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登基大典】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一日 雷因斯 象牙白塔
「大家好,今天我非常的高……還有興,這是一個我的大日子,也是全雷因斯
人的大日子,在往後的歷史上,這也將會是全風之大陸最重要的一個里程碑。」
站在會場的演說台上,蘭斯洛穿著一身大禮服,以這樣的開場白,向在場的文
武官員、受邀觀禮的人民代表問好。
一國之君的登基大典,如果是照過去雷因斯宮廷的禮儀,應該是在象牙白塔前
的大廣場舉行,宮廷樂團演奏聖歌,文武官員換上正式官服,朝高台上膜拜,在數
萬人靜默以待的莊嚴氣氛中,新任女王在高台上接受了王冠,跟著就向那幾乎要把
稷下城掀翻過去的強烈歡呼頜首還禮。
當然,依照雷因斯宮廷的幕後習俗,什麼催眠聲波、催眠藥氣,那是一定少不
了。若非如此,怎麼會這樣巧合,每次女王繼位,下方民眾通通都感動得涕淚縱橫。
「不用這麼麻煩了,繼位是一件喜事嘛,就應該開開心心地慶祝啊,我是一個
只會吃喝玩樂的強盜頭出身,這麼正經的典禮,太不適合我了,把即位典禮和慶祝
酒會合併,廣場外頭也弄個園遊會,大家吃吃喝喝,一起開心一下吧!哈,我很久
以前就想要這麼做了呢!」
這是蘭斯洛在試穿禮服時,對禮部官員做的指示。聽聞這即將戴上至尊之冠的
男人有這等構想,禮部官員個個臉如土色。
「不行啊,親王殿下,登基大典應該是莊嚴肅穆,如果照您這樣的做法,那豈
不是……那……好像不太合過去的慣例。」
「為什麼每個典禮都要符合慣例呢?是誰規定每個典禮都要莊嚴肅穆的呢?我
是要參加典禮的人,我應該有權選擇要參加什麼樣的典禮吧?」
「可、可是這樣子真的……真的太不合國際禮儀了,恐怕會被各國王者恥笑的
……」
「我本來就是個草包,誰想要笑,就讓他去笑吧!如果莊嚴盛大的登基典禮可
以保證即位者素質,現在的艾爾鐵諾就不會有這種皇帝了。」
登基大典主角的意見高過一切,在沒法反抗的情形下,蘭斯洛的構想得到執行
,當他在台上向觀禮來賓問好,底下的各色來賓,也不約而同地向他舉杯祝賀。
只不過,從台上看下去,禮部官員一個個惶恐不安的樣子,蘭斯洛心裡有數。
說什麼不合慣例,只是客氣話,在這些只會照本子辦事的傢伙心裡,大概怎麼
樣也無法接受一場莊嚴典禮變成胡鬧宴會的結果吧!若自己地位還是像剛到稷下一
樣,現在可能已經被他們指著鼻子斥罵了。
可是啊,只要實權在握,什麼典禮都是表面功夫。會讓人感到敬畏的,不是典
禮上的繁文耨節,而是帝王手中所掌握的生殺大權。使用這份權力,充分感受到億
萬人生死由我,這才是真正讓人感到痛快的地方。就因為那些傢伙不懂這道理,所
以他們始終也只能成為被人使喚的東西……永遠都是。
雖然心裡有這樣的想法,但是當宮廷派首席大老白德昭親手為蘭斯洛戴上帝冠
,他卻也嚴肅著表情,雙眼微閉,像是在對神明祈禱國運一樣,接受了這頂帝冠,
與隨之而來的瘋狂歡呼。
來自宴會場中與象牙白塔外,群眾的熱切狂呼,像是要震破雲霄一樣地響起。
「國王萬歲!蘭斯洛國王陛下萬歲!」
「雷因斯王國萬歲!陛下萬歲!」
人民的熱情擁戴,讓蘭斯洛相當喜悅地笑了起來,獨自走到外面的陽台,向外
頭廣場的數萬群眾,以及太古魔道鏡頭之前的雷因斯國民,舉杯長笑道:「人民乃
國之根本,你們也萬歲!」
這句問候引發了更大的歡呼浪潮,也令會場內的許多人再次皺起眉頭,身為王
者,怎可作出如此自失身份的戲言,換作其他王權不甚穩固的君主,這種戲言甚至
可以被視為亡國之兆。
不過,在這種感覺出現的同時,他們也感到一陣傷悲。如果說這樣的君王,是
在連番激盪的歷史潮流中應運而生,那麼,不得不屈居於他的統治之下,卻猶自無
法習慣他做事風格的自己,就是即將要被時代所淘汰了。
宴會在連串樂聲中展開,除了已經成為帝王之尊的蘭斯洛,新政權中的幾位首
席高官,也是倍受矚目的焦點。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大丞相天地有雪,也被迫穿上一身華麗禮服。但身形
矮胖的他,套上這件滿是勳章、彩紋的禮袍,看上去就像是一顆掛滿裝飾物的聖誕
樹一樣引人發噱。
受到國王陛下的御筆親點,受封高宮厚祿,位居極品的他,面對眾多不甚真心
的祝賀,面上露出極為尷尬的苦笑,雖然眼前的各位貴族都向自己說著恭喜話語,
但從他們眼中的嘲弄與不屑,就知道自己這左大丞相並沒有受到多少尊重。
本來只希望求一個可以拿很多錢的虛職高官,往後躺著享受過日子,誰知道卻
掉下來一個燙手山芋。儘管還弄不清楚老大有什麼打算,但往後的日子肯定是難過
了。
相較之下,右大丞相白無忌,就完全不擔心以後的生活,在宴會中談笑風生,
留連於醇酒美人之間。為了怕宴會太過無趣,即位典禮的賓客名單是由他親筆寫下
,凡是家中有嬌兒美妾的貴族富豪,人人有獎,絕不落空。
既然成為丞相之尊,白無忌自然就是權貴們攀拉關係的首要目標,更別說這位
雷因斯的首席單身貴族又同時身兼白家家主之位。經歷一場戰火摧殘,白字世家的
穩固地位未有撼動,反而更加深入雷因斯各角落,在叛軍首領白天行授首垮台之後
,白字世家支持新任帝王,形成了雙方共治一國的局面,勢力之強,更勝於以往。
一切政事由兩大丞相輔佐,下方還有各部尚書,由白德昭為首,協助丞相裁決
斷事。
在內戰中一度顯得黯淡無光的白德昭,現在則以長老的身份,倍受重視,可以
預見,在新政權中,他將擁有更超乎其職權上的影響力。左大丞相九成九是個吃飯
不管事的傢伙,右大丞相雖然有著足夠的才幹,但他本身的低劣個性,會有多少辦
公熱誠,實在是一件讓人懷疑的事,說不定根本就把上班時間當成獵艷良機也不一
定。
在這樣的大前提下,要讓整個行政體系健全運作,這位先後任職於三位女王的
宮廷長老,就成了一個不可缺少的存在。為此,就連得到大權後顯得囂張跋扈的蘭
斯洛,也收起高傲的態度,極為恭謹地向老人問好,除了豐厚的封賞,並在非公事
場合,以「九叔公」這樣的稱呼,待之以禮。
除了行政單位,最接近君王的秘書單位,也掌握著不可忽視的實權。最具代表
性的人物,就是首席幕僚蒼月草。沒有得到任何封賞或高官、地位,她只是與先前
一樣,繼續任職蘭斯洛身邊的秘書官,負責草擬各種文書,協助主上。然而,基於
她在內戰期間的表現,沒有任何人會輕忽她對蘭斯洛的影響力。
此刻,身在典禮中的她,並沒有彰顯自己的存在,只是與另外一名以面紗遮掩
容顏的女性,靜悄悄地站在大廳一角。
之所以要用面紗遮臉,主要是因為顧慮如果露出臉來,可能會有大批驚艷於其
姿容的男性,立刻蜂湧過來。饒是如此,兩名體態輕盈、看得出動人曲線的女性,
即使是靜靜地站在一角,也仍然吸引周圍的目光,若非她們身上不住散發著「請勿
打擾」的冷淡氣息,早就成為在場男士的攀談目標了。
「恭喜了,姊姊,終於恢復自由了。」
「還不算吧,等我真正回復行動力,那才是恢復自由。」
一反平常的態度,楓兒對小草的回答,聽得出些微的埋怨。儘管離開了那間特
殊病房,但是楓兒尚未將身上受到的力量封鎖解開,所能得到的,只是有限度的自
由。
天位力量的根源,是天心意識。要鉗制天位力量,方法有很多種,最有效的莫
過於直接創傷腦部,損及天心意識,至於像是白起所用的萬物元氣鎖,則是以更高
一籌的天心意識,對他人肉體下禁制,當想要運使天位力量時,肉體就會發生劇痛
、真氣走岔、渾身脫力等現象,不足而一,隨下手者的技巧而不同。蘭斯洛使不出
萬物元氣鎖,但卻可以利用相關知識,在短時間內達到封鎖力量的效果。
「能夠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感覺應該不錯吧,不要那麼不高興嘛,姊姊。」
「再這樣下去,我就真的要變成囚犯了。就算不管這邊的情形,香格里拉那邊
我也有事還沒了結,假如內戰結束,我還不去有個交代,會很麻煩的。」
「嗯,姊姊你說的我也明白,可是你一離開,來自大雪山的特殊部隊就沒人能
指揮了,而且……你認為他會肯放人嗎?」
對於這個無解的難題,兩人又再度陷入沉默當中。
「新朝政,新氣象,不過……反正倒楣的都是我們就是了。」
刻意遠離著人群,卻仍是不可免地成為眾人目光所在的源五郎,發出這樣的感
想。俊雅無雙的相貌,在綁好頭髮、換穿上禮服之後,登時引來場中所有仕女們的
竊竊私語,就連那正忙於與新舊情人一一敘話的白家家主,都不得不正視這個對己
造成威脅的禍源。
在新政權中,源五郎得到將軍稱號,並且因為身為國王陛下的義兄弟,被授以
伯爵的尊貴地位,而他正式的職位,則是以國王代理人的身份,在北門天關駐軍中
擔任軍監一職。
至於他要監視的主要對象,眾所皆知,是此刻站在他身邊的女性,山本五十六
。蒼月公主。身為國王的御妹,在其兄長登基的時候,也受封公主之位,值得注意
的是,這個公主稱號並不像別國那樣是「佑國」、「庇國」,而是雷因斯的「護國
」蒼月公主。
與其他國家只是徒有美貌、沒有任何實際才能,最後只能拿來當政治婚姻犧牲
條件的公主不同,她是實際身負強大力量,並且數度為了守護其兄長,而與強敵誓
死奮戰。在登基大典結束之後,她必須立刻趕回北門天關遺址,督導駐守於斯的部
隊重建關卡,預防敵人奇襲。
「真是好煩人啊,大老遠地趕回來,就是為了參加這種東西嗎?」
「妮兒小姐這樣說就不對了,當初在北門天關的時候,不知道是誰一直嚷著那
裡荒涼偏僻,想要回到熱鬧的稷下逛街購物呢!」
「那、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啦……」
「哦?哪裡不一樣了,稷下結東內戰,貨物流通,更加熱鬧了;北門天關現在
被打成了平地,荒涼一片,本來就買不到東西的,現在更沒東西好買了,你急著回
去做什麼?」
被源五郎這一問,妮兒自然不好意思說出實話。北門天關一戰打得翻天覆地,
對於好些時日沒見到的宗次郎,她心裡著實牽掛。戰後自己曾往基格魯匆匆一行,
卻沒見到人,因為要急著趕來面見兄長,無暇細探,現在解決了這邊的問題,真是
恨不得馬上趕回去。
而且,儘管解決了兄長的問題,但胸口卻仍有不安,回去與宗次郎說說笑笑,
或許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在一個妮兒看不見的角度,源五郎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看得出妮兒有心事,卻
無法確認她到底在想些什麼,能夠計算數十萬敵軍的優秀腦袋,卻常常算不出一個
少女的心思,不過,只要能跟在妮兒身邊,自己不管作什麼工作都無所謂。
北門天關的那場會戰,除了自己的戰場外,似乎還有其他天位高手,在城內進
行亂鬥,這些事情現在仍在調查中。天位高手不會平白無故冒出來,真的要亂冒,
一個多爾袞就已經太多了……
在宴會的持續進行中,發生了一段混亂的小插曲。同樣也是新政權的重要人物
,以太研院院長的身份,即將統領整個稷下學宮的少女,因為忙於研究工作,已經
數日未曾離開研究院。為了參加師兄的即位典禮,她匆匆換好衣服之後,趕來此地。
急急忙忙,愛菱甚至連換衣服都是在來此的途中,在車上更換禮服,梳好頭發
。縱然沒有戴上識別用的胸章,現在的稷下城,也不可能有哪個人不認識這位在內
戰中大出風頭的少女,門口警衛匆匆讓開放行,而當她踏進宴會廳,用目光搜索著
師兄所在的位置時,卻不禁發出一聲驚叫。
「啊!是阿朗巴特山上面的神官先生!」
突如其來的驚叫,為場內帶來一陣騷動,在當事人繼續裝聾作啞的情形下,眾
人亦好奇地尋找這位神官先生的所在,然而,一聲怒吼也從另外一端響起。
「啊!是你這小賤人,就是你在沙爾柱一棒把我打昏的!」
只見本來孤獨地飲酒的左大丞相,忽然大叫起來,憤怒地朝這邊衝過來,而太
研院院長則提起長裙,快步朝源五郎伯爵跑去,當三個人撞在一起,立刻就吵了起
來。
「神官先生,我要謝……」
「小賤人,你知不知道當初你那一棒,讓我……」
「兩位,我有個建議,大家坐下來喝杯東西,邊喝邊談怎麼樣?」
這三個人的私下談話並沒有實現,因為在繼位的宴會典禮結束之後,蘭斯洛集
合了他的親友,說出了他的想法。和早先的典禮相比,這場不為外人知曉的政見發
表,才比較接近蘭斯洛內心的想法。
也因為這樣,這宴會並非人人有份。小草、楓兒、源五郎、有雪、白無忌,這
些都是蘭斯洛覺得可以理解自己做法的人選,至於妮兒與愛菱,則是尚不宜參與這
種限制級的討論。
「在這接下來的這一百年,我要把殺戮與邪惡推向全世界……不不不,說錯了
,我要把我的夢想散播全世界。」
以這樣的政見為開頭,蘭斯洛大概述說了自己的構想。以一張風之大陸地圖作
為背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東西,讓人幾乎錯疑為上代白家家主白軍皇的化身。
「我岳父畢生的志願,就是征服世界,現在我既然繼承王位,就要把這理想傳
承下去,不過我只有一點小小的野心,萬丈高樓平地起,要征服世界,還是先從風
之大陸開始征服起吧。」
繼位第一天,就拿出地圖,發表侵略他國的雄心壯志,假如換做是曹壽,眾人
還可以姑且把這當作一個昏君在弄不清楚狀況下的胡作非為,但對於現在的蘭斯洛
,沒有人敢懷疑他的智慧。
指著地圖上自由都市地帶的位置,蘭斯洛笑得非常開心,臉上的表情,全然沒
有一位軍事霸主應有的氣勢,反而看來像是個在玩打仗遊戲的頑童,正享受著遊戲
的樂趣。
「比我岳父老頭子佔便宜的地方就是,我義兄東方玄龍已經答應全力相助於我
,所以自由都市等若是已經拿下一半。剩下來只是擺平青樓聯盟的問題。聖城耶路
撒冷雖然值得注意,不過我們這邊這麼多天位高手,一人吐一口口水也淹死他們了
,所以……不足為懼。」
在自由都市地帶上打了一個大叉叉,蘭斯洛把目標轉向武煉,道:「武煉獸人
的戰鬥力很強,正面衝突的話,要付出很大代價,不過,我師兄王五是個很夠義氣
的人,請求他退休之後把位置借我坐坐,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也擺平了。」
看他說得如此輕鬆,台下眾人面面相覷,軍國大事怎有這樣簡單,就算是對方
的首腦人物同意權力轉移,但下面的人卻不可能這麼平順地同意,如果一開始就作
這種妄想,雷因斯的未來誠然堪慮。
在武煉的位置上也打一個紅色大叉叉,蘭斯洛正色道:「其實統一並不一定要
打仗,如果征服不是一個好辦法,那麼我們可以籌組一個政治軍事的聯盟體,讓自
由都市和武煉平等地加入,與雷因斯的地位一致,以這個基礎來達成統一,相信阻
力會少很多。」
台下的兩大智囊頭目,小草和源五郎交換了一下目光,均在對方眼中看到確定
。會有這樣的想法,顯示蘭斯洛征服風之大陸的構想並非兒戲,而是認真地想要執
行,可是……理由呢?
「理由?這需要什麼理由?」當台下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蘭斯洛奇道:「十
個皇帝裡頭,總有六、七個窮兵黷武,整天想要擴張領上,我想要征服全風之大陸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老大你不像是這樣的人啊,以你的個性……」
有雪提出的質疑,也是眾人一直揮之不去的困惑,對此,蘭斯洛搖搖頭,微笑
道:「有雪,你……怎麼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
簡單的問題,卻讓場內氣氛陷入一陣難堪的停頓。人心,是世上最難以掌握的
東西,當蘭斯洛正式把這問題提出來,眾人也不得不意識到,自己對於這男人的認
識,究竟又有多少呢?
「反正呢,擺平了自由都市與武煉,最後的問題,始終也只是那個礙眼的艾爾
鐵諾,所以今後的行政方向,就是充實國力,打倒艾爾鐵諾。」用這樣的結語來打
破沉默,蘭斯洛接著說明計劃。
「攘外必先安內,只有先穩定了雷因斯,我才有能力往外擴張。對於我國來說
,海上交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唯有維持航道暢通,貨物往來流暢,我國經濟才能
穩定成長,不過很遺憾,東方的島國日本,近來縱容船隻在海上掠截,已經多次把
我國船隻所載的貨物掠劫一空,造成我方的重大損失,經過抗議,對方卻仍然置之
不理。」
蘭斯洛道:「這種行為已經超出了我們的容忍範圍,為了安定後方的環境,我
決定對他們的行為作出回應,所以……咦?二舅子,你有什麼意見嗎?」
放下舉起的手,白無忌道:「有一點事情我不太明白,從陛下的話意聽起來,
這些鬼子海盜確實是可惡,不過,他們到底搶了我們什麼東西呢?」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但是在知情人耳裡,就聽得出來這是故意對蘭斯洛的
刁難。
蘭斯洛愣了一下,隨即從口袋中拿出一張單子,笑道:「也沒什麼啦,以前的
不歸我管,搞不太清楚,但是根據七天之前攔截到的報告,最新一次被掠劫的貨物
中,包括你白二少從炎之大陸專程進口的春藥禮盒,還有十七具不知道是不是要捐
給太研院作研究的人體模型……嗯,這是什麼?什麼叫做軟綿綿扭扭床墊?好像很
有意思,二舅子,再進口一次,這次也幫我送一份到象牙白塔去。」
眾人責怪的目光集中到白無忌身上,當接觸到妹妹的眼神,這個素來不把羞恥
放在心上的浪蕩男子,也只有訕訕地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想到他們那
邊這次交貨這麼快,本來還以為要再過一個多月才會收到的,真是不好意思……」
「其實沒什麼關係,如果大家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那麼我就換一個說法吧。」
蘭斯洛笑道:「進口麻藥是我們很重要的一筆收入,這些小日本鬼子不識好歹
,搶了我們的貨物銷毀,斷人財路,如果不趕快擺平這件事,我們哪裡來的軍費去
侵略艾爾鐵諾呢?」
實話攤開在台面上,也就是自家的毒品走私,被日本連續破獲,損失重大,現
在白字世家火大了,決定先把這個阻礙因素排除掉,方便繼續運毒賺錢。
「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呢?」提出這疑問的是楓兒,她也知道,以自己的
身份這麼說話並不適合,在場的人多數才智都勝過自己,他們都沒有意見,自己哪
能說些什麼呢?而且,身為一名應該只是服從主上的影子人物,不該對上面的做法
表示意見,然而,在聽見此事後的第一反應,讓她忍不住開口了。
「對不起,我剛才……」
「啊,沒有關係的,你說得很對,以後也請像這樣多多表示意見。」蘭斯洛道
:「楓兒說得很有道理,但我認為,在賺錢的同時,把大量麻藥輸入艾爾鐵諾,腐
壞那邊的戰力,讓那裡無可用之兵,這也是一個方案……哈,其實說這些都是借口
,最主要的理由,是這麼做會讓我很愉快,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源五郎舉手說話,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情喜怒。
「為什麼非要由海外進口?現在雷因斯宮廷和白家勢力已經合一,在官方掩飾
之下,我們大可以開闢一個地方,大量種植麻藥植物,沒有必要非種在海外掩人耳
目,這樣也可以避免與日本方面的衝突。」
說著這樣的話,源五郎心中只覺得一陣苦澀,但從蘭斯洛那邊投來的滿意目光
,卻讓他知道自己沒作錯。這位義兄的意思很明白,「你別想一個人置身事外,想
要自己一個人保持乾淨嗎?我可不會答應的」,也因此,自己必須有一定的表示,
證明自己願意與這團體「同流合污」。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看來往後自己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不過,幸好沒有把
妮兒小姐扯進來就是了……
「這個問題由我來回答吧。」扯到技術性問題,那就是白無忌的發言範圍了,
「目前組成藥品的幾樣原料中,有幾樣還必須從炎之大陸進口,如果缺了那幾樣原
料,出來的成品雖然有強烈效果,但是副作用也相當大,大概注射一次,顧客就變
成廢人了。目前太研院本部正在試著將這些植物移植,不過還沒研究成功,希望能
在下半年度有所突破。」
「所以,就是這個樣子,我打算親自到日本走一趟。」蘭斯洛道:「國內的政
事,有各位在,我想不至於有什麼問題,不,或許應該說沒有我在,大小事務反而
更能上軌道吧,趁這段時間,我去日本看看,決定該怎麼處理,至於隨行人員方面
……我想就是楓兒了,你看起來一副閒閒沒事幹的樣子,就和我一起去日本觀光吧
。」
楓兒張口欲言,卻被蘭斯洛一道目光打了回去,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
「接下來的一個問題,就是要想辦法提振我們現在的形象了,和艾爾鐵諾、武
煉相比,雷因斯雖然有著悠久文化與藝術,但要談參與大陸爭霸,我們的實力還嫌
不足,形象上也有些問題,為了正式宣告這一點,是不是該有些什麼作為,來讓風
之大陸的人瞭解呢?」
和之前的問題相比,這次就沒有那麼容易回答了,不過,早在蘭斯洛召集眾人
商討之前,源五郎和小草就已經有了構想,並且達成共識,所以當蘭斯洛問起,兩
人只是肯定地向對方點點頭。
「我想……最有效的辦法,還是組騎士團吧。」
「騎士團?」
「嗯,由君主親自點選,捍衛一國王家與王權的皇家騎士團。能夠躋身其間,
是一個武人的最高榮譽,像是艾爾鐵諾的破穹騎士團、武煉的朱鳥騎士團,在體制
上來說,都是皇家騎士團,也都成了一國的象徵物。現在雷因斯要向外表示參與大
陸爭霸,組騎士團是最好的做法了。」
以風之大陸的尚武風氣,凡是有心擔任公職的習武者,都會去考騎士資格,通
過考驗之後,會有很多騎士團的邀約上門,武者本身也要慎選所加入的騎士團,兩
相配合得好,可以在短時間內出人頭地。
雖然說有許多非官方的私人騎士團,一樣擁有強大力量,但要說是世所公認的
強大騎士團,還是莫過於一國的皇家騎士團,特別是艾爾鐵諾的「破穹」,武煉的
「朱鳥」,自由都市耶路撒冷的「聖殿」,這三者合稱「三大」。在阿朗巴特魔震
之前,能夠躋身三大騎士團之一,是全風之大陸武者的至高夢想,而理所當然地,
一旦成為三大騎士團的成員,各種榮華富貴也就接踵而來,只看騎士本人是不是有
這能力去享受而已。
阿朗巴特魔震之後,由於天位高手的大量出現,在天位戰的強絕威力之下,這
些騎士團顯得光芒黯淡,本來的存在亦開始被人漠視。但是當局面從打天下變成要
治理天下,天位高手雖強,僅僅不過數人,終究是難以成事,這時就需要一個更大
的團體來協助,皇家騎士團的存在,也將重新回復應有地位。
而且,以一介盜匪之身而登至尊之位的蘭斯洛,並沒有自己的家臣班底,在重
組皇家騎士團的同時,招募各方武者,建立、培育自己的家臣體系,對於穩定雷因
斯國政來說,會有很大的幫助。
一想到這裡,眾人興致勃勃地進行討論。
「雷因斯的舊有武力如何?」
「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樣,千多年前還有一個天空騎士團,但是因為傳承上青黃
不接,逐漸凋零,剩下來的人全部去了惡魔島。」小草搖搖頭:「除了五色旗,沒
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武力。」
「無所謂,本來也就沒什麼指望。要組騎士團倒是不難,我們這邊有得是現成
的人力,嗯……」蘭斯洛思索了一會兒,道:「如果只是要組騎士團,高官厚祿聽
起來沒什麼吸引力,那麼……這個點子怎麼樣?我們來組一個天位騎士團吧!」
「天、天位騎士團?」
眾人確實嚇了一跳,一方面是對這點子感到新奇,一方面也不禁有些好笑,從
什麼時候開始,天位高手已經不值錢到可以拿來組騎士團了呢?
