,陽光遍灑處,有座高聳的城壁,巍峨屹立,那是閃耀著金黃色光彩 的夢幻之都。
「只要跑進去,就可以暫時躲一下,到時候……」
少女的自言自語還沒說完,後方,又響起了詭異的吼聲。
「呱嗚~~~呱嗚~~~」少女皺起了彎月似的細眉,邁開小跑步,重新奔走在草叢中 ,嫩綠色的身影,又淹沒在林中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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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魯曼曆 五六0年 十二月 香格里拉 香桂廣場
香桂廣場,位於香格里拉西側,是個完全露天式的開放性場地。細碎的白石子地 磚,巧妙鋪設成精美的幾何圖案,卻未因歲月的婆娑,而稍有模糊,顯示出管理人員 的用心。
來自各方的旅客,坐在水晶桌旁,啜著飲料,爾偶也能看到表演臺上的藝人雜劇 ,或是詩歌吟唱,穿著涼快服飾的侍女,勤快的奔走,涼風送爽,桂葉飄香,是一個 極好的休憩處。
小几上,酒客們三三兩兩,或看著剛出的瓦報,或幾個人竊竊私語,談論著目前 最流行的話題。
「你們聽說了嗎?賽爾特的花蝴蝶,前陣子不是突然沒了消息嗎?」一名長鬚漢 子,高聲和伙伴說道:「嘿!有消息傳出來了,據說啊!是那淫賊在作案時,瞎了狗 眼,撞著了蘇大公子,當場就給宰了。」
「哪個蘇大公子啊?」旁邊的一個黃臉瘦子,不解問道。
「還有哪個啊!」一旁的人只是甩了個白眼,好似怪他沒見識的樣子。
給這麼一瞪,黃臉瘦子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脫口道:「哦!難道是那無雙名劍 的……」
「可不是嘛!我說那花蝴蝶啊,他犯案累累,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婦女,可偏 生老天不長眼,這淫賊不單是刀法快絕,輕功更是了得,武煉官府幾次想抓他,都給 撲了空,差點就要出動騎士團來捉拿了。」
長鬚漢子大口飲了杯酒,用力抹了抹嘴,繼續道:「可是呢!這報應到頭啊,是 神仙也難救,他什麼人不好遇,可偏偏就在犯案時,撞到了蘇大公子,就這麼一劍, 給了了帳……」
長鬚漢子越說越是高興,口沫橫飛,當說到精彩處,更是比手劃腳,花蝴蝶怎麼 使出獨門刀法,蘇公子怎麼談笑破招,一劍斃敵,一來一往,巧妙處鉅細靡遺,只聽 的旁人連連點頭,如癡如醉。
在香格里拉,由於本身的繁華,除了經商的商旅,本地的居民外,也很自然的吸 引了許多觀光客、賭徒、吟遊詩人,也不乏來此地見習的騎士、魔導師,因此像這類 的江湖閒談,成為了每間茶樓飯館,最常見的話題。
而在隔壁席,也有一群青年男女,正頗為沒趣的閒聊。
「真是無聊啊!這城市根本沒有傳說中來的有趣嘛!早知道還不如去稷下見習算 了。」青衣少年抱怨道:「什麼鮮紅的貴公子、逐魔浪人、四十大盜,看來只不過是 傳說罷了。」
紅衣少年也點點頭,「是啊!就算不理那些傳聞,在這裡待了那麼多天,別說三 大騎士團了,就連稍微有名一點的騎士也沒有,真是白來了。」
旁邊的白袍少女,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嘆道:「我父親還說,當年曾經在這 裡,認識破穹騎士團的小統領,也見過紫微騎士團的騎士,怎麼我的運氣就那麼差呢 ?」
一堆少年,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不亦樂乎,照他們的話聽起來,似是全無所獲 。
在目前的諸國體制,凡是習武有成,經過當地官方評鑑通過者,無論出身,皆可 被授與騎士之資格,行走四方,而視其意願,決定是否出任官職。
雖然說,也有相當數量的武者,不願意成為體制內的一員,拒絕所謂的評鑑,而 成為流浪劍士,但是,以一般的社會觀看來,騎士的存在,仍是較為顯赫的。
首先,騎士的技藝,經過正式的評鑑認可,較有公信力,而所謂的劍士,往往是 學藝不精的武人,打著劍士的旗號,行盜匪之實,自然為人看不起,當然,擁有騎士 資格,卻毫無俠義精神,戕害百姓的,也是大有人在,不過,大多數的騎士,還是謹 守騎士道,表現高潔志向的。
再來,騎士的資格,形同高級軍官,只要取得了騎士資格,就可以在法律中享有 特權,受到鄉里尊敬,只要入公職,也可以收到較高的薪俸,就連在民間機關做事, 也可以憑此而坐領高薪,所以,凡是習武的青少年,幾乎都是以成為騎士為志向的。
在這戰亂頻仍的時代,除了以和平為國策的雷因斯•蒂倫,其餘國家無分大小, 均是以富國強兵為號召,大量的培養騎士,而最能看出一國軍事概況的,往往就是其 國內騎士團數量的多寡與品質,而眾多騎士,也夢寐以求地想加入高水準的騎士團, 以自抬身價。
在這情形下,出自黑魯曼、武煉兩大軍事強國的騎士,在素質上,是遠超餘國的 。
而現在大陸上的三大,分別為黑魯曼的王家騎士團「破穹」、武煉的王家騎士團 「朱鳥」、自由都市的「聖殿」,這三個騎士團,無論素質、武技、裝備,都是風之 大陸A級的水準。
四大勢力中,雷因斯•蒂倫屬於魔法大國,故而其魔導軍團雖威震當代,但王家 騎士團「天宮」,卻只能算是B級的騎士團;而靠著恐怖的裝甲力,被評為特級的飛 龍騎士團,卻因為人數太少,不構成戰力,而未被列入三大。
喧鬧不休的這些少年,都是出自於貴族豪門,有些已經具有騎士資格,有些將來 也很可能成為騎士,為了增長見聞,多添閱歷,他們往往會結伴做見習之旅。
依照大陸公法的規定,倘若沒有經過長程旅行,是不能成為騎士的,而要說起大 陸上的人脈匯流,除了稷下學宮,就是本地了,而要比較起冒險色彩,後者絕對是令 其他地方瞠乎其後的。
所以,香格里拉每年,都會湧入豐富的人潮,其中的大多數,與其說是見習騎士 ,倒不如說是觀光客,因為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藉由旅行,拓展自己眼界的。
總之,不管如何,這些少年懷抱著可期的夢想,來到這夢幻之都,開始編織著瑰 麗的夢想,猜想自己會否像傳奇故事中的主角,遇著異人,學習神功秘法,或是偶然 得到了古老的秘寶,從此揚眉吐氣,可以稱雄於天下。
看到涉世未深的他們,確實會讓人感到,「年輕真好啊!」
客人們各自談論感興趣的話題,亢長的漫談,綿綿無休止。
忽然,不曉得是從什麼地方開始,香桂廣場發生了小小的騷動。
騷動的源頭,是名很可人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翠綠的背心與短裙,赤著雙腳,光著膀臂,小麥色的肌膚,泛著健康 的光澤,長長的金髮,綁成俏麗的馬尾,直垂到小腿。
清爽的打扮,散發著屬於青春的朝氣,未施脂粉的臉蛋,給人樸質的清新感受, 可是,那本來應該笑盈盈的小臉,此刻卻愁雲深鎖,焦急的嗓音,讓人不由得想到受 驚的百靈鳥。
青黛色的倩影,連跑帶跳地奔走各處,凡是她所到之處,客人都是呆了一會兒, 繼而很傷腦筋似的苦笑起來,搖手說抱歉。
少女的要求很簡單,她向每個客人,都提出了同樣的要求。
「對不起,我有急事,真的是很急的事,可不可以立刻幫我找到『逐魔浪人』韓 特,我想聘用他,再不然,其他同級數的先生也可以……」
沒等她說完,客人已經哈哈大笑,若不是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說不定就有 人要出言嘲笑了。
『逐魔浪人』韓特,是名氣極大的獎金獵人,遊走於大陸中西部,專門接受委託 ,獵殺各式罪犯,或偶然出現的魔族,一手「天亟劍法」,享譽該行業,在殺手公會 的評鑑裡,屬於甲級的辣手人物。
目前的制度裡,由於殺手、獎金獵人的職業性質相近,所以兩者屬同一公會,乙 、丙級的評鑑,便足以在江湖中揚名立萬,到了甲級,差不多具有三大騎士團的水準 了。
這類級數的人物,身價極高,通常都屬於王公富豪的專屬護衛,雖然也有些不按 行情收錢的怪胎,但大多數而言,都是要鉅額金錢才能請動的大人物,這少女貌不驚 人,一身打扮看來像是某個山林部落的村女,居然一開口就指定這等天價人物,怎不 教人為之發笑。
少女問遍了大半個廣場,卻沒有人能幫上半點忙。第一,固然是有傳聞,在廣場 的某地,用某種暗語,可以作為與某幾位頂級殺手的聯絡,甚至直接聯絡殺手中的金 字保證「大雪山」,但是,誰也不知道那方法是什麼?
第二,這些殺手、獎金獵人的級數,換算成騎士的等級,那已經同位於三大的厲 害人物,連遇到一個也是困難,哪是說找就找的。
「怎麼辦……怎麼辦……不能找不到啊……」 連續吃了多次閉門羹,少女一面跑著,口中喃喃自語,眼眶也紅了起來,卻還是 努力的重複鞠躬、發問、拒絕、鞠躬道謝的過程,認真的態度,看的人好生心疼,偏 生就是無能為力。
「開什麼玩笑,所謂的騎士,是為國王和美麗的淑女而奮戰的,被妳這種醜小鴨 聘用,我會死不瞑目的。」
一個騎士受到少女要求時,大聲嘲笑。
少女儘管外形嬌俏,但在身高上卻僅有一百三、四十公分,以一般人的評鑑來看 ,實在太矮,被這麼說也不是沒有理由。
此刻,大家的心裡,都有了同樣的想法,這個少女,大概是家鄉受到盜賊的騷擾 ,出來找尋傭兵當幫手的吧!
香格里拉再往北,就是三不管的叢林地帶,那裡雖然有人跡,卻是不集中,因此 ,常常有些亡命之徒,集合成龐大的盜賊團,騷擾民眾。
因為地點特殊,所以也沒有官府可以求助,居民們只好自己組成防衛隊,抵抗盜 賊,有時候,實力懸殊之下,也會派人到大城市裡聘外包的幫手,這類的例子之多, 甚至已經被改編成話本小說了。
在場的群眾中,雖然不乏騎士級的人物,但是,一來看少女的寒酸打扮,擺明是 無利可圖的生意;二來不明白敵人的實力,若是妄自逞英雄,說不定連命都得賠上。
只要想到了這些關節,原本想發揮騎士道的幾名年輕騎士,也都別有用意的轉開 頭,視而不見,到底,沒有什麼事,會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就在少女屢遭拒絕的時候,有群人,向她招招手,喚道:「小姑娘,到這裡來, 妳的問題,我們可以幫忙。」
那群人,都是同樣的打扮,不知是哪國的破爛軍服,因為長久沒換洗,顯得酸臭 ,滿面鬍渣,一口的酒氣,明顯是某國的逃兵,因為戰敗,不敢回國,只好到處流浪 混飯吃的傢伙。
這種人通常皆非善類,特別是當其走投無路,往往會成為三流的傭兵,糟一點的 ,直接成為盜賊,騷擾地方,令百姓深深厭惡。
少女顯是涉世未深,看到有人肯伸出援手,便高高興興的小跑步過去。
周圍有些客人看不下去,想在少女受騙以前,出聲阻止,但看見了那群人有意無 意間,從懷中半露出的光劍劍柄,有心主持正義的客人,也只好重新坐下,視而不見 。
光劍,是騎士身分的代表物,雖然不知道他們武藝如何,但同時面對八九名騎士 ,這眼前虧是吃定了,大多人都不願多惹麻煩,只好眼睜睜的看少女上當,暗自搖頭 嘆氣了。
一個大餅臉的胖子,裝出了和藹的笑容,笑瞇瞇的問道:「小姑娘,妳叫什麼名 字啊!」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囁嚅道:「我叫愛……愛菱,愛菱•布加耶拉。」
「哦!是愛菱小姐啊!」大餅胖子摸了摸下巴,溫和的笑道:「妳要找韓特先生 嗎?他可是一流的人物,不隨便接生意的,一般人絕對見不到他,不過呢?妳的運氣 不錯,他是我們的好朋友,只要我們出聲,一定找的到他的。」
愛菱抬起了頭,驚喜不已,道:「真的嗎?真的可以幫我找到韓特先生嗎?」
「當然是真的啊!我說過,韓特是我們的老戰友,大家交情不曉得有多好,前幾 天,我們還一起喝酒、賭排九、招妓咧!」
「不過呢?凡是也都該有個規矩,雖然我們是好朋友,也不能壞了規矩。」大餅 胖子緩緩說道:「妳知道的啦!像韓特那種高手,要請動他,一定也要很多的謝禮, 小姑娘,妳準備出多少雇傭金呢?」
「我……我的錢不多,請您幫幫忙。」愛菱一面說,一面從腰間取出個小布囊, 頗為遲疑的拉開了繫繩的紅線。
布囊看起來相當沈重,但是,當看清布囊中的總數,一群流兵不約而同的發出噓 聲,那裡面,將各式錢幣,小碎金飾,統合計算,不過相當於五百餘布格銅幣而已。
一個經檢定合格的騎士,就算是最差的D級,每天也有一千布格銅幣的身價,愛 菱的這筆錢,雖然頗為豐厚,但是和聘請騎士的薪水相較,無疑是杯水車薪。
但是,又怎麼能怪她呢?這筆錢,很可能是他們村落裡,人人縮衣節食,拿出平 日積蓄的結果,從這少女的風塵僕僕也可以明白,這真的是她僅能拿出的了。
「這可難倒我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大餅胖子皺著眉頭,苦著臉說道:「 這點錢,根本不夠,是請不動韓特的。」
愛菱咬著小指頭,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只是用哀憐的眼神,望向大餅胖子,希 望胖子能夠幫忙。
「他奶奶個屌,這小娘皮這麼沒有誠意,還幫她娘的幹嘛!把她娘的打發回家算 了。」流兵中的一個紅鼻漢子,大聲的拍桌子罵道。與大餅胖子軟硬兼施,相互幫腔 。
「噗!」
聽到紅鼻漢子的話,愛菱急的不得了,再想起那件事已迫在眉睫,幾乎都要哭出 來了,心裡一急,跪倒在地上,哀聲道:「拜託!請幾位騎士先生幫幫忙,錢要是不 夠,我還可以再湊,我有很重要的事,真的要找韓特先生那樣的人……拜託…」
說到後來,真箇是聲淚俱下,讓旁觀人好生不忍。
「哎呀呀呀!妳這樣,我們很難做啊!」胖子一面敷衍,一面留意群眾的動向, 他們不能太過分,否則,激起眾怒,那就得不償失。
「老六!你坐下,對人家這樣的小姑娘,怎麼可以這麼沒有禮貌,要記住,我們 都是騎士,要有騎士的樣子。」胖子假意斥退夥伴,卻在『我們都是騎士』這句,刻 意加重語氣,讓想出頭的群眾,不敢妄動。
仔細打量一下這女孩,衣著純是手製拼湊,粗糙簡陋,標準來自貧窮地區的樣子 ,大概也搾不出更多的油水了。
正想就此打住,胖子瞥見愛菱手臂、足踝上,共套著四個臂圈、足環,大概是他 們民族的裝飾品吧!看上去黃澄澄的,不知是什麼金屬,但多少該有點價值吧!
「唉!這樣吧!就算是我們吃點虧,希望韓特賣好朋友的面子了。」胖子很惋惜 的說道:「就妳這些錢,再加上妳身上的幾個鐲子,剩下的尾數,我們會幫妳湊齊的 ,誰教我們是騎士,必須遵守俠義精神呢!」
聽到這話,愛菱很是吃驚,仰起頭,連忙說道:「不行啊!這幾個鐲子,我不能 給人的……」
胖子聞言,晒道:「不行嗎?那我們也沒辦法了,我們的錢也不多,沒有辦法幫 妳墊那麼大筆錢,小姑娘,要請人辦事,就得要拿出誠意啊!」
「可是……這幾個鐲子,對我真的很重要,我不能給人的,真的不能……」想到 要讓出這些珍貴的東西,愛菱緊握著手,說不出話來。
「操他娘的,咱們不管了啦!」
「老六,怎麼可以這麼說。」
「不是嗎?咱們好心好意的幫忙,連自己也要倒貼錢,這他娘的小潑皮,連這麼 點小玩藝兒也吝嗇,那咱們何必出這個力,大家散夥了便是。」
「老六,話不是這樣說,人家小姑娘也有她的苦處,況且,濟助弱小,本來也就 是我們應盡的騎士精神……」
兩個人一搭一唱,說的好生動聽,旁觀人有些看不下去,想要出聲,卻給同夥的 流兵一瞪,又心虛的低下頭。
愛菱看著手臂上的臂圈,輕輕撫摸,無限依戀的樣子,顯示出這些裝飾品背後的 重要意義。
這些東西,固然意義非凡,可是,想到不能找到幫手回去的結果,想起對那個人 的諾言,這些東西,就顯得很單薄了。
把心一橫,愛菱迅速除下了臂圈、足環,再不依戀,把金飾交給大餅胖子,拜託 道:「就拜託幾位騎士先生了,不夠的,我會再想辦法湊齊,請你們一定要找到韓特 先生……」
「放心吧!」胖子接過金飾,很愉悅的笑道:「小姑娘既然這麼有誠意,我們一 定會把韓特帶來的,自家兄弟,那還有什麼話說。」
拿起了錢,胖子一行人起身欲行,臨走前,胖子還不忘小聲的對愛菱說:「等一 下呢!妳就租一輛車,放滿稻草,停靠在北門門邊……嘿嘿!妳知道的啦!像韓特這 種大人物,不能輕易被人看見樣子,如果妳做到了,那麼,在入夜以前,韓特就會來 找妳了。」
「是真的嗎?騎士先生。」愛菱睜大眼睛,喜孜孜地道:「謝謝騎士先生,謝謝 騎士先生……」
「哈哈!不用謝。」胖子揮手笑道:「這只是我們身為騎士,應盡的俠義精神而 已。」
一行人不趕多留,一溜煙地跑離了現場,只留下愛菱,還在不斷地鞠躬說謝謝。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謝謝所有先生的幫忙,謝謝…」
可能是心情大好,愛菱向全場的人說謝謝,卻沒有發現,旁人回應的,僅是悲涼 的眼光,一種「把妳賣了,妳還幫人數鈔票」的悲涼眼神。
而這一幕,被某個一直蜷縮在廣場一角的男子,看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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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淡淡斜陽,將川流不息的路人,多添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愛菱備好了一頭駱馬,一輛堆滿稻草的小車,獨自蹲在城門邊,等候著「逐魔浪 人」韓特的到來。
想起將要面對的強大敵人,愛菱不禁打了個顫,那群惡魔的恐怖,決不是一般人 所能企及,單憑一個韓特,真的能力挽狂瀾嗎?
可是,眼下也沒有別的方法了,就算要再找人,自己也沒有多餘的錢,再說,倘 若這次再失敗,自己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十幾年來的努力,全都付諸流水,而且…… 更沒有臉回去見那個人!
一面陷入沈思,愛菱不禁有些焦急,時間不多了啊!要是來不及在滿月前回去, 就真的來不及了。
「韓特先生怎麼還沒來呢……嗯!騎士先生說,韓特先生在入夜以前會來,現在 還只是黃昏,時間還沒到,不用擔心!」
雖然心焦不已,愛菱仍是很小聲,很小聲的告訴自己,只要再等一下,韓特先生 就要來了。
「馬先生,馬先生,你說韓特先生什麼時候才會來呢?」愛菱輕拍馬頸,悄聲自 語。
馬兒僅是無奈的嘶鳴一聲,似乎為這個難以說出口的答案,感到困擾。
時間不停的飛逝,晚霞的顏色越來越淡,相對的,漸漸深沈的天幕,開始閃爍明 亮的星斗,而兩旁的商店街,也隨即亮起燈光,開始營業。
入夜了,可是,韓特依舊沒有來。
「怎麼會這樣呢……是不是,韓特先生正在忙,沒有辦法馬上來赴約,還要等下 去才行……」愛菱側著小腦袋,煞有其事的思考著。
「可是……我還要等多久呢…」
在某個角度看來,這樣的女孩,是種相當罕有的存在了,一直到現在,她還在為 尚未見面的韓特先生而擔心,卻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受騙上當的可能性。
驀地,一個身影,出現在不遠的前方。
在長街的那頭,有道小小的影子,漸漸變大。
是個男子,高瘦身材,看不出年紀,一頭雪白銀髮,直垂腰際,反映漸起的月光 ,顯得閃亮動人,過長的瀏海,遮住大半面孔,讓人懷疑他是如何看路的。
他邁開大步,三下兩下便行至愛菱跟前,微微施了個禮。
「啊巴啊巴……」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發出幾聲嘶啞難聽的破碎句子,手上比畫不停,連做了幾 個手勢。
愛菱曾學過類似的知識,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點頭道:「嗯!我明白您的意思。 」
男子見她明白,顯得很高興,飛快的比著手語。
「嗯!您說,您是韓特先生介紹來的,韓特先生有事,不能來了。」
男子的手語大意如下,他是個在野的騎士,韓特有事不能來,所以把任務委託給 他,只要愛菱付得出佣金,他就能幫愛菱解決問題。
看懂了銀髮男子的手勢,愛菱很是吃驚。
「可是,我的錢,已經交給了韓特先生……」
未等她說完,銀髮男子斬釘截鐵地做了個切的動作。
「不管!」
「韓特是韓特,我是我,要是沒有酬勞,那大家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愛菱一時愕然,她所有的錢,都給了早上的胖子,現在身上確實沒有多餘的錢了 。
「您的酬勞,我一定會付的,可是我現在身上沒有別的財物,請您等到事情辦完 ,我無論如何都會湊給您…」
銀髮之下,男子冷漠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馬車上的大包袱,愛菱急忙搖手,道 :「不行的,那些東西沒什麼價值,不能給人的……」
男子似是有些不悅,看了看愛菱,又指向她頸部的小飾物。
愛菱大窘,她身上確實還有些小飾品,不過都是別具意義的紀念品,絕不能失去 的。
發覺愛菱面有不豫,銀髮男子再不開口,掉頭就走。
愛菱吃了一驚,急忙追下來,攔住銀髮男子。
「抱歉,騎士先生,您的酬勞,可否……」
銀髮男子冷冷地看了愛菱一眼,伸出右腳,在地上寫了四個字。
『北風王子』那是一個古老的童話,傳說中,為了達成身邊動物的願望,北風王 子捨棄了自己的紅寶石眼睛、手腳,幫助那些動物飛到南國,享受溫暖的南風。
銀髮男子的用意很清楚,如果愛菱的目標當真那麼值得守護,那一點身外物的犧 牲應該是很廉價了。
銀髮男子接著比手勢道:「任何任務都有危險性,說不定還會把命送掉,妳我非 親非故,我幹嘛要沒理由的替妳出生入死?騎士也是人,同樣也是一條命,沒理由就 得義務的為人犧牲奉獻!」
愛菱緊抿嘴唇,半晌說不出話,這番指責,對她打擊不小,卻更堅定了完成目標 的心意。
的確,過去也就是因為自己的不成熟,所以才一直招致失敗,既然早已下定決心 ,要把往後的人生全賭在這次,再大的犧牲,都算是值得的,不是嗎?
心意既決,愛菱俐落地解下頸圈,又從腰帶的裡層,強摘下幾顆裝飾的寶石,這 些都曾是意義非凡的禮物,而現在,卻成了最傷心的訣別。
將除下的飾品,交給銀髮男子,愛菱細聲道:「這個頸圈,是葛蘿美金屬打造的 ,再加上這些寶石,當作這次工作的報酬…」愛菱的聲音很輕很小,幾若蚊鳴,因為 她知道,只要自己的聲音一大,很可能就會當場哭出來。
銀髮男子接過飾品,很懊惱的側著頭,似是挑剔報酬太過微薄,但最後,仍是點 了點頭。
「謝謝,謝謝您。」
得到了銀髮男子的首肯,雖然仍為失去心愛飾物而傷心,愛菱仍是歡喜若狂,拼 命的說著謝謝。
「謝謝您,騎士先生,我叫愛菱,從今天開始,就要麻煩騎士先生了。」表示深 深的謝意,愛菱行了個鞠躬禮。
「騎士先生的名字呢?」
當愛菱這樣詢問,銀髮男子微微笑了笑,伸出右腳,在地上寫了兩個字。
「莫問!」
「是莫問先生嗎?從今天起,請多多指教。」
糊塗的人,不管到哪,都是糊塗的,並沒真的理解這兩字的意義,愛菱一個勁的 說著謝謝。
對於這女孩的迷糊,「莫問」似乎也有些啼笑皆非,伸手摳了摳面頰,莫問還施 以一個標準的騎士脫帽禮。
夜色籠罩大地,在北風凜冽中,有部小車,「踢躂踢躂」地朝北而行,姑且不論 此行的結果,呈現在愛菱與莫問眼前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 1997/12
風姿物語 外傳 愛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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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魯曼曆 五六0年 十二月 蜀道
「花先生早安,草先生早安,大樹先生也早安。」
清晨的山嶺上,少女清亮的嗓音,取代了鳥雀們的鳴叫,為這一天揭開序幕。
愛菱拍著手掌,口中唱著不知名的小曲,這邊看看,那邊走走,嗅嗅花香,和枝 頭的鳥兒行禮問好,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無疑的,這少女在大自然中,得到了遠較 都市為多的快樂。
這一點,在旁冷眼相看的莫問,也有同感。
昨晚連夜啟程,往北而行,當夜深紮營時,莫問二話不說,取走了唯一的毯子, 自顧自地在乾草堆上睡倒,而愛菱也沒有表示不滿,獨自找了顆小樹,在樹下打盹。
山區的夜晚極涼,有時候還會結霜,這女孩就這麼不吭不響地安睡了一夜,反倒 是在車上裝睡,等著愛菱叫冷的莫問,折騰了大半夜,直至天明方才闔眼。
這還不算,本來是睡覺時間,愛菱還要自己唱催眠曲來入睡,少女的歌聲雖然柔 美,但所用的歌詞,卻不曉得是哪國的土話,讓一心想入眠的莫問,火冒三丈高。
當一早醒來,愛菱的精神好得出奇,除了到處向花鳥植物打招呼,就是一個勁的 蹦蹦跳跳,當莫問睜開惺忪的睡眼,定下神來,一頓簡單卻豐盛的早餐,已經擺在面 前了。
水煮的鵪鶉蛋,醃過的鹿腿肉,抹了果醬的雜麥麵包……,簡簡單單的幾樣食物 ,因為料理者的巧思,而顯得十分可口。
處理好幾樣料理,愛菱取回了鍋子,她昨晚特意將鍋子安置於花朵間,蒐集清晨 的花露,準備充作泡茶的材料,可是,當她打開茶罐,這才很懊惱的發現,罐底只剩 些殘渣了。
「唉呀!怎麼會這樣呢?上次喝光了,這次入城的時候又忘了買……」
有水無茶,少女為了自己的粗心,慌得團團轉,正當愛菱不知如何是好,背後傳 來一聲輕咳,莫問遞來了個小罐,做了個手勢。
「用它吧!」
罐子裡,是陰乾的茶葉、細碎的果粒,正是泡果茶的材料,而且是素質相當高的 那一種。
「謝謝,謝謝,謝謝莫問先生。」
愛菱以她的招牌動作,行著一百八十度的鞠躬大禮,看她的馬尾上下搖動,莫問 默然不語,摳了摳臉頰,有些靦靦。
莫問原本是預想,這少女不見得有什麼手藝,那麼早上自己就可以煮一壺花茶, 充作早點,當這女孩要求分一杯時,再開出高價,教她知難而退。
哪知道,愛菱的手藝好的驚人,看到這麼可口的早點,莫問心底立刻就宣布投降 了。
半晌,經滾水澆燙,香氣四溢的花茶,在莫問的唇齒間留下芬芳,他深深認同了 自己的選擇。
不過,這個念頭,在下一瞬間,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當莫問把醃鹿肉放進口中,銀髮之下的臉孔,剎時間變得雪白。
「怎麼了呢?莫問先生!」
愛菱發覺不對,也學著莫問的動作,把鹿肉吞入口中。
彷彿受到天大的美味所震驚,愛菱的俏臉,由白變紅,再由紅發紫,最後,變成 悽慘的綠色。顏色轉換之激烈,讓對面的莫問當場傻眼。
「哇!好鹹,不,是好甜,也不對,是好苦…」大口噴出了嘴裡的食物,愛菱嗆 的留出了眼淚。
莫問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上的花茶遞給愛菱,同時很用力的點了點頭。他對於愛 菱此刻的「痛苦」,十分的感同身受。
「不對,怎麼會這樣呢?」愛菱一口飲乾了花茶,隨手又抓起了麵包,塞入口中 。
結果沒什麼改變,過程也類似,只是顏色的變化顛倒了,為此,莫問從沒有任何 一刻,如此深切地體認到,何謂色彩美學。
「哇!好辣~~~好辣喔~~~」愛菱嗆的紅了臉,一口飲乾了莫問遞來的花茶。
莫問默默地遞送花茶,一杯又是一杯,對這熱心有餘,手藝嚴重不足的少女,投 以同情的眼光。事實上,他也確實不明白,草莓果醬,為什麼會辣的像是朝天椒。
愛菱喝乾了鍋底的花茶,氣呼呼地跑到旁邊的一個木頭機器,上下其手,東調調 ,西摸摸,進行檢查,同時喃喃自語。
「沒有理由啊!機器沒壞,程式也沒設定錯誤,為什麼我的『全功能超美味究極 無敵大廚師』會做出這種菜呢……」
莫問看著這位不知是可憐,還是可怒的小姐,說不出話來。
附帶一提,儘管相識還沒一天,莫問已經領教了不少類似的笑話。
這位可愛的小姐,似乎具有某種發明家的才能,針對不少日常工作,開發出了各 種別出心裁的道具,只可惜,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一件成功的。
如果站在旁觀者的立場,大可抱著事不關己的風涼想法,毫無保留的支持這種種 實驗,不過,當自己也身為被實驗者的一員,且正深受其苦時,大概就沒有人會那麼 寬容了。
像此刻,當莫問察覺嘴裡剩餘的辣勁,想喝茶去辣時,才很沮喪的發現,鍋底的 茶,已被那糊塗女孩,給喝的一滴不剩。
雖然沒有明確表達感想,但從那倒弧形的嘴角,仍不難明白銀髮男子的心意,「 啊!早知道,還是應該向她收錢的!」
似乎感到不甘心,愛菱敲碎了蛋殼,想看看最後一道料理的成績,卻很吃驚的發 現,鵪鶉蛋裡空無一物,那臺瘋子料理機,在煮乾外鍋水分的同時,似乎將蛋殼內的 物質,也一併蒸發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嗚~~~哇~~~」新的發明,在製成後的第三小時 ,宣告失敗,小小的發明家,在得知自己的作品,面臨重大失敗後,又是傷心,又是 懊惱,「哇」的一聲,大聲的哭了出來。
莫問側頭想了想,摳摳臉頰,默默地自懷中取出手巾,遞給了正哭的興高采烈的 少女。
結伴而行未至一天,「怎麼會這樣」,變成了最常出現的一句口頭禪,而很顯然 的,未來還會繼續出現。
在一旁吃草的駱馬,高聲的鳴叫起來,引人發噱的叫聲,似是對這兩人的最佳寫 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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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過後,兩人繼續駕車上路。
這條縱走龍騰山脈的山道,險峭難行,是千萬年來旅人所走出的小徑,窄小顛簸 ,路況奇差,人稱「峽道天關」,又名「蜀道」,自古即有『蜀道難,如上青天』之 語,許多路段,根本走在群山稜線,周圍除絕壁深淵,僅有白雲渺渺,最是驚險不過 。
道路崎嶇難行,本身又不是主要的地氣流脈,以至於最通用的數種交通工具,在 此無計可施,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來行進,愛菱所走的這段路程,雖然頗嫌陡曲,但 仍在馬車可行的範圍之內,因而得以省去老大力氣。
「馬先生,馬先生,輕舉步,別貪快,終會到達目的來,……」
哼著不知是哪個地方的曲調,愛菱填上了自己喜歡的詞,輕快愜意地哼唱著。
「這女孩或許是某個游牧民族吧!」
莫問不由得有這樣的想法,一般來說,只有少數的游牧、邊疆民族,才會有這樣 出口成曲的習慣,這樣的人在大陸上雖然少見,但香格里拉本就是融會各類人種,會 出現游牧民族也不是什麼奇事。
真正奇怪的,是她的氣質,天真爛漫,毫無心機,而且,並不是愚蠢,愚蠢的人 ,不會有那麼巧的手藝,儘管她的手藝有待爭議。是年齡的問題嗎?嗯!不對,雖然 不太能確定愛菱的年紀,但是這女孩的行為與年齡無關,只怕幾百年後,這女孩老了 ,還會是個天真善良的老奶奶吧!
前一分鐘還在嚎啕大哭,下一分鐘可以捧腹大笑,完全不做作,發自真心的感謝 每樣東西,這種種特質,造成了莫大的誘惑力,莫問閱女無數,卻也沒見過這樣的女 孩。
而且,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一個女孩,為什麼還會老是上當呢?為什麼會這麼無保 留的去相信別人,當自己吃虧,卻仍報以笑靨呢?
從某種角度看來,這女孩也算是天才吧!
「天才之間會互相吸引,是這個意思嗎?老師。」
莫問摳摳臉頰,有點訝異,這或許就是自己會身在此地的理由吧!
