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齋籐泉櫻】
艾爾鐵諾曆五六八年六月 日本 京都
「怎麼樣?直接一刀宰了這賤人嗎?」
「要直接宰的話,剛才就宰了,我們花這麼大力氣把她捉回來,如果一刀宰了,
那就太便宜她了。」
「拔掉她的指甲?還是砍她一千刀?老大,我們以前還聽過什麼毒辣酷刑?剝皮
處死嗎?」
「去,我要她的指甲和皮做什麼?做皮包嗎?我們是來找她報仇的,你以為我是
變態狂魔嗎?照我說,女人最寶貝的就是自己容貌,我們拿些腐蝕液體來幫她洗臉,
毀她的容算了。」
「不好不好,如果是別人那也算了,這個蜥蜴女這麼漂亮,就算要毀容,起碼也
先上過她再毀,不然就這樣把臉毀了,豈不是好浪費?」
「嗯,你的話雖然粗俗,但也有一點道理,不過如果真的要找人上,那麼應該由
誰來上呢?」
「那當然是……」本來躍躍欲試的有雪,承受來自對面的嚴厲目光後,登時把話
一轉,「老大你先上囉。」
「為什麼是我先上不是我來上?你以為我聽不懂嗎?」蘭斯洛起手一拳,卻不是
打向有雪,而是打破蓋在自己頭上的木箱,扯去繃帶。一直使用這樣的偽裝,實在也
是氣悶得很了。
「大家兄弟一場,你吃肉,我起碼也啃根骨頭吧,再說我也是四十大盜之一,說
到要為弟兄們報仇,我也應該盡盡力啊。」
「哈,照你這個說法,妮兒和老三也是四十大盜之一,要不要把他們也找來盡一
份力?」
兩兄弟說來說去,總是沒有一個主意,看著房間裡頭猶自昏睡的俘虜,明明已經
可以任由自己宰割,卻偏生難以決定怎麼去宰。
眼見天色漸亮,有雪霍地站起,道:「好了啦,老大,就是一句話,你有沒有膽
子去上?我們黑道梟雄平時殺人放火,眉頭都不皺一下,你連這點小事都沒辦法決定
,算是什麼一代霸主?」
被這樣一激,蘭斯洛重掌拍下,將一張茶几打得粉碎。這麼明顯的挑撥,他不會
聽不出來,但內心的些微膽怯,確實也要靠這些言語來激勵。然而,茶几雖然給拍碎
了,膽氣卻是聚不起來。
(就算是報仇,但是如果做出這種事來,小草那邊我要怎麼交代?這樣子算不算
婚後出軌?唉,要出軌也早就出了,也不差這一次,不過這次到日本是為了把楓兒追
回去,要是在這裡胡搞亂搞,到時候有什麼臉去見她?)
已經站了起來,但蘭斯洛卻默然呆立,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始終沒能拿定個主意。
「唉,連這樣子激將都沒用,我放棄了,老大你還真不是一個當壞人的料啊。」
努力了一晚,仍是得到這個結果,有雪也唯有舉雙手投降,不再想一些有的沒的。
「那麼,老大你打算怎麼辦呢?不能打,不能殺,連碰根指頭你都有罪惡感,這
樣不是抓俘虜,是請一尊女神回來拜啊。與其這樣麻煩,倒不如趁著天才剛亮,把人
送回去,咱們兩兄弟一起去吃早點吧。」
有雪的建議,似乎是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但蘭斯洛卻又不願意,眼看事情就要
這樣拖下去,忽然聽到房裡頭一聲輕聲呻吟,那名女俘虜已經醒過來了。
「有雪,你去搞定她。」蘭斯洛心念一動,在有雪肩膀上推了一記。
「我?不行,我們在枯耳山碰過面的,她一見我就要殺,還是老大你去吧,你現
在這樣子,她一定認不出來。」
「放心,如果我沒料錯,她好像有點失憶,神智也有點問題,認不得你的。」
「我才不信咧,如果你沒料錯……如果你料錯,那我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混帳東西,身為宰相,你膽敢質疑朕的判斷?」
即位成皇以來,蘭斯洛難得地使用了這個皇帝的自稱詞,不由分說,就把有雪推
了進去。
所以,當她睜開眼睛,在那劃破拂曉的晨曦裡,就看到一個驚惶失措的矮胖子,
很不安地朝這邊看過來。
「你……你是誰啊?」
雖然對著美人,但想到自己只要應答稍有不對,立刻就會被她的天位力量粉身碎
骨,有雪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給這一問,連忙道:「我、我是妳姑媽的姨媽的乾媽的
奶媽的師娘的姘頭的小舅子。」
這話才出口,就知道自己要完蛋了,認真一點的謊話還有可能混過關,但是像這
種緊張下的胡言亂語,以這女子的聰明才智,哪可能聽不出來問題?肯定馬上就要翻
臉動手。
正要張口呼救,卻見她一臉迷惘的神情,抬頭問道:「你是我姑媽的姨媽的乾媽
的奶媽的師娘的姘頭的小舅子……嗯,那你是我的什麼人呢?」
「這個嘛……算是同鄉吧,我是妳的老鄉啊。」
「喔,老鄉,你好。」
看著那張笑得無比燦爛的臉龐,還伸手與她握了一握,有雪頓時有種暈眩的感覺
。雖然沒見過幾次面,但有雪從沒在這女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笑容,甚至也認為這種
笑容不該出現在這素來理智冷靜的女人身上,更別說她還親切地和自己握手。
反常的事情發生了,難道就像老大說的一樣,這女的現在不但有點失憶,而且腦
筋有點問題?
「嗯,我們兩個很久沒見了。」小心起見,有雪做出確認,「妳……大概不記得
我的名字了,不過,妳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我的名字……敖……不對,好像不是這樣……」低頭想了想,她道:「泉櫻,
我記得我叫齋籐泉櫻。」說完,看著呆在前面的有雪,她又伸手相握。
「老鄉你好。」
被像這樣子握住手,有雪心中大樂,暗忖這女人不知道為了什麼,腦子糊塗起來
,假如自己說什麼她都相信,那豈不是可以任由自己為所欲為了?
「嘿,老鄉啊,妳會不會覺得天氣很熱?妳身上的衣服要不要脫掉幾件?妳剛才
受了傷,胸口還悶不悶?要不要我幫你揉一……」
倘使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在,那麼計劃確實有成功的可能,不過在外旁聽的蘭斯洛
並沒有不管事,適時地傳音入密,要有雪查問她過去的事。
要比起胡說八道,世上大概很難有哪個種族比得過雪特人。趁著人家醒來未久,
頭腦仍不清楚的時刻,有雪信口胡說,扯出長篇謊話,說對方是受到歹徒襲擊,是自
己和同伴經過,這才將她救起,而沒等她發問,就把話題扯開,說什麼以前曾經一起
在溪裡抓魚玩耍,大家都是過命的交情。
一番話足足說了半個時辰,從天南說到地北,到最後,除了他自己說得還很起勁
,面前的她已經昏昏欲睡,外頭的蘭斯洛更是幾乎聽到神智錯亂。
但有雪也確實問到了他們所需要的資料。根據她的回憶,自己好像生過一場大病
,醒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記不得以前的事,眼前只有一個笑嘻嘻的小公子。
小公子說,他叫沖田宗次郎,日前到海邊遊玩時,發現了昏倒在海邊的她,除了
繡著「泉櫻」這個名字的手帕外,就找不到關於姓氏與身份的物件,於是收留了她,
授與「齋籐」這個姓,而且還讓她在新撰組中任職。
有雪一再以語言探試,卻發現她果然對過往一切不復記憶,就連以前的武功都記
得殘缺不齊,很多地方雖然用得出來,但是卻忘記了相應的招數,累得宗次郎還要另
外傳她鎮魂音劍和其他武術的訣竅,這才能確保上陣無傷。
當有雪在裡面說話,外頭的蘭斯洛也自沉思。「泉櫻」說的話,自然是大有問題
,雖然不知道當日在北門天關失蹤的她,為何會出現在日本?但整體上看來,宗次郎
那小鬼定然脫不了關係,而除了過往記憶,只怕她連焚城槍法都記得不全,這也就難
怪她會另使鎖鏈槍這樣的奇門兵器了。
看她和有雪說得很開心似的,蘭斯洛不禁心中有氣。這女子是自己的大仇人,哪
想到老天居然對她這等厚待,瞧她此刻眉開眼笑的模樣,倒似過得比以前更加開心了
,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在抱著她進到屋裡的時候,自己曾在她身上嗅到一種淡淡的怪味道,當時
只以為是龍族女性的體味,現在犯上疑心,用大舅子白起的記憶搜尋一遍,果然發現
不對,那是魔界毒物生死花的特有香氣。
生死花號稱天下五大奇藥之一,生長於魔界絕地,極難一見,據說是種超強力麻
藥,藥力一但發作,可讓人產生強烈幻覺。由於對腦部的刺激作用,所以白家曾試圖
利用它來作為洗腦工具,只不過目前為止還沒研究成功,常常發生洗腦之外的失憶問
題。
宗次郎可能是利用這種藥草,來完成洗腦手續。如果是這樣,那麼識破他技倆的
自己,也有相應的處理之道。
心念一動,蘭斯洛向有雪傳音,要他照自己的意思,說一些事情。得到訊息的有
雪雖然一愣,卻也馬上照計劃行事。
「呃,這個……其實有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我剛剛還沒來得及說,唉……
也不知道妳究竟是怎麼了,船難失事,腦子發燒,把別的事情忘了也就算了,連這件
事情也忘掉,實在是不應該。」
隨口幾句,就給人編派了罪名,而看著對方一雙毫無懷疑的信任眼神,有雪大膽
地道:「這次和我一起到日本來找妳的,不只是我一個,還有另外一個很關心妳的人
,他……他是妳的老公……」
「老公?」
「就是丈夫的意思,和妳一起成親,生孩子的那些男人。」
「那些?」
沒等她把話說完,在外頭等待的那個男人已經像一陣旋風般飆衝進屋裡,也不分
說,直接就一把摟過她小腹,緊緊相擁。
「蜥……不,泉櫻娘子,我找妳找得好辛苦啊,妳一聲不響就消失,可真是找死
我們了。」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泉櫻大吃一驚,直過了好半晌才清醒過來,怔怔地看著眼前
晃盪的那個大豬頭。
「你、你就是我丈夫?」
沒有再說話,這個曾經與自己數度交手,現在卻自稱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已經老
實不客氣地吻了過來。
楓兒變得沉默了。這一點,整日纏在她身邊的宗次郎感覺最是明顯,看著親愛的
楓兒媽媽雙眉深鎖,對自己的說話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宗次郎拉下了小臉,委屈地
扯著楓兒的衣袖。
來到日本之後,楓兒沒有再向象牙白塔聯絡,亦因為如此,她竟然完全不知道小
草失蹤了的事。昨日偶然與青樓聯盟取得聯繫,從那邊得到消息,這才使她驚訝萬分
,連忙試著聯絡上小草。
結果十分糟糕,不管是什麼密語、或是兩人私下約定的聯絡方式,全部都得不到
回應,連青樓聯盟那邊都只能查到,蒼月草遞出了請假單後,就不知所蹤,聽同事說
是出國旅遊了,但無論艾爾鐵諾、自由都市、武煉,都不曾有人看到這樣相貌的女子
。如果把易容的可能性考慮在內,那麼這樣的尋人搜索必須要付出高額鉅款,這是楓
兒目前所做不到的事。
楓兒險些就一口答應用工作來付賬了,但轉念一想,已經成為天魄之體的小姐,
若是有心潛蹤起來,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人找得到。而她會不回應自己的聯絡,那自然
也是有心要躲避自己了。
太過於瞭解小草的個性,楓兒深信她必然還身在稷下,不可能離國而去。以小姐
的本事,即使真是孤身出遊,在安全上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原本是她第一心腹
的自己,這次卻被她在做決定的時候排除在外,甚至到消息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那
種感覺,就好像被她遺棄了一樣。
而她會這樣做,是不是表示自己再次傷了她的心呢?
擔憂、不安、歉疚,這些情感再次盈滿了楓兒胸口,想著想著,她不禁把宗次郎
像個布娃娃一樣抱在膝上,摸著他的頭髮,嘆道:「宗次郎,好糟糕喔,媽媽現在變
成淫婦了呢……」
雖然已經要宗次郎改口叫自己姊姊,不過有時候,已經習慣的自己卻會忘記改口。
幽幽的一嘆,卻得不到正常回應,宗次郎只是側過頭,奇道:「淫婦,是浸在豬
籠裡頭的東西嗎?好不好吃啊?」
「唉,淫婦不能拿來吃的。別什麼東西都想到吃,這樣子很容易被人識破你是魔
族的。」
「嘻嘻,天草師父也說過和楓兒姊姊一樣的話喔。」
應該是要微笑的,但是楓兒卻笑不出來。除了小草,自己所關心的另一人,同樣
也是令己擔憂。
連續發生這麼多事,就是再笨的人也會發現不對。昨天無忌公子的那通緊急通訊
來得太巧,而當自己向他問起小姐的下落,他又胡扯一堆不著邊際的東西,真是亂七
八糟,不知所謂。
無忌公子是個精明多智的聰明人,撇開他終日亂搞男女關係的形象不談,私底下
的他,甚至是一個彬彬守禮的君子。不過,身為一個必須經常掩飾心意的謀略者,他
有一個很壞的習慣,就是每次要作違心之言的時候,他的態度、言語就會變得特別狂
妄無禮,連帶問候旁人七等親內的所有親戚。換言之,他是一個根本說不了謊的人。
也因為這樣,當他最後甚至無禮地問起自己的內衣花色,自己就立刻看出這通緊
急通訊,是別有目的,用意就是把自己纏在螢幕前,不能分身他去,而能夠對他做出
這樣的委託,對方不是小草小姐,就是蘭斯洛大人了。
小草小姐沒必要用這樣鬼祟的手段,一個命令就夠了,所以做出委託的人是誰,
答案也就呼之欲出。而當昨晚的騷動傳入耳中,楓兒便能夠肯定,蘭斯洛已經來到京
都,並且有意躲著自己。
那個豬頭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或許是一種新開發的易容術吧,自己雖然想不透
關鍵,但是太古魔道卻有著自己無法理解的妙用,若是有太研院在背後撐腰,開發出
什麼自己看不出來的特種易容並不稀奇。
而從宗次郎的口中,楓兒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突如其來的豬頭怪人,驟施
奇襲,擄走了新撰組副長齋籐泉櫻,之間還出現了兩個身份不明的怪人,大家亂打一
場,把京都城弄得一蹋糊塗。
關於泉櫻的問題,楓兒曾經問過宗次郎,為何龍族族長會出現在這裡?宗次郎只
是解釋,北門天關一戰時,他和天草師父見到那名女子奄奄一息,快要沒命的樣子,
就順道帶回日本醫治,傷癒後忘記了以前的事,所以也就沒有特別去提醒她。
「傷癒後忘了以前的事?你們沒有對她做什麼事吧?」楓兒知道宗次郎不會對己
說謊,而像這種自然失憶的事委實不合常理,所以追問下去,想要知道個究竟。
「不知道,不是我治的。」
「不是你,那麼……是天草大師範嗎?」
「不是。」搖搖頭,宗次郎笑道:「是阿香治的。」
宗次郎口中的阿香,便是深藏在宮廷中的小公主織田香,日前楓兒與她的一席對
談,回來之後連續兩天腦子都昏昏沉沉,好像吞了一大缸的迷幻藥草,思之猶感心驚
。如果當初泉櫻是交由這個怪裡怪氣的小公主醫治,整日聆聽那精神攻擊般的說話,
現在變成這樣子,那是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不過,還是有一些值得懷疑的地方就是了。自己一直想找機會與泉櫻接觸,只是
她行蹤飄忽,始終不得其便,現下被擄出城外,更是難以尋找。雖然說沒有機會交談
,但是從她的眼神、動作看來,受到控制的可能性很高,說不定幕後有什麼陰謀在運
作。
「對了,宗次郎,昨晚那兩個蒙面人,你知道是什麼人嗎?」
搖搖頭,宗次郎的表情顯得很氣憤。雖然那兩個人的出現是幫助日方擒拿豬頭怪
人,但卻也同時向泉櫻出手攻擊,事後又不打招呼地離去,顯然完全沒把日本這邊放
在眼裡,對於身為新撰組負責人的宗次郎來說,自然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好印象。
楓兒暗自尋思。若那個豬頭人真的是蘭斯洛,以他此刻強天位的力量,放眼整個
大陸,能與之為敵的人屈指可數,當時他雖然是為了要掩護泉櫻,硬受了背後一擊,
但能夠擊破他護身真氣,令他口噴鮮血,沒有強天位力量是做不到的。
敵人也有強天位力量?