「是啊,這個點子很不錯吧,一聽就知道,肯定是一堆強得像是怪物一樣的傢
伙組成的團體,聽上去就有一種大堆怪物要出去幹人的凶暴感覺,敵人一聽就嚇破
膽了。」蘭斯洛道:「團員都是現成的,我、妮兒和老三都是基本班底,楓兒也算
一份,看看再多找個一些人來充門面吧。」
「也就是說要盡量爭取天位高手的加入了。嗯……老大你的人脈裡頭,東方家
主、天刀王五,這兩位的代表色彩太過鮮明,現在就爭取他們表態,恐怕會對他們
造成不便。」源五郎沉吟道:「剩下來的人裡頭,那位逐魔獵人只要有錢拿,應該
不至於太難講話,至於最後那一位……」
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多數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誰。目前立場中立、尚未有勢力歸
屬的天位高手,除了韓特,就只剩下一個人了。雖然說她剛巧也在稷下,但說到要
拉她入伙,凡是曾經與她接觸過的人,都感到一陣打從心裡發出的惡寒。
「唔,鬼婆嗎?要爭取她可不容易啊,榮華富貴對她是沒有吸引力的,俊美壯
男多半也發揮不出效果,有沒有什麼人情攻勢可以用呢?」蘭斯洛歎了口氣,目光
也轉栘到有雪身上。而這曾經追隨華扁鵲學藝一段時間的不肖徒,在猜到義兄的企
圖後,臉如土色,死命地一直搖著手。
「師姐那邊,我可以……」
「讓我去吧。」在楓兒主動爭取任務之前,小草已經搶先發言,「大家都是修
練魔導之術的同志,應該是可以溝通的,之前我就和她有幾點協議,只要針對這些
,應該是不難爭取到她的。」
一輪討論,大致上的事情都已經底定,在眾人即將要散會的時候,有雪忽然提
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要錢有錢,要人也有人了,可是……這個騎士團的名字,應該叫什麼呢?」
有雪的這個問題,卻讓眾人一呆。有權決定皇家騎士團稱號的,只有一國君王
,而很不巧地,這個即將成立的天位騎士團,其主人卻是一個酷愛命名,但卻極度
沒有命名品味的人。
因為自己也身屬其中,當想到自己可能要一直頂著某個超級難聽的團名,連源
五郎也為之色變,轉頭看著蘭斯洛,要在他的不良命名出口同時,勸諫攔截。
「嗯,該叫什麼名字好呢?這確實是個問題啊……「風林火山」?「愛國者」
?「為主賣命的奴隸們」?好像都下怎麼樣啊……」
專心地思考著,每一個從他口中說出的名詞,都讓眾人胸口為之一跳,最後,
蘭斯洛抬起頭來,直看向他的妻子,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是無比地慎重與認真。
「我想……就叫做「蒼月」吧。」
蘭斯洛的命名,在第二天透過宮廷發言人蒼月草的口中,傳達到雷因斯各大媒
體,再經由各種管道,幾天之後,傳播到風之大陸各地。
「……從九州大戰以來,雷因斯就肩負了守護人間界、防止魔族捲土重來的重
任,現在我重建皇家騎士團,有相當大的理由,就是希望培育出一批強大的武力,
若然魔族重現,我們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讓他們知道,人類絕對不是好欺負的
。」
當各大媒體進行詳細探訪,蘭斯洛親自現身解釋,說出這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
詞。
「也因此,雖然我們號稱天位騎士團,但並不是只收天位武者,而是只要加入
騎士團的團員,日後都有機會晉身天位。所以,希望有志於此的能者,盡速到雷因
斯來報名從軍。」
這段話會起多少成效,一時間是不得而知了,但不可否認的是,能進入天位,
這確實是每個武者的夢想,當蘭斯洛以這一點作為號召,許多不為高官厚祿所動的
能人,卻不約而同地為此心動。只是,當事人在發表這番談話之後,不可免地受到
了責備。
「哥,你還真敢說啊,講得好像是只要入團就人人有獎,一定可以進入天位似
的。」妮兒道:「這種事情哪可能啊?就算阿朗巴特魔震再來一次,沒有資質就是
沒有資質,怎麼可能進得了天位?」
「那就沒有辦法了,我剛剛是說,只要入團,日後都有機會晉身天位,可沒說
一定能晉身天位。學武這種事,本來就是人人都有機會,就算不入團,他們也一樣
有機會入天位,千萬分之一或是億萬分之一而已。」蘭斯洛聳聳肩,道:「不過…
…連這麼簡單的文字遊戲都會上當的人,就算入團,將來升級天位的機會大概也是
零吧。」
「……我是天位,可是我就被騙了。」
「啊,說得也是,天位中也是有你這樣頭腦簡單的傢伙,看來進入天位果然是
人人有機會啊。」
「哥!」
「哈哈,開玩笑而已,別在意啊。」
「還有,隨便亂作保證那也就算了,為什麼、為什麼要拿她的名字來當騎士團
名?」妮兒憤憤不平道:「我們又不是替她賣命的,用她的姓來當團名,太不公平
了吧?就沒有其他的命名點子了嗎?比如說,哥哥你可以用其他人的名宇啊。」
「可是,現在我們的這個政權是蒼月王朝,用王朝的名字來當騎士團名,沒什
麼不對啊?」蘭斯洛皺眉道:「而且,用其他人的名字來命名……五十六騎士團這
名字好像很難聽耶,怎麼聽都像是一堆人要出去幹沒本買賣的樣子……」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替我取這種鬼名字?」
面對妮兒的怒吼,蘭斯洛開心大笑,有一句沒一句地逗弄著妹妹,一直到她氣
得快要掀桌子砸人,蘭斯洛才收斂笑容,低聲說話。
「妮兒,下要再浪費時間了,去找一個好男人吧。」
被兄長一說,少女原本因為憤怒而顯得生氣勃勃的表情,立刻黯淡下來,頭也
壓得低低的,好半晌才說出一句。
「……哥哥你不是很好嗎?」
聞言,蘭斯洛微微一笑,道:「不,我不是。」
「哥!」嬌嗔聲中,妮兒的目光依稀是充滿怨艾,令得接觸到這目光的蘭斯洛
心頭劇震,開始有一種感覺,在歷經那麼多的險難波折之後,妹妹也有所成長,現
在真的要把她當作是一個女人來看待,不能當她是小女孩了。
「唉……」歎了口氣,蘭斯洛再次把手摸上了妹妹的額頭,輕撫她的髮絲。
這動作讓妮兒很不喜歡,因為總會讓她覺得,自己只是個被寵愛的小孩,但抗
議的話才剛想出口,卻瞥見兄長溫柔的表情,讓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妮兒,雖然我們是兄妹,不過我始終認為,你應該擁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要
盲從別人的腳步,走出屬於你自己的人生。」
「……」
「我不是一個好男人,更恐怕還是一個負債纍纍的男人。過去我欠過很多人的
人情,這裡面的大多數,都是我已無法償還,或是用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我……
不想再增加我的債務了。」在少女肩頭輕輕一拍,蘭斯洛站起身來,笑道:「我妹
妹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子,也因為這樣,我希望她對自己的人生多想想,不要
人家說什麼,她就作什麼,不然……很容易被壞男人給騙走的。」
「……」
「現在,在我心裡頭的只有一個人,雖然這未必公平,但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
。對她,不管是再怎麼付出,我都覺得是不夠的……」
夜色深沉,稷下城內的多數人都已經沉睡入夢,卻仍然有人不安於室,仍在深
夜裡忙碌不堪。這樣的人,正在御書房裡批閱各色奏招的小草就是一個,同時,也
還有一個另一個,正忙著用床單、窗簾捆結成的布索,玩著高空攀巖的遊戲。
(得要快點了,再不快一點,給人發現就很麻煩了……)望著下方黑黝黝的一
片,楓兒抓緊布索,似緩實疾地往下攀爬下去。
在被迫連續放假多日之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她才驀然驚覺自己等若是被軟禁
起來的事實。雖然不清楚蘭斯洛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這種一切操之在人手的感覺
,讓她感到憂慮,又因為心中的一些不安悸動,終於讓她決定,要在出發去日本之
前,先行開溜。
要衝開自己身上的力量禁制,並非一時三刻之功,在病房內也無法安心進行,
最有效的辦法,還是先找到尚未離開稷下的華師姐,尋求幫助。象牙白塔的戒備外
弛內張,實是不可輕視,如果功力尚在,自然不會把這當一回事,但以現在的狀態
來看,即使能打倒幾名守衛,如果驚動了自己不想驚動的人,那就大事去矣。
左思右想,還是偷偷開溜比較保險,所以使用最古老的逃脫方法,將床單、窗
簾撕扯開,捆結成布索,垂出窗外,充作逃脫工具。病房的位置頗高,若在平時,
從窗口望出去可以一覽稷下城西面景色,但是在逃脫時這高度反而變成了障礙。值
得慶幸的是,平時勤奮練武,現在雖然無法動用內力,但手腳依舊靈活,體力也很
好,而這座塔雖高,但壁面的石塊與石塊之間,卻仍有可以踏腳的縫隙。
憑著這些條件,楓兒手腳並用,從特殊病房裡頭逃脫出來。布索的長度並不夠
,當脫離布素可以幫助的範圍,就只能踩著石塊縫隙,小心地往下降去。在攀爬中
,心裡頭更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為何以自己堂堂一名天位高手的能耐,居然會
搞到必須在三更半夜用這麼丟臉的方法開溜呢?
今晚的月色稀微,楓兒夜視能力雖佳,但往塔下看去,也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根據自己的記憶,那裡是草地與短木叢,雖然有點麻煩,但是和青石板地比起來
,已經是很柔軟的落點了。
(沒錯,就是這裡了……)接近地面的一段,出乎意料地滑手,楓兒站立不穩
,只能趁勢躍離,半空放軟身體,預備落地後滾倒卸力。呼呼風聲在耳邊掠過,心
裡已經做好了準備,怎知道,在接觸瞬間,一把祈禱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而預
期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這落點更出奇地柔軟與溫暖。
「萬能的天神啊!請你今晚賜給我一個神奇的大美人吧!」
這聲音入耳,已經發現不對,卻是遲了一步,給人結結實實地摟抱在懷中,連
掙扎的空隙都沒有。但聞耳畔風聲呼呼響起,景物不住倒退,只是一下子功夫,自
己就已經回到病房裡頭,又躺回病床上。
「真是遺憾啊,楓兒小姐,你的開溜計劃似乎失敗了喔。」
背著燈光,蘭斯洛臉上的表情看來不是很清楚,但近距離之下,他寬厚的身影
卻顯得分外雄偉。沒有壓迫感,只是散發著一種連天塌下來也能承擔的穩當,讓人
全心地對之信賴。
「蘭斯洛大人……」
開溜計劃失敗,還給自己最想躲避的人逮個正著,在不知所措的同時,楓兒也
隱約有一絲怒氣漸漸熾盛。她並不是沒有情感,這段時間被強迫休假,形若軟禁地
被關在這間病房裡,當一切不能用賣命工作去忘卻,很多的疑惑與不安,便悄悄襲
上心頭,而一種「軟弱下來」的感覺,更讓她對自己有一種厭惡。這些負面情緒累
積起來,即使是素來冷靜自製的她,也不禁開始情緒失控了。
「我現在是囚犯嗎?如果真的要把我當作囚犯,那又何必讓我住這麼好的地方
?直接在周圍布下重重守衛豈不是更好?像現在這樣子、像這樣……根本就是……」
語帶不平的說話,在蘭斯洛靜靜地凝視下,由間斷而無聲。在心中的某處,楓
兒是真的很困惑。
自身的過去,加上在大雪山、青樓聯盟接受的訓練,令她變成一個嚴守心防,
善於封鎖自身情緒的人。雖然還沒辦法做到白起那樣的絕對冷靜,但不管是碰上怎
樣的險境,怎樣的強敵,她都能夠維持寧定,絕不讓人發現自己的心靈弱點,在經
過青樓中那位女士的教導之後,甚至還能更進一步,用笑語嫣然的假象,去取代冰
冷表情,讓敵人掉以輕心。
因為人不同於機器,有著機器模仿不出的靈性,所以才能做到這麼優秀的地步
,但也因為這樣,她的心防也不可免地仍有破綻。在這世上絕無僅有的幾個人之前
,她不想、也沒有辦法繼續隱藏自己的心,而在這幾個人之中,就有著蘭斯洛的存
在。
然而,這樣的認知,現在卻出現了問題。如果是照自己以前的認識,蘭斯洛是
自己可以完全放心的男人,為他犧牲、為他付出,不管怎樣自己都不會後悔,在他
面前,自己可以不用掩飾多餘的東西。
但是現在的蘭斯洛,卻讓自己有一種危險的感覺,像是一名強敵似的,讓自己
前所未有地不安。對於這樣的人,自己是應該戒備的。可是,這個人又是自己不該
戒備的人……困惑難解,楓兒心裡真的是很混亂。
「那可不行唷,你現在沒有什麼自保能力,如果我讓一堆陌生外人來看守,倘
使出了什麼事,我若只是妒忌那還好,要是決定殺光這裡的所有人來替你出氣,那
就傷腦筋了。你知道的啦,最近僕役不太好找……」
似真似假的說話,讓楓兒腦裡越來越混亂了,她的理智在處理這類事情上並不
太派得上用場,光是推測蘭斯洛這麼說的動機,就已經快要讓她頭大如斗。
「還有,我們馬上就要出發去日本了,你這樣偷跑,到時候誰陪我去啊?嘿,
你不是這樣吧……」
當提到任務,楓兒就無言以對了,她雖然有話想說,但是腦中「任務重要過一
切」的基本觀念卻強過其他,讓她找不到理由去逃避。
「蘭斯洛大人,我覺得……我本來負責的任務,應該是與青樓聯盟建立友好關
係,現在稷下的工作結束,我就應該回到香格里拉,不然……與那邊的契約不能履
行,恐怕會妨礙到我們兩邊的關係。」
一面說,楓兒自己也覺得心虛,因為她很清楚,和回到青樓從事演唱工作相比
,到日本執行任務才比較重要。然而,這趟任務卻又讓她非常地不願意去,總覺得
,如果去了,好像就有一些自己不願意見到的事情,會無法抑制地發生……
「青樓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有所安排,絕對會讓青樓聯盟滿意地放人,給你
冷大小姐一段長假。」
蘭斯洛笑了起來,甚至還比出勝利手勢。根據過去的相處,楓兒知道青樓聯盟
的主事者,是一個狡檜不下於惡魔的精明女人,以她對自己的重視,不知道要開什
麼樣的條件才能令她放人。但是,看見蘭斯洛這樣成竹在胸的笑容,楓兒不禁有種
感覺,彷彿看到兩個惡魔即將合跳貼面舞,而被他們當作舞台在腳下踐踏的倒楣鬼
,肯定就是自己。
「而且,如果讓你就這麼樣跑走,我的損失就大了。」蘭斯洛搖搖頭,道:「
別忘了,楓兒,你好像還欠我什麼東西哦?」
「啊」的一聲驚呼,楓兒想起了當日與白起決戰時自己說過的諾言。
「如果您得勝歸來,到時候隨便您要楓兒獻吻,或是侍奉什麼其他的,都可以
。所以,請您務必要勝利歸來。」這句話是當初自己親口承諾,用來為蘭斯洛刺激
戰意的。不過,那時候置身於生死一瞬的戰場,心放得特別開,現在回想起來,真
是羞愧到極點,怎樣都無法相信自己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蘭斯洛已經得勝歸來了,現在就該是實現諾言的時候,但是……如果只是獻吻
,那樣還好一點,但倘若他要求自己侍寢呢?蘭斯洛大人是自己願意親近的人,可
是他仍然是一個男人。根據過去的經歷,自己對於男人這種生物,並沒有什麼期待
……
這麼一想,楓兒才發現一件更加不妙的事。自己身後躺靠的地方,正是一張睡
起來很舒服很舒服的大床,被褥齊全,而眼前那男人不知何時又貼近過來,呼出的
氣息,甚至已經吹拂到自己臉上。
「怎麼樣?楓兒,我可以收取戰利品了嗎?」
事情已經到了眼前,要逃避也是沒有辦法,楓兒微微閉上眼睛,仰起了頭。
燈光之下,柔美的臉龐,輕輕顫動的睫毛,形成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而和她
豐潤的紅唇相比,細嫩的臉頰則是蒼白得似若血色全無。單是這一點,就可以明白
她心中的緊張,比與任何強敵對戰更甚。
吻輕輕落下,但這令她屏息以待的一吻,卻是落在她的額頭,跟著,她發現自
己被對方摟在懷中,緊緊地擁抱,任那灼熱而強烈的男子氣息,由鼻端傳入,撞擊
著心扉。
像是鬆了一口氣,但又像是某種不應該存在的失落,在心底緩緩發酵著,五味
陳雜的難言感受,讓胸口無比沉重。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身子一輕,對方鬆開了懷
抱,睜開眼來,這才看到蘭斯洛很得意地笑了笑,正在朝外面走去。
「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被封鎖的穴道,我剛才已經解開了,大概也就是這兩、
三天,我們會出發到日本去,可別太掉以輕心囉。」
「等—下!」
「嗯?還有事嗎?」
「蘭斯洛大人,你這樣……這樣做到底算是什麼?」
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楓兒的情緒已經快要沸騰開來。自從蘭斯洛從昏睡中
醒來,他對己所作的一切,似有意、似無意,讓自己非常困擾,而他每次在撩撥自
己之後,所露出來的那種笑容,彷彿正將一切操縱在手中似的,總讓自己有一種被
玩弄的感覺。
像這樣的問話,已經是用理智竭力壓制之後的結果,在胸口澎湃的情感,讓自
己非常難受。羞恥、不安、委屈、無奈、氣苦……這些感覺交織在一起,讓自己感
覺非常地軟弱,自從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與那惡夢般的過往揮別之後,自己就曾
經許諾,再也不要有這種感覺,再也不允許自己那樣地軟弱,任人擺弄。
但此刻,不但那種感覺再度浮上心頭,甚至連眼眶都逐漸潮濕了起來,什麼天
位力量都派不上用場,過去為了讓自己變強、讓往後命運由己自主所作的努力與修
練,像是全都消失了一樣,任軟弱與無助直擊心房。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地沒用呢?在大雪山、青樓受過的心靈訓練,都到哪裡去了?
而自己又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待遇呢?
這個男人,甚至是這個世上自己唯一所信任,願意為他所付出的男性親人,為
何在自己打開心扉的時候,他卻把自己當作傻子一樣地玩弄?一種像是受到背叛、
被人輕視的難受感覺,撕扯著胸膛,讓眼眶裡頭的灼熱,再度增添了濕度。
其實,比起這句質問,自己更想問出口的那一句是「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
但是僅存的一絲理智,嚴密地守住這一關,不能問出這難以回頭的一句話。
雖然伊人只問了一句,但是她激烈的情緒變化,卻全被蘭斯洛看在眼裡,在兩
人默默對視片刻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楓兒,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作我的女人嗎?」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情之一字】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 雷因斯 象牙白塔
在蘭斯洛把話說明白之後,雙方都陷入了沉默。蘭斯洛在等待對方的回答,但
他也明白,對於楓兒來說,這並不是那麼一個容易的問題。事實上,從她迷惘的表
情可以看得出來,她根本被這問題弄傻了。
如果還維持著先前的心情,蘭斯洛或許會在心裡偷笑,因為要讓這位冰山大美
人呆若木雞,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能夠一再地撩撥成功,怎樣都是一種傲
人成就。只是,連續幾天下來,他已經無法再按耐下去,繼續玩這不知所謂的遊戲
,當心中認真關懷著對方,他就不願意一直看這令己心動的美人兒露出愁容。
根據估計,現在提出這問題還太早,在這時候問出來,只會讓往後的路更難走
,這並非上策,然而,世上有太多的事,就是不能用所謂的道理去衡量。
而現在,問題已經提出來,就看對方的回應了。但腦中的理智卻算得出來,這
倔強固執的女子,不會給自己什麼理想回應。
「我……」細若蚊鳴的一聲出口,本來混亂的眼神迅速寧定下來,楓兒臉上重
新浮現了淺淺的笑容,讓對面的蘭斯洛一顆心筆直往下頭沉去。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怎麼不早一點說呢?讓我白白擔了半天心,真是好笑
,這是我之前答應過您的東西,也是我身為小姐婢侍的職責,有什麼不好說的呢?」
楓兒含傭似倦地一笑,伸手到腦後稍梢放鬆了本來就不長的短髮,風情萬千的
迷人風采,較諸平時的冷清自若,又是一種全然不同的美麗。如果不是親眼看到,
實在難以相信她會有這樣嫵媚的一面。
「蘭斯洛大人畢竟也是個男人呢,如果需要人侍寢的話,可以直接說啊,不管
是說要抱我還是怎樣的,我都會照做的,您……」
一面說話,楓兒也調整著坐姿,兩手撐著床墊,斜斜地側躺在床上,凹凸有致
的胴體曲線,隨著床墊震動而起伏搖晃,看在蘭斯洛眼裡,效果委實是驚人。
不過,口乾舌燥的灼熱感卻只維持了短暫時間,當自身意志迅速克制下生理反
應,蘭斯洛轉過頭去,抑制不住地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像是看到了什麼很滑稽的東西,蘭斯洛的大笑聲響
徹整間屋子,但這陣笑聲中,卻讓人感覺不到半點歡愉氣味,甚至讓楓兒不安起來。
「蘭斯洛大人,您……有什麼事嗎?」
「不,我想我沒什麼事。」搖搖手,止住了笑聲,蘭斯洛轉回過頭,惋惜道:
「真是好奇怪呢。能夠讓現今青樓聯盟最紅的冷夢雪大小姐親自侍寢,而且還那麼
賣力地展露最美的一面,這大概是風之大陸九成男人的畢生夢想。就算是艾爾鐵諾
、武煉的領袖人物都沒這福氣,更別說我這三流國家的新君。照理說,我應該覺得
無比歡喜,但為何……此刻我會如此難受?就像是我親妹子剛剛給野男人幹過了一
樣的難受。這個問題,楓兒你有沒有辦法回答我呢?」
答不出來。就像日前楓兒向小草詢問一樣,這時她也有了同樣的感覺,對著這
個問題,她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有很多問題,是明明知道答案,卻仍然說不出口
的……
蘭斯洛笑了笑,輕聲道:「或許,所有的男人部是賤骨頭,得到一樣東西之後
,他們無法滿足,只會想要的更多。明明征服肉體就很過癮了,為什麼非得要講究
什麼有心沒心的?楓兒,這就是你對我的期望嗎?」
呆呆地坐著,楓兒發現自己剛才走了錯誤的一著。當她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用
著武裝過後的姿態,去面對這個令己不安的男人,對方卻忽然轉變態度,像是變回
了之前那個待人誠摯的蘭斯洛,讓努力擺出艷媚姿態的自己,看起來像是個沒腦子
的傻瓜。
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大雪山也好,青樓聯盟也罷,所傳授的偽裝秘訣,第一要
務就是讓心如冰鏡,冷靜反映週遭事物而無所動,由此才能幹變萬化,但對著他,
自己從一開始就手足無措,心慌意亂,什麼偽裝技巧都拋到九霄雲外,聲音聽起來
很不自然,擺出來的樣子也沒有應有魅力,倘使魔屋中的那位女士見到自己樣子,
肯定會給活活笑死。
但是……眼前這麻煩局面,卻不是笑一笑就可以逃避的啊!