「莫問先生,您在想些什麼呢?」
發覺銀髮男子的沈思,愛菱關心問道。
莫問板起臉,作了個「不要妳管」的手勢,躺在稻草上,逕自仰望天空。
愛菱偷偷打量著莫問。
莫問的打扮很怪,一頭遮面長髮,毫無修飾的披散。穿的服色,似是某個民間騎 士團的制服,料子不錯,卻給洗的發白,大小補丁不計其數,顯示其主人的不得意, 而非身經百戰。
很難得看見莫問的表情,除了長髮遮住大半臉頰外,莫問總是陰著一張臉,冷熱 不定,好像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雖然偶爾會在交談時,對愛菱微笑,但大半時間,都 是獨自沈默,不知在想些什麼。
最特別的,是莫問的右手,和修長而白皙的左掌不同,原本也應秀美的右掌,佈 滿了蚯蚓般的鮮紅傷痕,彷彿被利刃亂割過,讓人看了就噁心。
愛菱有著種種不同的猜測。
莫問先生,以前是軍人,本領也很好,只是因為戰爭受傷,才退役成為在野的騎 士。而只要想起那場戰爭的慘烈,愛菱除了覺得難過,也深深的敬佩莫問先生的英勇 。
「會讓手傷成這樣,又變成了啞巴,那一定戰得很激烈了,可憐的莫問先生…… 」
這個想法並沒有什麼依據,只是小女孩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然而她本身卻深信 不疑。
「嗯!莫問先生。」
耐不住一人駕車的寂寞,愛菱悄聲問道。
「您用的劍,是哪一種呢?」
這個問題,問的大有學問。
大體上說來,一般的練劍者,在初學時期,都會使用實劍,而在練至相當根基, 取得騎士資格後,就會改用威力較大的光束劍。
光束劍的製造,是太古魔法的一環,通常都屬於重要的國家軍事機密,不會洩露 至民間。而光劍的使用,與平凡的實劍不同,會由持有者本身的內力、真氣,取得能 源,發揮出強大威力,但同時也對持有人造成相當的負荷,是故一般初學者,沒有能 力使用光劍。
先天的限制,使得擁有光束武器,通常會和騎士身分劃上等號,特別是一千四百 年前,黑魯曼王廷發表宣言,認為「劍乃王道之兵」,光劍更成為了騎士團的第一公 用武器,若是騎士們在交戰時,不用劍,而改用被認為邪派的奇型武器,有時候甚至 還會因此受到斥責,嚴重的甚至被褫奪騎士資格。
光劍的地位重要,製作者的身分也水漲船高,像黑魯曼、武煉這等軍事強國,本 身都有很優秀的光劍出產公司,而優異的製作者,會被頒以「創師」之名,自行開設 工作室,開發非量產的光束武器。那類的名劍,往往都是各國王侯相爭出高價競購的 武器了。
聽到愛菱的問題,莫問不答話,只是從腰間露出了光劍的劍柄。
愛菱仔細看了看,有些失望,那支光劍沒有出產標籤,並非幾個名牌公司的出產 ,而是屬於普通軍用的一般品。
所用的武器,往往也象徵了該騎士的身份,等級越高的騎士,會配戴高品牌的光 劍,以增加攻擊力,若是能得到命名後的非量產光劍,那更是收到先聲奪人之效。
至於莫問所用的光劍,是市面上最常見的品種,甚至還可能是水貨,光只是這點 ,便讓雇用者信心為之動搖了。
「嗯!一定沒問題的,莫問先生,不會是那種只倚賴光劍的人的。」
怕自己不信任莫問先生,愛菱小聲地安慰自己。從這裡看來,實在是個很可愛的 小動作。
莫問沒有說話,只是獨自回想一些事,昨晚向愛菱問及工作性質時,女孩的答案 很奇怪,「嗯!我想從一個人的手中,取回某樣東西。」這個答案不管從哪個角度看 來,都嫌籠統,但莫問卻從愛菱的目光中判斷出,那不是可以繼續追問的問題。
就在兩人相對無語的下一刻,異變陡生。
「呱呱嗚~~~~~」淒厲的獸類鳴叫,兩團龐然大物,自左右側山嶺飛撲而下。
「什麼東西?是山精?還是野獸?」
莫問心念急轉,從速度與來勢,判斷出對方絕非善類,回手啟動光劍,對著左邊 的黑影,當頭斬下。
「鏗!」
一聲悶響,恍若金鐵相鳴,莫問只覺得如中堅石,兩臂給震的酸麻,鋒銳的光劍 竟是斬之不下。
「怎麼搞的……」莫問吃了一驚,特別是,他有鑑於對方的體型龐大,一開始便 將光劍的輸出率調至最強,猛力揮斬下,與利斧無異,加上光束武器特殊的灼傷力, 對方縱有深厚的硬氣功,也必接得十分吃力,怎會出現這等場面。
而當莫問看清了來者的相貌,心中更是訝異。
敵人並非人類,而是兩頭詭異的類人猿,濃密的黝黑獸毛、兩公尺以上的碩大軀 體、手掌前端是對長長的獸爪,血紅的雙眼,看上去猙獰可佈,教人心怯。
而最特別的,在於這兩隻類人猿的背上,都有對龐大的羽翼,正在拍動,顯示其 當真具有功用。
「有翼猿魔!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莫問不由的一驚。有翼猿魔,是魔族的一支,生性殘暴,毫無智商可言,以嬰兒 與少女的血肉為生,九州大戰時,肆虐生靈無數,後來三賢者誅殺鐵木真,有翼猿魔 也遭到封印,再不出現於人間。
「怎麼搞的,如果是與魔族交界的邊境還有話說,這裡可是大陸的中心地帶啊! 」
受到突來的巨大震驚,莫問有些分神,回手動作稍慢,左側的有翼猿魔已揮下巨 掌,待得驚覺,利爪距離後腦已不滿一尺,而前方的有翼猿魔竟單手扣住了光劍,將 右爪筆直刺來。
「碰!」
眼見利爪即將破腦,莫問當機立斷,右手棄劍,整個身體如箭矢般沖天飛起,脫 出兩雙利爪的環抱範圍,讓兩個笨重軀體,結結實實的撞在一起。
「呱呱嗚~~~」莫問人在半空,尚未落地,又有一頭有翼猿魔,張開兩翼,發出尖 嘯,由前方山壁飛出,凌空射向莫問,而莫問武器已失,只得一面使勁急墜,一面預 備空手迎敵。
「莫問先生,接著!」
後方風聲響起,莫問回手一撈,接住了愛菱擲來的物體,卻是一柄沒有牌子的長 柄光劍,而此時有翼猿魔已飛至面前,莫問未及細想,推啟能源開關,伸手就是一刺 。
他適才吃了一次虧,是以此次出手,不敢貪功,直刺有翼猿魔雙眼要害,以期一 舉傷敵。
出乎意料的事,剎那發生。
激長的光劍,在接觸的第一時間,便毫不費力的刺穿了有翼猿魔的腦袋,接著, 如斬紙切豆腐般,將碩大的獸體從中剖開,腥臭的血液灑滿空中,而由於光劍太過鋒 銳,有翼猿魔甚至連哼也沒哼一聲,當場斃命。
莫問俐落的一個轉身,翩然落地,還巧妙地避開了飛濺的血雨,當他檢視手中的 光劍,心中的驚訝,卻是有增無減。
光劍本身,具有吸收持劍者的能源,再予以強化發出的作用,換言之,如若持劍 者本身實力堅強,能將光劍的能源發揮至上限,就可以造成極強的破壞力。
同樣的功力,會因為光劍本身的高下,而造成差異。莫問剛剛兩次使用光劍,所 使出的功力同樣,而結果卻有這等分別,唯一的解釋,就是後者的品質,遠勝於前者 。
依照莫問的經驗,能造成這等輸出功率的光劍,已是市場上第一流的高價產品, 屬於名牌中的高級貨,但是,當他檢視光劍上的出產徽章,卻發現,這與他原來使用 的相同,僅是一柄無別識編號的普通光劍。
這等光劍怎會有如此高的威力,唯一的解釋,就是經過高手的調整改裝,這麼說 來,那女孩是……調整師。
「哇~~~~~~~」被前方的尖叫聲所驚醒,莫問心叫不妙。兩頭剩下的有翼猿魔,已 在他分心時,走向愛菱,受到同伴慘死的刺激,牠們兇性大發,兩對尖爪對準愛菱, 狠狠地耙下。
愛菱身處險境,卻好似給嚇的呆了,也不離車逃跑,只是一個勁的搜索放在後座 的大包袱,從裡面取出了個與火銃相仿的巨型物體。
莫問見愛菱遇險,暗暗責怪自己是個失職的保護者,腳底猛地加速,凌空幾個起 落,竟不落地,一個翻身,已追至有翼猿魔背後,手中光劍疾展,掃向有翼猿魔的頸 項。
劍未至,愛菱手中的物體,倏地爆起一團亮光,迅速擴大,成為柱型的藍白色光 柱,筆直轟向前方。
首當其衝的兩隻有翼猿魔,連眨眼的時間也無,給光柱貫穿胸口,在千分之一秒 內,被急速擴張的陽離子粉碎了週身細胞,完全氣化,還原成最基本的分子,連半絲 殘渣也沒留下。
莫問看的傻了眼,他見識雖廣,卻也沒見過這等毀滅性的武器,總算他身手矯捷 ,在光柱爆發的前一刻,發覺不對,急忙收劍抽身,倒飛而起,撞在後方山壁上,躲 過了被波及的命運。
而可笑的事情發生了,似乎是釋出的能源超過負荷,而又受到了近距離發射的不 良副作用,巨銃在第一發射出後,自行切換成連射模式,以愛菱為圓周中心,藍白色 的高能量光彈,如散彈槍般,開始向四周瘋狂掃射。
「啪啪啪啪……哇!救命啊…靼靼靼靼…我停不下來,誰來幫幫忙啊……呸哩啪 啦呸哩啪啦…」
目光所及處,不分遠近,一律遭殃,堅硬的岩石山壁,給轟出一個個不見底的深 孔,所有的花草木石,在被打中的那一刻,立刻氣化,無一倖免。
「啊巴啊巴……」
莫問展開輕身功夫,健步如飛,在激光流彈中跳高伏低,給射的抱頭鼠竄,狼狽 到了極點。
這不是講究形象的時候,倘若是兩個騎士生死決鬥,馬革裹屍,也還算是死的光 榮,給這種怪異武器打中氣化,那可真是死不瞑目。
流彈持續了近三分鐘,當左面山壁消失了大半,周圍生物為之一空後,巨銃噴出 了大量的火花,轟然一響,解體爆炸了。
笑話並未鬧完,當莫問確認了自己四肢建在,長長吁了口氣,這才發現,那個糊 塗的蠢天才,給巨銃最後的後座力,震至半空,就要摔落山崖了。
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莫問發足急奔,躍至山壁上,借力一點,身子如箭離弦 ,射向已落出山崖邊線的愛菱。
千鈞一髮之際,莫問及時射至,手臂一展,輕輕巧巧地將愛菱摟過,要拖回崖上 。
「啊!不好!」
直至被摟入懷中,愛菱才回過神來,剛以為脫離險境,卻發現自己仍身在半空, 而莫問的力道已盡,而此處偏生懸空,無法借力,兩人筆直的向下墜。
「莫問先生……」
莫問不慌不忙,轉開光劍開關,趁光劍劍端與崖壁觸碰的一點,得以借力,展開 騰挪身法,連點連上,最後,整個身子拔高三丈,腳底凌空一抖,愛菱只覺耳畔風聲 呼呼響起,兩人便如騰雲駕霧般,輕飄飄的落至馬車上,用力之巧,應變之快,令懷 裡的愛菱看的癡了。
「莫問先生好厲害啊……唉呦!」
發覺了雇用的保鏢身手不凡,愛菱發出了衷心的讚嘆,沒想到對方的回應,卻是 反手一個爆栗,外加一腳踹下馬車。
「好痛喔!莫問先生……」
像是小女孩般地撒嬌,愛菱嘟起了嘴,表示不滿。
莫問板起臉來,轉過頭去,剛剛的荒唐暴動倘若再來幾次,他可沒把握全身而退 ,像這種女孩,應該讓她得點教訓。
「莫問先生……啊!」
聽見愛菱的驚呼,莫問不回頭,來個相應不理。
「莫問先生,那柄光劍可以還我嗎?」愛菱的聲音,聽來有些心虛。
莫問負手作了個「沒收」的手勢,事實上,他對這柄光劍,有著許多疑問,正要 仔細參詳,自也不能交還愛菱。
「拜託你啦!莫問先生……」少女的聲音轉成哀求了。
莫問硬著心腸,作了個「閉嘴」的嚴厲手勢。
察覺了莫問的堅持,愛菱沈默了一會兒,好半晌,才小聲的說:「既然這樣,那 ,莫問先生,愛菱要向你說聲對不起,另外,有個小秘密要告訴你,你可千萬別生氣 喔!」
莫問仍是板著臉,不肯轉過頭,但卻豎起了耳朵,全神貫注,仔細聆聽少女的話 。
「那個……那個……那個光劍,是我上個禮拜才調整好的,因為時間匆忙,有些 細部問題還沒解決,依照改裝的技術問題看來,它在連續使用超過三分鐘後,會發生 散熱不良的問題,而產生高熱,所以……所以……」
似乎對自己的最後判斷感到遲疑,愛菱囁嚅了一會兒,最後實在忍不住,才鼓起 勇氣,一口氣說出:「所以……所以,莫問先生,你的手不覺得燙嗎?照我的估計, 那支光劍的劍柄,現在該有兩百度了!」
給這句話驚醒,莫問的眼光移至自己右手,只見那支特製光劍,不知何時起,黝 黑的劍柄給燒的通紅,而火焚般的劇烈痛楚,沿著神經,猛地襲上腦部。
「哇嗚~~~~~~~~~」漆厲的慘叫,在山壁中迴響不絕,為今天的荒謬戰役,劃上句 點。
很諷刺的是,這場戰役中,唯一的一聲慘叫,竟然是由戰勝者所發出,失敗者的 一方,非但沒有慘叫的機會,甚至連屍體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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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愛菱找好了紮營地,把駱馬的韁繩解開,放馬吃草。
今天的運氣不錯,紮營的地點,附近有山泉,山壁上還有個巨大的岩洞,可供棲 身,不必露天而眠了。
「蛋先生,蛋先生,愉快的攪拌吧輕鬆的心情,無限的微笑,一切都會更加美好 ……」
愛菱哼著小曲,將攪拌均勻的蛋花,倒入沸水,準備做簡單的湯花料理。
『全功能超美味究極無敵大廚師』,似乎有著嚴重的設計錯誤,以至於這位小小 的發明家,在拆卸檢查後,沮喪地宣佈發明失敗,無法作業。
不過,也幸虧如此,莫問深深慶幸,自己可以吃一頓正常的餐點了,如果再被愛 菱惡搞下去,恐怕在戰死沙場之前,自己便要慘絕於營養不良的悲哀死法了。
莫問的右手,已經纏上了繃帶,騎士的肉體遠較常人為強,又有一定的護體功力 ,所以原本會造成三度灼傷的高熱,僅是包個繃帶了事。
早上臨行前,莫問刻意檢視了有翼猿魔的殘屍,發現和傳說中的有些不同,在濃 密的黑色毛髮之下,有翼猿魔的肌肉呈現鱗甲化,這也就是為何光劍失效的原因。
回憶起在稷下學宮讀過的資料,莫問不記得有翼猿魔是裝甲化的生物,至少在九 州大戰時不是。
那眼前的變異該怎麼解釋呢?自然的進化嗎?莫問搖搖頭,兩千年的時間,要造 成這麼大的生物演變,雖非不可能,但仍嫌機率過低,倘若說是人為,那還比較容易 讓人相信。
通曉古代秘法的魔導士,可以利用其知識,施以生物改造之類的手術,達成這類 的變異,這想法絕非不可能,有翼猿魔屬於魔界生物,絕不可能越境出現在人間界的 中心地帶,除非是有能力極高的魔導士,強行打開兩界通道。
能開設境界通道,這等級數的魔導士,已是當世的一流高手,要施行生物改造, 自然駕輕就熟,那這解釋也就順理成章了。
看了正在忙碌中的愛菱一眼,莫問隱隱感覺到,自己惹上了一個不小的麻煩。
愛菱的委託,是要求保護她,直至她從某個人的手中,取回某樣東西。
從眼前的情勢看來,倘若有翼猿魔與那「某個人」有關,那「某樣東西」的內容 ,就大不單純了。
會是魔道之類的器具嗎?莫問很沒有好感,這是所有騎士的共通反應。
正常的騎士,通常把自己的精神、心力,全數放在武道的追求,並不像吟遊詩人 ,除了本身的武技,還通曉某些特殊咒文。
除了極少數的魔法騎士,一般騎士都對所謂的魔法,抵抗力欠佳,雖然也可能曾 研習過些簡單的基礎魔法,但基本上說來,都是與魔道之術南轅北轍,老死不相往來 。
也因此,莫問皺起了眉頭。對手若是個劍技高強的騎士,他自可放手一搏,倘若 若是個陰陽怪氣的魔導士,那可敬謝不敏。
騎士遇到魔導士,除了搶先出手,就只有拔腿逃跑,這並不羞恥,而是所有騎士 的共識。
「道不同,不相為謀」,這點,魔導士的看法,也是同樣,所以,在大陸上,騎 士與魔導士的關係,並不友善。
麻煩並不只來自敵方,就連身邊的這個迷糊小姐,也是個不知何時會出問題的隱 性炸藥。
這女孩會調整光劍,單單從其成果看來(而非後果),已是個合格的調整師,那 是種專門負責光劍維修、調整功率的搶手行業。
一柄好的光劍,也必須要有好的維護者,事實上,一流的調整師,往往可以使光 劍起死回生,因此,優秀的騎士團,也都會聘請數名調整師常駐。
由於光劍的製作,牽涉到太古魔道的相關知識,若是學有專精,甚至可升格為創 師,或是轉職為大魔導士,所以一個合格的調整師,也必須是個飽學之士,加上種種 考核,通常也都在中年以後,方能出師。
而這女孩的年紀……唔!雖然身高不太好判定,但從肌膚的光澤、面孔、說話的 神韻,可判斷出是個尚未進入停滯期的少女,這麼年輕的調整師,是莫問生平僅見的 。
不!這麼想,可能還低估了她,要是從愛菱的發明傾向來看,這女孩很有成為創 師的潛質,只要能改掉那粗心大意的迷糊個性,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還不滿二十歲的創師啊!」莫問不禁拈髮微笑,這女孩的資質之優異,也可以 算是名天才人物了。
問題是,如果以上的推測都屬實,那背後隱藏的意義就非同小可了。
調整師不可能憑空冒出,再怎麼了不起的天才,也沒辦法一出生就通曉太古魔道 的奧義,要培育出一個成功的人才,就必須有相對的知識網脈。
愛菱的談吐、打扮,明顯的表示,這女孩雖然旅行過些時日,但仍涉世未深,她 生命中大半的時間,都是在某處隔絕人煙的荒山中度過的,既然如此,她製作物品的 知識由何而來?家傳嗎?這是個必須要弄懂的問題。
「莫問先生,吃飯了。」愛菱盛了碗熱騰騰的湯,小心翼翼的端給莫問。
此處山地,但未算孤絕,周圍叢林鬱樹,飛禽走獸頗多,莫問獵了頭香獐,採了 些野生菇菌,交給愛菱洗手烹湯,是以晚餐甚是豐盛。
愛菱將兩人的食物分好,獨自退到一旁,合掌跪地,閉上眼睛,收起笑容,小小 的臉上,神情肅穆,口中唸唸有詞,進行某種餐前儀式。
莫問見怪不怪,知道這是某些民族的特殊禮儀,需於餐前,向信仰的神明禱告, 告謝神明,得以享有此餐的恩典。
對於此事,莫問的想法是:「要謝應該謝我才對吧!那些東西是我辛苦獵的,謝 神做什麼?」
不過,莫問並沒有嘲笑的意思,一來,是尊重個人的宗教信仰;二來,在許久之 前,他也曾如這女孩一般,為著每個成功,衷心的感謝神明庇佑。
直至那件事發生以後……
「莫問先生,為什麼不吃呢?」
做完餐前禮的愛菱,發覺莫問對碗發呆,低聲說道。
「是不是,愛菱做的東西不好吃呢……」
一面說,一面嘟著小嘴,頭低低的,偷看莫問的反應。
莫問一笑,舉臂將碗放置唇邊,讓微涼的湯汁,順著咽喉,緩緩溫暖整個胸腔。
他不敢大口喝下,除了想要仔細品嚐食物外,也是擔心,倘若這笨蛋女孩,會天 才到把料理當發明一樣的惡搞,那喝下這碗湯的後果,想必凶多吉少。
事實上,就因為不敢放心,莫問連料理的材料,都自願一肩擔起,若非懶得動手 ,他甚至還想親自下廚,以免喝了湯,才發現湯頭是一堆五彩繽紛的花菇,屆時便在 惡德料理下,死不瞑目,到陰間給鬼卒笑一輩子。
所幸,湯的味道正常,雖然嫌冷了些,但滋味仍然鮮美,莫問放心的一口飲盡。
「看來,只要不和機械有關,就不會出岔子啊!」莫問以手巾擦了擦嘴,這麼想 著。
以後來的評價而言,莫問此時的想法,無疑是樂觀的過了頭,幸運的是,他並沒 因此而受到苦果,真正為其所深深苦惱的,是群飽受意外傷害之苦的研究生,與為之 付出大筆金額,而慘翻白眼的某大爺。
「哇!好棒,莫問先生喝完愛菱做的湯了。」
彷彿自己的發明受到肯定,愛菱雀躍不已,甚至抓起了莫問的手,一面笑著拍掌 ,一面唱起兒歌,翩然而舞,高興的像是獲得了千金重寶。
晚餐之後,愛菱收拾東西,點起營火,預備就寢。
莫問找來愛菱,取出光劍,做了幾個手勢,詢問她調整光劍的知識,由何而來。
「這柄光劍,是我自己調整的,改裝了些舊設計,效果會比原來的增強三至五倍 ,因為還沒調整完,所以還有許多問題,讓莫問先生受傷,真是對不起。」
背著小手,低著頭,愛菱一本正經的道著歉,但是,當被問到從何處學來時,愛 菱的表情黯淡下來,小聲的說道。
「是布瑪教的。」布瑪是游牧民族對父親的稱呼。
「果然是家傳啊!」這個答案,莫問並不意外。
「布瑪很厲害,會做很多東西,可是,有些人想找布瑪做東西,布瑪不願意,就 帶我和西瑪,躲到山裡面。」
西瑪,是稱呼母親,當愛菱說這段話時,臉色顯得很憂傷,似是有什麼事令她難 過。
愛菱的這番交代,說的很含糊,莫問注意到,愛菱是刻意含糊其詞,不過,他也 沒打算多問。
聽愛菱的說法,她父親似是名創師。手藝很高的創師,因為製成的器物事關重大 ,因而會慎重選擇顧客,但這也往往會得罪當地權貴,而招來禍端。
為了躲避種種騷擾,許多創師隱姓埋名,躲至荒山野嶺,隨自己的理想來製作器 物,這已是大陸上的常識了。
能教出這麼優秀的女兒,父親的能力可想而知,若得聘於公家,應該也是宮廷創 師一類的級數。
莫問翻著腦中的人名簿,回想有那位一流創師,得罪宮廷而銷聲匿跡,思索良久 ,並無所獲,這類的例子雖然不多,卻絕非罕見,莫問又沒有特別留心,故而想不出 確切人選。
莫問無意繼續追問,像這類的人物,雖然能力超卓,卻可能因為得罪於權貴,而 遭到通緝,故而深居簡出,深恐行蹤外漏,愛菱不願多說,也是正常,自己倒也不該 多問了。
一念至此,莫問亦想起了自己之所以「莫問」,不由心情大壞。
滿腔鬱悶,無處發洩,莫問自懷中,取出了只珍藏的洞簫,,卸下外層絹套,放 在口邊,咽咽嗚嗚的吹奏起來。
那洞簫,是上好的硬玉所造,溫潤晶瑩,通體碧綠,一看便知道是價值連城的寶 物,形狀卻很是古怪,僅有五孔半,尾端少了小半截,似是被人以利刃削去。
愛菱在品鑑器物上,算是個行家,一看這洞簫的模樣,便看出大概,這等珍品, 在人間非王侯貴族之家,不能擁有,如此看來,莫問先生的過去,也是大不尋常了。
簫聲裊裊,忽高忽低,雖然缺了一孔半,但在吹奏者高明的技巧下,曲子仍是流 暢飛揚,聽不出半分窒礙,足見吹簫人的音樂水平之高。
聽這曲子,像是種情歌,一些轉折處還特別耍了幾個花腔,把音吊住,綺旎輕柔 ,婉轉情深,可是,聽在愛菱耳裡,卻感受不出半點戀愛時的喜氣,反而是感覺到一 種不尋常的哀傷氣氛。
為什麼會這樣呢?要仔細說來,大概是原本七孔的曲子,勉強用五孔半來吹奏, 雖然莫問先生勉強用其他音階變調取代,仍是產生了輕微的不協調感,當然,除了這 以外,還有些更重要的原因,那就不是現在的愛菱所能理解的了。
簫聲漸響,而且越吹越高,如擊玉,如水晶相鳴,到後來,直如飛瀑山洪,奔騰 浩瀚,不可扼抑,彷彿吹奏者把自己滿腔的激情,全寄託在簫聲中,讓音符順著山風 ,在群山之間徘徊。
到最後,遠近左右,周圍數十里的山峰,全傳來了回音,只奏的群山皆鳴,聲傳 千里。
當樂聲高到最高,愛菱的心也為之懸掛胸口時,忽地又是急升,似若銀瓶乍破, 響鑼碎裂,簫聲像是劃破天際的流星,在提到最高的天邊後,忽地急速下降,殞落地 面,而後歸於無聲。
莫問放下了洞簫,將之握於手中,細細婆娑,似有萬般心事,之後,再無半分言 語。
愛菱一旁默然,這並不是需要她說話的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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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南段的氣候溫和,夜晚恆溫,但此時已屬深冬,又處於高山,是以晚上的低 溫,常使路過的旅人,凍的牙齒打顫。
愛菱添加了柴薪,把營火生好,裡面放了特殊的燃石,足令營火徹夜不熄。
莫問獨坐一旁,好整以暇的喝著花茶,長久以來的教養,令他養成了在休息時必 定喝茶的習慣,一天五次,絕不妥協。其實,以他個人的意願而言,他更希望喝酒, 只是現在不適合而已。
「嘿呦嘿呦……」
愛菱將車上的乾草,搬至岩洞中,攤開毯子,搬來些石塊樹枝,作成了張簡單的 木床。
當一切工作完成,愛菱跑到莫問面前說晚安。
「莫問先生,可以休息囉!」
莫問拉長了臉,斜著眼睛,瞪了她一眼。和這發育不良的女孩同床,不是什麼引 人遐想的事,再怎麼說,他都不認為自己已淪落到,要和這種小鬼同床共枕的地步。
愛菱的手上,揪著幾件厚衣服,看來,是打算像昨晚一樣,自己找棵樹斜躺,把 床讓給莫問。
愛菱一面說,一面有些瑟縮著身子,似是感受到夜晚的涼意,莫問看在眼底,心 底有數。今晚紮營的高度,更勝昨夜,氣溫自也再降,要是放這女孩露天夜寐,說不 定第二天就要感冒了。
或許,愛菱是認為自己給的報酬不夠,擔心倘若一個招待不週,好不容易得到的 幫手,就此拂袖而去,所以才在這些細節上,刻意委曲求全。
要怎麼想,是她自己的事,不過,莫問對於這種作法,並不欣賞。
「唉呦!」
愛菱結結實實地給賞了個爆栗,莫問站起身來,選了株靠近山崖邊的巨大松樹, 看準了主要的枝幹,縱身一躍,四平八穩的立於其上,落腳處的松枝,竟連晃也沒晃 。
隨意抹了幾下,清乾了環境,莫問憑著高明的輕身功夫,仰躺於樹枝上,以松枝 為床,順著呼呼山風,如波浪般的起伏搖曳,靜聽松濤,瀟灑的有若神仙。
「莫問先生怎麼這麼睡啊!」
愛菱不放心,追到樹下,柔聲問道。
莫問不理她,只是隨手打幾個手勢,示意說:妳這個笨蛋太過危險,和妳走太近 可能性命不保,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討厭,怎麼這麼說……」
給莫問這一說,愛菱紅了小臉,微微嗔道,不過,話語中卻是喜悅多過其他。
床位分配既定,莫問堅決睡在樹床,不肯下來,鋪好的乾草床,自是讓給了愛菱 。
莫問仰天而望,但見明月在空,千里浮雲雖然廣闊,卻是一片淒清,徒剩冷月清 輝,添人寂寞,念及世事如月,萬般無常不由人,當真是感慨萬千。
「以前妳常說,共看明月應垂淚,現在我雖與妳相隔萬里,共看明月的心卻是一 樣的,妳又可曾為我這莫問的人,落過眼淚呢?」
想起了往日的種種溫情,朝夕相偎,現在卻被迫分隔兩地,不能相見,莫問心中 大痛,恨不得立刻飛到那人身邊。
「對不起啊!我實在太沒用了,一直到現在,都沒辦法救妳出來,請妳再等等, 只要再過些時候,一年期滿,我一定會把妳救出來的。」
想起那人現在的處境,莫問握緊了雙拳,心急如焚。以他素來情感優先的個性, 早在重傷初癒時,便曾深入敵境,想救出那人,怎料敵方實力太強,而自身的功力卻 已大不如前,此消彼長下,輔一接觸,莫問險些喪命,總算見機得快,在暴露行蹤之 前,及時脫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請妳再等等吧!只要一年期滿,我一定會去見妳的。」
深深的思念,卻被無情的現實所阻斷,化成了地獄業火般的燒灼,鞭苔銀髮男子 的身心。
莫問詛咒自己的無能、怯懦,又是憤恨,又是傷心,無可發洩下,猛地一拳,擊 在背後的樹幹上,松樹一陣輕微搖晃,枝葉沙沙作響。
若是以往,隨手一拳,即可斷樹,今日激憤下一擊,僅不過讓樹幹輕晃,功力衰 退的程度,真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計。
低頭看著自己滿是傷痕的右掌,莫問難過的幾乎要哭出來。
「阿波姿多,謬卡阿挪多羅……」
後方的山洞中,傳來少女的輕唱,是愛菱的歌聲,這女孩似乎堅持,沒有聽歌便 睡不著覺,在窮極無聊下,只好自己唱給自己聽。
曲子的本身,很是悠揚動聽,雖然不明白語意,卻仍無損於其之優美性。
只是,基於某種難以解釋的情緒,莫問一聽這曲子,便心情極壞,也說不上來是 為了什麼,總之立刻心頭煩悶,好似有什麼重物鬱結在胸口,無法釋懷。
惱怒之下,莫問抽出了愛菱的那支光劍,反手使力擲入洞內,表示自己的喝倒彩 。
光劍入洞,只聽得一陣乒乓亂響,愛菱止住歌聲,知道了莫問的憤怒,不敢再唱 。
莫問光劍甫離手,心中便即後悔,再怎麼不高興,也不能拿無辜的人來出氣,何 況對方僅是個未知人事的女孩,遷怒於她,實是不該。
正在猶豫要否向愛菱道歉,洞中傳來了一陣古怪的機鈕聲,跟著,一首輕柔而和 緩的鳴奏曲,自洞穴中流洩而出,聽曲調,正是愛菱唱的小曲。
莫問不禁啞然,怒氣盡消。這女孩竟天真的以為,是自己的歌聲不好,會引起旁 人的不悅,所以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巧手巧腳地做了個音樂盒,若是歌聲繼續引起不 快,便改放音樂。
一個小女孩,便能對環境有如此的韌性,樂觀面對每件事,反觀自己,卻只懂得 自艾自怨,比較之下,真是太值得慚愧了。
莫問打定了主意,明早不論如何,要向這女孩道個歉,卻在此時,聽見洞內傳來 奇怪的金屬聲響,跟著,便是一聲悶響。
「砰!」
「哇!怎麼會這樣,齒輪不是上緊了嗎?為什麼會解體了呢……」
聽得洞內的騷動,莫問一時莞爾,輕笑出聲來。
這糊塗女孩,確實為他增添了不少歡笑,倘若沒有她,自己現在想必會更加陰鬱 吧!
真是個奇妙的人物,明明是個迷糊的小傻蛋,卻有著如此的同化力,讓身邊的人 陷入歡笑中。
正自沈思,陡覺耳後風聲微響,有某樣物體,正從右後方接近。
「呱呱嗚……」
回首一看,一頭有翼猿魔,展開雙翅,順著山壁悄聲飛上。
察覺自己的位置已被發現,有翼猿魔發出尖嘯,鼓舞勁風,直撲了過來。
莫問的光劍已擲還給愛菱,自己的那支也在早上的碰撞中損毀,現在身無寸鐵, 又是橫臥樹枝上,立刻陷入險境。
乍見敵爪將臨頭,莫問神色如常,隨手拈了根松針,對準有翼猿魔來勢,橫頸便 是一劃。
「呱~~~~~」奇事發生,當松針劃過有翼猿魔頸部,不,正確的看來,自始至終, 由於雙方身體的差距,松針一直距離有翼猿魔實體三吋之遙,僅是隔空劃過。
但是,當這優美的弧形劃完,有翼猿魔就彷彿給最鋒銳的利劍切過,兩倍於常人 的粗壯頸部,斷成兩截,身首分離,噴出大蓬血雨,墜落山崖。
「果然還是不行啊!居然還發的出聲音……」
莫問無言一嘆,順手拋去了松針,銀髮之下的臉孔,既無勝利之後的得意,也無 半分笑容,僅是一片平淡,就像隨手完成了件芝麻小事,無關緊要。
仰臥松枝,莫問望向明月,毫無睡意,周圍的氣溫漸涼,卻比不上心頭的瀟湘涼 意,枝葉隨風搖晃間,夜,也深了。
山洞中的響聲不絕,看來小小的發明家,今夜是很難睡了。
黑魯曼曆五六0年十二月,日後以ABS系列光學武器、XYZ系列魔導系列,與眾多 神器之製作,名震鯤崙,執掌太古魔道研究院的全能創作者,隆•愛因斯坦,此刻僅 是一名笨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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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 外傳 愛菱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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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始授業之前,有些事,我希望你先有個覺悟。」
「你今後要接觸到的劍道,是平凡人十輩子也夢不到的境界。要有成於斯,你必 須成為天才。」蒼老的聲音如是說。
「……」
「當然,所有天才共同的痛苦、寂寞、悲哀,你都得一肩扛下,切記,這世上, 只有孤獨的天才,而沒有眾人的天才。」
「倘若你不能體認到這點,那麼,你將會成為一個短命的天才。這點,你務必謹 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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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魯曼曆 五六0年 十二月 蜀道
「鏗!」
一聲尖響,莫問將有翼猿魔的左臂,齊腕斬下,光劍盤繞間,斬落了有翼猿魔的 首級。
「好棒,莫問先生加油。」
見到莫問大展神威,馬車上的愛菱,高興的鼓掌再三。
從香格里拉出發,已經好幾天了,從那天遇襲後,有翼猿魔便層出不窮的現身襲 擊,數量更是有增無減,讓負責護衛的莫問,不堪其擾。
「這女孩到底惹了什麼麻煩,敵人也未免嫌太多了吧!」
原本只是一時起意,與愛菱共行,藉此稍洩鬱悶心情,哪知道會牽扯出這等事, 看來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這一次發動奇襲的有翼猿魔,竟有十五頭之多,雖然說,有翼猿魔智商低劣,沒 受到有魔導士的指揮,便完全是群烏合之眾,對付不難,但要一面應付這群咆哮的猿 猴,一面又要留心背後的大累贅,即便是莫問,也大喊吃不消。
「如果只是有翼猿魔倒還好,倘若遇到了上層魔族,那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
有一便有二,有翼猿魔雖是低種的魔獸,卻也不是人間的自然生物,牠的出現, 代表某條貫通魔界的道路,已經被打開,換言之,很可能引出難以想像的上層魔族。
莫問對魔導士沒有好感,對魔族印象更壞,傳說中,上層魔族的威能,強的無法 想像,絕非一般人所能相抗,倘若遇著了這樣的對手,以自己現在的體能,多半討不 了好。
「可惡,怎麼會惹上這種麻煩,早知道還不如拿了錢就跑,不用在這裡受小丫頭 的荼毒。」
莫問心中怨尤不已,手上光劍卻是運轉如飛,將一頭逼近過來的有翼猿魔斬去首 級,反手又是一劍,把一頭欲奔向愛菱的猿魔剖成兩段。
「好棒啊!莫問先生,加油喔,愛菱幫你加油。」
似乎不曉得莫問的苦水,愛菱仍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誰要妳的加油!閉上嘴吧!」
莫問聽的差點翻白眼。揮舞著光劍,快速斬擊下,組成了一道光網,不讓有翼猿 魔越雷池一步,奮勇守護著身後的愛菱。
會讓他如此賣力的原因,沒吃過苦頭的人,大概很難想像。
有翼猿魔還算好對付,但要是在防守上出現破綻,讓牠們接近愛菱,天曉得那瘋 子女孩會拿出什麼古怪武器,說不定一轟就是半座山,倘若又碰上連射,那自己鐵定 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就有一次,莫問一時不慎,給兩頭有翼猿魔繞至背後,想趁機偷襲,哪知道背後 忽地一熱,兩道毀滅性的陽電子弓箭,從後射來,要不是躲的快,當場就像那幾頭有 翼猿魔一樣,成為一團焦屍。
雖然跑得快,身體沒給打著,頭髮卻給擦著了,在半空中燒了起來,令他不辨東 西,差沒摔下山崖。事後,他花了好大功夫,才令這小發明家明白,「騎士的戰爭, 不需要外人插手,這有關個人自尊,絕對不能再犯」。
真是個恐怖的狠角色,拿了她的武器上陣,只怕在殺盡敵人前,友方已經傷亡殆 盡了。
閃身躲過尖爪的撲擊,莫問腳底倏地加速,搶進有翼猿魔的懷裡,光芒閃動,已 將有翼猿魔一分為二。
「呱呱嗚~~~」莫問收回光劍,正以為敵人已全數掃蕩完畢,陡覺上方風聲急響。
「莫問先生小心!」
不待愛菱示警,莫問及時把頭一偏,避開了這破腦一爪,同時反劍刺出,卻是刺 了個空,有翼猿魔已騰空飛起。
說時遲,那時快,便在有翼猿魔騰身欲起時,莫問化刺為撩,光劍似受無名力量 牽引,暴長三吋,登時擊斃有翼猿魔。
慘號聲中,有翼猿魔殘屍墜落山崖。
「好棒,好棒,莫問先生太棒了。」乍見此奇招,愛菱大感新奇,連忙鼓掌。
這樣一手光劍變長的技巧,在真正的劍術名家眼中,不過是花俏的小伎倆,原理 是藉由功力大小的控制,變換輸出功率,造成在極短時間內,光劍暴長的效果,算不 上是什麼絕技,莫問此時使出,也不過就是賣弄一下劍技,博愛菱一笑而已。
其餘的劍刃暴長法,還有利用快速的搖動,做出真空,產生衝擊波,在短時間內 維持劍刃增長的效果,只是這類的效果不明顯,莫問略去不用而已。
聽得愛菱誇讚,莫問微微一笑,環顧四周,確定並無敵人殘餘後,莫問將光劍擲 還愛菱。
「莫問先生……唉呀!好燙!好燙……」
愛菱不疑有他,伸手接過光劍,卻給散熱不良的劍柄,燙的立刻拋去光劍,甩手 跳腳,直冒眼淚。
莫問發不出聲音,但卻做出了張口大笑的動作。上趟他給這不良品燙傷手,早已 懷恨在心,今日終於等到機會,那還不趁此報一箭之仇。
沒笑兩聲,莫問已察覺不妥,愛菱抱著兩手,蹲在地上,似乎甚是疼痛。
「不好,玩出禍來了!」
上前湊近一看,雖然僅是稍稍碰觸,立即拋去,但愛菱的手掌已給燙傷,白嫩的 小手,給燙的紅腫,顯然傷的不輕。
愛菱捧著雙手,拼命對手掌呵氣,用不知是那裡的童謠,喃喃道:「不痛,不痛 ,好孩子不痛……」
莫問在旁好生尷尬,腦裡卻不由得思考,好孩子和痛不痛,有什麼關係。
女人不知是什麼做的,這麼輕輕一碰也會被燙傷,真是好脆弱的東西。
不過,這孩子將來可是會成為創師的大人物,一雙巧手受了傷,可能會是非常嚴 重的事吧!
這麼一想,莫問不由得懊悔起來,自己的氣量也恁地狹小,居然和這樣一個女孩 開起玩笑,實是不該。
對著愛菱,莫問比了幾個手勢,問道:「有沒有傷的怎樣?痛不痛。」
以實務的觀點來看,這兩個問題,根本全都是廢話。但忙著對手掌呵氣的愛菱, 仍是仰起頭,小聲地說道。
「沒關係,愛菱不痛,很快就會好了。」看得出是在忍著眼淚,愛菱裝出了笑臉 ,道:「不過,這樣我們就扯平囉!莫問先生被燙了一次,愛菱也被燙了一次,我們 兩不相欠了。」
相當出乎意料的,與其天真的個性相左,這女孩在某方面的洞察力,敏銳的令人 咋舌,竟窺見莫問的心態。
給她這麼一說,莫問訕訕地講不出話,伸手摳摳臉頰,深深的鞠個躬,表示歉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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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上了專治各種外傷的藥膏,學莫問先前那般綁上繃帶,愛菱的燙傷算是處理完 畢。
因為沒有什麼武功底子,肉體的抵抗力較差,所幸接觸時間甚短,大概兩到三天 後,便可痊癒。
不過,在這兩三天內,原本全拋給愛菱的雜務,莫問便要一手接收了。
雖然很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不想操此賤役,但想起了愛菱忍住眼淚,勉強裝出 的笑臉,莫問仍是握起韁繩,坐在前座,開始充當臨時車伕。
真是落魄啊!居然會淪落到當車伕的下場,祖先若地下有知,定會悲嘆三聲。
回憶當年,意氣風發之時,自己雖然從不歧視這些車伕、奴僕,常常不顧身份, 和他們飲酒暢談,請教百工技藝,談論最近的景氣,生活瑣事等等,但在心理上來說 ,他們到底是下人,像駕車這種粗重工作,由自己來做,簡直便是種污辱。
不過,現在想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倘若還一直沈迷於這些過去,那僅是更代 表了自己的膚淺。
落魄王孫君莫問啊!
銀髮下,莫問苦笑著,暗地自嘲道。
近一年來,流浪於民間,所見所聞,所思所憶,大非昔日光景,這才深深體會到 ,身為一個平凡人的心情,是這等無奈、痛楚。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藉由這些時日的漂泊,自己的見識、思想,踏出了僵化 的貴族眼界,再非以前狹隘的世界觀,而是真正用一個更接近人的心,去審視整個世 界。
這樣的轉變,是件美好的事,然而,所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吧!
念及世事無常,變化莫測,莫問不由得感慨萬千,僅僅不過是一年的時間,一切 熟悉的事物,早已人事全非,這完全是當初自己所想不到的。
表面的光榮,是何等脆弱啊!倘若自己沒有給過大的自信蒙蔽住眼睛,很多令人 悲傷的事,或許就不會發生了吧!
「莫問先生…」
「……」
「莫問先生!」
「……」
「莫問先生,你好像走偏路了喔!」
給愛菱一言驚醒,莫問這才發現,馬車朝山崖的方向前進,要是再不改變方向, 就要連人帶車一起墜落山崖了。
莫問趕忙拉緊韁繩,改變方向,躲過了墜崖身亡的鬧劇。
「這畜生比豬還笨,看到懸崖在前面還四蹄如飛,和牠的主人一個德性,真是糊 塗的笨馬!」
為了自己的失神,險些造成鬧劇,莫問惱怒之下,向馬兒發脾氣。似乎聽到了駕 馭者的心聲,駱馬嘶鳴不已,發出不知算是抱怨,抑或是嘲笑的古怪鳴聲。
「莫問先生,你在想什麼呢?」
完全像個沒事人一樣,愛菱趴在乾草堆上,很愜意地仰著小臉,迎接陽光,湛藍 的明眸中,是拼命掩藏的笑意,自是為了剛才的一幕而發笑了。
「莫問先生!」愛菱輕聲喚道。
連喚了幾聲,莫問毫無反應,不知在想些什麼,愛菱屢試無效,索性猛地撲上去 ,勾住莫問的頸子,大力搖晃,微微嗔道:「討厭,莫問先生都不理愛菱……」
莫問只覺背後忽重,一具溫暖的少女軀體,毫無保留的貼在背上,香氣襲人。
出乎意料的,與發育不良的身高不符,在鹿皮背心之後,愛菱的嬌軀,結實而有 彈性,雖然讓人有些不敢置信,但那飽滿的觸感,卻實實在在的提醒莫問,背後的少 女,不是小女孩,而是一個青蘋果般的小女人了。
很不可思議的,莫問臉紅了。在他過往的生涯裡,曾有過數不清的床伴,對於男 女間的各種性事,早已到了麻木的地步了。
可是,今天,就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小動作,沒有任何挑逗的意味,莫問居然為 之臉頰發燒,當意識到這點,他本人也覺得相當驚奇。
愛菱的存在,很難讓人產生綺想,聽到那童稚的嗓音,會讓對之有慾念的人,產 生極大的罪惡感。
「啊巴啊巴……」
耐不住愛菱的一再磨蹭,莫問的臉,紅的像隻醉酒的蟹,連忙揮著手,要把愛菱 趕開,以免等下出醜。
「哇!莫問先生不要亂動啦……」
哪知錯有錯著,莫問揮舞著手,恰好呵著愛菱的腋窩,女孩肌膚本就敏感,愛菱 受癢,咯咯嬌笑,原本勾住頸子的小手,胡亂移動,竟矇住了莫問雙眼。
「討厭啦!莫問先生,這樣很壞喔!」
軟語呢喃,飄香襲人,乍聞耳畔撒嬌的親暱嗓音,莫問心下一凜,再嗅到那淡淡 的少女體香,如百合花般的香氣,飄進鼻端,莫問剎時如遭雷殛,恍惚中,彷彿回到 了很久很久之前。
那時候,一切都是這樣美好,每當午後,他會躲開太傅,偷偷溜到一棵古老榕樹 下歇息,總是沒能闔眼多久,背後便會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接著,一雙小手遮住他的 眼睛,某個令他至今仍魂牽夢繫的聲音,在耳畔小聲響起:「從嘉哥哥,從嘉哥哥, 嘉敏來囉,你猜猜我是誰?」
「哪有人在問人家的時候,會一起說出名字的,那妳還問什麼?」
「人家不管嘛!從嘉哥哥猜不出來,嘉敏就不放手。」
……
多少甜蜜又辛酸的往事,瞬時全數湧上心頭,莫問剎那間熱淚盈眶,鼻酸欲泣, 不自覺地握緊了眼前的小手,輕輕撫摸。 「莫問先生!莫問先生!」
腦海中的少女嗓音,一變而轉為驚惶、不安,驚醒了莫問,這才察覺馬車又走偏 了路,僅差十步,便要墜落山崖了。
莫問急拉韁繩,在千鈞一髮之際,改變了馬車的方向,轉回正路。
甫脫險境,莫問深深吸了口氣,鎮靜心神,把激盪不已的心情壓下,現在不是想 這些的時候,想這些,只有讓自己更痛苦而已。
察覺愛菱還貼在背後,莫問伸手撥開愛菱的擁抱,為了不讓她再纏上來,莫問特 別使了勁力,然後,比了幾個手勢,告訴她說:美麗的淑女,應該有教養,不可以這 麼沒禮儀,隨便攀著別人。
給莫問禮貌性的拒絕,愛菱噘著小嘴,不依道:「可是,好無聊喔!莫問先生都 不肯陪我玩。」
陪這小瘋子玩?莫問有自知之明,他還想長命百歲,愛菱的包袱,比起昨天的規 模,好像又更大了,誰知道是不是又有什麼新作品,要找實驗者,自己可千萬不能當 這白老鼠。
禁不住愛菱的撒嬌攻勢,莫問只好屈服,想了想,莫問比劃道:「不能碰到那個 包袱,剩下的好商量。」
「這樣啊……」自己的意圖被窺破,愛菱的俏臉上有明顯的失望,但又好像想起 什麼似的,眼睛隨即亮了起來。
看見少女熾熱的眼神,莫問本能性的有種畏懼的感覺。
「莫問先生,吹簫給愛菱聽吧!」捧著小手,少女提出了祈願。
「……」
「是啊!就像那天晚上一樣,莫問先生的簫,很好聽,愛菱很喜歡呢!」
被愛菱衷心盼望的眼神所打動,莫問取出了洞簫,放在口邊,選曲待奏。
看了愛菱一眼,莫問心想,既然是為了這女孩而奏,便挑首輕快的曲子吧。
翻閱腦海中的曲目,莫問選了首「慶豐年」,那是南方的擺夷民族,在年節時的 歡慶樂曲,聽起來喜氣洋洋,節奏甚是輕快,拿來哄愛菱開心,應是再適合不過。
主意拿定,莫問將簫湊近口唇,高聲吹奏起來。
他早年曾於此道下過苦功,大陸上的知名樂器家,亦評之為「只應天上有的仙音 」,這番吹奏,儘管只是平凡的歡慶樂,但也能於平凡中顯出優美的音色,細微處更 是變化精微,轉折如意,直如一位武學名家,試演生平絕技一般。
愛菱側腕托著頭,左手手指跟著在車板上打節拍,她對音韻之學,所知不多,但 「慶豐年」簡單輕快,節奏分明,要聽明白不是什麼難事。
趁著莫問專心奏曲,愛菱偷偷瞧著他。平常時刻,莫問似乎對人深有戒心,只要 愛菱一盯著他,就會很不客氣的把頭轉開,要仔細的看看他,除去睡覺時間,就只有 現在了。
莫問先生,到底是什麼人呢?
本著發明家的科學精神,和少女愛作夢的幻想情節,愛菱有過無數的推敲。
莫問先生,一定是個貴族。
在這些天的旅行,莫問有些生活習慣,不是一般人會有的。
他每天要喝下午茶,只要時間一到,不管原本在做什麼,都會停下來,準備泡茶 休息,同時對於打擾者絕不輕饒,愛菱就曾經看過,他一面喝茶,一面斬殺來犯的有 翼猿魔。
在飲食起居上,莫問也甚為講究。愛菱做的料理,常常出錯,反倒是莫問本身, 雖然從不親自動手,但對於料理的品鑑,該如何調理,如數家珍,儘管他無法說話, 卻總是在旁比手劃腳,指導愛菱如何烹調。
這些林林總總,再加上他本身的騎士資格,那只價值連城的洞簫,都不是平民階 層容易接觸到的。
一個貴族,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最可能的理由,應該是戰爭吧!愛菱這樣 堅信著。
莫問先生的身上,有經過戰火洗禮的氣息,他身上的那套軍裝,自相逢至今,從 未換過,卻總是洗的乾乾淨淨,這不是普通的貴族騎士會有的舉動,而是一個軍人騎 士的習性。
啞巴的殘疾,右手的傷痕,這更是慘烈戰鬥後的勳章。
莫問先生,一定是在戰爭中受了重傷,遇到了很傷心的事,所以才放下貴族的身 份,像個流浪騎士一樣,四處漂泊的。
這是愛菱的想法。其實,在這個鋒煙四起的時代,階層的變化非常迅速,往往一 個政治鬥爭、戰禍牽連,原本的貴族,就被貶為賤民,其家族就此流落民間。
像是武煉的前三任皇帝,侯景•寇克德,便是個出了名的怪脾氣。他尚未登基前 ,落魄於民間,曾向當地貴族請求婚配其族女,遭到恥笑,從此記恨在心,發下「會 將汝子弟配奴兒女」的重誓。登基之後,對國內舊有貴族大加折辱,動輒降罪抄家, 將貴族的子女與奴隸婚配,一洩當年之恨。
落魄的貴族,心懷舊日的榮華,又難以忍受現在的生活,往往借酒澆愁,為了維 持豪華的生活,他們仗著自己的武藝,淪為盜賊,做出種種不法的勾當,成為地方治 安的最大困擾,詐騙愛菱金錢的那些人,就有些類似這種類型。
發覺愛菱看的出神,莫問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真巧,想起那人,她也是愛聽簫聲,總在相會之時,要求鳴奏一曲,然後在旁撫 琴輕哼,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令自己為之愛煞。
「哼哼哼~~~~~嗯嗯~~~」出自幼時習慣,愛菱聆聽到後來,不由得跟著打起拍子 ,閉上雙眼,輕哼出聲,感受著音韻的流暢,可是,好像覺得有什麼不足,從頭到尾 ,愛菱的眉頭都是皺起的。
而這似喜還怨的表情,被莫問看在眼底,當場又是一怔。
為何?為何?饒是千里相隔,她的音容卻總是繚繞在眼前,想念的心情,也從未 有稍減,然而,明知她現在身處虎口,卻偏偏只能坐視,不能相救,這是哪門子的人 生!