這實在很沒道理。那人顯然不是天草,恩師山中老人和陸游更沒可能渡海東來,
那會是什麼人?難道有自己所知道以外的強天位高手出現了嗎?日本之行到目前為止
,已經增添了太多自己掌握不住的變數了。
「咦?宗次郎,昨晚泉櫻被抓的時候,你在哪裡呢?這麼重要的事,你不是應該
在場指揮新撰組的嗎?」
楓兒覺得很奇怪,像保衛公主的安全,這樣的頭等大事,不單是身為副長的泉櫻
,宗次郎也應該會親自坐鎮。若然有他在,無論是豬頭怪人或者那兩名神秘客都要忌
憚三分,肯定無法這樣為所欲為,如入無人之境。
「這個……這個……因為昨晚有突發的案件,我要親自去處理,所以才沒有辦法
呆在京都城裡的。」
「哦?什麼事這麼嚴重?」由於自己甚重親情,楓兒深深相信,以宗次郎與香姬
的關係,會令他丟下可能遇到危險的姊妹,跑去調查其他案件,那個案子必然非同小
可。
在楓兒的追問下,宗次郎才慢慢地說了。在日本北海道一帶,忽然出現了千餘人
的猝死,確實原因不明,但是當地的損毀情形十分嚴重,他昨天本來要趕來京都城的
,就是因為接到這個急報,向使者詢問究竟,所以才沒能趕來。
「有這樣的事?千餘人的死亡,這件事很嚴重,不能等閒視之,橫豎左右無事,
我和你一起去那邊查查看好了。」
對於這個要求,宗次郎在呆了一下後,點頭答應。由於他臉上的笑容仍是那麼天
真燦爛,心裡有事的楓兒並沒有想到,自己會為了這隨口的一下要求,在往後的漫長
時間中,感到深深的懊悔……「有雪丞相,您和陛下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啊?」
「這個……我和陛下一起,正在執行某樣淫……不對,是神聖而高尚的秘密工作
,因為這件事情非常地重要,有關我國氣運,所以不能被打擾,你們就先自己看著辦
吧。」
「是這個樣子嗎?那我們就不多問了,不過日本方面要簽商業合約,最後也需要
大使出席,這點我們可能應付不過來,到時候可以請你出面嗎?」
「喔,這個沒有什麼問題,反正大家相隔不是很遠,有必要的話,你走個三條街
來找我就行了。」
「……」
和白瀾雄胡扯一堆之後,有雪結束了秘密聯絡,快手快腳地吃完眼前熱騰騰的牛
肉鍋,然後把帳單往後一丟,扔給正背坐向他的白瀾雄,秘密地出門。
會出現這種情形,也是沒辦法的事。蘭斯洛忙於進行所謂的改造工作,根本就不
願離開,但是那天晚上的兩名神秘人,又必須要調查,所以就派有雪與白瀾雄聯繫,
下達命令。
(嘿,其實這多半只是理由,他一定是想要支開我幹一些很下流的事,所以才故
意叫我離開的,如果回去得早了,說不定會撞到一些很激情的場面呢……)
回想到那時候,告知泉櫻她有個丈夫時,她那驚駭欲絕的表情,有雪不禁暗暗好
笑。但是想到蘭斯洛的反應,有雪整顆心不由得緊繃起來。
當時,蘭斯洛一副很急色的模樣,一面叫著「泉櫻娘子」,一面就吻了上去。雖
然匆忙間沒看到他是不是真的有吻到,但是很正常地,看到一個大豬頭貼面吻過來,
任何女性都會跟泉櫻有著相同的反應。
「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就摑在蘭斯洛臉上,力道不輕,不但頭別了過去
,臉頰上也立刻出現五道紅印。
看著泉櫻驚詫的表情,有雪覺得很好笑,這女的恐怕想起不久前才與老大多次交
手,要說這男人是她的丈夫,怎樣都難以信服吧。
不過,回看蘭斯洛,有雪剎那間心頭一震。由於是別過了頭,泉櫻那個角度看不
見他的眼神,但自己卻看得很清楚,捕捉到那種充滿不吉利意味的兇戾氣息,像是在
得意的笑,又像是……狼一樣的眼神。
「啪」的一聲,同樣是一記耳光揮摑出去,力道卻重得多,令得原本還在床上,
來不及做出反應的泉櫻,在中掌後撞塌了半張床,倒飛了出去,跌在土牆上,一陣灰
塵落了下來。
「老大!」難得看到蘭斯洛發這樣大的火氣,有雪也嚇呆了,然而,從剛剛瞥見
的那抹眼神裡,他知道蘭斯洛沒有生氣,這一巴掌也不是氣憤下的反應。
「不用那麼訝異,一點事情就大呼小叫的,真是不像樣。」
一如有雪的料想,聲音中沒有半分火氣,反而還有一種淡淡的笑意,顯示他此刻
的心情。
「人還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會狠不下心來,不過實際動起
手來,卻發現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蘭斯洛從床上下來,甩甩手,很自嘲地笑了一笑。而在牆邊,被打飛出去的泉櫻
早已暈了過去,雪白粉嫩的臉頰上,五道淤青指印浮腫起來,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憐。
「老大,我以為你……以為你是……」
「以為我是不打女人的是嗎?錯啦,如果我不打女人,豈不是早就死在郝可蓮那
妖婦的手裡?平常時候我是不喜歡打女人,不過,女仇人又另當別論。」
說著這樣的話,蘭斯洛的眼神漸漸冰冷起來,閃爍的寒光,甚至讓有雪想起剛接
掌帝位時的他,那種讓人無從臆度的深沉感,令有雪後退了兩步。
似是察覺到有雪的反應,蘭斯洛猛地一震,用力搖搖頭,好像想要驅走什麼東西
一樣,跟著,他笑了起來,聲音有些疲憊,卻是沒有了剛才的那種冷澈感。
「其實,這些都只是藉口而已。過去我一直感到慚愧,因為我雖然仍然重視我的
弟兄……仍在與不在的,但想要為他們報仇的心情卻越來越淡,可是剛剛對著這蜥蜴
女,我心裡一股恨意忽然直衝了上來,怎樣都克制不住,直接就動手了。連我自己都
嚇了一跳,沒想到我對她居然恨成這樣……嘿,或許我應該高興才對,這大概代表我
重視兄弟的心情比我自己估計的還要深。」
蘭斯洛的微笑看來很複雜,或許就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此刻沸騰於胸中的情緒
到底是什麼?跟前的有雪自然更沒有答話資格,卻也明白,現下的義兄並不可以拿來
開玩笑,因此也不再多扯什麼「你吃肉我喝湯」的鬼話,嚴肅地告退離開,省得被他
的惡劣心情波及,打成雪特豬肉醬。
之後的時間裡,有雪奉命出外辦事,採購一些糧食衣物,雖然每次回來,屋裡氣
氛都很沉悶,不過從房外偷看進去,只看見泉櫻坐在椅子上,頭低低垂下,半夢半醒
的模樣,而蘭斯洛則坐在她身前,神情專注,口中唸唸有詞,每當他說幾句話,對面
的泉櫻就忙不迭地點著頭。
(哇!不是吧,老大怎麼還有這一手本事?這難道也是晉身強天位之後的特殊技
能嗎?那難怪陸游這麼會教徒弟了……)
這件事向蘭斯洛求證時,他只是笑了笑,搖頭道:「這和強天位力量沒關係,只
不過是天魔經裡頭記載的小玩藝而已,不過,如果不是這個蜥蜴女吞過大量的生死花
,要對她做這種事還真不容易。」
說著,蘭斯洛皺起眉頭,道:「那個宗次郎小鬼,我看大有問題,生死花在魔界
並不常見,屬於稀有藥草,他從哪裡弄來這麼一大堆給人服用?我看他的背景很不單
純,要通知白家人好好查一下。」
「老大你的背景才不單純咧,生死花既然是魔界植物,你從來沒去過魔界,又不
認識魔族,怎麼知道它稀有還是常見?」
「……」
總之,使用著這樣的方法,蘭斯洛灌輸了某些訊息進入泉櫻意識,讓她醒來之後
沒再亂鬧,當有雪採購晚餐回來,卻只看到蘭斯洛翹著二郎腿,坐在板凳上,手裡拎
著一個酒瓶,另一手拿著一根油膩膩的肥雞腿,十足一副當家大老爺的模樣。
泉櫻則是換上了粗布衣裳,拿著掃把畚箕,活像個小媳婦似的辛勤打掃屋內,才
一掃完就拿出抹布水桶,擦拭桌椅窗台。笨拙的動作,顯然她過去從來不曾做過這等
粗活,但是那種賣力幹活的樣子,讓有雪嘴巴張得老大,把手中的拉麵打翻在地上。
「動作太慢了……啊,那邊還有灰塵!為什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妳這個豬女人
,存心浪費本大爺的糧食嗎?」
「對不起,老公,我馬上就去把那邊擦乾淨。」很急惶地說著,泉櫻連忙趕過去
。雖說是跑,但是那種小步小步移動的感覺,看起來竟像個不會武功的日本小女人。
「什麼我?我這個字是給妳用的嗎?教過妳多少次了,要自稱賤妾或是妾身,連
這種事情都記不住,妳的腦袋究竟裝什麼了?」
不只是說說而已,蘭斯洛講得火起,手裡還沒啃乾淨的雞骨就擲了出去,正中泉
櫻肩頭,力道奇大,她一下腳站不穩,踉蹌跌倒。
「哎唷!」
「看看妳,笨手笨腳的,地上又弄髒了一塊,妳是想用自己當抹布是不是?妳以
為衣服是不要錢的嗎?」
「對不起,但那是因為夫君你……」
「賤人!誰說妳可以頂嘴的!」
繼剛才的雞骨之後,這一次連酒瓶都扔了出去,雖然說目標是牆壁,但砸碎紛飛
的破片,仍是擦過她露在外頭的玉臂,白皙肌膚上慢慢滲出一抹紅珠。
「老大!」
或許是因為不忍心看到美麗東西被破壞的天性,本來也與她有著舊恨的有雪,看
到這一幕,也忍不住叫出聲來,跑到一言不發、收拾地上碎陶片的泉櫻身旁,幫著撿
拾。
「你好歹也是一個大男人吧。堂堂一個男子漢,這樣子對待美女,就連我這雪特
人都看不下去了,你……」
轉過頭,有雪本來怒氣沖沖地想要說什麼,但在接觸到義兄眼神的瞬間,什麼話
都縮了回去。
那不只是氣憤的眼神。雖然是一雙黑色的眼瞳,但有雪卻彷彿看到兩團熾盛燃燒
中的烈火,裡頭除了憤怒,更竟似深蘊怨毒,直直瞪視過來。
如果說除了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外,還有什麼時候把有雪被嚇得魂不附體,那麼
一定就是此刻了。在這之前,他絕對想不到,單是枯耳山上一戰,給蘭斯洛造成的悔
恨、恥辱,居然這麼強烈,會令如今的他這等失態。
以蘭斯洛素來粗線條的開朗個性,一生恩仇雖然都會牢記,但卻不太會去介意,
往往事過境遷,回想起來也便一笑置之。但現在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如果說是故意作
戲,那未免太過逼真了,如果說是認真的,那簡直讓有雪以為面前的人不是自己所熟
識的義兄。
也在這一刻,有雪知道自己最好閉嘴。義兄心頭對這女子似乎有一種超乎常理的
執著,自從將她擒回來的那一刻起,整個被引發了出來,若自己不識好歹,強要介入
他們之間,後果必然非常慘痛。
為了要調查日前發生的離奇案件,楓兒和宗次郎一同來到日本領地北端的北海道。
北海道舊稱蝦夷,本屬未被開發的蠻夷之地,島上原住民為愛奴族(阿依奴人)
,歷史上曾經多次被獨立勢力所割據。
到秀吉大將軍統一日本後,開發四面領地,大規模向北海道移民,基本上這才改
變了該處荒涼之地的樣子。
就天氣的部份來說,北海道氣候陰冷,一年當中約只有在七月底這段時間較熱,
春秋兩季皆短,以冬天為主。
相較於日本本土的開發,北海道保留了許多原始區域,深林老木,冰原凍土,更
有不少名聞遐邇的溫泉。另外,由於四面環海,所以鮮美海產亦是揚名左近。
雪,森林,紅葉,玉米,紫丁香,火山,熊,鹿角,漁民……種種特殊景致,在
抵達數日之後,便成為了北海道一地所給予楓兒的最深印象。
以宗次郎的身份,抵達北海道後,自然有當地行政長官接待,並且對當地狀況做
出報告,宗次郎便拉著楓兒一起去聽,楓兒顧慮到自己的身份與立場,連續推辭了幾
次,宗次郎卻興致甚好,喜孜孜地拉著楓兒,向她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
「今天的晚宴是吃海鮮喔,雖然料理粗糙了點,但是比我們在京都吃的那些更有
味道喔,這邊海產豐富,我國的上等鮭魚和鮭魚卵,主要都是這邊來的;秀吉爸爸鼓
勵移民開始畜牧,所以這裡也有很棒的鮮奶與乳酪。」
扯著楓兒衣袖,宗次郎笑道:「如果我們提前幾個月來這裡就好了,那時候的雪
山雪景很漂亮,還有冰雕比賽,楓兒姊姊妳一定會喜歡的,不然,多留幾個月也可以
啊,再過不久就是夏天,到時候,薰衣草花會滿山滿谷地盛開,看過去就是一重又一
重的花海,不看好可惜喔。」
想像薰衣草花海在夏日和風中起伏跌盪,幻化出一重重花瓣波浪,濃郁芬芳滿溢
鼻端的景象,楓兒不禁心生嚮往,然而,自己之所以到北海道來,是為了要查案子,
找出原因或是緝拿真兇,告慰無辜的死難者,並非是來遊玩的啊。
為了不拂逆遊興高昂的宗次郎,楓兒勉強跟著他接受了兩天地方官的饗宴招待,
但是到了第三天,楓兒再也忍不住,私下找來宗次郎,訓誡一番,告訴他既然是王子
之尊,就應該以生民百姓為重,雖然他還是個小孩子,但是也不可以太過荒唐,若是
他在這邊玩昏的事情傳了出去,給死難者家屬知道了,勢必激起民怨。
被楓兒這樣一說,宗次郎的表情才黯淡下來,扁著小嘴,和楓兒一起離開此處驛
館,入山找尋愛奴族人的村落。
根據宗次郎給的資料,事情便是發生在周圍群山一帶。本來散居在山區的愛奴族
人,忽然受到了莫名襲擊,但究竟是什麼東西來襲擊,卻是誰也說不上來,因為凡是
受到襲擊的村落,無分男女老幼,全都沒能生還下來,事發現場更是慘不忍睹,屍體
支離破碎,幾乎就認不出來是什麼生物的屍骸,但見血跡斑斑,碎肉橫飛,活像是被
什麼凶惡野獸攻擊了一樣。
兩人入山不久,便抵達愛奴族人的一處村落,族人與長老一面接待,一面也表達
了對這件莫名慘案的恐懼。
「請指點我們事發現場的途徑,或許我們能幫上一點忙。」楓兒畢竟是異國人,
不想在此多出風頭,日語又說得不好,面對這些鄉音極重的愛奴族人,彼此更是不知
所云,多半要靠宗次郎來翻譯,所以不願意久留,以勘查事發現場為重點。
大雪山是專門培育殺手的所在,其中自然包括追蹤、觀察的訓練,託了這些訓練
的福,楓兒本身有足以勝任忤作的眼力,觀察本事更是傑出,才一到事發現場,略微
一看,心裡已經有數。
「不是野獸,是高手所為,假如真是野獸,那麼不但身軀龐大,而且恐怕有超越
人類地界好手的實力。」
這個判斷是顯而易見的,因為連續跑了幾個山頭,看了十來個村落,不但看到碎
屍血痕,更從房舍損毀的情形得到證據。
瞥向一間被斜斜切開成兩半的木屋,楓兒伸出右手,稍微比畫一下,一切若符節
合,顯然是有天位高手到此大開殺戒,屠戮了這些純樸的原住民。
只是,倘使自己手中有劍,以天位力量催動紫火劍勁,要像這樣子將房舍切為兩
半,自是輕而易舉,再多砍個三間五間都可以。但從周圍跡象判斷,敵人不似使用兵
器,而且亦無火焰助威,是單單憑著一道爪勁,便將整間屋子連帶內裡居民撕殺,這
等武功,楓兒自知有所不及。
怎地日本竟有這許多無名高手?自己偏生又對他們一無所知,真是……爪,在各
種赤手搏擊的方式中,素來偏於陰毒殘戾,自己所知道的高手中,或是自重身份,或
是個性不合,並沒有什麼喜愛用爪的天位高手。
這當然更不可能是天草四郎,風格不像,而且身為幕府大師範的他,也沒必要跑
到這窮鄉僻壤來殘殺原住民。
每個連續殺人者都有自己下手的風格與習慣,像自己在殺人的時候,為求確定,
往往不是斬首就是破腦,這是在大雪山所養成的習慣。這個兇手則是殘忍得多,爪勁
絞動,把什麼東西都弄得碎碎的,無分人畜,無分男女,似乎在他心中都沒有什麼分
別。純粹地以殺戮、破壞為樂,這也就難怪會有人以為是什麼兇殘野獸犯下的案子。
每個村子都有兩百多人,這兇手連屠了十多個村子,總傷亡人數只怕有個兩、三
千人。這麼大的死傷,幸好是在山區,如果發生在平地都市,一定會鬧得人心惶惶。
宗次郎在這方面的觀察、判斷力及不上楓兒,只有跟著她,忙不迭地點頭。雖然
說是小小年紀,但是在各處村子裡頭走來走去,看見血腥場面,他的表情絲毫未變,
仍是那麼一副笑嘻嘻的天真模樣,這點倒是讓楓兒感到幾分意外。
巡視一遍,既找不到線索,也無法肯定兇手是否還在附近,楓兒和宗次郎唯有離
去,向愛奴族人作出叮嚀。
兇案雖然沒有進展,但是連袂而來的楓兒與宗次郎,卻仍是受到愛奴族人的高度
重視,被留下來參與亡靈祭。
以兩人的身份,參加對被害者的亡靈祭典,對愛奴族人來說當然是一件很有面子
的事。為了表達尊重,兩人甚至還換上了當地服裝。
愛奴族人的服飾,比較有部落風味,和一般傳統的和式服裝差很多。有鳥毛做的
羽毛衣,也有獸皮衣、用鮭魚皮作成的魚皮衣,甚至還有樹皮衣。一般時候,族人穿
的都很樸素,只是在頭上綁著有花紋的頭巾,但當要進行祭典時,就換上整套都有刺
繡花紋的服飾,算是盛裝。
典禮的氣氛相當肅穆而哀戚,楓兒也為了自己雖然親身至此,卻只能在這種告別
式上頭派上用場而嘆氣。
典禮之後就是晚宴,儘管楓兒並不是為了享用美食而來,但是在食物入口的瞬間
,仍是對這些燒烤給予高度評價。鮮魚湯相當地美味,便連那些山菜類的佳餚,都在
舌頭上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滋味。
理所當然,從頭到尾宗次郎都纏在楓兒身邊,除了幫忙翻譯之外,也像個黏人的
孩子一樣,要楓兒幫忙餵,讓她是又好氣又好笑。
然而,卻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宴會進行到一半,楓兒為了洗去手上油膩,離席去找清水洗手,在回來時,心
中一動,向身邊的幾個族人詢問,案發前後的幾日,山裡頭有沒有看到什麼特別跡象
?或是有沒有什麼外人出入?
答案卻是很讓人失望的,想來或許是因為見到兇手的人都慘死當場,所以沒人見
到什麼特別的東西。然而,在楓兒結束詢問工作時,卻聽見他們說,事情是發生在六
月七號。
(六月七號?)
記得自己曾經確認過,愛奴族人的曆法與一般的日本曆並無差別。然而,自己那
天聽宗次郎提到這宗事件,記得是六月六號的事。如果這樣說,難道宗次郎能未卜先
知?事先就知道愛奴人會出事?
這件事情一定有什麼不對,自己得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已經好幾天了,有雪丞相,你們究竟是躲起來幹什麼啊?」
「一國國王和宰相一同躲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國家快要亡掉,那當然就是為了機
密任務囉,白瀾雄你的層級太低,沒資格過問,還是留在那邊和手下一起玩COSP
LAY吧。」
「問題是,這樣子下去不是辦法啊,楓兒小姐去了北海道,不知道是去幹什麼?