「剛才你那樣子是從青樓聯盟學來的吧?很美呢,讓我幾乎看傻了眼,可能的
話,我希望以後能常常看你這樣對我說話,但不是現在,不是你用這姿態來當心理
面具的時候。」
說話時,蘭斯洛靠近過來,與楓兒在床上並肩而坐,淡淡道:「我不喜歡強迫
我關心的人,去做她們不願意做的事,雖然……或許有一天,即使用強迫手段,我
也要得到我想得到的東西,不過在那一天之前,我仍希望你們能覺得幸福。」
「我們並沒有覺得什麼不對啊,您對我的吩咐,我不是都完全服從了嗎?是下
命令的人出爾反爾吧!」這一刻,楓兒真希望自己像華師姐一樣冷若冰清,好遮掩
聲音中的一抹顫動,「蘭斯洛大人曾說過,沒有什麼人能真正瞭解其他人,同樣的
,您又怎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呢?我承諾過的一切,都是出於我的自願,根本沒
有被您責備的理由。」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這本該是一個極端犀利、可以逼得對方還不出口的問題
,但是蘭斯洛卻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是嗎?無疑我說過這樣的話,可是……楓兒啊,即使世上沒有什麼人能真正
瞭解其他人,但是我卻是百分百瞭解你的,這樣應該就夠了吧。」
想不到對方這樣直截了當地破去自己的問題,楓兒不禁一呆,而當蘭斯洛的親
吻伴隨這句說話,輕輕落在她雪嫩肩頭上,一個念頭更在渾身劇震中閃過腦海。
沒有人能真正瞭解其他人,這本該是一個讓人難以面對的尷尬問題,但為何他
能這麼快就給出答案?
那天,當蘭斯洛大人這麼樣向雪特人發問時,那種陌生的寒意,令得在場眾人
全都接不上話。然而,在他心裡,是不是也有一絲期待,希望有人會這樣回答他呢?
改變作風之後,身邊的親友因為顧忌,而開始與他生疏,對他來說,一定也很
不好過吧?為什麼就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呢?
半是因為關心,半是因為天生的女性溫柔,當想到這一點,楓兒的心登時軟了
,也就沒有再抗拒那雙從後頭摟抱過來的手臂。
(可是……他究竟要我怎麼做呢?)這個問題才浮現心頭,身後的蘭斯洛已經
開口問話。
「剛剛你或許很想問我,在我心裡到底是怎麼看待你的?可是在那之前,有一
個問題你必須先問自己。在你心中,又是如何定位我和小草的呢?就只是像你想要
讓我相信的一樣,只是主從關係嗎?」
「……」
「楓兒,你信任我?覺得我是可以倚靠的人嗎?」
「是、是的,您是小姐的夫婿,我當然對您……」
「既然真的是這樣,那你為何總是想從我面前逃開?你想要逃避些什麼?是不
是在你心裡,我和所有男人都一樣?只是一個像你父親那樣給你傷痛與恥辱的賤東
西?」
這句話傳入耳裡,掀起的心湖波濤可非比尋常,即使是蘭斯洛、小草這樣的親
人,提起前塵過往,也絕對是個禁忌。蘭斯洛立刻就感覺到,懷中的柔軟身軀忽然
間整個僵住不動,肌膚冰涼,緊跟著,一股強大的反震力直衝擊向手臂,受到刺激
的她,就像一隻憤怒的山貓般激烈掙扎,身上溫度更筆直上升,熾熱火勁隱約成形
,要掙脫開這個不再令她感到安全的懷抱。
「不要動!楓兒,我不會放手的,想要我放手的話,就冷靜下來,把我的話聽
完。」
緊緊地擁抱,蘭斯洛忽然覺得很痛。不是來自肉體,而是來自一段數年前暹羅
城中的回憶。當時,自己也曾緊緊摟著那自己幾乎許以婚約的一縷芳魂,但盡管如
此,最後她仍然是消逝無蹤,這是否因為單方面的緊緊擁抱,並不能構成為幸福的
保障?亦或者自己根本是個沒能力給女方幸福的廢物?
不管答案是什麼,現在自己只能順從心裡的直接反應,怎樣都不放開手,鼓勁
承受懷中火爐般的熱浪與強勁衝擊。
「給我聽好,我和他們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
彷彿已經失去理智,爆發出來的六陽火勁雖然被蘭斯洛壓制住,但往週遭擴散
的高溫熱浪,頃刻間便把身下的床舖燒成灰燼,更止不住地往旁邊蔓延,把整間病
房籠罩在一片朦朧紅霧之中,火焰從每一個角落出現。
(糟糕,比估計中還要強得多,不認真的話,可能整座像牙白塔都要燒起來了
!)不太願意這樣做,但要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形下,把事情解決,蘭斯洛就不能
再有所保留。倘使以強大力量,強行把楓兒的護身火焰壓下追回,這點是做得到,
可是這樣一來,真氣逆走的楓兒會受到不輕的傷勢,也因此,得從別的方面設法。
(天心意識,給我動吧!)運轉天心,和整個象牙白塔的防護結界相連結,啟
動其功能。沒有實際的施咒,啟動的結界防護力只有三成,但卻已足夠,兩股能量
相結合,將這間病房整個包圍住,本來要往外暴沖的火焰全給逼了回來,難以突破。
確認不會波及外頭後,蘭斯洛再運天心,並非催勁抵禦,而是使出天魔功的吸
蝕勁道,將楓兒透體而發的炎勁一股腦地全數吸納入體,不會往旁散去。
(唔……)叫痛的聲音沒有喊出來,但蘭斯洛確實很不好過,熾熱火勁有若實
質,彷彿高溫岩漿一樣注入自己的血液裡,為求盡快卸勁,他減低了護身力量,只
以乙太不滅體力量催愈自身,將炎勁化作縷縷輕煙,從身後散去,但這樣一來,體
內高溫血液燒灼臟器的痛楚,就險些令他連眼淚都狂流出來。
不智的行為,卻需要絕對力量作為後盾,若是沒有超越小天位的天位力量,蘭
斯洛現在的做法,就等若是自殺。
這樣子約莫僵持了半刻鐘,在各種負面情緒沖激之下失去理智的楓兒慢慢地鎮
定下來。蘭斯洛不住喃喃低語的「不一樣」,確實產生了不小的穩定作用,再者,
近距離之下,身後男人所承受的痛楚,她就可以感應得到,心中一驚,已經清醒過
來的她,立刻收攝護身火勁。
片刻之後,肆虐房中的高溫火焰已消失不見,放眼看去,上下四方儘是一片黑
漆漆的墨色,細小灰塊、餘燼不住飄散下來,本來豪華美觀的特級病房,現在已經
徹底毀了。
這些問題,蘭斯洛當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擔心懷裡玉人的情形,適才脫口而
出的話,並非有意為之,但是對她來說,一定也造成了傷害。
彼此的沉默維持了一段時間,蘭斯洛沒有放開手,在思緒如湧的煩悶中,他抬
頭望向窗外,見到已經轉成淡藍色的拂曉天空,這時,一陣細微的聲音傳入耳裡,
起初,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這樣子的啜泣聲,就不應該在此時出現,
他甚至一直相信,哭泣是與懷中這女子一生絕緣的。
手輕輕放上她的肩頭,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句斷斷續續的哽咽語句,無力
地低訴出來。
「……你……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嘛……我、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連續積壓在胸口的氣苦,終於崩潰出來,眼中的濕潤感覺化作實質,一滴一滴
地淌過雪白面頰,自妹妹亡故之後就不曾有過的淚水,非己所願地再度重現。
知道這樣做很軟弱,但已經方寸大亂的芳心,卻什麼都顧不了,長期以來一直
堅持的責任重擔,終於讓兩隻肩膀承受不住,在心防崩潰的此刻,她只是抖聳著雙
肩,用手掌遮住面容,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流淚。
「對不起,楓兒,我很希望看到你像這樣表露情感,但是見到你這樣,我是真
的很心痛。我希望你明白的是,我不想再告訴你,你要怎麼做,而是由你來判斷,
你要怎樣抉擇自己的未來。」
「不管是蒼月楓,還是東方紅,對於我抱著的這個女子,我都是真心地喜愛著
她。喜愛到我已經無法用理智去壓抑的地步,如果不將她擁有,我會失控地毀盡身
邊一切來發洩。因為這樣,我不得不付諸行動。」
察覺到懷中玉人聞言後的顫動,蘭斯洛輕聲道:「只要我下命令,你會立刻滿
足我的所有要求吧?可是我卻討厭這樣,因為那會讓我有一種侮辱了你的感覺……」
「……只要是您,或者小姐的命令,我都會很高興地去做,對我來說,那並不
是侮辱啊……」
「不是嗎?楓兒你真的很懂得付出,但是愛一個人,並不是只有付出就算。為
什麼你的人生就非得要依靠小草而活呢?小草也好,我也好,我們並沒有主宰你人
生的權力,也沒有承擔你人生托付的義務啊!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必要去
聽從其他什麼人的,為什麼你不接受命令就不行呢?對你不斷地下命令,我和小草
都很難過啊!」
這些話聽在耳裡,與其說是震撼,楓兒更感到恐懼。無法以語言來表達,就好
像整個人生的存在意義,被人一筆抹煞,世上再也不需要她的存在,腳下彷彿裂開
了一個無底深淵,讓她筆直地往下墜去,如果不是背後的胸膛傳來暖意,真是要錯
以為自己的身心就此被這無盡深淵給吞噬下去。
懷中的顫動加劇,幾乎可以說是恐懼地在發抖,這點蘭斯洛察覺到了。楓兒的
心病,比自己預佔得更重,儘管過去小草一直在想辦法,盡可能地給這位義姐親情
與溫暖,但是在她心中始終有一塊地方,是難以融化的極寒冰雪,這點是小草與自
己共同的憂慮,而現在,該是自己來努力的時候了。
「築起心壁,抗拒著外界的一切,不受到外面的傷害,只堅守心裡的小小幸福
,這樣的做法不算壞,我也常常想這樣做。不過啊,楓兒你再相信我一次怎麼樣?
試著走出來一點點,比起現在,我可以給你更大的幸福喔,會讓你每天都笑得合不
攏嘴,一直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喔。」
「如果你覺得討厭,可以很輕蔑地把我甩掉,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但並不代表
我會放棄。若是你也願意,我希望能以妻妾之禮,正式地在所有人民之前迎娶你,
這是我對你的尊重與應有本分。可是,這些決定卻是必須由你自己來下。不是服從
命令,也不會再有任何人對你下命令,是完全屬於你自我意志的決定。」
能說的,到這裡已經說得差不多了,當察覺到楓兒的身體由僵硬慢慢柔軟下來
,蘭斯洛知道現在該是給予彼此冷靜的時間。放開手,他預備離開,只是背後響起
的聲音,讓他停下腳步。
「……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小姐她會受到怎樣的傷害?」
聲音低沉,似是已經回復平靜心情,但感覺得出來,這是最讓楓兒無法釋懷的
一件事。特別是,她就是想不通,即使蘭斯洛說的話全是真心,他也不可能想不到
,這樣做要如何對小草交代?
「我以前曾經猶豫過……盡我所能,我就希望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擁有幸福
,不受到任何傷害。為了這一點,我一直在努力……」
蘭斯洛淡淡道:「但是這份努力並沒有什麼用。在枯耳山上,我所重視的弟兄
們全都死光了,我什麼都沒有來的及為他們做。來到雷因斯後,這情形並沒有好到
哪裡去,我努力去改變,去嘗試我能做到的一切努力,希望能別讓我的妻子傷心、
丟臉,能讓我的親人引以為傲,這些努力我都嘗試過了,可惜,最後還是沒有意義
。不管我再怎麼重視他們,再怎麼不願意他們受到傷害,但傷害仍然發生,一次又
一次地令我對自己感到失望。」
「……」
「如果無論我怎麼做,傷害都注定會發生,那麼取捨還有何意義?到最後我才
發現,人是不可能不傷害其他人的。不管怎麼做、怎麼選擇,一定會有某些人受到
傷害,想要讓每個人都心滿意足,這種事根本就沒可能達成,於是……我覺得疲倦
了。」
蘭斯洛道:「現在的我,不打算想太多,只做我想做的事,至於結果會不會傷
到什麼人,這些就等事情發生了再說吧……」
話不多,但感覺得出來,在語氣中,有一股很深的疲憊。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
影,楓兒忽然覺得,這男人現在的心情,並不如他登基典禮上所表現的意興昂揚。
從枯耳山一路走來,蘭斯洛真的是很累了,不斷戰鬥所累積的肉體疲勞是一項
,迷惘、困惑、悲傷與自責的心理壓力,則是讓他難以承受的源頭,因為不想讓這
些壓力繼續堆積,他就需要改變。
只是,當事人做了這樣的抉擇,他身邊的人又該如何自處呢?
從楓兒的寢室出來,蘭斯洛的心情並不好。
在與白起的先天元氣死鬥中,自己成了勝利者。在將他轟至潰敗後,因為天魔
輪迴一式的影響,自己等若是吸納了對方一半以上的先天元氣。而隨著這股旺盛生
命力一同湧人體內的,還有白起的武學心得與處事智慧。
太過龐大的資料,一次湧入腦內,造成的混亂,險些就讓自己人格分裂了。
之後,花了不少的時間,慢慢消化腦海裡的訊息,從那裡頭,約略看見了白起
一生的記憶,理解他所想要告訴自己的東西,感受到他的無奈、他的堅強,所有的
凶、欲、愛、恨、痛,在思緒起伏中一一湧現,當把這些沸騰於胸中的情感平復,
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己正漂浮於空,與雲同在。
在那一刻,心裡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突破小天位,到達三大神劍那樣級數
的強天位了。
年紀輕輕,不過二十多歲,就已經擁有如此力量,這份成就連三賢者都望塵莫
及,蘭斯洛感到無比地驕傲。但這份驕傲卻不長久,因為自己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地
得到突破,主要是建築在旁人的犧牲上,這樣子的進步,可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但自己卻沒得選擇,也無法逃避。正如同面對栽培自己十餘年的養父皇太極一
樣,這份恩情,自己已經還不回去了,只有藉著不斷開創成就,以榮光與驕傲,作
為緬懷故人的祭禮。
養父皇太極、師兄王五、大舅子白起,這三個人都是對自己有莫大恩情的人,
可是,他們又從不需要自己為他們做些什麼,唯一寄望於自己的,反而是不受他們
的拘束,自由走出自己的道路。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去逃避?
從白起那邊所獲得的智慧,讓自己知道該怎麼樣去處理雷因斯的政事,無關乎
善惡,只要能讓雷因斯富強康樂,這樣的作法就值得用。詩人處事上也是一樣,無
論手段上怎麼樣,自己確實是希望別去傷害身邊的親人。
對待源五郎的方法就是這樣。如果照本來的情勢演化下去,自己未來所要走的
路,勢必與這義弟的理想有重大衝突,那麼,難道到時候要與他翻臉死戰嗎?
雖然現在已經看得出來,以前源五郎數度算計過自己,對自己有著尚難理解的
企圖,更在枯耳山、基格魯兩次重要戰役袖手不理,但怎樣也好,他畢竟是自己兄
弟,曾付出過他應該盡到的道義。光是為了這點,自己就不希望有與他生死決戰的
一天。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樣的思考方式自己可不喜歡,認真來說,寧可讓
這段結義情誼出現嫌隙,也要避免出現最終破局的一天。因此,考慮到源五郎的理
智、能夠忍讓的範圍,自己與他攤開來把話說清楚,雖然他一定會大為不悅,但這
樣一來,雙方路線不會相差太遠,自己擔憂的局面也就不會出現。
對待楓兒也是這樣。或許她很滿足這樣的生活方式,但是就自己看來,她的心
中仍是存著心病,只是用她本身的堅強個性,硬是強撐著過下去而已,心病不解,
她永遠也難以真正地快樂。
小草、自己和楓兒,三人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這點曾讓自己大大地頭痛。
原本在朦朧的觀念裡,楓兒就像是一個沒有血緣的親人,很難想像一旦少了她
,自己與小草會變成怎麼樣?
然而,這樣的發展對嗎?照這樣下去,往後會變成怎麼樣呢?自己與小草恩恩
愛愛,而以婢侍自居的楓兒,就像是一個老媽子一樣的僕婦,竭誠竭恐地伺候少爺
和少奶奶嗎?單是想到這幕情景,自己就覺得難以忍受。
以楓兒這樣的條件,淪落成那樣子,簡直是屈辱,特別是當她本身還能樂在其
中時,看在自己眼裡,怎樣都無法接受。當一種超越理智的憤怒與不平,激烈地沖
激著胸口,蘭斯洛愕然地發現了自己的心意。
想讓楓兒幸福……
想讓楓兒得到她應得的待遇……
想讓楓兒有著與小草相等的名份……
把這些念頭歸結起來,所得到的,就是自己原來也愛戀著楓兒的事實。當察覺
到這一點,蘭斯洛感到很慚愧、很痛苦。
無論是情分與責任,自己所欠妻子的,就是一輩子也還不清的重債。既然結成
夫妻,自己也就該嚴守一個丈夫的本分,對妻子忠誠以待,這不也就是婚約的意義
嗎?
既然是這樣,自己又怎能對妻子以外的女性有所妄念了?楓兒是妻子的姊姊,
自己倘若對她有非分之想,那豈不是像禽獸一樣無恥之至?這樣不要臉的行為,自
己又怎麼能做得出來?
心理上的激烈掙扎,造成重大壓力,特別是察覺自己竟然如此卑劣的那幾天,
重大的精神打擊,讓藏身於北門天關附近的蘭斯洛,幾乎整日蹲著,直想把頭埋進
泥巴山地裡。
混亂的思緒,最後慢慢地釐清開來。解開蘭斯洛困擾心結的,是他腦海中一抹
無法抹滅的白色倩影,曾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但到了最後,她的一顰一笑仍深
深地烙印在自己心裡,不曾稍有減少。
在暹羅城中,許諾要與她一起離開時,心裡要與她共同走過這一生的誠意,是
百分百地真實,而當凝視壁上留字,曉得從今之後再會無期,那種震駭失魂,心痛
欲絕的感受,自己這輩子是不會忘記的。
風華,對自己來說,就是一個重要程度不亞於妻子的女性。或許該說是一種幸
運,因為她的消逝,自己才得以面對小草,若非如此,自己勢必更不知要如何處理
這兩位女性與己的情緣。
縱然風華已逝,自己現在與小草的婚姻也很幸福,但捫心自問,終此一生,自
己是不可能把她忘掉,暹羅城中的所有記憶,都會永留自己心中。這麼說來,自己
又怎能說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了?