想起種種阻撓,又是心急,又是氣惱,莫問的眼眶又紅了,他的個性素來多愁善 感,本也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類型,這時越想越是心傷,真恨不得好好大哭一 場。
心情這一激盪,簫聲大亂,嘎然而止。
「嗯!不好,不好,比起那天晚上的差多了。」沒有發覺莫問的異樣,愛菱睜開 眼睛,儼然一個小樂評家的勢態說著。
聽到這樣的評論,莫問微覺好笑,自己的樂藝,當初在金陵,任是誰聽了,也都 讚不絕口,哪輪到這樣一個小鬼來挑剔,當下好奇心起,詢問愛菱哪裡不好。
「這首曲子該是很有喜氣的音樂,可是被莫問先生吹出來,卻讓人聽了好傷心, 和曲子一點都不合,嗯,不好,不好,比那晚差太多了。」愛菱搖頭晃腦,顯然對自 己的樂評,感到得意。
聽音樂,能聽出演奏者的真心,那真的是知音了。
驟聞此言,莫問登時一愣,如遭五雷轟頂般呆住,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莫問乾著喉嚨,揮手比劃道:「胡說八道,小孩子懂得什麼?」
自己的音覺遭到不正當的否定,愛菱似乎有些生氣,嘟著小嘴抗辯道:「小孩子 又怎樣?我一樣聽得出來,莫問先生心情不好。」
「……」莫問不再說話,只是比了個「那又怎樣」的手勢。
「嗯!除此之外,還有……還有……」想加強自己的立論點,愛菱努力的回想剛 才的樂音。
停了停,愛菱似乎又找到了新發現,驚呼道:「還有,莫問先生,我們現在好像 騰空了……」
什麼叫好像,根本就是。
一個專心思索,一個心緒煩躁,這樣所造成的後果,就是沒有人在駕車,那頭智 力顯然偏低的駱馬,似乎沒有二次元的平面觀念,只知一直線的向前衝,那結果就很 單純了。
俗語說,事不過三,這一次,莫問也來不及導正方向了。
只聽得驚呼聲中,兩人一馬呲挖亂叫,馬車衝出了山崖,直往下墜。
「哇~~~~~~~」「啊巴啊巴~~~~~~」「嘶~~~~~~~~~~~~~~~~」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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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他媽的,真是他媽的……」
基於過去良好的教養,莫問不是個愛說粗話的人,以一個詩人的身份而言,他的 言談舉止,甚至是相當風雅的。
可是,現在的他,卻是滿腦子的窩囊氣,除了罵髒話洩憤外,找不到其他的方法 。
在第三次的走偏後,他們終於摔下了山崖,所幸莫問身手敏捷,在墜崖的剎那, 順手揪起愛菱,騰身飛起,衝回崖上。
本來,若是時間再充裕些,或許可以連那頭可憐的駱馬,也一併救上,無奈,愛 菱死命抱住那個大包袱,不肯放手,就這麼一耽擱,已經失去救馬的良機。
可憐的駱馬,連同馬車,一齊墜落深不見底的山崖,只聽得馬鳴悲嘶,在急勁的 風聲中,拖的好長,淒厲難當,久久不散,當是粉身碎骨了。
飛身躍回崖上,愛菱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為了馬兒的墜崖,而傷心不已。
莫問看在眼底,倒也很難去責怪她些什麼,再說,駕車的人是自己,出了這等「 交通意外」,怎也不能將責任推給她。
可是,倘若說事情與她無關,似乎又有些不太對頭,自從遇上她以來,麻煩事多 的令人難以想像,在以前,怎也不可能發生這種疏失。對一個劍客而言,方寸大亂, 是足以致命的傷害。
嗯!或許這女孩會吸取身邊人的運氣,造成自己的幸運,與其他所有人的不幸吧 !
結果,莫問一肚子懊惱無處宣洩,只好不住暗罵粗話洩憤,倘若這時有翼猿魔出 現在面前,一定二話不說,就給大卸八塊。
就這樣,愛菱的手傷未癒,張羅晚飯的工作,全落在莫問身上,而僅剩的乾糧, 又隨著馬車,墜毀於山澗,莫問迫於無奈,在找了個小山洞安置愛菱後,開始滿山遍 野的尋找食物。
「這首曲子該是很有喜氣的音樂,可是被莫問先生吹出來,卻讓人聽了好傷心, 和曲子一點都不合!」
「小孩子又怎樣?我一樣聽得出來,莫問先生心情不好。」
回想起愛菱天真的抗辯,莫問不由苦笑,什麼時候,自己的心事,連這小女孩也 看得出來了呢?
他生性本就豁達,早年旅學四方時,深受浮屠之學的影響,於恩怨榮辱之事,更 是看的極淡。遭逢慘禍後,雖為此痛澈心肺,悲憤難當,卻也未曾激起復仇、重建家 園之念,只是獨自深深懊悔而已。
但是,唯有她,是莫問最放不下心的存在,偏生礙於一年之約,不能相見,這才 真教他心急如焚,日夜難安。
這樣的個性,倘若會惹來千古臭名,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這點,莫問也知道, 不過,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個性,要像每個亡國貴族那樣,咬緊牙關,全心恢復舊 日光榮,這等事,自己做不來啊!
現在,就僅希望故鄉的百姓,生活無虞,待得一年期滿,再將那人救出,自己的 心事,便算是有個了結了。
一年之約,已將近期滿,等到愛菱委託的工作完成,就該整裝出發,完成心願了 。
念及此處,莫問微皺起了眉頭,基於本身的直覺,他感到愛菱委託的工作,越來 越不單純。
莫問的脾氣,頗有些舒懶、疲憊的氣息,雖然情緒化,卻是大而化之,自從遭逢 慘禍,重習劍藝後,更是養成了隨遇而安,凡事笑觀淡然的自在胸襟。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當在廣場看見愛菱,為其所打動後,莫問連工作內容都不問 ,就欣然與之同行,而當遇著有翼猿魔後,莫問雖覺任務詭異,卻也僅是約略一問, 隨即帶過,再不關心。
可是,眼看愛菱的神色,一日一日漸趨緊張,莫問也有了不同的想法。
既然早晚得與敵人正面交鋒,那麼關於對方的資料,還是先取得為妙,知己知彼 ,以免到時候甫一交手,立刻吃上大虧。
正如先前所言,有翼猿魔的出現,背後意義重大,那甚至牽涉到境界通道的問題 ,倘若有一條貫通人間魔界的天然通道,在未經管理的情況下為人發現,甚至落入野 心份子的手中,那極可能釀成一場浩劫。
不過,這個可能性並不高,天然的境界通道,牽涉到地氣的流向,周圍靈氣的轉 換,絕不可能突然便冒出來,比較可能的作法,該是有人,藉由某種失傳的古代秘術 ,喚出了本生活在魔界的生物。
遠自神話時代以來,人類便與魔族交惡,九州大戰後,雙方的關係更是惡劣到了 極點,凡是有關魔族的一切,在人間,都是禁忌,像開啟境界通道這類的術法,在魔 導士公會中,是絕對被禁止的。
如果僅是召喚術那類的等級,倒也還好,開啟境界通道,屬於最高層的秘法,如 若對手真是那種級數,那可就棘手了。
從以前到現在,莫問對魔法的涉獵,膚淺的可笑,他雖然也有認識些優秀的魔法 師,但是自身卻未曾接觸過相關技藝,就他而言,自己是個騎士,是個用劍者,把時 間花在魔法上,實在沒有什麼意義,也因此,當想到敵方的背景是魔導士,莫問登時 一個頭兩個大。
「真是傷腦筋啊!早知道,不如撒手不管算了,臭傢伙韓特的爛攤子,為什麼我 要幫忙收……」
一面找尋晚餐的材料,莫問暗自嘟囔,決定等一下要找愛菱問個清楚,以免臨敵 時,一見面就給咒殺。
「我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不對,我作人那麼善良,就算明明白白,我也不想 死……」
忽地,莫問眼前一亮,晚餐有著落了。
眼前,山坡邊的灌木叢裡,一頭母鹿正在低頭吃草,一派悠然自得,渾沒察覺危 機已在左近。
「運氣不錯,看這鹿的顏色,就知道肉質一定不錯,體積又那麼大,吃兩天大概 沒問題……」
腦裡這樣想著,莫問彷彿已經聞到了燒烤之後的佳餚,不由食指大動。
推開了光劍的開關,莫問躡手躡腳,如臨大敵,小心靠近。
用光劍去獵鹿,聽起來似乎有點小題大作,不過,總比空手獵鹿來的好看吧!
不知為何,莫問總有種感覺,覺得自己將會失手,當再三確定母鹿的位置,肯定 一擊必中後,莫問消除了所有的疑慮。
「是太過多心了嗎……不管了,鹿啊鹿啊!今天妳運氣好,就此解脫,來世再去 當個好人吧!」
默默祝禱完畢,莫問揮起光劍,口中呼喝出聲,衝向母鹿。
「呼喔喔喔喔喔……」
「莫問先生!」
「啊~~~~~~」就當莫問將要揮下光劍之時,愛菱忽然打橫裡衝出,抱住莫問的雙 腿,阻止他的獵捕壯舉。
很自然的,銀髮男子遭逢突擊,重心一個不穩,滾倒在地,連帶踢倒了愛菱,兩 人跌成一堆,而餘勢未止,只聽得慘叫一聲,兩人便像顆肉球般,跌纏在一起,滾下 山坡去。
母鹿停止了吃草,圓溜溜的黑眼珠,睜的老大,看著眼前這幕引人發笑的光景, 在牠身旁,有頭剛學會走路的小鹿,學著媽媽的動作,好奇的睜大了眼睛。
「哇~~~~~~~」「啊巴啊巴~~~~~~」「轟隆轟隆~~~~~~~~~~~~~~~~」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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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奶奶的,他奶奶的,真是他奶奶的……」
如果說,早先的莫問,僅是不滿而已,現在的他,無疑就是座活火山,全身噴射 著滾燙的岩漿,只要有人輕輕一碰,立刻就會大爆炸。
給愛菱那一撞,不僅撞飛了晚餐,兩人還纏在一起,在山坡地上滾了幾十公尺, 當好不容易停下來後,愛菱全身上下,毫髮無傷,莫問卻是狼狽到了極點,皮破血流 ,擦傷多處,外加幾處劍傷。
為啥會有劍傷,滾下山去的當口,莫問立刻把愛菱摟在懷裡,不受傷害,哪知道 這笨女人亂摸亂碰,推開了光劍的開關,嚇的莫問魂飛魄散,要不是眼明手快,閃躲 得宜,等到兩人滾至山坡底,莫問身上早給刺了十七八個窟窿,成了具千瘡百孔的難 看死屍。
事情到了這等地步,莫問有了新的體悟。這女孩的危險,不在她所發明的東西, 而是在於她本身,所有的人、事、物,到她手上,都會變成殺人利器,天殺的,這麼 有天份,怎麼不轉行,別當創師,直接改行當殺手,保證連山中老人都會來挖角。
而一切災禍的主因,此刻正笑吟吟地,蹲坐在熾熱的營火旁,一面盯著火中的烤 魚,一面吞著唾沫,一副熱切期盼的樣子。
下午,愛菱為了馬先生給摔成肉泥,著實憂傷了好一會兒,不過一到晚飯時間, 立刻又眉開眼笑,從這點看來,實在是不得不佩服這女人的健忘性。
『全功能超美味究極無敵大廚師八代』給摔下了山崖,愛菱的手傷又沒好,晚餐 只得由莫問親自下廚。因為獵鹿失敗,弄得一身疲憊,莫問食慾大減,索性直接到山 溪裡,捉了幾條肥魚,充當晚餐。
出乎意料地,與邋遢的外貌不符,莫問的手藝,竟可媲美高級餐館的大廚,將幾 條魚燒的有聲有色。
先將鱘魚刮鱗、清除內臟,之後,如同進了自家的廚房,莫問從森林中,毫不費 力的摘了幾種野果、山菜,絞爛剁碎成泥狀後,一股腦的塞進魚腹,再置於營火旁, 大火烘烤。
鱘魚本是肥美,長年生存於冰寒的山溪中,脂肪厚實,滋味更是鮮美,莫問又不 知從哪弄來了檸檬,塗抹於外層,與外冒的肥油相觸,滋滋作響,香氣更是燻人,看 的愛菱直吞唾沫,恨不得立刻將魚吞下肚去。
「莫問先生好棒喔,怎麼以前都沒看你做過菜呢?」
用無限崇敬的眼光,愛菱仰望著莫問,想不到一個大男人,會有這等手藝。
莫問別過頭去,懶的答話。他往日錦衣玉食,對這飲食變化之道,自是熟知,不 過,從老饕升格為名廚,那是過去一年的事,藏於深山潛修,一切飲食起居,都得親 力親為,在某人的薰陶下,終於練成了這一副好手藝。
(莫問的老師,蕭寒山本身極重口腹之慾,因應其強力要求,自在門從大弟子蕭 風健以下,乃至後來的天地神威、雲翔•迦樓羅,全是烹飪的一流好手。)「莫問先 生,我可以吃了嗎?」盯著肥油四冒的鱘魚,愛菱實在忍不住,發出衷心的請求。
莫問沒好氣的點點頭,他今天胃口奇差,一連串的惱人事,令他心情大壞,隨時 都可能炸開。
「謝謝莫問先生,謝謝。」
雖然急著把烤魚送入口,愛菱仍未忘記應有的禮儀,一百八十度的鞠躬行了禮, 伸手抓過一條烤魚,一面高呼「好燙、好燙」,一面把魚送進口中,大嚼起來。
「好吃,真是好吃,雖然有點對不起鱘魚先生,不過真是太好吃了。」
有了吃,便忘了一切,這就是此刻愛菱的寫照,只見她半閉著眼,一臉幸福的樣 子,充分沈浸在烤魚的鮮美口感中。
「好吃就閉上妳的嘴,妳只要一開口,我就要倒楣。」
莫問暗自罵道,回想旅程以來的麻煩事,越想越是懊惱,事情的發展,超乎預算 太多,已經不符合他當初接任務的本意,再這樣下去,並不是件好事。
「從舉動看來,這女孩似乎很急著,在滿月前趕到目的地,這麼說……」
月亮,在魔法的使用上,有著莫大意義,而滿月,更是許多魔法施展的必要關鍵 ,也因此,在滿月時發生的奇怪案件特別多,令各地治安單位不勝其擾,這是基本常 識,儘管莫問對所謂魔道所知不多,還是明白滿月的特殊性。
「真討厭,和魔導師交手,這可不是我的專長啊……」
莫問陰沈著臉,暗暗埋怨。不只是對手麻煩,連伙伴也是個大麻煩,直至目前, 莫問對於愛菱的身家背景、任務最終目的、敵人情報、取回什麼東西……等等,一無 所知,對於這點,他感到十分惱怒。
「沒有原因的仗,是最沒意義的戰爭,既然她什麼都不願意說,我為什麼要為了 這麼少的報酬而賣命……」
極度不悅下,莫問作出了某種決定。不過,莫問卻沒想到,他對事情的一無所知 ,固然是因為愛菱的含糊其詞,但另外一方面,會滿足於少女的含糊其詞而不再深入 逼問的他,也是有相當責任的。
總而言之,他現在的不滿,僅不過是不良導向的遷怒而已,這點,是他所沒有察 覺到的。
「不做了,不做了,這麼少的酬勞,要做這麼多事,我可不是天才保姆啊!」
粗魯的站了起來,刻意發出巨大聲響,莫問連比了幾個手勢,表示辭職不幹了。
突如其來的舉動,把正在享受美味的愛菱嚇呆了,來不及作出反應,好半晌,才 低著頭,小聲哀求道:「拜託……我真的……真的是很需要莫問先生,如果沒有莫問 先生,那群有翼猿魔,我根本……」
粗魯的打斷了少女的訴說,莫問比劃道:「妳哪需要保鏢啊!妳只要自己靠過去 ,可憐的有翼猿魔就全死光了!」
「怎麼這麼說呢?」
給莫問這麼一說,少女顯然非常難堪,不知該怎麼回答。
莫問先生為什麼生氣了呢?愛菱有些難以想像,明明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嗎?為什 麼會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呢?
這些天以來,能夠走到這裡,可以說是全靠莫問先生的幫忙,倘若沒有莫問先生 ,自己早在離城之初,就被有翼猿魔打成肉泥了吧!
自己的長處,是在鑄造器物,而不是拳來腳往的武鬥,儘管自己可以改造出一柄 優秀(?)的光劍,卻沒有辦法持之上陣,與敵人戰鬥,這點,愛菱很明白。
能夠遇到莫問先生這樣的好人,已經是自己的莫大幸運了吧!可是,對於一個這 麼好的騎士,那麼少的雇用金,也實在是太低廉了,自己又給莫問先生惹來那麼多麻 煩,製作的東西,也都是缺陷品,在他眼中,自己一定僅是個大累贅而已。
「那個……莫問先生……我知道這樣的報酬太少了,等到我們回去以後,我一定 會再給您更多的酬勞的…」
愛菱沮喪著臉,這樣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可是,自己身上,確實 是沒有半毛錢了。
搜索過全身上下,愛菱很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半點貴重物品,她本就不是貴族 仕女,怎會隨身攜帶這許多首飾。當小手摸到頭髮,愛菱猛地想起一事。
「莫問先生……」愛菱小聲說道:「我的髮箍,是葛羅美精金鑄造的,如果拿到 特別商店去賣,可以兌換百多枚布格金幣,不過,因為有些原因,我必須要到事情辦 完以後,才能給您,您覺得呢?」
愛菱一面說,一面指向髮中的金箍,讓莫問看個清楚,同時偷看莫問的反應。
「葛羅美精金……果然不對勁…」
在魔道世界中,葛羅美精金是頗為貴重的金屬,專門用來鑄造法器,具有某方面 的神效,加上愛菱又說是特別商店,那就代表這枚髮箍,並不單純,很可能是某種魔 道器之類的。
不過,現在的莫問,無暇想到這些東西,當愛菱說要讓出髮箍時,臉上的表情, 十分的悲哀。是哀傷嗎?又不太像,在傷心之後,好像有某種無機質,少女的面容, 似乎透明化了。
當看到這個表情,在銀髮之後,莫問呆住了,這種表情,他似曾看過,是在哪裡 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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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嘉哥哥!你別去好不好?」
「不行啊!嘉敏。師兄難得抽身,又是專程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他約我小酌一番 ,提前慶祝,我怎麼能缺席呢?」
「可是,我總覺得,那人好可怕,戴著一張那樣的面具,眼神冷冷的,不知在想 什麼?從嘉哥哥,我好怕,怕你一去就不回來了。」
「哈哈,別擔心,我怎麼可能不回來呢?我等了那麼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妳說,我怎麼捨得離妳而去呢?」
「那……我們打勾勾,從嘉哥哥,一定要回來喔。」
「哈!快要嫁人了,還這麼幼稚,好,我就跟妳打勾勾,笑一笑吧!這樣的表情 ,讓人心痛死了。」
「從嘉哥哥,你一定要回來喔!」
「知道了啦,不過是去喝個酒罷了,快的話,傍晚就回來了,別窮緊張了,要是 騙妳,我就吞一千根針,這樣行了吧!」
「從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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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在她的臉上看過,當時,如果能體會到這表情的意義,那麼,往後的許 多事,就會以別的方式來發生了吧!
一念及此,莫問胸口大痛,原本的怒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再看看愛菱一副小可 憐的樣子,心中一軟,便要出言安慰。
莫問大半張臉,全遮在銀髮下,愛菱瞧不見他的表情,還以為他正自猶豫不決, 連忙搶先開口。
「或著說,您是為了今天的事而不高興呢?愛菱向你道歉。」愛菱恭恭謹謹的鞠 了個恭,朗聲道:「可是,我認為,那是必須要作的事,如果傷害了鹿西瑪,小鹿一 定會很傷心的。」
這倒是挺有意思,莫問露出了頗為詫異的表情,由於個性上的差異,兩人旅行至 今,每次只要莫問稍有堅持,愛菱便立刻退讓,從來沒有大聲說話的時候。
是什麼事,讓這女孩有據理力爭的衝動呢?這很值得一聽,姑且靜觀其變吧!
打定了主意,莫問更不答話,冷冷的瞪著愛菱。
愛菱見莫問不置可否,有些心虛,卻仍不退讓,揚聲道:「小鹿的年紀,還很小 ,如果在這時候失去西瑪,往後一定會很難過的。」
「妳怎麼知道?」莫問順手比劃道,而此言一出,莫問登時後悔。
果然,被這麼一問,愛菱立刻低下頭,眼眶紅了起來,哀聲道:「因為愛菱的西 瑪也不在了……」
聽到愛菱這樣說,莫問有些尷尬,怎麼把話題扯到這上頭來了,不過,一時想不 到好的話來安慰,只得讓愛菱繼續說下去。
依照愛菱的說法,她的父親是個創師,在某個偶然的情況下,認識了母親,兩人 志趣相投,從而發生了感情,兩情相悅下,不顧女方家族的反對,結了姻緣,後來, 因為要躲避許多俗務,父親決定遷居進入深山,不知是為了什麼理由,在愛菱六歲那 生,母親就過世了。
「以前,西瑪很疼愛菱的,做了好多好多東西送我,像像手語就是西瑪教的,還 有睡前的催眠曲,也是每天睡前,西瑪會唱給愛菱聽的,西瑪不在了以後,愛菱就是 一個人了……」
愛菱一面說,小巧而晶瑩的淚珠,一顆顆的滑下臉際,看的人好生心疼。
莫問大覺窘迫,他雖然情緒化,又頗為易怒,卻是天生風流的個性,最怕看到女 孩子的眼淚,這時給愛菱一哭,心都亂掉了,哪還想到其他,七手八腳的比劃安慰。
「妳別傷心啊!像妳那麼聰明的女孩子,又會做那麼多東西,妳父親一定很疼妳 ……」
愛菱的手藝雖然欠佳,但目前所表現出的潛力,卻是不可限量,對於一個創師來 說,能有一個這樣的女兒,想必是心懷大慰,無上的喜事。
哪知愛菱隨即搖頭,道:「沒有,布瑪說,女孩子只會壞事,沒有資格當創師, 所以不准我做這些東西。」
聽到愛菱的講法,莫問不覺苦笑,這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在許多行業中,都很 看不起女性,便是崇高的創師,也是如此,愛菱的父親,倒也不是多特殊的存在。
只是,愛菱對於製作器物的濃厚興趣,似是與生俱來,而在莫問生平所見中,也 從未見過這麼有天分的瑰玉,倘若就這麼中斷,確實是太可惜了。
「愛菱相信西瑪的話,如果是喜歡的東西,就要堅持到底。」愛菱抹乾了眼淚, 道:「所以不管布瑪怎麼想,愛菱一定要堅持到底。」
「喔!那妳就加油吧!」這類空泛而無意義的祝福語,莫問說不出,很難想像愛 菱會有這樣的一面,與平時的嬌柔軟弱不同,此時的愛菱,小小的眼睛中,散發著無 比的堅定,讓人明白,為了達成理想,她願意作任何事……等等!
莫問猛地想起一事,趕忙比手問道:「妳出來旅行,家裡知道嗎?」
愛菱搖了搖頭,緩聲道:「我是偷偷離家出走的,一定要取得了相當資格,可以 讓布瑪認可,我才要回去。布瑪年輕時候製作的東西,有些如果落到壞人的手上,就 會有問題,所以必須進行回收的工作。如果愛菱能獨自完成回收工作,那布瑪也許就 會對愛菱另眼相看了。」
用小小的聲音,愛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莫問終於弄懂了自己的任務,原來取回東西,是這麼回事,那麼,是要取回什麼 東西呢?
他望向愛菱,愛菱會意,開始說道。
「要取回的東西,叫做黑曜鏡。」愛菱補充道:「呼應滿月光芒,可以進行開境 界隧道的魔道術,呼喚出某些魔界生物。」
乖乖!怎麼會是這樣的東西,到時候,面對一堆魈魅魍魎,倘若還遇上了非常厲 害的魔人,豈不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莫問摸著下巴,沈吟不語。
「啊!請放心。」看出了莫問的疑懼,愛菱小聲說道:「黑曜鏡僅是一種增幅工 具,它的呼傳,是依使用者的魔法力,而有不同的。這次的敵人,據我的調查,魔法 力並不強……」
換言之,也就是說,對方僅能傳呼出有翼猿魔那類的東西了,這倒還算好,趁事 態擴大前,把事情一舉解決。
「可是,如果不在這個月月圓前取回,那就很不好了。」愛菱說道:「黑曜鏡有 儲備月能的功用,只要累積過半年,就可以直接招喚出高等的魔族,那就很難回收了 。」
離滿月還有八天,照理說,是來得及的…不過,世上的事很難說,誰知道會突然 生出什麼變數。
而且,真頭痛啊…莫問摳了摳臉頰,暗自沈思。
即使是創師這樣的高等級職業,要製作出魔道器具,仍是高難度的工作,那牽涉 到的範圍之廣,技巧之高,是普通人所無法想像的,能完成這種器具,創作人在創師 中,必定是數一數二的優秀人物,只是,莫問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會是哪號人物而已 。
事情發展至此,工作的難度,已超乎預料,倘若再繼續下去,便與自己的本意不 和,再說,一年之約未滿,而身邊的這個小麻煩,又是超級會惹事的……
「拜託您,莫問先生!」
發覺莫問仍無所動,愛菱低聲懇求道:「請您繼續護送我,取回黑曜鏡,如果不 行,只送我到對方的本部也可以…」
看著少女的哀求,銀髮男子被打動了。他本就非鐵石心腸,相反的,他還相當的 多愁善感。
拒絕少女的請求,實在不忍心;阻止這種禁忌之術的發生,以免擾亂整個大陸的 安寧,也是身為騎士的義務;不過,更重要的是,當他看見愛菱臉上,那抹似曾相似 的神情,銀髮男子立刻下了決定。
「嗯……」
莫問思索了一會兒,比劃道:「如果說,敵人不多的話,倒是還可以……」
「真的嗎?太好了,謝謝莫問先生…」看到莫問答應,少女雀躍不已,高興的差 沒跳起來。
「等一下,先別高興太早!」
揮手打斷愛菱的感謝,莫問比手開出了條件。
「有幾件事,要先說在前面。」莫問比劃道:「追加的酬勞,我不要,不過,原 先給的首飾,我是不會還給妳的。」
莫問一面比,一面板著臉,兇了愛菱一眼。
雖然感覺莫問先生一臉兇樣,愛菱不知怎地,一點畏懼的感覺都沒有。
「第二,我不做酬勞以外的事,如果讓我發現有翼猿魔以外的敵人,二話不說, 掉頭就走,這點,妳要先想好。」
會不會有出乎意料的敵人呢?據愛菱早先潛入失敗時,所得到的情報,對方僅是 一名三流的魔導士,雖然透過黑曜鏡,可以增幅魔法力,但終歸有個限度,是不太可 能呼喚出更高等級的魔物的,換言之,敵人的陣容,不會有什麼變動的。
再說,自己早就沒有選擇餘地,這次的離家,是賭了所有的自尊、未來在裡面, 倘若失敗了,就再也沒有臉回家了。
「嗯!沒有問題,不會有新的敵人了。」為了表示肯定,愛菱說的毫不猶疑。
莫問點點頭,不再言語,一切就這麼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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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野靜,僅有三五聲鴟鳴梟吟,詭異淒絕,聽得人心頭一顫,增添了許多不祥 的意味。
此地的山勢已然偏高,夜晚更涼,愛菱一個人縮在山洞裡,在洞門口生火驅寒, 輾轉難眠。
莫問仍舊是挑了根絕崖枯樹,悠悠哉哉地側躺其上,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以他騎 士級的功夫,自是無懼這區區山風,任由寒氣侵體,混不在意。
莫問對月沈吟,回想這一天的種種。
幫助愛菱的差事,發展至今,已大違初衷。若是在一年前,管他敵人千軍萬馬, 只要一劍在手,他曾怕過誰來?可是現在不同,自己的功力大損,劍術不及往日三成 ,若是遇上強敵,那可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況且,憶及老師的吩咐,莫問更是一凜。一年之期未滿,在這時間之內,計決不 容分毫有失,否則,所有的希望,就此付諸東流。
「龍之騰也,必潛乃翔。」老人說:「你若忍不過這一關,一切皆休。」
「真是不好啊!原本只打算應付幾個毛賊的…」
對著半輪明月,莫問苦笑,其實,他原本的想法,是如果事情的發展超乎預料, 便立刻抽身,袖手不顧,以免壞了大事。
照理說,自己現在已該抽身而退了,為什麼會答應這女孩的要求,再與她共行呢 !
而那個理由,自己應該很明白吧!
「什麼東西都想到妳,嘉敏,這女孩是託了妳的福啊!」
莫問頹然而笑,他知道自己很怯懦,如果他真的勇敢,如果他還有一個身為男人 的資格,就不應該在這裡,拿愛菱發洩怒氣,像個傻子似的陷入回憶,而是立刻奔到 她的身邊,做自己該做的事,可是……可是……
「對不起啊!我真是太沒用了,到頭來,我也只不過是個沒用的男人……真是太 對不起妳了……」
越想越是憤恨,莫問的指甲,深深嵌入拳頭裡,用無聲的慟哭,來發洩所有的傷 痛。
「阿謨姿咪,那嘎哩那鴣,亞沙西咪依咪估~~~~~」從山洞裡,傳出了小小的歌聲 ,吸引了莫問的注意力,是愛菱的在唱歌,聲音很低,細若蟻鳴,若不是莫問特別運 起聽力,根本就聽不見。看來,是愛菱睡不著,自己唱起催眠曲了。
「唔……」
記得愛菱剛剛說過,這曲子,是她母親教的。母親教孩子唱搖籃曲,這事很正常 。這歌詞,莫問聽不懂,似是西南一帶邊疆蠻族的語言,不過,曲子輕柔低沈,確實 是適用來哄人睡的。
一切都很正常,那自己胸中的這感覺,是怎麼回事呢?聽到這曲子,總讓莫問感 覺不快,有某種深沈而悲傷的雪晶,在銀髮男子的胸中,緩緩沈澱。
而他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下意識地,莫問冷哼了一聲。被他所驚,歌聲嘎然而止。
「怎麼辦,莫問先生會不會不高興啊!」
山洞裡,愛菱緊摟著毯子,口裡呵著白氣,無法入眠。
「我真是笨,明明知道莫問先生不喜歡聽這個,怎麼還偏偏唱出口…」
愛菱自艾自怨,用小手亂敲著腦袋,懲罰自己的不成熟。
剛剛,她瑟縮在洞裡,怎麼也睡不著,很習慣的自己唱起曲子來,原本還拼命告 誡自己,「要小聲,要小聲,莫問先生會不高興」,哪知道莫問先生還是聽見了。
「做好的『無雙型超級發音器八號』,偏偏又摔到山崖下面去了,不然,就不會 惹莫問先生生氣了。」
愛菱喃喃自語,卻沒有想到「乾脆不要唱不是更好」,不過,那樣的話,她大概 就睡不著了吧!
「如果莫問先生又生氣了,會不會跑掉啊!」這個想法嚇壞了愛菱,她連忙站起 身來,要去向莫問先生道歉,保證不敢再犯,哪知動作太急,腦袋撞倒岩壁,痛的倒 地哀哀亂叫。
「唉喔!痛死我了。」愛菱抱著頭,疼的流出眼淚,卻仍想爬出山洞,在莫問先 生離去前道歉。
悠揚的簫聲,在少女的耳畔響起,出乎意料的,演奏的曲子,是相當熟悉的旋律 。
「這是……」愛菱先是一呆,繼而驚喜交集。
是催眠曲。為了表示歉意,銀髮男子自願充當一晚的音樂盒,用其精湛的樂技, 代替歌聲,向少女說聲晚安。
「謝謝你,莫問先生。」
並沒有說的很大聲,愛菱小聲地,向這「好心的莫問先生」道謝,而她也知道, 莫問先生此刻並不需要道謝。
「有那個時間去說謝謝,不如早點給我睡著,一直吹簫很累的,真是愛給人惹麻 煩的丫頭。」
如果去向莫問先生道謝,後果一定是被他狠狠敲著頭,這樣責備著,這點,愛菱 很清楚。
不是任何機器製品所能比擬,如天河般流洩的簫聲,讓少女腦海中的時光,為之 倒流,彷彿回到許久之前的夜晚,有個輕柔悅耳的女聲,在耳邊緩緩低唱。
在這一刻,小小的發明家,眼眶中充滿水氣,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謝謝,莫問先生,謝謝。」
顛顛倒倒而又多災多難的一天,終於完結,而並沒有任何人敢保證,他們會有著 幸福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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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 外傳 愛菱 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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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此刻,已盡得我之真傳……ㄟ!等等,沒有那麼多,大概只有六七成吧…… 」
「……」
「劍氣的操控訣竅,我已盡傳於你,但要靈活運用,與身體融合為一,至少還要 一年的時間,因此,一年之內,你切忌動武,就算不得已,也不可動用劍氣,否則這 些日子的辛勞,可能功虧一簣。」
「……」
「不要一張不服氣的臉!你命中的災劫之期未過,與人兵戎相見,不但原本的目 的達不到,貿然使用劍氣,更會引來十年劍劫,讓你倒楣一輩子……」
「------------」「為什麼臉色那麼難看,是不是心裡在罵我糟老頭,講話、動 作沒有高手的氣派,告訴你,別以為我年紀大,你心裡想的是什麼,我用眉毛想都知 道。」
「-ˍ-……」
「總之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罷,這一年之內,給我乖一點,不要亂來!人生的好 運,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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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魯曼曆 五六0年 十二月 蜀道
「哈秋!」
走在山道上,莫問重重的連打了幾個噴嚏,啞巴雖然不會開口說話,但噴嚏聲卻 與常人沒什麼不同。
「莫問先生,感冒還沒好嗎?」百病不生,精神抖擻無比的愛菱,很是關心的問 道。
面對這等廢話問題,莫問早已失去了回答的力氣,不知中了什麼邪,連續幾天晚 上把棲身所、毯子,全讓給了這笨女人,自己一個人高臥松枝,然後半夜冷直打噴嚏 ,幾趟折騰下來,不感冒才是怪事。
雖然詛咒自己太有騎士精神,可是當看到少女無邪的笑靨,莫問總是忘記了原先 的不滿,不自覺地做出了讓步,直到哼出了下個噴嚏。
「真可惜,昨天才完成的『自動診療機』,不知道為什麼壞了,要不然就可以幫 上忙了。」想起最近的一次發明失敗,小小的女孩有些沮喪。
莫問當然不會告訴她,自動診療機之所以故障,是因為自己昨天趁著愛菱不注意 ,偷偷卸下了幾顆主要螺絲。開玩笑,一個沒有半點醫學知識的人,居然也能製作相 關機械,這擺明是庸醫殺人,白老鼠可不是這樣當的。
莫問有自信,這等感冒死不了人,但若是給那台鬼機器一醫,後果就很難預料了 ,天曉得,它會不會跟它主人一樣脫線,把牙疼當乳癌來醫。武林高手死於感冒,還 可以說是趣聞;死於庸醫的誤診,那可真是三流的笑話了。
失去了馬車,兩人只有徒步而行,根據愛菱的描述,距離目的地址剩下兩天的路 程,而月亮全圓也尚有四天的時間,只要敵人不算太過強大,照理說,事情可以圓滿 解決的。
以一個即將殺入敵陣的人來說,莫問的反應,顯得很心不在焉,他不問對方的陣 容如何,也不關心到達目的地後的結果,只是滿不在乎的跟著愛菱,作那沒頭緒的旅 程。
這份幾近無謀的膽識,是所謂的「藝高人膽大」嗎?不,莫問自己很清楚的知道 ,並不是那樣的。
「莫問先生,你的手還好嗎?還痛不痛?」
盯著莫問的右手,愛菱柔聲問道。
「右手……」
給沒頭沒腦的這麼一問,莫問有些摸不著要領,還以為是問早就治癒的燙傷,直 到發現愛菱直盯著自己右手瞧,這才領悟。
右手上,十餘道血痕,交縱錯雜,傷刻極深,讓人清楚地瞭解,當初受的嚴重傷 害與痛楚。
莫問不禁苦笑,這傷痕是他一生的轉捩,到現在,右手雖已能活動自如,但傷勢 卻並未痊癒,剩下的傷,至今仍在心底,不停地淌血,提醒著自己,為當初的無知付 出代價。
似是不太願意沈湎往事,莫問轉開了話題,他伸出右手,輕拍愛菱的腦袋,比手 勢取笑她的身高,說她是發育不良的小南瓜,現在就這麼矮,將來一定長不高。
「哪有?我在我們族裡,已經算是很高了。」
不喜歡被當作小孩子看,愛菱揮開了莫問的輕拂,氣鼓鼓的嘟著小嘴。
愛菱很少提到家裡的事,這時這麼一說,莫問心中微感一奇,卻也不以為意,反 倒是對愛菱氣嘟嘟的表情,為之莞爾,比劃說,她只有可能比侏儒高。
這話有某部份的真實性,雖然無法得知確切年齡,但愛菱的身高,比起女性的平 均身高,低了將近二、三十公分,又留了一頭長髮,本來是別人垂至腰際的長度,卻 直拖至小腿,更顯得身材嬌小,再加上一副天真漫爛的笑容,幾乎就像個精緻的洋娃 娃。會一直被莫問取笑,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平常應該讓她多吃點的……」一個將來的美人,就此毀在身高上,實是可惜, 莫問決定今晚好好做點東西出來,給愛菱開開眼界。
「啊!是喜雉!」發覺草叢裡彩影一閃即逝,愛菱驚呼了一聲,隨即好像想起什 麼似的,喃喃道:「對啊!天氣暖和所以沒想到,已經接近年關了啊!」
「已經年尾了嗎?好快啊!」
乍聞此言,銀髮男子的心裡,激起了無聲的漣漪。
「是啊!馬上……就要滿一年了,真是好長又好短的一年啊!」
此處偏南,氣候本溫,加上有地氣調節,雖然處於高山,卻也只有早晚的時段奇 寒,結霜降霧,其他時間,和風吹拂,甚是舒適,但是,其他的地方,應該已經在飄 雪了吧!
還記得,自己飲酒入喉的那天,那天,似乎也是飄雪的時節……不,不只是那天 ,自己的人生,到底在雪中發生多少故事啊!在雪中毀滅,又在雪中重生,往後的人 生,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呢?
兩年了,這兩年來,她好嗎……這些日子以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過的 ,每過一天,就像一柄利刃刻在心上,他是用自己的血肉來記日的。
而現在,一年的時間,終於要滿了……
「妳好嗎?嘉敏,再過不久,我就要去找妳了!」
莫問抬頭望天,握緊了手掌,默然不語。
「莫問先生。」
愛菱有些畏懼似的喚了一聲。
她有點怕這時候的莫問,不像是在生氣,但是,有時候莫問就會突然這樣陷入沈 思,雖然看不見表情,但看他兩肩微微震動,顯是心情激盪不已,彷似有千萬憤恨, 無窮悲號,要一起爆發出來般。
莫問先生的過去,一定很悲傷……
「莫問先生。」愛菱連忙轉移話題,小聲問道:「莫問先生是貴族嗎?」
「唔……」莫問一時不察,隨意應了聲,作為答覆。
「哇!好棒喔,我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愛菱拍掌笑著。
旅行多日,小小的發明家,完全沒有尊重隱私的觀念,本著「大膽假設,小心求 證」的精神,對同伴做出諸多臆測,然而,每次到求證階段,都給莫問臭著一張臉, 揮手趕開,此時逮到機會,那還不大問特問。
「你出生地在哪裡?」
「莫問先生曾當過軍人嗎?」
「去過哪些地方?有沒有好玩的事情?」
「哇!一定好棒喔,那些地方很有趣吧!」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忽而讚嘆,忽而歡喜,讓銀髮男子為之哭笑不得,不知道該 好好回答呢?還是順手一個巴掌打下去。
「那麼,莫問先生的武功,是跟什麼人學的呢?」愛菱側著頭,俏聲問道。
提起授業恩師,莫問心中一痛,臉上表情登時凝如寒冰,甚是怕人。愛菱雖然瞧 不完全,卻也給驚的噘起小嘴,一臉受委屈的樣子。
「不好,怎麼這麼失態!」發覺自己的失態,莫問連忙換上笑容,只是,心情惡 劣下,原本該是堆滿的笑容,只成了抹難看的苦笑。
「莫問先生不願意說嗎?」想到自己可能問錯了問題,愛菱擺出了準備道歉的姿 勢,看到這姿態,莫問不禁啞然失笑。
「往昔的惜花人,怎麼淪落到和這小姑娘嘔氣的地步啊!」
莫問苦笑自嘲,但念及昔日學藝種種,一股怒氣又直湧了上來,內中更有無數酸 楚,但看見愛菱那副怯生生的模樣,又不想讓這女孩為此而猜疑。
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莫問搖了搖手,裝出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示意愛菱靠近。
愛菱好奇心起,莫問先生是啞巴,不能說悄悄話,那麼靠近要作什麼呢?
只見莫問掂起右腳,在地上飛快的寫起字來。
「我的師傅是……」
愛菱大覺有趣,連忙貼近,想看個仔細,卻發覺字跡末端給莫問壓在腳底,有些 模糊,正想低頭細看,陡覺腦後一痛,卻是給莫問狠狠地敲了一下。
「唉唷!好痛。」愛菱摀著後腦杓叫痛。只見莫問讓開了位置,腳下赫然便是兩 字「秘密!」
「哇!好過份,莫問先生騙人。」愛菱發覺自己上當,大發嬌嗔,直扯著莫問衣 袖撒嬌,莫問仰起頭,作勢哈哈大笑。
「人家是想說,莫問先生的功夫這麼好,一定是向很厲害的師傅學的。」愛菱笑 著,微微說道。
「對了,莫問先生使用的感測器,是哪間工作室生產的呢?作的好棒喔,我找了 好久,都沒有找到ㄟ!」
感測器?莫問不由一愣,比劃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因為,莫問先生使用功夫的時候,眼睛雖然看不著,隨便出手就有中。 」」少女側著頭,整理一下思緒,笑道:「我找了好久,還是看不出藏在哪裡,一定 是名家設計的吧!」
莫問前額瀏海太長,遮住了大半張臉,對敵時目不視物,愛菱大奇,只見莫問出 劍迅捷,有翼猿魔紛紛敗亡,心中自然認為,莫問配戴了某種感測儀器,用以確定敵 人位置。
看著這女孩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莫問為之莞爾。聽風辨器,本為武學一道,更 是成為騎士的必修課程,以免在黑暗中給人突襲,死的不明不白,只是愛菱不知,反 以為怪就是了。
而莫問的狀況又有些不同,他早年學劍,雖曾自命不凡,卻也是當真下過苦功, 非同於一般,日後迭逢異遇,劍術修為,幾乎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但憑一絲靈識,毋 須感官,只得一劍在手,當真如心使臂,是要斬哪裡,就斬到哪裡,隨心所欲,分毫 不失。
此中情由,自是不必向這小丫頭提起,不過,博君一笑倒也無妨。
莫問一笑,再度裝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搖手比劃,說自己不是靠感測器,而 是靠真實的本領。
「真實的本領!」愛菱拍手笑道:「好棒喔,是什麼樣的本領啊!」
莫問將右手按至放於腰間的光劍,擺出名劍客的架勢,煞有其事地緩緩拔出,左 手趁勢比劃道:「我的老師,就是名震東方島國,威名顯赫的……」
「盲•劍•客」比劃的同時,右手以東洋的拔刀勢,猛地將光劍拔出,「刷!」 的一聲,斜橫上推,藍白色的光環燦若驚虹,彷彿切裂大氣一般,在半空中劃了個優 美的弧形,迅速回鞘。
一切動作,猶如雷轟電閃,同時兼備速度與美感,將拔刀術精要掌握的淋漓盡致 ,看的愛菱神馳目眩,正要開口叫好,只聽得一聲慘叫。
「喔嗚~~~~~~~」只見拔刀大劍客,很狼狽的捧著小腹,蜷曲著身子,大聲哀嚎。
原來適才的動作雖然漂亮,卻在還刀入鞘的最後環節上出了問題,莫問往昔慣用 真劍,這時手持光劍,卻忘了自己身邊並無劍鞘,一插之下,登時釀成慘劇,所幸光 劍威力僅調整於「麻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種悲慘的錯誤,如果讓盲劍客看到,一定為之悲嘆三聲。
「哈哈哈哈……莫問先生好笨喔!」
突然的鬧劇,讓愛菱笑得前翻後仰,過了好半晌,才抹著眼淚,把呻吟於地的大 劍客扶起,笑聲勸問。
「莫問先生……沒事吧!」
對著愛菱拼命忍住笑的嬌容,莫問笑而不答。能夠博君一笑,原先的目的便已達 到了,基於某種心意,他相當感謝這個女孩,如果沒有她,這些天以來,自己是絕對 不可能,過著這麼愉悅的生活的!