少了她,京都城內的情報傳不過來,現在陛下又不見蹤影,很多事情沒辦法裁奪
,我們這些作手下的很難辦事啊。」
「那你們就看著辦吧。我老大不愛江山愛美人,現在正在享福,如果有誰敢在這
種時候去打擾他,一定會被他碎屍萬段。」
「呃……既然是這樣子,我們就不便說什麼了,不過請您代為向陛下說一聲,前
些時候要我們監視的情報,有了一點眉目了。我們的監聽系統在連續幾天竊聽新撰組
、京都城內的對話後,和『天位之秘』一詞有關的對話,曾經提到說要破解天位之秘
,就必須蒐集全日本鎮國三神器。」
「鎮國三神器?日本有這樣的寶物嗎?」聽到有寶物的消息,有雪整個留心上來。
「是的,不過到底什麼是鎮國三神器,我們一時間也不太知道,根據資料,似乎
是一把劍、一面鏡子,還有一種首飾,確切名稱還要調查……」
白瀾雄小聲地說著,卻沒料到那名端著兩盤生牛肉,在和服外頭罩著一件花圍裙
,正在另外一桌幫有雪上菜的老闆娘忽然說話。
「啊,鎮國三神器是嗎?全日本人都知道,那是八咫瓊勾玉、八咫鏡、天叢雲聖
劍了。」
老闆娘的嗓門極大,這一下嚷嚷,整間「赤川屋」的客人都朝這邊望來,令得背
對而坐的有雪與白瀾雄大驚失色,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
「妳、你們……」
「哦,不用那麼奇怪,這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們是間諜,來這邊是商談機密大事
,你們不用客氣,請繼續說話,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兩個人合成一桌,帳
單也合成一份。」
「胡、胡說,我們兩個人完全不認識,妳從哪隻眼睛看出來我們是間諜的?」仍
然想要抵賴,有雪氣急敗壞地分辯著。
「你們兩個每次來都是一起進門,分坐不同卻相鄰的兩桌,都是背對背坐著,點
一樣的菜。日語都一樣說得怪腔怪調的,阿理阿多說成咖哩咖娜,最後又都說回聖語
……連續幾天下來,不要說是我,所有客人都知道你們有問題。不過不用擔心,我們
很注重顧客隱私,所以你們在這邊盡量談好了,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的。」
「這……這個……」有雪仍然不放棄,想做最後一下掙扎,「妳又說我們的日語
說得爛,妳這個日本女人為什麼聽得懂聖語?」
對於這個問題,女老闆一臉笑意,很客氣地低聲回答了。
「小店是青樓聯盟駐京都的第五十二處分舵。我們與白字世家素來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你們吃飯付賬,我們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干擾,天地丞相,小店有禮了。」
「那……幫我打包。」
以有雪的臉皮之厚,現在也不禁滿面通紅,訕訕地吩咐白瀾雄調查三神器所在與
秘密後,付賬離開。
把這場意料之外的鬧劇撇開不談,自己現在倒也不用另外採買什麼食物回去,因
為整個伙食工作已經由泉櫻一肩挑起。
看不出來她一副新手模樣,記心與悟性卻是甚好,聰明人學什麼都快,她日語又
遠較老大和自己說得流利,弄幾本食譜看看,向附近的鄰居太太一請教,沒幾天廚藝
就上了軌道。雖然說還弄不出什麼一品佳餚,但是和楓兒小姐當初的拙劣手藝相比,
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俊太郎,你回來啦!」
瞥見有雪回來,泉櫻大老遠地便揮手招呼,態度極為親熱。
她坐在屋前台階上,前頭放著一個木盆,盛著髒衣服,手裡拿著短木棒,正自挽
起袖子,打水洗衣。這戶民家在前院鑿有水井,使用上甚是方便,只不過拿了有雪給
的一百枚金幣,自動消失而已。
「我老大呢?」
「喝了酒以後就跑出去,還沒回來。」
「嗯?那妳就一直待在這裡,沒有出去嗎?」
「夫君他交代過,女人家應該安分守己,不要隨隨便便在外拋頭露面,勾引男人
。」
聽見這話,有雪為之一愣。過去不管是楓兒也好,小草也好,蘭斯洛一向樂於見
到她們有自己的事業與發展,從來沒有干涉過什麼。像這樣子的大男人論調,倒是第
一次聽到。
想了一想,隨即恍然,這多半是為了不讓泉櫻到外頭給雜人看到,所以才故意找
的理由吧。不過,或許這也是出人意料的真心話也不一定,在連續經歷小草、楓兒的
兩邊挫敗之後,老大痛定思痛,決定改變作風了呢。
看看泉櫻的樸素服裝,一副典型的日本傳統婦女打扮,正因為連續勞動,額頭滲
著細細的香汗,流過嬌嫩的面頰。當灰塵掩去面上麗色,看來還真是一個平凡的主婦。
根據蘭斯洛的說法,他已經用重手法將泉櫻的力量封住。本來要以武功封住他人
的天位力量,最好的方法就是萬物元氣鎖。這種技巧蘭斯洛當然使不出來,不過在其
餘的幾個代替措施中,天魔經秘傳,每六個時辰以重手法刺擊幾處穴位,也有類似效
果,蘭斯洛就是使用這方法,暫時地封住了泉櫻的武功。
「不過,老大,我聽說凡是重手法施展的東西,都會對身體造成不良後果,你現
在這樣用,會不會……」
「幹什麼?我是用重手法戳你的穴道嗎?你這麼多事幹什麼?難道你和這賤人有
過一腿?」
那時蘭斯洛的疾言厲色,讓有雪不敢開口。誰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在挾怨報復,
雖然說,擄來泉櫻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復仇,但是有雪還是感覺到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
而當蘭斯洛不在,這裡只剩下自己和泉櫻獨處,有雪就覺得很傷腦筋,可不要說
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等會兒老大回來,第一個就分屍自己。
「你餓了嗎?我剛剛試著做了一點麵條,現在下鍋,你稍微坐一下就可以吃了。」
「不用了,我是吃過才回來的,不用忙了。」
好不容易才勉強自己,把目光從那如雪玉臂上移開,有雪暗吞了口饞沫,卻看到
泉櫻有些失望的表情。
真是見鬼了,如果早幾個月,有人告訴自己龍族的那個蜥蜴女會親手做麵條,下
給自己吃,自己一定會把那個瘋子推出去斬首,哪想到世事之奇,一應若斯。
雖然應該到外頭多晃兩圈避嫌,不過有雪還是忍不住坐了下來,和身邊的泉櫻說
話。
「妳不回去新撰組,可以嗎?妳這個副組長不在,運作上不會出問題嗎?」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主要的營運都是宗次郎少爺在做,每次要我執行任務
時,也都是獨立作業,其餘新撰組員配合我的行動,但是並不由我指揮。事實上,在
我之前,聽說新撰組根本就沒有副長,所以也不缺我這一份。」
一說起組織的相關事物,泉櫻的表情就有所改變,說得有條有理,只是當把話說
完,她便嘆了口氣。
「而且,我也走不了啊,夫君交代過,不希望我回到新撰組去,又限制住我的武
功,現在也只有聽他的了。」
說著,泉櫻忽地婉約一笑,輕聲道:「其實,這樣子未嘗不好啊,在組織裡頭有
很多的麻煩事,宗次郎少爺雖然是個好人,但是卻常常要求我練很多的功夫,這樣練
完又是那樣,每天這樣子練下來,晚上都覺得好累,比起來,現在每天的工作輕鬆多
了。」
從有雪的角度來看,實在是不覺得泉櫻眼下的生活有什麼輕鬆。蘭斯洛要她做的
整潔工作,任誰都會覺得是苛責。
連續幾天下來,泉櫻忙著到處打掃擦抹,屋內的傢具擺設本就不多,以她的辛勤
,早該弄得一塵不染,但蘭斯洛總會在檢查時故意弄髒,另外弄上油污灰塵,找藉口
打罵,所以到現在泉櫻還在忙著灑水打掃。
不過,和拚命練功相比,或許這樣子更輕鬆一些也說不定。和一眾高手相處日久
,有雪不會不知,他們練起功來那種幾乎忘掉自己是血肉之軀的拚命樣。
假使說強者之途就是要一輩子過著這種生活,永遠要有所警惕,不能被後頭的人
追上,那麼還是現在這樣胡混度日輕鬆點。亦是因為如此,過去幾次蘭斯洛、妮兒提
議說要傳自己武藝時,自己連忙搖頭推辭了。
「真是奇怪,我還以為你們這些高手、強者,一生下來就把練功當成嗜好,無武
不歡呢,原來還是有正常人啊……」
「你說什麼啊?」
「不,沒事,隨便說說。」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無話可說,直過了好半晌,泉櫻才很遲疑地開口,道:「
俊太郎,你和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一定知道很多我以前的事,那麼……你可不可
以告訴我,我夫君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兇手現形】
艾爾鐵諾曆五六八年六月 日本 京都
「呃,怎麼奶不記得了嗎?」她當然不會記得,只恨自己忘記向老大問一問,沒
得串供,現下事情可麻煩了。
「記不太起來了,自從發生船難,被宗次郎少爺救起來之後,我就什麼都想不起
來。曾經在炎之大陸上發生過的事,我全部都忘光了,雖然偶爾會記得一些畫面,但
是卻很模糊、很不清楚。」
泉櫻美麗的臉龐上出現一絲困惑,讓有雪更感心驚,只得強充著膽子,笑道︰「
哇,不是這樣吧,如果奶真的什麼都記不起來,為什麼這麼聽話?奶就不怕我老大冒
充奶丈夫,把奶給吃啦?」
「我也有想過,不過……」
泉櫻小聲地說著,不自覺地整理了一下衣袂,遮掩住快露出來的小腿肌膚。即使
失去記憶,過去的良好教養仍存藏在意識深處,讓她很自然地有著不屬於平常婦女的
儀態。
「我又總覺得我夫君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所以雖然還有很多懷疑,不過我願意
去相信他。」說著,好像想起了某事,泉櫻歉聲道︰「啊,我忘了應該要自稱賤妾,
俊太郎,你不會介意吧?」
「無所謂啦,那個叫法是老大專用,我無福消受,奶也不用對每個人都這樣稱呼
啊。」
「我夫君說,因為我賤,是個賤人,所以往後都要這樣自稱。」
「這……」
不敢讓泉櫻看到,有雪微略偏過頭去,臉孔皺成了一團。他是覺得好像有些不太
妥當的,但是都已經說了是為了復仇,這樣做似乎又很合情合理。
「這樣啊,那……我老大有沒有和奶說起,你們夫妻倆是怎麼認識的呢?」
這個問題對方若是不回答,那就萬事休矣,幸好,泉櫻不疑有他,順著有雪的問
話說了下去。
「夫君說,我出身寒微,父親是個酗酒的賭棍,因為連續詐賭,被人挑斷了手腳
筋;母親是個天生缺胳臂的畸形怪物,從小就被家裡賣到妓院去,後來因為我父親去
光顧,所以有了我……」
光是這一段開頭,就聽得有雪頭皮發麻。沒想到蘭斯洛平時看似不擅長說謊話,
一但說起來卻是如此惡毒,簡直就是說謊不打草稿。
而接下來泉櫻所說的,則是讓有雪懷疑,蘭斯洛平時是不是以閱讀三流言情小說
為嗜好,不然怎麼能隨意編出這麼煽情、灑狗血的連篇謊言。
「我三歲學賭,四歲開始詐騙他人錢財,五歲開始偷窺鄰家的純潔小哥哥洗澡…
…」
「五歲就偷看小男生洗澡?如此淫蕩?」吃了一驚,有雪大聲說道。
「是啊,夫君還說,那個小男生就是你,真是對不起啊,俊太郎,我那個時候不
知道有沒有尖叫?」
「呃……好像有吧!其實該說抱歉的是我,讓奶看到那麼不堪入目的東西。」不
知道該說什麼,有雪支支吾吾地說著。
努力地回憶,泉櫻輕輕敲著腦袋,逐字說道︰「我六歲就開始混黑社會,偷、搶
、拐、騙,經常在賭場裡頭詐賭,九歲就當了堂主,十歲時候淫蕩本性發作,主動勾
引隔壁的清純小哥哥……」
「啊?那一定是我,奶記不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那個晚上,我……」
「不,夫君說這次不是你,是一個叫做源五郎的帥帥小哥哥。」
「喔……那還真是便宜他了,這個小白臉。」一聽沒便宜好占,有雪的表情頓時
陰沉了下來。
「雖然我……咦?好像是他極力地掙扎,不過,在緊要關頭,一個叫做妮兒的小
姑娘破門而入,用狗鏈把他拖走了,所以什麼都沒有發生。」
泉櫻跟著說了一堆被輸入的虛構印象,似有似無,說起來也是斷斷續續,不過聽
起來,任誰都會覺得那個女人真是喪盡天良,十惡不赦,集天下醜惡行為於一身,邪
惡到了已經不合理的程度。
「……在我為了錢,把我母親的賣身契改為終生契之後,我自己販毒被捕,官府
判我賣入娼寮為妓。」
「販毒的被抓了,下半輩子還可以繼續爽?難怪世上這麼多人都要當毒梟。不過
奶既然被賣入娼寮,還記不記得這一次是便宜了哪個男人?」
「那一次,就是我第一次遇到我夫君……」
「嗯,好老大,果然肥水不落外人田。」
「夫君他是我國的威武王爺,那天晚上為了追緝賊人,到妓院裡頭來,看上了我
,把我帶回王府,結果就……然後就……所以就……最後我們就發生了關係。」
「嗯,連進妓院都有這麼正當的理由,老大果然好樣的,還王爺咧。」
沒好氣地答著腔,有雪心裡實在很想歎氣,連捧腹大笑都沒力氣去做,不知道有
誰會相信這麼荒唐的言情小說劇情,但是看泉櫻低垂著頭,很是羞答答的模樣,又不
知道該說什麼。
「不用說,接下來你們兩個日久生情,先是擺平了王爺的情婦,還有皇上御賜要
嫁過來的刁蠻格格;再搞定因為看不起奶的出身,想要攆奶出門的老福晉;最後再破
壞了奸人意圖謀奪家產的陰謀詭計,經過一堆風風雨雨後,你們兩個就有情人終成眷
屬了是吧?」
被一語揭破心中所思,泉櫻奇道︰「你、你怎麼知道?俊太郎,你果然一直是我
的好朋友。」
「我以前幹過說書的,這些事情每天上演,我想不知道也很難。之後應該是幸福
美滿的結局了吧?那我老大有沒有解釋,奶為什麼會流浪到日本來?」
「有。似乎是因為我自己不爭氣,明明已經有了夫君的寵愛,卻妒忌起其餘的幾
位姊妹,和夫君有了口角。之後又因為本性淫蕩,先後勾搭上了王府的侍衛、大夫、
伙夫,還有馬伕。」
「連馬伕都有?這可真是有夠蕩了。」
「不只是馬伕,好像還有……馬伕的馬。」
「唉,連動物都上場了,果然是狗血淋頭、禽獸不如的愛情倫理大悲劇。」不敢
拆穿,有雪只有歎氣,也不知道是針對故事裡的她,還是針對故事本身。
「我看上了一個馬伕,偷了王府的珠寶,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和他一起私奔
,可是那個馬伕只是利用我,騙光了我的珠寶之後,就把我賣給一艘奴隸船,送出海
外,陸上遇到船難,醒來時我記憶全失,被宗次郎少爺救了。」
泉櫻道︰「夫君為了找我,求助於我國的大靈巫,扁鵲鬼婆。變態惡毒的扁鵲鬼
婆婆開出條件,要夫君喝下魔藥,讓他英俊的相貌變成了豬頭,用以交換我的下落,
然後才從水晶球中顯示了我的所在。夫君因此隨使者團同行,一路找了過來。」
由於故事本身太過荒謬,有雪竭力忍笑,克製表情的結果,最後幾乎手腳無力。
聽起來,倒是甚為周密的一個謊言,至少它把泉櫻本來會存疑的幾個問題都堵住
了。
雖然說這故事的本身就是個大破綻,從自己的角度看來,這套劇本實在編得太假
,沒有人會相信,一定賣不出去,不過既然當事人都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自己又該
說些什麼呢?
「我以前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都解釋不過去。夫君他對我
那麼好,我卻……我卻……」
說到這裡,泉櫻的淚水自面頰上滑下,聲音也哽咽起來,似是難以置信自己過去
是如此奸惡,悔恨地抱著頭,低聲啜泣。
「他追我到了日本,我應該立刻跟他回去的,可是因為他變成了豬頭,我不認得
他,居然還對他動武……唉,就算他相貌不變,我也一樣是認不出來的。總之,我真
的很愧疚……俊太郎,你能原諒我嗎?我們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偷跑的時候一
定有向你借過錢,說不定還偷過你的珠寶。」
或許對美女心軟是生物的天性,本來想要討幾句口頭便宜的有雪,在看到那雙悲
痛不已的淚眼時,整個心都軟了下來,歎道︰「唉,我的話就算了吧,誰叫我們兩個
是老交情呢?不過如果奶遇到妮兒小姐,記得要好好道歉,我想奶大概偷了她很多的
珠寶首飾。」
「很、很多嗎?」
「很多。別忘了,奶小時候還試圖偷她的男人。」
「啊,是那一位鏈子小姐。」
泉櫻大力地點著頭,有雪忍不住問道︰「其實,我有點好奇。泉櫻,奶真的完全
相信我老大的話嗎?」
「其實……不能說完全。」說到了重點,泉櫻止住了啜泣,眼神中有著一絲迷惘。
「認真來想,我實在是滿難相信,我曾經做過這麼多的荒唐事。不管我怎麼去回
憶,我甚至連一句以前說過的髒話都想不起來,也記不得曾經和我發生過關係的男人
,雖然我是失憶了,可是以前的那個我……和現在的我差別太遠了。有時候,我也會
想,我真的嫁給了這個男人嗎?俊太郎真的是我的朋友嗎?」
說著這些話,泉櫻的表情回復了冷靜,從側面看過去,那種帶著知性美的嬌艷容
顏,還真像是以前的龍族女族長。
「如果奶懷疑,那又為什麼……」有雪忽然驚覺到自己可能在玩火,若是真的刺
激得她回復記憶,自己憑什麼去接人家的焚城槍?想要住口,卻是晚了一步。
「因為,如果這些事不是真的,當我在京都城裡被人襲擊的時候,為什麼是他冒
著生命危險,幫我挨了那一記重擊?如果沒有他,那時我就已經死了。我還記得,他
的血咳在我的頸子上,那種感覺……好溫暖。」
幽幽地說著,泉櫻歎了口氣,道︰「當他告訴我前事後,我醒來看著他,忽然有
一種好心痛、好愧疚的感覺,那感覺告訴我,我以前一定曾經虧欠過這個男人,一定
欠過他好多好多。好奇怪唷,明明他的相貌已經改變了,我也應該記不得了,可是,
一看見他,我的胸口就痛得像是要裂開來了,只想要盡我所能去彌補他,去讓他快樂
……」
越說越是激動,泉櫻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那種淒楚的美麗,幾乎就要令旁邊的
男人為之心碎。
「如果不是真的發生過那些事,為什麼我會覺得那麼愧疚?那麼難受?而如果這
些事情都是真的,那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彌補?才能讓他原諒我呢?」
抱著腦袋,雙手緊緊抓著頭髮,泉櫻涕淚縱橫,傷心痛哭的模樣,再沒有往日的
半分威儀,但卻也從沒有哪一刻,有雪是真心地為這個本是敵人的女子,感到深深地
憐憫。
「俊太郎,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我到底……應該要怎麼辦才好?」
回答不出來,有雪只能看著抱頭痛哭的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而隱匿自己的形跡,正從屋頂窺視這一切的他,則是鐵青著臉色,慢慢地將手中
那瓶清酒一口飲盡。
為了追查刑案,楓兒仍然逗留在北海道的山中,心裡的疑惑一日多過一日。
經過私下確認,她可以肯定,雖然十幾個村落被屠戮殆盡的時間有先有後,但整
個說來,前後經過不多於一個時辰,而且全部都是發生在六月七號清晨。
時間上儘管差別不大,但仍是發生在宗次郎和自己提過這件事情之後。假如不是
未卜先知,道理上倒很像是有個天位高手在兩人談話之後,匆匆趕來北海道,犯下血
案。
(難道會是宗次郎……)
楓兒很快便對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因為這是根本沒有道理的事。宗次郎有什麼
理由要趕來殺人?這孩子品行純良,絕不是那種以殺戮為樂的嗜血怪物。再者,當日
宗次郎整天都纏著自己,怎麼可能有辦法分身趕到北海道來犯案呢?
只是,宗次郎洛un對自己說謊?這確實是一個極大的謎團,自己弄不清楚,卻又
不願意貿然向宗次郎求證。
(唉,如果小姐在這裡就好了,以她的智慧,一定能想出答案的。)
念及此處,楓兒不禁又長聲歎氣起來。便是因為被自己給氣跑,小草才會無故請
假消失的,自己枉費稱作她的姊妹,卻實在是無情無義得很啊。
楓兒武功雖強,但卻不以智計見長,左思右想,始終思索不出個端倪,儘管每天
勤跑事發現場,卻也沒能發現什麼線索,心中更是困惑。
宗次郎嘴上不說,但看得出來有些不耐煩,楓兒也不去理他,逕自向當地人反覆
查問。
要是回去京都,那便得繼續進行間諜工作,協助白家完成奪取日本的大計,這件
事現在想來,心中著實有些愧疚,但服從命令又是自己的天職,左右不能妥協,還不
如繼續在這邊查案好了。
到後來,就連愛奴族人都很欽佩楓兒的努力不懈,開始七嘴八舌地提供線索。蝦
夷群山本就是民智未開之地,愚夫愚婦之言,幫助極洛u陪迭A有些人甚至連昨晚做的
怪夢都以為是神靈指示,拿來當破案線索,這更是讓楓兒啼笑皆非。
倒是愛奴族長老說了一段話,告訴楓兒,日本從南到北的眾多部落之間,都有著
不同的凶獸傳說,在漆黑夜裡,有某種形態不詳的凶獸,自森林深處竄出,殺人屠村
,毀盡所有的生命。
在北海道這邊,凶獸每隔數十年,甚至上百年出現一次,但也有的時候僅是十餘
年便出現。每一次都是造成鉅量傷亡,不留痕跡,難以緝捕,地方上也唯有舉行消災
祭祀,期望凶獸飽食之後,便繼續進入漫長的沉睡。
楓兒自是不相信有什麼野獸這等厲害,但念及當日天草所言,心中卻是一動。日
本距離風之大陸本土有一段距離,當初又曾經有魔族幻化人形,潛伏在日本,那麼會
不會還有其餘的魔族也仍在日本活動,每當需要生人精血時,便出來殺戮一番呢?