就算是突破了小天位,擁有當前年輕—輩中的最強力量又如何?感情這種事,
就是任何高手都無法輕易釐清的心鎖,雖然白己一直努力地用理智與規範去思索,
但最後得到的也只是一團亂。
既然理智已經不能幫上什麼,那麼就交給自身的情感去判斷吧,這是自己最終
所選擇的面對方式。
希望這樣做,能讓每個人都得到幸福,雖然說,這多半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長長地歎一口氣,蘭斯洛已經出了象牙白塔,走在街上,打算到酒店街去喝上
幾杯,和有雪聊一聊,可是轉念一想,這傢伙現在受封左大丞相,說不定已經在自
己的宰相府裡頭大開宴會,徹夜狂歡,酒店街那裡未必還找得到人。
想想也好笑,在自己正疑惑的時候,週遭的人也在一點一點地改變啊,不管願
意與否,這就是自己不能阻止的事。正思索去向,旁邊行人的對話,吸引了他的注
意力,而在他們的對話中,赫然出現了一個令自己極度心驚的字眼。
「……知道嗎?所以說,那位女神醫的醫術實在就是……神。我叔叔剛從艾爾
鐵諾回來,是他親眼看到的,那麼多的傷患,她輕輕鬆鬆地處理,幾下子功夫就把
傷勢先穩定下來了。」
「實在是很了不起呢,如果沒有這位女神醫,花家領地內的損失,一定不會只
有這樣。」
「是啊,就好像我們以前的女王陛下,真是一位像女神那樣的偉大醫者呢。」
「對了,那位女神醫的名字是……」
「風什麼來著……風韻……風雪……嗯,不是狂風……啊,我記起來了,是風
華!玉簽風華!」
短短兩個字,聽在蘭斯洛耳裡,卻等若是從半空中響起一道炸雷,令他呆愣在
原地半晌,等到醒了過來,卻發現一堆人圍在旁邊,很好奇地看著自己。
一國王者在大街上呆若木雞,被媒體播報出來,肯定會變成大笑話,但蘭斯洛
卻無暇顧及此事,回過神來,立刻就大吼一聲。
「前面的!給我站住!」
暴雷似的怒喝,讓所有人都耳鳴不絕,只見國王陛下縱身躍起,攔在街頭的幾
個行人之前,焦急地抓住他們的衣領,厲聲查問。而當他們鎮定下來,蘭斯洛也已
經問明白整件事情,當下毫不停留,腳下一點,運起天位力量,整個人騰身於空,
就往西方筆直飛去。
登基大典結東才沒有幾天,身為一國之君的王者就棄國而去,這件事讓雷因斯
的決策階層面面相覷,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太不像話了吧,他是王,王耶!這樣子說跑就跑,把我們當作是什麼啊?」
發出這個抱怨的是妮兒,本來應該趕回北門天關的她,對于兄長的任性妄為怒
不可抑。因為兄長的忽然離去,得不到正式許可,她也只好被迫逗留在稷下,無法
趕回去統帥軍隊。
沒有人敢把蘭斯洛為何離去的理由告訴她,摸不著頭腦的妮兒,只能一個人生
著悶氣,到稷下學宮的體育館練習棒術,發洩多餘的體力,順道給那些不知死活的
挑戰者再教育。
「有什麼辦法呢?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啊。」
發出這樣不負責任的感慨,源五郎待在左丞相府,與有雪一同乾杯暢飲,由於
彼此的身份、薪俸有著明顯差距,所以源五郎堅持,一切費用由這義弟請客。
雖然當事人還不太能適應自己的榮升,但為了慶祝,大批酒店街的老朋友,仍
是湧入宰相府,開著盛大的宴會。
「大家痛快喝吧,要是有哪個人離開時沒有喝醉,那就是不給我們宰相大人面
子,要處有期徒刑三年啊!」
源五郎振臂一呼,底下轟然響應,眾人舉壇痛飲,酒香四溢,瘋狂喧鬧的氣氛
,把宴會狂歡帶到高潮。
只是,想到自己的處境,有雪始終無法開懷笑出來,而源五郎放浪形骸的模樣
,更讓他覺得有一絲異常。
「老三,心情不好,也不用這樣喝吧?」
「這你不用管,我沒有心情不好,只是……我今天很想喝醉。」
「胡說八道,如果心情好,你為什麼還會想喝醉?」
「我也很無奈啊,只要睜開眼睛,看到我面前的這個人,居然能夠成為雷因斯
左大丞相,如果我不喝醉,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去面對自己的理性。」
無獨有偶,在左大丞相府所舉行的頹廢宴會,同樣也在右丞相府中舉行,白無
忌與忘年好友東方玄龍也一樣在舉行慶祝宴會,賓客盈門,和另一邊不同的是,參
與宴會的百餘人中,只有兩位當事人是男性,其餘的,全部都是穿著性感、身材豐
滿火辣的美麗女子,為兩位貴賓表演獻藝。
如果說左丞相府那邊,是集合了酒店街裡所有的酒客,右丞相府那邊,就是集
合了花街裡頭所有的紅牌,看著鶯鶯燕燕表演艷舞,醇酒美人,不勝快哉。
就整個朝廷形象來說,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兩位丞相沒有表現出勤政愛民的
廉正形象,相反地卻大開這種讓人直皺眉頭的頹廢宴會,看在全體國民眼裡,那種
感覺實在是很怪異。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在象牙白塔,小草就繼續扛起了所有的工作,在對
外宣佈,國王陛下為了鑽研武學更高境界,閉關一個月,暫時不對外露面之後,她
把大小工作通通擔下,繼續過著與文件堆奮戰的日子。
比起從前,有些地方省事多了,畢竟有九叔公白德昭組建的內閣體系,可以分
擔不少麻煩,諸如兵制、土地改革的細節,可以交由他們去擬定,戰後重建的一些
回復工作,也不必完全親力親為。兄長白無忌並不是無才之人,等到他狂歡之後,
正式投入工作,相信現在的忙碌情形會更有好轉。
真正值得擔心的,反而是其他人。蒼月騎士團的構想很不錯,但是要掌握天位
高手並非這樣簡單,自己還在設想,到底該拋出什麼樣的香餌,才有可能釣到華扁
鵲這樣的大魚。
楓兒姊姊的情形也很麻煩,雖然自己不知道那天晚上,她與丈夫之間發生過什
麼,但是第二天早上看到她的樣子,那可實在是不太妙。
沒有平時的幹練與高度警覺,自己眼前的楓兒兩眼無神、披頭散髮,一副操勞
過度的極端狼狽樣,正在刷牙的她,手裡呆板地做著動作,看到自己,目光水平地
橫掃過去,視而不見,一直到自己到她面前打招呼,她才有氣無力地回答。
「……小姐……你……早啊……」
「早,姊姊你睡得好嗎?好像很沒精神的樣子啊。」
「沒……沒精神……啊……好啊……」
短短兩句話,說得失魂落魄,簡直就是語無倫次了,這更幾乎讓小草為之目瞪
口呆。愛美是女孩子的天性,楓兒雖然為了能夠隨時出任務、與敵人交手,穿著打
扮一向簡便,但卻也將自己弄得乾乾淨淨,從來不會有儀容不整的情形。
也就因為這樣,看到眼前頭髮亂成雞窩般的楓兒,小草驚訝得連下巴都快要掉
下來了。有點想要笑,可是卻又笑不出來,也許這不是一個自己該笑的時候吧,不
過,如果能夠笑出來,心情也會好一點的……
只有一點是值得慶幸的,就是蘭斯洛的猝然離去,給了大家冷靜思緒的時間,
要不然,現在彼此碰面,一定會讓情況更加棘手。
楓兒姊姊也不能一直待在稷下,香格里拉那邊催人回去的傳訊,十萬火急地連
續傳來,倘使不放人,恐怕會傷到與香格里拉之間的關係,那……可不是隨便說說
笑笑的事啊!
花家領地與稷下王都相距甚遠,即使是直飛過去,也得需時數日,當初只有白
起大哥,以舉世無雙的天心意識強行迫增速度,這才能一夜趕到,現在丈夫要趕去
花家領地,沒有十幾天功夫是回不來的。
不過,雖然人離開了,但他的旨意卻於離開後的第三天,秘密傳至太研院院長
室,再轉傳至象牙白塔。
「一切事務,由親親小草老婆裁奪;楓兒、五十六、源五郎,三人禁足,不得
離開稷下。」
這道旨意委實令人匪夷所思,假公濟私地要楓兒留下,這點還可以理解,但是
把源五郎和妮兒也一併留下,這就讓小草想不透了,因為不管怎麼看,把這兩個人
派回最前線,這才是比較合乎目前需要的做法。
或許,丈夫的腦裡,又有一些將讓人呆若木雞的惡毒主意形成了吧……
只是,雖然小草努力地控制狀況,還是有她計算以外的情形,非關本願地發生
了。
時間是蘭斯洛登基之後的第六天,在各方強權的使者一一回國之後,再度有一
國大使造訪象牙白塔,希望拜見雷因斯的國王陛下。
依照蘭斯洛的計劃,眾人已有可能馬上要對日本用兵的準備,而在己方有所動
作之前,對方的使者已經先行上門,眾人都有一種被奇襲成功的驚愕感覺。
使臣唯一的要求,就是謁見國王陛下,但偏生就是這一點,是眾人做不到的。
使用著皇帝陛下為了練武而閉關的官樣理由,婉拒了使者的謁見,但為了有觀
察敵情的機會,當前雷因斯的決策階層全部到齊,共同接待這來自東方島國的使臣。
匆匆結束荒唐宴會趕來,有雪和白無忌還是首次一起出現在宮廷之上,執行公
務。身為禮部尚書的白德昭長老也趕了來,當然,源五郎也獲得特別准許而出席了。
「老三,要叫妮兒小姐過來嗎?」
「不必吧,又不是馬上要對日本人宣戰,沒必要找她來吧!」
對妮兒的火爆脾氣不感信任,眾人毫不考慮地把她排除在外,以免這次會晤還
沒開始就變成破局。
在這之前,眾人已經先閱讀過小草提供的資料。為了要知己知彼,白字世家早
在多年之前,就在日本布下間諜網,成立地下組織,搜集有關那邊的各種情報。
根據白家傳回來的資料,統治日本的政府,被稱為「幕府」,由幕府的大將軍
掌握一切大權,而目前的幕府大將軍,名叫豐臣秀吉,是一名極有才幹的人,只是
不知道因為什麼理由,這位大將軍的健康狀況似乎不太好,已經臥病在床數年,國
內情勢也因此而有些混亂。
「權力爭奪戰,是不管哪個地方都會有的,因為豐臣秀吉的臥病,日本境內想
要取而代之的野心份子並不少,照理說,場面應該比現在更亂,但因為幾個理由,
豐臣政權目前尚稱穩定。」
白無忌道:「首先是軍隊,豐臣秀吉知人善任,得到多數諸侯的忠誠,軍勢上
比其他野心份子強大,其次,豐臣秀吉的背後,有天草四郎的支持。只要這位幕府
大師範還在,日本境內是不會有人敢公開高舉叛旗的。」
名列當世三大神劍之一,天草四郎在日本的地位,絕不下於劍聖陸游在大陸本
土的影響力。日本人對之奉若神明,將這位強天位高手,當作日本的無比榮耀,無
論是什麼人掌權,都要對其恭恭敬敬,反過來說,如果惹得這位精神領袖不悅,光
是百姓的離心,就足以令一個政權土崩瓦解。
自然,假如令得天草四郎有拔劍出鞘的衝動,放眼整個日本,是沒有哪個人、
哪個勢力能夠當其一擊的。
「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根據我聽到的消息,豐臣秀吉之所以能夠得到天草
的支持,好像是因為天草四郎收了他兒子當徒弟的關係。」白無忌道:「關於他這
個兒子,日本國內也有很多傳聞,因為天草四郎回到日本之後,一千多年來從沒傳
過任何人武藝,到底為什麼會對此人破例,到目前仍是眾說紛紜。」
這話引得眾人一陣納悶,特別是曾與天草四郎交過手、對他脾氣略有所知的源
五郎,猶自想不透,以天草四郎討厭拘束的個性,為何會破例收徒?難道這個年輕
人也像花天邪一樣,在某個部分觸動了天草四郎的心弦嗎?
白無忌苦笑道:「因為這些理由,我們在日本的地下工作,一直做得不太順利
,很傷腦筋……」
以白家的旺盛野心,對於極度靠近自家主要貿易航線,並且造成威脅的日本,
已經不只是感到礙眼,甚至可以說是如同芒刺在背,不拔不快。之所以在那邊成立
地下組織,除了搜集情報,當然也存著「有朝一日推翻幕府政權,由白家統治日本
」的企圖。
事實上,雖然控制了西西科嘉島周邊島域,但白字世家對於勢力範圍的局限早
感不耐。太研院本部的各項資源需求日益擴張,太古魔道研究的生體素材、世家中
高手練功的實驗體……這著實讓白家領導階層傷透腦筋。
龐大的需求,倘使要從大陸本土買賣人口,並非長久之計。當時太研院人造生
命體的技術尚未成熟,勉強用胚胎製造出一些實驗體,在太古魔道研究使用上屢屢
碰釘子,而堅持要以生人當拳靶,測驗實際殺傷力的五色旗高手群,亦抗議這些製
作出來的生化人沒有靈性,轟殺下去測不出武學實質殺傷力。於是,便有人提案,
往東征服日本,把太研院本部搬去,將所有原住民全部當成實驗素材。
駭人聽聞的瘋狂計劃,卻很合乎白字世家的一貫走向,若非顧忌到天草四郎,
這項計劃或許真的會被實施。不過,在前代家主白軍皇登位時,他對這樣的情形不
以為然,而發出豪語。
「畏首畏尾的,像什麼話?誰說練功一定要拿人類當靶子的?要找生物,惡魔
島上不是多得是嗎?夠膽識的就和我一樣,拿魔族來當練功對象!因為我征服世界
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魔界!」
因為這道家主命令,從那之後,五色旗除了提高了與魔族交戰的次數,也大量
保留戰俘,作為試招之用。太研院方面,也因為人造生命體的技術大成,解決了這
方面的問題。進攻日本的提案,因此被擱了下來,直到現在,由於利益衝突,白無
忌再次動了拿下日本、確保後方的念頭。
聽完說明,在短短時間內,眾人做好了準備,跟著就是面見使臣。在整個決策
階層中,拿定主意的自然是小草,但在形式上,她卻沒資格參與國家大事,像面見
外國使臣這樣的場合,她甚至沒有立足之地,雖然出席了,卻無法發言,將主持工
作交給了其他人。
一國之君不在,地位最高的便是左大丞相,可是看有雪一副手足無措的狼狽樣
,自不會有任何人對他抱指望,結果任務就掉在右大丞相頭上,橫豎只要正經起來
,從小生長在宮廷的白無忌,比任何人都熟悉宮廷禮儀,進退有據,辯才無礙,特
別是那如同男模特兒一樣的俊逸相貌,分外讓他在交際上佔便宜。
以白德昭為輔助,白無忌接待了日方使臣。對方是為了謁見雷因斯新王,加強
兩國邦交,促進雙方關係而來,禮單上的賀禮,雖然說不上稀世珍寶,卻也能充分
顯示相應的誠意。
表示國王陛下如今正閉關練武,不見任何人,白無忌遺憾地邀請日方使臣在此
逗留數日,等候陛下的接見。之後,他和氣地與使者閒聊,運用高度的談話技巧,
不經意地探問自己需要的資料。
這個使臣不是傻瓜,言詞中多有閃爍,再加上潛伏日本境內的間諜早就把情報
回傳得差不多,白無忌的問話並沒有什麼實質成果。一直到後來,白無忌見使臣表
情不對,直接詢問之下,才知道他的確切來意。
「陛下正在閉關,有什麼事情,我們仍是可以代為裁決,如果使者不願意久候
,現在直接把要說的事情提出來,也是可以的。」
未經過當事人的授權,就擅自專斷自為,白無忌這做法頗受眾人白眼,不過他
才不管蘭斯洛回來後會有什麼想法。
而由使者口中說出的東西,則是讓眾人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為了能讓兩國永為兄弟之邦,我們希望能有這榮幸,與蘭斯洛陛下聯姻。」
使者道:「敝國的香姬公主,是大將軍最寵愛的女兒,年方十五,生得是國色
天香,婉約可人,是敝國第一美人。蘭斯洛陛下如今後座無人,以敝國公主的身份
,相信有資格為蘭斯洛陛下掌理後宮。」
接下來,從這使者口中說出的,是長達將近兩刻鐘的自誇自薦,用了無比華麗
的形容詞,把香姬公主的美貌訴說得天上少有,地下難尋,這時源五郎真的很慶幸
,沒有讓妮兒來參加這場會晤,不然現在肯定要大花力氣,去制止妮兒用大石頭砸
扁日本倭賊的野蠻行徑。
日本想要與雷因斯聯姻,這倒不是太意外,以地緣關係來說,它與雷因斯最為
靠近,而以國力來看,不管日本怎樣強大,整體上終究是比不過雷因斯,因此,如
何處理好兩國關係,是它生存下去的重要因素,在種種外交手段中,聯姻合親是上
上之策。然而,過去的雷因斯由女王執政,一個日本的外國人,想要迎娶雷因斯女
王,這是怎樣都不可能的事。
可是現在情形不同了,每一個女王只能有一位夫婿,可是在換成男子執政之後
,每一位國王,卻可以擁有數不清的妃妾,雖說這讓人覺得有些好笑,但對於日本
來說,就是大大的良機,他們公主嫁過來的可能性提高了,而且,在蘭斯洛新喪偶
的此刻,日本公主很有可能一舉登上後位,這樣對日本大大地有利。
這番心思,在場眾人多數都能明白,而任使者說得天花亂墜,他們也並不怎麼
理會,不過,當使者呈上香姬公主的畫像,看到的人都吃了一驚,連同為女子的小
草都忍不住低呼一聲。
不愧是日本的第一美人,那確實是一位只能用國色天香來形容的美麗女子。
畫中的她,靜靜地坐在梳妝台前,穿著一身潔白的日式和服,和寬大的袍子相
比,身體顯得很纖細,長長黑髮流洩在腦後,很有名門千金的典雅風範。
由於是背影,所以本該看不見面容,但梳妝台上的鏡子,卻恰到好處地映出美
人芳容。十五歲的芳齡,豆蔻初熟,香姬公主已是出落得驚人的美麗,鏡中的她,
彷彿有些羞怯似的微垂下頭,但沉靜的感覺,卻讓人覺得她是一名很有教養的好女
子,很想與她親近。
極度動心,握著畫卷的白無忌甚至吹了一聲口啃,極不莊重的行為,再次成為
眾人目光指責的對象。
「真可惜啊,如果是和我聯姻,我就馬上答應。」白無忌搖頭苦笑道:「但既
然是只有陛下才能同意的事,那就等待陛下出關再說了。」
「敝國公主的聯姻,是只有蘭斯洛陛下才能裁奪的,但是有一件事,或許可以
不用等到蘭斯洛陛下出關。」使者道:「敝國的太子殿下,同樣也希望能與雷因斯
結親,迎娶雷因斯公主為妻。」
這句話聽在眾人耳裡,造成的重大震撼就非同一般了。姑且不論願意與否,目
前雷因斯能稱得上是公主殿下的,應該只有一個人,就是那正在稷下城中生悶氣的
妮兒公主。
或許該說是緣分吧,因為「山本五十六」這個名字,本來就是日本名,若是妮
兒嫁了過去,最起碼不用改一個符合當地文化的新名字。不過,光只是想到這一點
,原本還在擔心妮兒拿大石頭砸人的源五郎,險些立刻就有使用小天星劍干掉日本
使臣的衝動。
局面一時間顯得尷尬,最後,是小草與白無忌發現了端倪。如果要把妮兒嫁出
去,這並不合目前雷因斯的利益,平白損失一名天位高手,雷因斯可承受不起,再
者,這麼重大的事,非得蘭斯洛親自裁決不可,但使者適才卻說,不用等到蘭斯洛
出關?
那解釋就只剩一個了。在外交禮儀上,很多時候一國聯姻的女方,僅是一名由
該國賜予公主頭銜的美麗女子,並不是真的具有皇家血緣,不然哪會這般巧合,出
嫁的公主每個都生得這般傾國傾城?像當初艾爾鐵諾與前兩代麥第奇家主的聯姻,
就是這樣的例子。
日本該是知道自己定位的,所以提出的聯姻,也只是要求娶一名有雷因斯公主
頭銜的女子。而以日本太子的身份,提出這要求,姿態之低,簡直是異於常理了。
「秀吉公有很多太子嗎?」問話的,是若有所思的源五郎。
「不,只有一位。宗次郎殿下是我國的驕傲,不但是大將軍的繼承人,而且更
蒙我幕府大師範天草殿下收為弟子,文武雙全。」
使者極力誇獎自國太子的長處,而小草與白無忌對望,已經從對方眼中看到相
同的想法。
日本擺出這樣的低姿態,已經異常到讓人覺得其中有詐。但怎樣也好,如果把
握這機會,就是一個能刺探日本核心機密,把一個強力間諜送進去的機會。
只是,這個人選並不簡單,不但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武功與頭腦都不能太弱
,因為日本仍有能人在,所以這任務有著相當的危險性,放眼當前白家的女性特別
工作人員,好像還沒有哪個人適任。
正在猶疑之際,一把清亮聲音傳人眾人耳裡。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提案,如果宰相大人同意,我願意擔任這個神聖的使
命,永保我國與日本的兄弟之情。」
看著出現在門口的人影,眾人都感到驚訝,而小草更是不自覺地讓手中的記事
本落了地。
這天的會晤,很快就達成了協議,而當數天之後,蘭斯洛從花家領地直奔回宮
,在眾多親友的身影中,卻少了一名他極想看到的……那如同楓紅般淒艷的美麗女
子。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殺神計畫】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 日本 京都
當日本使臣到達象牙白塔,極力要穩定兩國關係的時候,在日本本土,也有不
尋常的事情發生。
「大家聽好,家主已經下達命令了,目前在日本的各處分舵,全都要做好準備
。我們白字世家謀奪日本的大計,要正式開始了。」
在某一間小屋內,有一群人進行這樣的談論。他們都是白字世家派到日本來作
地下工作的人,有些來了不過數年;有些卻來了許久,在此地娶妻生子,開枝散葉
;還有一些更為久遠,其家族從數代之前就已到此潛伏。
眾人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白字世家能拿下這一塊鄰近的土地,拓展世家
勢力。數代之前的白家家主曾經允諾過,若然有朝一日拿下日本,就交由潛伏於此
地的白家子弟來統治。
雖然覺得祖先這個承諾欠缺現實考量,不是什麼好做法,但現任白家家主白無
忌並無意去推翻它,也因此,這些潛伏於日本境內的白家人,一直都很努力地做著
準備,等待時機。
而現在,這個時機終於到了。家主白無忌的指令,以最快速度傳遍日本每一個
支部,告訴他們,拿下日本的時候到了,所有白家子弟全都動起來,秘密準備好武
器,等待總部派過來的高手協助,裡應外合地起事,一舉把日本拿下。
「終於等到這一天,大家的辛苦都有意義了,從今之後,我白字世家要在海外
揚眉吐氣!」
「真是久啊,從我祖父開始,我們一家部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家主終於下了
決定,我們也可以不用再隱藏了。」
「但是……不知道總部派過來的高手會是什麼人?要動日本可不容易呢,畢竟
這邊有天草四郎啊!」
提到這名字,眾人不禁沉默下來。在日本潛伏多年,他們又怎會不清楚天草四
郎在民眾心中是有如神魔一般的偉大存在,與陸游齊名,這位名列三大神劍之一的
絕頂高手,就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挑釁的對象。
即使以白家潛伏在日本的所有實力發動攻擊,恐怕也擋不住他三劍吧!
所有人都有這樣的覺悟,然而,領頭組長說出的一個消息,卻讓他們擔憂的心
情,如遇著陽光的雪水一般消融了。
「大家不用擔心,根據本部傳過來的消息,北門天關一場大戰,天草四郎慘敗
在陸游老兒手上,現在已經身受重傷,不足為懼了。」
難以想像的好消息,產生了強烈的鼓舞作用,眾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喜色,忍
不住鼓掌叫好。
「太好了,如果天草四郎真的倒下,這樣子一來,我們的大事就水到渠成,沒
有失敗的理由了。」
「是啊,沒有了天草四郎,日本這邊等於是無人了,憑我們的實力,裡應外合
,三個月之內就可以完全征服這塊上地!」
雖然心情興奮,但眾人仍然沒有失去商談機密大事應有的警戒心,所有聲音都
壓得很低,然而,在他們把話說完之後,卻有一把低語傳進每個人耳裡。
「日本無人嗎?多謝各位叔叔伯伯把我們看成這樣啊,不過不管怎麼看,你們
的論點好像都有點問題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得眾人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連串的撕裂破
風聲響起,眾人置身的木屋已經被碎裂開來。
「有高手!」
「是什麼人?」
「天草四郎殺來了嗎?」
即使是白家人,也不是每一個都像五色旗成員那樣地傑出,驟然遇到攻擊,仍
不免慌亂,特別是當他們察覺,敵人的力量比估計中更強橫,恐怕他們之中無人能
敵時,恐懼與不安就很自然地出現了。
「別待在屋子裡,到外頭去,別讓人一網打盡了。」
在屋子崩裂開的時候,有人發出了這樣的呼聲,跟著眾人便翻躍出去,預備應
變突圍。
照猜想,如果有人撞破這樣的謀反大事,官府一定派出大批人馬圍捕,但出乎
預期的是,外頭一片死寂,只是在街心站了兩個人,除此之外,一點聲音都沒有。
饒是這樣,眾人卻都知道自己已經身陷重圍。這處分舵並不是什麼偏僻所在,
周圍也有些人家,但現在卻完全感受不到還有生人氣息,只有遠方偶爾傳來一、兩
聲犬吠,顯示有人已經控制住這整個區域,並且安撫一般民眾,不讓他們出來妨礙。
但,這實在太不合理了。他們都是很優秀的地下工作者,本身也有相當的武學
修為,倘使真的有人做工這麼多動作,自己為什麼完全沒有察覺到呢?難道自己已
經聾了,或是瞎了嗎?