真是個奇妙的女孩,她的存在,彷彿是為了把太陽的光與熱,無私地送給所有身 邊的人,只要有她的存在,笑容永遠不會少……呃!儘管有時候代價大了點。
很難想像,會有人不喜歡這女孩,讓她孤伶伶的飄零在外,她的父親,到底是個 怎樣的人呢?
莫問答不出來,心裡也頗為好笑,多日以來的相處,兩人的角色,似乎也產生了 互換,不只是愛菱,有時候,連莫問自己,也會猜測愛菱的生長環境,為不相干的事 擔上心。
「真是無聊,怎麼想起這種事來。」莫問搖了搖頭,自己最重要的事,是滿一年 之約後的行動,其他的事,還是別想太多,以免節外生枝。
「哈!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角色,原來不過是個活寶。」
「可不是嘛!我說祁老哥,頭兒也未免太多慮了吧!」
兩旁的山道中,傳來了刺耳的嗓音,顯是有敵人埋伏。驚覺遭到伏擊,愛菱立刻 躲至莫問身後。
莫問收起了戲謔的表情,皺著眉頭,照理說,自己的敵人應該是不會口吐人言的 啊!至少有翼猿魔不會,這麼說,出聲的這兩人是……
不用花太多時間,莫問本能的感覺到,麻煩上身了,一面想,一面狠狠地瞪了愛 菱一眼,這傢伙,明明保證過不會有其他敵人的。後者似乎察覺到了凌厲的視線,微 微縮起了身子,吐了吐舌頭。
這幾天,沒有有翼猿魔來襲,再加上剛才與愛菱調笑,所以警覺性大減,竟沒能 發覺有人潛進,不過,能夠無聲無息逼近到這等地步,足見對方亦非庸手。
至少也是騎士。
「照這麼看來,不必等到明日,咱們兄弟倆直接搶下頭功,將這小丫頭擒回,頭 兒定會讚賞咱們的。」
「不錯,順手便宜,不妨多佔些。」
兩道灰色身影,從前方兩側樹林步出,當見到他們腰間的配戴物後,愛菱為之倒 抽了口涼氣。
「古劍!」
愛菱的反應,絕對是正確的。
初級的使用者,使用實劍;而高段數的劍客,使用光劍,這絕對是大陸上的通則 ,但是,當實力高到了另一個層次,光劍本身的固定威力,反而會成為最大的限制。
在設計上,光劍可以將使用人的內力,轉化、提昇後輸出,威力倍增,但當使用 人的功力,高到超越負荷的極限,失控的能源,反會將光劍炸成碎斷。日後的山本五 十六,便深深為此問題所苦,整天抱怨,「為什麼才甩甩手,光劍就炸掉了」。
是以,當個人修為高到另一層次,便需要依照自己本身的需求,另外訂製光劍, 然而,一流的劍術高手,普遍都有輕視光劍的傾向,認為那是「量產的玩具」,而不 屑使用,反而改用實劍,以彰顯身份。
這時的實劍,並非普通的實劍,而是依照古法特別打製,足以產生本身靈氣的古 劍,這類的劍,威力精強,而且往往能與使用者相呼應,人劍合一,營造出不可思議 的戰績,而在承受能量的限度上,也是普通光劍的數十倍以上。
製作光劍的工作者,等級高到可以開設工作室後,會得被諸侯授以「創師」的尊 稱,而第一流的創師,會另外得到「創作者」的尊稱,亦唯有創作者,才有能力打造 古劍,故古劍的製作之艱難,可想而知。
古劍中,有少數自古代輾轉流傳,歷經歷史的洗禮,在耳語間成為神話的神器, 亦屬於古劍的範圍,不過,那是特例,暫且不提。
當然,真正修為高超,不役於物的絕頂劍術高手,是完全毋須倚仗兵器,便能縱 橫天下的。只是,由於古劍的製作困難,相對的,身價也水漲船高,成為了某種身份 象徵。
各國的王公貴族,相爭搶購,往往以配戴古劍為身份象徵,雖然他們往往連揮動 光劍的能力都沒有,一柄古劍的價值,約莫從千枚金幣開始喊價,而一柄有名氣的古 劍,動輒上萬枚金幣,仍是一貨難求,可見其價值。
這兩人身上能夠配戴古劍,那絕對不是一般的三流角色了。
莫問冷哼了一聲,從兩人肩上狼形徽章,他根本就是直接認得了對方的身份。
「狼嚎騎士團」,在騎士公會一年前的評鑑中,被評為B段上位的實力,以堅強 的實力,不留活口的作風而著名,活動範圍屬於銀海公路中西段。
自稱是騎士團,但觀其作為,也不過是個傭兵團,並沒有多少騎士精神,騎士團 的稱呼,僅是用來自抬身價而已。他們接受各地諸侯的重金聘用,到處遊走,偶爾也 會突襲過往的商旅,因為行蹤飄忽,加上本身實力精強,所以地方政府往往不聞不問 。
儘管如此,這個傭兵團卻非烏合之眾,他們以「兩百名騎士組成」為號召,是個 純由騎士組成的團體,「騎士團」的名稱絕非虛言,更有甚者,他們號稱「人人皆持 有古劍」,以此噱頭而獨領風騷。
狼嚎的戰功彪炳,甚至有幾個小國,遭其一擊而滅,被其消滅的警備隊,也是時 有耳聞,事實上,若非其行德不佳,以該團的實力,是可以晉身A級的。
「真該死,早知道臭丫頭料事如鬼,什麼『除了猴子不會有其他敵人』,那這兩 個傢伙是變種猿猴嗎?」
給突發的狀況亂了陣腳,莫問差沒氣得兩眼翻白。他原先也有想到,愛菱的話絕 對要打折扣,敵人的身邊,可能會有些奴工、守衛,料理起來,會花上些手腳,卻怎 樣也沒料到,竟要面對這群享譽國際的凶徒。
兩個敵人身材偏高,一個覆額紅髮,另一名紫髮披肩,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就差沒有大搖大擺了。很明顯的,他們並沒將莫問放在眼裡。
隔著銀髮,莫問估量著兩名敵人,判斷對手的級數,約莫是C、D級的騎士,應 是充作斥候的小角色,不過,也足以證明狼嚎「全由騎士組成」的稱號,絕非空口白 話。
「大麻煩,怎麼會惹上這種人……」
按耐著將爆發的窩囊氣,莫問把愛菱推到身後,謹防敵人的突襲。
狼嚎騎士團的風評不佳,莫問不敢期望對方有「不傷婦孺」的義舉,這些人動手 時,完全沒有騎士操守可言。而這兩人之所以沒有採用偷襲的方式,並非是因為謹守 騎士道德,只是單純地沒把眼前的獵物放在眼底而已。
雙方對峙一陣後,紅髮的高個兒說話了。
「祁老哥,等一下,你我左右夾攻,先料理了這小子,然後再擒了這小娘皮去立 功。」
被稱為祁老哥的紫髮漢子點頭道:「好,就當是動動身手,在山裡悶了這些天, 身體都快要鏽掉了。」
兩人一搭一唱,完全不將莫問當回事。
遭人如此輕蔑,莫問微覺有氣,若換做當年,定要這兩個毛賊立刻飲恨劍下,總 算近年來心境大異,再無心與人爭強鬥狠,當下也不動作,只是滿不在乎的比了幾個 手勢,再掏掏耳朵。
「搞什麼鬼?」
「這活寶在耍些什麼?」
兩個騎士雖然不懂手語,卻也知道對方不是在稱讚他們,連連出口喝問。
莫問輕拍了下愛菱,愛菱會意,隨即站出身來,昂首說道:「莫問先生說,你們 這兩隻紅頭紫屁股臉的笨猩猩,盡說些來自大自然的聲音…喔!不,是噪音,實在是 有損人類的聽覺,還是趕快閉嘴自刎,免得遺禍人間……」
「啊!還有,配了兩把仿冒品,就大搖大擺的想嚇唬人,笑死人了,還是趕快自 刎吧!」
說完,愛菱還向敵人伸了伸舌頭,神情大是嬌憨可愛。
最後這句話,卻是愛菱自己加的,她家學淵源,稍稍定神,便看出敵人配戴的並 非古劍,而是用類似打法製作的贗品「仿古劍」。
完全配合愛菱的說話,每講一句,銀髮男子便搖頭晃腦,當說到最後一句時,還 故意喵了喵對方的腰間,大力的搖了搖頭,嘲笑對方的膚淺。
「臭小子,死到臨頭還在胡言亂語。」
「囉唆什麼,一劍宰了他。」
一如原先所預料,給這一激,兩頭顯然沒什麼大腦的花臉猩猩,發出了憤怒的吼 聲,抽出腰間實劍,大步搶上。
莫問轉開光劍,一個箭步揉身搶上,將敵人擋住,免得波及到愛菱。
「鏗!」
金鐵相鳴,三柄劍撞在一起,莫問展開劍勢,使了個「纏」字訣,以貼身式的小 巧步伐,輕便迅捷,將兩名敵人纏住,進行遊鬥。
「咦!這小子實力不錯啊!」
兩名敵人都有同樣的感想,原本看到剛才引人發噱的一幕,他們根本不把這邋遢 小子當回事,不料交起手來,對方的劍勢也是中規中矩,攻守有度,展現出一個騎士 應有的實力。
不過,他們並不擔心,從對手光劍的威力來研判,也不過是C、D級的騎士,兩 人夾擊,不過費些手腳,儘可收拾的了,正好當作是運動,反倒是要留心,別讓那女 孩趁機溜走,那才是功虧一簣。
一般來說,真正上過戰場的軍人騎士,對於只廝混武道場的普通騎士,都有輕視 的傾向,「沒有經過血戰歷練的,只是成不了氣候的傢伙」,這是他們普遍的心理, 就連騎士的見習旅行,也常有人炫耀,自己在旅行中,參加了多少戰役、殺了多少人 、消滅了哪些怪物…以此做為戰績。
像狼嚎這等傭兵團,團員往往都是嗜血狂,自詡為「無數戰爭後的勇者」,憑恃 豐富的閱歷,根本就不把同級的騎士放在眼裡。
「祁老哥,你留意些,可別讓那小丫頭溜跑了,頭兒的意思,要抓活的。」紅髮 男子舞動長劍,刺向莫問,順口說著。
紫髮漢子配合夾攻,笑道:「放心,有你老哥在,不怕這小丫頭片子飛上天去。 」
「抓活的!」
莫問微一揚眉,這代表,愛菱對他們而言,有某種利用價值,真該死,那笨女人 一定隱藏了什麼沒說。
辛苦地舞動著光劍,莫問被逼的毫無還手之力,這是愛菱的看法,但是,倘若細 心一點,便可以發覺,莫問只是隨意的檔架刺往要害的斬擊,對於其餘的虛招,連瞥 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他的毫無還手之力,只是因為他沒有反擊的念頭而已。
沒有能察覺到這點,並非是愛菱的錯誤,她是個未來的創師,而非優秀的騎士。
銀髮男子的心裡,正盤算著重要的事,他審查了附近的山林,確定沒有其餘生人 的氣息,以免自己的戰鬥給人看的清清楚楚,之後,他開始盤算了。
要應付眼前的戰鬥,不過舉手之勞,可是,如果事情再這樣發展下去,那自己的 敵人便是整個狼嚎騎士團了,這和與有翼猿魔為敵不同,與兩百名騎士進行單挑,這 種任務的規模,已經大大打亂自己的計畫了。
最理想的方法,莫過於把劍一拋,拔腿就跑,那此事再也與己無關,不過……
與外表的戰鬥相同,莫問的心裡,進行更為激烈的天人交戰,他對於是否要戰鬥 下去,感到遲疑,結果表現在外的,就是劍招越加無力,一劍遞出,尚未擊到便中途 收招,看的愛菱好生焦急。
「莫問先生加油,莫問先生加油。」有感於自己的無力,少女將所有的力氣投入 ,拼命嘶喊。
「這小子真行啊!居然還有啦啦隊在喝采。」
「囉唆什麼,馬上宰了他。」
紫髮漢子感到不耐了,交手至今,雙方已對拼了百餘招,感覺上自己佔了壓倒性 的優勢,對手的劍威也越來越弱,可是不知為什麼,敵人的身上,連半點擦傷也無, 這真是奇哉怪也。
這正是現在騎士們的通病,他們只知一昧的注意,光劍能發揮出多少力度,將劍 術單純化為力量的比拼,卻沒有發覺到,眼前的銀髮男子,正在展露與其劍威不符的 精湛劍技,隨手遮擋,便將所有攻擊,一概拒諸門外。
劍光斬落,莫問一個不留神,閃避稍遲,額前的銀髮被削落一撮,險些就中招了 。
兩個騎士大喜,紛紛使出拿手的招數,趁勝追擊,劍勢大盛,誓要將這麻煩的獵 物,立斃於劍下。
「莫問先生小心!」
看見莫問陷入險境,愛菱尖叫出聲,再顧不得自己人小力薄,抓起地上的石子, 拼命往前丟。
「可惡的丫頭,在耍什麼寶。」
兩個騎士大窘,這些細沙土石當然傷不了人,但若給擲中,卻也頗失身為騎士的 尊嚴,閃躲之間,頗為狼狽。
「唉喔!」
莫問叫一聲痛,愛菱亂擲的石子,哪分敵我,有些也招呼到他的笨頭上,卻令莫 問登時一醒。
「不管那麼多了,人家小姑娘以赤誠待我,我怎可就此棄她於不顧。」念及至此 ,心意登決,莫問趁勢賣了個破綻,引得敵人來攻。
「小子!撒手吧。」
紅髮男子見到莫問右腕忽然露出了老大破綻,大喜之下,連忙揮劍上削,他認出 莫問這柄光劍的價值,打算一舉把敵人手腕削斷,奪得戰利品。
呼!
為敵人劍招所逼,莫問毫不遲疑,撒手拋劍,同時抽身而起,以飛燕般的姿態, 躍身至半空。
「好……唉呀!好燙。」
不曉得這柄光劍的劣質性,紅髮男子伸手去接,喜孜孜的表情,瞬間就被扭曲變 形,慘叫聲中,把那柄燒紅的烙鐵,重拋至半空,捧著又紅又腫的手掌叫痛。
「唉呀!燙死我了,這是什麼不良……」
叫聲嘎然而止,自半空飛下的莫問,接過光劍,順手一劍,輕而易舉的割斷敵人 喉管,顯然地,某人的手掌,經過多日以來的操練,耐熱力更上一層樓。
所有動作,發生不過一瞬,主客優勝,已發生徹底的異位。
「真慘啊!居然淪落到和這種敵人交手。」莫問浮現一絲苦笑,微微自嘲,「不 過,總算是個人類,身為騎士,整天和猿猴打架,可真是辱沒列祖列宗啊!」
「該死的小子!」
背後傳來吼聲,是有人要為同伴報仇吧!莫問連看都懶得看,微微側身,算準距 離,倒轉劍柄,反手便是一劍。
就在此時,後方的大氣有了奇異的波動,莫問的眼角,隱約瞥見有藍白色的光芒 ,逐漸增強了亮度。
過往的經驗剎那浮現心頭,莫問哪還不明白發生何事,只給驚的魂飛魄散,當下 硬生生撤回劍招,左足點地,使勁往下一蹬,借力彈射,一躍便是二十丈。
可憐的紫髮漢子,沒有過類似的經驗,只覺眼前一花,敵人蹤影不見,方感詫異 ,整個人便被高能量的陽電子砲射中,神經的感覺尚不及傳至腦部,肉體便在千分之 一秒內,遭到氣化。
「嘩啦嘩啦!」
傳來了樹木倒塌的聲音,光柱所經之處,樹林被切出了一個整齊的圓形,筆直貫 通,深不知處。
「啊!」
愛菱給震的直往後跌,這武器在上次爆炸解體後,她將之修復改良,消除了不少 缺點,但到底是重型武器,後座力太強,一發之後承受不住。
「唉……咦!」
哀叫聲只發了一半,摔倒中的少女,被後方的倚靠扶住了身子,愛菱自然地往回 頭望,驚喜道:「啊!是莫問先生…」
咚!
少女的頭上被賞了個結實的爆栗。
銀髮男子抿著唇,冷然不語,從那緊繃的嘴角,少女知道,莫問先生現在,非常 的不高興。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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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時分,莫問側躺在潭邊的岩石上,望著閃爍星空,怔怔出神。
稍早時,莫問把送來晚餐的愛菱,一把推倒,自顧自地捕了魚燒烤,飽餐一頓後 ,到附近一個迴繞山溪而成的小潭,靜靜沈思。
「真是不好啊……」
呆望著黑沈沈的夜空,莫問確實有著這樣的想法。如果行程不變,在明天日落以 前,就會抵達目的地了,到時候,將會與一群兇人兵戎相見吧!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實是大違本願,以自己現在的實力,如果正面與A級以上 的騎士相遇,勢必吃不了好,換言之,倘若明天真的遭遇到狼嚎騎士團,可能沒多久 就給分屍了吧!
說到底,哪有人一個人單挑一個騎士團的,胡扯也該有個限度吧!
那麼,還是要豁出一切,認真的一戰,如果老師所言屬實,那麼,這場戰鬥未必 就那麼悲觀,可是,可能嗎?
白天的戰鬥,是近十個月來,首次與騎士級的人物對拼,雖然沒有拿出真本領, 但交戰中卻也被牽動劍氣,一直到現在,胸口還有隱約的疼痛。
「你天資極高,已與我的期望相去不遠,但是,當真想要用劍,必須還要等一年 的時間,讓劍氣潛移默化,與肉體產生同步,否則,任是哪一式,都會對你的肉體造 成極大的損傷,輕則癱瘓,重則爆體身亡,這點,你要謹記。」
念及老師臨去前的囑咐,莫問心中一凜,自己是那麼樣的僥倖,才能從絕境中爬 出,怎能再為了不相干的事,輕易拿自己的往後來當賭注。老師說的沒錯,人生的好 運,不會有第二次了。
況且,絕遇逢生後,莫問才體會到生命的可貴,想做的事,,該做的事,不得不 去完成的事,還有那麼多,好不容易撿回的生命,是絕不能浪費的了。
也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昔日目無餘子,睥睨天下的美青年,學會了忍辱負重,收 斂了風發的氣焰,甘心作一流浪劍士,行屍走肉般地到處流浪,靜待破繭之刻的來臨 。
「從嘉哥哥,你一定要回來喔!」
「別窮緊張,要是騙妳,我就吞一千根針,這樣行了吧!」
是啊!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失約了。
忽地握緊拳頭,莫問做出決定,將愛菱的光劍放在地上,便要起身,但是……
「拜託……我真的……真的是很需要莫問先生,如果沒有莫問先生,我根本…… 」
少女朦朧的淚眼,浮現在眼前,莫問不覺一呆,他個性本是優柔寡斷,心中雖已 決意離去,但想起愛菱落淚的淒楚表情,不覺又猶疑起來。
「不管了,事有輕重,再說,我們也早就約定,倘若多出了其他的敵人,我立刻 掉頭就走!」
一番思量,莫問決定維持初衷,把牙一緊,打算起身離去。
「莫問先生。」
彷似雛鳥的悲鳴,細小的聲音,由後方傳來。
在背後,愛菱披著毯子,微濕的臉蛋上,盡是不知所措的羞怯。
兩臂張開,毯子滑落到地上,澄澈如水的月光下,呈現在莫問眼前的,是少女美 好的胴體。
「莫問先生。」似乎覺得不好意思,愛菱把頭別開,聲音細若蚊語。
「真是對不起,我……我已經沒有別的報酬可以酬謝你了,如果你不嫌棄這副身 體,我……」
說到這邊,愛菱偏著頭,笑了笑,那是一種儘管窘迫,卻仍讓人感到爽朗的笑容 。
莫問也看呆了,他早年流連煙花,是出了名的風流人物,女性的美妙胴體,不知 看過幾凡。
不過,此刻眼前的景色,仍讓他為之一呆。
梳成馬尾的柔順長髮,沾濕貼在身上,幼滑的肌膚,映著月華而泛起白玉般的光 彩,嬌小玲瓏的青澀曲線,讓人有擁之入懷的衝動,配合那升起於背後的滿月,成為 一副至美的景色。
少女的俏臉上,因為靦靦而泛起紅潮,嘴角的微笑,好似吹拂過心頭的微風,使 人感到一陣暖意。
順著寒風,莫問嗅到了香氣,是那種剛剛沐浴後的香味,這說明了少女來這之前 的準備。
不知為何,此情此景,讓莫問想起了「光風霽月」這個形容詞。這女孩的身上, 只讓人感覺到藝術品般的美感,而無法激起半絲慾念。
該死!現在不是想這的時候。
莫問別過頭去,恰巧瞥見愛菱的肩上,有一抹微紅,是「守宮砂」嗎?這是宮廷 仕女才會有的東西,這小丫頭怎麼會…
不對,莫問立刻否定了這想法,守宮砂是點在手臂,沒有人點在肩上的,於是下 意識地回頭確認,當他看清了紅印為何,整個人剎那愕然。
是烙印!在纖柔渾圓的肩頭上,深深烙著某種印記,紅色的肌肉被燙開,可以想 見當時的痛楚,看來更是猙獰可怖。烙印的圖案彷彿有些熟悉,莫問一時記不起在什 麼地方看過。
這是大陸上的習慣,畜養奴隸的豪族,為了彰示自己的所有權,同時防止奴隸私 逃,會在買來的奴隸身上,燒上極不人道的烙印,可是,一想到有人曾對這樣的一個 女孩,施以那種暴行,莫問胸中一股怒氣,不自覺地翻湧起來。
「莫問先生,您不喜歡嗎?」
凜冽的夜風,讓愛菱打了個寒顫。在旅途中,小小的發明家曾在聽人說過,「對 一個男人而言,最滿意的酬勞,就是女人的肉體」,她並不是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不過,是不是能拿這當報酬,讓莫問先生滿意呢?
可是,莫問先生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好像木雕,一點動心的樣子也沒有,是自己 的身體沒有誘惑力嗎?
愛菱有些沮喪,這是她最後所能想到的報酬了,如果莫問先生不肯接受,那就真 的沒辦法可想了。
大著膽子,愛菱猛地撲了上來,把身體貼緊莫問,將他一把攔腰抱住,低聲道: 「莫問先生,我……」
不料,此刻莫問也驚覺到自己的無禮,正轉身把目光背開,恰好給愛菱這一撞, 整個人直往前跌,順勢帶動背後的愛菱,兩個抓不到要領的笨蛋跌成一團,從座石上 滾了下去。
噗通!
少女獻身的激情戲,出現了讓人掉落下巴的結局,夜晚的深山,冰涼的潭水……
好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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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巴啊巴!」
這是莫問浮上水面後,第一句出口的話,若將之翻譯成具體的文字,那就是「好 冰啊!」、「那個天殺的笨女人」。
抹去臉上的水漬,莫問舉目四顧,沒有看到愛菱。已經一分鐘了,這女的不會是 怕挨罵,就一直躲在水底吧!
不對,關於這笨女人,什麼事都要往最糟的地方想,可別是真的給摔昏頭,在這 小潭裡溺水了吧!
這可不好!莫問有些焦急,無疑地,愛菱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再度關心。此時夜色 已黑,可見度不高,莫問在潭水中邁開步子,伸手到處摸索。
愛菱的頭髮甚長,直至小腿,落水後必定四散。這潭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 以此為目標,要找到她該是不難。
果然,搜索不過片刻,莫問的手掌接觸到了少女的柔絲。
「哼!」
揪住髮絲,莫問手腕使勁,「嘩啦」一聲,猛地將水中人兒提了起來。
「啊~~~~~不要看。」
隨水聲而起的,還有少女的尖叫聲。莫問有些奇怪,剛才幾乎都被看光了,現在 還有什麼不要看的,但在下一刻,他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這個女孩,是愛菱嗎?
落水後被打亂的長髮,已經不是馬尾,凌亂地垂落腰際,嬌小的身子依舊,充滿 稚氣的娃娃臉,這些都沒有錯。
但是,恍若最嬌豔動人的紅寶石,那雙紫紅色的眸子,尖而長的耳朵,這是怎麼 回事呢?
這女孩,不是人類。
「是矮人族!」
莫問的心底,震落了無聲的轟雷。
「莫問先生。」
真實身份給發現,愛菱怯生生地看了莫問一眼,察覺他臉色陰晴不定,過往的恐 怖經驗,登時浮現心頭。愛菱驚呼一聲,便想逃開,卻給莫問一把拉住。
幾件事瞬間閃過腦海,她的矮小身材、巧妙手藝、能夠製造出魔道器具的父親、 葛羅美金屬的束髮器……這就難怪了,遠自神話時代,矮人族便以巧妙的鍛鍊技術而 著名,許多傳說中的神劍、魔器,均出其手,如果說愛菱是矮人族,那這一切都有合 理解釋了。
等等,這麼說來的話……
盯著愛菱肩上的烙印,莫問想起來在哪看過了,是在白鹿洞,師父曾向幾個弟子 ,炫耀自己珍藏的名劍,那上面便有個相同的徽印。
他知道這女孩的父親是誰了。
魔界名匠,隆•貝多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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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過足夠的乾柴,營火「丕哩啪啦」地燒得甚是熱烈,愛菱用毯子裹住身體,手 裡捧了杯熱茶,靜靜的烘乾身子。
被打散的長髮,重新束成了馬尾,少女的外貌,再度隱藏成「人模人樣」。莫問 蹲在營火旁,添加柴薪,並不言語,他明白,自己此刻並不需要發問,只要作個好聽 眾。
為什麼要易容改扮,理由應該很簡單吧!人類對於所謂的「亞人類」,並不是抱 持著平等的態度去看待的,他們對獸人、精靈…都以歧視的態度,百般迫害,事實上 ,即使是同類,人類仍然彼此歧視,從而引發鬥爭。
像矮人族這種高利用價值的種族,如果落單被人類發現,一定被抓起來,終其一 生,都關在籠子裡,脅迫其打造器物。矮人族是天生的巧匠,對人類而言,他們本身 就是件超值工具。
更何況,隆•貝多芬的女兒……光是這個名字,就足以引發一場轟動了吧!
隆•貝多芬,是遠遠超越各類創師的「創作者」,遠自九州大戰時期,便已揚名 天下。以製作各類魔道器具而聞名,有不少人恃其作品,一夜暴強,而其所鍛造的兵 器,更成為強者們你爭我奪的搶手物。
魔道神兵的操控,非一般人所能負荷,故多為魔族所用,再加上其長期旅居魔界 ,故為人類視之為魔族。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隆•貝多芬』的名字,已成為傳 說中的一部份,吟遊詩人也往往喜歡講述,英雄們手持由『隆•貝多芬工作室』出品 的神兵,與強敵作戰的故事。
這個不起眼的小傻蛋,會是這絕代神匠的女兒,真是出乎意料,不過,倒也不算 太奇怪啦!
愛菱用毛氈遮蓋裸身,小心翼翼地偷窺著莫問的動作,她清楚的記得,當自己以 真面目與人類相處時,險些就被奴隸商人抓去,要不是剛巧飛來了顆石頭,讓那傢伙 的腦袋開了花,現在的處境一定很慘。
莫問先生,會不會也向他們一樣呢?雖然感覺莫問先生是個好人,但許多好人, 往往都是遇到強烈的誘因後,才現出真面目的。
把愛菱的擔心全看在眼裡,莫問搖頭微笑。他本非無欲之人,身為劍客,自是愛 劍成痴,如果有人把隆•貝多芬所製的劍贈送於他,他當然欣喜若狂。
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會以卑鄙手段去詐騙這樣一個女孩,持劍者的劍骨 ,卑劣不堪,在劍道上的修為,也就有限的緊了。
再說,早在從前,自己所走的劍道,便已毋須倚仗神兵,往後更是得之無用,神 兵利器於己,是收藏意義多過實用,誘惑力自然低的多。更何況,持這笨女人打造的 兵器上陣,嘿嘿,該不會有人嫌命長了吧。
為了消除少女的不安,莫問比了幾個手勢,既然大家有必要重新瞭解,那就從問 名字開始吧!
「啊!問我的名字嗎?」愛菱先是欣喜,而後有些遲疑,囁嚅道:「不好啦!愛 菱的名字,莫問先生一定不喜歡的…」
莫問揮手示意,要她少說廢話,實話實說,愛菱見狀,心中一顆大石落地,小聲 說道。
「嗯!我的名字是隆•愛因斯坦•布加耶拉•普林斯…」
嗯!這麼聽來,「愛菱」是暱稱了,隆•愛因斯坦,挺美妙的名字嘛!
「匹茲克拉福•拉普它•物流•羅嚴克拉姆•達太安•紅丹鼎•奇古利•敏爺司 •克羅諾夫•阿私達也家•阿碼多卡碼•古稀達茄私•阿保羅福帶泥其私福阿課諾騾 夫普機米羅•儂茄達阿黛芙柔西雅……」
這名字似乎嫌長了點,不過,也不算太奇怪,大陸上的帝王之家,名字也是又臭 又長的一大串,這一點,莫問當年深受其苦,再是明白不過。
可是,時間過去,愛菱仍口若懸河的說個不停,瞧不出她有那麼好記性,把這麼 長的名字記的滾瓜爛熟,倒背如流。
「客裡米夫阿脫羅米•斯茲羅夫西科阿裡夫戴甚……」
莫問聽的眼珠子快突了出來,他是知道不少長姓氏的貴族,可也從沒見過這麼誇 張的。看這傻女人搖頭晃腦,大有說上一整晚的準備,莫問腦裡閃過一事,大叫不妙 。
訕訕地比了手勢,莫問打斷了愛菱的報名。在大陸上的禮節中,阻止別人報完名 字,是件不禮貌的事,有些民族甚至視之為奇恥大辱,會為此而決鬥。不過,這個禮 儀用在矮人族身上,似乎不太適當。
當年在旅遊時,莫問曾聽長輩說過,矮人族相當以自己的姓名自豪,往往把祖先 的名字全數保留,因此,矮人族的名字個個又臭又長。
人類的帝王家,喜歡在名字前加尊號「文成武德仁智孝義至聖信愛聖母皇太后」 等等,八九十字甚是常見,但矮人族的名字,動輒以數千起跳,誇張的甚至可以編成 一部辭典,可真不是鬧著玩的。
談起這件事的長輩,並沒有說到,矮人族寫名字時,是不是寫個三天三夜;也沒 有說到,矮人族報名被人打斷時,會不會也打斷對方的鼻梁,但在這時間緊迫的當口 ,讓這女人說上整晚,實在不是多有趣的構想,而自己的理性也會崩潰,無可奈何, 不禮貌也只好不顧了。
「嗯!」
愛菱對這反應不感訝異,點了點頭,卻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彼此間的氣氛,又沈 悶起來。
「莫問先生好像沒有問題,太好了。」
證實自己沒有看錯人,愛菱喜不自勝,但是,接下來又如何呢?根本的問題並沒 有解決,如果維持初衷,明天就要和狼嚎騎士團交鋒了,莫問先生還肯繼續幫助自己 嗎?
在初次窺探失敗後,愛菱隱約察覺,對方有聘人把守,為了安全起見,便打算雇 用『逐魔浪人』韓特,那類級數的高手,後來莫問相詢,愛菱為了留住這最後的幫手 ,也只有硬著頭皮說沒有其他的敵人。
本來想,山中招募人手困難,敵方了不起也只有一些庸手來把關,一個A級騎士 ,逕可應付的來,雖然換成了莫問這個三流騎士,卻也有偷襲的資格。
可是,再怎麼也想不到,敵方非但雇了幫手,而且居然是雇了整個騎士團來,這 下子,只怕韓特親至,也討不了好去,更何況是莫問,那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話再說回來,莫問又願不願意再接這趟任務呢?他說過不和預算外的敵人作戰的 ,更何況,一個人單挑一個騎士團,根本不用想,愛菱就知道答案了。
彷彿為了證實少女的疑懼,莫問打出手勢。
「如果要堅持下去的話,可能會沒命喔!」
愛菱呆了一會兒,隨即點點頭,臉上平淡的微笑,卻吐漏了一往無前的心意。
莫問有些不能理解,照理說,取回黑曜鏡,並不是什麼非作不可的工作,她既然 是來自魔界,真有什麼事,大可躲回魔界,相信也不會有別人難為她。
「有什麼非走下去不可的理由嗎?」
「這個……」
愛菱顯得欲言又止,她本來想照以往「這點,請您不要問好嗎」,但是,看見莫 問的態度,她明白,要爭取這個男人,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於是,她說出了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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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在百年前,隆•貝多芬遭逢強敵,劇鬥之下,險險逃脫,卻給擊成重傷,命 在旦夕。他逃至人魔邊境的山區,被一少女救起。
少女的善良,讓她無視於種族的差別,對這其貌不揚的矮人,細心照料,呵護倍 至,在一段時間的療養後,兩個人發展出了超越種族、年齡的情感,相約白首。
自此,隆•貝多芬帶著妻子,在深山過著愉快的退隱生活,後來,唯一的女兒出 世,老年得嗣的喜事,讓這一代名匠完全沈浸在幸福之中,他甚至放棄了製作器物, 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妻子、女兒的身上。
聆聽口述,莫問露出了微笑,從少女陶醉的語音,他彷彿可以感受到,那段幸福 童年對愛菱的影響。
夢幻似的愉快童年,遭受到破壞。某一天,隆•貝多芬收到警訊,他的大對頭即 將找上門來。為了安全,他要妻子帶著女兒,回家鄉暫避,躲過禍災,等到他避過對 頭,便會去接回妻女。
事情的變化,出乎原先意料,帶著女兒回鄉的妻子,遭到鄉民們的監禁,他們將 小小的愛菱,視為魔族,堅持要將之處刑。
因為親族的勢力,母親得以免禍,但愛菱卻遭到了火刑的命運,因為對魔族的恐 懼與仇恨,原本純樸的鄉民,紅著眼睛,把小女孩綁上火刑架。
行刑的前夜,母親用迷藥弄昏了守衛,要帶女兒逃走時,被憤怒的鄉民發現了。 為了掩護女兒,母親當場被亂棍打死,愛菱則在一旁嚇得傻了,而這一幕,被欣喜而 來的隆•貝多芬瞧個正著。
失去妻子的傷心、狂怒,令他瞬間就發狂了,完全忘記了當初「想與人類好好相 處」的念頭,他空手屠殺了所有的人類,無分老幼。
勃發的怨恨,甚至波及到抱著父親大腿,哭著勸阻的女兒身上,對於女兒的行為 ,隆•貝多芬氣惱難當,當場宣告脫離父女關係,同時在愛菱肩上,烙上了代表奴隸 的印記。
此後,隆•貝多芬一改原先「只管創作,不問使用者」的原則,專心的為魔族量 身定作武器,冥冥中,似是希望使用者藉以屠殺人類,達成報復的快意。
跟在父親身邊的愛菱,也沒有再得到過一絲關愛的眼神,受到與家中僕役相同的 對待,而在喝罵與冷眼中成長,這也是後來離家出走的一大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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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以後,布瑪非常討厭愛菱。」說完了故事,愛菱的小臉上,不見哀傷,一 絲不相稱的苦笑,一閃而逝。
很吃驚的發現,這女孩居然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在莫問的記憶中,愛菱常常傻笑 、嬌笑,儘管有時候會哀傷、掉眼淚,但整體說來,她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天真活潑 ,不知世間愁的女孩,這樣的她,居然也會苦笑。
「難道說,她的傻哩傻氣是……」莫問有種感覺。在這女孩平時的歡顏下,是不 是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一面呢?
對於隆•貝多芬的心境,莫問頗能體會,是因為受到這樣大的刺激,所以從此憎 恨人類吧!
對於自己同類的所為,莫問無言以對,說到底,他們也僅是群可憐蟲而已,撇開 這件慘事不談,喪生在魔族手上的無辜生靈,亦是不計其數,他們的悲哀,又要向誰 去哭訴呢?
戰爭真是件不好的東西,它所造成的傷害,甚至可以波及到千年之後。莫問吁了 口長氣,基於過往的教育,他對魔族深惡痛絕,不過,並不代表他對人類就有好感, 某些人類的行為,比魔族更加卑劣。
他熟讀史書,對這點自是熟知,而在連番遭遇後,他也有了更深的體認。
「西瑪一直希望,我能向布瑪一樣,成為創師。」愛菱小聲說道:「所以,我一 定要作給布瑪看,確認自己的資格。」
這女孩也吃了很多苦頭吧!與其天真爛漫的外表不符,她所成長的環境,竟是如 此,那麼,她整天傻笑的根源,究竟是什麼呢?
莫問隱約有些明白,在廣場初遇時,自己為何會受到這女孩吸引,而隨她長程跋 涉,奔波至今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原來,在不同的外表之下,兩人的心境,竟似有相通之處, 看來在冥冥中,果然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把兩個相似的淪落人湊在一起。
「我和布瑪有賭約,如果我能在這次月圓前,把黑曜鏡收回,就可以被授與見習 生的名義,重歸門牆,所以…所以…」
愛菱的話,並沒有說完全,在「重歸門牆」的藉口後,有著關心父親、想把父親 導回正路的心意,她希望,能夠以女兒的身份,為父親再盡一分心力,而這番心情, 莫問確實掌握住了。
「我的能力有限,換言之,我只能護送妳到敵人的巢穴,這樣也可以嗎?」
「咦!」
看清楚莫問打的手語,愛菱吃了一驚,跟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嗯!真的不行,只要莫問先生能送我到黑曜鏡十丈之內,我就有辦法了。」
莫問點了點頭,他並不清楚愛菱信心的由來,不過,怎麼回收器具,是創師的工 作,而自己,只要專心護衛就可以了。
「謝謝莫問先生,謝謝,真是太謝謝了。」
事情終於有了轉機,得到了莫問的承諾,愛菱高興的幾乎要跳起舞來,她緊握住 莫問的手,拼命搖晃。
「謝謝莫問先生……」
受不了這樂天派的熱情,莫問反『手』相譏。
「不要那麼高興,也許我只是說說而已。妳不怕,我趁半夜偷溜嗎?那樣的話, 妳就真的血本無歸了。」
面對這尖銳的問題,少女愣了一愣,之後,猶如林間春花綻放,她微微笑了起來 ,只是一笑。
「沒有關係,不管怎麼樣,愛菱都是相信莫問先生的。」
又是相信是嗎?莫問搖搖頭,這女孩好像學不到教訓似的,到底是什麼力量,在 支持她這種盲目的信心呢?
或許是歷練不足吧,莫問沒有能夠發現到,愛菱臉上的笑容,與其說是無畏,倒 不如說是準備豁出一切。
那是抹充滿死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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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星沈沈,東方的天空,隱約吐漏著金色的晨光,這一夜,馬上就要過去了。
岩洞中,熟睡的少女,發出甜美的鼾聲,渾不似正要面臨最後難關。
樹枝上,銀髮男子隨風起伏,輕拂著手中光劍,作最後的檢查。雖然一夜沒睡, 但銀髮之下的面孔,卻顯得生氣勃勃,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
劍已經準備好,自己的身體,也可說是最佳狀態,該有的準備工作,都完成了。
迎著東邊的第一道晨曦,莫問瞇著眼睛,盯著右掌直看,在掌心,幾樣精緻的小 飾物,靜靜地發著彩光。
愛菱曾說過,這些東西有不尋常的意義,這麼說來,是她母親的遺物囉!看樣子 ,自己可真是收了個不得了的酬勞啊!
出人意料的,一聲似有還無的語音,從啞子的喉間溢出。
「大笨蛋……」
不知道是在嘲弄自己,還是在嘲弄那呼呼大睡的笨女人,又或者,兩者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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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 外傳 愛菱 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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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如何,這一劍不錯吧!以你的天資,只要能好好照我的計畫去作,一年之後, 不難有這樣的程度。」
「真是太厲害了,老師,這根本就是天下無敵了,要怎樣才能到這樣的境界呢? 」
「天下無敵!呵,這名詞聽來怪刺耳啊!你要記住,這套劍術會有怎樣的發展, 就關係於你想揮出什麼樣的劍……不過,你真的認為這套劍術很厲害嗎?」
「難道不是嗎?學生畢生所學的劍術,沒有任何一套比得上它的。」
「呵呵!看來你的歷練還不夠啊,往後,你會發現,這其實是最沒用的一套劍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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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魯曼曆 五六0年 十二月 蜀道
「嘿唷!嘿唷!」
群山環抱,荒煙蔓草間,隱約傳來呼喝聲,一群滿面悲憤,被硬束上手鐐腳銬的 人們,在皮鞭揮動的威脅下,頂著太陽,賣命工作。
奴工的人數近百,而在一旁手執皮鞭的五六名監工,似是對這「大才小用」的工 作感到不耐,一邊彼此閒聊,一邊抽打奴工出氣。儘管級數不高,但他們也是騎士, 莫名其妙被派到這種苦差事,令他們的自尊頗受屈辱。
這感想並非獨創,在離他們不遠處,也有一個男人,為自己目前的處境,而悲嘆 三聲。
「一、二、三、四……光是看守的,就有十五個…散佈在周圍的氣,怎麼算也低 不過有四十多個,唉!死期到囉!」
銳利的目光,透過枝葉,莫問正窺視著山林間的一切動靜。
看他四肢大張,緊緊環抱著樹幹,滑稽的姿勢,讓人聯想起某種鼠類。
奴工們在搬運某種奇怪的東西,是很大的玻璃管子,每一個均有好幾尺高,寬約 一尺,很難想像在這荒山野嶺,搬這東西幹嘛?
莫問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曾看過兩次這種東西,那是甦生水槽,屬於太古魔道的 器具。正統規格的甦生水槽,價格十分高昂,製造的技術也很困難,是只有國家階層 才造得起的高價品,不過,這裡的主人既然能聘騎士團來當護衛,要買一個甦生水槽 應該不困難吧!