假如是真,那麼既然此事撞在自己手裡,可不能不管啊……既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楓兒就打算到附近山區多走個幾趟,尋覓可疑蹤跡。宗次郎在這上頭本來是可靠幫
手,但想到他在此事上頭的怪異,楓兒決定私下處理。
(會不會……宗次郎也知道犯案的是魔族,所以追查的態度才不太積極呢?)
楓兒不禁想到這上頭,卻終究不願意多想,帶好武器,趁著夜深,獨自進入森林
,在左近山林中巡視。魔族中盡多凶戾之輩,楓兒絕不敢小看,但既然已臻至天位之
境,尋常魔物想來也傷自己不得,這世上總不至於走哪裡都遇得到天位高手吧。
在附近山區走了幾趟,發現不到什麼特別的,便把搜索範圍拉遠,繞著整個屠殺
事件的區域來找,同樣是沒有發現到什麼。
「咦?」
連續幾趟沒有發現,楓兒正考慮是否要再拉大搜索範圍,或者換其他的方式,忽
然,一種奇異感覺震盪著她的心靈。說不上是正是邪,但這種感覺似乎是……結界。
荒山野嶺,會忽然遇到有人張設結界,想必有些不可告人的事。窺人隱私雖然不
好,但此時勢必要另當別論。
仍是使用當初小草所製作的破結界符,楓兒慢慢地侵入了結界內。像織田香住處
那樣的強力結界並不多見,破結界符發生了效果,在不驚動任何其他人的情形下,將
結界弄出洞來。
進入結界內,整個感覺都不同了。風吹得比外頭要強勁,周圍除了原本的松針香
氣、濕濕的草地泥味,更有一種濃烈的血腥味,夾在冰涼山風中,刺激著鼻端。
(對了,就是這裡……)
還感覺不出敵人有什麼強勁氣勢,楓兒心中一寬,只是顧慮到魔界生物可能感官
極靈,不敢大意,全力隱匿起自身的氣息,慢慢地朝著血腥味的源頭移動過去。
走沒兩步,周圍霧氣籠罩過來,視線有些看不清晰,抬頭仰望,就連空中群星都
朦朦朧朧起來,楓兒心下暗驚,當下更是謹慎,小心翼翼地移動。
目標終於出現在視線內。單是這樣子看,實在是不太敢肯定,那到底是個什麼東
西,自己甚至還花了一點時間,才把那個全然漆黑的身影,由黑暗夜色中區別出來。
是人形物體,但卻像是一頭豹子似的蹲坐在地上,一隻尾巴好像很無聊似的左右
擺動,背後……有一雙蝙蝠似的漆黑翅膀。
人類是不可能有這種外表的,楓兒知道自己找對了目標,但在出手誅魔之前,她
忽地一頓,心裡想到,這魔物是只有一隻呢?還是有其他的餘孽?如果還有其他同伴
,那麼自己冒失出手,打草驚蛇,縱然將之消滅,那也是意義不大,所以繼續隱匿蹤
跡觀察。
待了片刻,風中隱隱有人聲,聽來似乎正在交談,楓兒大奇,難道有人類和魔物
勾結,在進行什麼陰謀嗎?魔導術中盡有召喚惡魔,以供驅策的法術,過去魔族會現
身於人間界,多半也是奉召而來,現在這情形看來,多半就是這麼回事。
「……哥,你……兩兄弟好久不見……見到我就跑,好沒道理……」
運足耳力,楓兒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對話,心中詫異越來越盛,覺得事情複雜的
程度尚在自己料想之上,如若說話的是人類,為什麼有人稱魔物為兄?或者是兩頭有
靈智的高等魔物在交談呢?
為了探查秘密,當下悄悄往前移動幾步,忽然,風頭一轉,楓兒心下一凜,正想
要換個位置,以免露出破綻,卻陡見那頭魔物軀體一震,跟著就消失不見。
(沒理由的,我已經閉住所有毛孔,遮掩體味,就算風向改變,也沒可能被他們
聞到……除非、除非是他能感覺到這範圍內的氣流有異,從裡頭察覺不對。)
如若這想法是真,那麼對方絕對不只是一頭愚蠢魔物,而是有靈智進行武道修行
的魔人,楓兒不敢搶進,掣開漆黑光劍,嚴守自身門戶,向旁閃移開去。
這動作相當正確,卻仍是晚了一步,但也幸好她開始移動,不然這長達三丈、將
所經之處的百年老木盡數摧毀,大量泥漿沖天飛起的一爪,就要將她斃於當場。
「轟!」
僥倖逃過一擊,楓兒左半邊身子鮮血淋漓,首當其衝的肩頭骨折,劇痛之下,眼
前一黑,情知今日遇上了生平未見的絕頂高手,能夠以一擊波及之力,瞬間摧破自己
的護身真氣,令自己筋折骨斷,全然沒抵抗能力,這只有天位差才有可能造成,換言
之,敵人是強天位高手。
而且,出手時完全無聲無息,爪出而破壞力立至,顯然天心意識運用純熟,不是
那種徒有力量的莽夫。根據自己的推測,對方是不下於三大神劍級數的強人。
景物昏暗,看不清楚敵人身影,只能憑著高速身法騰挪閃避。才一移動,左半邊
身體又是奇痛澈骨,所站之處被爪勁瞬間弄成一個大凹坑。
這次雖然也是險險避過,但是卻是因為對方的速度不如適才快,這令楓兒有一種
感覺,敵人的速度變慢,是因為他正在享受那種凌遲獵物的樂趣,換言之,這是一個
極為凶殘的嗜血魔人,也就是屠殺愛奴族人的兇手。
(找對人了……)
雖然有著破案的欣喜,但是現在的情形卻極為不妙,天位差是無法彌補的事實,
自己再怎麼熱血,也不至於到為了正義捨身殉道,要自己拼著性命,與這魔人同歸於
盡,這可是不願幹的事。
但光是逃也不是辦法,因為敵人察覺到自己意圖,改了攻擊方式,眨眼間泥漿沖
天而起,像是海中狂濤一樣,形成巨浪簾幕,阻住自己去路,更進而旋轉封鎖了週遭。
(糟了。)
楓兒揮劍往泥浪上斬去,但是這運足天位力量的一劍,卻沒能發揮應有功效,手
腕劇震,給彈了回來。
第二劍也是同樣結果。儘管極力催運天位力量,但貫滿力道的劍勁,卻斬不破那
掀天泥浪,手腕更被其中所蘊含的內勁震得酸麻,只聽得光劍嘎嘎作響,如果還要堅
持,肯定會整個炸碎掉。
莫可奈何,只得撤劍後退,而週遭激旋的泥浪也捲動過來,逐漸朝中心收攏,裡
頭的氣勁更激轉成風,彷彿千萬柄利刃,自四面八方旋斬過來。
接得下來嗎?不可能的。在這種天位差之下,除非自己將七神絕中的金絕練至頂
關,靠這號稱天下第一護身硬功的神功庇護,否則什麼護身功法都是沒用。
廝打又打不過,逃也逃不掉,這等差距實在太大,妮兒在北門天關一戰所感受到
的無力,此刻也在楓兒身上出現,雖然她還不放棄,竭力施展烽火神劍,想要借助紫
火勁的威力突圍,但心裡卻是已經不太抱持希望了。
四周激旋的泥浪,赫然捲得更急更快,遮天蔽日,令得身處中心的楓兒見不到半
點光源,只剩迫發出體外的紫火勁,耀眼奪目,將迫近過來的泥浪炙烤成乾,變為泥
粉墜下。
「桀~~」
隱隱約約,楓兒聽到這樣一聲怪響,似乎是什麼野獸嚎叫,又像是某種生物的怪
笑聲,但不久之後,她就知道,這聲音其實是對自己的嘲笑,因為當泥刃旋動到最後
,竟將包圍內的空氣一次抽盡,變做真空狀態,令楓兒的護身火勁失去氧氣來源,消
失無蹤。
大吃一驚,連帶因為缺氧的影響,腦內暈眩,楓兒反應變得遲鈍,還來不及做什
麼處理,泥塵已經覆天蓋地般轟壓下來。
身上像是給幾座大山一起壓住,沉往萬劫不復的深淵,意識漸漸昏沉了過去,就
此人事不知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魔血噬體】
艾爾鐵諾曆五六八年六月 日本 京都
「真是亂七八糟的混帳東西,偏偏就是需要他的時候找不到人,這渾蛋雪特人,
難道要我在這裡呆上一晚嗎?」
為了要照料傷者,蘭斯洛坐在床邊,百般無聊,不由得皺起眉頭。
屋子已經修好。雖然說不上完好如初,起碼遮風避雨不成問題,外觀上也看不太
出曾經受過重大破損。修屋子的當然不是蘭斯洛,天位高手的破壞能力雖強,修東西
的本事卻是大大差勁,只得急召人手支援,白家的工兵部隊天下馳名,修一間小小木
屋,這自然不是什麼問題。
只不過,當屋子修好,人去樓空,蘭斯洛的煩惱也隨之出現。
有雪發了一頓脾氣後,就跑得沒蹤沒影,多半是找白瀾雄喝酒去了。這蜥蜴女被
自己一掌打暈,猶自未醒,結果反而弄到自己不好出去,屋子裡的酒又喝光了,這下
子真是麻煩。
把她丟下,不是什麼問題,但是考慮到她此刻昏迷不醒,若是隨便丟下她,一個
人在屋內,說不定就有什麼變化發生,要是落在別人手裡,此事勢必讓自己大大頭痛
。說來也是好笑,如果不是因為封住了她的武功,現在也就沒那麼多顧慮了,但若就
此解除封印,自己卻又不願,只能說是自尋煩惱了。
夕陽淡淡地自窗口照進來,淒紅伴紫,為屋內添上一層瑰麗顏色。灑在昏迷中的
泉櫻身上,分外顯得纖影苗條,肌膚柔嫩,不過大前提是別去看那張臉。
蘭斯洛那一下出手著實不輕,雖然說出手剎那,理智抑制了大半力道,不至於取
人性命,但是打在這麼一個嬌怯的小女人身上,仍是很重的一擊,連顱骨都出現了裂
痕。
儘管沒有對有雪明說,但是蘭斯洛的心頭確實有悔意,也不能理解為何自己要出
這樣重的手?
如果要殺人,那一出手就殺了,把人打得半死不活,這並不合自己的作風。更何
況,明明已經把這女子定位為「拘禁身邊,痛加折磨」,為什麼又會忽然按耐不住,
一掌打得她險死還生呢?
這實在是難以解釋。只記得,當她作著舊日的打扮,恍若當日枯耳山上的女龍將
一般,持槍傲立於自己面前時,自己胸中就極為不快,憤怒、失望的情緒,像海濤般
拍擊胸口,而後,當她冰冷著容顏,將那句威嚇話語說出,自己腦裡便「轟」地一聲
,失去了理智,在狂怒中出手,一掌便擊了出去。
要不是在力道迸發的前一刻急忙收勁,那就不只是把人打飛出去,而是真的會傷
她性命了。自己的控制力為何如此差勁?這……可不是好現象啊。
「嗯……」
昏迷中的泉櫻,好像哼了幾聲,蘭斯洛沒去理會,只是將手掌貼放在她臉蛋上,
緩緩運勁。即使是強天位高手也無法對魔法無師自通,回復咒文他用不出來,白起大
舅子逆運乙太不滅體的本事,他既不會,也不可能用在這臭蜥蜴女的身上。
不過,拜在打工大夫華扁鵲門下的有雪之賜,此次東來日本時,帶了不少療傷妙
藥,現下在泉櫻身上派到用場,蘭斯洛幫她敷上藥膏後,便潛運內力,緩緩揉按,幫
著藥力加速行開。
而看著那張淤腫的臉蛋,蘭斯洛有些好笑,自己的失常縱有千般理由,也絕不會
是因為被女色所迷。看這麼一副腫成豬頭的醜樣子,難道自己會放著家裡的美人兒不
愛,去和這個豬頭女看對眼嗎?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只是,想到有雪臨去時所言,蘭斯洛不禁面色一沉,這個義弟善於察言觀色,確
實是看出了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事。
枯耳山一戰之後,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經歷了這麼多的變化,自己的思想
、價值觀都有所改變。儘管不太想承認,但是心裡確實覺得,光憑著一腔熱血大喊報
仇,這種做法不但傻,而且很容易因此失去更值得被重視的事。
特別是,隨著時間過去,心裡的仇恨、憤慨越來越淡,不由自主地用理性觀點來
審視整宗枯耳山事件時,心裡實在是有著說不出的恐懼。
對於放棄復仇的自己,弟兄們會感到怨恨嗎?這一點倒是還好,真正讓蘭斯洛害
怕的,是對弟兄們的怨恨感到滿不在乎的自己。
過去那個重情分、講義氣的自己,是不是已經不見了呢?放棄為弟兄們報仇的自
己,是不是就是一個沒義氣的東西呢?
自己可以漠視所謂的道德規章,但說到底,自己仍與大舅子不同,不可能像他一
樣,視世上一切規範如無物。只要想到有一天自己變成一個沒道義、沒情分的大賤人
,那種感覺可真是讓人想吐。
然而,就為了不想當壞人,所以才固執著想要替弟兄們報仇,這個心態本身就已
經不能說是正確了吧?而基於這種心態,對弱質女流大加折磨,這種做法怎麼看都是
很卑鄙無恥的。
有雪也就是因為看穿了這點,所以才對自己那麼反感吧。
念及此處,蘭斯洛不禁苦笑了起來。連一個小小復仇都可以牽扯出這麼多事、這
麼多迷惘,看來復仇果然是一件很得不償失的事啊。
「嗯……夫君大人……請你原諒賤妾……下次不敢了……」
昏迷中,泉櫻輕聲呢喃,身子還忽然縮了一縮,顯然甚是畏懼,蘭斯洛見狀不由
得苦笑。
「夫君」、「賤妾」這些稱呼,是自己從戲文故事裡學來的,當初並沒有多想什
麼,只不過想起這蜥蜴女以前一副溫文典雅的模樣,這種文謅謅的叫法比較適合她,
聽在耳裡也比較爽,卻沒想到現在的她,全然沒有過去的溫雅氣質,將這叫法叫得這
般可愛,自己每次聽到她自稱「賤妾」,心裡就覺得一陣好笑,全然沒了本來意義。
「女人啊,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啊……叫你蜥蜴女還真是沒有叫錯,到底哪一個
你,才是真正的你呢?」
獨自思量,蘭斯洛忽然有一絲迷惘。
在與有雪相互叫罵時,自己曾經質疑有雪是不是被這蜥蜴女的美色所迷,這才忘
記弟兄仇恨,為她說話。那時,曾有一個念頭連續幾次出現在腦海,就是和有雪說,
既然他這麼同情這女人,乾脆把這女人送他算了。
可是,這輕而易舉的一句話,雖然連續幾次出現在腦中,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此事亦是非常沒有道理,難道……不只是有雪,連自己也被這妖女的美色所迷了嗎?
「真是荒唐透頂……」
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驚訝之餘,蘭斯洛的苦笑聲更顯得刺耳,在泉櫻面頰上輕輕
搓揉的手掌,頓時僵住了……結束了北海道之行,楓兒與宗次郎趕回京都,在途中,
她開始整理此行得到的一些情報。
與花天邪在荒山上一會,是楓兒所沒有料到的事。看他的言談,雖然仍像過往那
般狂妄,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但是感覺上卻已有所不同,而武功上的增進更不待言,
他潛地行蹤,又能在奇雷斯爪下逃生,單是從這一點來看,他已經是個不容小覷的強
敵。
花天邪已經到了日本,這個情報楓兒立刻傳回雷因斯,但是卻隱去了自己蒙他所
救的事。如果要提到此事,勢必就要解釋花天邪為何會出手相救自己,這裡頭的原由
,若是讓蘭斯洛大人曉得,想必臉色不會太好看,小草小姐也很尷尬吧。
而那人是一副絕頂心高氣傲的性情,想必也不願讓此事為人所知,自己這樣做,
應該是最好的處置方法。
奇雷斯的存在,也是一項重要情報。與宗次郎這個人畜無害的小魔族不同,奇雷
斯的出現,證實了魔人們已經涉足人間界,而且力量極其強大,已經到了不容被忽視
的地步。
想到奇雷斯,楓兒忽然憶起一事。記得那日竊聽時,除了奇雷斯,還另外有一個
「人」,正在與奇雷斯談話。由於沒看見相貌,所以無法肯定,究竟那也是一個人類
?亦或者是另一個來自魔界的魔人?
如果是魔人,那麼就代表魔界來此的高手,又多一名,值得仔細注意,特別是,
自己曾聽到那人稱奇雷斯為兄,如若兩人真是兄弟,又功力相若;連起手來,人間界
恐怕只有三大神劍聯手,方能將之穩當挫敗。
但如果是人類呢?那麼又有一個疑團出現了。
花天邪相救自己一事,自己並無法確認,會不會……當時與奇雷斯談話的人就是
他?而所謂的相救自己,只是他為了排除嫌疑,故意演的一場戲呢?以這人的自傲,
這不太像是他的作風,但花天邪過去的紀錄極其不良,一個會喪盡二十萬同宗子弟兵
,用以提升自身力量的狂人,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念及此處,楓兒便將這個可能性一併寫上,傳回雷因斯,希望目前的決策人員能
夠根據這些,做出妥當的判斷。
不過,小草小姐不在,目前有誰比較派得上用場呢?無忌公子嗎?想想實在是讓
人擔心。
才一回到京都,白家人員馬上送來有用情報。和天位奧秘息息相關的日本三神器
,其確切位置究竟在何處,是目前要調查的第一要務,如若能夠破解奧秘,找到突破
天位的方法,這個利益之大,甚至比拿下日本更加重要。
三神器中的八咫瓊勾玉,楓兒曾經在宗次郎身上看過,儘管感覺不出其神異處,
但確實是不凡的珍寶,而從宗次郎的語氣聽來,這東西的來歷大有蹊蹺,說不定是流
傳到人間界的魔族重寶,假如是真,那麼確實大有可能關係到天位奧秘。
八咫鏡、天叢雲之劍的下落,自己就不清楚了,或許該要找宗次郎再問問。不過
,日本宮廷所排定的婚期越來越近,如果要趕在婚禮之前有個了斷,好像沒什麼時間
慢慢調查了啊。
還有一件事情,也是很不尋常。因為白無忌的命令,京都分舵的白家子弟使用太
古魔道儀器,盡可能地監聽、留意京都範圍內的可疑對話,本來目標僅是京都城內、
新撰組寓所幾處重要地點,但是數日前,京都城外曾經傳來強大的魔力波動,引起了
監測人員的注意。
日本傳國久遠,國土上有許多靈波強烈的古祭壇,偵測靈波並不容易,但是白無
忌日前下令,要留意日本境內的強力魔導術者,還特別送來一套由太研院院長親手制
作的特殊儀器,監測三千里方圓內的一切魔力波動,這才發現了那股隱藏在結界中的
靈波,並且立刻調用儀器,監聽附近聲音。
「受到結界影響,監聽的效果並不好,只聽見『除魔』、『礙手礙腳的丫頭』、
『換新人』、『聖咒』這些字眼,斷斷續續的,也沒辦法很確定是不是這些字……」
向楓兒報告的白瀾雄,低聲道:「不過,對話中曾經出現一個較完整的句子,我
們不是很敢肯定,而這句子也讓人難以索解。」
「是什麼?」
「對話中提到『謹遵日賢者大人的……』,這一句話,就是我們最後得到的訊息
了。」
知道白瀾雄話中有話,果然,他接著便說出,在截獲這訊息不久後,藏匿於農莊
中竊聽的該分舵,全部被殲滅,沒留下半個活口。
「之所以還能保留下這些情報,是因為在接收到竊聽字句的同時,也發一份訊息
到稷下分部的系統,所以才能保存下來。」
白瀾雄提到,這種太古魔道的監聽,似乎也被敵人察覺,使用了類似獅子吼之類
的聲波武學,破壞了竊聽用的衛星,更透過系統,將竊聽中的分舵人員震殺,連帶整
個農莊都被衝擊波掃得亂七八糟。
「那太研院呢?如果有傳聲到太研院,那邊可有傷亡?」
「很幸運地,半個都沒有……好像是因為那個接收系統,是院長大人倉促間趕製
的不良品,開動收訊沒多少時間後,就噴火花炸掉了,還搞到整個太研院系統大當機
,因為這樣逃過了一劫。」
該說是傻人有傻福嗎?知道那位小姑娘沒事,楓兒心頭頓安,儘管彼此沒多少交
情,見面次數亦數得出來,但她卻知道愛菱對蘭斯洛的重要性,雅不願見到她遭受傷
害,現在事情能這樣了結,也是不錯。
不過,整件事到現在,陰謀的氣息越來越濃了,似乎有某個組織在暗中策劃些什
麼。說是要除魔,這口氣倒很像是那日出現在京都城的魔導師們,但是提到日賢者之
名,這卻又是怎麼一回事?