眾人都有這樣的疑惑與擔憂,而從某個角度上看來,他們的想法並沒有錯,因
為確實是有人使用天心意識,將他們的感應能力完全遮斷,以至於雖然告知周遭百
姓走避,但他們卻沒有察覺。
而這群白家人現在所要面對的,就是那站立在街心的兩個人。
左邊的一個少年,穿著武士服,腰間配刀,看來身材有些矮小,月光下看不清
楚面孔,雖然站在那邊,卻是很不安分地把玩自己刀柄上的穗花。
站在他旁邊的,是個穿著一襲純白色寬袍的女子。女子臉上帶著一個奇怪的面
具,這個面具的兩頰上都畫著一道神秘的符號,緊緊的貼在她的臉上,將她的臉部
整個藏在裡面,只有口鼻和一雙冰冷的眼睛露在外面。
僅僅兩個人,但是當他們沉默不語,一股肅殺氣氛就自然而然地籠罩四周,告
訴這群白家人,敵人並不簡單。
感應到這個訊息,白家眾人凝神運功,預備要以雷霆手段殺敵。為了掩飾身分
,像他們這些地下人員,練得最熟的,反而是白家以外的旁門神功,有人甚至通曉
白鹿洞的上乘武功,這一番運起功來,十來個人氣勁爆射,震破上衣,端的是聲勢
不凡。
「白鹿洞的柳絮氣功、石字世家的大地金剛身……嘖嘖,居然連我們天然理心
流的合氣走脈都有?真是了不起啊!」
淡淡語句,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卻聽得眾人整個心都涼了起來。對方似乎沒
有怎麼在看,只是隨便瞥過一眼,就把眾人的武學說得清清楚楚,更散發出一種令
他們不敢妄動的氣勢。這份眼力與實力,似非地界武者所有,日本何時出現這樣的
強人了?
「雖然只是小小的島國,但島國之民也是有自尊的,大家可別小看島國之民啊
……」
月光下,少年的相貌漸漸清晰,赫然是個俊美得讓人難以相信的男孩,他一手
按放在腰間武士刀刀柄上,一手托著下巴,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小頑童般,頻頻對眾
人微笑。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純真的笑容中,眾人就像是被某種大型噬肉凶獸給盯住般
,動也沒法動一下。怪的是,明明心內連續響起警訊,但對著這微笑的秀美男孩,
腦裡只覺得很想與他繼續親近,不想走開或是躲避。
如果照這樣下去,他們要被全滅,只是敵人彈指間事。然而,少年卻不打算這
樣輕鬆了結。
「京都的治安,實在是越來越糟糕了,如果不好好整頓一下,什麼蟑螂老鼠的
,是不是全都要爬上地面了呢?各位叔叔伯伯,很抱歉,不過我必須要拿你們開刀
了,為了你們好,你們並下會有成為戰俘的機會。我是新撰組一號隊隊長,沖田宗
次郎總司。」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少年身上進發了幾乎令人凍澈心肺的冷凝殺氣,但是,出
手的人卻不是他。
「上吧,泉櫻。」
「知道了。」
幾乎只是聲音一停,他身邊的蒙面女子就消失了蹤影,緊接著,血腥與死亡,
就開始在人群中出現。
「什麼功夫?」
因為面對沖田總司的震懾力,眾人的動作慢了半拍,在應變上有些來不及。
起初,他們感到寬心,因為襲體而來的勁道並不怎麼強,但這想法卻在死前瞬
間得到改變,因為明明不足以突破自己護身神功的勁道,在某種難以理解的巧妙運
用下,輕易地就在自己身體上留下「傷口」。
說是傷口大概不恰當,因為當那只纖纖素手揮過,接觸到的部位,就像是遭到
猛獸噬咬,瞬間就少掉了一大塊,由於勁道太過凌厲,一時間甚至還流不出血來。
看到自己軀幹忽然少掉一大塊,死亡的恐懼淹沒了一切,而當痛楚終於傳至腦
部,他們痛極而呼,倒臥在瘋狂噴出的血泉中。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沒用,確實是有人閃躲過了襲身而來的那一爪,或是傷
口沒有這麼大,沒有立刻倒下,但他們也得不到還擊的機會。敵人在一爪無功之後
,素手翻動,一股如颶風般狂捲的猛烈氣勁,朝倖存者飆捲了過去。
要抵抗是不可能的,還來不及運起千斤墜一類的定身功夫,他們就已經被這凜
冽氣旋捲起,身不由主地騰身半空。
這樣的武功,他們過去從未見過,但卻曾經從長輩的口中聽過,那是一種有如
神龍升天時,氣息吹拂大地的凜冽罡風,一種被稱做「升龍氣旋」的神功。
只是,如果依照傳說,被捲入這升龍氣旋的自己,除了頭暈目眩之外,更應該
感受到痛楚,為何此刻除了肢體麻木,自己卻沒有其他的感覺了?
答案很快出現,只見那神秘女子的左腕劇震,重重地擊打在施展升龍氣旋的右
腕之上,瞬間,一股無聲的強力震波傳了過來。明明聽不見聲音,但卻彷彿有股極
為神聖的音波,筆直傳人腦內,洗滌著疲憊身心,將體內每一分血肉全洩出體外。
沒有給敵人哼痛的機會,配合著急旋氣勁,這無比強勁的一擊,眨眼間就將幾
名敵人化作一堆血沫,直吹向空中。
無比狠辣而迅捷的殺敵手段,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料理了敵人,這本來就是意料
中事,所以對在旁觀察的當事人來說,也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他只是睜大眼睛,
看看自己救回來的新寵物,究竟回復了幾成力量。
「嘻,鎮魂音劍可用得不錯啊。雖然已經偏離了原有的真髓,但是配合龍族武
學使用,似乎更見威力呢。」
「……都是少爺教導有方。」
不知道是因為連殺多人,還是因為什麼別的理由,這個被喚做「泉櫻」的女子
,聲音中有著明顯的懼意,當她朝著宗次郎走了過去,身體甚至不由自主地打著寒
顫,到後來,根本是掩飾不住地劇烈發抖起來。
「唔,這麼快就撐不住了嗎?比上次更短呢,果然應該等你傷勢再好一點,才
讓你出來的。對不起啊,泉櫻。」
說也奇怪,當少年的手掌碰觸到她身上,劇烈顫抖就平息了下來,過了片刻,
連本來很痛苦的粗重喘息聲都回復平靜。
「事情解決了,泉櫻你要好好養傷喔,因為下一次的對手,就不會只是地界這
麼簡單了,聽說雷因斯有很多高手,我正在期待呢……咦?這次的事情要怎麼對外
解釋呢?我想想,就說有猛獸從動物園跑出來,再被我們制服之前,闖入民宅,不
小心傷到一戶人家,這樣應該可以吧?」
對著少年很燦爛的笑臉,她說不了什麼,只能強自忍下那種讓身心快要崩潰的
不快感受,很無力地說道:「一切看少爺的意思,不過……可不可以不要再戴這個
面具呢?感覺……好奇怪啊。」
「咦~~?泉櫻你不喜歡我做的面具嗎?」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男孩露出
了傷心欲泣的表情,轉身一把就將身邊的女伴緊緊抱住,小臉在她腰間來回摩贈。
「這是現在最當紅的女殺手打扮啊,是我參照我最喜歡的那本小說,好不容易
才做出來的。你看你看,你面具上的花紋多漂亮……咦?不太對,書裡頭人家是用
劍的,下次應該要再幫你找把劍來。」
像是給一尾巨蟒攔腰纏住,她險些就喘不過氣,只能苦笑地勉力說話。
「不……不用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少爺可以把我的朱槍還給我……」
「不要不行哦,如果你拒絕我的點子,下一次出任務時候的角色扮演,我就讓
你打扮成那本小說裡頭的另一個女殺手……穿得很露,很迷人的那一個喔!」
「……」
艾爾鐵諾的王城中都,前一陣子有些冷清。雖然說是一國首都,但是因為國力
日衰,失去一個堂堂大國的應有威儀,居住在中都的百姓,都感覺得到,中都正在
一日一日地失去活力。
這樣的情形,在前一陣子到達最嚴重的高峰。身為一國之君的曹壽,以巡查政
務之名,頻頻微服出巡,由於艾爾鐵諾的行政體制,是皇帝親政體系,現在皇帝丟
下國事,長時間離開都城,整個宮廷又怎麼不會亂成一團了?
而且,說到那微服出巡,這簡直是大笑話。每次離開皇宮,就有一支隊伍沿途
吹打樂器,三百多人的豪華車隊,一千人的騎兵護送,浩浩蕩蕩地出城門去,中間
有一輛以純金打造,鑲嵌各色名貴寶石的馬車,所有門戶被封得死緊,生怕外頭有
人發現內裡乘客身份一樣。這不只不叫微服出巡,就連預備行剌的刺客都會看到傻
眼,完全不用花時間去尋找目標所在。
近三年來,曹壽之所以沒有遇到刺殺行動,固然是因為身邊護衛保衛得當,但
另一方面,沒人有興趣行?這不知所謂的皇帝,亦是主要理由。當前艾爾鐵諾的國
運,已經完全不由曹壽掌握,五大軍團長分握大權之勢已成,無論曹壽死不死,都
改變不了什麼。
意識到這—點,中都的百姓都覺得有些悲哀,特別是前一陣子花家在北門天關
爆發戰事,結果卻淒慘落敗,數十萬大軍甚至毀於一旦,當家主花天邪失蹤,曾在
風之大陸上顯赫近千年之久,傳家歷史甚至還超過艾爾鐵諾的花字世家,就此樹倒
猢獅散,一夕之間土崩瓦解了。
當這個消息傳至艾爾鐵諾每個角落,舉國嘩然,而雷因斯新主蘭斯洛王的幾次
發言,對艾爾鐵諾的敵意昭然若揭,這再次令他們感到強烈不安,而紛紛探問,這
個蘭斯洛王究竟是什麼人物?
答案很快地出來了。人們知道,這位蘭斯洛王,以前曾是盜匪首領,組織四十
大盜縱橫於花家領地,後來被官兵殲滅,流亡雷因斯,取得帝位之後,現在要反攻
過來報仇了。
這個消息還好,但真正造成威嚇力的,是百姓們聽說,這位蘭斯洛王的身邊,
有著眾多天位高手的支持,亦是因此,他的勢力才急劇壯大起來。到底天位高手是
什麼東西?這點艾爾鐵諾人並不是很清楚,但是多年前劍仙李煜以一人一劍,闖遍
艾爾鐵諾,無人能阻,無物能克,什麼高手、軍隊都不堪他神劍一擊的無敵景象,
仍深烙在他們的記憶裡,倘若有好幾個李煜同時來到艾爾鐵諾燒殺破壞,那會是怎
麼樣的一個恐怖畫面呢?
當初制服李煜的,是天下第一人「劍聖」陸游,這位劍中神人的存在,給了艾
爾鐵諾百姓一絲希望,不少人甚至暗暗祈禱,月賢者親自出手,將雷因斯那惡人給
消滅了,阻止他的不法企圖,免得掀起戰爭,牽連黎民。
結果,這個希望很快地宣告破滅了。因為一個難辨真假的流言,迅速地在艾爾
鐵諾之中流竄。當日北門天關一場大戰,花字世家請出「劍爵」天草四郎壓陣,本
來要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拿下北門天關,不料閉關數百年不問世事的陸游忽然出
現,幫助雷因斯一方守城,重創天草四郎。
長久以來,「月賢者」陸游在全風之大陸的人民心中,就像天神一樣高不可攀
,這種崇拜感在艾爾鐵諾人身上特別明顯。現在聽說劍聖大人協助他國擊敗艾爾鐵
諾大軍,心理上受到的衝擊委實非同小可。
「這……這怎有可能了?劍聖宗師不是應該站在我們這一邊嗎?」
「是因為天草四郎吧?他可是月賢者大人的仇敵,罪無可赦的嗜殺惡魔啊,月
賢者大人為了伏魔,所以才出手的。」
「但也不能挑在那種時候動手啊,這樣子相助敵人,那不是等於叛國嗎?」
「不……當初,是因為有劍聖宗師的認同,所以才有艾爾鐵諾吧,如果無法得
到宗師他的支持,曹氏皇族根本不可能在這裡立國的。」
「難、難道說,宗師他認為那個蘭斯洛王才是天命所歸,所以才出手助他退敵
的嗎?」
無數的臆測,無數的耳語,像洪水一樣,在艾爾鐵諾境內迅速傳開,令得本來
就已經惶恐不安的人心,更加地焦躁與憂懼。倘使白鹿洞在這時發表一些言論,澄
清所有誤會,那麼局面或許可以好一點,但打從事發之後,一直到此刻,白鹿洞守
口如瓶,完全不對此事做任何評斷,就連素來被人視為月賢者代言人的周公瑾元帥
,都異常地保持沉默,這點就讓人不知該怎樣才好。
當然,在這一點上頭,當前的白鹿洞長老們也覺得非常苦惱。那一戰鬧得太大
,想要全力壓住輿論,說這一切都是謠言,陸游宗師沒有離開過白鹿洞,亦沒有相
助雷因斯,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而且,陸游宗師回到他的居處繼續閉關後,眾人
曾前往請示,該如何應對這一次的問題,他卻完全不給半點指示,要眾人退下。
這樣一來,眾長老根本就做不了什麼。雖然曾努力地想與海牙搭上線,詢問公
瑾公子的意見,但無論是水鏡也好,其他術法也好,海牙那邊完全斷了聯繫,讓他
們傷透腦筋。
因為不知道如何是好,對外表現出來的,自然就是一副神神秘秘,高深莫測的
樣子,讓感受到詭異氣氛的艾爾鐵諾人,分外擔憂自己國家的氣數,這種氣氛,又
以中都最為嚴重。
這樣子的沉悶氣氛,直到某天終於有了改變。為這一切帶來改變的,是過去一
向為中都百姓引導流行風潮的天之驕子,這一段時間,由於他悄悄地離開了中都,
不知去向,讓已經習慣繁華與喧鬧的中部百姓,頓時若有所失,而當石字世家門人
藉機擴張勢力範圍,頻生的事端,更讓人懷念這位貴公子的存在。
這天,負責守衛中部東城門的士兵們,照往常那樣在清晨把城門打開,預備讓
城外的商旅與路人進城。各個大城的規炬,每日午夜之後,四方城門都會關閉,沒
能趕上的旅人,就只能在城外數里處的涼亭或是旅店暫歇,等候隔日開門後進城。
如果照平常那樣,應該會看到稀稀落落的商旅,緩慢地從涼亭那邊過來,然而
,這天打開城門後,士兵們卻驚楞於眼前的景象。數里之外,那個應該是涼亭的地
方,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帳棚,七彩混織的錦緞,遠遠看去,真是無比鮮艷
,襯著碧藍天幕、白潔雲朵,還有自帳棚後躍升而出的燦爛金光,構造成了一幅壯
闊奇幻的華麗景象。
難以置信的畫面,看得守門士兵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自己猶自身在夢中。而內
中隱約傳來人聲鼎沸、絲竹鳴奏,像是在舉行什麼大型宴會,卻在察覺這邊已將城
門打開後,所有樂聲嘎然而止,緊跟著,帳幕朝兩旁掀開,一樣東西從裡頭飆射出
來,揚起滾滾黃沙,一路逕往城門射來。
「什、什麼東西?」
「是快馬?還是什麼高手?該、該不會是天位高手吧?」
塵沙撲面,眾士兵看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心下忐忑,而當年李煜單槍匹馬
獨闖中都皇城,一劍斬開城門的威猛氣勢,到現在仍令他們心有餘悸,現在風頭正
緊,每個人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擔憂,可別哪一天天位高手大舉來襲,到時候將軍
與貴族紛紛躲避,自己這些當小兵的,就只有成為敵人展示力量的第一批炮灰了。
雖然無奈,但如果在此時一哄而散,之後軍法審判肯定是以死罪論處,眾人唯
有強自壓下轉身潰逃的衝動,佈陣以待。
緊張的氣氛,在片刻之後得到解除,隨著來人越靠越近,士兵們認出了那熟悉
的轟隆轟隆聲響。這種曾在數月前令中都居民半夜不得安眠的噪音,現在卻比什麼
樂章都更能振奮人心,在士兵們的大聲狂呼中,一輛銀白色的流線型跑車已經呼嘯
而過,車上駕駛更朝士兵們揮了揮手,動作瀟灑自在。
舉世無雙的帥氣,比什麼文件都更能證明身份。就像是太研院士對他們新任院
長的崇拜,守城士兵們彷彿看到了偶像回歸,人人拋去手中長槍,相擁著大跳大叫
,喜極而泣,全然不管跟著那輛跑車後頭進城的大票人馬。
「公子回來了!」
「定遠君回來了!旭烈兀公子回來了!」
「艾爾鐵諾有救了,我們有救了,公子回來了!」
當引擎噪音響徹大街小巷,聽在中都居民耳裡,彷彿天降綸音,不少人立刻奔
出門去,把這喜訊告知親友,更有人開始焚香祝禱,沿著高速甩尾留下的車輪長痕
放炮慶祝。
駕駛著嶄新的跑車,旭烈兀一身白色西裝,領口敞開,懸掛著一條指頭粗的金
鏈,戴著墨鏡,一頭金髮很散漫地披在腦後,隨風飄揚,嘴角還叼著一根武煉特產
的雪茄,散著裊裊白煙,凝留不散。與過去整潔乾淨形象截然不同的打扮,重回中
都的旭烈兀,看上去就很有一股頹廢氣質,散發著與過去相異的魅力。
而不管他怎樣改變造型,從兩旁的尖叫、不住拋擲過來的鮮花來看,中都百姓
對旭烈兀的支持,全然不受到影響。這其中,很是有一些耐人尋味的理由。
氣度不凡、文武雙全、相貌英俊、掌握一方強權,這些都是旭烈兀的有利條件
。環視同年紀、同輩分的新一代高手,他的成就確實無比傑出,更重要的是懂得廣
結善緣,不住化敵為友,更擁有陸游這樣的大靠山支持,迅速得到了艾爾鐵諾人與
白鹿洞子弟的好感。不過,一個未經證實的傳說,則將人們對他的擁戴推至高峰,
並將他視為艾爾鐵諾的中興希望。
在麥地奇家與石字世家發動戰爭,相互攻擊時,一個傳聞由石字世家放了出來
:旭烈兀是艾爾鐵諾皇帝曹壽的親生兒子!