「荒山野嶺的,買這東西幹嘛?」
透過特殊的調息法,莫問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生命跡象,全部消除,將外放的氣息 轉為內斂,連體溫、心跳都降至低點,用以避過敵人的搜查。
在方圓一里的範圍內,至少有四十三名騎士,來回搜查警戒,只要稍有不慎,被 他們發現了行蹤,便是血戰密林的慘狀,屆時,不管再怎麼不願,也只有採取硬碰硬 的戰術了。
敵方的根據地,外表看來僅是一廣場,三兩間茅草屋,集中在廣場東側,照規模 來看,應該是這些奴工的住所,破破爛爛的,恰好足堪遮風避雨而已。
那麼,敵人的藏身所呢?依照愛菱提供的情報,因是全數轉為地下化了,龍騰山 脈的原始密林極多,自遠古以來,便有許多私人組織,在此地建築秘密基地,作為各 式用途,換言之,此地出現了個地底要塞,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既然如此,那接下來的問題,就被單純化了。為了取回不知深藏何處的黑曜鏡, 自己必須潛入這地底建築,見機而作,如果只有這樣,倒也還好,麻煩的是,由於對 各類魔道器具不熟,為了避免發生不必要的意外,所以必須要帶愛菱一起潛入。
其實,以莫問的眼光看來,帶愛菱一起潛入,那才是大大增加了「不必要的意外 」的發生率,奈何,他對於如何回收黑曜鏡的具體方式,一竅不通,而愛菱本人又一 個勁地搖頭,表示那牽涉到她的最高機密,所以在莫可奈何的情形下,只好由兩個人 共同潛入。
「嗯!如果能夠再多些好幫手,來招各個擊破的話,倒也不是沒有勝算啊!」
對敵陣作了大概的評估,也把隱藏的明哨、暗哨,瞧了個清楚,以偵察行動來說 ,該是相當足夠了。莫問從枝葉間浮下,抽身撤退。
頗讓人難以想像地,匆匆一瞥間,莫問已對敵人的實力,有了八九不離十的瞭解 ,從部署位置、兵氣流動、敵人的腳步、呼吸、地氣反應,莫問取得了為數眾多的情 報,他甚至肯定了這樣的事實。
從目前的資料看來,對方雖非烏合之眾,卻也絕對不是精銳之師,像這類的騎士 團,在掠奪性的游擊戰上,可以輕易締造驚人的戰績;但在防守上,會因為整體的素 質不齊,缺乏完整性的訓練,遜於一般正規軍,彼此間的連繫、分工,會出現極大的 破綻。
換言之,只要自己能指揮,一個由二十五名B級騎士組成的精銳隊,莫問有九成 把握,一戰殲滅狼嚎騎士團。從莫問的外表來看,很難聯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判斷力, 但是,對他本人而言,卻是一點也不值得奇怪,因為在他成為流浪劍士之前,曾經是 個統領數萬軍隊的軍人。
只可惜,在銳利的眼光,此刻也無用武之地了,時序遷移,人事早全非,現在的 自己,身邊並無一兵一將,所能倚賴的,僅有雙手一劍。
「近兩百人是跑不掉了,再加上些有翼猿魔還是什麼的,動起手來,可真是件輕 鬆的工作啊!」
一面在山林中高速奔走,莫問一面苦笑。敵我兩方實力懸殊,自己雖非孤身一人 ,但基本上而言,那名伙伴是不構成戰力的,換言之,這根本是場不能開打的戰爭, 人生走到這種地步,實在不能不說是件有趣的事。
莫問腳底彈、跳、蹬、點、滑、躍,輪轉如飛,在枝頭騰身迴翔之際,身形圓轉 如意,就像頭大蝙蝠,雖然詭異,速度卻高的嚇人,恍若是傳說中的「神足」,化為 密林間的一陣清風。
「唉呀!不好。」
前方忽然閃出兩名騎士,其勢甚急,莫問待要閃避,已然不及,急中生智,取了 枚石子,以迴旋手法射至兩人身後,趁敵人回頭查探時,左足虛空一踢,身體倏地拔 高,踩草上樹,身形迅若急電,左一彎,右一轉,眨眼間便在林葉間前行了三十丈, 而左右晃蕩的騎士還渾然未覺。
就這樣,莫問在數十名騎士的警戒網中,來去自如,便是偶爾撞遇敵人,也立刻 被莫問以急智引開,不漏破綻。
照理說來,騎士的耳目之靈,遠逾常人,警戒的騎士中,不乏B級的好手,便是 你武功再高,也不易來去無蹤,全身而退。
然而,莫問所施展的「白雲流泉」身法,雖然說不上是頂級的輕功,卻以某種秘 傳的調息法,增快了真氣流轉的速度,也倍數加強了提縱時的靈巧,又能自生巧勁, 將落足時的聲響抵銷,可說是隱匿潛行時的最佳功法。
「嘿!不枉當初被大鬍子老頭折騰半月,果然今日敗上用場了。」
想起當日學習這身法的經過,銀髮男子的嘴角浮現了笑意,當時他心高氣傲,學 這身法僅為自娛,卻從沒想過會有朝一日,當真恃之躲避敵蹤。
大陸上以輕功而聞名的門派不少,其中的高手更是多不勝屬,但會專心開發「沒 影子」輕功,而成就最高者,必是大雪山麥德西亞城無疑。
大雪山是風之大陸的第一刺客營,對於種種匿蹤、潛行的技術,當世無對,莫問 當年曾奉師命,遊學大雪山,拜見絕代劍豪,山中老人。他天資極高,雖只是短短半 年,卻已由山中老人一脈武學,獲益良多,更順便習得了這套無聲的身法。
「雞鳴狗盜,君子所不為,不過現在君子落難,也只好窮而濫矣了,悲哀啊!」
兩腳半空連踩,莫問脫離了敵人的搜索網,投向原先暫歇處的山洞,準備與愛菱 討論一下如何潛入,那會是個大傷腦筋的問題,不過,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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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諸神啊!我上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
在山洞裡,莫問苦著臉,可憐的下巴張得老大,對著手中的字條發呆。
「異變東方一里猴形石速來」銀髮男子忽然有種衝動,想把這張紙條擰碎,正如 他想掐斷某人的咽喉。
「什麼時候了,還在節外生枝,真的是嫌不夠忙是不是?」
話雖然這麼講,但也只好跟隨過去,莫問離開山洞,一面搖頭,一面朝東方而行 ,才離開沒幾步,陡然聽見後方轟然一聲巨響,山洞中發生劇烈爆炸,土石橫飛,強 大的威力,甚至讓地面隱隱搖動。
「……」
莫問閃避落下的碎石,一臉迷糊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要消除行蹤也不必這麼驚天動地吧!」
他沒有多少時間細想,這麼大的爆炸聲,方圓一里內都聽的見,狼嚎騎士團的人 ,一定會馬上趕來,再走遲片刻,就要身陷重圍了。
聽得後方隱約傳來人聲,莫問再不遲疑,展開輕功,朝約定處奔去。
這女人真是危險,連離開她一分鐘都不行……
奔走中,莫問有這樣的想法,給這麼一驚動,騎士們會立刻對周圍區域,做聯合 性的搜索,這下可是大麻煩,如果敵人有了警覺,要潛入就不容易了,這樣的話,今 天的行動是不是要被迫放棄了呢?
字條上的異變是什麼意思?如果運氣好,說不定就是扭轉乾坤的關鍵……
莫問搖搖頭,這樣的想法,未免太過一廂情願,不過,以目前的處境看來,手上 的籌碼,是越多越好的。
一里的距離,在一流的輕功急行下,並不用多久的時間,然而,另莫問惱火的是 ,約定處的岩石下,並沒有看到少女的身影,反倒是可以瞥見一張白色字條,在迎風 招展。
果然,字條一如先前,只要莫問去東方二里外的一處樹下。
就這樣,莫問隨著紙條跑了三個地方,而每當他離開時,約定地也一定遭到爆破 的命運,莫問覺得有些不尋常,玩這種諜對諜的遊戲,的確是愛菱的風格,不過,現 在應該不是玩遊戲的好時候吧!
而且,一個弄不好,自己不就成為靶標了嗎?憑著騎士之間的感應,莫問敢肯定 ,自己的身後有相當多數的騎士,離開了警戒地,正隨著爆炸聲而追蹤而來,最前面 的幾名,甚至已經逼近半里之內了。
「真是可惜,難得有這調虎離山的良機,現在是潛入的大好時機啊!」
為了要陪這笨女人玩遊戲,而失去大好良機,莫問感到扼腕,但是,當他準備往 下一個約定點而行時,剛剛的想法,化做黑暗的不祥氣氛,重擊他的胸口。
「等等,該不會……」
一聲爆炸聲,將之驚醒,不祥的預感,讓莫問感到深深的戰慄,那聲爆炸,是來 自南方……
「糟了,那個笨女人!」
想到事情現在的發展,莫問為之大驚失色,連忙展開輕功,以最快的速度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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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可千萬別要迷路啊。」
利用特殊的工具,在地底潛行,愛菱低聲嘟囊著。
一個布袋也似的絲質物體,包裹住少女的身體,左右的泥土,彷彿受到某種力量 的推擠,朝兩旁潰開,直至少女離開,才又像潮水般湧回,歸復原狀。
「柏布絲之囊」,是地底矮人的稀有寶物,是魔界的搶手道具,本來人間界也有 地底矮人,但是製造絲囊的材質,卻是一種只在魔界生長的動物,所以「柏布絲之囊 」絕少流至人間界。
絲囊的本身極為堅軔,可以抵抗急遽的溫度變化,也會把囊中生物的氣息予以阻 絕,達到潛形的作用,地底矮人就常常靠它來狩獵、躲避敵人。
愛菱之所以會擁有的原因,說來頗為可笑,他的父親,隆•貝多芬,是矮人族的 名匠,但並非地底矮人,而是素來與之不睦的高山矮人。
為了要掌握世仇的武器,隆•貝多芬的工作室,有數件這類的絲囊,愛菱離家時 順手牽羊,靠這絲囊躲避了不少危險,上次她潛入此地,也是靠這道具的掩護,否則 以她這等身手,稍有動作,早被騎士發現,如何能夠全身而退。
利用特殊的潛望鏡,愛菱確定至少分散了一半的騎士了,照第一聲爆炸的時間來 估算,莫問先生應該已經抵達最後一個約定點了,而南方的爆炸,會把追兵分散,憑 莫問先生的身手,要脫身應該不難,那麼,就沒問題了。
這是潛入敵陣的大好良機,只要計畫一切順利,黑曜鏡還放在上次的那所祭壇, 靠這套絲囊,安然取回的希望,就有六成,這樣就很夠了。
如果有莫問的掩護,成功的機率想必也會增加吧!這點愛菱明白,可是,她並沒 有任何把握,能夠保自己的伙伴平安,換言之,他們很可能在衝進祭壇的瞬間,就給 從四面八方湧來的騎士,亂刀分屍。
取回黑曜鏡,是無可改變的心願,為了達成這目標,愛菱已經有了覺悟,她願意 為此賭上自己的生命,然而,這並不關莫問的事,他僅是受雇而來,為了騎士的義理 、榮譽,而一直陪伴到如今,沒有理由再被要求更多了。
嘿!自己並不是那麼傻的。
這些日子以來,愛菱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莫問先生對於是否要繼續旅程,不斷地 感到猶豫,有好幾次,要不是他突然改變了心意,便就此拂袖而去了。
想要離去的理由,並不只是單純地對旅途不滿,從莫問陰鬱的表情,嘴邊偶爾一 現的譏諷笑意,愛菱明白了,這個男人和自己一樣,他有一件解不開的心事,有更重 要的事,在等著他去解決。
那麼,就在此分手吧!
為了消弭自己的遺憾,卻造成了他人更深的遺憾,這種事,愛菱做不出來,也許 父親會認為這太不成熟,不過,愛菱一開始就沒有想到自己能完成回收工作,正如她 過往不斷的失敗記錄。
對於陪伴自己,忍受一切笨拙的莫問,愛菱有著由衷的謝意,剩下的部份,就由 自己來完成吧,盡力就是了。當然啦!如果能成功完成回收工作,愛菱會償還積欠的 雇用費,不過,這就得要看上天的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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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叫李恩,是狼嚎騎士團的小隊長,出身於黑魯曼的貴族,受過高等的 武術訓練,以個人實力來說,算是B級騎士的上位。
加入狼嚎騎士團,是因為個人興趣,他喜歡聽人們的嚎叫、劍刃斬斷骨頭、鮮血 噴出的聲音,特別是狎弄男妓候,用劍狠狠地斬下,看著溫暖的紅液,染上雪白的肉 體,這時所產生的興奮,甚至會讓他忘了自己是誰。
但是,官衙可不會忘,即使身為黑魯曼的地方貴族,如果沒有情由的濫殺無辜, 就算能逃過刑責,名譽也勢必會留下污點,在申請加入一流的騎士團時,便會因此而 遭到歧視,所以,他匿名加入狼嚎騎士團,這可以讓他快快樂樂的殺人,在愉快的享 受中,磨練自己的劍技。
今天,他又要殺人。
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來的笨賊,接近了警戒區,還弄了那麼多聲響,惹得嗜血的騎 士們狂追不已。
李恩的輕身功夫極佳,他甩開了部屬,獨自追蹤,再加上幾分運氣,他發現敵人 的蹤影了。
那是個銀髮小子,披散的長髮遮在臉上,洗到泛白的淺藍軍服,顯然是個不知哪 來的落魄劍士,實力嗎…從感覺到的氣來看,大概是C、D級的騎士吧,小角色而已 。
「唔……」
本來想招呼伙伴的,一轉念,李恩閉上口,微微冷笑。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山,悶 了快一個多月,又不能斬殺所剩不多的奴工來洩慾,實在是無聊透了,難得有這好機 會,怎能交給他人,當然要好好享受。
看到了漸漸變大的銀色身影,李恩興奮不已,抽出心愛的長劍,半蹲下身,準備 當敵人經過時,狠狠地給他致命的一擊。
他對自己的實力,有絕對的信心,這可以從他能領先同伴追蹤到敵人,而得到證 明,不過,他還是喜歡偷襲,這是個人興趣使然,看見被偷襲的一方,在地上抱著肚 子哀嚎,總讓他快樂個老半天。
敵人已經到五十丈外了,這是個好距離,騎士舔了舔唇,手上的劍也做好了準備 。
李恩腦海裡,已經浮現一幕幕血腥的畫面,他決定了,等一下,要把這人支解, 先砍去左手,再來是……
「呼!」
破風聲響起,李恩發出了蓄勢已久的一劍,一切動作是那麼的完美無瑕,以至於 他臉上浮現陶醉的微笑,他甚至可以感覺到,熱騰騰的血液濺在臉上的感覺。
但是,這一切並沒有發生,不,應該說是換了個形式。
乍見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對方毫不吃驚,反而好像嫌煩似的,腳底不停,右手順 勢一推,開鈕、出劍、畫弧,劍招後發先至,奇異的是,藍白色的光劍,竟然隱隱蕩 漾青色虹光。
虹光乍現,李恩的眼前,一朵青蓮,盛•開•綻•放!
下一刻,銀色身影從視網膜中消失,而李恩很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體輕飄飄飛 了起來,向後急退。
不,不是整個身體。
他看到了一幕非常荒誕的光景,自己的身體,少了頸部以上的東西,而拿著劍的 手,此刻猶自進行上刺的動作。
「啊~~~~~~~」銀髮身影飆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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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行了一刻鐘,愛菱受到了阻礙,前方的觸感變得堅硬,泥土的氣息消失,而換 成岩石特有的潮濕感,愛菱伸手摸了摸,終於肯定,前面就是敵人的地底建築了。
經過改造後的絲囊,具有穿越岩壁的功能,愛菱深深吸了口氣,集中精神,向前 跨出大步,穿越岩壁,進入建築內部。
脫下絲囊,收入腰間內袋,愛菱打量了自己的立身處。這看來似乎像個儲物室, 雜七雜八的堆砌了些衣物,對一個身為盜賊的人來說,自己的運氣似乎不錯。
愛菱快速換上了一件衣服,原主人是誰不得而知,但從左肩的徽印看來,想必也 是狼嚎騎士的一員。把衣服穿好,很幸運地,地上還有帽子,有這身裝扮掩飾,再加 上地底光線不清,視野昏暗,應該可以幫上老大的一個忙。
推開木門,愛菱小心的探出頭來,確定周圍無人後,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無 聲前進。
門外是條走廊,沒有火把,也沒有任何照明器具,放眼處盡是一片漆黑,除了隱 約傳來的滴水聲,沒有半點生命跡象,這確實是方便了愛菱的行動,她深深吸了口氣 ,取出計量儀器,來決定下一步的方向。
黑曜鏡的功能,愛菱自是熟知,若在魔界,不過是項普通的魔道具,但在人間界 ,就成了威力強大的法器,它以月光為能源,轉化使用者的法力,打開相應的境界通 道,用以呼喚出魔界的生物。
可是,如果使用者的法力不足,能喚出的東西,就是像有翼猿魔這樣,魔界的低 等生物,所以,為了彌補這個缺點,魔道士往往都會以融合術之類的術法,對召喚來 的生物進行生化改造,像莫問所發現的甦生水槽,就是生化改造的必備品。
有翼猿魔身上發現的鱗甲,就是最好的證明,這群生物再被召喚之後,遭到了一 定程度的改造,如果這類的手術還在進行,那麼,黑曜鏡的所在之處,必然散發著極 強大的魔法能量。
地底的構造很複雜,愛菱不是很清楚,上次潛入被發現時,急於逃走,祭壇的位 置,也記的不是很清楚,但從儀器的反應看來,西方有強大的魔法能量正在運作,可 能是某種陣形、結界,也可能就是自己要找尋的東西。
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愛菱展開小跑步,往西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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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了些時間,沒有發現什麼特別點,但儀表上的震動,確實是越來越強,方向 應該沒挑錯,照這樣走下去就成了。
這想法剛起,愛菱陡覺眼前一亮。左方岔進來的一條通道,來了兩名騎士,手持 沾過發光苔的照明棒,邊走邊聊的愉快。
兩名騎士見到愛菱突然從通道冒出來,也嚇了一跳,以為是什麼山精鬼魅,本能 性的手按劍柄,待得看清是隊友的制服,這才定過神來,喝問道:「口令呢?」
愛菱一呆,含糊道:「什麼口令!」一面說,心裡暗叫糟糕,從沒想到會在這裡 給人攔住,雖然對方一時沒懷疑,但自己既然答不出口令,馬上就要被識破偽裝,那 要怎麼脫身?
果然,發問的騎士見她答不出來,再看愛菱用帽沿遮住臉,裝扮詭異,心下登時 起疑,半拔出腰間的仿古劍,揚聲道:「今天的口令:白日依山盡,風顏展書讀。你 的口令呢?」
聽起來,似乎是某種東方的四行詩,如果能知曉相關知識的話,或許可以隨口碰 碰運氣,但對愛菱來說是不可能的。以發明、製作器物來看,這女孩毋寧是個天才, 儘管如此,她卻仍不是通才,在文藝的相關方面,愛菱的學習程度等於零。
既然答不出,愛菱緩緩貼著牆壁,摸著內袋,試著找尋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助自 己脫離險境的。
兩名騎士見她答不出口令,更增疑竇,「刷!刷!」兩聲,長劍出鞘,準備動手 了。
「欲窮千里目,一一垂丹青。」
一個細微語音傳進兩人耳裡,講的就是口令的下半段。聽到愛菱答出口令,兩名 騎士心中一寬,收劍回鞘,卻又立刻感到不對,剛剛的口令,是從後方發聲,並非前 方的愛菱,換言之…
後面有人!
「能夠無聲無息的靠近,必是高手,至少,是比自己要強的敵人!」
兩人大驚,連忙轉身應敵,同時長劍再度出鞘,要在回身的剎那,就做好一切的 準備。以軍隊的素質而言,他們的反應已是上上之選了,然而,卻還是慢了一步。
藍白色的長虹,斬裂了黑暗的空間,通道中傳來兩聲輕響,「咚!咚!」,愛菱 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兩顆人頭已滾到腳邊,嚇得她差點失聲大叫。
男子的身影,從黑暗中慢慢浮現,他拾起地上的照明棒,交給愛菱。少女的臉上 ,先是不可思議,而後轉為狂喜,她看見了熟悉的銀色長髮。
「莫問先生……唉唷!」
什麼話也不說,莫問用力的在愛菱腦袋上敲了一下,力道頗大,愛菱彷彿可以看 見,有九隻大象在小腦袋瓜上不停地跳著踢他舞。
「好痛喔~~~啊!頭好昏……」
摸著頭上被敲的地方,小小發明家流下了眼淚,是因為痛嗎?或許吧!更或許, 是為了某種超越感謝的心情,莫問先生回來了,明明有那麼重要的心願還要去作,明 明知道這裡的危險,他還是回來了,莫問先生呵……
相對於愛菱,莫問似乎沒有一絲情緒起伏,只是打出了詢問往哪走的手勢。
別後重逢,對於愛菱的心意,銀髮男子的心裡,其實有一座山那麼多的話想說, 但是,現在不是促膝相談的時候。
為了找到愛菱,莫問使用了所謂的鎖魂之術。那是種難以個別修練,只有到相當 高層級術的強者,自然擁有的能力,他們可以憑藉對氣的靈覺,感應出對手的所在。 像三賢者那類級數的強者,一但施展鎖魂,無論敵人藏匿於天涯海角,都將無所遁形 。
確定位置,為求最快速抵達,在前來此地的途中,不可免的撞上了幾個巡邏的騎 士,被迫露形殺了幾人。自己不會土遁術,又沒有時間找路,只好把光劍調至最強, 強行破地斬石而入。
B級以上的騎士,可以憑氣感應周圍的異動,雖然隨能力高下而有不同,但大體 上都是有的,自己搶入時洩了行蹤,再加上這一番騷動,只怕大隊人馬立刻就會圍殺 過來,必須要儘速找到東西,搶路出去。
愛菱也知道事態嚴重,收起笑容,抹了抹眼淚,伸手指向西方,小聲道:「在西 邊,魔法能源最強的地方就是了。」
莫問點點頭,只要知道目標,他根本不用愛菱指引。雖然不懂魔法,但以他的級 數,是毋須使用儀器,可以自行感應出一定範圍內的各式能量運作的。
「我們走吧!」愛菱牽住莫問,就要起步,哪知莫問紋風不動,只是作了個手勢 ,示意不用那麼麻煩。
愛菱眨了眨眼睛,猜想莫問是什麼意思。莫問一笑,將愛菱拉至身後,把光劍的 能源鈕開至最大,起手便是一劍,對石壁斬去,嘩然一聲響,石壁轟開了老大的一個 洞。
莫問劍勢不停,就像狂風中的風車,輪轉如飛,但見大小石塊簌簌而下,聲若雷 鳴,好似有十來個工匠,持利斧巨鑿在開闢山道,塵沙飛揚間,憑著光劍神威,竟直 接在石壁中開了一條通道出來,往西直行。
愛菱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光劍是她親手改造,有多少的威力,她自是清楚。 這柄光劍,在衝鋒陷陣的威力上,不輸給一流的命名光劍,但要這麼拿來當開山的工 具,卻是會大量消耗持劍者的功力。
光劍的威力,在到達輸出功率的極限前,是與持劍者的功力成正比,吸收的能源 越多,發揮出的破壞力也越強,像這樣的大規模連續動作,所消耗的能量,非獨是可 觀,簡直是可怕了,那足以令一個見習騎士,在瞬間被吸成乾屍。
「能做出這樣的動作,絕對不只是一個C級騎士。」愛菱的這個想法,在下一刻 獲得證實。
斬石開道的行動中,有時候會接到現有的通道,撞到幾名騎士,莫問倏地一劍, 又狠又辣,或中咽喉,或斬胸腹要害,落位極準,全是一招斃命,對手莫說是反擊, 便連哼一聲的時間也無,雖然說事出突然,但光只是這份劍技,就足以晉身一、二流 的高手了。
愛菱的心裡「噗通!噗通!」直跳,她現在才發現,莫問先生的武功原來這麼好 ,說不定,會和師兄一樣好。
敵人顯是想不到他們有如此詭異的行進法,幾條主要通道上的佈兵全部落空,給 弄得陣腳大亂,讓愛菱搶到不少時間,直到最後一條往西直道上,才被攔截住。
將近六十名騎士,在道路上嚴陣以待,長劍均已出鞘,見到侵入者現身,都是一 副躍躍欲試的嗜血狂表情。
莫問打量著敵人的佈局。確實是殺氣騰騰,如果是普通人,大概在見到這麼多柄 仿古劍的瞬間,就給嚇昏過去了吧!但是,在莫問眼中,這個曾是率領數萬軍隊出生 入死的良將的眼中,敵人佈局有顯著的破綻。
敵人人數雖多,但山道狹窄,僅能容三人並行,若想要打鬥,那更見運轉不靈, 換言之,敵人的攔截網,被地形分割的支離破碎,反而變成了被個個擊破的大好良機 。
只要稍稍用用腦子,就不會有人選擇在這裡攔截敵人,敵人會做出這種選擇,是 因為攔截不及,被迫於此一戰;或是根本就沒把這兩個侵入者放在眼裡呢?可能兩者 都有吧!總之,對莫問而言,攻擊只會來自前方,這非但避免了被夾擊的危險,更可 以不用為背後的愛菱而擔心,可說佔了天大的便宜。
六十名騎士中,兵器已經出鞘,全身散發顯著殺氣的,佔絕大多數,那都是C、 D級的騎士,體悟不足,尚不能理解「厚積而猝發」的道理,未經一戰而銳氣已瀉, 不足為懼。
有七個人站在最後,他們的仿古劍仍繫在腰間,人人環抱著手臂,臉上一副滿不 在乎、自信滿滿的樣子,從散發的氣勢看來,是B級騎士。
沒有A級騎士!
很好!
莫問不禁有點奇怪,如果說,眼前的隊形,就是狼嚎騎士團的組成比例,那A級 騎士的人數,大概只有團長以下的一兩人,這樣的實力,怎能有「足以晉身A級騎士 團」的稱號,莫非這也是江湖妄傳?
不管如何,這對自己大大的提高了勝算。
盤算既定,莫問仰頭,啞著嗓子,作勢長笑,邁開大步,既不是快速搶入,也不 是施展詭異的身法,而是堂堂正正,好似凱旋一般的光榮姿態,步入敵陣。
很奇怪的,當莫問一仰首長笑,所有人都泛起了一種怪異莫名的感覺,彷彿這落 魄的銀髮劍士,突然變成了一個睥睨天下的霸主,皇者威儀,龍行虎步,幾乎要讓人 升起跪拜於地的衝動,在場諸人都給一股說不出的沈重壓力,壓的胸口氣息不順。
為首的一名騎士,挺起長劍,一式「斬蛇開道」,當頭斬下。莫問仍是仰首望天 ,對這攻擊看也不看,光劍揮出,架住這一劍。
那騎士只覺得光劍上有股怪異內勁傳來,跟著便是手上一沉,好似有什麼東西, 讓手臂變成千斤重物,拖的自己直往前跌,心下剛叫不好,莫問隨手變招,光劍反挑 ,割斷他的咽喉,輕取了這一勝。
這一擋、一挑,動作迅捷無倫,後面的那名騎士甚至弄不清狀況,看見莫問一招 致敵死命,還輕蔑的以為是同伴平日貪花好色,以至於劍法不濟,遭人輕取,當下啐 了一口,一式「卞莊刺虎」,直刺過去。
莫問姿勢不變,光劍下擊,截住了這一劍,反手上挑,刺穿對手咽喉,輕易再建 一功。
騎士捂住咽喉的血洞,卻遮不出大量溢出的黑紅色血塊,「荷荷」悶哼中,身子 軟倒,瞪大的眼睛,顯是不甘心這樣的死法,和適才交劍時,手臂上的那一沉。
莫問就這樣往前走去,銀髮搖動,長袖飄飄,行進間的姿態,霸氣凜然,儼然便 是一個正在接受百官朝拜、萬民頂禮的真命天子。
可是,他所揮出的劍,卻是另一個極端,每一刺出劍、收劍之間,必有一條亡魂 隨附,不管敵人怎麼變招出擊、閃避、發勁,全都沒用,莫問就只是這麼一架、一挑 ,簡簡單單的重複,卻沒有人擋的住他一招半式,一切便如天子龍令,「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在狼嚎騎士看來,眼前的這個男人,無疑就是傳說中的極惡魔神,明明就不是什 麼精妙的劍招,但所有同僚居然毫無反抗之力,全給一招了結,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 人,使用的不是人的劍,是冥府之主魎魅的妖劍,是大魔神王鐵木真的魔劍。
才不過一會兒,莫問已經走到走道中央,在他的身後,三十幾具屍體,七零八落 地橫躺著,這是幾乎不可能的戰果,就算是A級騎士,也不可能連續對付這麼多騎士 而毫髮無傷,一種超越人類理解力以外的恐懼,深深控制住這些人,摧毀了他們的戰 意,一些控制力稍差的騎士,甚至已經歇斯底里了。
一名騎士被莫問走到跟前,本想揮劍擊出,哪知手臂剛剛抬起,卻被莫問一瞪, 兩道火焰也似的目光,直射而來,登時給嚇得魂飛魄散,當場昏死過去。
本來就緊張的氣氛,給這樣一嚇,就像點了引線,轟然大亂,騎士們戰意全消, 一股腦的全往回逃,相互推擠間,亂成了一團,莫問得此良機,再不從容,連忙從後 趕上,一劍一個,要在下一波大批人馬到來前,盡可能的削減對方人數。
這股騷動,也波及到了站在最後的B級騎士,面對這種聞所未聞的對手,他們的 臉上終於出現了懼意。從一開始,他們便全神貫注,緊盯著莫問的一舉一動,結果卻 發現,這人從出劍、踱步、昂首,每一個動作之間,無懈可擊,渾然天成,找不到任 何的破綻。
這個事實,讓他們驚疑不已,也發現如果還要在這甬道中作戰,只會和那些倒下 的隊友同一下場。感受到對手如日中天的氣勢,他們終於動搖了,也不知是誰先起了 頭,所有B級騎士一齊轉身,從後方的那所大門退進去。
兵敗如山倒,這氣氛也感染了剩下的騎士,除了一些跟著撤退的騎士以外,剩下 的都莫問被誅戮殆盡了,總體算起來,一共有近四十名的騎士,在剛才的激戰中喪生 ,這是了不起的戰績。
而當最後一名騎士逃入大門後,莫問望著笨重的厚鐵門,長長吁了口氣,跟著, 整個人仿似癱瘓了般,用手撐在門板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看起來,莫問這一仗勝的風光無比,每一個騎士都是被輕取,他獨力殲滅過半數 的敵人,而且個個一招斃命,游刃有餘,非常輕鬆愜意,但是,緊跟在背後的愛菱卻 看到,就在莫問隨手揮灑劍招,顧盼生姿的同時,他的汗,濕透了背後的衣衫。
這一戰,贏的並不輕易,所有的戰果,都是莫問苦心營造出來的。首先,他活用 了新學會的武技,施展「帝王」之訣,立身成帝,以帝皇之威勢、王者之霸氣,使所 有敵人為之奪其勢、摧其心志,自然而然地俯首於帝王之下,不戰而屈人之兵。
而之後,他那一架、一挑之間,則是其不傳秘劍中的「借勁鎖」,趁著敵人僵死 的瞬間,一招致命。
然而,這套劍法的威力確實是無堅不催,但在耗費真力上,也是相當可怖的,在 兩年前,莫問將之修練至揮灑自如,但在兩年後的現在,以一個C級騎士的實力,根 本沒有使用它的能力。
也因此,原本可以捆死敵人全身經脈的「借勁鎖」,僅能使對方的手腕一沉,饒 是如此,莫問也得將全身的內息,提高至極限,同時更被迫動用了,那一道絕不該動 用的劍氣!
『啊!問我動用了會有什麼後果嗎……我這麼說吧!你可以想像一下,讓一枚以 亞光速行進的西瓜,撞擊在地面上,會是什麼樣的畫面……什麼?聽不懂?這可不行 ,你太古魔道的知識沒學好,要不要你再留下來,讓我幫你補習個三年五載,我告訴 你,不是老師愛自誇,講到太古魔道,老師我實在是…』
回憶起當時的「諄諄告誡」,莫問不由得苦笑,他雖然極力避免,但提氣運勁間 ,仍不免牽動了那道劍氣,現在身體內彷彿有數股高伏特的電流,在各處經脈中噬咬 ,實不難想像,如果當真以那劍氣來發勁,後果必是……爆體而亡!
不管怎樣,現在總算是走到這裡了,下一戰是否還能這樣順利,就得聽天由命了 。
愛菱很擔心地看著莫問的背影。莫問先生從剛剛起,便一動也不動,半點聲息也 無,甚至連呼吸都快停了。不知是否自己多心,愛菱突然覺得,莫問先生的背影,蒼 白的可怕,被籠罩在一層沈沈的死氣之中,彷彿這個身體只剩下乾涸的軀殼,而沒有 了靈魂。
良久,莫問打出手勢,詢問目標物是否在門後,愛菱連忙點頭,道:「嗯!魔法 反應最強的是在這裡,黑曜鏡一定也是在這裡了。」
莫問點點頭,把手放在門上,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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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門的剎那,莫問有著些許的遲疑。在這門的背後,有七個B級騎士,和四個 C級騎士,可能還有其他的伏兵,就憑自己兩人要獨闖,大是兇險。
但是,這些並不是讓莫問止步的因素,憑著優異的劍手直覺,銀髮男子本能性地 感覺到,在這扇門之後,有某種相當熟悉的感覺,令他卻步不前。
「怎麼了呢?莫問先生。」愛菱關心地問道。
莫問微笑不語,到了這個節骨眼,就算門後有十萬大軍,自己也得照闖不誤了, 當下再不猶豫,手一用力,推門而入。
門後,是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有別於入口的羊腸小道,門後是個極度寬闊的殿堂 ,在一個數百尺見方的岩洞中央,架了一座木製高台,高台上方的岩壁,給開了一個 筆直的長洞,透過長洞,可以看見清朗的天空。
愛菱一眼便看出,這是為了黑曜鏡而專設的祭壇,透過岩洞,每晚的月光可以直 接投射在祭壇上,讓祭壇上的黑曜鏡,得以吸收月華,術士得以憑之行咒。
撤退至此的、再加上原本的守衛,總數十五名騎士,此刻在高台下結成了某種陣 式,如臨大敵,做好了和敵人一戰的準備。
高台之上,彷似有旗幟飄揚,莫問皺起眉頭,向愛菱詢問那是何物?卻見愛菱蒼 白著嘴唇,輕輕顫抖,小聲說道:「那…那是拿黑曜鏡召喚高等魔物的準備工作…… 」
愛菱跟著補充,黑曜鏡用以召喚普通的魔界生物,僅需滿月光華,配合施咒者的 法力,即可成功,但若是要以之呼喚高等級的魔族,那就必須特殊的儀式來輔助,黑 曜鏡要從一個半月以前就被禁用,以儲蓄滿月光輝。
這也就是到了後來,有翼猿魔沒有再出現的原因。存貨給殺了精光,無法再行補 充,而又新聘了狼嚎騎士團當護衛,自也不需要這些只會「呱呱嗚」的笨蛋兩腳獸了 。
至於需要的特殊儀式是什麼呢?愛菱沒有說,莫問也沒有問,騎士的嗅覺極靈敏 ,他可以嗅到,高台上有濃厚的血腥味,想來不會是什麼有益身心的儀式,不問也罷 。
莫問比出手勢,問愛菱黑曜鏡是否被安置在台上。
愛菱遲疑道:「那裡是有黑曜鏡遺留的氣味,不過……」
莫問一擺手,示意等一下由自己將敵人纏住,愛菱設法爬上高台,取走黑曜鏡。 手勢打完便把愛菱推開,全神注意敵人的舉動。
時間所剩不多了,敵人組成的劍陣,氣勢不可思議地一再增強,必須要盡快搶攻 ,取得先機,以免牽制策略弄巧成拙,真箇被困在劍陣中,脫身不得,那就真正是糟 糕了。
「這傢伙原來是個啞巴啊!」
騎士們很驚訝地發現這個事實,在剛才的戰鬥中,莫問始終未發一言,他們也沒 有那個餘裕去注意這個問題,直到看見莫問與愛菱比手劃腳,才為此而吃驚。
人人腦中都是同樣的一個問題,江湖中的年輕高手裡,有哪一人是這樣或聾或啞 ,銀髮披面,劍術通神的呢?很遺憾的是,沒有人想到答案。
「快去吧!小心。」
手一推,將愛菱借力送開,莫問微一提氣,發足奔向敵陣。
莫問一動,身形竟爾飄忽開來,每踩下一步,就立刻騰挪閃形,從另外一個想不 到的方位竄出,雖然看上去有些生澀,卻當真是忽焉在前,忽焉在後,捉摸不定,以 一人之身,包圍住了十五名敵人。
幾名年紀較長,見識較博的騎士,見到莫問的身法,通通都「咦」了一聲,他們 曾經看過這種身法,就是沒看過,也曾經聽過。那是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之一的「踏雪 驚鴻」。
想到這個念頭,人人心下都怯了幾分,白鹿洞是當前風之大陸上,武學的泰山北 斗,掌門人便是昔日三賢者之一,月賢者陸游,單以劍術而論,只怕已是天下第一高 手,門下更是人才濟濟,高手如雲。這男人能修至三十六絕技,怕已是親傳弟子外, 首席學堂的學生,如若將之殺傷,與白鹿洞結下樑子,日後給人尋仇上門,那可不是 開玩笑的。
思考還沒來得及得到答案,莫問已然逼近,光劍一抖,點點藍光如雨灑落,大有 先聲奪人之勢,騎士們也隨之發動劍陣,巧妙的運作,幾個起落後,反將莫問重新包 圍進來。
劍陣發動,莫問只覺得數股不同的力道,組成了重重力網,好似漩渦般的打轉, 扯的自己身形大亂,動作也遲緩下來,而且,那越益加重的力網,讓心頭泛起了種熟 悉的感覺。
「是仙道術……不!不是……」
周圍的騎士們顯是忌憚他功力了得,不敢率先出手,只是把劍陣的運轉加快,多 股不同的真氣,編織成力網,層層披鎖在莫問身上。
莫問凝神觀看。他對於俗稱「東方仙術」的仙道術,僅是微有涉獵,但早年闖蕩 江湖,多歷征戰,闖過各式劍陣,是以此刻雖然身陷重圍,仍立即靜下心來,試著在 劍網中理出破陣頭緒。
劍陣由九人組成,三人為一組。每一組以一人主攻,餘下兩人則負責將內力源源 灌輸,讓三種不同的力度,相互激盪,組成力網。單是從這點來看,劍陣的設計人, 對於東方武術定有深入研究,因為這種傳功併力的法門,是東方武術所獨有的。
然而,若純說是東方武術,卻又有些不似,大凡東方武術的三組式劍陣,往往是 根據三才之位,或是其所演繹出的九宮之學予以佈陣,再暗合其他的生剋變化。但此 陣的排列,既非三才,亦非九宮,而是某種從未見過的組合方式。
另外,要發動這劍陣,所需要的功力必然極大,因為劍陣的組成,全是由B級騎 士所組成,只有西首的那一組,似乎因為人數不足,所以被迫由C級騎士頂替,而顯 得有些配合不上。這就是一極大的破綻,任何團體陣形,最忌諱分配不均,而讓某一 處的強弱失調,反變成了陣式的破綻。
看來,儘管這陣的包圍網力度之大,為自己生平僅見,只要仍採用個個擊破的方 式,破除劍陣應是不難,可是,心頭的那種不快感,究竟是怎麼回是呢?
身為一個劍手,莫問相當相信自己的直覺,那是任何騎士在長期處於生死關頭中 ,所自然鍛鍊出的靈覺,靠著這種純出本能,無關大腦思考的預警,往往可以助他們 掌握先機,反敗為勝。
敵刃逼近,唔!那種熟悉的不快感又來了。
莫名的憎惡感,使得莫問的情緒開始有些失控,他將真氣灌注於劍上,一式「碧 血丹青」,光劍化作藍光千百道,同時向四面八方點去。
「鏗!」
「嗡!」
「轟!」
明明同是光劍與仿古劍的碰撞,卻爆發出三種不同的聲音,發動的攻擊,全給組 陣的力盾抵去。莫問也覺得劍上傳回三種不同的反應,金鐵之壁的硬擋、棉絮之幕的 吸化、滾滾長河的抵銷,對方的劍勢如萬里長空,曠遠而不知其邊際,有一種包容萬 物的淵博,散化去了所有的攻擊,這感覺…這感覺……莫問實在是太熟悉了!
他幾乎當場便要怒吼出來。
「抵天三劍!」
白鹿洞三十六絕技的鎮派之寶,陸游恃之成名的不朽神技,天下第一守招,抵天 神劍!
重見抵天,莫問百感交集,心下又是激動,又是痛楚,回憶當年學習這套劍法時 ,自己是師兄弟中最短時間學會的,師尊還為此著實誇獎了他一番,期許他是白鹿洞 千年一見的劍術天才。
當日的誇獎猶言在耳,人事卻已全非,莫問可以聽見自己的心滴血的聲音,師兄 啊!師兄…你怎能如此待我…你曾是我最敬重的人啊!
「莫問先生,小心啊!」
心神激盪下,險些便給人一劍劈成兩半,總算莫問及時驚醒,挺劍還擊,重新又 鬥在一起。
一名騎士在貼近時,似乎看到了,在銀髮之下,這男子的眼角隱然有淚,心下不 由得大奇,「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哭的,莫不是給嚇得尿了褲子,偷偷掉眼淚來 著吧!」
戰鬥雖然激烈,戰況卻是一面倒,莫問所發出的攻擊,遇上那三道劍網,全給吸 收了進去,反觀狼嚎騎士,雖然劍陣的威力主守不主攻,但他們逐步縮緊包圍網,無 疑便是將三面鐵壁向內推擠,佔盡便宜,不一會兒,莫問已是破綻大露,迭遇險招了 。
莫問心下大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狼嚎騎士團會有「足以晉身A級騎士團」的 稱號了,不知是哪個白鹿洞叛徒,學了這劍法,再將之演變成劍陣,兩百人合力,約 可組成十個劍陣,將所有的敵擊都擋去化消,除非是遇上熟識此劍的本門高手,不然 確實是足以橫行天下。
會使用抵天三劍的,必是白鹿洞門人無疑,若是說門人中出了不肖的叛徒,這樣 一來,狼嚎騎士會使用高段東方武術的現象,也就合情合理了。
能將這三劍組編成劍陣,聰明才智自是了得,但就其威力而言,也不過是個雜碎 拼盤,創設者顯然只是依樣畫葫蘆,並未當真學到這三劍的真髓,如過是遇到公瑾、 紫鈺這等熟悉劍招變化的頂尖高手,只怕劍陣還沒走上三招,就潰不成軍了。
說到在劍法上的修為,莫問比之公瑾等嫡傳弟子,只高不低,然而,上乘劍術均 講究內力與招數的配合,以莫問這時的內力,已經用不出往昔慣用的那些劍技,適才 開道、激戰,又耗力不少,此刻雖然能看出劍陣的破綻,卻是無力將之破解。
愛菱此時已貼近高台,她雖然不太懂武功,卻也看得出莫問落在下風,心下焦急 不已。
狼嚎騎士們,見到莫問的劍招大亂,起先還不敢妄動,怕是有計,卻見越到後來 ,莫問的反擊越是無力,知他技窮於此,均是狂喜不已,主陣者一個呼哨,三道劍網 同時向內擠,要把這可恨的啞巴一次做掉。
劍網驟緊,在莫問眼中,彷彿有幾千幾百道抵天劍,同時迫到面前來。
「他媽的混蛋老天,這抵天臭劍困了我半輩子還不夠,現在還來束縛於我!」
眼見劍影幢幢,也不知是哪來的一股力量,激的莫問血滾如沸,完全忘了剛才的 疲勞,劍花一挽,對著重疊而來的劍網硬碰而去。
狼嚎騎士們操控劍陣,滿以為這一下可穩致敵人死命,哪知包圍網中突然驚響一 聲長嘯,清亮若九天龍吟,只震的舉室皆鳴,所有人耳中嗡嗡作響,手底下的劍勢, 不由得一緩,讓包圍網出現了空隙。
一道藍色身影,彷彿沖天仙鶴,自重重劍影中破網而出,跟著,在眾人的眼前, 開了一朵青蓮花。
是的!開了一朵青蓮花。
明明是藍白色的光塊,竟蕩漾出一片碧青霞光,瑰麗不可方物,瞧的眾人意亂神 迷。狼嚎騎士先是給那嘯聲一驚,又突然給人強力突圍而出,一驚之下,劍陣登時瓦 解,正要重組陣式,剎那間,劍鋒來勢神妙無方,又是對準劍陣的破綻處,眾人擋的 手忙腳亂,只聽得慘呼連連,兩名騎士中劍身亡。
莫問心中一喜,卻見守候於旁的騎士立即補上空位,劍陣重組,又將莫問包圍起 來。
莫問心下清楚,只要能將劍法的威力,發揮至五成以上,以自己對抵天劍的瞭解 ,破去此陣可謂輕而易舉,就只恨受傷後功力大損,必須要將內息提高到極至,方能 勉強運用此劍術,更別說發揮其真實威力。
「可惡,若我經脈未傷,這等拼盤陣法怎困的住我?不管了,放手一拼吧!」
惱怒起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莫問長嘯一聲,把內力提昇至顛峰,光劍指天, 一式「我本楚狂人」,劍勢如狂潮怒濤,逼得左右敵人紛紛舉劍招架。
身子一側,「飛上青雲端」,倏地騰身而起,便似傳說中的劍仙,人在半空,把 光劍舞成朵朵青虹,「二水中分白鷺洲」、「浮雲遊子意」、「筆落驚風雨」、「孤 帆遠影碧空盡」,「刷刷刷」連環四式,妙著紛呈,只逼得狼嚎騎士不住後退。
騎士們人人大驚失色,在他們的記憶中,任你是多強的高手,便算是A級騎士, 一但陷入這狼嚎劍陣,都只有被耗盡體力,任憑宰割的下場,從也沒哪一次會像這樣 ,反被陣中的敵人逼的倒退。
功力較深的騎士已經看出,這銀髮男子絕非普通人物,他所出的每一招,均是針 對劍陣的死角,顯然是熟悉白鹿洞武學的高手。更重要的,是他所出的每道清虹,都 產生一種不同的大氣象,忽如長江大河,忽如空谷幽月;一下是無定白骨,一下又變 化為百花齊放,其中更有一股傲然仙氣,折服萬物,若不是他總在緊要處凝住不發, 幾乎要打的騎士們連劍都拋了。
鬥到緊處,莫問猛將內息往上一提,「別有天地非人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式厲害招數一齊遞出,騎士們只見眼前青光大盛,全是劍影一片,嚇的魂飛天外 ,慌忙中將劍網再緊,只聽得諸多怪聲,如鞭炮般連響不絕,光劍全撞在劍網上,未 能突破。
騎士們長長呼了口氣,總算是抵天劍網固若金湯,而莫問的劍招又不知為何,傷 人的威力不大,才保得平安。
愛菱努力的攀爬高台,看見莫問奮戰的英姿,只看的張口結舌,連大氣也發不出 一個。
自莫問變招出劍後,整個人便一直藉力浮在半空,迴翔如意,一朵朵的青蓮,不 住從他劍底綻放,打的騎士們還不出手來。
很奇怪的,明明劍招舞的那麼急,但莫問的一舉手,一投足,是那麼的自在、優 雅,充滿了貴公子的秀氣,彷彿是一個詩人,徜徉在湖光山色之間,舒閒寫意,長髮 飛揚間,說不出的好看,渾不似正陷身於重圍,與人兵刃相向。
光劍與敵刃相觸,隱隱發出音律之聲,莫問周旋於其間,舉重若輕,瀟灑隨心, 似乎壓根就不把劍陣當回事,隨時都可出陣的樣子。
愛菱這時才明白,莫問先生的武功,非但是比想像中的更好,簡直好到了難以想 像的地步。
不過,有件事,愛菱卻不知道,莫問的身體經過一再損傷,現在的功力,僅不過 是當年的三成了,而且,他所使用的這路劍法,與一般武學大異其徑,越是戰況不利 ,看來越是瀟灑。而莫問此時的心裡,正自暗暗叫苦。
催動這路劍法,需要極深的內功底子,莫問現在是憑著過去的底子,以一口真氣 強自催動,若再過一會兒,真氣耗竭,便當真無計可施,要任人宰割了。
唯今之計,便是趁真氣尚存時,一口氣催破劍陣,但上乘武學,當真是不能差一 分一毫,他此刻內力不足,許多厲害招數只是徒具其形,發揮不出應有威力,若非如 此,狼嚎騎士早已橫屍遍地了。
再鬥片刻,騎士中漸漸有人察覺不對,他們見莫問手上有傷,顯然是曾經受過傷 殘,那麼,是不是此人力有未逮,以至於發揮不出這套劍法的十成威力呢?