據自己所知,日賢者皇太極已然亡故,唯一的弟子就是蘭斯洛大人,如果把太古
魔道的技巧算上去,愛菱小姐也算一個,除此之外並無其餘的弟子傳世,為何他的名
字會再被提起呢?
這個疑團,楓兒解之不開。本來想要等候命令,再繼續調查,卻忽然想到一件事
。現下小草不在,白無忌又不好直接對自己下命令,如果要等候上級命令,那可不知
道要等至何時,還是主動些比較妥當。
存著這想法,楓兒唯有再找上宗次郎,雖說向這孩子套話,令自己心頭不安,但
這總好過去面對他的姊妹,那位一開口就近乎是精神攻擊的美麗小公主。
雖然尚未成婚,隨意進出京都城不合禮法,但楓兒最近出入頻繁,守衛們幾乎連
問都不問,很和氣地請楓兒入城。
只是,這次來的時間卻似乎不太對,因為當楓兒來到宗次郎的居所,聽見裡頭有
人在交談,感覺上氣氛不是很愉快,而聽那聲音,赫然便是天草四郎。
天草四郎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什麼?他們師徒兩人又在談些什麼?楓兒很好奇,卻
也知道那並非是自己所能竊聽。這樣近的距離,太容易被天草四郎給發現,到時候徒
然被他取笑一番。
楓兒沒有再靠近,也沒有刻意運功傾聽,不久後,只聽見天草四郎似乎說什麼「
總之你把他放出去就是不對,這次的事情,你這樣做就是錯了」,說完,屋內便是一
陣光亮,似乎是為了避免與楓兒見面尷尬,天草四郎由另一個方向走了。
不明白他們師徒兩人在爭執些什麼,楓兒開門進去,只見宗次郎很疲倦似的趴在
桌上,看到她進來,笑了一笑。
「宗次郎,你還好嗎?」楓兒到來,是為了要向宗次郎確認一下,那天的幾名魔
導師,在向他提及誅魔工作時,還有沒有提到什麼東西?但是看這孩子疲累的模樣,
心中憐惜,掏出手帕幫他抹汗。
「和天草大師範吵架了嗎?為什麼呢?」
「嗯,師父覺得我有些事情做得不對,養了寵物就不應該隨便放走,還有一些和
誠實有關的問題……嗯,楓兒姊姊,你是來找我出去玩的嗎?」
「我們等一下再一起去玩吧,姊姊有一些事,想要先找你問一問。」楓兒道:「
那天那些……神官們拜訪你的時候,有沒有提到什麼別的事呢?想想看,他們還有沒
有說些什麼?」
「嗯……像是什麼啊?」
「像是……有沒有提到和日賢者有關的事?或者是其他什麼聽起來很重要的。」
被問到了這點,宗次郎像是想起了什麼,兩手摀住嘴巴,很懷疑似的看著楓兒。
「那些事情……你不能說嗎?」
宗次郎點點頭,楓兒自然也問不出個什麼東西,雖然知道這之中一定有什麼問題
,但宗次郎既然不願意說,自己總不能逼問他吧。
兩人商談片刻後,楓兒便打算與宗次郎一起外出,實現帶他出去玩的承諾,這時
,宗次郎忽然一下撲過來,將她攔腰抱住,重現那許久未見的招牌動作。
楓兒有些訝異,因為自從兩人熟稔之後,宗次郎就沒有再這麼做了,是有什麼事
令他極為不快嗎?
「楓兒姊姊,你覺得待人誠實是對的嗎?」
聞言,楓兒不由得一愣。以自己的立場,當然希望宗次來對己永不說謊,不然從
他那邊得來的情報,豈不是毫無用處?基於這個考量來回答,似乎是很自私,但不管
從哪個方面來看,誠實總是一件美德。
「當然啊,誠實是好事,楓兒姊姊很喜歡誠實的宗次郎呢。」
這顯然就是宗次郎所期待的答案,所以他登時笑逐顏開,放開緊抱的雙手,拉著
楓兒一起往外跑。
而看到這樣子的轉變,楓兒也不禁有著一絲疑慮。宗次郎這孩子看似天真,但卻
有他精明的一面,自己這樣子回答,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經過一夜調養,泉櫻的情況已經大有好轉。除了要歸功於華扁鵲調製的藥膏,她
自身的體質也很有關係。
似乎是因為服食生死花的關係,泉櫻的肉體多少起了一些變化,雖然不像楓兒那
樣魔化,可是確實因此有著較尋常人類要快的新陳代謝,以致於肉體痊癒速度略為增
快。
不過,生死花在人間界是難得的毒物,當年楓兒中毒,絕不可能吞食太多,更沒
理由多過泉櫻,那為何楓兒產生肉體魔化的速度與症狀都比泉櫻要強呢?
嗯,想來一個是人類,一個是龍族,這兩者之間還是有差別吧。
看著已經能夠坐起來進食的泉櫻,蘭斯洛心中思索著這些差別,若有所悟。
華扁鵲的藥膏極靈,經過自己以內力催行藥效,一夜之後,臉頰上的淤腫已經好
得多,斷裂骨頭亦已癒合,不過,自己在使用藥膏時,隱約有感應到魔力波動,又嗅
不出這藥膏的成分為何,想想最好還是別追問這藥膏是怎麼調出來的。
「昨天晚上,你一夜都守在我旁邊嗎?」將白粥慢慢地用完,泉櫻捧著陶碗,對
身旁的男人小聲發問,卻在與他絲毫不見和緩的眼神相視後,連忙改口。
「夫君,賤妾……賤妾想請問您……是否昨夜……」
「夠了,你先休息吧。」
蘭斯洛實在是有些搞不懂,這些女人的神經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就算自己真的是
在她身邊一夜不睡,這也是照顧病人的常理,用得著這麼感動嗎?
正要起身,忽然手被拉住,偏頭一看,卻是泉櫻拉住自己,小聲說了句謝謝。
「賤妾好高興喔,能夠讓夫君你這樣守著一夜,就算再被你打一次我都會笑呢。」
「不要在自稱賤妾的同時用這種語氣說話,那很白癡……你這女人,你知不知道
自己昨天差一點就沒命了?光這樣就願意再被打一次,你是花癡啊?」
冷酷的嘲諷,如果是別的女性,一定當場就變了臉色,但泉櫻只是看著正上方,
眼神中一片悠遠,輕聲道:「醒來之後,身邊的事,有好多我都不懂,我也常常懷疑
自己是不是傻了呢……可是,如果終究要癡,為花而癡、為花而狂,不是也很美嗎?
而且……夫君你喜歡花癡的女人嗎?假使你喜歡,那我變花癡也可以啊。」
說著,泉櫻望向與她執手相握的男人,在彼此目光相觸的剎那,蘭斯洛頓覺心頭
一震。
胸中驟驚,握在掌中的柔嫩小手忽然變成火焰般赤燙,蘭斯洛像是甩開一尾毒蛇
似的,甩去泉櫻的手掌,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背後似乎響起了一聲輕歎,這究竟代表了什麼,蘭斯洛已經不願意去想,只是來
到屋外,努力釐清混亂的思緒。
事情不應該是變成這樣的。當初向泉櫻偽稱夫妻名份,還胡扯了那堆故事,只是
為了讓她不起懷疑,即使自己痛加折磨,她也不會起反抗之心。
這效果確實是達到了,要不是泉櫻全然相信那些謊話,在自己這樣的折辱之下,
別說是素來高傲的她,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女人都會反抗、逃跑。
既然一切如同預料,那為何事情會漸漸脫出掌握呢?
照著本來的估算,儘管自己沒有殘她肢體,也沒有作出什麼重大傷害的行為,但
以堂堂天位高手之尊,被人為奴驅策,這樣的羞辱,當事人心頭的憤恨可想而知。若
是自己落得這般處境,縱然不刎頸自殺,也一定會切齒發誓報仇。
但是泉櫻沒有。這個叫做泉櫻的小女人,彷彿徹底與前半生沒了關係,一點都見
不到過去的傲骨,笑著將自己這許多嚴苛折辱承受了下來。
她感覺不到痛苦嗎?這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只是比起外在的壓力,她內心的苦痛
更加劇烈,為了贖那份根本不存在的罪,她對那些不合理的折磨表現了寬容,用她那
雙看似纖細的肩膀,扛起了贖罪的責任。
而自己又沒法如同預期般那樣鐵石心腸,對著埋頭苦幹的泉櫻,越來越是心軟。
就像有雪說的一樣,若是撇除舊仇不算,現在的泉櫻確實是個好姑娘啊,殘忍地傷害
這樣的弱女,自己還算是人嗎?
最糟糕的一點,已經在剛才發生。她看自己的一眼,那眼神……好熟悉。妻子小
草在杭州與自己相依為伴時,每當自己回過頭去,所看到的就是這種眼神,那時自己
不懂,現在回想起來,那眼神依稀是孕育著深情,而此刻這眼神為何會在這蜥蜴女的
身上出現?
雖說是為了復仇,但是與她偽稱夫妻,蘭斯洛心裡已自不安,若是因此牽扯情孽
在身,到時候要如何對身邊的人交代?見了小草、楓兒,自己就真的要當一輩子豬頭
了。
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突破天位、征服日本,是這趟海外之行的目的,像復仇
之類的私事,不該再耽誤正事,要早點作個了斷。泉櫻既然感覺不到痛苦,受到這些
折磨困擾的,反而是心存不忍的自己,而心中的情愫蠢動,更是不妙,要在事情更不
可收拾之前,有個了斷。
對於泉櫻,自己已無殺意,殘她肢體之類的重手,亦是不適,但枯耳山上數十條
人命,不能就此作罷,如果不以命償命,那麼就只有奪走她視為第二生命的東西了。
女性的第二生命,除非是扁鵲鬼婆、郝可蓮那樣的女人,不然不是容貌就是貞操
。自己連斷她手臂也不願意,更何況毀去她那絕世容顏,那麼,該做的事情就只剩一
樣了……儘管當慣了強盜,但為了給妹妹作個好榜樣,蘭斯洛從未對婦女有不規矩的
動作,現在忽然面對這等尷尬事,委實有些手足無措。
(又不是沒經驗,像傻子一樣站著,像話嗎……)
沉吟片刻,蘭斯洛把心一橫,重新就衝進房裡去。
這些天以來,在睡覺的問題上頭,蘭斯洛是老實不客氣地佔了床位,泉櫻若不是
趴在桌子上睡,就是舖張毛毯睡在地上,儘管蘭斯洛曾數次要泉櫻上床來,但是對夫
君近乎百依百順的她,卻對此事非常堅持,心中有鬼的蘭斯洛並未相強,不過這情形
終於要有所改變了。
衝進房間,蘭斯洛二話不說,揮手便打斷一根床柱,增加凶暴聲勢,跟著,在泉
櫻的詫異眼神中,猛地一把便將她蓋在身上的薄被掀去。
(糟糕,腦子裡頭一片空白……接下來我該做什麼?是不是應該先吃藥再衝進來
?)
與過去所習慣的夫妻敦倫不同,蘭斯洛的動作雖說粗暴,卻看得出明顯的僵硬,
假使他真是任獸慾勃發,那倒是還好處理,可偏生是刻意為之,這下子就很麻煩了。
所幸,泉櫻並沒有看出他的不自然。當蘭斯洛一把將薄被掀落地上,她本能地一
聲驚呼,整個人猛往角落縮去,單薄睡袍遮掩不住纖巧身形,凹凸有致的胴體曲線,
更是讓蘭斯洛為之眼前一亮,不由分說就撲上床去。
「啊……你幹什麼……不要這樣子……」
給蘭斯洛壓在身下,濃烈的男子氣味直迫過來,泉櫻本就不甚清醒的意識,更是
大亂,只能盲目的揮手擺足,作著沒意義的徒勞掙扎。
雙方氣力不成正比,這場男女角力,很快就分出了勝負。泉櫻整個被壓倒,雙腕
被蘭斯洛一手握住,抬過頭頂,身體雖然猶自不肯放棄,竭力扭擺,試圖掙脫,但在
床上這狹小空間裡,激烈的掙扎動作,卻只讓兩具緊密相貼的軀體來回摩擦,沒幾下
子,蘭斯洛眼中的一抹火焰,就顯示他已經認真起來,沒有多餘的考慮了。
「你怕什麼?我們是夫妻,這種事以前不知道作過多少次了?你不是也希望我高
興嗎?那為什麼要躲?你看到我現在的臉,所以嫌棄丈夫了嗎?」
「不要……我不想要像這樣子……不該是這樣子的……」
「胡說八道,我要就要,由得了你嗎?」
全然投入了現在的壞人角色,蘭斯洛左手一揮,輕而易舉地就將泉櫻衣袍撕裂。
美人含淚,絕世仙容上又是羞憤、又是傷心,雪嫩白皙的肌膚,襯著破碎布條,
營造出一股惹人憐愛,卻又讓人想要粗暴蹂躪的慾望,而胸口飽滿的賁起,堅挺圓滑
,在日光下綻放著鮮奶般的柔潤脂色,幾乎令蘭斯洛看得癡了。
適才軀體接觸時,就已經感到這具女體比目測的更加豐滿,現在一看果然不錯,
本來立刻就要採取行動,卻聽見一句啜泣中的低語。
「只要你喜歡……我……我願意的,但是,你可以說一句喜歡我嗎?這是我記得
的第一次,希望能有個新的開始,至少……我希望是和一個喜歡我的人一起度過。」
女性真誠的泣訴,蘭斯洛不是無動於衷。他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是這樣地
卑劣,當下便想撤手。只是,其餘的要求倒也罷了,只有這一點是絕不可能答應的。
當下把心一橫,不去看泉櫻的眼淚,頭一低,就在她粉嫩雪頸上恣意親吻起來。
「不要……不要這樣,放手!你放開我啊……」
像是一頭被拋進沸水鍋中的雛鳥,泉櫻的悲鳴聲分外顯得淒楚。這時,蘭斯洛確
實感覺到,自己已經傷了這個女孩子的心,但卻感覺不到什麼復仇成功的快慰感,這
種心情變化讓他微微一呆。
身下的泉櫻,忽然變得僵硬,蘭斯洛一下沒能反應過來,想不到在這緊要關頭,
她拼著身受重傷,衝開自身被封鎖的幾個穴位,重拾力量。待得察覺到不對,已經慢
了一步,給泉櫻掙脫雙手,猛地一下擊打在頭上,近乎小天位頂峰的力量全面爆發,
便是蘭斯洛也禁受不起,腦袋一暈,踉蹌跌在地上。
跌下又站起,只是一瞬間的事,既然已經有了決心,蘭斯洛就不會給泉櫻脫逃機
會,儘管腦袋還暈,卻是立即站起,封死退路,以防她衝了出去。
不過,這卻是一個多餘的動作,因為泉櫻從床上逃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身搶
到蘭斯洛放置在旁的風華刀,「噹」的一下,神兵出鞘,散發著森森寒意,直指蘭斯
洛。
「不要過來!」
「嘿,對我兵刃相向,你以為你還有能力再殺我第二次嗎?」
枯耳山上的回憶被勾起,蘭斯洛臉孔微微抽動,沉聲往前踱去,在怒意漸漸消褪
的同時,身上更被一層殺氣籠罩。而相較於他,手中持有神兵的泉櫻,卻似乎哭得連
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住後退,直至背靠到牆壁,淚流滿面,握緊風華刀的雙手不
住顫抖。
「老公,求求你好不好?給我時間、給我機會,我會讓努力再讓你喜歡上我的。
可是……如果你現在非要逼我,我就只有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聽得出來,泉櫻是在很鎮定的情形下說話的,雖然哭得聲嘶力竭,涕淚縱橫,但
卻已經做出了她的最後退讓。
蘭斯洛呆住了,不只是為了這番言語,亦是為了泉櫻現在的絕美姿態。
無疑地,這個哭到快要倒下去,柔弱不堪的女子,就是泉櫻;衣裙碎裂,裸露著
半邊身子的她,無疑是很狼狽,可是,她緊緊握著風華刀,用盡每一分力氣發出吶喊
的樣子,又洋溢著一股英武之美,彷彿無懼生死,傲然守著自己的一身清白。
亦是這種絕世仙姿,讓蘭斯洛頃刻間胸中戾氣全消,平靜了下來,但一股更強烈
的佔有慾望,卻取殺意而代之。全然無視神兵的威脅,他大步走向前去。
「不、不要過來!我會殺了你的,只要你再過來一步,我就殺了你。」
仍是緊握著刀柄,但刀刃卻不住地顫動,泉櫻的心根本就已經亂了,如果不是那
股要守護自己芳心的最後堅持,她一定會急得跳起腳來。
「有本事殺我就來吧。人生難免一死,能夠死在美人兒手裡,我於願足矣。」
微微一笑,蘭斯洛忽地加快了腳步,瞬間就搶到泉櫻身前,踏進了她死命捍衛的
最後領域。
風華刀斬落了下來,卻因為蘭斯洛的來勢太快,只有刀刃末端落在他的肩頭;刀
勢又已軟弱無力,縱然神兵鋒銳,卻也只能在蘭斯洛肩頭留下一道血痕,沒能再行深
入。
「別說我用強逼你,現在你如果還是不願意,就試試看能不能在這距離一刀砍下
我的頭來。」
蘭斯洛輕笑著,一手握著泉櫻的下巴,就把她往後推去,靠貼在背後牆上,而當
風華刀噹啷墜地,他知道自己取得了勝利,快意一笑,就要掠取那兩瓣嫣紅豐唇。
「……不愛我,就別要我。」
模糊不清的囈語,正是泉櫻最後所能作的最後頑抗。而這短短七個字,聽在蘭斯
洛耳中卻不啻於晴天霹靂。
「我不會給你機會的。不過,就算我不愛你,我一樣是要定你了。」
說著無理的話語,蘭斯洛吻了下去。野蠻而帶有侵略性的親吻,從豐潤的紅唇開
始往下延伸,經過小巧的下巴、粉嫩的頸項,來到那因為衣衫破碎而曝露在外的雪白
胸口,毫不猶豫地印下吻痕。
給壓在土牆上,泉櫻口中呢喃,似乎說了些什麼,蘭斯洛並沒有多理,直至舌尖
所嘗到的女兒家體香,變成一道鹹鹹的腥味。
是淚水嗎?