如果照正式文件上記載,旭烈兀和忽必烈的父親,是上兩任的麥地奇家族主。
當時,麥地奇家只是武煉一個中等規模的部族,雖然族人勇悍,但論實力,遠
不能與如日方中的王字世家比肩。
後來,艾爾鐵諾有心在武煉栽培其他部族,以制衡實力漸成威脅的王家,考慮
之後,選中麥地奇家,於是特別以公主和親下嫁,以示重視。而所謂的公主,據說
並不具有皇家血統,只是一個曹壽玩厭的美貌宮女。為了避免意外的反感,曹壽還
特別選了一個有獸人血統的宮女,封予公主頭銜下嫁。
亦是這位公主,生下了忽必烈與旭烈兀這對兄弟。在麥地奇家主的眾多子嗣中
,這兩人顯得出類拔萃,輕易擊敗所有同胞兄弟,將麥地奇家引導向富強之路。
由於已故母親的關係,在忽必烈執掌下的麥地奇家,一直與艾爾鐵諾維持友好
關係,也因此,當瑾花之亂爆發,忽必烈誓言討伐艾爾鐵諾的行為,就令所有人茫
然不解。
而在事後,一個未經證實的小道消息開始被釋放出來。其實……當初曹壽遣派
公主下嫁時,那位公主已然有孕,經過十月懷胎後生下的兒子,就是忽必烈,這是
艾爾鐵諾的陰謀,想要把自己的勢力藉此植入武煉。忽必烈則是在知曉此事後,羞
憤難當,這才興兵向艾爾鐵諾挑戰。
往者已矣,如果只是這樣,那倒也沒什麼稀奇,只是為污穢的政治史上再添一
筆醜聞。不過,曹壽這荒唐皇帝之所以空前絕後的理由是,傳聞某次他枯坐宮中,
暗喜詭計得逞,越想越是得意,於是決定故計重施,將已經嫁到麥地奇家的公主,
下旨招回宮中「暢敘舊情」,而當公主再次回到武煉,十月懷胎之後所生下的旭烈
兀,其生父則是在中都頭頂帝冠的那人。
不管是什麼人,聽到這種消息,要保持平靜大概都不太可能,特別是麥第奇家
的子弟,以他們對家主的崇敬,哪裡忍得下這等侮辱?為此發生了無數的鬥毆與流
血事件。但捫心自問,即使這謠言是真,他們對於家主的忠心也是不變,因為經過
旭烈兀的思想改造,所有麥第奇家子弟的忠心,都已超越門派拘束,集中在家主一
個人身上。
「我就是麥第奇家的中心,有我才有麥第奇家,麥第奇家是為了我而存在的,
你們的忠誠心,也只要效忠於我一個人就夠了。」
這是旭烈兀很成功塑造出來的形象,亦因此,他的地位完全不受到謠言影響。
只是,當想到為何旭烈兀要刻意塑造這樣的觀念,眾子弟就覺得很心虛。
而截至目前為止,兩邊當事人都對這個傳言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曹壽就像是沒
聽過這傳聞一樣,而自然也不會有人敢拿這問題去問他。旭烈兀雖然曾表示「喜歡
說的人就讓他去說吧」,可是也沒有肯切地承認或是否認,反倒是常常以這為題材
,和自己的家臣開玩笑。
無論如何,因為這個傳聞,旭烈兀在艾爾鐵諾人心中變得更為親密。而若這謠
言是真,環顧當前艾爾鐵諾的諸皇子,除了旭烈兀之外,就沒有一個成器的。
當前的旭烈兀,除了本身的才華與軍政資源,更有第二集團軍、白鹿洞這樣的
強橫勢力為後盾,與國外各強權的關係也不錯,由他繼任王位,艾爾鐵諾必定中興
可期。
在國家局勢不安的情形下,旭烈兀的存在分外顯得耀眼,而他似乎也察覺到這
股潮流,結束了在南方的旅遊,回到中都,迎接支持民眾的熱烈歡呼,當飄灑過來
的玫瑰花辦遮了滿身,而旭烈兀像個演藝紅星一樣,帥氣而優美地揮手致意,跟隨
在後的麥第奇家子弟,就實在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不過,當家主瀟灑地揚起手指,向左側樓台拋出飛吻,只聽得一片轟然聲響,
除了有幾個人當場倒下,更還有一名少女意亂情迷之下,目眩昏厭,竟直接從樓上
墜了下來,幸好樓下圍觀群眾夠多,接個正著。
「哼哼,就算冷夢雪也不過如此吧,看起來……男人長得帥,還真是一種罪惡
啊!」
在大笑聲中翩然而去,旭烈兀留下這句話。與源五郎常常感慨的心得,句型有
些類似,心情卻是完全兩樣。只是,跟隨他的麥第奇家子弟,倒是有些比較不一樣
的感想。
「喂,男人長得帥,真的是一種罪惡嗎?」
「什麼啊,不管長得帥不帥,我們家家主都是有夠邪惡了。」
接獲「定遠君」旭烈兀公子回到中都的消息,第一集團軍軍團長石崇出現在皇
宮,那是不久之後的事。
北門天關一戰結束,在中部重新露面的石崇,並沒有坐輪椅現身,而是如常人
一般用腳走路,對於他人的好奇與質疑,石崇僅是淡淡表示,自己長期以來有在做
復健工作,最近吃了不少靈藥,溫泉又泡得多,所以殘疾不藥而癒了。
因為瑾花之亂、麥石戰爭等連續糾葛,石崇、旭烈兀,這互為政敵的兩個人,
完全沒有任何友好的理由,不過,至少過去在宮廷中相見,他們部還能維持起碼的
應對禮儀。
對於整個艾爾鐵諾宮廷來說,今日也是非常喜氣洋洋的一天。皇帝曹壽已在數
日之前的夜裡秘密回宮……當然,仍舊是上千名衛隊,浩浩蕩蕩,將全城百姓都鬧
醒的那種「秘密」法。旭烈兀也於今日回歸,再加上石大元帥的到來,令得宮廷充
滿生氣的三大條件,已經完全湊齊了。
而還沒靠近,石崇已經聽到陣陣喧鬧聲,由曹壽經常私下會見群臣的承平殿傳
來,走進去一看,正有大批朝臣聚在內裡,對著一樣東西發著驚歎。
以旭烈兀的奢華個性,這一趟巡視領地,當然趁機搜集各色珍奇古玩珠寶,期
間還偷偷溜回武煉一趟,大肆搜羅故鄉的寶石、工藝品,將整支行李隊伍的箱囊裝
得滿滿。回到中都之後,除了將這些東西拿出來賞玩,也分送給朝中與之友好的大
臣。
這些都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為這樣子的相互送禮,本就是官場文化,不過,旭
烈兀所遞出的所有禮物,都是光明正大地在曹壽麵前送出,這點就不由得令受禮者
心頭狂跳。
麥第奇家早年在武煉經營礦石生意,旭烈兀自有一套監別珠寶的傑出眼力,此
番他親自選購,這些珠寶自是價值非凡,一件一件放在獸皮墊上,向群臣展示,其
中,最讓人讚歎不已的,是旭烈兀身前一株兩尺長的珊瑚,通體朱紅,沒有一絲雜
紋雜色,看上去晶瑩剔透,光可監人,端地是當世奇珍,連帝王之尊的曹壽都看得
嘖嘖稱奇。
「這株珊瑚長兩尺四寸,價值連城,是我花了好多力氣,追了好幾年才收購到
手的。不是我旭烈兀自誇,我敢說,放眼整個艾爾鐵諾,還沒有第二個人能擁有如
此珍寶,即使是……」
旭烈兀說得正得意,全然沒留意石崇已經來到身邊。從以前開始,不能正面衝
突的兩人,就經常在中都相比豪奢,在這方面一較高下,此番別後重逢,見到旭烈
兀引以為誇的珊瑚,石崇眼中登時露出不屑之色,握在手中的白玉如意更是順手朝
那珊瑚揮擊過去。
「這等小兒玩物,也值得大驚小怪嗎?我……」
話說到這裡,但聞得砰然一聲,跟著便是「嘩啦嘩啦」的脆響,圍觀群臣紛紛
發出他們應有的驚呼聲。這原本正是石崇所要的……只不過,這陣驚呼聲中隱約帶
著笑意,因為在重重那一擊之下,脆弱易碎的珊瑚夷然無損,反而是石崇手中的玉
如意進裂成片片碎屑,灑落一地。
彷彿早巳料到會有此事的發生,旭烈兀清清嗓子,哂道:「有一點我忘記說明
瞭,這珊瑚並非普通貨色,而是產於東海之底的玄鐵血珊,奇硬無比,尋常刀劍萬
難傷其分毫,不愧為七種神兵素材之首,相信大家剛才都已經看到了很清楚的例子
……感謝石君侯為我們示範,順便也提醒我們,下次買一把硬一點的如意。」
一番話說得眉飛色舞,生動的表情,引得週遭群臣哈哈大笑,就連曹壽都忍不
住大聲鼓掌,就只有石崇一個人臉色陣青陣白,曉得自己中了圈套,當眾出醜,盛
怒之下,手中的如意殘柄給捏成碎粉,不住灑洩在地。亦直到群臣開始注意到這幕
景象,這才噤若寒蟬地停止了笑聲。
卸去偽裝,不用繼續坐在輪椅上示弱於人,更讓世人知曉自己有天位力量,重
回當世有數高手之尊,他石崇本該就有著讓艾爾鐵諾群臣畏懼、尊敬的氣派,但現
在被這小小圈套一耍弄,所有威儀蕩然無存,苦心要建立起來的效果,可以說是全
泡湯了。
側過目光,便觸及旭烈兀隱帶嘲諷的眼神,顯然這鬧劇是他算準自己個性而精
心設計,為的多半就是北門天關一戰,自己讓白鹿洞栽了一個大觔斗,他這白鹿洞
弟子看不過眼,要來替師門討個公道了。
石崇終究是個心思深沉之人,腦裡將這關節一想通,面色登和,就像剛才的屈
辱全然沒發生過一樣,與旭烈兀笑著問好。
「麥第奇大人這一趟南下遊覽,果然是大有斬獲,光看這滿堂珠光寶氣,就不
難想像大人這一路上的風光啊。」
隱約帶著受賄諷刺的話語,卻影響不了旭烈兀什麼,只是讓他回笑道:「這個
當然。鳳凰不落無寶之地,我既然出巡,又怎麼會空手而回呢?不過這些身外之物
不算什麼,真正令我流連忘返的,是我這趟旅行穿越深山時,偶然發現的一處溫泉
,為了石君侯著想,我已命人在那邊建立行宮,並且派重兵把守,絕對不讓外人進
去干擾。」
「哦?大人的好意,石某人確實是感激,卻不知道區區一處溫泉,何以讓大人
這般重視?又何以說是為了石某人著想?」
「因為君侯你忽殘忽愈,變化無常,為了怕你下次再給人打斷脊椎,半身癱瘓
時無處可去,作兄弟的當然要先幫你選好復健地點,免得倉促之間尋覓不到好地方
啊。」
「你!」
「我什麼了?我這樣為你著想,石君侯該不會不領我的情吧?而切莫以為我是
在說笑,若有朝一日我五師兄重回艾爾鐵諾,只怕到時候某人連輪椅都沒得坐了。」
如果讓這兩人繼續談下去,第四次的麥石戰爭可能就要當場爆發,因為縱然已
知道石崇晉身天位,但這人在旭烈兀眼中,仍未足夠威脅到自己生命,就算開打,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除了自己之外,整個麥第奇家毀於一旦,沒什麼大不了。
火藥味十足的場面,最後是在皇帝陛下親自出口調停的情形下,兩名囂張跋扈
之至的軍團長這才各自斂起氣焰,與各自的友人談話。
之後,石崇向曹壽上奏,石字世家中有一名門客,雄才偉略,武功高強,是舉
世難尋的麒麟之材,現在國家求賢若渴,他願意為陛下分憂,將這名門客引薦入朝
,遞補已故的花殘缺,擔任御前侍衛統領一職。
這當然引起了群臣一陣議論紛紛,御前侍衛是最接近皇帝的武官,負責保衛皇
宮安全,甚至要支援御林軍守護整個中都,其統領必定是皇帝親信,不然整個御前
侍衛造反起來,皇帝肯定第一個倒楣。過去周公瑾聖眷正隆時,推薦其屬下花殘缺
擔任御前侍衛,慢慢積功而至統領,現下石崇直接推薦門客為侍衛統領,這實在是
無比猖狂的舉動。
「如今局勢不同,雷因斯對我國的敵意昭然若揭,更隨時有可能對陛下發動刺
殺行動。御前侍衛身負保護陛下安全的重任,我認為不該再拘泥於制度,而應唯才
是舉,以才能為選賢的唯一標準。」
「石大帥對於那位賢才的能力如此信任,不知道有何特出之處啊?」
「當然有。我敢保證,在這位先生的執掌之下,中都從此固若金湯,什麼野心
份子都萬難入侵此地。」
在作出這樣的宣示之後,那位令石崇萬分推崇的強人出現在眾人眼前。雖說他
是遵守禮儀,等待曹壽宣召之後才進入廳內,但卻沒有任何人看到他從何處入殿,
只是當宣召聲音結束後,一道紅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廳內。
那實在是難以形容的感受。一生未上過戰場的艾爾鐵諾眾文臣,從此人現身的
那刻開始,彷彿被千斤巨石壓身,胸口無比沉悶,說不出話來,光是這種異常壓迫
感,就讓他們曉得這人的不簡單。至於有修練武學的眾武官,則是百分百感受到了
這人身上的強絕氣派,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全身顫抖不絕。
才一現身,不用什麼刻意展示,這個將一身霸氣內斂的紅袍漢子就技壓全場,
將驚懼、恐怖的感覺,深深植入每個人心底。基於生物本能,再沒有任何人敢提出
半點反對議論,結果,曹壽龍心大悅地批准了石崇的薦舉,將這位以「多爾袞」為
名的強人延攬入朝。
自始至終,旭烈兀一語不發,僅是注視著這一切。雖然他有足夠的心靈修為,
不被對方的滔天霸氣給壓倒,能維持心神自主,但整個背後卻仍汗出如漿,像是與
一名高手進行過生死激戰般,通體疲憊。
群臣都有一種感覺,彷彿往後將要與一頭極為猛惡的凶獸同朝為官,在恐懼他
的同時,也為著得到強大力量庇護,而得到一份安心。不過,至少在這廳堂之上,
除了極少數人之外,並沒有什麼人察覺到,一個足以震驚整個風之大陸的特別計劃
,已經從此刻開始暗暗佈局、展開行動。
一個……以「殺神」為代號與目標的特別計劃。
「真麻煩,這是什麼鬼地方?大舅子上次下手也太重了吧?」
隻身離開國境,蘭斯洛偷偷來到艾爾鐵諾境內。由於北門天關在上趟戰役中被
毀得一乾二淨,離開國境時倒是省掉了不少麻煩。
經過基格魯時,向駐紮於斯的五色旗部隊稍作指示,跟著就直奔花家領地。
以一國之尊的身份,不帶任何護衛,孤身進入敵國,在以前的時代簡直難以想
像,但蘭斯洛卻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時代已經不同於以往,如果有需要,
自己一個人就可以盡毀艾爾鐵諾西方領地。
軍隊什麼的,並不足以對自己造成威脅,認真來說,單對單進行戰鬥,目前艾
爾鐵諾境內會令自己感到沒有勝算的,也只有月賢者陸游一個,他的實力比預估中
更強,特別是那個抵天劍陣的變化,目前還找不到應付方法,當日如果不是佔了他
與天草先惡鬥過一場,功力減退的便宜,自己就無法那樣高姿態地唬退他。
大雪山雖然也在艾爾鐵諾境內,可是自己並未與山中老人交手過,不知道對方
功力深淺,倘使那老頭的武功與天草相若,那麼自己縱然勝他不過,也絕對有自保
之力,不會落到狼狽逃命的地步。
重踏艾爾鐵諾的土地,一股不勝唏噓的感受,整個蔓延上心頭。短短八個月的
時間,一切改變實在是太大了。
一年之前,自己還在花家領地,與四十大盜的弟兄們幹著沒本錢買賣,劫富濟
貧,希望能藉著這些行為累積名聲與實力,然後當一切發展成熟,幹一番轟轟烈烈
的大事,創造時代。
當初在當強盜頭子的時候,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盜匪王,名留史上,假如能
夠更進一步發展,那就是能建立一個小國,自己在裡頭稱王為帝。或者,把四十大
盜發展成一個規模龐大的傭兵團,憑著這份傲人實力,雖然為諸國所用,卻又能保
有自我的自由與自尊,無須看任何人臉色。
這份規劃十分完美,至少……對一個男人的夢想來說,是一張非常吸引人的美
麗藍圖。無奈,蒼天素來不從人願,希望推動時代的自己,最後仍然是被時代推著
走。
在四十大盜的實力發展完全之前,自己就被迫離開艾爾鐵諾,轉向雷因斯拓展
新一片天地。結果,自己是如願以償地成王,但卻不是什麼小國,而是堂堂雷因斯
的一國之君。
權力、責任,都比之前所求的更大得多,這本來就應該是一件好事,不過,有
時候捫心自問,自己卻好像不是很快樂。但即使是如此,完全放縱自己,去做一些
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卻又讓人感到一種實實在在的痛快。
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和從前相比,自己現在有信心去守護身邊的人與物
,不只是「想」要去守護,而是實實在在地知道,自己有能力去守護。這是十分可
喜的一件事。
只是,和希望守在手中別失去的東西相比,有時候,自己仍會緬懷那些已經失
去的東西。
在飛來此地的路上,暹羅城中曾發生過的一切,又在腦裡走馬燈似的重現了一
遍。那實在是一個自己不太願意去回憶的東西,因為雖然中間有很多甜蜜的好事,
但每當自己憶起那結局,一股令人心痛的強烈不快感,就令自己想要以天位力量狂
轟地面來發洩。
而現在想來,風華她幫助自己解封內力、清理神兵時,是怎麼樣的心情呢?
她是這麼樣一個不喜歡血腥與江湖仇殺的人,之所以肯那樣子幫忙自己,心裡
是不是有著委屈呢?
這些推測,在那個片夜裡,風華無聲無息地消逝後,就已經沒有了求證的機會
。不過,那天走在街上,卻聽到令自己錯愕難當的消息。
當日在沈家梅林,牆上的遺言,已經將一切說得很明白,風華苦候自己歸來未
果,在萬般遺憾之下,留字於牆上,從此消逝。這些是自己親自確認的,但說到底
,自己並沒有看到整個過程。
然而,現在卻聽到這樣的消息……會有這樣巧嗎?
同樣是名叫「風華」的美人,同樣擁有一手起死回生的精湛醫道,這些東西會
只是巧合嗎?
答不出來,而自己的耐心,亦等不到委託青樓的情報系統去查證,當回過神來
,已發現自己騰身於空,正朝著北門天關的方向高速飛去。
經過幾天的連續跋涉,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那些為了流民、難民所設的帳棚專
區。照自己先前所問過的,女神醫風華就是在此處義診行醫。
只差幾步,就可以踏進流民區,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赫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
覺,讓自己遲疑著步伐,沒法果決地大步走進去。
(他媽的,蘭斯洛,你這是在幹什麼了?難道那裡頭有東西比陸游更可怕嗎?
你不是有自信面對陸游也不當一回事嗎?)連續深呼吸幾口,蘭斯洛大步踏了
進去,雖然已極力克制,但他身上所激發的氣勢,彷彿要與強敵決戰一般,迫得地
下飛沙走石不住往旁散開。當他察覺到這一點,更是不禁啞然失笑。
(太不成熟了啊……)一面感歎自己的不中用,蘭斯洛進入了難民營,詢問風
華女神醫的所在,然而,所得到的答案卻讓他大大出乎意料。
「什麼?人已經走了?」
不知道為了什麼理由,十日之前,風華好像接到什麼重要消息,雖然不願,但
仍匆匆結束了在此地的義診,乘車而去,就此不知去向。
「走了?走去哪裡?你知不知道?」
「你這人真是奇怪耶,都說是不知去向,誰知道是去了哪裡?」
被蘭斯洛揪住衣領喝問的人,很沒好氣地回答,若不是因為覺得這青年看來滿
臉橫肉,一副絕非善類的模樣,說不定直接就回嘴罵起來了。
放下那人,蘭斯洛快步走出難民營。此地人多眼雜,要是認出了自己,那可多
有不便。為了要讓腦裡的混亂情緒靜下來,他找了個僻靜所在思索這一切,納悶對
方到底上哪去了。
「傳說中大海窮西之處,太陽誕生的故鄉。」
正當蘭斯洛悵然若失,後頭有個稚嫩嗓音這樣說話,令他驚醒,回過頭來,卻
只見到一名身穿黑色魔法袍的女童,戴著一頂過大的尖魔法帽,笑吟吟地站在身後
不遠處。
「啊?梅琳老師!」
縱然會面次數不多,所知亦極為有限,但蘭斯洛仍曉得這位雷因斯首席長老實
是非同小可的異人,急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施禮問好。
「嘿,小子,看招。」
對方沒有回禮,反而以難以置信的高速發動奇襲,直攻向蘭斯洛。
「神兵火急如律令,疾!」
說著蘭斯洛所不明白的咒語,梅琳當胸刺來的一指,在蘭斯洛眼中本來算不上
什麼威脅,然而,隨著那聲咒語唱誦,那記劍指卻發生了難以言喻的妙用,仿佛穿
越所有空間限制,將輕易突破護身真氣,直擊自己要害。
蘭靳洛大吃一驚,百忙中運起天位力量,恃強破招,更藉著天位對地界的絕對
優勢,一瞬間把情勢扭轉過來,重重手刀反攻過去。
「力道沉穩,這記鴻翼刀可用得不錯啊。」
與女童無異的小小身體,動作竟是出奇地靈活。梅琳右手一旋,十多張赤黃符
紙無聲地出現,幾乎只是她心念一轉,這十多張承受咒力加持的符紙,就有了力量
,抵擋住蘭斯洛的攻擊。
「什、什麼?」
縱然已超越小天位,蘭斯洛仍不免感到吃驚。對方的防衛中並沒有運使天位力
量,但自己卻攻之不破,這世上又怎有這個道理了?而且,在梅琳老師的勁道中,
自己更感受到一絲不應出現的熟悉氣勢。
「這是……抵天三劍?」
「就是這樣啊,小伙子。」
不是說笑,那十二張符紙忽然自動折疊為劍,吸盡自己剛才發出去的天魔刀勁
,同樣地以天位力量攻來,而那衝擊過來的氣浪,赫然就是當日陸游在北門天關重
挫天草的中流劍陣。
倉促間難以抵擋,蘭斯洛狼狽地連退數步,在敵人更高一籌的戰術運用下吃了
虧,而當他振起精神,要認真對敵,一股翻天覆地的恐怖霸氣,如海嘯般從身後升
起,強烈壓迫感如芒剌在背,令得蘭斯洛不敢妄動。
(該死,原來是為了這樣……)以蘭斯洛這時的修為,就算以陸游之強,也不
太可能偷襲於他,但當一名高手以戰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另一名不下於他的強人
就有機會做出致命偷襲。
這名高手的武功之高,更在預期之上。背後的海嘯氣勢明明已在巔峰,卻仍不
住往上推高,如同升龍,在高峰的頂端更往天空衝去,可以想像,當那股巨龍之浪
從天空盡頭直崩潰下來,進發出來的攻擊將有多麼驚人。
雖然還無法一招就分曉勝負,但若對方對著自己背心空門出手,自己肯定會受
到重傷。若是給陸游那級數的高手全力重擊,即使以乙太下滅體保命逃走,起碼也
要一年以上才能痊癒。
問題是,這名與悔琳老師聯手把自己逼入險境,能散發出如此恐怖的霸氣,使
自己背後冷汗如漿不住湧出的高手,到底是誰了?艾爾鐵諾境內有如此強絕實力的
,到底是誰了?
一個念頭在腦裡閃過,在閃電分析過連串人名後,一個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人
名,讓蘭斯洛有了肯定。當這念頭出現在腦中,笑意也同時在他嘴邊出現。
「呵,原來是你……」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王者之刀】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 雷因斯 西西科嘉島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若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舍利子,色不異空……
哎呀,混帳東西,叫我一個人在這裡唸經!有沒有天理啊!」
惡魔島之上,平時進行的誦經課程,這幾天因為臨時更換講師,使得整個課程
籠罩在一片暴風之中,令得台下學員面面相覷。
如果依照以往,每當王五開始講經,不但台下的魔物被迫聽課,甚至有越來越
多的五色旗子弟圍聚過來旁聽,希望從王五解釋經文意義的過程中,去得到一種武
學上的領悟,因為眾所周知,王字世家武學的起源,就是由這些平和的經文禪學中
所化。
縱然心懷仁義,但這俠名遠播至大陸每個角落的絕世天刀,並不是一個夢想主
義者。外表土氣,但內裡著實思量精細,這次到惡魔島來對魔族講經,是他之前認
真評估過,認為確實可行的理想。
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行之後,效果也已經出現,那些被俘虜的魔物們,全都戾氣
盡消,再也沒有了傷人的念頭,這點是很好的,但當五色旗成員好奇地問到他們為
什麼有了這樣的改變,卻得到令人錯愕難當的答案。
「我們受夠了,聽了一整天的經文,奸像把後半生的所有精力都掏空了,只要
想到人類裡頭或許還有其他人和這傢伙一樣囉唆,我們就覺得快要崩潰了,請快點
放我們走吧……不想再吃人了……再也不想吃人了……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啊…
…」
惡魔島上的白家子弟,並無意將這件事情當笑話看待,不過每次想到魔物們的
恐懼表情,總是令他們忍俊不住。而當這消息傳人當事人耳裡,王五的表情,大概
也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
「真是的,原來我說的話,居然已經變成精神攻擊了嗎?」
對於懊惱不已的丈夫,公孫楚倩老實不客氣地扭著他的耳朵,大聲道:「是啊
,天底下哪有哪個男人像你這麼婆媽多事的?看這些獸頭獸腦的東西不順眼,直接
宰了就成了。天底下那麼多生物,難道都能被你一一教成好人嗎?」
「喂喂喂,這樣說太過分了吧,我也是獸頭獸腦啊,照你的標準,豈不是連我
也要一刀宰了?」
對於妻子的怒氣勃發,王五顯得有些心虛,因為像這樣丟下王字世家的事務不
管,跑到惡魔島來,就令她極為不滿。倘使是對外人,可以用一句「守護人間界安
全」來當理由解釋,但偏生妻子是一個能瞭解自己整個人格與靈魂的知己,所以……
講經的課程還是繼續進行,不過,似乎是因為導師受到了嚴重的心理打擊,隔
日當白家人員來到王五居處,恭敬地要請他出來時,卻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彷彿母獅
咆哮般的怒吼。
「啊!你這個渾帳男人,什麼叫做身體不適,要人代課?就這樣留張字條偷跑
,等你回來我就要你好看!」
就這樣,惡魔島上的講經課程換了名代課講師。而與先前那位魯鈍漢子不同的
是,這次的講師容貌艷麗,身材火辣,是一名絕對能吸引所有學員全神灌注的美麗
女性。
無奈的是,在另外一方面,她也是一個與惡魔島絕對名實相符的恐怖人物,特
別是在丈夫不告而別的離去後,公孫楚倩的怒氣就令所有學員叫苦連天。
「很久沒有見到你了,力量與做事手腕都進步得不錯,這是很可喜的事,值得
乾上一杯喔。」
「得了吧,師兄你只是想找酒喝吧,不過放眼整個花家領地,可能找不到合你
口味的美酒。除非……你又像以前那樣,要嫂子親自送快遞了。」
「啊,還是算了吧,她現在一個人在西西科嘉島上,肯定大發脾氣,如果見了
我的面,說不定就用天位力量一腳把我踹回武煉了。」
想像得出妻子的暴怒,王五僅是聳聳肩頭,面露微笑。
「……每次都是她留張字條,然後就惹了一堆麻煩,要我向一堆人道歉,偶爾
換換立場也不錯吧。」
「嗯,師兄,這種心情,我非常地能夠體會喔。」
「真的嗎?已婚男人果然就體會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不過你妻子……」
「呃……我已故的妻子是個好人,不過我妹妹的脾氣和嫂子有些共通之處,所
以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
不是有心隱瞞,但蘭斯洛真的覺得,要解釋小草如今的狀態很費唇舌,就索性
不提了。
在剛剛的交手中,自己迅速被迫至下風,腦裡推測著敵人身份。雖然自己心神
被梅琳老師的攻勢所吸引,出現破綻,為敵所趁,但是要把握到這個破綻,壓得自
己難以翻身,這份修為就非同小可,來人武功應當是在自己之上的。
這樣的人,放眼整個大陸並不多見,更何況那股無匹霸氣,並非陸游、天草四
郎所有,平生所見高手中,除了自己,還真想不出別人。梅琳老師雖然出手相攻,
但自己相信,她沒有可能會對自己不利,換言之,配合她一起出手的,一定是一個
能讓她信得過,不會危害自己的人。
幾樣資料一歸納,答案就出來了。師兄王五的武學路子,幾乎與自己同出一轍
,他的刀勢之所以如雲如風,淡泊似水,那只是因為他不願意用霸道去壓服敵人,
並不代表他沒有霸氣。如果真的要論刀中強者,身為絕世天刀的他,又怎麼可能使
不出刀中霸殺之氣了?