大著膽子,他們縮緊了劍網的包圍,果然一如所料,莫問的劍招仍是凌厲,但卻 總是無法突破劍網的藩籬,這個結果讓狼嚎騎士精神大振。
「不要怕他,他不過是個空殼子,大夥兒並肩齊上啊。」
莫問冷哼一聲,左邊袖子揚起,一枚金戒指夾帶勁風,射穿了一名正要爬上高台 抓拿愛菱的騎士的腦袋,只聽得咕咚咚幾聲,騎士的屍體重重摔落在地上。
本來要一齊撲上的騎士,見莫問能於重圍中,輕易殺掉陣外的敵人,差沒給嚇得 寒了膽,他們本是傭兵,計決不肯做於己無益之事,看到敵人尚有如此威勢,均都放 慢了攻勢,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講。
莫問的眉頭卻皺的更厲害了,剛剛那一下殊非輕易,實是平生功力所集,還佔了 個偷襲的便宜,否則若是那麼輕易便能取敵之命,哪容得這些雜碎猖狂至今。
劍陣的威力不減,看來前半路的劍法是不足以克敵致勝了,那麼,要使出後半路 嗎?後半路的劍法雖然遠比前半路為強,但一經施展,非得整套使完方休,自己的內 力,可以支持到那個時候嗎?
正自思索,胸口突覺一陣氣緊,心脈狂跳,正是內息崩潰的先兆,莫問突然有一 個想法,一個他不該想到的恐怖念頭。
既然要拼死一擊,就動用那個吧!如果它的威力當真如老師所言,要破去這個拼 盤劍陣,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這念頭方起,老師昔日的吩咐又重現耳邊。
『灌進你體內的劍氣,已經可以自行運作了,不過,要讓你的身體能夠與之融合 ,還需要一年的時間,你不愧是劍的天才,換做是你師傅,就算是再給他一千年,他 也未必能容納這天流不動劍啊!』
胡亂動用劍氣,會有什麼結果呢?莫問曾有過一次經驗,那時他潛入黑魯曼王宮 ,與前來捉拿的大內侍衛發生劇鬥,戰的內力竭盡,體內潛藏的劍氣自然被牽動,劍 上的威力暴漲,逼退侍衛,這才得以脫身,但是,當他狂奔回到住所,赫然發現,全 身的每一個毛細孔都在滲血,顯是經脈爆裂的前兆。
稍微被牽動尚且如此,若是當真動用,只怕一劍未出,自己便爆成一堆血粉了。
授業時,老師曾說,這絕世神劍唯重明悟,若是能解開其中關鍵,立刻便可修得 最高境界,一年之約,並非是牢不可破的。
那麼,要解開什麼樣的死結呢?
『喔!這個啊,其實呢,只要你想得出,自己究竟想揮出什麼樣的劍,這樣就行 了……你問我這個做什麼,不會是想提前使用吧!想想西瓜,西瓜啊……』
撇去後半句不談,自己這近一年來,一直不斷的問,到底想要揮出什麼樣的劍。 想起世間劍道淵博無邊,各式劍技自有千秋,委實難以決定,其實,只要能打倒敵人 ,管他是什麼劍,這樣不就好了嗎?
「我想要揮出打倒敵人的劍,這樣算是回答了吧!」
一年之期所剩不過十數日,或許自己的身體已經能適應了也說不定,縱使不能, 當自己使出後半路的劍招,內力提運不上時,一樣會牽動劍氣,那結果還是相同啊!
握緊劍柄,莫問做出決定了,正當他深深吸上一口氣,準備提昇內息,做出最後 一擊時,狼嚎騎士的劍網忽地加緊,莫問把劍一格,對方的仿古劍中突然噴出一陣塵 霧,莫問猝不及防,險險把頭一偏,飛身急退,卻還是給沾了些,眼睛熱辣辣的,甚 是疼痛。
「無恥鼠輩,竟然用這卑鄙手段。」
從感覺上來說,似乎不是什麼至毒藥物,莫問略略把心一寬,留心傾聽敵人動向 ,將光劍舞成一團藍光,務要在視力恢復前,不給這些鼠輩可趁之機。
正自徬徨無計,左方突然驚傳一聲巨響,似是有什麼東西爆炸了,跟著便是一片 驚叫聲。
「什麼鬼東西,我看不見了。」
「那無恥的小賤胚,放了迷煙啦!」
「什麼烏漆摸黑一片,大家小心,別讓那臭小子給跑啦!」
聽這情形,似乎是愛菱趁機放了煙霧彈之類的東西,四周黑成一片,狼嚎騎士為 求安全,也是人人舞劍護身,怕遭了敵人的毒手。
細碎的腳步聲貼近,跟著,一隻溫瑩的小手牽住了莫問,某種布帛之類的東西罩 了上來,莫問只覺得腳下的土地一軟,整個人往地下沈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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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問先生,莫問先生。」
用隨身帶的藥劑,抹去眼中的塵粉,視力逐漸恢復正常,莫問睜開眼來,漆黑中 ,隱隱浮現少女的輪廓。
「你沒事吧!莫問先生。」
出現在愛菱臉上的,全是關心的神色,她在一旁把所有的戰況看的分明,一發現 莫問遇險,立刻發出預藏的煙幕彈,遮斷騎士們的視線,再使用「伯布絲之囊」,和 莫問一起潛入地下。
莫問比出手勢,詢問自己處身之地。愛菱簡略解釋了一遍,道:「我們現在在地 底,只要沒有太大的動作,他們不會發現的,我們可以靠著這絲囊逃出去。」
逃出去,莫問苦笑,他不知愛菱是怎樣潛入的,但是,現在的地上,有數名經驗 老到的B級騎士,如果他們連地底有兩個人在移動都無法發覺,那就該被沒收騎士證 書了。
「這個方法行不通,他們馬上就會發現的,我且問妳,黑曜鏡拿到了嗎?」莫問 比畫道。
現在沒有太多的時間,他剛剛看到愛菱已經爬上了高台,照停留時間來算,台上 便有十個黑曜鏡也一起拿了下來,如果目標物已經取得,現在只要一心顧到如何撤退 ,那事情當然是容易的多。
黑暗中,莫問看不清愛菱的臉,只聽得她遲疑了一下,問道:「莫問先生,你能 打贏…哦!不,你有辦法可以讓我們安然撤退嗎?」
給這麼一問,莫問為之啞然,要逃當然比要戰容易,不過,如果現在衝上去,勢 必又給劍陣纏住,屆時還脫的了身嗎?經過這一番激戰,自己的內力所剩無幾,已無 強運劍法的本錢,斷斷不可能故計重施了。
想來想去,最後的方法,還是只有孤注一擲,就算自己爆體身死,也有餘裕讓愛 菱趁亂而逃……啊!事情怎會走到這一步呢?這未免太本末倒置了吧!
自己最重要的生存目標,不應該是拖命活下去,待一年期滿後,去救回那朝思暮 想的人兒嗎?怎能在此輕易就死。都該怪自己衝動,逞一時之勇,弄至這個田地。
一念至此,莫問真有種衝動,想一把掐死這笨女人,可是,手一舉,莫問嘆了口 氣,又將手放了回去。
說到底,是自己思慮不週,又怎能怪這女孩呢?生命中連續兩次,都是栽在這抵 天劍之下,或許,這也就是自己的命吧!
「老天真混帳,看我第一次死不掉,還又給我來第二次。」
「莫問先生!」
愛菱的夜視能力,遠較莫問為佳,發覺莫問沈吟不語,臉色奇差,自然明白他對 這一仗全無把握,是抱著拼死一戰的想法。
說來也是,不管一個人武功再高,要同時單挑那麼多對手,也太勉強了,更何況 ,莫問先生還拖了自己這個窩囊廢,如果少去了自己的拖累,以莫問先生的武功,一 定可以安然脫困的。
感受到少女的關心,莫問微微一笑,伸出斑駁的右手,撫摸愛菱的小臉,無限愛 憐地比畫道:「不用擔心,不管最後怎麼樣,小愛菱是一定逃的出去的,把鏡子交給 你父親,他以後就會好好對待妳了。」
哎!捨身取義實在不是自己的作風啊,這麼死實在是挺不甘願的,可是,總不能 倒過來,要愛菱捨身掩護自己吧,姑且不論道義上的責任,光是想到可行性,就令人 大搖其頭了。
好,就算要死,也要死的像個英雄,重回人間走了這一遭,還沒來得及有機會留 下些什麼,就幫這小姑娘完成任務,當作是彌補最後的一點遺憾吧!
輕輕捏了捏少女滑嫩的臉蛋,莫問乾笑幾聲,比畫道:「以後要做個讓所有男人 著迷的好女孩,還有,有空的時候,要想想莫問先生……」
「莫問先生!」
愛菱擦了擦眼角,眼眶中有微光閃爍,莫問正想出聲,卻被她一把抓住。只聽少 女嘻笑出聲來,似乎是為了他的一本正經而覺得好笑,小聲道:「莫問先生不用擔心 ,事情沒有那麼糟啦!如果你的方法太危險,就別用了,還是用我的方法好了,愛菱 為了這種時候,特別留下了秘密武器喔!」
能夠不死,當然不會有人主動想死,特別他還是一個有這麼多心願未了的人。不 過,這女孩的秘密武器,可靠嗎?該不會是那種不分敵我,見人就殺的瘋狂血腥大砲 吧!
看愛菱衣衫單薄,平常的那個大包袱也沒帶在身邊,不像有什麼重型武器的樣子 ,看來還是別寄望太深,問清楚再說。
承受了懷疑的眼光,愛菱笑得燦爛無比,小小發明家驕傲的挺起胸膛,低聲說道 :「等一下,作戰的時候,莫問先生虛晃個幾招,就跳到那個高台上去,然後,再往 頂上的那個岩洞跳,對,大概是那個高度以後,就把現在用的那柄光劍,按下底下的 紅鈕,用力丟下來……」
聽著愛菱的解釋,莫問疑惑滿肚,這聽來像是某種強力爆裂物的使用方法,那笨 女人該不會是在光劍裡,安裝了烈性炸藥吧!天殺的,虧自己天天拿它和敵人作戰, 要是突然爆炸的話…
「不是啦,只是煙幕而已,只有煙幕啦!和剛剛用的黑煙是同一種啦!」愛菱連 忙解釋道:「這次的煙幕裡面,有放催淚藥物,我躲在地底,等到煙幕整個擴散開來 ,我們不就可以逃跑了嗎?」
聽完愛菱的作戰計畫,莫問想了想,這的確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比貿然衝出去 決一死戰要可靠,雖然說計畫聽來還有幾個障礙,但以自己的力量來排除,想來也是 辦的到的。
「找到了,那臭小子就在咱們腳下。」
敵人已經發現,沒有時間了,就照愛菱所說的去做吧!莫問拿起光劍,便要破土 而上,心中卻隱然有份不安,難以釋懷,想了想,自懷中取出了個紙摺的護身符,交 給愛菱,比劃道:「把這別在身上,很有用的。」
這護身符,是他當年在白鹿洞時,師傅贈予幾個師兄弟的,據說,這是師叔親手 所製,具有莫大神效,不過,自己這些年來疊遇險難,這護身符從也未發生過半點功 效,想來是純屬虛言了,現在送給愛菱,也僅是拿來討討喜,做點象徵意義罷了。
「莫問先生……」
拿起護身符,愛菱面上的笑容忽然斂住,牢牢握住莫問的手,說不出話來。
幾滴熱燙的水滴,落在莫問的手掌上。
「一個護身符,不必那麼感動吧!唉,真是婆婆媽媽,敵人就快要殺下來了…」 正想一把撫開愛菱的手,少女說話了。
「莫…莫問先生為什麼…肯陪我……肯陪愛菱走到這裡呢?愛菱已經付不出報酬 了啊!」
莫問一笑,拍拍女孩的小腦袋瓜,比畫道:「所謂的騎士啊!就是為國王和美麗 的淑女而奮戰的。」
言罷,莫問轉開光劍,真氣一提,自絲囊的開口處,揮劍破土而出,衝鋒再戰去 了。
愛菱望著手上的護身符出神,彷彿還感受的到,莫問先生的體溫,而耳邊的聲音 猶自迴響不已,那是她初到香格里拉,在香榭廣場上四處求援時,一個騎士所說的話 。
「開什麼玩笑,所謂的騎士,是為國王和美麗的淑女而奮戰的,被妳這種醜小鴨 聘用,我會死不瞑目的。」
原來……原來他那個時候,就已經在旁邊了啊!那麼,所謂的受韓特所託,來打 個臨時工,全…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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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在這裡,大家快過來。」
「組成劍陣。」
破土而出之際,莫問曾經想過,要不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搶先殺掉一兩個 騎士,讓劍陣瓦解,不過,這個想法卻因為對方的組陣奇速,而被迫胎死腹中。
不知道為什麼,莫問對於愛菱的計畫,有著些許的不安,好像在什麼地方有大破 綻似的,說到底,這種靠煙幕偷襲、逃命的伎倆,殊非光明正大的英雄手段,只是現 在身處落魄,不得不低頭而已。
當一個騎士揮劍斬來時,莫問有種衝動,想奮力一拼算了,自己已經找出答案了 ,「想揮出能夠打贏敵人的劍」,有了答案,不就可以趁機印證了嗎?
想歸想,那一劍到底是沒有遞出去。不能再魯莽行事了,這一生,為了一時衝動 而吃的苦頭,難道還不夠嗎?在應盡的責任了結之前,是怎樣都不能再亂來了。
一聲長嘯,莫問向後急退,如一隻大鳥般貼著高台沖上,腳步點個幾點,輕而易 舉的上了台頂。
高台上原本埋伏了守衛,見到有人上來,從影蔽處飛劍斬來,莫問先是一驚,卻 反手一劍,「飛流直下三千尺」,青蓮花剎那開謝,騎士頭斷魂飛,當場斃命。
藉力在高台上一點,莫問身形急速拔高,向頂上的岩洞射去,同時按下紅鈕,將 光劍往下釘射,心中靜待煙霧的升起。
岩洞頂端的天色已泛紅,該是黃昏時段了吧! 莫問忽然覺得有些不妥,既然高台上埋伏了騎士,那愛菱怎能從容上台,取得黑 曜鏡;仔細想想,剛才在地底的交談中,愛菱果然沒有提到,自己已經拿到黑曜鏡了 。這麼一想,莫問登時覺得事情不妙了。
愛菱剛才的舉動,有些反常,可別是有什麼很不好的計畫吧!眼光微略瞥見,高 台上有什麼東西堆聚,當莫問看清楚那是什麼,立刻給嚇出一身冷汗。
一個個黑色的正方體,散發著奇異的黑色金屬光澤,其中隱隱有五色彩光流轉, 剎是好看,飛揚的色彩,讓人有種感覺,這些東西並非死物,而是某種有生命的有機 體。
原本莫問一直有個疑問,聽愛菱說,這裡的主人,僅是一名魔導師,雖然有錢, 卻沒有到富可敵國的地步,這樣的人,能夠請動狼嚎騎士團,實是怪事一件,莫問原 本以為是為了私人交情,而現在,他知道理由了。
這種東西,莫問曾在雷因斯•蒂倫看過,這是濃縮過後的魔法能源。像雷因斯• 蒂倫那一類的魔法王國,許多器物的發動,都必須要倚仗魔法能源,武器更是如此。 雷因斯•蒂倫對外引以為傲的魔法砲兵團,就是使用濃縮的魔法能源塊來發動的。
不過,優質的魔法能源,得來不易,必須要極高段的魔導師,才能將魔力凝縮成 塊,形諸於外。
雷因斯•蒂倫的稷下學宮,有專設的大法師塔,魔導師定期將自身的魔力凝成魔 法能源塊,再藉由諸神的祝福,使之安定化,便成了魔法砲兵團的能源。因為僅有雷 因斯•蒂倫那樣的魔法大國,才有辦法維持這種揮霍行為,也因此,魔法砲兵團成了 雷因斯•蒂倫獨有的兵種。
魔法能源塊在黑市的交易價格極高,而且性質不穩定,濃縮的能源一旦被觸動, 立時會引發驚天大爆炸,所以被列為高度危險物。
這種黑色的能源塊,等若最純的原油,與經過諸神祝福轉白的安定品不同,內中 遭到壓縮的能源,異常的活躍,只要在處理上不小心,隨時都會造成毀滅性的破壞。
黑曜鏡本身有打開魔界通道的力量,那麼,或許也能藉此,從魔界的瘴氣、爆雷 中,提煉高濃度的魔法能源,狼嚎騎士多是亡命之徒,只要價錢賣的好,管他危險不 危險,雙方想必是因此一拍即合了。
照高台上魔法能源塊的數量看來,足以轟掉半座山而有餘,管他什麼狼嚎騎士、 黑曜鏡,通通都只剩一堆灰燼了。那麼,如果說愛菱沒有取得黑曜鏡,卻發現了這些 能源塊,她所擬訂出的計畫會是……
猜到了事情可能的發展,莫問為之大驚失色,剛想改變身形俯衝,攔截光劍,只 見一團黃光,從自由落體的光劍上爆亮,逐漸轉為熾熱,跟著……
驚天動地的爆炸發生了,不知道愛菱藏的是什麼爆裂物,整間洞窟立時給轟的土 石搖落,岩壁倒塌,無可抵禦的熱風,席捲了洞內的每一個角落。
這爆炸明顯的屬於魔法性質,爆炸的威力,形成了一個紅色光罩,逐漸擴大,而 將範圍之內的東西,全數吞噬、毀滅。
莫問待要衝下,只覺得一陣熱流,將他身子托起,就像發射火箭一樣,從那岩洞 直往上送,但見明潔天色越來越近,馬上就要被送出地上了。
眼看爆炸光罩越來越大,只要再過片刻,就會觸及高台,屆時牽動魔法能源塊, 引發連鎖反應,整個地底建築都會在瞬間付之一炬,自己雖能逃過一劫,但藏在地底 的愛菱,鐵定給燒成焦炭了,不,說不定連灰都不剩了。
這就是那女人最後的想法,拼著一死也要把任務完成;即使是死,也不放棄原先 承諾的工作,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沒有了命,就算完成了工作又怎樣,她怎能這樣 !
莫問彷彿胸口給重重鎚了一下,愛菱的行為讓他感受到極深的震撼,而和這女孩 相比,自己的一再猶疑不決,實在是太卑懦可恥了。
「妳這個笨女人,什麼是男子漢大丈夫的作為,我還用妳來教嗎?」
莫問發出了一聲狂吼,努力拿住樁子,使個「千斤墜」,想把身子往下沈,哪知 這熱流澎湃難當,他雖以將功力盡量提高,仍是被托著緩緩上升。
「不行,沒有時間了啊!」
莫問深深地吸了口氣,把所有提聚的內力散去,心靈清虛一片,緊跟著,他將原 本禁錮於丹田的一道劍氣,極小心的釋放出來。管他什麼心事未了,如果讓這笨女人 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自己這一生都別想再闔眼了。
剛開始,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感覺,突然間,莫問只覺得自己的體內,湧進了一個 銀河那麼多的澎湃能量,心知不妙,連忙阻斷內息,將劍氣重封於丹田,卻已晚了一 步,有一絲極微薄的劍氣,還是竄進了都脈。
同一時間,莫問體內響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雷爆,彷彿天地初生時的渾沌大爆炸, 正在他體內反覆進行,各種元素間不住劇烈撞擊,激烈奔走的狂飆能源,幾乎要把所 有的經脈一齊撐爆。
身體痛的好像要四分五裂了,這遠比當初所受的各種酷刑相加還要痛,莫問簡直 想不到,人體怎能發生這種疼痛,苦的是,神智偏生清清楚楚,這才真是痛入骨髓。
好像有一個銀河那麼多的能源,不停的衝撞,莫問的經脈甚至滲出血來,整個人 便如同氣球似的,皮膚漸漸膨脹起來,爆體只是遲早的事了。
正自危急當口,岩洞上方,猛地飛進了一枚石子,不偏不倚地,正中莫問頭頂百 會穴,給反震的劇烈內勁,爆的點滴無存。
就在石子爆碎的剎那,莫問只覺一股熾熱火勁,由頭頂迅速流往各處經脈,所經 之處,遇物即焚,差沒把血液全給煮開,莫問甚至有種感覺,他聞到自己內臟給燒熟 的味道。
然而,這股火勁卻將到處狂洩的能源,暫時緩得一緩。照理說,沒有任何功力, 壓的住這如宇宙初生似的能量,但這火勁運用之巧,實是匪夷所思,它在與狂奔能源 融合後,以火之熱力,連貫各個氣旋,使衝撞之勢稍稍緩和,這令莫問神智一醒。
「是有高手相助。」
而且是遠在A級騎士之上,屬於公瑾那類的特級高手,只是這火勁雄強霸道,似 不屬大陸上正規武學。
無論如何,這火勁令莫問稍稍逃過爆體之厄,忙將散於各處的能源,全數吸納於 奇經八脈,反而因禍得福,體內真氣鼓盪,不吐不快,充沛的內力,似較當年最盛時 ,有過之而無不及。
身體仍然痛的像快要裂開了,不過,卻已經可以忍受。
岩洞之上,又是一物飛下,定睛一看,竟是柄仿古劍,就不知是從哪個倒楣的狼 嚎騎士手中奪來,而擲來的勢道之急,一面與空氣摩擦,竟成了個火球。
莫問看出仿古劍的行進路線,側身讓開,再飛身急追而下。
魔法光罩逐步擴大,就將要碰到高台了。
擲來的仿古劍,夾帶強猛火勁,正中光罩頂端,令光罩微微一晃。仿古劍無法突 破護罩,反彈開來,急追而至的莫問,順手抄起,狂嘯一聲,將全身功力聚於手臂, 合著古劍中尚存的火勁,對著光罩,用力劈下。
「喔喔喔喔~~~~~~~~~」急切、悔恨的心情,支持住疲累的身軀,銀髮飄舞間,他 發出了莫可抵禦的一劍。
碰!
不是什麼蓋世劍招,也沒有任何花朵伴隨,這最純粹的一劍,將整個魔法光罩, 從中剖成兩半。
失控的魔法力,化做怒飆的暴風,襲向莫問,那是一種難以想像的破壞力,足以 把稱雄於魔界的綠龍,在剎那間燒成爛泥,不過,和剛才發生於莫問體內的能源暴走 相比,這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莫問橫劍於胸,使用了抵天三劍的第一訣,長空之劍,神劍絕妙氣機牽引下,竟 將來自四面八方的能源風暴全數抵住,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必須要盡快將這風暴洩出,拖的時間再長些,觸發了能源塊爆炸,這可萬萬撐 不下去了。」
主意一定,莫問把劍一收,身形如陀螺般急轉起來,在半空中盤旋不定。
「君不見!」
銀髮男子擎劍指天,仿古劍的劍尖輕顫,漸漸發出強大的吸引力。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返。」
莫問彷似發了顛,一個人在半空中揮劍,狂舞不休。隨著這股劍舞,本來狂嘯不 已的能源流,就像受到牧笛牽引的牧羊,逐步轉為平靜,以莫問為中心,開始打傳。
這路「青蓮劍歌」,是劍仙李白昔日賴以縱橫天下的絕學,戰遍中外高手,無人 能敵,而這後半路劍訣「將進酒」,除了本身難度高絕外,招招連貫,一氣呵成,非 有極大內力修為做根基而不能使,故自昔日劍仙李白歿後,就一直被封鎖於白鹿洞後 山,使歷代宗師望之興嘆。
莫問在劍術上的資質,實是爍古震今,猶在乃師陸游之上,便是比之先祖李白, 亦是不遑多讓,故而年紀輕輕,便修到這失傳數千年之久的「將進酒」。
自中毒廢功、傷筋殘脈後,莫問已無能運使這「將進酒」歌訣,此時絕技再現, 便有如重遇舊友,心中激動的無以復加。
不過,莫問心中清楚,現在這身內力,突如其來而無法控制,只要將之消耗殆盡 ,自己立刻會被打回原形,得要再內力消耗完之前,把這股爆炸力消去才行。
「祭壇的位置在西方,得把爆炸力往南北方卸去。」
確定大概的地理位置,莫問決定下一步的行動了,當下長劍再次刺天而出。
「君不見!」
劍勢如天流清泉,朝兩方迴映,剎時間,恍若明鏡。 「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一直被莫問以氣機牽引的魔法能源,得到了出口的方向,立時停止轉動,化作奔 騰洪流,朝北方岩壁轟去。
轟!
砰然巨響,北方岩壁給轟出了一個十來丈見方的大洞,凜冽的山風,立刻從破口 中灌入。
莫問沈氣收勢,手中長劍承受不住這無雙劍威,赫然爆成粉碎,功成身退。
莫問一面閃避落下的岩石,一面依照記憶中的位置,找尋可能被埋在地底的愛菱 。
原本地面上的騎士,早在爆炸剛起的剎那,就化為灰飛了。
莫問只衷心祈禱,爆炸的威力不會波及地底,否則那怯生生的小女孩,哪禁得起 這一炸。
「找到了。」
莫問以手掘土,把被埋在土裡的絲囊挖出,跟著,他看到了愛菱。
情形真的是很不妙,少女的身上全是燒傷,有過半處屬於二、三級的嚴重燒傷, 在大量失血的同時,也造成脫水。口鼻間還有呼吸,光是這樣就已經是奇蹟了,不過 ,如果無法馬上得到醫治,那大概一刻鐘後,這女孩就要搭上往冥府的單程列車了。
以一般的常識看來,這麼嚴重的燒傷,是不可能救了,但是,以風之大陸的醫療 水準而言,這常識是可能被打破的。如果有擅長回復咒文的僧侶、精於治癒氣功的仙 道士,是可以治好這些傷勢的,照理說,莫問出身白鹿洞,又是這等的內力,施展治 癒氣功可謂毫不為難,但是……
『一旦你成功的駕馭劍氣,便可將之轉化為一般的內力。不過呢,模擬的東西到 底是有差,恃之攻敵,那自是無物不克,若是其他用途,那便一概不能,所以說,你 早晚會明白,這其實是最沒用的一套劍術啊……說到這裡,你其實可以再多留些時日 ,不是自誇,講到煉丹製藥上的本事,老師實在是…』
便是因為如此,莫問只能呆望著愛菱半碳化的身體,詛咒自己的怯懦,如果自己 一開始就放膽一拼,這女孩又怎麼會變成這樣,與自己常常嘲笑她是包袱不同,到頭 來,是這女孩捨出性命救了自己啊!
愛菱的想法很明白了,如果說回收黑曜鏡的工作無望,就直接採用銷毀的策略, 引爆高台上的能源塊,炸毀這整座山,黑曜鏡自然化為烏有,這樣,工作便也完成了 。
實在很難想像,一個傻呼呼、嬌怯怯的女孩,認真起來,會有這麼剛烈的氣魄, 因為她,莫問才發覺,從頭到尾,自己只是一直在逃避每個人生階段的任務。
「大笨蛋,為什麼要死呢?人一死,不是什麼都沒了嗎?」
極度激動下,銀髮男子怒喝出聲,在兩人進行旅程以來,他終於開口了,只是, 旅程的同伴,是不是還能聽見這一聲呢?
「莫問先生……」
半昏迷的愛菱,發出輕聲呻吟,莫問捧起她發黑的小手,卻不敢握住,怕弄痛她 。
「妳為什麼那麼傻呢?我說過會保護妳的啊!」
「不可以的…莫問先生…很重要的事……愛菱不能。…在添麻煩了……」
斷斷續續的幾聲輕語,令莫問為之呆愣,原來,自己的心事,早就被這女孩一一 看在眼裡了,她雖天真,可是並不蠢啊!就像愛菱所說的,可能她比莫問自己還清楚 ,在銀髮男子的眼裡,她僅是一名笨手笨腳的包袱。
「傻瓜,我怎麼會這麼想呢,其實,我一直……」
手忙腳亂地,莫問說著笨拙的謊言,但是,愛菱的眼光,已經漸漸失去焦距,她 快聽不到莫問在說什麼了。
迴光返照似的,愛菱睜開了美目,輕輕掃視莫問的口唇,輕笑道:「雖然…愛菱 一直看不到莫問先生的臉,但…但是,愛菱卻覺得莫問先生很溫柔……」
聲音嘎然而止,愛菱把頭一側,昏死過去,驚的莫問眼淚直流,忙探愛菱的口鼻 。心跳還有,可是,再這樣放下去,人真的要沒命了。
該怎麼救?治癒氣功使不出來;荒山野嶺的,又到那裡去找名醫?如果有太古魔 道的器具,也許還有希望,可是,唯一懂得太古魔道的人,就是傷者本人啊!
突然間,莫問腦中靈光一現,太古魔道…甦生水槽不就是嗎?在稷下學宮曾看人 用過,如果有甦生水槽,是可以治好這種程度的燒傷的,而甦生水槽,這裡不是有嗎 ?
「妳放心,我和妳有過約定,一定會把黑曜鏡送到妳手上,在那以前,妳無論如 何都不可以死,知道嗎?」
耳中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大批狼嚎騎士湧入,見到洞窟內,劇烈破壞後的殘景, 人人都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莫問默默向少女許下約定,站起身來,面對包圍過來的狼嚎騎士,朗聲說道:「 這是隆•貝多芬的女兒,立刻送她進甦生水槽醫治!」
語罷,自懷中取出一物,擲向前方石壁,去勢奇猛,整個釘入石壁中,跟著,莫 問拔起身來,向後飄退,幾個起落,人已經退至北方岩壁的巨大裂口。
迎著山風,銀髮男子發出血的誓言。
「盜用他人技藝的鼠輩聽好,我兩天後必將重來,若這女孩不治,我便教你狼嚎 騎士團沒有半個活人,通通與她陪葬!」
說到一半,莫問左足一點,整個身子從洞口直跌下去,墜下絕崖,而剩下的半句 話,於風中飄上,「通通與她陪葬~~~~」聽來倍顯淒厲。
為首的狼嚎騎士,給弄得一頭霧水,這瘋子說的話不知是真是假,這峭壁之下, 是千仞絕壁,跌下去肯定死路一條。如果是魔導師的死前詛咒,或許還讓人敬畏三分 ,但一個發了瘋的落魄騎士…別開玩笑了,兩天後,大概只能來條鬼魂吧!但他曾說 ,這女孩是隆•貝多芬的女兒,那可是奇貨可居。
嗯!姑且不論真假,有利的籌碼是越多越好。
「喂!你們幾個,把這女人送進甦生水槽;你們幾個,把這裡的事情向頭兒報告 ;剩下的人跟我來,好好加強戒備,居然會讓這種人潛進,看守的人到底在幹嘛…… 」
破洞之口,強烈的山風,刮的令人心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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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溪潺潺流動,碧綠的水波間,一個人體載浮載沈,冰涼的溪水,使人為之精神 一醒。
他是不會死的,一如當年的絕處重生,他總能讓所有敵人為之大吃一驚。
再怎麼逃避,該來的,還是要來的,不能夠再「莫問」了,他要憑自己的力量, 取回所有失去的東西,首先要取回的,就是已經棄用許久的名字。
天邊的雲朵,隱約浮現心上那人的音容。
「從嘉哥哥,我們的約定,你不記得了嗎?」
奇怪的是,耳邊所聽到的,卻是另外一個聲音,那是一個整天迷糊的笨女孩,她 在說,「是莫問先生嗎?從今天起,請多多指教。」
望向天邊晚霞,李煜苦笑出聲。
「對不起了,家敏,我和妳有過約定,不過,我現在要執行與另一個女孩的約定 了。」
夜幕逐漸爬上,離滿月的日子,還有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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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了,一天趕了一萬多字,精神快崩潰了,怎麼看都覺得寫的好爛,請大家給 點批評,不然我就先殺光所有主角,然後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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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 外傳 愛菱 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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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魯曼曆 五六0年 十二月十四日 香格里拉 天香苑
「久違了,老闆娘。」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大芋頭啊!怎麼今兒個心情不錯,不當啞巴了嗎?聽說你 到山裡去玩了一圈,怎麼玩成這一身狼狽德行啊!」
「我想取回暫寄此處的那樣東西。」
「……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記錯日子了,離一年期滿,還有個兩天不是嗎?」
「沒錯,我就是要那樣東西。除此之外,還請妳帶話給一個老朋友,如此如此… 這般這般……」
「隨你吧!話我會帶到的。不過,看你風塵僕僕的樣子,等下還要趕路嗎?」
「嗯!我還有遠行,明日月正當空之前,我要趕到蜀道的兔兒坑。」
「呃!這倒是奇事一件,快馬三天的腳程,你一天就到,你真以為自己學會千里 縮地法啦!」
「放心,套句以往的老話,這不過是小事一樁。」
「我會做到的,因為,我是個天才。」
是的,為了要完成這項任務,為了要成功駕馭劍氣,自己必須要成為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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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魯曼曆 五六0年 十二月十五日 兔兒坑地底建築
他叫陳由,是一名D級騎士,出身於武煉的沒落貴族,現在是狼嚎騎士團的一員。以 他這等功夫,與一眾B、C級騎士相比,自是永無出頭機會了。
陳由不是沒有想努力,他還曾經親往東方武術本宗,白鹿洞書院,求學過,可是 ,人的天份未足而一,成就自也有高下之分,他苦修數十年,也僅能練至最低位的騎 士,反而是頗通文事,靠著和狼嚎騎士團的團長相熟,加入了狼嚎。
同伴們誰也看他不上眼,礙於他的特殊身份,也不好要他去衝鋒陷陣,最後,一 個騎士就此淪為打雜的小角色。
這天,他奉命來看守祭壇,順便整理一下雜物,打掃一下祭壇四周。一起當班的 同袍,開了小差去喝酒,陳由無奈,嘴裡嘀咕著,清掃地面的碎石。
驀地,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在石壁上,有個突出物緊緊釘著,陳由好奇心 起,走近一看,赫然發現,一柄沉香木製的摺扇,雕刻精緻,鑲金佩玉,大非凡品, 扇子的尾部,有一半沒入了石壁之中。
看這樣子,扇子是給人以重手法,擲入石壁,因為壁面剝落,才顯露了出來,能 將這樣一柄遇力即折的摺扇,沒入堅硬的石壁,出手人的內力深厚,可見一斑。
陳由心中暗自駭然,伸手將摺扇拔出,卻見那摺扇上似有字跡,攤開一看,白白 的扇面上,題了首小詞。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 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白鹿洞為漢學大宗,弟子均是文武兼備,陳由學武不成,在鑑賞文藝上,是遠較 其他騎士為強的。此時但見詞義悲切,自生一股解不開的哀愁,陳由本是識貨之人, 一看之下,脫口讚道:「好詞。」
陳由將詞細讀一遍,又鑑賞起扇子上的書法,又不由得搖起頭來,詞意既是憂懷 ,又兼敘亡國之悲,照理而言,寫起來的字,不是劍拔弩張,要與敵人分個生死;便 是骨瘦崢嶸,顯示其憂憤難解。
但這人的書法,一昧求雅,便顯得娟秀有餘,而剛直不足了。陳由心想,便是這 等窩囊氣,無怪會有亡國之恥,只是,這字跡,為何恁地眼熟啊……
反過扇面,另一面上,畫了副極精美的鴛鴦戲水圖,花開並蒂,樹結連理,鴛鴦 刎頸,正是一派綺妮風景,扇的左側,填了首風流豔詞。
『花明月黯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 一晌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當陳由瞧清了這詞,確定了填詞者的字跡,三魂七魄全嚇飛到九霄雲外了,他知 道,前兩天在此地大鬧一場,殺死不少團員的人是誰了,這字跡,他曾在白鹿洞看過 ,這下大事不妙了。
「頭兒,頭兒,不好了,咱們惹上大麻煩了~~~~~」陳由大聲驚呼,跑去報信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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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魯曼曆 五六0年 十二月十五日 兔兒坑
平靜的午後,因為天氣已涼,顯得有些蕭條。二十幾個騎士,負責在廣場上守備 ,他們待在往地下建築的門口前,三五成群,喝著老酒,玩牌嬉鬧。
負責搭建東西的奴工,已在昨天晚上通通滅了口,善後處置也做好了,只待今晚 月圓,契約時間便告終止,他們便可以扛著能源塊,打道回府,過舒舒服服的日子, 不必再困在這鳥不拉屎的荒山野嶺了。
由於上次的怪異爆炸,騎士團炸死了四分之一的組員,損失慘重,有鑑於人手不 足,外頭的搜查網全部撤回,守好大門口就行了。
突然損失這麼多成員,對狼嚎騎士的傷害非常大,但大多數的騎士對此都無動於 衷,反正他們本來就是為利而聚,少個人便可以多分點,自是上上大吉。不過,那個 敵人也真是狠毒,居然用這麼厲害的火藥,實在是太卑鄙了。
驀地,一聲尖嘯,似若九天龍鳴,清亮震耳,由遠至近,打遠方傳了過來。
幾個騎士抬頭張望,卻見遠處天邊,好像有什麼東西,以極高的速度飛射過來。 影像漸漸清晰,一個騎士眼尖,看到飛來物竟似個人形。
「仙人,是仙人啊!」
大陸上,有飛行能力的人形種族,雖然稀少,卻非沒有,不過,要以如此高速飛 行,那是萬萬不能。魔導師、仙道士修練到特級高手,也能憑特殊功法飛行,但這騎 士乍見人形急飛,第一個反應便是天仙降臨。
騎士揉揉眼睛,正想再看清楚些,只見那物體已然不見,跟著,很難以想像的, 左方山上,傳來一聲山搖地動的巨響。
轟~~~~~~~隆!
騎士吃了一驚,推了推同伴,說道:「不得了了,有仙人飛在天上撞山啦!」
同伴的手氣正順,給這麼一推,沒好氣地道:「你發什麼神經,這種地方連老鼠 都不肯來,哪來的仙人,去去去,別礙老子發財。」
那騎士自己想想,心裡也覺得好笑,哪有仙人還會撞山的,就是魔導師也沒這麼 蹩腳的。不,怕是自己眼花,把流星當成仙人了,大白天見到流星,嘿!不知是什麼 兆頭。
一行人吆喝幾聲,重新又玩起來。過了一夥兒,左側的草叢,發出「沙沙」聲響 。聽到這聲音,騎士們紛紛停止動作,累積的經驗告訴他們,有東西接近了,而且從 聲音來判斷,是人。
幾個騎士站起身來,正要去搜查,卻見如人高的長草向兩邊分開,一個銀髮男子 緩步踱來。
這男子的臉色很差,雖然銀色長髮遮住了他的面容,狼嚎騎士們還是有這種感覺 。他的呼吸,好像拖車的老牛般粗重,走起路來微微搖晃,連身體都在發抖,彷彿隨 時都會倒地似的,完全是一副身染重病的樣子。
「哪裡來了個癆病鬼!」
狼嚎騎士們皺起眉頭,他們當然不是善男信女,不過,看到這樣的一個病漢,還 是讓這些人的心頭一陣不快,總是怕自己給傳染了什麼怪病。
銀髮男子緩緩站定,又好像站不住腳似的,連忙用手裡的劍拄地,撐住身子。
眾人這時才注意到,他手裡原來還有柄劍。不是光劍,那麼,是實劍還是古劍? 騎士們定睛看去,但見劍長一尺七吋,較一般的長劍為短,劍身黝黑,黯然無光,隱 然有鏽掉的斑駁,當他們仔細一瞧,赫然發覺,這男子手持的,竟是柄木劍。
會在這時候到這種地方的人,不管外形如何,都不會是普通人,可是,單只是眼 前所見,這男子根本不勞他人動手,自己就奄奄待斃了,再看他手中長劍,廢人持木 劍,狼嚎騎士們實在提不起多少的警覺心。
更重要的一點,他們感覺不出,這男子的身上,有多強盛的氣。氣,可以說是「 能量」的簡稱,也是大陸上判斷強度等級的通用知識,凡是水準以上的高手,無論是 騎士或是魔導師,身上都會有強大的氣,即使身在傷病中,氣仍然是凌厲盛大。
儘管特級高手往往會對自己的氣加以掩飾,精華內斂,不形於外,但是,從這男 子的一舉一動,騎士們可以清楚的感到,他沒有隱藏。在這病鬼的體內,連一點可觀 的氣都沒有,他病的就快沒命了。
男子重新站定,開口問道:「兩天前的那個女孩,現在還在嗎?」令人奇怪的, 儘管身體搖搖欲墜,男子的聲音仍然悅耳悠揚,恍若樂器鳴吟。
「她在……」一名騎士本能地回了口,話甫出口,立刻驚覺不對,只見同伴們怒 目以向,訕訕地退回隊伍裡。
聽聞愛菱無恙,李煜笑了,當初棄下愛菱,純是冒險之舉,不得已而為之,並沒 有多少把握,狼嚎騎士團當真會將她救治,現在知道她已然獲救,心頭一塊大石落了 地,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
劍氣已然發動,自己沒有太多的時間,要儘速料理此事。
「交出那女孩,再交出黑曜鏡,大家便可相安無事…」說到一半,李煜苦笑,為 什麼要問明知道結果的問題呢?而自己所用的言詞,也實在是了無新意啊!