顯然不是。因為當蘭斯洛驚訝於眼前出現的一抹厲紅,抬頭上望,卻險些嚇得魂
飛魄散。
眼、耳、口、鼻,泉櫻美麗的臉龐上,大量的鮮血正不住溢出,襯著那張仙容上
痛苦的神情,更顯得淒厲可怖,令得蘭斯洛慌了手腳,連忙試圖止血。
「泉櫻!你怎樣了?」
急惶的叫聲,蘭斯洛全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兩人同居相處以來,他第一次喚著對
方的名字。
「求你……不愛我,就別要我。」
像灘爛泥一樣,昏倒在蘭斯洛懷裡,這是泉櫻意識彌留之際,念念不忘的一句話。
泉櫻的問題極為嚴重,蘭斯洛剛開始以為是先前她衝破自己的封鎖,力量沖激之
下造成經脈重創,待得詳細檢查,這才知道不對。
除了經脈受創之外,泉櫻體內似乎有某種毒素開始發作,使得她的氣機運行亂成
了一團,忽快忽慢,體溫驟燙驟冰,當蘭斯洛試圖助她運氣療傷,情形更是控制不住
,泉櫻張口一噴,大口鮮血染紅了整個床壁頂。
不擅長醫術,蘭斯洛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雖然設法鎮住了內傷,但照這情
形下去,香消玉殞也只是早晚的事。
「媽的,連硬上都這麼麻煩,要不要搶在她斷氣之前,直接把該搞的事情搞完,
然後用棉被裹一裹,到外頭水溝扔掉算了……」
彷彿是發洩這種手足無措的怒氣,蘭斯洛自顧自地說著。然而,即使是刻意要自
己這樣想,他仍然是壓抑不下心頭的那股如焚急切。
為著什麼理由都好,蘭斯洛知道自己此刻無法坐視泉櫻的垂危,即使是把她救活
了好繼續報復都無所謂,自己絕不容許這女人就此死去。
定下心神,蘭斯洛借助得自白起的知識,一一分析泉櫻可能的病因,最後仍然是
在生死花這樣毒物上猜到了端倪。
救治一名與己沒關係的天位高手,讓她跟在身邊,還傳她武藝,這是一件頗具風
險的事。蘭斯洛當時就猜測,宗次郎會不會預備了什麼手段,以防養虎為患?這個想
法此刻獲得證實,因為從種種症狀來看,宗次郎在施放生死花時,肯定用了某種自己
看不出來的毒物,只要一經催動,立刻便會發作,變成現在這樣子。
剛才肯定是不知為何觸發了藥性,所以才會鬧出事來,所幸一時間還壓抑得住。
而現在想來,難怪自己擒走泉櫻,新撰組那邊毫無所懼,原來是早有了應變之法。
解鈴還需繫鈴人,要解除這個毒物,除了找宗次郎拿解藥之外,別無他法。不過
卻有一個難處,就是人家怎麼可能毫沒由來地答應給解藥?就算不提出什麼苛刻條件
,最起碼也會要求交還泉櫻,單是這點自己就沒可能答應了。
「哼,民不與官鬥,官不與強盜鬥,就不信你不肯交出解藥來……」
略微一思索,蘭斯洛已經有了主意,在確認泉櫻一時三刻間不會有什麼問題後,
他便離開木屋,開始行動。
既然已經決定,蘭斯洛的行動就很徹底,發揮以前統領四十大盜時候的本領,在
京都的幾處熱鬧地方放火。地點經過挑選,火勢雖大,卻來不及傷到什麼人就被撲滅
,這是過去與石家部隊打游擊戰時,多次放火以調虎離山所練出來的心得。
每次縱火之後,豬頭魔人就在空中現身,發出狂妄的大笑。他並不需要向下方民
眾說出自己意圖,只要讓他們感受到自己的威脅性便夠。緊跟著,蘭斯洛襲擊的目標
變成京都城。
「告訴你們的娃娃頭目,若是不交出解藥,明晚我就血洗京都城。」
在適當的時候放話,當蘭斯洛這麼樣地大聲宣告時,週遭房舍全數被熊熊大火所
吞噬,四面八方更是倒遍了因為骨折、被點穴而無力作戰的護衛武士。
立威的效果已經達成。看著自己破壞的東西,蘭斯洛忽然想到,和大舅子白起相
比,自己做事的手法可就溫和得多,若是由他出手,不用等到明晚,京都城現下便要
血流成河了。
雖然看不起那小鬼,但蘭斯洛並不認為這樣就能迫使對方屈服。這麼做的目的,
只是為了讓對方瞭解自己的決心,不讓他以拖延手法對付自己,但最終決定能否取得
解藥的關鍵,仍是雙方實力,為此,自己已經做好了硬幹一場的準備。
那日跟蹤楓兒時,曾經和宗次郎交過手,知道他不過是小天位級數,即使是和楓
兒聯手,自己也不放在眼裡,真正值得顧慮的,仍是天草四郎。自己連續在他故鄉作
了這麼多事,等若是對他挑釁,這場硬仗若是以他為主將,宗次郎從旁夾攻,那就很
麻煩,好在天草四郎傷勢未癒,只要自己全力以赴,當有七成勝算。
想到要進行來到日本以後的強天位戰,蘭斯洛胸中豪氣頓生,清嘯一聲後,便破
空而去,要在宗次郎趕到之前離開。
他並不想在未經確認的情形下爆發天位戰,否則就算贏了,也無法確保解藥是真
是假,最理想的情形,莫過於引蛇出洞,自己從旁窺探,肯定解藥沒問題之後,這才
出手搶奪,省得喂病人吃毒藥,重蹈這八百年前就上過的老當。
蘭斯洛刻意把飛行高度拔升,一下子就鑽入雲層,不讓下頭有追蹤機會,然而,
他還沒來得及找個好位置藏身觀察,一種熟悉的感覺,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
如果可以,蘭斯洛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飛身逃跑。因為現在就是一個自己認真辦正
事的時候,不想被那些要花極大精神去處理的事情困擾;更何況自己心緒不寧,耐性
更在快速消磨中,並非是處理兒女私情的好時機。
憑著彼此間的天位差,只要自己全力竄逃,對方絕對追之不上。問題是,自己下
不了這個決定。
楓兒不是傻瓜。連續幾次鬧事下來,楓兒應該已經對豬頭怪人有所懷疑,猜到了
背後真相。
當初楓兒會有日本之行,除了說是為了任務,主要理由也是因為要避開自己,現
在她主動來見自己,若是自己避不見面,楓兒一定會很難受。
這一趟是為了泉櫻而來,但是在自己心中,泉櫻的份量怎樣也及不上楓兒,為此
,蘭斯洛懊惱地決定留下,面對這讓他頭痛的麻煩局面。
「蘭斯洛大人。」
如果說在趕來途中,楓兒還有絲毫懷疑,那也都在看到這男人的背影同時,盡數
消散。雖然有些納悶的地方,但那寬厚的背影……頸部以下,確實就是自己所熟悉的
那個男人。
應聲回頭,蘭斯洛與楓兒目光相對。儘管外貌上有所不同,但是在雙方眼神交接
的瞬間,楓兒就能肯定蘭斯洛的身份。無須言語,這就是他們心靈交流的證明。
「為什麼……您會變成這個樣子?」
要回答這個問題,勢必得要長篇大論,因此,蘭斯洛僅是笑道:「這是老天對我
的懲罰啊,因為我惹了一位大美人生氣,讓她丟下我,跑去異國和別人相親了。」
一句話,楓兒眼中的喜色頓斂,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地低下頭。看到這反應,蘭
斯洛便知道原本橫亙於兩人之間的問題,並未因為這短暫時間的分開,而有所改變。
在與楓兒會面之前,他確實期望過,楓兒已經想開一些東西,而當兩人一碰面,
只要自己伸出手來,楓兒便願意與自己攜手同行,一起回到雷因斯,但是看這情形,
確實是自己想得太簡單,兩人之間還有一段路要走。
或許……有雪說得沒錯,是自己太過輕忽了楓兒的心情,很多話不直接說出來,
是沒辦法讓彼此瞭解的。
「蘭斯洛大人,為什麼來這裡呢?」
來得遲了一步,楓兒並沒有聽到蘭斯洛之前要求交出解藥的宣告,而她提出來的
問題,卻令蘭斯洛一愣。
楓兒知道自己擄走那蜥蜴女,但此事解釋起來也是多說多錯。儘管自己認為向那
女人報復,是她罪有應得,但這終究是欺凌弱女的行為,要在楓兒面前毫無愧色地說
起,感覺著實尷尬,更何況「因為逼姦不遂,引發劇毒,要出來找解藥」這種糗事,
自己又怎麼說得出口。
如果是小草、有雪,那也罷了,但是楓兒……
太能掌握對方情緒的壞處,就在此時顯現了。蘭斯洛的欲言又止,楓兒怎會看不
出來,一方面固然猜到七八分他說不出口的理由,頗覺不妥;另一方面卻又有幾分失
落,因為自己這「心腹」的份量,顯然無法得到他充分的信任。
便是在這樣的氣氛中,兩人尷尬以對,而急欲找話打開僵局的蘭斯洛,猛地想起
楓兒近日來和宗次郎相處親膩,可別不小心也給下了毒,中了這個小人的暗算。
「楓兒,有一件事情你做得不好。那個叫宗次郎的小鬼,你不該對他掉以輕心的
,這小子卑鄙陰險,外表長得雖然帥,但是私底下卻喜歡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下流事…
…」
「不會的,宗次郎那孩子不是這樣的人。」和宗次郎的親膩相處,楓兒深知道他
的為人,更常常希望日後他能與蘭斯洛妥善相處,現在一聽到這個與事實相距甚遠的
批評,本能地為他辯護。
但這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卻讓蘭斯洛甚覺刺耳。楓兒認識那個渾球小子才多久?
和自己的認識又有多久?為何會信他不信自己?
與楓兒一點決定性的不同,蘭斯洛並不把宗次郎當成小男孩。這個身上透著詭異
氣氛的小鬼,在他眼中已經是一個值得注意的敵人、半個應該早點宰掉的情敵,現在
還居然連自己頭號心腹都開始幫他說話了!
「楓兒,你不相信我嗎?」
由於心情不佳,蘭斯洛的口氣就相對沉重,聽在楓兒耳中,登時想到自己所犯的
錯誤。
「楓兒不敢。」
謙卑地一句歉聲,似是解決了問題,但卻反而讓氣氛更形緊繃。兩人都是拙於言
詞的個性,在這種情形下,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最後,終究是蘭斯洛大著膽子,踏出了第一步。移到楓兒身邊,將有些想躲開的
她一把抱過,輕輕拍著那顯得僵硬的軀體。
「對不起,我這笨蛋又說錯話了。」
「不,是我沒有考慮到蘭斯洛大人的立場,請原諒。不管您作的決定是什麼,我
一定都會站在您這一邊的。」
對自己的話仍有一些猶豫,但在這種情形下,如果不想讓裂痕更形擴大,楓兒也
就只有這麼說了。
兩具軀體雖然緊緊相靠,但是彼此的心情,卻比在象牙白塔的那一個晚上相距更
遠。也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各有心事,兩人都沒有察覺到,在濃密雲層之下,男孩眺
望天空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冰冷……「有雪大人,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嗎?」
「回去做什麼?看我老大抱女人,然後一個人躲在牆角哭嗎?」
和白瀾雄一起走在街上,有雪和他都已經喝得半醉,跌跌倒倒地走在街上,唱著
荒腔走板的日語歌曲。
或許是因為酒精麻痺了神經,當兩人察覺到自己被一群人不懷好意地包圍時,已
然晚了一步。
「新撰組!」
縱使蒙面,白瀾雄仍是認出了對方的身份。自己和有雪現在的身份,是來自炎之
大陸的使臣,新撰組員雖然蒙面,但是卻敢公然來襲,莫非是身份機密已經洩漏,日
本方面要剷除外敵了?
戰鬥很快地發生,白瀾雄使著細長的日本刀,出手如風,在將十字鏢雨格打彈開
的同時,欺近敵人就是一刀。這位白家領隊的武功確實不凡,不過幾個照面,敵人就
已經有十多人死傷在他刀下,給殺出一條血路來。
但情勢終究是對他不利。前次在驛館戰鬥中受的傷,並未痊癒,久戰之後,身體
極感疲憊,而一面與敵人廝殺,一面又要護衛身旁只會扯後腿的宰相大人,顧此失彼
,很快就連續中鏢,熱血染紅了衣衫。
「有雪大人,我不能再追隨你了,請保重,我現在拼著最後一份力量,幫您殺出
去,請您跟著我往前衝。」嘴角溢血,白瀾雄緊握著日本刀,十足就是一副拚命將軍
的勇猛模樣。
「不,這怎麼可以?」
「您不用客氣。您身為宰相之尊,乃是我國棟樑,就算那些倭賊在我身上斬八十
刀,我拚了命也要掩護你出去。」
「啊,是嗎?那就麻煩你跑快一點,千萬別讓敵人追上來啊。」有雪感激涕澪,
忙不迭地感謝救命恩人。
白瀾雄奮起神勇,日本刀舞成一團雪花,全力突圍之下,果真是當者披靡,只可
惜有一點點小問題……跑得太快,全然沒顧慮到後頭的人跟不跟得上。
眨眼功夫,白瀾雄已經衝出包圍網,幾下子身影就消失在街角,看不見蹤影。追
之不上的新撰組成員,只得掉轉過頭,把還來不及跑出去的有雪給重重包圍。
「呃……哈哈哈哈~~」
眼見逃不出去,周圍十幾把雪亮刀鋒慢慢舉了起來,有雪一反先前的驚慌與呆愣
,反而狂妄地大笑起來,令得新撰組員大大地不解。
「大膽倭賊,你爺爺我什麼大陣仗沒見過,這點小場面就想要我的命嗎?作夢!
讓你們見識見識我霧隱鬼藏的厲害!」
眼見這矮胖子忽然趾高氣昂地大聲喝罵,新撰組員著實一奇,但也沒理由給他嚇
倒,一人朝同伴使個眼色,一柄日本刀從有雪背後斬下。
刀子斬中,但是碰觸到的感覺、響起的聲音卻不對。定睛一看,哪裡還有敵人的
蹤跡,地上只剩一塊套著有雪衣服的粗木頭。
「好厲害!想不到這麼一個矮鬼,居然是忍術高手?」
「一個外國人,居然會我們忍術裡的變身法,這可不簡單啊。」
「霧隱?這是哪個高手的流派?沒聽說過啊?」
「追蹤忍術高手,我們恐怕不成,還是去追另一個,他受了傷,跑不了多遠的。」
萬難料到有雪會用忍術遁走,新撰組員驚歎交集,紛紛掉頭,追白瀾雄而去。卻
也在他們全部跑開,街道恢復無人之後,地上的那塊粗木頭忽然地大量噴出血來,很
快就在地上染出一片血漥。
「哎唷……痛死我了……屁股一定給砍成兩半了,什麼破爛忍術,原來只是把人
藏在木頭裡……」
吐出咬在口中的魔力卷軸,有雪回復成人形,哀嚎不已,慢慢地掙扎爬起。
因為考慮到可能在日本遇到的危險,當初華扁鵲曾經交給他幾個草草趕製出來的
卷軸,是華大巫師參閱雷因斯圖書館中的殘缺資料後製作,期望在日本遇到忍者殺手
時,能收奇兵之效。
「臭鬼婆,傳我什麼爛招,還說用這招變身忍術就可以嚇跑敵人,結果還不是害
我挨一刀……」
恩師所傳的忍術只發揮了一半效力,屁股上給斬了一刀的有雪,疼得眼冒金星,
險些暈了過去,只不過因為知道身處險地,竭力移動,想要逃離此地。
怎麼知道,沒爬出幾步,往前攀爬的右手忽然碰到一樣東西,是一隻鞋子……還
有穿著鞋子的男孩。
在有雪眼前,出現了宗次郎的面孔,那種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格外令他心驚膽
顫。
「好有趣的忍術,我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忍術高手呢,帶回去拆開研究看看。」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意外之敵】
艾爾鐵諾曆五六八年六月 日本 京都
因為初次實驗忍術失敗,被敵人擒下,雷因斯的左大丞相便面臨了一個大問題:
該如何保住自己的狗命。
如果亮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讓敵人知道傷害自己,將招致雷因斯的嚴重報復,這
或許有點作用。但轉念一想,日本方面既然會派人將自己擒下,就代表不但本來的偽
裝身份被拆穿,說不定連真實身份也早就被人知道了,自己的這個籌碼,恐怕不怎麼
夠份量。
宗次郎那個小倭賊,聽說也是有天位力量的。這些強大武者腦子都不怎麼正常,
更從來不把旁人威脅放在眼裡,說不定自己一吐露身份,立刻就被他動手宰掉,藉以
向手下立威,那就弄巧成拙了。
蘭斯洛老大雖然重色輕友,但是義氣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的,知道自己被抓,應
該會設法救人,可是如果在那之前,自己幹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多半他救人同時,
會順手一刀把自己宰掉,清理門戶。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自古伴君如伴虎,做人可真是難啊……
左思右想,沒有一個妥善主意,有雪最後只有閉上嘴裝啞巴,靜觀情勢,再作反
應。
假如對方一開始就搬出大堆刑具、火炭,極度吃硬不吃軟的雪特人,很可能立刻
就把所有顧忌拋到九霄雲外。然而,新撰組員似乎很重視武士精神,不屑作拷問這樣
的事,因此所謂的審訊,也不過就是疲勞轟炸式的反覆詢問。
對於一心想要拖延時間的雪特人來說,新撰組這樣的做法,自然是上上大吉。橫
豎對方願意當君子,自己也就樂得繼續裝啞巴。
反覆詢問的幾個重點,便在於對方已經知道,自己一行人並非炎之大陸的使者,
這樣子冒充有何企圖?那個豬頭妖怪是否是自己的同黨?躲在哪裡?想要做什麼?
幾個問題,有雪全部一問三不知,瞪眼吐舌的醜怪模樣,令得負責審訊的新撰組
員怒不可抑,幾乎就要把這死胖子飽以老拳。
「住手!怎麼可以對客人這麼沒有禮貌?」勸阻了憤怒的組員,接手處理的人,
是一名看來層級較高、姓土方的幹部。
「殿下有交代,我們是請古高俊太郎先生回來協助調查,釐清一些疑惑,所以他
是客人身份,不可以無禮。」
這番話有雪連半個字都不信。剛才那番血戰,差點送掉了自己的狗命,如果這樣
也算是請客之道,新撰組恐怕很難有幾個活人客人。
「時間也不早了,為了怕你說我們日本人都是無禮之徒,我們只問你一個問題,
處理了就可以回去。」
有雪自是不信世上有這等好事,但他也無法阻止對方發問,只得聆聽。
「我們遇到了一個犯人,他的口風很緊,怎樣都不肯說實話,讓我們覺得很苦惱
。聽說俊太郎先生乃是有智之士,不知道可不可以傳授我們一點貴國在這方面的訣竅
,讓這個犯人吐露實情啊?」
一段話聽得有雪瞠目結舌。他是曾經聽說過,有所謂請君入甕這條計策,這些日
本鬼子懂得使用這條計策,倒也頗有文化,但這實在作得太明顯了吧?倘使一開始是
請自己吃飯,假意相詢,或許自己還會上當,可是現在身為階下囚,有什麼拷問策略
肯定都會用在自己身上,自己又怎麼可能笨到惹禍上身呢?