「判斷力和應變能力都比之前進步,這一點非常地可喜。我這次來找你,路上
見到梅琳老師,請她幫我這個忙,果然效果不錯啊。」
「不過,我是很好奇,我不知道師兄你和梅琳老師認識?」蘭斯洛確實很疑惑
,武煉世家的首腦、雷因斯的首席長老,根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為什麼會妤像
舊識一樣?
「像老師那樣見多識廣的長輩,都是交遊廣闊的,武煉幾個大部族的祖上都傳
過命令下來,除非日後發生重大的敵對,不然梅琳老師就是一個我們必須絕對尊敬
的人。」
這固然是理由之一,但王五所沒有說出的是,像梅琳這樣輩分的長者,多數都
與青樓聯盟背後的那個組織有往來關係,以自己妻子在那組織中的地位,和梅琳熟
識是很正常的事。
而當協助王五試招完畢,梅琳並沒有再逗留,仍是像個孩童似的一笑,整個身
影就慢慢地淡化消失。
「世間力量運用之道,千變萬化,實是令人歎為觀止。」王五歎道:「像這樣
的褪身移位,天位力量就做不到,可見得大千世界,盡有我們所窺之不及的道理,
單單是擁有天位力量,就自以為天下無敵,可真的是太膚淺了。」
蘭斯洛沒有答話,心中仍在疑惑,師兄在全無通知的情形下,隻身離開西西科
嘉島,趕到花家領地來見自己,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只是單純興起,想要找自己聊天談話嗎?以師兄的個性,確實是有這可能,但
看他每一句話都若有所指,還特別與梅琳老師一起試自己的力量,今天的會面,該
是有些什麼目的的。
「你的風華刀,已經帶在身上了嗎?」
「啊……是啊。」
「師弟你今天,還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嗯……沒有吧。」
沒頭沒腦的兩個問題,讓蘭斯洛覺得很困惑,而王五跟著的第三個問題,更險
些令他懷疑自己耳朵壞掉了。
「那麼……有沒有興趣和我動手一下?」
對於師兄的這個提議,蘭斯洛簡直就覺得不可思議。自從暹羅城外一會,他知
道這位大師兄雖然個性淡泊,但對於武學卻仍然熱愛,寂寥時也會興致勃勃地找群
獸交手,不過,他這次長途跋涉而來,就是為了找自己比武過招,這恐怕不是單單
過過癮而已吧。
只是,蘭斯洛很快地便露出笑容。在自己武功大進的此刻,能與身為當世有數
高手的大師兄動手較量,這是求之不得的機會,自己又怎會拒絕了?
「既然要動手,那麼師兄你就跟我來吧!」
壓下所有力量,單以招數來對戰,打起來太不過癮,可是如果要使用天位力量
作戰,十招內已毀盡方圓里許的一切,倉促間要找個適合交手的地方,只好到雲層
間打高空戰了。
「師兄,既然要動手,我希望你認真一點,因為如果你掉以輕心,我保證我會
毫不留情地把你……喔!」
不用蘭斯洛提醒,此刻的王五就是無比嚴肅,沉默地不發一言,還沒完全飛至
安全空域,他便已經出手。
「腳程這麼慢?我送你一程吧。」
左臂橫空斬過,似刀似拳,速度更是驚人,在蘭斯洛還沒意會過來之前,已經
擊中他胸口,力道震盪,王家刀法獨有的多重刀勁,四重不同力道先後爆發,把他
整個人直接轟到雲層裡頭去。
「師弟,要我認真,就要有所準備,不然你很快就會後悔今日戰敗的恥辱。」
不像是尋常的比武練習,王五身上甚至已經迫發出熊熊鬥氣,排雲裂空,像是
一個所向無敵的戰神,毫無顧忌地直接追入雲內。
甫入雲內,王五便感到一股驚人熱力,蒸發周圍雲霧水氣,明亮耀眼的火光,
形成了四條張牙舞爪的火龍,在長聲龍吟中,迎面而來。
「呵,是「雄姿英發」的高等應用嗎?懂得使用這樣的變化,見識確實已經不
是小天位可及,但這真的是你自行參悟嗎?」
看見當年曾在義兄忽必烈手中出現過的強招,如今重現於師弟手裡,王五確實
感到一陣快慰。只是,身為鴻翼刀的兩名原創者之一,他就能看出蘭斯洛刀招中那
一絲不應有的破綻。
「如果真是由你自己所參悟,「雄姿英發」的威力不應該只有這樣,雖然說值
得欣喜,不過,還是給我退下去吧……」
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王五身邊激起一陣狂風,蘭斯洛所射出的火龍,還沒
能夠近身就已經被撲滅殆盡。
(厲害,師兄果然是師兄。)萬萬難以想到,從大舅子白起身上學到的招數,
這樣輕易就被化解,蘭斯洛著實一驚,但是也覺得高興,因為如果這樣就被自己難
住,那就不像一直在自己心中有相當地位的師兄了。
積極搶攻是一個辦法,也是自己最拿手的戰術。然而,自己現在卻希望能見識
一下,王家刀法在師兄手裡,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神技?所以決定採取守勢,靜待
下一波攻擊。
「不用自己拿手的主攻,把主動權交在別人手裡,奸小子,你還以為這是在玩
嗎?」
王五的微笑十分平和,但出手勢道卻是強而悍之的剛猛。手不抬,腳不動,單
單只是一個意識,周圍氣流就已經急飆成風,猛往蘭斯洛擊去。
由罡風形成的刀刃,肉眼已經見不到實體,但蘭斯洛憑著觸感與天心意識,仍
可以準確察覺到那千百道狂斬過來的風刀,實際流向究竟是哪邊。
「「強虜灰飛湮滅」!給我去!」
基於對師兄的尊重,蘭斯洛只想以鴻翼刀應接。當一一掌握住這陣風刀的破綻
,他鼓起力量,使著鴻翼八式中最能集中本身力量的一式,風華刀出鞘,一擊就把
千百風刀擊破。
「嘿,師兄,我……」
「別那麼急啊,小子,後頭還有東西瞧呢!」
王五手臂一抬,周圍氣流立刻有了改變,又是一道風刀攻擊過去。蘭斯洛凝運
天心,待要揮刀迎接,卻發現這道風刀和之前有了不同。
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說比之前更快,但卻不是狂飆,而是「流動」。像一道強
而有勁的水流,在大氣之中暢湧過來,雖然不明顯,但是力道卻集中而直接,是一
種完全不同的攻擊。
(很高明啊,這樣的打法,師兄是想用多重刀勁的戰術優勢嗎?)修煉過鴻翼
刀,多重刀勁的用法蘭斯洛也會,但卻仍然做不到一刀八擊的境界,如果使用同樣
技術對拚,只會加快敗亡,所以根據日前構思的戰術,只有凝聚力量,在刀勁多重
爆發之前,把它給一擊而破。
以蘭斯洛現在的力量,這個戰術應該是有效的。然而,風華刀剛要揮出,他的
臉色就變了。那道原本與大氣流向嵌合的風刀,忽然整個消失不見,徹底融入了大
氣之中,任天心意識怎樣探索,也難以發現。
「不好……喔!」
悶哼一聲,蘭斯洛已然中招,那道風刀全無徵兆地從左側出現,將他整個身體
貫穿。破體而入的剎那,多重刀勁的影響效果隨之出現,但卻不像之前那樣分明,
雖然分作八次,但每一重勁道間卻相連不斷,令得刀氣破體的時間變長,仿佛被一
柄鋸齒刀來回切割似的痛楚,就在蘭斯洛體內發作。
這樣的結果,雖然殺傷力沒有之前直接,可是卻造成蘭斯洛體內氣脈大亂,被
刀勁多重干擾,一時間完全提不起勁來。
(雖然不好防禦,但卻沒有什麼直接的殺傷力,師兄這一招的目的為何了?
啊,難道他想……)已不只是難道,當刀氣將蘭斯洛貫體而過,將他氣血震盪
得亂七八糟,難以運集真力時,眼前赫然出現一道巨大身影。
以體型來說,王五比蘭斯洛瘦小,如果並肩站立,甚至還矮上一個頭,但當他
以這樣的近距離站在蘭斯洛面前,所散發出的壓迫感,讓他看起來彷彿是一個三尺
高的巨人,高大、雄偉:水遠都不可能被擊倒,面上的虎紋、虎耳,看起來更是雄
威凜凜。
從這具軀體中,蘭斯洛感受到了早先感受到的無匹霸氣。不再是天人合一的平
和,而是一股直欲與天比高的激昂浪潮,怒濤般轟拍了下來。也在這時候,他忽然
有了一個很怪的念頭。
(奇怪,不像是師兄的感覺……這樣強大的霸氣,好像……是在和傳說中的武
霸忽必烈動手……)「同樣是「強虜灰飛湮滅」,以大日功推動,師弟你就嘗試接
接看吧!」
日賢者皇太極的傲世武學,干陽大日神功全面推動下,爆發出來的熱勁洪流,
讓人想起了正午時的太陽,而配合著這份力量,王五的兩記斬擊,已經重重劈斬在
蘭斯洛肩上。
沒有鮮血狂噴的景象,在極度高溫之下,鮮血才出來就被蒸發殆盡,連稍阻敵
人攻勢都做不到。蘭斯洛察覺了自己一個很大的失算,之前一直只把師兄當成強絕
刀者來看待,卻忘記大日功一旦發動,效果絕不亞於東方家的火系絕學。而且,對
於這場「練習」,師兄似乎異常地認真……自己兩邊肩骨齊斷,面頰更給熱流燒灼
至乾裂,如果再這樣挨打下去,肯定撐不到五十回合。
「師弟,可別這樣就退縮了,接下來還有啊!」
不是說笑,王五雙臂抬起,又是兩道大日天刀重擊而下,高熱罡風擦過空氣,
赫然有赤紅火焰流動,帶出了一條長長的火焰尾巴,本來就已經創傷的雙肩若再挨
一次,兩條手臂肯定保不住。
敗給師兄,沒有什麼大不了,畢竟本來就沒有什麼理由要與他認真作戰,如果
是以前,說不定就硬挨這一擊,然後向師兄求饒,大家一起去喝酒就算了。
但是,自從為王之後,蘭斯洛胸中有一股傲氣,他必須向自己證明,自己是個
絕對的強人,有能力保護所重視的一切,再也不會輸給任何人。
「豈有此理,師兄,我去你媽的!」
千鈞一髮,鬥志與戰意整個湧了出來,像是受傷的猛獸見血後激發凶性,蘭斯
洛狂喝一聲,竟把兩臂放棄,硬接王五的斬擊,利用那份痛楚與危機感,悍然出擊。
天魔功全面爆發,功力全數集中在腿上,趁著彼此距離拉近,一記膝撞就轟在
王五小腹上。
一擊得手,但膝頭上傳來柔韌如綿的不著力感,就讓蘭斯洛曉得這記霸王膝沒
能發揮應有功效,所以第二擊連接而出,由膝撞改成掃踢,天魔功運於腿上,配合
白家的劍拳訣,形成一把無堅不催的腿刀,直掃向王五側腹。
轟然巨響,對於這記死中求生的絕命招數,縱足以王五之強,也是吃之不消,
狼狽地給轟掃出百餘尺外。
蘭斯洛的狀況自然只會更糟,兩條手臂一起給斬下來,傷處被高溫極火焚炙過
,整個筋肉碳化壞死,要用手術重接回去,根本就不可能。
「難得倒我嗎?我的手臂,給我回來!」
連聲怒吼,蘭斯洛急運乙太不滅體,一面催逼傷處重現生機,一面試著與斷臂
接回。像這樣殘肢斷體的傷勢,如果在過去,已經屬於乙太不滅體無法處理的傷勢
,然而,在強天位的強大力量運轉之下,蘭斯洛硬是將斷臂重生治癒。
經脈連結、肌肉重生、肌膚癒合完畢,撫摸著完好如初的手臂,蘭斯洛面上不
禁有一絲笑意。能做到這種事,自己該是白字世家有史以來的第一人了,因為沒有
足夠力量推動,就算把先天元氣催盡,也無法催愈這樣的傷勢,而自己能夠做到,
這也就代表……代表什麼呢……
「想不通的事,就別去想吧……」笑聲回復了本來的平和與輕鬆,王五的身影
在天空另一端出現,似緩實疾地飄栘過來。
沒有再散發戰意與霸氣,王五隻是淡淡地伸手,抹去嘴角的一絲血痕。師弟的
進步比預期中更多,已經到了自己不能小看的地步,用小腹要害硬接他兩擊,護身
真氣支撐不住,仍然是受了點內傷。
「好傢伙,我們再來吧!」
看見師兄現身,蘭斯洛飛身衝上去,戰意熊熊燃燒,誓要討回剛才的恥辱。
「已經沒必要戰了,師弟,我認輸,可以就此罷手嗎?」
「渾你個帳,你說罷手就罷手,你認為我會那麼聽話嗎?」
「唔……我想大概不會……」
微微苦笑,王五知道自己要收拾先前惹下的爛攤子。雖說無奈,但現在也只好
用自己不願意使用的那一招了。
「既然如此,師弟你小心了,因為我現在發出的這一招,不習慣的人會有點暈
啊……」
在微笑中攤開右手,一道小小的旋風在掌心出現,瞬間激增規模,成了一個底
部直徑一尺的巨大龍捲風。恐怖的風壓與拉扯力,瘋狂席捲五百尺內,將四周白雲
全部吸扯過來。跟著,王五一推一送,這道旋風猛地朝蘭斯洛吞捲過去。
(區區一道風刀就想把我攔下,師兄你實在不該這樣小看人的……)動手以來
,自己還保有相當多的實力沒發揮出來,只要使用天魔功的武技,肯定能讓面前這
男人後悔輕敵的態度。無疑地,師兄的若水柔勁很難以防備,但這麼一個巨大暴風
擋在面前,那要比拚的就只是單純力量高下,與戰鬥技巧無關了。
劍拳訣再運,天魔功的黑煞魔氣纏繞於臂上,當自身力量高度集中於臂上,憑
著這天魔劍拳,在單對單的情形下,蘭斯洛就有信心能夠破解強天位級數中的所有
招數。也因此,他沒有避開迎面而來的龍捲風,反而直衝過去,要以最快速度通過
,與師兄對戰。
「好鬥志,但在不明白我力量真相之前,師弟你這樣做卻甚為不智,還是退下
去冷靜一下吧……」
隔著旋風,師兄的聲音仍清晰入耳,蘭斯洛正要反唇相譏,但是手上傳來的感
覺,卻讓他的笑意僵在臉上。
(這是……)與其說是不合常理,倒不如說是根本無法想像,那道龍捲風裡頭
蘊含的力量之龐大,絕對不是天位高手的正常出力,世上沒有哪個強天位高手能有
這樣強大的力量,這種壓迫感……好像是天草四郎與陸游聯手施為。
無法突破,天魔拳劍的殺傷力,在接觸到旋風的瞬間就被滑轉卸掉,連帶地讓
蘭斯洛拿不穩身形,整個人被捲進龍捲風去,在裡頭狂轉不休。而在激烈旋轉下,
龍捲風頃刻之間就轉出十餘里外。
「唉,擺平老婆和擺平師弟都是同一招,這兩個傢伙應該多練練鎮定的功夫啊
……」
「師兄,你剛剛那一招……」
「秘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你還真是婆媽,直接告訴我不行嗎?」
「還不是時候。你鼻青臉腫的,要不要拿塊布去擦擦鼻血?」
「也好……還真是痛說。我的頭到現在還暈呢。」
「很正常,我老婆每次發酒瘋找人打架,我都用這一招把她擺平,隔天早上就
騙她說這是宿醉,讓她下次有所收斂。」
王五搖搖頭,歎道:「有時候真想勸勸她,不能喝就別喝那麼多嘛,說起來還
是我自己不好,當初不該教她練醉拳的……結果,現在她每次喝醉我都挨揍,有一
次護身力量沒運足,還害我有了黑眼圈。」
聽著師兄的感歎,想像到那份痛楚,蘭斯洛不禁皺縮了瞼。適才被龍捲風弄得
頭暈腦脹,臉上也一堆瘀傷,還沒來得及用乙太不滅體療傷,現在皺皺面孔,還真
是不舒服。
「算了……不提這個,師弟,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王五笑道:「所
謂的天位力量,究竟是什麼呢?」
終於提到正經話題,蘭斯洛想要回答,但卻又沒有那麼容易開口,思索片刻後
,他正色道:「是……一種融合自身內力與外界天地元氣的綜合力量吧。」
「嗯,很對。簡單的說,是一種利用天地元氣成為自己力量的方法。」王五道
:「但既然都是利用天地元氣,那為什麼還會有「太」、「齋」、「強」、「小」
四級天位的分別呢?又為什麼天位無法越級挑戰呢?」
「那是因為天心意識……」
「天心意識怎麼對戰鬥發生影響,你能解釋得出來嗎?」
「這個就……」蘭斯洛對於天心意識的修練,一向希望像妮兒那樣自然天成,
別讓自己無謂的思索去干擾這份感應靈覺,所以也從未深思,現在突然被問起,一
時間還真是說不上來。
「天心意識雖然有很多玄妙難言之處,但基本上,仍只是一種力量應用的智慧
而已。其實世上的各種道理,本質差別不大,高下之別,也就是在於各自的運用方
式不同。」
看看師弟仍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王五微微一笑,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
「舉個簡單的例子,同樣是一根樹枝,可以用它來揮舞,這時所利用的,是它
被揮動所造成的打擊力。只要力道夠強,速度夠快,單是這樣便足以傷人。」
王五笑道:「但如果我把它給點燃,讓它生火,那麼憑著它的熱力,即使我沒
有揮得很快,力道很重,只要輕輕把它在你身上一放,你就會受傷了。」
蘭斯洛點點頭,好像領悟到什麼東西,卻又形容不出。
「這些都還不是最厲害的。我在惡魔島的時候,聽我老婆和新交的白家朋友聊
天,說了些很有意思的事。同樣是這根樹枝,在我們肉眼看不見的地方,有一些組
成這根樹枝的分子存在,如果讓那種叫做分子的東西排列失控,就能釋放出超乎想
像,比前面兩種利用方式還要大出百千萬倍的能量。」
如果蘭斯洛沒有在雷因斯圖書館呆過一段時間,肯定會聽得目瞪口呆,然而,
稍稍接觸過太古魔道之後,他明白師兄說的都是真話。
「天位力量也是這個樣子的,同樣是打出一拳。常人只能利用肌肉的力量,地
界奸手則可以利用內力,而天位高手則可利用天地元氣。但隨著四種利用方式的不
同,就產生了「太」、「齋」、「強」、「小」四級天位的分別。每一級利用天地
元氣所產生的力量,都不是前一級可以望其項背的。」
王五道:「因此,不論常人如何鍛煉,肌肉的力量是有極限的,絕不可能打得
贏能利用內力的地界高手。同樣的,即使擁有千萬年內力,也無法和天位高手相比
。小天位就算能吸納再多的天地元氣,以他所能運用的形式,也絕發揮不了像強天
位高手那樣的力量。所以,天位之間是無法越級挑戰的。」
在和那偉大霸主身心合一的夢中,蘭斯洛曾經見識過,天心意識高度差距下,
彼此招數、戰術上的破綻可以說是被擴大百倍,讓天心優異的一方恃強擊弱,瞬間
分曉勝負。
對於當時還是小天位的自己,那是一個很不容易的體悟,但現在聽師兄這樣說
,好像又有一道天心應用的門扉開啟了。
「因此,想要讓自己的天位力量更上一層,其實是很簡單的,只要變換一種利
用方式就行了。但這樣的變換,卻是最困難的,這只能靠「領悟」,才能明白並且
運用那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因為不同的天位力量,其間的差別來自於本質的不同。
所以,天位力量的提升,是最簡單也是最困難的。」
王五道:「天心意識的運用,可以在招式的催發上有明顯效果。像剛才的那一
招龍捲風,很強吧?」
親自體驗過滋味,蘭斯洛只能點頭。
「可是我查閱典籍,傳說中齋天位高手在運用招式的時候,可以把力量完全封
藏,幾乎沒有半點浪費,百分百地轟擊在目標之上。這點你我都還做不到吧?每次
只要認真一點,用個什麼絕招之類的東西,馬上就把周圍打得亂七八糟,方圓幾十
里內一場糊塗。」
講到這點,蘭斯洛也覺得很懊惱,自從擁有天位力量之後,每次出手都搞到驚
天動地。可是,遇到強敵時,不用天位力量又不行,一旦用了,龐大能量所造成的
破壞力,想壓也壓不下來。難道說,當天心意識再度進化,真的就可以做到力量不
浪費、不外洩,最集中地殺敗敵人嗎?