果然,還沒等他說完,騎士們先是一呆,繼而爆發了活火山般的盛怒。
「臭小子,發什麼神經。」
「你是活的不耐煩了,來找死的是不是?」
「囉唆什麼,馬上宰了他。」
講歸講,這男子的詭異現身,總讓他們忌憚幾分,加上人人都是自私,希望由同 伴搶先出手,因此,騎士們罵聲連天,卻沒人肯率先動手。
李煜搖搖頭,嘆道:「真是有辱騎士道精神啊!不想動手的話,也可以,你們讓 開一旁,我就這麼進去,大家兩不相干。」
說罷,也不管他們回應如何,開始慢步前行。
騎士們均是一愣,這傢伙實在是膽大包天,自己不殺過去,他已該酬神謝佛,現 下居然主動靠過來,真是不要命了。不過,因為這樣,騎士們更是不願主動出手,怕 這癆病鬼是真的身負絕技,自己貿然上前,可大大的划不來。
可是,他僅孤身一人,自己這方卻有二十來人,要是就給他這樣虛張聲勢唬過, 別說到時候頭兒責罰,日後傳出去,自己這夥人臉上無光,還怎麼做人啊!
正當局面僵持不下,一個騎士瞥見了李煜右手的傷痕,喜道:「大家不要給他唬 住,這人的右手早就廢了,還用什麼劍?」
狼嚎騎士們聞聲,看向李煜右手,只見白皙的手掌上,佈滿了歪七扭八的傷痕, 顯然早給人挑斷神經,沒有使劍的能力了。
也有人猜想,這人會否使左手劍,但自始至終,李煜一直是以右手持劍,看來是 不可能是左撇子。
再看他有氣無力的動作,所有的騎士都不相信,這人還有辦法舉劍迎敵,這樣一 想,原本壓下的憤怒,現在全爆開了。
「兀那小子,膽敢欺騙你家大爺。」
為首的一名騎士,將仿古劍抽出,對著這可恨的騙子,一劍劈下。
「刷!」
沒見到李煜有什麼動作,只是把木劍斜斜抬起,隨手一刺,也不見得有多迅捷, 卻是後發先至,在那騎士的咽喉,開了個血洞。
騎士悶哼一聲,頹然而倒,後面的同伴見了,還以為他招數太過明顯,給人家碰 了巧,一劍殺斃,當下改變戰術,仿古劍半空挽了個劍花,招數靈動,劍光籠罩李煜 胸腹間五處大穴,同時伏下三記後著,只要李煜閃躲來勢,便立刻將他砍做兩截。
哪知李煜雖還是一副束手待斃的模樣,對著來招,輕輕一劍上挑,穿過來招。這 沒啥力道的一劍,竟還是後發先至,刺中騎士眉間,當場斃命。
連連喪生兩名同伴,後面的騎士嚇了大跳,估不到這小子的劍法如此詭異。
「小心,這小子的劍法有古怪,大夥並肩子齊上。」
幾個眼力好的B級騎士均已瞧清,這銀髮男子,步履虛浮,出劍時軟弱無力,顯 然不知為何,弄得身上半分內力也無,只是憑著一手詭異的劍招,脫得大難而已。
此時,人人都是同樣的想法,暗道:「你劍法雖怪,但經脈既斷,劍上無內力隨 附,招數再妙也是有限,手上拿的又是木劍,一碰即折,只要運力於劍上,逼你硬碰 硬,管你劍法再高,也是死路一條。」
存著這樣的想法,七個騎士相互一瞄眼色,大喝一聲,將李煜圍在中央,共同出 招,人人均提起了十成內力,橫劈直砍,想說如此一來,雙方無異比較內力高低、兵 器優劣,又是七人同時出招,任這小子劍招再妙、出劍再快,了不起能傷個一兩人, 亂劍之下,也必給砍成了肉泥。
劍如暴雨驟下,這七人中,有兩名B級騎士,內力甚佳。七人合力,更是勢不可 當,劍刃上甚至隱有風雷之聲。只聞一時之間,四方都是金刃劈風之聲,聲勢驚人。
卻聞七聲悶響,劈風聲嘎然而止,騎士們摀著胸口,先後倒地,他們左胸心房, 給一劍洞穿,位置竟是毫無二異,人人面上都是一副驚恐之色,彷似在剛剛的戰鬥裡 ,見著了最難以置信的東西。
適才,當數柄仿古劍,或攻胸腹,或削足履,自七處先後攻來,便當劍刃將及身 時,李煜抬起手來,遞出七劍。
本來,七處攻擊雖分先後,但及身時間卻是相差無幾,任你速度再快,連擋帶閃 ,身上也難免被刺出三四個窟窿,就算是遇到絕頂高手,閃退格擋之際,也必然有跡 可尋。
但李煜就是這麼舉手發劍,去勢不急不徐,卻搶在所有仿古劍之前,刺穿了騎士 們的胸膛,而且,每個人的劍傷落點,都是同樣的位置,不失分毫。
更驚人的是,兩名B級騎士,驚見如此神技,連忙撤招急掠,李煜的劍長未滿兩 尺,再加上手臂長度,也不及兩丈;敵人退至三丈開外,又是分兩個方向而退,照說 ,該是再也傷不著他們,哪知道腳方落實地,兩名騎士胸口一涼,就此人事不知。
餘下的十來名騎士,乍見此景,都驚的說不出話來。他們都不是初出茅廬的生手 ,可卻也從沒見過這等劍法。
從倒地的屍體看來,每個人都是單純的被劍刃穿心,並非是被內家高手震斷經脈 而亡,這人的劍上確實是沒半點內力。
要說是劍招精妙,令人招架不住嗎?這也不對,他出的每一劍,平平無奇,全無 半分奧秘之處;那麼,是出劍太快,擋無可擋嗎?這更加荒謬了,剛剛他一劍斃七敵 ,速度雖不慢,可也絕對談不上迅捷兩字,一招一式,全給看的清清楚楚,何快之有 ?
從頭到尾,這人的劍法,既非威猛絕倫,也非輕翔靈動,與一切上乘劍法的要訣 大相異逕,可偏生就無人能招架他一劍,這樣的劍招,只能用詭異兩字來形容。
不,他的劍,甚至連劍招都算不上,就只是重複提腕、遞出的動作而已,這等三 歲頑童也會的動作,怎能算是劍法?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劍法?
現場鴉雀無聲,這詭異莫名的劍,讓騎士們都傻眼了。
李煜閉目站定,輕輕抖去木劍上的血漬。自他收劍的那一刻起,銀髮之下,臉色 忽地恢復了光彩,身體的顫動也漸漸停止,整個人站的筆直挺拔,一掃適才奄奄病容 ,全身上下,竟爾散發出橫掃千軍、銳不可當的氣勢,神彩飛揚,完全是高手的姿態 ,他睜眼橫視,邁開大步,昂然向前走去。
見到李煜前後判若兩人,騎士們的心裡涼了半截,估不到這人扮豬吃老虎,先示 敵以弱,再暴起傷人,自己可上了大當啦!
這人用的不是劍法,世間哪有如此劍法,定是使了妖術,對,這人使的是妖法… …這人是魔導師!
一想到這個答案,騎士們紛紛點頭稱是,鬥志全消。敗在這麼厲害的妖法上,再 怎麼看都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以他們十位數的人數,全體再一次上前圍攻,未嘗沒有一拼之力,但狼嚎 騎士大多都是自私自利之人,只要想到有送命的可能,珍惜皮肉猶恐不及,哪裡還敢 上前硬拼。
再加上,只要一想到對手是魔導師,大陸上的騎士,都會有一種幾近是懼怕的厭 惡感,那是對未知事物的正常反應,而現在,當騎士們把未知和魔導師劃上等號,強 烈的恐懼感立刻緊攫住他們,只見幾個騎士臉色倏地變白,大叫一聲,向後逃去。
「大敵當前,臨陣退縮,該殺!」
後方大門傳來一聲暴喝,一柄五尺餘長的厚背長刀,打橫斬出,將正奔逃的數名 騎士,攔腰斬作兩段。
「副……副團長!」
見著長刀,騎士們均知來者身份,恭謹地彎腰行禮。
「平時只曉得吃喝玩樂,仗著仿古劍耀武揚威,全然沒想過提昇實力,哼!光一 個來路不明的小子,就讓你們屁滾尿流,真是一群飯桶。」
一個鐵塔般的高壯漢子,從洞門大步走出,聲若宏鐘,又是蓄力喊出,只震得眾 人耳中嗡嗡作響。
這番話大有見地,狼嚎騎士團成員,雖是大多配戴仿古劍,但能發揮其真實威力 者,十人也不見二三,換言之,仿古劍僅不過成了華美的裝飾品,遇著大敵,非但無 法克敵致勝,自身反遭其害。
李煜停下腳步,見著此人相貌,心下一凜,認得他是朱鳥騎士團的成員,名叫公 孫雄,曾隨王五學刀一年,算是武煉西南一霸,名頭頗響,是A級騎士的中位,卻不 知怎麼會到這裡來當副團長。
騎士們見到副團長親至,如吃了定心丸,知道這副團長武功甚高,有他壓陣,管 他是什麼妖法,也只有碎屍萬段的份。
公孫雄走至李煜跟前,見他手持木劍,登時面露不屑之色,對左右道:「你們拿 把劍給他。」跟著對李煜說道:「報上名來,本座刀下不殺無名之人。」一面說,一 面輕撫長刀,他這刀幾乎有一個人高,若非他這樣的巨漢,當真是誰也使不動。
剛才李煜連挫多人,公孫雄在旁看的清清楚楚,雖想不透其中奧妙何在,但他武 功本強,又有獨門絕技傍身,自也不將這小小戰果放在眼裡,認為最終理由,還是這 般酒囊飯袋太過膿包所致,自己親自出手,那怕這銀髮小子不手到擒來。
撥開擲來的仿古劍,李煜微一揚眉,笑道:「真巧,敝人劍下卻專殺無名之輩, 像你這等貨色,問來作啥?」言下之意,自是認為閣下也是一招斃命的貨色,問名字 有何意義。
公孫雄差沒給氣的七竅生煙,過往對敵,敵人還不用見他出刀,單只是見到兩方 身形上的差距,便嚇的魂不附體,那裡見過這等倨傲角色。
以他身份,便是一刀將這小子斃了,也是頗不光彩的事,心下猶豫,只聽得李煜 笑道:「閣下來當這勞什子的副團長,給你們大統領知道了,只怕不會放過你吧!」
公孫雄登時一驚,朱鳥騎士團規律極嚴,若有團員擅入不入流的組織,必遭重罰 。自己因為貪財,受聘加入狼嚎,為了隱密起見,近十年來已極少露面,哪想到會被 這男子一眼便認出來。
這小子萬萬不能活著。
正想一刀將這小子斬成八塊滅口,李煜懶洋洋地問道:「你的金剛甲身練到第幾 層了,若是還沒修成般若界,就別出手,免得枉自送了性命。」
聞得此言,公孫雄為之大駭。
金剛甲身,是朱鳥騎士團的專屬護身硬功,一旦修成,刀槍水火俱不能傷,自己 便在此功上費了無數精神,若不是這次外出來幫手,靜心潛修,半月後便可修成第五 層般若界,參加一年一度的考核競賽,這銀髮小子貌不驚人,怎地眼光如此銳利,知 道自己尚未修成般若界。
隱私給人一語道破,公孫雄心下不禁怯了幾分,重新打量眼前敵手,驚疑不定。
朱鳥騎士團對當前大陸上的各個高手,都有長期蒐集資料,可是公孫雄卻從不記 得,哪國的資料裡,有這樣的一號人物,正自遲疑,卻見旁邊的手下,以狐疑的眼光 望著自己。
公孫雄忙叫不好,狼嚎騎士團的維持,全憑實力,若是讓手下懷疑自己實力,那 往後可就麻煩了。再轉念一想,朱鳥騎士的身份,絕不能洩漏,否則讓大統領知曉, 自己哪還有命在,不管這小子是什麼人,眼下都非得殺了他滅口才行了。
主意拿定,公孫雄大喝一聲,揮刀飛斬,他已擬好了戰法,先以喝聲令對方腦袋 一昏,再趁機出刀,一舉制敵死命。他見過那神出鬼沒的劍招,暗忖沒有避開的把握 ,便不敢放手而為,刀招有七成是守勢,又將金剛甲身提至最高,尋思道:你手中所 持又非是神兵利器,我的金剛甲身已練至頗高境界,就算給刺中,也足以震碎木劍, 何來可懼之有。
「白鹿劍、朱鳥刀」之名,威震大陸,由A級騎士使出,更非尋常,再加上巨刃 助威,發出的威力較早先七人合擊,有過之而無不及,只震的地上塵土飛揚,視線不 清,李煜似毫無還手之力,給長刀逼的倒退連連,敗象紛呈。
騎士們見到副團長虎威,紛紛張口叫好。
公孫雄也頗是得意,原先的料想果然不錯,這小子的內力不繼,不敢與自己兵刃 相碰,倘若剛剛給他虛張聲勢嚇倒,那這個人可就丟大了。
公孫雄手底加勁,要在下一招將李煜瞬間砍為四截,藉此在手下面前顯威。長刀 快斬,公孫雄喝道:「報上名來,莫做無名之鬼。」
「無知蠢物,我瞧在王五面上,屢次相讓,你竟連這也不知?」李煜怒斥一句, 對著敵招,還是一模一樣的姿勢遞出劍去。
乍聞此語,公孫雄心驚肉跳,忙把全身功力運至臂上,金剛甲身威力發揮至最強 ,使勁斬出,要恃強破去這一劍。
虎嘯似的刀風,瞬息間充滿整個天地,震的眾人頭昏腦脹。
旁觀騎士忽覺得幾滴熱熱的液體,濺在臉上,沾來一看,竟是鮮血。
只見李煜、公孫雄對視而立,一道丈許長的刀痕,在地上劈出深坑,直至李煜腳 底。過一會兒,李煜身體顫動,連退數步,似乎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
狼嚎騎士大喜,以為副團長將這會妖法的小子殺斃,連忙開口歡呼讚揚,趁這機 會大拍馬屁。
「噹啷!」
歡呼之聲剛出口,只聽得公孫雄虎吼一聲,仰天便倒,手中長刀,連帶他那壯碩 身子,一齊斷成兩截。
騎士們腿都軟了,他們知道副統領的武功極高,刀法威猛不說,單是那一身硬功 ,水火不侵,便是他們以仿古劍一齊斬下,也是毫髮無傷,而今居然給人用木劍攔腰 斬作兩截,這銀髮小子的妖法,可實在是太恐怖了。
會硬功的尚且如此,那不會的豈非死的更難看!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聲,騎士們拔腿便往洞裡跑,就恨爹娘沒再給自己生兩條腿, 人人爭先恐後,丟下了猶自呻吟的副團長,一溜煙地跑進洞裡去了。
公孫雄滾地痛呼,他內力深湛,一時間不得斷氣,給折磨的像鬼嚎似也。
只見他兩眼暴瞪,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戰敗,適才對招,他的刀足可上好花崗岩 劈成碎粉,本來以為猛招之下,那小子必死無疑,哪想到李煜反手一劍,木劍笨鈍, 劍上又是半分內力也無,但這滯拙的一劍,卻切菜切瓜般地,斷了他的刀,還將他的 人也砍做兩段,可真是奇哉怪也。
這是什麼劍法?
公孫雄身為朱鳥騎士,見識過各類神劍,可世間哪有如此劍法,無視強弱、快慢 、軟硬、巧拙、多寡,甚至連距離也不管,一劍遞出,定教人亡命其下,這等劍法, 便是當今世上三大神劍也不能。
驀地,公孫雄想起一事,大統領曾提過,世間有這樣的劍,那是在極遠的大海彼 岸,另個大陸,有一名無雙的劍豪……他瞪大了眼睛,呻吟聲中,慘呼道:「不動真 劍!你這是不動真劍……」
話說到一半,已給李煜刺穿咽喉,就此氣絕。
「答對了,你還挺聰明的嘛!」
公孫雄的武功,在江湖上本已算是一流高手,只是倒了八輩子霉,撞著這個大煞 星,這才死的如此狼狽。
輕輕抖去劍上血跡,李煜笑道:「不過,該聰明的地方不聰明,死不足惜!」
清除了門口的障礙,李煜深深吸了口氣,邁步走入大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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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開輕功,李煜在地道中飛馳,朝愛菱氣息所在之處,快速逼近,他腳底如飛, 手上更是不慢,路上被他遇到的狼嚎騎士,順手一人一劍,全數給宰掉。
所有的騎士,都是存著同樣的念頭,他們絲毫不能理解,為何自己會死在這等劍 招之下。
而李煜此戰之所以能無物不克,其中的奧秘,便在於體內的一道劍氣,不動真劍 。
不動真劍!
風之大陸上的劍客,大概沒有什麼人,會知道這路劍法,但是,像陸游、山中老 人、天草四郎、米迦勒…這類的絕頂高手,都曾聽過這樣的一個神話。
在遙遠的大海彼方,異國的大陸之上,有個少年,靠著這樣的一路平凡之劍,打 遍天下無敵手,在他的劍鋒之前,一切的內力、招數、神兵、魔力……皆等於無,不 管是多麼厲害的高手,都只能在這平凡一劍下,俯首稱臣。
人們對這樣的劍法,感到無比敬畏,將之尊稱為「不動真劍」。當這劍豪過世後 ,這莫可抵禦的劍,成了最美的神話,未再一現於江湖。可誰也想不到,數十年後, 這套幻影神技居然遠渡重洋,在李煜的手中重現。
當李煜奄奄一息,將絕命於金陵城時,為一老者所救。而這老者,便是當日的少 年,親手創立自在門的一代奇人,蕭寒山。
蕭寒山少年時,為緋櫻帝國王家圖書館雜役,藉著職務之便,飽覽各家經典,他 天資本高,又是終日鑽研,短短十年,居然成為一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學者。
相傳,世間各法練到極至,可修成『終極』。蕭寒山天生體弱,不能習武,加上 經脈特異,連最粗淺的內功也練不成,醫者判斷,他至多不過四十之壽。
一日,蕭寒山跌坐於樹下,苦思萬物生化,循環不休之理,不料樹果落下,正中 腦袋瓜子,也不知是他福澤深厚,亦或是天意弄人,居然成就了這千古奇緣,把精神 烙印嵌進終極境界。
蕭寒山仰天長嘯,悟「天流不動劍」。自此劍試天下,終其一生,雖非舉世無敵 ,卻是縱橫宇內,未嘗一敗。而後創立自在門,收徒數人,影響所及,牽動了日後炎 、冰大陸的天下大勢。
p。s蕭寒山之子,蕭風健,是當世第一智者,輔佐摯友中興王室,收養兩名義弟 ,天地神威、雲翔•迦樓羅,分別於緋櫻帝國、絹之國為帝,印證「同根子,天地命 」的預言。
蕭寒山手建自在門後,反思其畢生所學,創出無數神妙武功,授予門徒,但這「 天流不動劍」,卻是無論如何傳不了人。
天流不動劍,追本溯源,乃屬『終極』武學。而終極之境,乃人體突破一切極限 ,白日飛昇前的最終階段,古往今來也沒多少人能涉足於此,內中的神妙,非親歷其 境者不能體會,更無法述之於言語文字。
蕭寒山機緣巧合,半悟終極,以此運於劍上,自是天下武學莫有能敵,人人敗的 心服口服,卻又莫名其妙。可是,饒是蕭寒山深明武學經要,關於終極之秘,他自己 也是一知半解,要說授之於人,那更是萬萬不能。
是以,自在門上下,便連蕭風健本人,竟無一人能習得這曠世奇劍,蕭寒山無奈 ,又不忍見神劍失傳,遂借死退隱,雲遊四塊大陸,想藉機覓得一傳人。
行至風之大陸,本想與此地武學宗師談劍論道,卻撞見了李煜這大冤屈,因不願 一劍道奇葩就此冤死,遂出手相救,更將成名絕學傾囊相受。
自在門素以諸般雜學揚名,蕭寒山本人醫術之精湛,更是不在話下,要挽住李煜 一命,只是舉手之勞,三顆『七情龍丹』,起死人肉白骨,一日功夫,李煜身上傷病 殘疾,已不翼而飛。
然而,李煜武功已廢,七情龍丹雖效應如神,卻只能挽回其三成內力,想要再像 未傷之前一樣使劍、修習武功,那是此生無望了。
天生萬物各有所用,惟其適性而已,蕭寒山有鑑於此,遂死馬當活馬醫,將不動 真劍授予這關門弟子。道可道,非常道,為了授業,蕭寒山甘冒奇險,震動自身本命 元氣,與李煜之本命元氣共鳴,將不動劍氣灌輸於他,又將劍法要義,硬生生地形式 化,成為九式劍訣,以之傳授。
學不動真劍,惟重頓悟,一瞬不成,終生無望。李煜於劍道的資質之高,空前絕 後,一晚苦思,終於學齊了九式神劍,但一頭雪亮黑髮,卻也從此轉為銀灰。
劍氣已得,劍訣悟通,本該運用自如,唯終極力量強大,實遠非任何人所能想像 ,李煜又是以模擬之法學劍,非當真悟通終極,故而需要一年時間,讓肉體適應劍氣 ,兩者合一。若是一年內有所妄動,勢必給爆發的終極能源,炸的粉身碎骨。
學劍完畢,蕭寒山語重心長的說道:「你進境之佳,遠遠超乎我期許之外,這九 式劍訣,你已全數悟通了,不過,天下至道,非能以言而道,不動真劍,你只能學得 九成,還是練不成天流不動劍的。」
李煜雖然遺憾,卻也知此事不能強求,跪地叩謝老師重生之恩。他不動真劍既成 ,一年後待劍氣運行無阻,便可憑之催動往日所學,只需「青蓮劍歌」能使,普天之 下,已是難尋敵手了。
是以,隨愛菱旅行以來,他始終顧慮良多,便是怕一旦牽動劍氣,自己爆體而亡 ,死的奇慘無比不說,牽掛於胸的那些大事,不免付諸流水,抱憾生生。
現在,為了相救愛菱,李煜豁出一切,再無顧忌,將不動劍氣自丹田解封,運遍 全身,要藉此單挑狼嚎騎士團。
在香格里拉時,李煜本可找幫手相助,但他劍氣既動,所依恃者,便只有幾天前 的一度催動,身體已有經驗,或可適應;與讓自己限於生死關頭時,所激發的潛力。
是以,李煜非但不能找幫手,反而狂的可以,不惜大耗功力,以傳說中的劍仙神 技,馭劍而飛,身化金虹,自香格里拉飆射至此地,只是將落地時真氣忽地一亂,這 才弄至撞山的慘狀。
憑不動真劍的威力,要對付狼嚎騎士,自是舉手之勞,只有在與公孫雄的決鬥時 ,被逼動用較高功力,體內真氣失控,花了好大力量鎮壓、疏導,傷害較大。
其實,李煜是取了個巧,他手中木劍,看似朽殘,其實卻是蕭寒山以深海百炎蛟 木,親手削製,堅猶勝鐵,是柄不輸給任何古劍的一流名劍,若非如此,以李煜現時 身體狀況,要同時斷刀、斬人,絕不能如此舉重若輕。
對於自己的身體,李煜心知肚明,真氣雖在週身運轉無礙,卻只是一時之象,整 個人就像個不定時炸彈,不知什麼時候會爆發。現下外表雖無異狀,但激走的真氣僅 是由外表潛入腑臟,為禍只有更深。
看來,一年未滿,冒險解封劍氣,始終是太過勉強了,現下,就必須盡可能在身 體承受不住,真氣爆體而出前,把敵人敗盡,救出愛菱,不然可真是一死百了,乾乾 淨淨。
一路奔來,凡是遇著的騎士,全部給李煜順手滅口,連還手的餘地也沒有。追蹤 愛菱的氣息,來到當日死戰的祭壇一帶,李煜更不遲疑,穿過窄廊,雙手推開大門, 一步奔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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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可恨今年時運低,鳳凰倒楣不如雞……」
雙掌推開大門,李煜不禁暗暗長嘆一聲,最壞的情形成了真。這一路走來,所殺 的大部分是C、D級騎士,原本,自己還存了個僥倖心理,希望大部分的硬手,分散 各處,只要速度夠快,採取閃電攻勢,或許在可以救出愛菱後,悄無聲息的全身而退 。
而現在,擺在眼前的情勢是,百餘人的大批人馬,在祭壇下團團圍住,擺開陣勢 ,似乎早就為他這名貴賓,做好了準備。
祭壇上,有個黑衣人,寬袍長袖,一副魔導師打扮,看來,就是這次事件的主謀 人了。祭壇上傳來愛菱的氣,雖然微弱,卻很平穩均勻,傷勢應已痊癒大半,接下來 的問題,就只是如何把人帶走而已了……如果走得出去的話!
李煜約略審視敵我狀態,百餘人的騎士組織,這樣的規模來對付一個人,不能不 說是榮幸之至,李煜實在有點納悶,自己這副狼狽樣,到底有什麼地方,讓狼嚎騎士 團值得如此大禮相待。
狼嚎騎士團的實力,比想像中要堅強,A級騎士有三名,B級三十二名,剩下的 由C、D級騎士組成,這樣的實力,如果運用得宜,甚至可以攻陷一個中等規模的城 池了。
一般來說,騎士不會一開始就採用圍攻的策略,倒不是說遵守騎士精神,而是單 純的自重身份而已,像這樣百餘人對付一人,更是想都想不到的佈局,李煜不禁懷疑 ,是不是自己有什麼地方漏了形跡,讓人這般提防。
「啊!那只摺扇……我真是笨蛋!」
李煜暗罵自己糊塗,那日被迫離去前,除了表示愛菱的身份,更將平日隨身帶的 一柄扇子,擲入石壁中,扇子上的詩文是他所吟,字亦是他親題,以他過往在江湖上 的名氣,稍有見聞的人都會知道,如此雙管齊下,狼嚎騎士團必會盡心救治愛菱。
當時擲出摺扇,只是一時義憤,事後忘的一乾二淨,卻沒有想到,狼嚎騎士在盡 心救治之餘,必也嚴加戒備,以防大敵,這下事情更棘手了。
「快快把人交出,雙方一切好談,否則我今日必血洗狼嚎騎士團!」這叫趕鴨子 上架,不上不行。明知道事情要糟,李煜也只得硬著頭皮,虛張聲勢,裝出副不可一 世的狂傲氣派。
「李師兄,許久不見,怎地一見面就這等不客氣啊!」
大隊包圍中,一個聲音響起,跟著,一名騎士排眾而出。看清了他的相貌,李煜 的眉毛皺了起來。
「是你,花風雲。」
「久違了,李師兄。自當日白鹿洞一別,匆匆十二年,小弟掛記你的緊啊!」
狼嚎騎士紛紛讓道,恭謹的態度,說明了來人的團長身份。
團長的模樣看來很年輕,大概是一百幾十歲的年紀,走路的姿勢很能顯示其幹練 ,只是,看來精明的臉上,眼中有抹殘忍狡獪的邪氣。
「李師兄,怎麼弄成這種狼狽樣啊!太難看了吧!」
「你也好不到哪去啊!被趕出白鹿洞以後,居然作了強盜,人類實在是很容易墮 落啊!」
李煜記得這個師弟。
在白鹿洞近三百年來的弟子中,花風雲的武術天份相當不錯,尤其是劍術,很受 到諸位夫子的讚賞,認為將來大有可為,只是,他太沈迷於武道,反將主修的聖人哲 言置諸不顧,終日爭勇好鬥,逼人比劍,屢經懲戒無效後,被白鹿洞逐出師門。
因為同是好劍者,李煜對這人有點印象,記得,好像有過幾次,撞見他劍傷無辜 ,便以師兄的身份說了他幾次,應該是這樣,不過,記不太得了……
「夫子們好像太低估你了。」李煜苦著臉笑道:「能夠把抵天三劍偷出來的人, 不應該只有驅逐了事的。」
抵天三劍,是陸游的畢生絕學,只有七名親傳弟子才獲得傳授,花風雲能夠憑一 己之力,藉由日積月累的觀察、模擬、苦思,把這神技「偷」出來,確實是個罕見的 鬼才。
被說中痛處,花風雲怒道:「哼!那些迂腐的老傢伙,怎麼能明白我的志向,我 今天就要證明,將我逐出師門,絕對是他們最錯的一個決定。」
「是啊!他們該把你碎屍萬段,我今天就不用那麼累了!」
李煜心中暗自罵道,表面上卻得繼續裝出一副高手氣派,傲然道:「你與師門的 恩怨,與我不相干,念在同門一場,你把人、鏡交出,大家各行其是,否則,就算我 肯放過你,只要把你偷學抵天三劍的事傳出,你還怕沒人來清理門戶嗎?」
被李煜這麼一說,花風雲大喜過望。
為何大喜?他知道這師兄昔日仗著神劍無敵,目無餘子,從不把人放在眼裡,遇 到這種場合,哪有和人談條件的餘地,先把對手殺掉一半再說,現在肯如此屈就,必 有隱情。
自從知道前日來犯者便是這人,花風雲為之忐志不安,李煜的劍法之強,只怕是 七大弟子中第一,犯上了他,計決討不了好,只是,一年前唐國滅亡,傳聞黑魯曼已 將此人毒殺,便算能僥倖逃過一死,說不定也殘疾大半,拔了牙的老虎,有啥可怕。
這時聽到李煜語氣雖硬,卻是主動談和,心下疑竇大起,仔細打量李煜全身上下 ,發現除了一身頹喪不說,「劍客生命」的右手,更是被畫上了永難磨滅的傷痕,任 何人受到這種傷,是再也不可能像往昔那樣用劍了。
花風雲把心一寬,反唇相譏:「嘿!你以為你還是當年的『金陵第一劍』麼?清 理門戶,哼!如果現下周師兄在場,不知道他會先清理掉哪一個?」
花風雲也很清楚這師兄的過往。
他和李煜同年,更是同一期進入白鹿洞學藝,同樣好劍,同樣是夫子眼中的劍術 奇才。
可是,強中更有強中手,雖然是同一期入門,李煜方入門,便立刻獲得宗師(白 鹿洞稱掌門為宗師)陸游垂青,破格收為入室弟子,授以白鹿洞三十六絕技。
而他,卻必須忍受屈辱,侍候年長的夫子、師兄,從最低階的學員當起,整日把 時間浪費在灑掃應對上,一步步循階漸進,至此,雙方的差別,有若雲泥。
在學業中,他一直聽到這師兄的種種傳說。李煜被譽為「風之大陸古往今來第一 劍術天才」,短短一年半,就學齊三十六絕技中所有劍學,甚至進軍被歷代宗師視若 瑰寶,白鹿洞三大神劍之首,劍仙李白的曠世絕學,青蓮劍歌。
青蓮劍歌,創自於「青蓮居士」李白,分為前後兩套,前半套講究變化精微,使 敵人捉摸不定,極盡雕琢之能事;後半套「將進酒」劍訣,卻是如同天馬行空,羚羊 掛角,無跡可循,於平凡中見大神奇,小筆大寫意,其中神妙之處,人所難測,除了 李白本人,白鹿洞數千年來俊彥無數,竟是誰也沒能練成。
李煜是唐國正嫡,對於這祖上神劍,是志在必得,把全副精神投入其中,不食不 眠,一心求劍。這番心意,加上其餘各方面和祖先的相似,第一劍才果然名不虛傳, 短短十個月,便盡得前半套劍法經要,再過七日,李煜得其全功,突破了多少一流劍 手為之嘆息的難關,修成了整套青蓮劍歌,而其時,李煜年尚未滿二十。
這番成就,驚才絕豔,震驚宇內,人皆視其為李白第二,陸游甚至打趣說:「若 論劍中資質,我不如煜兒多矣」。李煜學劍有成,遂旅行大陸四方,行俠仗義,結交 各路豪傑,他是王侯之身,當代劍豪,個性又豪爽風趣,一擲千金,自是人人樂意相 交,鋒頭之健,一時無倆。
而後,李煜回歸故國,準備與青梅竹馬的戀人,唐國第一美人,周嘉敏,完婚成 家。為了把婚事辦的盛大,順道向日漸跋扈的鄰國黑魯曼示意,唐國宮廷特意辦了個 比武招親,聲言誰若敗盡群雄,便可贏得美人歸,反正,來賓多是李煜故友,自不會 有人行這等橫刀奪愛之舉,便算有,也不會是李煜的對手。
李煜也是少年心性,能在未婚妻面前大大顯臉,有何不好,不顧幾位師兄勸阻、 反對,允諾了這場比賽。比武的結果,一如所料,青蓮劍歌所向無敵,李煜得了個「 金陵第一劍」的名號。
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李煜這一勝,反引來了天大禍事,黑魯曼第三王子 ,在擂臺上對盈盈淺笑的周嘉敏,驚為天人,卻給李煜一腳踹下台去,又羞又怒,發 誓報復。然而,李煜劍術之強,當世罕見,黑魯曼也對之深深忌憚,這才不敢進犯唐 國,說要報復,談何容易。
百般無奈之下,只好請動第二軍團長,周公瑾,雖然明知這是與虎謀皮,但恨慾 交織下,三皇子也顧不得這許多了。結果,周公瑾設計,李煜身中寒天玉膏之毒,落 敗被擒,黑魯曼大軍攻破金陵,周嘉敏被俘,成了三皇子的宮中佳麗。
似李煜這種人,雖然死了九成,只要有一絲機會,就有可能東山再起,黑魯曼哪 敢掉以輕心,不久之後,傳出了李煜被賜牽機藥而死的消息。
乍聞此事,花風雲茫然若失,其時,他已被逐出白鹿洞,可是,一直到最後,他 都沒有忘記過,那個和自己同時入門,長久以來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的師兄。
不管表現有多好,夫子總會將他與李煜相比較,不管有多努力,總是得不到肯定 ,或許,也就是他的天分傑出,同門反而故意輕視。
「有什麼了不起,和李師兄比起來,你這不過是三角貓的步數」。
「俊彥當然是很不錯的,不過比起天才……」
為了證明實力,花風雲只好到處找人比劍,越比越恨,如果沒有李煜,那自己或 許早就成為眾人的焦點,白鹿洞新一代的新星;或許,被陸游收入門下的,就是自己 ;或許,李煜今天擁有的一切,都該是自己的;或許……
都是或許,這些或許,遮礙了他的視線,最後,花風雲得到了被逐出師門的判決 。
花風雲感到不忿,感到憤怒,因為這樣,他更要做些大事出來,因此,他放棄了 加入其他二、三流實力,卻屬於正派的騎士團,而將記憶中的抵天劍編出,自組狼嚎 騎士團。抵天劍的真實威力,他施展不來,只能以劍陣的形式模擬,卻靠著這個,狼 嚎騎士得以揚名。
當名氣有了,大把錢財隨之賺進,花風雲始終覺得不滿足,他沒有辦法抹去心頭 的屈辱感,只要想起當年幾次鬥劍時,給李煜撞見,一腳把他踢進水溝,事後連他名 字也記不得,恥辱就像鞭子,打在他本已不多的自尊上。
花風雲決心復仇,唯有打敗李煜,才能揚眉吐氣,可是,憑什麼,拼盤劍陣嗎? 正當花風雲徬徨痛苦,他聽到李煜身亡的消息,剎那間,他以為自己這一生,再也沒 有扳回顏面的機會了。
而現在,這個糾纏他一生的陰影,就在面前,而且功力可能連當年的一成都不到 ,這是多好的機會,這一定是老天賜下的復仇良機,只要想到這點,花風雲興奮的發 抖起來。
「你發什麼抖,傷寒還是瘧疾?」
一點都不能體會對手的心情,李煜冷然道。
被提到周公瑾,李煜怒不可抑,不過,由死到生走了幾遭,一年的顛沛流離,使 他再非昔日的意氣少年,不會再那麼輕易的給挑動情緒了。
只要自己不死,終會把這筆帳討回,現在該費心思的,是怎麼贏得眼前的這場戰 爭……或者說,怎麼逃過一命!
一切就是那麼簡單。
「從現在起,大家不許插手。」花風雲喝退想上前的騎士,轉向李煜道:「念在 同門一場,只要你跪地求饒,我就……」
公平比劍打贏他,之後,再命他跪下來,像奴僕那樣舔淨自己的鞋子,或是…… 面對唾手可得的勝利,花風雲尚未開打,便給虛幻的喜悅沖昏頭,他一點都沒想到, 猛虎即使失去了牙,也依然有虎的危險性。
「你就怎樣!」
花風雲並非蠢人,口中雖然狂言如湧,到底還是留了個安全距離,省得被李煜臨 死一擊,死的冤枉,哪知道李煜語音一落,,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黑黝黝的劍鋒便 已刺至胸前。
花風雲這一驚非同小可,怎樣也想不到,斷了筋經的手,還能出那麼快的劍。總 算他也是劍技不凡,知道若是向後急退,必然躲不過這凌厲無匹的一劍,百忙中半抽 出腰間仿古劍,在胸前一格。
「噹!」
兩劍相格,火花亂冒,李煜吃了一驚,想不到對手劍質甚佳,居然擋住了這突發 一擊,實是可惜,而當他看清了花風流配劍的式樣,心頭猛地一震。
湛盧劍!
上古名匠歐冶子的遺世神劍之一,據聞有鬼神莫測之威,是第一品的古劍,不過 ,這些不是讓李煜愣住的理由。
花風雲的湛盧劍,僅是模仿真品樣式擬造的仿古劍,然而,湛盧劍的真品,李煜 是曾經見過的,它如今的主人,是一名很適合半戴面具的水晶男子……
李煜心頭劇震,劍勢一滯,花風雲趁機藉力飄退,卻給李煜一腳踹在脛骨上,重 心不穩,成了滾地葫蘆,狼狽的滾倒在地。
「殺了他!殺了他的人,我重重有賞……」
一個照面,花風雲多年的美夢,破碎成了地上的塵埃,見不得人的敗姿,甚至勾 起了以往屈辱的回憶,他已經不管其他了,只要能殺了這多年來的夢魘,管是單打獨 鬥,還是大石咂死蟹。
得到命令的狼嚎騎士,個個爭先向前。對於團長的命令,B級以上的騎士,沒有 多少尊重感,在他們看來,會一直沈迷在過往失敗中,無疑是懦弱的表現,如果不是 因為劍陣的獨門排設,花風雲的團長之位早不保了。
這時再看他輸的狼狽,幾個騎士登時眼露輕蔑之色,不過,李煜昔日的名頭甚大 ,這時雖已過氣,但若能斬他首級,身價必定一夜百倍,名動江湖,而且,以他與黑 魯曼的仇恨之深,說不定還能換到一場榮華富貴。
是以,人人展開渾身解數,務必要將這殘廢斬殺於劍下,才一會兒,李煜就陷入 重重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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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實在不是個作大事的料!
給人包在重圍,李煜不禁有這個想法。如果自己能再沈得住氣些,就不該下那麼 重的手,應該懂得藏拙,保留實力,趁敵人大意時,發出致勝一擊;再不然,剛才的 奇襲一舉斃敵也不錯,少了劍陣的編設人,要脫困也容易多了。
現在的情形,就成了兩頭空的最佳寫照,李煜苦笑,狼嚎騎士這麼大的陣仗,實 在是高估自己的實力了,剛剛又沒能夠宰掉花風雲,劍陣一旦發動,後果堪慮喔!
其實,有一點,所有人都弄錯了,右手手掌上的傷痕,是千真萬確,不過,手掌 下的筋骨,卻已完好如初,自在門的醫術實是一絕,又是蕭寒山親自出手,接筋續脈 ,手傷早已完好如初,只是留下表面的傷痕,當作刻骨銘心的警惕,至於一路來騙倒 不少敵人,這倒是意外收穫。
十幾柄敵刃攻來,將李煜吞沒在中央,忽地,劍勢沖天而出,如潮水般向四面八 方散去,勢若奪日,澎湃的內家真氣,雄若怒濤,激的騎士們止不住腳,倒退連連。
李煜矯若神龍,在劍網中拔身飛起,反手揮劍一斬,前方的騎士退得正急,雙方 距離又近,但見青光迴盪,驚呼驟起,最前方的七、八名騎士,全數中劍倒地,誰也 沒能逃開的去。
「劍陣、快佈劍陣!」
不意李煜強悍若此,花風雲也有了覺悟,要收拾掉眼前這隻平陽虎,是絕不可能 靠單打獨鬥了,李煜的內力較當年雖有不如,劍法的威力卻似乎更大,就是一湧而上 或車輪戰,只怕現場的一半人都得被犧牲掉,唯今之計,只有指望這抵天劍陣了。
不待花風雲呼喝,騎士們也有了同樣的理解。狼嚎騎士團成立以來,敵人的水準 最高也不過是A級騎士,像這樣面對特級高手,還是破題第一遭,僅管眼前這人似乎 受過傷,卻還是保有了相當的實力,要收拾他,絕對不是一兩個人的傷亡可以了事的 。
花風雲呼哨幾聲,騎士們踩著熟練的步伐,幾下排列後,一個巨型的劍陣已然成 形,但見銀光輝閃,劍風縱橫,把李煜圍在中央。
當花風雲欲組劍陣時,李煜便欲先發制人,以不動真劍搶先破陣,哪知真氣方提 ,心房猛地劇顫,痛徹肺腑,整個身子虛盪盪地,落不著實處,登時給嚇出一身冷汗 ,知道這是自在門武學反噬的前兆。
自在門武學,別走捷徑,於武學中另開出一片天地。其一派武學首重明悟,精義 共分『心』、『技』、『體』三訣,蓋因其獨門武學,十有八九反天道而行,以至於 對人身傷害沈重,若不能充分理解該技的深意,往往一招未發,便遭該技藝反噬而亡 。
是以,自在門子弟,平日皆需拼命鍛鍊體魄,以承受每次發招後的反作用力;不 停地熟練該技藝,由熟而生巧,終至了悟其義。
不過,這樣的武學也有好處,除了本身威力奇大外,若是在『心』之訣上有精進 ,許多絕技甚至不修而成,換言之,只要能徹悟這一門武學的背後深意,不經修練, 立即可成。
像『天流不動劍』這類的掌門絕學,甚至是「一夜不成,終生無望」。
李煜的不動真劍,至今尚未悟通最後一著,『心』之一訣未通,那如天地初生似 龐大的終極能源,便由本身的肉體、對劍技的熟悉度來負荷,整個人的負擔重至無以 復加,體內便如一桶隨時會炸開的火藥,只要真氣運轉一個不順,不動劍氣立即反噬 ,危險之至。
這麼一耽擱,劍陣已然發動,攻勢連接而來,讓人措手不及,李煜自是大嘆。
在決定闖陣之前,如何破解劍陣,作過思索,當時的想法有二,一是趁其劍陣尚 未佈穩時搶攻,可收奇兵之效;二是直接以不動真劍硬闖,只要不動真劍的威力果如 傳聞,要破解劍陣並非難事。
現在兩個算盤盡皆落空,敵人的劍陣非但組成,而且在花風雲的主持下,威力只 有更勝前次;不動劍氣卻在這個節骨眼產生反噬前兆,若還要繼續使不動真劍,立刻 便得慘絕當場。
為今之計,只有先以青蓮劍暫擋,過得一時是一時。李煜無奈一嘆,將全身真氣 猛灌入手中木劍,剎時間,木劍上青光大盛,劍氣有若實質,在身體四周點化出朵朵 青蓮,環環相扣,組成了一個綿密而結實的劍圈。
「左陣隨癸水之位前進,右陣踩戊土之勢斜退。」
花風雲連連下令,將三方劍網齊往內推,想藉這三面鐵壁的夾擊,一舉奏功。
此時三邊劍網,分別由花風雲與另兩名A級騎士主導,每邊各有三十餘名騎士, 威力當真非同小可,只要修為稍弱個幾分,立刻便在龐大壓力下爆死。是以,花風雲 了充滿自信。
當三面劍網同時向內急速推擠,騎士們忽覺劍圈內一道大力湧來,兩力相碰,電 殛似的劍氣,穿護體真氣而入,所有人俱是虎口劇震,整個身子直往後跌。
剎那間,在眾人眼前,朵朵青蓮。
枯!