不回答是不行的,就氣氣這群笨蛋倭賊吧。
「喔,是這個樣子啊……嗯,像我國這樣的泱泱大邦,講究的是忠恕仁愛之道,
什麼事都要以德服人,用愛心去感化,絕對不能施以暴力,要讓犯人主動說出來,這
樣才對嘛。」
「有道理、有道理,不過……忠恕仁愛四字,太過空泛,實際上應該如何付諸實
施呢?」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給犯人好酒好菜,讓他盡情享受,吃飽喝足,要是吃飽了
還不滿足,你們就應該一盡地主之誼,找十個八個美女陪他睡,等他心情爽快,想要
說了,你們不就可以問到答案了嗎?」
有雪說完,本以為對方會像之前的新撰組員一樣,被氣得七竅生煙,卻怎曉得他
面露微笑,好像聽到什麼絕妙意見似的,用力鼓起掌來。
「原來如此啊,這麼簡單的事情,我們居然想不到,俊太郎先生真不愧是大國出
身,見識非凡。」
不是單純客套,土方向隨侍在旁的新撰組員低聲吩咐幾句,他們則是露出驚訝的
表情。
「真的要……」
「當然是真的,殿下交代過,要努力滿足我們的貴賓,他提出來的所有要求,我
們都可以實現。」
有雪聽得嘖嘖稱奇,暗自納悶莫非這些日本鬼子腦袋壞了,辛苦一場把自己抓來
,卻是請自己吃飯喝酒,大快朵頤一番嗎?
這個不解之處卻很快地得到解答。一份上選的特級壽司船沒多久就被送了進來,
裡頭儘是極為昂貴的壽司組合,即使是有雪這樣的外行人,也能從外觀、嗅覺中確認
裡頭的美味。
對方沒有必要下毒,真要殺人,一刀也就夠了。而從華扁鵲那邊學到的藥物知識
,也讓有雪肯定這條壽司船裡沒有放毒。
既然沒毒,又有人願意當付賬的冤大頭,有雪自然是毫不客氣,把木船裡頭的各
種壽司一個接一個地送進嘴裡,連帶旁邊的熱茶,一下子就吃了乾淨。
整個過程,土方都是笑咪咪地在旁邊看,一直到有雪將壽司吃光,他雙掌一拍,
又是一艘壽司船送了進來。
「還有?不必這麼客氣吧?」
「不不不,叨擾了貴客,我們很是過意不去,殿下吩咐過,一定要好好款待俊太
郎先生,請您不用介意,盡量享用吧。」
送上門的便宜,如果不佔,那也就不是雪特人了。有雪流水價地將食物吞入口中
,臉上露出極為滿足的表情。看上去真是讓其餘的新撰組員心中有氣。
然而,這趟美食享受一開始就沒了結束。壽司船一艘跟著一艘,連續地被送進來
,有雪原本享受美食的表情,也漸漸露出苦狀,開始搖手表示胃量已盡。
「什麼?不用和我們客氣啊,這樣一點粗食,我們已經深切覺得招呼不周了,如
果您再客氣,我們怎麼受得起啊?」
「不,我真的是……」
「不用擔心付賬的問題,一切開銷都由我們支付……田中,通知壽司師傅,再送
一船特級壽司進來。」
再好吃的東西,如果胃裡已經沒有空間,也是食之無味的,而當有雪最後被人架
著雙手,撐開嘴巴,把壽司硬塞進食道裡,不久之前還是至高美味的東西,現在就像
惡夢般的恐怖。
「啊?還不夠嗎?沒問題的,外頭還有十幾艘壽司船在等著呢。小野,剛剛向幻
霧似真居徵調的十五名太夫,已經到了嗎?」
「到了……不過,這死胖子現在變成這樣子,難道還享受得起來嗎?」
「什麼啊,我有說是讓貴賓享受的嗎?那些太夫是來享受他的。」
彷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已經口吐白沫的雪特人,在聽見這幾句對話後
,使出最後一分力氣搖手說話。
「……我……是我錯了,說謊是不對的,我不應該冒充外國使臣……我什麼都願
意招了,請叫那些該死的人妖滾遠一點……」
有雪招供所帶來的影響,沒多久便正式呈現出來。
對於古高俊太郎一干人假冒炎之大陸使臣,圖謀不軌一事,取得確切證據,新撰
組立刻有了行動。調齊人手,由各隊隊長率領,他們向池田屋發動了襲擊。
為了追求行動迅速,這一次,並沒有事先疏散民眾,而是在將池田屋團團圍困之
後,拔刀隊直接衝殺了進去,與內裡的白家子弟們展開激烈地攻防。
血腥味、殺氣,頓時大盛,透過空氣,向四面傳播出去。普通人所感應不到的訊
息,擁有天心意識的天位高手卻能夠捕捉。正待在驛館住處沉思的楓兒,便感應到了
這份訊息,抬起頭來。
本來,她正因為上午與蘭斯洛會面的種種而煩憂,明明是好不容易才見到面的,
可是卻沒有能夠解開彼此心頭的困擾,反而又增添了新的問題。
小草小姐失蹤的事,蘭斯洛大人應該也知道了吧?他的心情,一定也是很不好過
的,那麼,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呢?這並不是只憑一個人,或是兩個人彼此就能解決
的事,而是三方面都得妥善顧到的複雜問題。
泉櫻小姐現在應當是正與蘭斯洛大人一起。她還好嗎?蘭斯洛大人並沒有告訴自
己他此刻的落腳處,這顯示他並不願意自己參與此事,從這樣來推,泉櫻小姐置身於
什麼樣的處境,也就不難想像了。
對於此事,楓兒心頭隱隱感到一絲不妥,但以自己的立場,也無法說些什麼,更
糟糕的是聯絡不上小草小姐,連一個請示的對象都沒有。
方自尋思,忽然感應到那陣不尋常的殺伐氣息,楓兒頓時一凜,衣帶一勒,立刻
便要衝出房門,趕去支援。
只不過,還未出房門,楓兒就察覺自己正在被人監視。雖然不確定是什麼人,但
是選在自己動身之前刻意露出行跡,這正也表示對方是為了阻止自己出手而來。尤有
甚者,從對方刻意釋放出氣息,之後卻按兵不動的表現看來,似乎也暗示著只要自己
沒有離開的意圖,對方也不會有所動作。
雖然知道如此,但職責所在,楓兒不可能就此放棄前往救援。心中幾個念頭閃過
,楓兒仍決定以最快的身法趕往池田屋。
在當前的小天位高手中,楓兒的身法與速度都極為優異,是她恃之取勝的長處,
此時全力以赴,即使是蘭斯洛,除非以強天位力量全面發勁,不然在速度上也遜於楓
兒,而在整個京都城內,會讓楓兒產生敗北覺悟的,也僅有織田香一人,只要能拉開
距離,楓兒便有把握能在對方阻止之前抵達池田屋。
但顯然對方也對楓兒的速度有所提防,當她以極速衝出門外,身形仍未脫離驛館
範圍之前,數道劍氣自後方射來,勢道甚急,唯有側身避開,卻也因此而在動作上稍
微一頓,產生破綻,後頭十餘道劍氣更是連珠射至,在封死楓兒前進退路的同時,更
將她往後逼退,當十餘道劍氣把地上炸得亂七八糟,驛館花園毀去大半後,楓兒已經
退回了門口,一步不差。
短短一下交手,楓兒已經知道對方力量在己之上,天心意識的運用更較己為強。
若非如此,又怎能憑著幾道凌空劍氣,便將小天位高手玩弄於指掌之上?
這樣的高手,別說是京都城內,就算是整個日本、風之大陸,那也是屈指可數,
是以她立刻就知道了來人身份。
「大師範突來造訪,不知有何指教?」
隨著這聲問話,天草四郎現身出來。仍是那樣一身浪人打扮,手裡拿著未出鞘的
木刀,面帶微笑,道:「又見面啦,小姑娘,我覺得有點好奇,你既然猜到與你動手
的人是我,為什麼一點害怕的表情也沒有啊?」
「我用得著怕嗎?自從復出江湖至今,你哪次打贏過?現在更變成一名只能欺壓
小輩的嘍囉,我有什麼理由要怕你嗎?」
冰冷著表情,楓兒的言詞就顯得格外犀利。過去華扁鵲、嚴正等人,在執行任務
時也都是這麼一副冰冷面孔,從某個角度上看來,或許這可以說是大雪山一派的招牌
表情吧。
當然,她自己也知道,這番話說的並非實情。姑且不論北門天關兩大神劍之戰的
敗北,天草四郎如果真的那麼好對付,那在基格魯一戰時,就不會搞到蘭斯洛一方人
人重傷,小草小姐更要豁出性命,才能將之擊退。
自己力量與之相距太遠,有他在此,自己全然沒有脫身機會,就只能試著稍稍挑
撥,看看這百用不厭的老招數,是否能取得效果,讓天草四郎在情緒波動下,露出破
綻了。
池田屋方面的戰事仍在進行,新撰組一方來得突然,又佔了人數方面的優勢,沒
幾下工夫便已取得上風。
然而,池田屋中的白家子弟也不至於毫無準備。之前白瀾雄負傷而歸時,就已經
推測到有受到敵人攻擊的可能,雖然來不及作太多準備,卻也不至於措手不及,而白
家子弟在群戰上更有一套獨門戰技,兩兩聯手起來,相互遞補不足,令得新撰組陷入
了棘手的逐步攻防戰。
整體上來說,白家子弟一方的敗勢已成,倘使沒有外援,失敗就只是早晚的事。
而其中有些人也看出來,新撰組的攻勢雖然凌厲,卻並未全力而為,換言之,他們保
留了戰力,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白瀾雄身上雖然受創,神智仍保得清醒,推判出這是敵人的引蛇出洞之計,目的
多半是要引出潛伏在京都的同黨,甚至可能針對蘭斯洛陛下。只是,雖然推判出這個
結論,白瀾雄也沒辦法送消息給蘭斯洛,至於命令全體白家子弟切腹自殺,避免成為
誘餌,這種指令又不是他所能決定,所以也就只有繼續苦戰,試圖找出突圍機會。
他所想到的東西,蘭斯洛自然不會沒發現。比楓兒更早一步察覺到不對,他以強
天位力量隱去身形、氣息,潛行來到池田屋上空,觀察片刻後,就看出這是敵人想要
引自己現身的計策。
倒是想不到宗次郎那小鬼會這麼樣地有決斷力,白天被自己一威脅,就立刻採取
這樣激烈的反擊。看來,自己與白家眾人的關係已經洩漏,不然敵人也不會以這邊為
主攻。
會作出這樣的判斷、採取這等雷霆手段,這種人如果不是受到刺激就胡亂發脾氣
的毛躁小鬼;就是大舅子白起那樣,以最精細冰冷的計算,在最短時間內採取激烈報
復,破去敵人的種種計謀。
宗次郎那小鬼究竟是哪一種呢?自己對他的瞭解不夠,難以下結論,不過從情感
上來說,自己傾向是前者。
不管是哪一種,現在多想已經沒有意義,要解決眼下這局面,就只能靠實力,而
自己應該是有資格狂妄的……不,有一點必須要小心,那晚在擄劫泉櫻時,出手突襲
的黑衣人,武功之高似乎猶勝於己,如果這次的行動有他牽涉在內,自己就很難討得
了好。
將種種得失顧忌考慮過一遍,蘭斯洛如鷹隼般俯衝而下,風華刀激盪出一片雪亮
虹光,天位力量施威下,只聽得轟然一聲,池田屋的屋頂部分已經整個被削斬開來,
碎石瓦礫,滿天飛舞,連同那四散裂墜的屋頂建築,朝週遭落去,砸在負責包圍的軍
隊身上,登時響起無數慘呼,哀鴻遍野,隊伍也散開了去。
「專殺日本矮賊的柳生一刀來了!快快把漂亮的花姑娘獻出來,不然我今晚就血
洗京都!」
說著那荒唐的言語,蘭斯洛在半空中朗聲大笑,十足一副邪惡魔人的樣子,令得
下方又是一陣驚叫,池田屋內的白家子弟則是逮著機會,努力朝外突圍。
「偌大一個京都,難道沒有能與我匹敵的高手嗎?你們……」
一面說話,蘭斯洛仔細留意四方動向,謹防那無名高手的突來襲擊,但是一句話
沒能說完,一道警訊掠過心頭,雖然察覺到有人從後偷襲,但是來人速度好快,幾乎
是才一感應到,刀鋒已然及身。
(什麼高手?這麼快的速度!)
強天位力量護體,這樣一刀根本無法傷及蘭斯洛,刀鋒才一入肉,就立刻被反震
出去,而不待蘭斯洛反擊,來人已立刻飆飛而退,不見蹤影。
(這身法起碼比楓兒快上幾倍……是老三的九曜極速?)
既然知道是九曜極速,那麼對手肯定是沖田宗次郎,但蘭斯洛卻無法進行確認。
與源五郎相交多時,九曜極速這套功夫也見識到不少次,知道它在逃之夭夭時候
的絕頂妙用,但當與之為敵時,這才體會到這套神妙功法的厲害。莫說是敵人身影,
蘭斯洛甚至連對方高速移動下的殘像都捕捉不到,每次心頭一有警兆,對方已然及身
,貼腰就是一刀,待得疼痛入腦,要有所反應,對方已然遠颺,自己卻連他到底往哪
個方向跑了都不知道。
自己怎麼就從來不知道九曜極速居然可以發揮到這等地步?是源五郎這廝學藝不
精,速度還比不過一個小鬼?亦或是這渾蛋隱藏實力隱藏得過分,故意藏拙?回去可
得找他問個清楚。
才不過幾下呼吸的短暫時間,蘭斯洛身上已經中了二十來刀,雖然說傷不到他什
麼,卻也著實疼痛,心下更是駭然,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有強天位力量護體,同等功力
下較勁,豈不是早給這小鬼碎屍萬段了?
不過,彼此的力量差得太遠,這點宗次郎想必心中有數,不然也不會每次砍中後
,就立刻遠遁出里許,躲避自己的天心搜索,再以高速自其他方位繞來攻擊,希望能
積少成傷,連續百多刀斬在同一部位,或許能斬破強天位的護身勁道,對敵人造成傷
害。
(好傢伙,居然有這樣的一手?天草四郎怎麼教得出這種徒弟?我之前確實是太
小看這小鬼了啊……)
蘭斯洛暗自驚歎,宗次郎只是運氣不好,對上了一層無法逾越的天位障壁,若非
如此,以他這等驚人高速,小天位內根本沒人能夠應付,幾下子就把勝負分了出來,
而若是幾個月之前的自己,倉促應敵,恐怕現在也已經慘敗了。
只是,現在的自己與數個月之前有著太多不同。宗次郎遇到自己的不幸理由之一
,是因為天位力量的絕對差距;不幸理由之二,卻是自己在武學修為上的長進。
速度並非是無敵的絕對保障,自己雖然是初次對上這樣的高速對手,但是曾經以
源五郎為假想敵,進行過無數次模擬戰的白起,有過幾個對策,其中之一必須以白家
壓元功為戰術的基本策略,到自己手上,則是實施這戰法的最佳人選。
主意一定,蘭斯洛收起風華刀,整個身體忽然往上拔高,跟著便往左斜飛,單看
那個狼狽樣,確實很像是承受不住宗次郎的斬擊,落荒而逃了。
宗次郎自然是追了上來。若比速度,蘭斯洛遠遠不及他這已臻至化境的九曜極速
,沒飛出多遠便給追上,半空中又是連挨了十多刀,只是憑著罡氣護體,斬擊難傷。
就這樣耐著疼痛,蘭斯洛飛到極高處,和地面距離已遠後,雖然仍是找不到宗次
郎,卻肯定他與己之間的距離未超過一里,正是動手的良機。
「嘿,小子,等著驚訝吧,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低笑一聲,蘭斯洛神情驀地嚴肅起來,雙臂一翻,繞了一個弧圈後,交擊在一起
,一股無形的壓力開始朝四周籠罩下去,單單僅是此招前奏,就已經令得週遭雲層無
風自動,不正常地扭曲起來。
「同時往上下四方一起施加壓力,一里半是我控制的極限……小子,九曜極速沒
什麼了不起,試試我的金剛壓元功!」
吐氣揚聲,蘭斯洛雙臂發勁,施展著白家的壓元功絕學,沛然剛勁如海潮怒嘯,
朝四面八方狂湧過去,強天位力量全面催動下,週遭空間承受著不合常理的強大壓力
,開始輕微地扭曲起來。
月斜星亂,當蘭斯洛全力施為,瘋狂壓迫著方圓一里範圍內的所有事物,就算宗
次郎的九曜極速再靈巧,也如同身負千斤重物,難以活動,身形慢了下來,出現在蘭
斯洛眼前。
「嘿!這還找你不到?」
壓元功施威下,蘭斯洛成功地破去了九曜極速的優勢,搶回戰鬥主控權。在白起
對抗九曜極速的幾個戰術中,這一著本是下下之策,因為如果要產生這種程度的壓制
效果,就必須以遠遠超過敵人的天位力量作後盾。這一點是白起所做不到的事,但在
如今的蘭斯洛手裡,這戰術就能夠實施無礙。
利用宗次郎身形凝滯的短暫時間,蘭斯洛把自身速度提到極至,眨眼間就飛掠到
他身旁,一擊擊出。
(到底也只是個小鬼,要不要手下留情?如果看在楓兒的面子上……唔,他媽的
,一定要宰了這小鬼!)
楓兒的存在,起了火上加油的作用,蘭斯洛一股怒氣直湧上心頭,在收回拳頭的
同時,一腿打橫踢出,正中宗次郎腹側。
擊中宗次郎的剎那,蘭斯洛不是沒有悔意,因為即使這小鬼是個心理不正常的問
題兒,但自己以如此重手去對待一個小鬼,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勝之有愧;但兩
人肢體相觸後,一種奇異感覺讓蘭斯洛大為吃驚。
自己明明踢中他難以防禦的腹側,但感覺上卻好似踢著什麼極為柔韌的東西,渾
然不受力,將自己的重踢消去大半力道。那感覺和師兄王五擅長的卸力柔勁又有不同
,彷彿是一腳踢進了一大塊又黏又滑的軟橡皮糖。
定睛一看,宗次郎的身體赫然呈現一種不正常扭曲,以給自己踢中的那一點為中
心,小小的身體,給拉長了數倍,彎彎地曲折起來,活像給自己踢斷了全身骨頭,軟
綿綿地成為一個「ㄑ」字形。
對,就是骨頭,自己雖然踢中,但卻感覺不到任何骨折,甚至也沒有半點血肉實
體的感覺,這是什麼奇功?自己所知道的各種正邪功訣裡,都沒有這種功法的存在,
這究竟是什麼古怪技巧了?
未及細思,宗次郎已經被彈飛了出去。縱然消去大半力道,但強天位力量的認真
一擊豈同泛泛?宗次郎在彈飛的途中,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濺灑長空,狼狽地飛墜
到天空的另外一端。
看起來敵人似乎是大敗虧輸,但蘭斯洛卻高興不起來,腳上的感覺告訴他,這邪
門小鬼的傷勢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重,而傳說星賢者的紫微玄鑒中,就有一門以
高速飛退散化入體敵勁的神妙法門,若是配合九曜極速施展,這小鬼根本就沒受什麼
傷。
「真該死,早知道他的武功這麼邪裡邪氣,剛剛那一下就不該用踢,應該一刀斬
下他腦袋的……」
池田屋那邊被自己這樣一鬧,白家子弟們該有機會逃生,現在還是料理掉這不明
底細的敵人較為重要。
不敢大意,蘭斯洛朝宗次郎飛墜的方向追過去,行至中途,他在半空中煞住腳步
,前方隱隱傳來的一股詭異氣氛,讓他感覺到不對。
「唔,力量正在往上竄升,這小鬼剛才沒有全力作戰啊……呵,好像總是這個樣
子,上趟打飛大舅子,結果碰上武中無相;這次打飛這邪門小鬼,不知道會碰上什麼
?生命真是無處不充滿驚奇啊……」
有些自嘲地苦笑著,蘭斯洛驟然加速,朝那給自己不安感覺的方向趕去。
「呵呵,想不到大雪山門下也有這樣伶牙俐齒的女子,這是你們預防失業的第二
技能嗎?」
搖搖頭,天草四郎笑道:「你是西納恩的徒弟,算來也是我晚輩,天草四郎就算
再不爭氣,也不能和你一般見識,你愛說什麼,就繼續說吧。」
楓兒有點不解,聽說在三大神劍中天草四郎從無前輩架勢,與妮兒小姐相對時,
彼此也是以平輩態度說話,為何會把自己當成小輩來看待?