「這些是我多年來研究天位力量的心得,希望你以後能用得著吧。」王五微笑
道:「天位之路很漫長,要學的東西也很多,我只能告訴你這些,後頭的就要靠你
自己去參悟了。」
說得簡單,但蘭斯洛卻知道師兄告訴自己的這些資訊,究竟有多麼寶貴。那甚
至可能讓自己提早幾百年的時間,探索到前往下一個天位的路徑,而只要想到師兄
對己的關心,當明白自己成王之後,立刻千里迢迢從惡魔島趕來,傳授自己天位之
秘,就實在是讓自己由衷地感動。
「唉……讓懶散的人勉強打鬥,實在是太勉強了,我覺得關節好沉重呢。」
活像個老頭子一樣,捶打著肩膀,王五的模樣,就讓人難以相信他的絕世武功。
「這是我最後所能幫助你的東西了,現在的你,已經是舉世震畏的王者,往後
也該自立自強……」王五的語氣很輕,像是在感歎些什麼,而當他結束這樣的慨歎
,他問了蘭斯洛一個問題。
「師弟,我聽說過,當你把雷因斯整頓完成後,要拿下整個風之大陸是嗎?」
「啊……我是說過,不過那是在雅各城,我……」
「所謂的風之大陸,當然也包括武煉在內,是嗎?」
「嗯,關於這件事,我也正想找師兄你談,如果採用聯盟的方式,讓雷因斯與
武煉合併,甚至可以讓師兄你來當……」
「不。我想什麼體制,還有誰來當家,這都不是重點。」
仍是笑得十分雲淡風清,在起身離去之前,王五拍拍蘭斯洛的肩膀,微笑道:
「將所能看到的一切,全都納入自己的掌握中,這樣確實就是霸者之路,但我希望
師弟你能明白,如果有一天,你把武煉當成目標,而想要將它拿下,當那一天到來
時……你我將不再是師兄弟。」
被王五臨別時的那句話所震驚,雖然蘭斯洛想要解釋些什麼,卻又不知為何難
以開口,只能沉默地坐著,讓師兄從眼前離去。
師兄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呢?應該不會,因為以師兄的精明,看事情看得很透徹
,加上一直以來對己的信任,「誤會」兩字不應該在自己與他之間出現。縱然有什
麼不滿,也可以藉著溝通來解決問題,然而,師兄在臨去之前才留下這句話,這擺
明是不讓自己有解釋的機會。
而且,如果是真的有所不滿,那他為何還要趕過來,傳授自己這個以後可能與
他為敵的人天位力量研究心得,養虎為患呢?
腦子裡頭仍然亂亂的,但理智仍在運作,將可能的理由一一列出來,雖然線索
不足,可是依照自己對師兄的瞭解,答案依舊是慢慢地浮現了。
(渾蛋,怎麼可能有這種事……)硬是把隱約閃過腦海的那個結論拋諸在後,
蘭斯洛啟程趕回雷因斯,一路上懊惱不已,這趟旅程實在是大失所望,不但沒有完
成本來目的,與那女大夫緣慳一面,還另外多添了這樣的惱人心事。
整體上的心緒不佳,令得他在回到稷下時,臉色奇壞無比。沒有回宮,他直接
出現在左丞相府,預備找有雪飲酒敘話。
看到已貴為一國之君的義兄忽然出現,有雪並沒有太驚訝,甚至也沒有說什麼
,只是拍掌要一旁的僕役去酒窖拿酒。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左丞相府似乎成了雷因斯最高決策階層的的平價俱樂部,
源五郎也好,蘭斯洛也好,妮兒也好,甚至連同那陰陽怪氣的華扁鵲,有時候都會
強自拖著心繫於研究工作的愛菱,忽然出現在院子裡。
而每一個上門的賓客,都有幾個共通點。他們都是一聲不響地出現,而且永遠
不走正門,客氣一點的還會降落在院子裡頭,慢慢走進來打招呼。態度惡劣些的,
就直接把府第主人從床上拎著睡衣領子給扯下來,然後一路拖到酒窖,關門痛飲。
問到為什麼忽然登門造訪,理由都是千篇一律。
「沒什麼,只是心情很奸,很想喝酒。」
同樣的話,如果他們是微微笑著,淺酌上兩杯,順道聊些往事,那麼這句話就
沒有問題。但如果是說完這句話,就抱起酒罈一個人猛灌,那麼這句話絕對要從反
方向來解釋。
因為酒精入腦,意識不清,當醉意逐漸上湧,甚至還聽得到一些平時聽不到的
有趣醉話。
「喂,左邊的,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愛的人寧願愛她老公也不愛我?」
「我哪知道。去問你的愛人和他老公。」
「喂,老四,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妮兒小姐不喜歡我?」
「我哪知道?去問妮兒小姐啊!」
「喂,有雪啊,你、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哥哥一直都不喜歡我?」
「這個我很難明白,不過我建議你多待上一個時辰,等一下老三也會來,你們
兩個可以好好談談這問題。」
「喂,雪特人先生啊,你……嘻嘻,看起來有兩個頭、兩個身體,還有二十根
手指喔……說、說正經的,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師兄……哇啦!」
「喂,小矮子,你別在這裡吐啊,這地毯好貴的!」
雖然沒有力量,各方面表現都只能算是低能,所有高手、智者都不把有雪放在
眼裡,不過似乎也是因為這樣,讓人不存戒心地在有雪面前表露真我。儘管無奈,
這微不足道的雪特人,仍是被迫看盡了天位高手們的人生百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這些天位客人的酒品都還不錯,即使是酒量最差勁的妮兒,喝醉了也只是趴臥在
桌上,呼呼大睡,並沒有發起酒瘋拆房子的惡劣習慣。
唯一破例的是小愛菱,上趟喝醉之後,她拿出新作成的中子光槍連環掃射,鬧
得左丞相府裡頭人仰馬翻,幸好旁邊坐著一個華扁鵲,有她鎮壓,這才沒有傷及無
辜。不過,在整個過程中,除了幾次可能會傷到人的情形之外,她全部袖手旁觀,
放任愛菱把花園池塘打得干瘡百孔,這點實在是讓人氣結。
隔天,通紅著俏臉,很不好意思的愛菱登門致歉,還帶了大批太研院的機動技
師隊前來,幫著整修環境,這該是一件好事,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被他們整修過
後的牆壁,即使拿光子槍狂轟,依然絲毫無損,而且所有光束都會朝四面八方反彈
亂射開來。
也就因為各色賓客往來不絕,所以看到蘭斯洛到來的有雪,只是依照過往接待
賓客的習慣,讓僕役取出酒來,與這義兄不發一言地喝著酒。
「老大,我……我可不可以請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說看吧。」
「你去日本的時候,也帶我去吧。」
「咦?這樣子好嗎?你怎麼說也是左大丞相,你要是離開了,這裡的政務豈不
是受到影響?」
爭取的工作不順利,有雪努力分辯道:「老大,你別和我開玩笑了,這些政務
工作我哪會啊?還不通通都交給白老二去處理,我在不在這邊,根本沒有差別。」
「是嗎?可是你留在這裡吃吃喝喝地享福,不是也不錯嗎?我到日本是去出任
務,要和人打生打死的,你跟著我一起去,很危險的。」
「危險?老大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當初我和你一起從艾爾鐵諾流亡到雷因斯
的時候,那一路上也很危險啊。」
有雪說得興起,更直接脫去上衣,坦露胸膛,昂首道:「看,我身上這些刀疤
劍傷的,就是在那時候留下的,這麼艱險的環境,我不也挺下來了嗎?所以證明我
天地有雪是有能耐、有本事的人,和老大你一起去出任務,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想起那段歲月,蘭斯洛胸中一陣感動,點頭道:「你說得沒錯,有雪確實是有
本事的人,不過只有一點事情我很納悶。在你身上……我沒有看到什麼刀疤劍傷啊
?」
「唉,受傷的時候是有的,現在傷已經好了,疤痕當然就沒有了。」
「……你的雪特不死身,好像越來越厲害了。」
最後,蘭斯洛仍是答應了有雪的要求。這一次前往日本的任務,與過往不同,
比較需要機智應變,不單是一味地打打殺殺,讓有雪跟著一起去,讓雪特人調和整
體氣氛,或許比較能融入當地環境。
「既然這樣,讓我收拾一下行李,我們明天一早立刻出發吧。」
「咦?為什麼這麼急?我才剛剛從北門天關那邊回來,正想歇一口氣,休息個
幾天再走。」
「喔,我想老大你沒空休息了。你離開才沒有多久,楓兒小姐就被嫁到日本和
親去了。已經出發好幾天,現在說不定已經到日本了,聽說日本鬼子個個下流淫蕩
,是這世上最淫賤的種族,老大你如果不快點出發,楓兒小姐很可能被那些人先#
?%&#,再&#&米,最後還⊙★●*,讓你這一輩子都後悔莫及。」
有雪的挑撥,立刻顯現了效果,本來還因為連串不如意事,而顯得有些神不守
舍的蘭斯洛,聞言立刻就像是一頭被拔了鬍鬚的雄獅,怒氣與凶性整個爆發了出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這傢伙給我解釋清楚!」
「哇,老大,不要激動,有話慢慢說,這、這不關我的事啊!」
在蘭斯洛的雙目怒瞪中,有雪慢慢地把日前發生的事作一個交代。
那時,眾人猶自苦思,該如何把握這個機會,把一個能夠刺探日本宮廷內情的
不穩因子,光明正大地送進去。人選難得,幾個人正自頭痛,忽然一個聲音毛遂自
薦。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提案,如果宰相大人同意,我願意擔任這個神聖的使
命,永保我國與日本的兄弟之情。」
伴隨著聲音,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楓兒。這自然令眾人大吃一驚,正在與日
方使臣交涉的白無忌,也只能看看身後的小草,再看看身前的楓兒,表情怪異莫名。
「蒼月楓統領,雖然你是陛下貼身近衛隊的負責人,在宮廷裡頭地位崇高,但
是……和親要派出去的,是公主啊。」
白無忌委婉的說法,聽在楓兒耳裡,「公主」這個名詞,卻令她倍覺諷刺。
不過,這些並沒有什麼關係,因為現在就該是她為自己爭取的時候。
「雖然我沒有雷因斯皇家血統,可是以前莉雅陛下還在位時,我與她一直是以
姊妹之禮互待,如果要在宮廷中選出任何一個人來擔當和親任務,我覺得沒有比我
更適合的人選。」
日方使臣顯然不知道還有這樣一號人物存在,不住上下打量著楓兒。既驚訝於
她的美麗,更凜然於她的傲雪氣質,如果她所說是真,那麼能夠迎娶這樣一位與雷
因斯宮廷關係密切的女子,作為太子妃,對日本一方確實大大有利。
凝視著楓兒,小草心裡覺得很為難。她大概能夠瞭解,為什麼楓兒姊姊會在這
時候出來毛遂自薦,那多半是因為心裡被壓迫到難以忍受,想要作出反抗吧。
一直以來,楓兒姊姊的個性就是逆來順受,什麼樣的不合理情況,她都不在意
,獨自地支撐下去。特別是對待自己與丈夫,她幾乎是毫不反駁地服從一切不合理
要求。
不過,再怎麼樣地忍耐與服從,人的耐性終究是有個限度。當丈夫給予她的壓
力,超過了她所能負荷的心理界線,她終於有所反彈,而作出反抗行為。
說不上勇於面對,因為在這時自動請求執行工作的目的,只是想從雷因斯這邊
逃開,躲去日本。只是,這個玩笑會不會開得太大了些呢?
丈夫不告而別地趕去北門天關,是為了去見風華姊姊。能不能見到還是未知之
數,即使見到面了,以現在的情形,自己並不認為風華姊姊就能和丈夫有個了斷,
更何況她背後還有一大群西王母族的長老在影響。
換言之,從北門天關回來時,丈夫的心情肯定不會太好。如果在此時再給他火
上加油,讓楓兒姊姊嫁到日本去,那會有什麼結果呢?
呃……不管怎麼想,都像是從獅子的嘴邊把那塊肥肉搶走一樣,將會面對的暴
怒實在是可怕啊……
小草的猶豫,全部看在楓兒眼裡。姊妹情深,楓兒又怎麼會不理解小草的心情
,更何況,只要想到小草的身份與立場,在面對這樣難堪的問題時,還不斷為自己
著想的心情,楓兒就覺得有很深的歉意。
只是,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好。如果可能,自己不希望傷害到任何人,
但這樣一來,卻又什麼都做不了,而且,即使什麼都不做,放任這情形繼續演變下
去,恐怕各種傷害仍是難以避免。
越是用理智去思索,腦裡頭就越混亂,也只有在這時候,才有點體會到蘭斯洛
大人的心境。也是因為這樣,自己才破天荒地將一切交由直覺來決定,這行動或許
很魯莽,但唯有這樣子不合過往作風的做法,才能突破自己現在進退維谷的處境。
所以,雖然心情還很徬徨,但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讓所有人清楚感受到,楓
兒堅決爭取這項任務的心情。
反覆確認過這點的小草,也只有苦笑了。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姊姊這次主動試
著爭取,去改變一己的人生,這樣的反抗,自己總該樂見其成的。
「右相大人,我覺得楓兒小姐的話並沒有錯,整個雷因斯宮廷,再也沒有比她
更適合的人選,由她來擔任和親的新娘,一定能增進我國與日本的關係。」
單單以一個幕僚記事人員的身份,小草沒有資格在此時發言,然而,她一開口
,卻令得在場眾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這一幕景象,令日方使臣大為驚愕。
呆呆地看著妹妹,白無忌臉上寫滿想要苦笑的無奈。連當事人都這樣說了,自
己還能說些什麼呢?雖然自認為花叢老手,但有時候還真是搞不懂這些年輕女性的
複雜心思。
嗯,或許留連花叢的主要條件之一,就是完全不要去管她們在想什麼吧,一旦
太過在意,只會惹得一身腥啊……
「嗯,我現在也覺得這個提案不錯,由楓兒小姐擔任和親人選,是最符合雷因
斯公主名實意義的人。」
妹妹已經做出裁決,白無忌只有歎氣認帳的份,以右大丞相的身份,宣告此事
的成立。
默默站在一旁的小草,凝視著猶自半屈膝在地上的楓兒,姊妹兩人的眼神中,
交換著只有對方才能明白的訊息。
「姊姊,加油吧,請你讓他知道,並不是什麼事情都能任由他為所欲為,我們
女人也是有自尊的唷!」「小草,這一次我覺得很對你不起,不過,請原諒姊姊的
任性,讓我去闖闖看好嗎?」整個事件,似乎變成了兩名女性攜手合力的小小抗戰
,由於對抗的對象不在,事情得以順利進行。白字世家迅速傳令,在港口準備各種
禮品與儀隊,楓兒甚至是當天就隨使者離開了稷下,朝日本而去。
不過,只有雷因斯最高層的幾個人才知道,這次的和親事情,後來鬧出了一點
意外的小插曲。
能夠迎娶回楓兒這樣的美人,日方使臣自然是相當滿足,只不過,因為察覺到
發生在會談時的事件並不尋常,他在離開之前做了點調查,明白到那位名叫蒼月草
的女性,並沒有擔任任何重職,僅是一名幕僚書記,也沒有任何皇室血統。
在確認過這些事情之後,日方使臣重新拜見了右大丞相,並且秘密地再提了一
個請求。
日方使臣是基於國家利益,以相當認真的心情去商談,無奈,沒能查問到整個
事實的他,卻找錯了商談對象,而惹了大麻煩。
「八格野鹿!渾蛋日本人!你們搞不清楚什麼女人是要不起的嗎?要找女人,
不會去找那個山本五十六嗎?限你今天之內滾出稷下,否則就把你纏鐵鏈沉到東京
灣裡頭去!」
在日本使臣帶著兩個黑眼圈,狼狽地從右大丞相的接見廳退出前,有侍女聽到
這樣的怒吼聲,但事後並沒有誰願意證實。另外一方面,似乎是不願讓兩國關系惡
劣,使臣沒有追究什麼,一個時辰後就離開了稷下。
這些就是整個和親事件的始末,透過有雪口中說來,很多地方不清不楚,但蘭
斯洛心中拼著拼圖,很快就把整個脈絡推得七七八八,掌握了整個事態。
(真是傷腦筋啊,被人看不起了呀……以前只要喂餵牛奶、拍拍頭就好,沒有
那麼麻煩的啊……)懊惱地抓著頭髮,蘭斯洛對於目前的處境十分頭大。仔細想想
,這幾天做事好像沒有半件順利,找人落空、師兄對待自己的態度古怪、回來以後
楓兒也跑了,還居然是跑到日本結婚去,如果自己真的讓這事成真,這頂綠帽子就
真的是戴大了。
「傷腦筋,綠帽子危機……這就是所謂王者的考驗嗎?唉,真是麻煩啊。如果
是大舅子,他會有什麼做法呢?」
這當然是一個無解的問題,蘭斯洛向有雪道:「現在想休息也不行了,老四,
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出國搞破壞。」
確認了有雪這第一號團員,蘭斯洛回到象牙白塔,以無比嚴肅的表情,召見了
妮兒和源五郎。在這時候忽然被召見,兩人都以為是要下達回到北門天關的軍令,
或者,蘭斯洛會命令他們一同前往日本。
不過,蘭斯洛只是交給他們一個錦囊,命他們以最快速度趕往自由都市,在到
達目的地之前,不准拆開錦囊。
「這裡頭關係到我們一方與青樓聯盟的邦交,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麻煩你們
全速趕過去。邊界那邊有五色旗守護,一時之間不會有問題,你們可以放心。」
可以放心嗎?這一點可沒有人敢相信,畢竟從以前到現在,惡劣經驗實在太多
了。但是妮兒和源五郎並沒有反駁,怎樣也好,有事情做總好過在稷下閒晃、找雪
特人喝酒的日子,因此,他們拿著錦囊,趕往自由都市。
做好出發前準備,蘭斯洛要面對最頭痛的問題。向僕役查詢,蒼月草小姐正在
第四宮廷花園中休息,深呼吸一口氣,蘭斯洛趕了過去。
花園中的一角,小草正坐在池塘邊,用手裡的麵包屑,餵著池子裡頭的鯉魚。
二哥已經正式接手政務,從此以後,自己肩上的工作少掉大半,輕鬆許多,照
理說自己應該覺得很開心,但是紛至沓來的雜事,卻又讓自己心情異常地沉重。
「嘿,怎麼啦?老婆,一個人在這邊看魚,有什麼好玩的嗎?」
蘭斯洛緩步走近,看得出妻子眉目間的憂愁。這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東西,每
次想到,心頭就好像壓了一塊大石。
「嗯,記得嗎?以前你還在幹強盜的時候,有一次我去看你,那邊有條小溪,
你還特別用你的鴻翼刀表演插魚呢!」
「不是吧?鴻翼刀?我幹這種事情一定會被師兄罵的。」蹲站在妻子身前,蘭
斯洛看著她美麗的臉龐,心中充滿自豪。
「是真的呀,那時候你還很得意呢,那時候……那時候好快樂啊,為什麼現在
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已經無法再維持喜悅的表情了,說著說著,眼淚就從臉上滑下,小草低著頭,
慢慢地試著調勻呼吸,卻仍是徒勞。
「對……對不起,我不想這麼軟弱的,但是……但是我……我真的已經不知道
該怎麼辦才好了……」
眼淚止不住地滑落,卻忽然覺得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放在自己唇上撫摸,
說著溫柔的話語。
「和我結義的男子漢,是不可以掉眼淚的……不過,對小草你就網開一面吧,
因為……你是一隻漂亮的兔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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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座談會】
妮 兒:雖然不是除夕新年,不過我們卻有著同樣的喜氣,在新的一部裡,依然是
我和這些不成才的男人繼續為各位讀者們服務。
源五郎:雖然是新的我意天下篇,但是故事與人物完全沒有什麼改變,就算把這當
作是前一部的第二十二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妮 兒:其實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為什麼特別還要分個我意天下篇?
源五郎:原本是沒有必要分的,因為在正傳開始連載的時候,作者就已經打算這樣
下去寫到四十集。不過,似乎是越寫越心虛的關係,作者最後決定把四十
幾集的正傳分成兩部,希望新接觸風姿的讀者能夠接受,一部二十幾本的
慢慢看,免得對於四十本的長度怯足不前。
妮 兒:就是因為這樣多事,所以本來應該在這一集進入的日本攻略戰,到現在都
還沒有個影子。
源五郎:因為,作者是個每次打三國誌遊戲時,一定要把內政訓練城防都訓練到一
百,才肯出兵的怪人啊。這樣子的習性,結果就變成了不把每個情節都發
揮到最高潮,就不肯走下一步的遲緩節奏。
妮 兒:單只是被罵拖戲,就已經夠丟臉了。還因此造成作品失控,這點實在是不
可原諒。
源五郎:這一點倒是沒錯。本來作品的走向應該是大陸爭霸,可是一場雷因斯內戰
結束之後,作者自己也很吃驚地發現,除了艾爾鐵諾,剩下地方好像已經
都被擺平,沒什麼地方可以再去攻略了。
妮 兒:因為從正傳第一集開始,和各方強權的外交實在做得太好了啊。
源五郎: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要傷腦筋了。不過,一切會有那麼順利嗎?
妮 兒:順不順利我不管,我只希望哥哥那邊別什麼事都那麼順利。
源五郎:嗯,我可以理解妮兒小姐的心情呢,如果我和妮兒小姐的感情能在這段時
間裡發展順利,那就再理想也不過了……哎呀,沒打到喔。
妮 兒:下次一定讓你躲不掉……總之,經過好多轉折,終於進行到日本攻略戰了。
源五郎:想起來真是很感慨呢,當初作者在寫完「星星篇」,有日本攻略戰構想的
時候,可是從來沒想過會真的有把這段故事寫出來的一天。
妮 兒:從一個網路寫手,到出書作者,再承蒙讀者們的肯定與支持,慢慢把筆下
夢想一點一點實現,這段路真是不好走呢。
源五郎:雖然是這樣,但夢想還是一步一步地實現了。只要肯走,其實距離是沒有
那麼遠的。
妮 兒:下一集的鏡頭,要帶到國外了,會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嗎?描寫景物可
是作者的弱項喔。
源五郎:嗯,雖然不敢自誇有多認真,不過作者也是有跑到圖書館去,查閱有關的
資料,希望能在描寫景物時派上用場喔。
妮 兒:但是,很遺憾,由於是在美國的圖書館,所有參考書集全部是英文,有看
沒有懂,根本派不上用場。
源五郎:在國外唸書的兼職作者,就是有這種痛苦啊。
妮 兒:有些讀者反應,最近風姿的趣味性變低,很沒意思,但是對於這一點,作
者也是有話要說的。
源五郎:是啊,整天獨居在外國公寓裡,也沒人可以說話,自己都笑不出來了,實
在沒什麼心情搞笑啊。
妮 兒:書念得亂七八糟,唯一可喜的事,就是前一陣子考上了美國駕照,可以出
去兜風了。
源五郎:但是第一次上高速公路,就以時速一百二十五公里的速度,在快車道上右
前輪爆胎,真是生平代表作。
妮 兒:幸好運氣不錯,不然《風姿物語》就要被迫停止連載了。
源五郎:傷腦筋的事情真是很多啊……
妮 兒:咦?大哥他們馬上就要到日本去搞破壞了,你也是從那邊來的,會不會
有什麼醜事被揭發出來呢?
源五郎:呃……這個……
妮 兒:看你這表情,就知道一定有了,到底幹了什麼醜事,從實招來!
源五郎:哎呀,青天大老爺饒命啊!
妮 兒:快點招出來,不然有你好受的。
源五郎:哇!不要打臉~~
妮 兒:抗拒無用!謝謝各位讀者朋友,我們第三集再見羅。
華扁鵲:臨時補充一句,本作品中所用的所有尺寸度量衡,都以現實世界的公尺、公
寸、公分來計算。
請續看《我意天下》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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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各位風姿同好掃瞄、OCR﹐如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