榮!
開!
謝!
李煜竟以一人之力,將瓣瓣蓮花組成劍圈,憑力御力,盡擋抵天劍陣的每式攻招 ,與百多名騎士扯平,這等內力,非但毫不弱於當年,反而更顯猛不可當。
花風雲這才知道自己的判斷,錯得有多厲害,適才青蓮盛放,他立於陣前,首當 其衝,要不是急舞湛盧,格擋得宜,早已身中十七八劍。
百餘人的陣勢,進攻時固然威力強大,勢所難當,值此敗退之時,卻不免扭來撞 去,你踩了我的腳,我踢了你的膝蓋,進退不一,亂成一團。
眼見己方連連後退,陣形大亂,花風雲急忙指揮挽救,總算李煜沒有趁勝追擊, 劍陣得到重組的時間。
李煜非是不欲追擊,只是他此時全身上下,如患了傷寒病般,忽冷忽熱,酸麻難 當,一身內力更是時有時無,剛剛奮力一擊,把劍網迫退,大半身體登時如墜冰窖, 下一刻又彷似身處洪爐,光是要壓制逆走真氣便已忙亂手腳,哪有辦法再行追擊。
這樣的過程幾次來回,李煜累的冷汗直冒,劍圈的威力卻是分毫未損,逼的狼嚎 騎士無法近身。
抵天劍本屬守招,劍陣編演後,也還是以守勢為主,倘若李煜一昧搶攻,那無論 攻勢多強,非但無法突圍,反而會陷入連綿不絕的後著中,但李煜此時別出心裁,在 原地舞劍成圈,以守禦守,弄得狼嚎騎士手忙腳亂,應對困難。
不過,以花風雲的眼力,自也看出了其中破綻。不管內力多高,像這樣以團團劍 圈護身,耗力想必極大,只要雙方這樣僵持下去,不出兩刻,李煜必然不支。
再過一會兒,連一般的騎士也察覺到了,人人於是放慢腳步,以無隙可尋的姿態 ,地毯式收緊劍網,只待李煜真氣稍有不濟,便要一擁而上。
李煜手上不停,心下卻是大恨。花風雲的抵天劍陣,並未當真體會抵天劍的奧秘 ,把「一劍化三式」的精微變化,陋化為龐大而笨重的劍網,如果自己功力一如當初 ,早已輕取此陣了。
不過,花風雲在白鹿洞的日子,的確沒有白待,這劍陣確實是將抵天劍的三種變 勁,長空、柔柳、中流,層次井然的付諸實現,又以巧妙的運勁法門,將百多人的內 力予以貫串、併力,發揮出不啻於特級高手的威力。
「再僵持下去,可就不妙了啊!」
這樣下去,無異重蹈覆轍。雖是不成器的仿冒品,但抵天劍自有其妙用,饒是青 蓮劍歌這等劍法,也是攻之不破,幾次全力發招,都給花風雲指揮擋了下來。彷彿一 柄利劍,卻給又黏又稠的糖漿附著,怎樣也甩不脫。
不可否認的,由花風雲親自指揮的抵天劍陣,確實是掌握了此劍的三分神髓。
仔細想來,便是自己實力最強時,也從沒能攻破師兄弟手中的抵天劍。幸好今日 對峙的不是師兄弟們;不過,自己的實力也不如於當年了啊!
前半套劍法,看來是發揮不了作用了,想破陣,就必須將功力提高一層,對準劍 陣破綻攻去,方能一擊致勝。而只要使出『將進酒』劍訣,或不動真劍,這個計畫應 是可實行的,然而…
如此一來,問題就在自己是否能在功力提高的同時,成功駕馭隨之爆發的真氣, 若是失敗,莫說作戰,自己便先給暴走的劍氣震碎經脈而死。
走到這個田地,局面又回到前次被困劍陣的窘狀,跑不掉、打不贏,除了節節進 逼的外在敵人,體內蠢蠢欲動的劍氣更是大敵,僵持下去,自己只能在力盡而亡、經 脈爆裂這兩種下場中擇一。
「該死,那豈不是一點進展都沒有,我這些時日以來的武功都練到哪去了?」
對自己的無法可想,李煜感到非常憤怒,非但救不出愛菱,還落至這等窘境,這 麼看來,自己現在的行為不就是「匹夫之勇」了嗎?
氣惱中,手中劍招雖然依舊凌厲,思緒卻不免大亂特亂,恍惚裡,眼前的景象有 了改變,一片白光的劍網中,彷彿有個男子,漂浮在半空中,手持古劍,半邊面具之 下,深藍色的眼眸,恍若冰晶,散發出譏嘲的笑意。
「連這點小陣都破不了,將來哪有資格決戰戰於他…不行!豁出去了,不是你死 就是我亡…」
想起與那人的恩恩怨怨,李煜一股氣直往上衝,一咬牙,強逼自己拋開所有顧忌 ,將真氣重新逼運至頂峰,大喝一聲,震驚百里,兩腳幾個起落,竟以不動真劍飛身 刺出,直指花風雲。
「咻!」
花風雲驚見李煜飛身來攻,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觀其來勢大有一往無前的誓死 決心,劍陣未必接的下;喜的是,只要能接下,趁其舊力已老,新力未生時,劍陣一 個合攏,便是有十個李煜也了帳了。當下不動聲色,暗使眼色,示意三方人馬預備做 最後一擊。
李煜此劍並無必勝把握,只是憑著一股義憤,作同歸一劍而已,若是失敗,便當 場陣亡,總好過這樣陷入僵局。
木劍遞出,畫出了個長長的弧線,就在劍上勁力將發未發之時,一段話忽地略過 李煜腦海。
『別以為哀兵就是必勝,致諸死地而後生,能不能生不知道,死卻死定了。情急 拼命、窮鼠反噬,威力固然不可小覷,卻也不過是三流伎倆,真正的上乘劍術,似有 意而若無意,劍我兩忘,這才能發揮劍法的真正威力。』
『記住!別動不動就想拼個同歸於盡,生存的機會,一向只留給想求生的人!』
幾句話,猶勝暮鼓晨鐘,令李煜為之一醒,止住前衝之勢,反手收劍。
照理說,在全力一擊時中途抽回,無疑是迴招自傷,收召者輕則嘔血重創;重則 當場經脈爆碎而亡,但李煜此時心境隱與不動真劍相通,身與意和之下,說收便收, 人輕輕在原地轉了幾個圈,消去衝勢,不費半分力氣。
「老師說的對,人死了,就什麼也做不成了,孤注一擲只是逃避現實的行為,我 該做的,是好好想清劍法的真意,而不是像野獸一樣拼命……」
劍法的真諦是什麼呢?
『喔!這個啊,其實呢,只要你想得出,自己究竟想揮出什麼樣的劍,這樣就行 了……』
這是老師臨去前的留話。
「我想揮出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劍呢?」
李煜沈思起來,上一次,他的回答是「想揮出任何能打倒敵人的劍」,這答案顯 然不對。
那麼,自己真正想用的,是什麼樣的劍呢?
「我想揮出的劍……」
反思此生,自己一生求劍、練劍,卻從來沒想過,練成劍法後要做什麼?練這些 劍法又為了什麼?
到最後,劍法固然練到最高境界了,可是,最高境界又怎樣呢?自己的人生並未 因此而得到幸福,反而因此把更多的人牽涉入不幸之中。
這樣說來,自己的前半生,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回過神來,只見四面八方劍氣縱橫,無數的抵天劍一起射來,把周遭封鎖的連半 點光都不透,劍影依稀中,許多人影一一浮現。
這些幻影,自己都是看過的,就在最苦的那段日子,每當高燒昏迷,總會看見這 些身影,溫暖的問候,咬牙切齒的詛咒,全數刻成不滅的傷痕。
幻影中,最後也是最清晰的一個,是那半副金屬面具,還有那鬼火似的譏諷笑意 ,而在他的身後,更有一道巨大的模糊身影,巍峨聳立,仰之彌高的氣勢,使人不由 自主的心生畏懼。
這個人是誰?那道身影代表什麼?自己該是再清楚不過了。
幻影們劃成了一道道絲線,師恩、親情、刻骨的愛戀、滅國殺親的仇恨、遭到背 叛後的憤怒、對己身無能的憎惡,還有更深沈的悲哀,編織成網,緊的讓自己喘不過 氣來。
如果能得到新生,究竟想做些什麼……又到底能做些什麼呢?
注視著滴水不能透的抵天劍網,李煜的雙眼忽然亮了起來。
「對了,就是這個,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了!」
這一刻,原本模糊的巨大身影,竟爾清晰起來,顯現出來的輪廓,是那麼的令人 熟悉,不可思議的,竟與自己毫無二異。
是的,最後的那道影像,竟是另一個李煜,穿著華麗,滿面傲氣,完全是他往日 的武陵少年模樣。
「我要揮出的,是能斬開一切,不被任何東西所拘的劍!」
斬斷過往的恩義,把所有擋在面前的阻礙砍開,不管阻礙有多麼巨大、艱難,他 要的是柄足以斬開一切,再也不受任何拘束的劍,而這些阻礙中,亦包含了過去的自 己!
這番想法,想來甚長,卻只是一瞬,當狼嚎騎士隨應李煜的拼命一擊,而發動全 力攻擊時,李煜已輕巧巧地收回劍勢,俐落地原地轉半圈,騰身而起,手上長劍反臂 斬下。
急湧的不動劍氣,衝破了以往窒礙難行的鬱結處,灌入劍中,兩者交會的剎那間 ,黑黝黝的木劍,爆成一團雪亮光華,木劍恍若千百白玉磨製,光可鑑人,內中更有 一股浩然仙氣。
劍至中途,驀地一化為三,三褪為莫可名之,而後又綜合為一,跟著,這一劍結 結實實地砍在劍網中央。
兩股力道正式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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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接觸的剎那,李煜忽然見到,那幻影中的自己,鬆開了冷酷的面容,向他溫 和一笑,而後,轉身消失無蹤。
李煜只覺得身子忽地一輕,彷彿靈魂在瞬間給抽出體外,耳畔呼呼風響,睜不開 眼,肌膚明顯地感受到超高速的移動,刮面生疼。
當風聲暫停,李煜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身處於一個雄偉壯闊的大殿,四根支撐巨 柱,高聳入雲,難測其深,腳下煙霧繚繞,竟似憑空虛立,而大殿上種種原始卻雄渾 無比的景觀,瑰麗不可方物。
周圍牆壁上,以狂草寫了幾對大字。
天道循環!
生生流轉!
萬化不息!
森羅永劫!
無可形容的景象,讓李煜震驚的說不出話,周圍景物又變,所有的牆壁忽爾消失 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在黑暗中,逐漸浮現了點點星光,隨著彼此 的旋轉不休,在虛空中攤開一道長長的光帶。
光帶的邊緣,突然放大,一顆藍白色的球體,呈現在李煜眼前,慢慢旋轉,看來 ……竟有某種熟悉感……
正欲細看,半空中忽然響起了聲爆雷。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雛狗』聲音不大,卻轟的李煜頭昏腦脹,三魂七魄站不住腳 。
風聲又起。
當李煜再睜開眼睛,定下神來,他發現自己已回到了原處,身在半空,手中持劍 ,依著一種玄奧的弧度,反臂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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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股力道正式相碰!
花風雲大駭,本來見到李煜持劍飛來,他下令三邊劍網同時朝內推擠,哪想到李 煜還有這手說退便退的本事,反而變招為凌空下擊,佔進便宜,此時劍陣招式已老, 變更不得,只得硬著頭皮接下這一劍。
「嘶!」
兩力相碰,響起的不是金鐵交鳴,反而像是某種布帛的撕裂之聲。
以花風雲為首的狼嚎騎士,只覺得劍上傳來的勁力之大,實是可畏可怖,彷彿數 座山嶽齊降,又好似正面接下一枚墜落的流星,只震的人人魂飛魄散,五內俱焚,可 偏生叫喊不出,所有壓力悶積體內,苦不堪言。
跟著,一道奇異劍氣,穿過護體真氣,侵入體內,令他們感到強烈的戰慄感,不 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這是他們最後一個感覺。
李煜輕輕落地,微風拂動,長髮下,眼角彷似有淚。
好奇怪的感覺,這該怎麼形容呢?並沒有什麼特殊感覺,不,並不是完全沒有感 覺,而是……和心靈上的震撼比較起來,肉體上的感官顯得微不足道而已。
全身真氣,以微弱至幾難察覺的形式,涓滴不斷地緩緩流動,可只要一提氣,立 刻化點滴為怒潮,奔騰暢然,不可遏抑。真氣運轉間,通體舒泰,欲弱即弱,要強立 強,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一切運行,無不隨心所欲,運轉如意。
這該怎麼形容呢?逍遙自在……對!就是自在。
超然於六物之外,無名無功,遵天運而行大道,寂寂乎而萬物皆有所得,而後方 為自在。
李煜緩緩睜開眼睛,無匹銳氣一閃即逝,又換上了慵懶疲憊的倦意。自這一刻起 ,不動劍氣與身體融合無間,再無分你我,這門劍法到如今,可說是大功告成了。
「噹~~~~~啷」一柄仿古劍,墜地斷成數截,跟著,百餘柄仿古劍先後碎段,金屬 折損的碰撞聲,出乎意料地清脆,譜成了聲長長的低語。
當劍折落地,彷彿推骨牌似的,狼嚎騎士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個接一個的倒地 ,他們的臉色如常,事態的急速變化,甚至讓他們來不及有表情。
大部分的騎士,都睜著眼睛,他們無法理解,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事,理應無堅不 催的劍陣,怎麼會這麼輕易的就被破了,而對方僅憑一人之力,竟能輕取此陣,繼而 取了這百多人的性命。
他們無法理解啊!
其實,也真是他們運氣太糟,不動真劍固然是近終極的武學,超凡入聖,不受一 切世俗條件所限制,但在李煜的手底,並無法發揮出那毀天滅地的絕大威力。
只是,適才雙方交劍,恰逢李煜初悟劍道,體內澎湃真氣作釋放、統合的緊要關 頭,新星爆炸似的能量,先與抵天劍陣對撞,在兩力僵持不下時,不動劍氣趁虛而入 ,恰好是體內護身真氣最弱的時刻,而每個人的內力互通,劍氣也就無遠弗至,立時 給震斷心脈而亡。
舉劍微視,晶瑩白光逐漸消褪,劍刃又回復成斑駁的木紋,李煜還記得,當不動 劍氣灌入其中時,整柄劍輕猶勝羽,劍身璀璨有若白玉,光華輝映,彷彿是最美麗的 新雪。
這柄『明肌雪』,是寒山老師相贈的三禮之一,看來,便是一柄專為不動真劍所 削製的神兵。
正自思凝,頭頂轟然一聲響,只見壁頂岩洞口,清亮的月光,筆直照射至高台。
「不好,把正事給忘了。」
頓足一點,飛身急掠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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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上,畫了一個簡單的魔法陣,在中央,燭火搖映裡,一名黑袍魔法師,正姿 端坐,口中唸唸有詞;在他腳邊,愛菱給綁住手腳,側躺台上。
愛菱雙眸緊閉,大概是給什麼東西迷昏過去。看來血色還很是蒼白,不過,肌膚 已經重新生長,已經脫離生死關頭了。
見到愛菱無事,李煜心中一顆大石落了地。甦生水槽的效果一如預期,只要把愛 菱帶回,好生療養,再過些時日,便可痊癒,自己的責任也就了了。
把目光轉向魔法師,只見他懷中一枚黑色菱狀晶體,迎著月光,妖異的脈動,彷 似自有生命一般,讓人產生噁心的不快感。
魔法師全神貫注,唸著專屬的咒文,額上冷汗涔涔,顯是行功到了緊要關頭。
「累我辛苦一月,原來黑曜鏡是這副德行。」
李煜微笑前行,他劍道已成,功力遠勝昔日盛時,雖說於魔道不熟,但既然對手 失去抵抗能力,便也無所畏懼,趁機大打落水狗。
「喂!老兄,我知道你現在還不了手,不過呢,反正我不會魔法,就是現在殺了 你,你大概也不會生氣吧!」
說著譏諷的話語,李煜慢慢提起劍來……
忽地,高台上電光似冒,兩對電蟒由台上四角,吐著嘶嘶火花,飛射而來。
「好傢伙,原來還埋了後著!」
李煜不閃不避,將劍氣散於體外,待電蟒纏身之際,大喝一聲,將劍氣爆發出去 。
「喝!」
不動真劍的劍氣,與『終極』同質,李煜劍道既成,以他此時功力而論,只怕是 乃師陸游亦有所不及,輕輕揮灑,爆發出的衝擊波,把電蟒瞬間震至灰飛湮滅。
魔法師見狀,心內更是驚駭,當下緩緩伸出手來,向腳邊的愛菱碰去。
「不要亂動。」
輕輕微笑,李煜寒聲道:「我勸你最好不要亂動,就算你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我 敢保證,在你手指還沒動以前,你的腦袋會先不見。」
被這麼一恐嚇,魔法師又將手縮了回去。
「在此時殺你,我勝之不武,算了,取回黑曜鏡,留你一條命吧!」
毫無忌憚地抱起愛菱,李煜伸手去取黑曜鏡。
似乎察覺雙方實力差距太遠,沒有反抗餘地,魔法師倏地發出尖嘯,滿懷怨毒地 瞪了李煜一眼,咬破口唇,一蓬鮮血激灑在黑曜鏡上。
李煜一驚,知道這是以本命真元催逼法力的邪術,可能是要使用某種血咒鎖魂的 瀕死術法,為策安全,還是先撤離為妙,主意一定,抱著愛菱掠身急退,飛下高台。
說時遲,那時快。
染上鮮血的黑曜鏡,突然綻發出慘綠色的光柱,跟著,一聲尖唳,恍若冥府萬鬼
齊鳴,驚破雲霄,震的整個洞穴土石搖落,山愁地慘。
「哎、啊∼∼∼∼∼」一道赤紅色的身影,夾帶濃厚的血腥味,自光柱中急速射 出,還沒露出整個身子,利爪一伸,竟將魔法師的心臟給扯了出來,捏成稀爛。
「什麼東西!」
李煜此時正飛身下台,尚未落地,聽得上方慘嚎,知道定有巨變,警戒心提至最 高,這念頭剛起,忽然血腥味大盛,一道勁風,以難以想像的高速,在前方響起。
「桀桀桀~~~」怪聲響起,李煜忽覺得臂上一輕,竟是給來人把愛菱搶去,這一驚 非同小可,反手遞出『明肌雪』,對準風聲最勁處,一劍直刺過去。
「桀桀~~~」叫聲中顯然有幾分驚奇,面對這直取要害的一劍,來人亦不得不出手 格擋,但見來人揮臂一擊,一枚沈重的金屬球,夾帶勁風,朝李煜砸去。
李煜這一劍卻只是虛招,一引得對方出手還擊,立刻揉身搶進,想趁機奪回愛菱 。
「呼!」
李煜手尚未伸出,金屬球的一砸,速度、力道均強的無法想像,後發先至,已然 砸至面門,總算李煜變招奇速,千鈞一髮之際,把頭往後一仰,險險避過了這破腦一 擊,只要再遲片刻,當場便腦袋開花。
「怎麼會?」
避過了金屬球,但揮動時所激起的勁風,卻猶勝實質,李煜只覺得面門一痛,彷 似給人用數根巨木狠狠砸中,忙運劍氣護體,卻還是給打的鼻血橫飛,痛的流出眼淚 。
這等功力,遠勝當今世上許多成名高手,只怕已是三賢者那等級數,這黑曜鏡到 底發了什麼瘋,竟招出這等怪物!
對手功力高的難以想像,又是殘忍好殺,如果讓愛菱在牠手裡多留半刻,哪裡還 有命在。
想到這點,李煜竟不抽身,噴著鼻血,再次逼近,趁來人變招未及的剎那,夾手 將愛菱奪過,不敢逗留,飛身而退。
「桀桀~~~~~」對方似乎沒料到李煜有這一手,只氣的呱呱亂叫,正想飛掠截擊, 只覺得肌膚一陣裂疼,卻是李煜在退走時,預先以『明肌雪』劃下數道劍氣,阻擋追 擊。
「呱呱桀~~~」「怎會這樣,他的身體是什麼做的?」
來人怒嘯一聲,爆放的衝擊波,竟將伏設的劍氣全數震潰。
雖李煜未盡全力,但那數道劍氣,也足以令任何特級高手受招重傷,這怪物居然 說破就破,毫不停頓,怎不令李煜為之失色。
震開劍氣,對手立刻便要殺至,李煜反手出劍,預備與對手一決高下。
「桀桀~~~」來人又是一聲尖鳴,正要有所行動…
「阿古難他•桎怛奈難耶」「轟!」
隨著一聲暴喝,勁風再響,五枚龐大火球,帶著足以燒盡一切的灼然熱勁,交織 成大片火牆,席捲天地,先後射至。
那怪物發出長嘯,抖手打出一道爪勁,直奔火牆。
爪中夾帶的陰勁,冰寒刮骨,受此一擊,火牆「嗤嗤」聲不絕,五顆火球給滅了 三顆,聲勢大減,眼看便要熄滅。
「桀桀桀~~~~~」怪物發出得意的鳴叫。牠嗜戰如狂,這時戰的興發,忍不住長聲 高呼。
自牠出現以來,李煜只能聞到強烈的血腥味,感受到撲面的勁風,而看不到人形 ,並不是這怪物會隱形,而是魔族的頂級高手,大都練有藉物潛形的功夫,這怪物的 速度高絕,又藏身於風中,李煜雖能確定位置,卻是見不著牠的模樣。
本已被爪勁壓制的火牆,不知受到什麼力量催發,忽地熾盛再燃,火焰更轉昇為 紫色高溫,熊熊烈焰,在極近距離的助攻下,朝那怪物擊去。
「桀桀~~~」怪物不虞有此一變,險些中招,氣的亂吼亂叫。一振臂,又是一道爪 勁,抵住火牆,但見火網熊熊,陰風慘慘,雙方一時間僵持不下。
「咦!這是……」
李煜瞧出來,火網主人正是前日助他免過走火危機的那人,此時李煜神智清明, 一見之下,登時認出來人武功路數。
「魔門十大絕學,炎系魔武排行第二的煉陽手…這人也是來自魔界!」
自與那怪物交戰以來,直至現在,李煜方脫離屈守的困境,得以主攻,更知道那 怪物武功太強,眼下也管不得插手的是什麼人,李煜放下愛菱,反臂抽出明肌雪,劍 隨意轉,一式「砌下落梅如雪亂」,白芒爆射,整個人化做一道劍光,趁著那怪物陷 入僵局,朝牠背後筆直釘去。
「桀桀!」
面對這舉世無雙的兩面攻擊,便是鐵木真復生,胤禛親至,怕也不敢正攬其纓, 來人悲嘯一聲,兩手交揮,轟出兩團霹靂氣芒,迎向火牆、劍氣,本人卻如火箭似的 ,朝上急衝。
「轟隆~~~~~」但聞爆響連連,來人竟是鑽破石洞,飛出地面了。
李煜不動真劍斬出,勢如破竹,將氣芒劈的四散消化,哪知手臂還是給反震力震 得酸麻難當,而其中更有一絲陰寒勁道,沿著手臂上升,侵蝕血肉,還隱有爆破之力 ……
「我的老天,該不會是……」
想起那門耳語中的超級禁忌武學,李煜更是大驚,不敢怠慢,急運不動劍氣,把 入體異勁盡數驅除。正猶豫是否要追擊,頭頂上,如風起雲湧,大氣震動,傳來了極 高能源反應的氣。
火牆後,一個雄渾的男子嗓音,沙啞道:「不好!」
李煜身子一震,登時省悟,牠既破頂而出,身手得以伸展,必是要施展毀滅性的 強力招式,把整區地底連同敵人一起摧毀,以現在所感受到的氣來判斷,那甚至足以 轟掉半座山。
「我去追!」
火牆中人既肯相助,必然是友非敵,再說,從那「煉陽手」想來,來人絕不會傷 及愛菱,既知如此,李煜撂下一句,便自剛撞出的洞口射起,追擊敵人。
剛掠至洞口,只聽得一聲清吟,初如擊玉,如揚琴,後而竟若千百顆天雷齊鳴。 強大的氣,自極遠處馭電破空,高速逼近,只見天空中雲層,如萬馬奔騰,不住往兩 旁散去,顯是來人功力之強,已經到了能令天地風雲為之色變的地步。
又有絕世高手到了。
「桀桀~~呱呱~~~~~」卻見一道碩大無匹的身影遮住半個天空,激起狂風怒嚎,大 氣撼動,一時之間,空中電光流竄,霹靂之聲連響不絕,那龐大物體迅速掠過,之後 ,一切重歸於平靜,連那刺耳的「呱呱」聲,也隨之消逝。
急遽的轉變,讓李煜瞧的目瞪口呆。看情形,不知是何方高人忽然駕臨,將那怪 物帶走了。
「這怪物的功力已經夠高了,居然還有人能將之制服,武學之道,真是深不可測 啊。」
震撼之餘,李煜感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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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洞內,火光仍在,火牆卻已不見。在烈火中,隱隱現出一名男子的身影。
李煜落地,收劍於腰,微一拱手,正欲發言,『火人』已搶先一步,道:「李公 子神劍,我聞名已久,今日一見,果不虛傳,令我受教了。」
給這麼一讚,李煜紅了臉,訕訕地忙稱不敢。
他個性高傲,若是任何人如此奉承,必然嗤之以鼻,但這句話既是出於同屬『天 位』級數的高手,那意義便又不同,再說,知道自己名聲遠傳魔界,饒是李煜不重名 利,也還是聽得心頭一熱。
「我輩武道中人,是就是,非就非,公子不必過謙。」一伸手,旋動氣勁把地上 的愛菱帶起,冉冉運來,『火人』道:「賤名朱炎,是師傅的首徒,愛因斯坦是我的 小師妹。」
李煜一愣,隨即會意,「愛因斯坦」應該是愛菱的全名吧!
愛菱這個名字,是到人間界後為方便而縮寫的。
至於朱炎的身份,李煜卻在先前便已料到,煉陽手是魔門十大絕學之一,所修成 者,多為歷代魔界名匠,而朱炎兩次出手相助,自己卻與他毫不相識,唯一的解釋, 便是愛菱的援兵。
想到這裡,李煜不禁有些奇怪。看來,隆•貝多芬對女兒並非毫不關心的,否則 ,又怎會派大弟子一路跟隨呢?
彷彿知道了這念頭,朱炎抱著愛菱,笑道:「我這小師妹,還沒有辦法體會師傅 的苦心,令公子辛苦了。」
「不敢當!」
「愛因斯坦既然有傷,我必須立刻將她送返魔界,公子對愛因斯坦的照顧,我一 門足感盛情,他日若旅行魔界,請至敝處一遊,我必倒履相迎。」不知道是不是兩族 間的用語不同,還是硬想把話說的文雅些,朱炎的用詞聽來有些生硬。
「客氣了……這裡有一物,還請朱炎兄交還愛菱。」李煜微微笑著,自腰間解下 一皮囊,平手托起。
朱炎彈出一道指風,將錦囊吸入火中。
「如此,告辭了。」似乎知道皮囊裡的東西,朱炎的語氣顯得很溫和。
「不送。」
火光再盛,當一切歸於寂靜,洞內冷風清清,該走的,都走了。
朱炎走了。
愛菱也走了。
而朱炎臨走時的一句話,卻在洞內迴響不休。
「今次能在奇雷斯手底全身而退,是你我的大幸,但此人個性暴戾,日後恐將對 公子不利,請李公子多加防範。」
一場旅程,就此落幕,對著頭頂一輪明月,回想前事,李煜不由亦是感慨良多。
這趟旅程,影響實在太大了,如果沒有這一番際遇,這一番歷練,即使一年期滿 ,只怕自己仍是繭中之蛹,永無破繭成蝶的一日。
「脫胎換骨,原來是這種感覺,真是好啊!」
李煜喟然輕嘆,從這刻起,他算是獲得了徹底的新生,要與陳腐的過去一刀兩斷 ,接下來,只要接回思念的那人,便可重以真面目見人了。
在眾多的屍體中,花風雲雙眼未閉,雙手緊握劍柄,兀自心中不甘。
「可憐的傢伙,到頭來,你也是被一個名叫『李煜』的枷鎖給絆住,不能脫身… 不過,說起來你和我可真像啊…」
似乎有些兔死狐悲,李煜甩甩頭,為了撇開不快的牽扯,他轉念想起愛菱,喃喃 自語。
「想不到最後竟然沒能和那笨女人告別,有些遺憾啊!」
激鬥一日,突然冷清下來,李煜不由得有些寂寞,正想離去,忽然聽見西方石壁 後隱傳呼吸聲。
「誰?」
連續的打鬥,令李煜警覺心一直高吊,幾乎立刻就要拔劍,待得看清,卻是不禁 失笑。
只見西方壁角陰暗處,一名騎士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卻是狼嚎騎士團的長年雜 役,陳由。他膽小怕死,又是武藝低微,排劍陣自也輪不到他,沒想到卻因此逃過一 劫,再看到李煜、朱炎、奇雷斯的激戰,嚇得屁滾尿流,昏了過去。
看他這等醜態,李煜自也懶得下殺手,低笑道:「我曾說過,若是那女孩不治, 便血洗狼嚎,令此處沒有一個活人,既然你們照作了,我就留下你這一個活口吧!」
語畢,邁開大步,飄然而去。
兩場大戰,虛耗了一日,論驚險,前一場激戰時間雖長,卻遠不及第二場那樣星 馳電閃,變外生變,時時刻刻皆有喪命的危險。
可笑的是,從開戰到最後,除了李煜本人以外,剩下的三方,俱是只聞其聲而不 見其人,打了一場沒頭沒腦的混戰。
想起朱炎臨走時的話,李煜喃喃道:「牠叫奇雷斯啊…」
以個人功力而言,除了陸游本人,李煜想不出哪個人可以和牠相提並論,不過… …
只要再過得數月,能將不動真劍的要義,了悟的更為純熟,那時候,任是再強的 高手,自己也無所畏懼,倒還希望能找到這樣的絕頂高手來練練劍咧!朱炎的話,看 來是太多慮了。
「不過,最後一個出現的,是誰呀?怎想不起來人間界有這樣的高手呢?」
想不出答案,李煜搖頭嘆氣。
一直到幾年以後,李煜遊學魔界,對於魔門知識領悟更多,那時候,他才明白, 自己今日有多麼幸運。
奇雷斯,又名弘曆,是今任大魔神王胤禛之子,個性喜怒無常,殘忍好殺,靠著 一手天魔功,和與生俱來的瘋狂戰意,縱橫魔界,難逢敵手。牠個性極為兇殘,不管 高興或是生氣,往往一時興起,大殺無辜出氣,冤死在牠手底的生靈,成千上萬,人 稱『魔族中的魔族』。
奇雷斯嗜戰如狂,又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到最後,甚至悍然挑戰乃父胤禛, 一場大戰,奇雷斯被打成重傷,背釘封魔針,四肢鎖上煉魔鐐,拖命而逃。
追兵窮追不捨之際,恰好開了一道往人間界的通道,奇雷斯順勢來至人間界,大 鬧一場,若非最後及時被驅逐,以李煜劍術初成,尚嫌運轉不靈的今時,便算與朱炎 聯手,也是敗多勝少,更別說其後所帶來的人間浩劫。
至於後來出現,逐走奇雷斯之高人的真面目,則更是教李煜為之目瞪口呆。
造物主創世之後,為了維持人間界的力量平衡,特別遺下五頭巨龍,暗中監察世 間,亦即是昇龍山上,龍族的五大龍神。
奇雷斯來至人間,以其強橫無匹之實力,若讓其到處亂走,莫說力量平衡將被打 破,人間界將有多處化為煉獄,是以,龍神只得離開昇龍山,將奇雷斯予以驅逐回魔 界。
換言之,若非是龍神及時蒞臨,這場由黑曜鏡所引發的浩劫,後果將不堪設想。
不過,自此之後,李煜就被奇雷斯盯上,雙方數次交手,兩敗俱傷,更因此釀成 了不少遺憾,此即是李煜不聽蕭寒山之言,終至引發其「十年劍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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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魯曼曆 五六0年 十二月十四日 香格里拉 香桂廣場
夕陽西下,晚霞的紅光,斜斜照映,將廣場的石子路,染成一片火紅,倍添豔麗 。
有一群人,踏著洩氣的腳步,走進廣場。他們是流兵,前幾天,因為得到了老戰 友落草榮發的消息,想去投奔,哪知走到中途,老戰友已經被當地的騎士團所剿滅, 兵敗身亡,他們被迫撤回,想到還要繼續過無止境的遊蕩日子,心裡這股喪氣,是不 用說了。
為首的大餅臉胖子,盤算著目前可用的款子,已漸坐吃山空,看來,得要把手上 的金飾變賣了。前陣子,就在這廣場之上,有個不長眼的小侏儒,笨笨奉獻了身上的 金飾,還被他們騙去城門口,苦候那根本不會出現的人,後來沒了消息,他們自也毫 不關心。
本來金飾早該脫手了,不過,胖子認為,這金屬的材質不明,倉促脫手,怕自壞 商機,是以遲遲不肯就地變賣,現下活動經費將盡,只得找地方賣,謀個出路了。
走進廣場,赫然發現,平時他們一夥人所愛坐的南首座位,給人捷足先登。廣場 面積甚大,而南首座位又甚多,那張桌子是個九人位的長桌,那人放著旁邊大堆單人 位不坐,獨自大剌剌地在此佔位,顯是找碴來了。
佔位的,是個男子,身上披了件大大的披風,蓋住大半邊身子,額頭上圈了一圈 白色頭巾,背後背了個長形包裹,模樣甚是英偉,卻瞧不出實際年齡。他自斟自酌, 一副悠閒暢快的模樣。
胖子看到這副模樣,心裡著實有些嘀咕,在香格里拉日久,要說結仇,也著實有 了好些仇家,可別是給尋仇上門了,自己這一行九人,全是騎士,論實力,足夠承擔 任何的硬碰硬,就是要小心,別中了人家的尖計,敗的不明不白。
正要出聲,那男子一聲長笑,率先發言。
「眾家兄弟,上哪發財去啦!這麼好的生意,也不通知小弟一聲,真是枉費了大 家老戰友、好朋友一場啊!」
隊裡的紅鼻老六,脾氣最是暴躁,此時哪管其他,伸掌往那男子肩頭按去,喝道 :「兀那小子,少來這裡亂認朋友……」
話沒說完,紅鼻老六的一張臉,連帶那紅色的酒糟鼻,忽地全成了慘白,只聽他 一聲不哼,仰天便倒,也不知那男子施了什麼手段,竟令他氣絕身亡了。
胖子心中駭然,知道這是頂尖高手的真氣傳勁,敵人有這等功夫,若是當真尋仇 而來,那自己這些低層騎士,計決不堪他一擊的。正自心慌,忽然瞥見在披風下,那 男子的右手,被層層繃帶所包紮,胖子心下一驚,想起傳聞中那人的打扮,兩相對照 ,差沒口吐白沫,顫聲道:「你……你是……」
男子的表情,仍然在笑,但笑意裡已無半絲歡愉,倒像是貓捉老鼠時,玩弄獵物 的尖銳笑容。他笑道:「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前些日子,我們還一起喝酒、賭排九、 招妓咧!諸位朋友都不記得了嗎?」
一旁的騎士,見到同伴突然倒地,紛紛大怒,拔出光劍,想趁亂把這男人斬成肉 醬。
「唉!翻臉不認人,世態炎涼啊!」
男子臉上的笑容斂住,對著幾柄光劍,竟不閃避,伸出右手食指,對空虛點幾下 。衝上來的騎士,只覺得身體如遭電殛,手腳麻軟,一個個倒地不起。
「天……天亟劍!」胖子驚呼道:「你是…逐魔…浪人……韓……韓…」說到這 裡,想起傳聞中這人的辣手,只驚得牙齒打顫,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錯,還認得你韓特大爺的天亟劍,總算是見過世面。」
韓特冷笑道:「你等無賴,連我都不識,也有膽子冒我韓特之名行騙,嘿嘿,好 大的膽子吶!」
行贓撞著這棘手人物,胖子怕得跪在地上磕頭,連叫饒命。
「哼!要是以往,定將你等大卸八塊。」韓特臉色稍和,道:「不過,今日我重 逢故友,心情不錯,交出所收贓物,饒你一人不死。」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胖子的那一夥人,除了他本人以外,剩下的人在倒地同時, 就已嚥了氣。不過,對胖子而言,能逃得一命總是大好,連忙將裝有愛菱飾物的皮囊 ,雙手奉上,還連帶貢獻出許多掠奪所得。
韓特也不客氣,將這些貢品盡數收起,揚長而去。
他沒有興趣宰了這胖子,也無意殺他為民除害,會被這種人所騙,受騙的人自己 就該檢討,此行,也是受故友之託,代為取物。
「不過,挺奇怪的,他什麼時候這麼愛替人出頭了。」想起故友的種種,韓特不 禁微笑。
「該不會,是給那女孩人迷上了吧,聽說是個沒身材的小鬼…嘖嘖!口味太差了 ,真是飢不擇食了啊。」
將東西送到天香苑,然後,準備與老友慶祝劫後重生,大醉一場,如果,老友還 能活著回來的話。
對於這點,韓特毫不擔心,那麼大的劫數都害他不死,這點小事,哪會要他的命 。
背著陽光,無視於廣場眾人的議論紛紛,逐魔浪人消失了蹤影,只是,連他自己 都想不到,僅僅數年之後,他將與「沒身材的小鬼」有段冒險之旅,而且…非常難忘 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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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未死,重出江湖,功力更勝從前』、『李煜一人盡誅狼嚎騎士團』的消息 ,在半個月後,靠著流浪至香格里拉的陳由之渲染,轟傳了整個江湖,武林習劍之士 ,無不撼動。
一個月後,李煜正式再入江湖,劍試天下,從南至北,連敗當代劍術高手一百四 十三人,期間,三闖黑魯曼皇城,最後一次,甚至在新年閱兵大典,眾目睽睽之下, 刺殺第三軍團長曹彬。
而後,秦淮血戰一役,李煜力戰黑魯曼、武煉、自由都市同盟、稷下…各方圍剿 高手三百二十六人,全身而退,威震風之大陸。
經此一役,『劍仙』之名,奠定了無人能及的地位,他更在香格里拉設招賢館, 款待四方賢才,天下風騷無不敬佩。四大公子之首,『唐殤君』李煜,名揚鯤崙,成 了四個大陸皆知的傳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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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
『不錯啊!看你的樣子,不動真劍已成。雖然天流終生無望,但依你求劍之心, 此劍當可名曰天痕。』
「天痕?」
『不錯,正是天痕不動劍。日後你若遠行,當可恃之與天柔不動劍,爭一日之短 長。』
「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像老師一樣,晉身天流,那時候,我的劍會是天下無敵嗎 ?」
『這個啊…說無敵,好像沒那麼了不起,不如這麼想吧!自在門只有不敗的劍, 與無敵的人。』
『三禮相贈,你好生收藏,將來自有大用,我要去了。』
「……」
『以後的人生,就由你自己一手來操控了。我不會勉強你要放棄仇恨,假如你還 是想建國復仇,掀起腥風血雨,大殺一場,那也由得你。練成絕世劍法,卻連憎恨的 權利也沒有,這種人生有不如無……不過啊!呵呵……只以復仇為目標的人生,這樣 的生命,不是也太狹隘了嗎?』
「……」
『傳你武學,固然是為了不使此技失傳,不過,正如我對每個弟子說的,我並不 是為了要讓你不幸,才教你武功的啊!…往後,好自為之…喂!你在幹什麼,兩個男 人老狗,不要來這一套,很難看的!』
「叩別恩師,長祝恩師多福多壽,萬福金安!」
『免禮免禮,你小鬼也萬福金安…我去也!說老實話,能收到你這麼優秀的弟子 ,我很欣慰,如果你能夠多陪我些時日,有些東西就可以多教一點了……』
「叩別恩師!長祝恩師多福多壽……」
『大人講話,小孩子不要插嘴,你乖乖讓我把話講完!不是我自誇,在煉丹、房 中術上面,我也是……』
「叩別恩師……」
『哇!你這個笨蛋弟子,實在是有夠不受教,連聽我把話說完都不肯…哼!別以 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一定是嫌說,對方是糟老頭,聽他的話沒有意思,對不對 ……』
「-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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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小語
第六篇結束,愛菱篇總算完了。愛菱、莫問的旅程,就此告一段落,不過,如果 用全部的人生來看,他們要走的路,都還很長呢!
在往後的日子裡,他們也會繼續面對更苦、更悲傷的旅程,會有許多的同伴,和 他們一起共度,也就是這些不同的旅途,一點一滴的,構成了整個風姿世界。
愛菱篇是殞星篇以後的作品,從三上中到三下初,用掉了近半年的時間。寫作的 藍本,是藤田河日郎老師的一個短篇作品,敘述木偶公主與下忍的故事。
寫作之初,我腦裡只有李煜對燒焦的愛菱,大吼:「大笨蛋!人死了,不就什麼 都作不成了嗎?」這一幕。換言之,整部愛菱篇,可以說是從這短短一句話演伸出來 的。
原本我只打算寫一部兩、三萬字的短篇,結果……一如銀河篇以後的職業病,為 了架構劇情,側寫人物,不得不七加八減的增了許多部份,由一篇變成六篇,當初預 定每篇一萬五千字打住,結果寫到最後兩篇,又破表了。
李煜的設定,很奇怪,他的藍本,是藤田老師作品中的那名下忍、『鹹蛋超人」 中的天才超人、『五星物語』的凱淵,這三人的混合。
當初是想,我要寫一個天才,這個人只要是有關於劍的部份,一學就會,不學也 會,就像天才超人一樣,只要說『因為我是天才』,就能打倒敵人。因為這樣,就要 找一個天才型人物來命名,在幾次翻閱史冊後,李煜這個角色就出來了。
這樣的角色,試驗性質很高,也因為他的成就主要來自天分,所以,李煜是「劍 仙」,練的也是純靠天分的「不動真劍」,像他這樣的個性,是打死也成不了「劍聖 」的。
愛菱這個角色嗎……沒有什麼好說的!
寫愛菱篇,其實我並不是很喜歡,因為仔細想想,這兩個人走在一起,很難發生 什麼有趣的故事,結果就變成一個人老是回憶,另一個整天耍白癡。武打場面寫的更 爛,下筆的時候,思緒很不能連貫,光是第一集我就重寫了三遍,虎二現在看到的, 是第三版。
本集許多東西都還在設定中,最後一幕簡直寫到沒力,朱炎、奇雷斯、龍神的形 象全都是混過去的,那個魔導師更可憐,出來還不到三面就完蛋,我連名字都懶得想 。會出現這種爛帳,純粹是作者的能力不足,自我檢討之餘,也請各位繼續鞭策。
愛菱篇的下一篇是什麼?先別問我,我要去趕幾個報告,筆者的成績只是普通, 整天寫東西,多少有點顧此失彼,所以,就請各位多多見諒啦!
請大家多多給予意見,我常常是信箱收到了信,才開始動筆,所以說,風姿大半 的作品,都是被讀者逼出來的。
也請大家多多鼓勵其他的作者,看到討論版上都在討論風姿,我很開心,不過, 我更希望看到,討論版上熱烈的討論各家作品,百花齊放。
敬祝各位多福多壽 萬福金安 Roson 98/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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