轉念一想,也就知道答案。三大神劍彼此間都有一定的舊交情,聽天草四郎的說
法,似乎與恩師山中老人也有幾分故人之情,是以將自己當晚輩看待。
果然,才這麼一想,天草四郎便問道:「西納恩老猴兒還好嗎?」
「家師安好,不過……我以前並未聽他提起過你。」
「沒提過也是正常的,我和他當初只有見過幾面,並沒有多深厚的交情。」天草
四郎道:「九州大戰時,你師父兩不相幫,游劍天下,算起當時的英雄人物,他確實
是個人傑,只是因為不愛虛偽作態,名頭才沒有陸老兒響亮,若是比起劍下實力,我
和陸老兒當初都是比他不過的……」
天草四郎對山中老人竟有這樣高的評價,這點再度讓楓兒納悶。由於彼此間的天
位差,楓兒對自己師父的感覺,始終就只是「深不可測」四字,但究竟恩師修為到什
麼程度,自己卻實是不知。
不過,比起恩師的實力問題,自己更關心眼下的情況。想要以言語相激的計劃,
看來是行不通了。原本自己是估計,三大神劍中以天草四郎最是情緒化,或許有中計
的可能,但顯然自己這些小技倆騙不過這年長自己兩千歲的老江湖。
他會出現在這裡,當然不可能像自己恩師那麼無聊,半夜跑來找人聊天,想必是
有意阻住自己,不讓自己離開驛館,那麼,那份不祥感覺就是真的了?
「就是這麼回事啊……我那小徒弟要我幫他的忙,把你攔在這裡,不要過去淌混
水。」天草四郎道:「你應該也感覺到外頭的殺伐之氣了。今晚,新撰組全員出動,
分頭剿滅雷因斯在京都的所有奸細。」
料不到宗次郎的行動竟然如此決絕,事先更不漏半點口風,楓兒暗責自己失職。
空氣中的殺伐感覺越來越強烈,血腥味也比剛才更濃,隱約還可以看到天空中映
照著火光,外頭的騷動著實不小,可以想見這趟清剿行動的規模,若是自己無法趕去
救援,白家子弟們撐得下來嗎?
「我之前曾經提醒過你,日本並不參與大陸爭霸,更不會礙到你們什麼,不要在
這塊土地上搞陰謀活動,很遺憾你沒把這些話聽進去,讓本來可以和平解決的事,非
要用武力解決。」
天草四郎哂道:「那個豬頭怪物,就是你主子蘭斯洛嗎?嘿,有趣的樣子,我剛
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還不太敢相信咧,崑崙山上的那票老太婆還真是閒得沒事幹,
居然開發出這種魔法……」
這段話裡透露了很重要的訊息,但楓兒雖然聽在耳裡,卻是沒有留神思考,整顆
心全都放在對蘭斯洛、宗次郎兩人身上。
蘭斯洛大人對自己的重要性,自是不用多想,但當聽到他與宗次郎此刻可能已經
交起手來,楓兒才體會到,原來自己對那孩子同樣是投下了幾乎是等重的感情,彷彿
就是自己的親生弟妹,實在不願見到他受任何傷害。
小天位與強天位的戰爭,勝負根本是一面倒,蘭斯洛大人對宗次郎沒有好感,手
下留情的機會不高,如果讓這場戰事進行下去……「前輩,請讓我離開。」楓兒道:
「我想我可以試著阻止這場戰事。」
「有這必要嗎?這一戰打下去,吃虧的未必就是我那小徒弟啊。」天草四郎道:
「如果讓你離開,你和你主子兩人聯手,宗次郎就不好應付了,做人師父總要替徒弟
想一想啊。」
「我……我不希望見到他們之中有誰受到傷害……不希望宗次郎感覺到我在騙他
。」楓兒實在不想對天草解釋什麼,但是眼前硬闖卻是一定闖不過去。
只是,這話才出口,楓兒就察覺到自己很沒說服力。固然自己從不希望傷害宗次
郎什麼,但是因為彼此立場的分別,自己就是一直在作著出賣宗次郎的事,除非自己
願意背叛雷因斯,不然現在這情形根本就只會一直延續下去。
天草四郎冷笑道:「呵,自己也發現了嗎?現在說這話,根本沒意義了。和平解
決的時機已經錯過,就算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事情仍只會反覆發生,既然最終也是得
用武力解決,還有這種想法,就是一種偽善。」
「即使是這樣,我仍然想試著作一點事。在和宗次郎正式為敵之前,我要向他明
白說出,不能背叛他對我的信任。」
終於想到了自己能作的事,但是卻連自己都覺得這是孩子話,天草四郎肯定嗤之
以鼻,要離開這裡,還是得要硬闖,楓兒正預備動手,對面的男人卻忽然笑了。
天草四郎面上浮現了一絲淡淡笑意,道:「你的這番心思,我那小徒弟是無福消
受了,不過,確實是很有意思……嘿,有意思的女人,你……這就去吧……」
縱然之前對天草四郎出言侮慢,楓兒卻不敢小看這與恩師並列的劍中強人,但現
在聽完他這一番亂七八糟的話,連腦袋都開始昏起來,佩服這男人不愧是織田香小公
主的師父,即使不用鎮魂音劍,開口也有等同精神攻擊的效果,師徒兩人一個樣子。
另外,他說宗次郎對自己的心意無福消受,這又是什麼意思?
看來,回去之後得要找師姊打聽一下,看看魔法中的那些長春異術,是否雖能保
得外表年輕,但腦袋卻仍會因為上了年紀而癡呆?這男人枉為世上有數高手,說話居
然這般不清不楚,毫無條理,難怪在北門天關敗得那樣淒慘。
心下雖是不解,但楓兒沒有再浪費寶貴時間,匆匆告謝一聲,攜劍破空而去。
「有意思的女人,現在的年輕人,確實比我們這些老古董要懂得面對自我……嘿
,但是也太自我了吧,明明還是要拚個你死我活,卻還堅持什麼先說明白再打,這樣
做根本就只是自我滿足而已嘛。」
沒有跟隨楓兒同去,天草四郎眺望著西方星空,自言自語。
只是,儘管嘴上說得諷刺意味十足,他心裡卻有另外一個小小聲音,在說著不同
的話語。
「原來如此啊……原來還有這種做法?如果當初他這麼做了,也許、也許一切還
有得救……沒有也許了。」
速度極快,蘭斯洛直追宗次郎而去,行至中途,他已經察覺不對勁。前方傳來的
氣機震盪,顯示宗次郎不但未受到什麼傷害,力量還正在提升。
通常會出現這種情形,都是因為運功者使用某種自損己身,在短暫時間內激增力
量的功訣,或者……很快,蘭斯洛就推翻了自己的第一個想法,而不得不面對另一個
嚴肅的答案,因為不管怎麼激增力量,那也都僅是單純地增加「量」,不會產生「質
」的改變,更不會因此突破天位界線。
但現在,前方所傳來的氣勢感覺,卻已經脫離小天位,而進入了與己同級的強天
位力量。
那個臭小鬼居然有強天位修為!而他之前居然還敢隱藏實力來和自己作戰?
說不吃驚就是假的,蘭斯洛之前的評估,並沒有計算到這一點,畢竟連整塊風之
大陸都沒有幾個高手能涉足的境界,一個小鬼縱然再怎麼天資聰穎,也沒理由擁有這
強大力量。而且,前方傳來的氣機,感覺上圓熟老辣,並非初升強天位,徒有強猛力
量卻無相應天心配合的新手,看起來說不定比自己還早進入強天位。
天草四郎實在是很厲害啊,三大神劍中第一教育家的名號,應該頒給他才對的。
山中老人窩在大雪山千年,陸游辛苦教了七大弟子,死拚活拼地也不過是小天位,而
他天草四郎居然一舉調教了一個強天位徒弟出來,這成就委實非同小可……當然,李
老二那是另有異遇,不能算在這例子裡。
既然是同級數的對手,就不能太大意了,而自己功成至今,還不曾碰過強天位的
敵人,現在正好是試試身手的時候。
做著這樣的想法,蘭斯洛拔出風華刀,朝前方飛去,不多時,只看到一個纖瘦身
影攔在半空,但和宗次郎卻有所不同。
「是你!」
同樣的嬌小身形,同樣的服裝打扮,甚至連手中所持的菊一文字名刀都毫無二異
,但擋在蘭斯洛身前的,卻是應該身在京都城中的織田香。面無表情,揚刀而舉,一
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彷彿能夠看透敵人全身破綻似的上下打量著蘭斯洛。
本來,蘭斯洛想說幾句「那小鬼自己打不過,居然叫姊妹出來幫忙」之類的嘲笑
話,但是自己方纔所感應到的強天位氣勢,卻是從這女孩身上發出,週遭感應不到宗
次郎的存在,整個京都範圍內也沒有,就像他已經徹底從這個天地內消失了。
自己的天心意識可不像天草那麼爛。因為知道宗次郎速度快,所以在他被自己轟
飛時,便一直以天心意識鎖定他的存在,確定他在這裡提升力量,沒理由追到這裡就
變成了另一個人。
心中的不解,在想到剛才與宗次郎交手時的諸般異事,漸漸有了答案,而當想到
自己初見這美麗小公主時,所感受到的顫慄感,心裡的答案就再明顯也不過,儘管這
件事情無比荒唐,但除了這樣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
「呵,日本還真是一個稀奇古怪的國家,不但男扮女裝的人妖多到可以出口,居
然連忽男忽女的真正妖怪都有。」
正起神色,蘭斯洛擺出了架勢,鴻翼刀氣遙遙鎖著織田香,道:「我這個人不忌
諱打女人,卻從來不打小女孩……不過,小妖怪又另當別論。」
沒有答話,織田香靜靜地看著蘭斯洛。高空風強,用緞帶綁起的馬尾,隨風擺盪
,穿著新撰組制服的小公主,昂首傲立,在冷月星輝照映下,別是有一種淡淡的冷艷
,即使是打定主意要施重手的蘭斯洛,也不得不驚訝於這女孩的美麗。
自己不是那種戀童的變態,可是對著這比師妹愛菱更小的女孩,卻仍會感到一抹
如醉的驚艷,不敢想像這朵雛菊將來發育成熟,會綻放著怎樣的明艷?只是,自己卻
極不喜歡她的眼神。
明亮的眼眸中,找不到可以稱為情緒的東西,淡淡的、淡淡的看著眼前敵人,絕
對理智地評估著他每一處破綻,設計出最具實效的殺敵戰術。這種眼神,蘭斯洛似曾
相識,那便是前陣子打得自己抱頭鼠竄的大舅子白起。
(這人妖似乎和大舅子是同一型的……傷腦筋,我並不喜歡整天和非人者作戰啊
。)
和白起對戰的艱苦記憶流過腦中,蘭斯洛心中已自抱怨,猜到這場戰鬥的麻煩,
幸好已經解了白家子弟的危險,不然心有旁鶩,這一戰肯定打不下去。
似乎已經想到了戰術,織田香驀地一抬頭,右手一抖,所持用的「菊一文字宗則
」名刀,赫然產生了詭異的變化。刀刃慢慢地變長、變厚,刀柄部分亦迸破了原本的
繃布,伸展變長,並且浮現細小的骷髏雕紋,通體籠罩在一層血光之中,連帶握著這
柄妖刀的白皙小手,都變成通紅一片,看來邪異無比。
蘭斯洛在人間界身經何止百戰,但卻是第一次碰上魔氣如此濃烈的兵器,看來是
一柄絲毫不遜於自己風華刀的神兵,雖不知還有什麼異處,但想必極不好鬥。
「不知火,來自魔界的東西;
正宗,不屬於人間的東西;
同胞相殘,魔族常常做的事情……」
看看自己手中的妖刀,再瞥向蘭斯洛手中神兵,織田香說著古怪的話。而缺乏了
楓兒先前的經歷,初次接觸到這些似歌非歌的語句,蘭斯洛頓時聽得一頭霧水。
「小妖怪,你說什麼?」
蘭斯洛呼喝了一聲,但對方卻仰起頭,發出一聲尖銳長嘯,高亢入雲,聲傳四野
,刺耳的鳴叫,令得蘭斯洛腦中一昏,胸口不快之至。
(她叫什麼?在叫幫手嗎?如果天草四郎來到,他們師徒聯手,我豈不是要以一
敵二?)
縱使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蘭斯洛也沒有狂妄到要以一人之力,單挑兩大強天位
高手,當下不再遲疑,鴻翼刀揮灑出一片刀浪,滔滔不絕地吞殺過去,刀浪中隱隱泛
著一層黑氣,赫然已經運上了天魔勁。
織田香同樣是揮刀斬出,刀法雖然不同,卻是和蘭斯洛一樣泛起黑氣,兩股天魔
勁交擊,彼此身形俱是一晃,這點讓蘭斯洛更是驚訝,想不到會在人間界碰上擅長天
魔功的高手,而且功力純正,並非似是而非的偷學版本,這事委實是奇怪。
雙刀交擊,織田香似是不願硬拚,一沾即退。蘭斯洛知道若是讓她飛身退開,九
曜極速全力施展下,自己萬難抵擋,是以不顧一切地飛身追過去。
只是,才掠身而起,一聲爆響已經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聲音來自左右兩側,由遠
而近,激起了強大的衝擊波,像是什麼極具殺傷力的野獸,在蔽天煙塵中飛快靠近,
一路上瘋狂毀物而來。
(什麼東西?)
感受到兩側的壓迫感,蘭斯洛不敢怠慢,顧不得追趕織田香,撤身飛退,以免陷
入左右與前方三邊夾擊的窘境中,同時細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給自己這樣的威脅感?
縱是眼力超凡,蘭斯洛也花了一會兒才確認目標。自東方而來的,是一道迅捷身
影;自西方來的,卻是一股神兵獨有的壓迫感,接受了其主人的召喚,毀屋破空而來
,當兩者已靠近目標,她縱身飛起,素手一晃一招,神槍已落入掌握,迎風一展,姿
態擬仙,衣袂飄飄,朝敵人發出強悍一擊。
「是你!」
蘭斯洛驚怒交集,瞪著朝己攻來的絕美女子。
能夠將一柄長槍使出如此威勢,放眼當前風之大陸,除了她之外更無第二人。泉
櫻一槍跟著一槍,直追蘭斯洛要害而來。
「賤人,找死嗎?」
兩人的修為差距太遠,蘭斯洛反臂一記重拳轟出,核融拳的導彈勢,破空轟向泉
櫻,雖然被她橫過長槍擋住,卻仍是承受不住,給震得飛退開來。在途中,已經被蘭
斯洛看得清楚,泉櫻的身子不住細微顫抖,體內毒素仍在發作,但兩眼中一片空白,
攻擊動作威猛有餘,卻沒有上乘武功應有的靈動,顯然是被織田香剛才那一聲尖嘯所
催動,無視一切肉身痛楚地趕來。
眼前兩個妖女,究竟該先對付哪一個好?蘭斯洛實在是搞不清楚,但才這麼一猶
豫,織田香閃動身形,已經掠過泉櫻面前,動作雖是奇快無比,蘭斯洛卻仍看見她在
與泉櫻錯身而過時,中指一扣一彈,好像彈了什麼東西到泉櫻眉間。
是血珠!是織田香自己的血!
蘭斯洛起初並不明白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但是泉櫻細緻的眉間染上這一點紅印
後,先是原本的劇烈喘氣停了下來,顫抖不再,蒼白的面孔迅速有了血色,完全看不
出不久前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原來如此,這就是解藥……那個鬼丫頭的血。)
沒想到對方會用這樣的手段來作為毒物控制,裡頭多半還使用了某種巫法技巧,
蘭斯洛著實對這等妙法感到一絲欣羨,卻又連忙猛搖頭,把這念頭甩開。
泉櫻的眼睛重新睜開。如果說剛才因為毒發,她的眼神朦朧一片,現在就是另外
多添了一層狂暴之色,殺氣騰騰,幾乎是紅著雙目,將滿腔敵意全對準了眼前的男人。
「有趣,這樣子才對嘛,蜥蜴女!」
胸口有種隱約的失落感,但在理智上,蘭斯洛感到快慰,全身真氣、戰意甚至激
昂的快要沸騰起來。
現在不再是面對那個可憐兮兮,委曲求全,讓自己打不下手,總是會覺得有一絲
歉疚的齋籐泉櫻;儘管服裝和當年有所不同,但這個散發著銳利氣息,眼神凶惡的女
人,無疑就是自己的大仇人蜥蜴女。
這些天以來令己困擾的問題,終於出現答案。本來就應該以死戰解決的仇恨,因
為那無聊的瑣碎行動,拖延至今,還多添了意外的麻煩,現在終究得到了修正回去的
機會。
一個是罪該萬死的蜥蜴女,一個是非常礙眼的小女妖,自己要動手可沒有半點心
理負擔,把這兩個東西一起宰掉,日本之行的麻煩就解決大半了。
「大妖女!小妖女!一起來吧!」
蘭斯洛一擺風華刀,刀浪如潮湧發,同時向二女攻去。由於她們兩人之間實力有
別,他只把兩成注意力放在泉櫻身上,主要攻擊仍是對準了強天位的織田香,提防她
鬼神辟易的快攻。
在日本和泉櫻幾次交手,她也是在織田香的控制之下,全都是幾個照面便給自己
一敗塗地,不堪一擊,現在只不過是舊事重演,沒啥威脅,真正要留意的,仍是那隨
時有可能殺來的天草四郎,不能讓他們得到三人聯手的機會。
這是蘭斯洛的基本戰術,可是甫纔一接招,情勢就產生了變化。織田香像是根本
沒有戰鬥慾望一樣,蘭斯洛的刀勁尚未及身,她便以九曜極速遠遠地閃掠開去,不與
蘭斯洛交手,反而尖哨一聲,催促泉櫻攻擊。
纖腰一扭,長槍繞了一個弧形,速度、力道倍增地轟擊出去,還沒接觸,猶自談
笑用兵的蘭斯洛卻變了臉色,急忙回轉過身,全神貫注地應付這一槍。
讓蘭斯洛變臉色的理由是風聲。槍勁帶起的風聲並不強烈,甚至根本就可以說是
寂靜無聲,對照著如此威猛的槍勢,這樣子的無聲無息就很不合理,儘管在蘭斯洛眼
中,這一槍來勢極緩,似是軟弱無力,但是強天位天心意識卻告訴他不一樣的訊息。
源五郎在北門天關一戰領教過的東西,剎那間流過蘭斯洛心頭,讓他集中精神,
應付這凝聚爆破威力的神龍一槍,謹慎起見,他甚至完全放棄了攻擊,對這小天位出
力的一槍採取防禦。
兩勁相交,在這瞬間,周圍所有氣息流動都停了下來,甚至連周圍原本狂吹的高
空勁風,都消失無蹤,但蘭斯洛卻察覺到幾絲細微的氣流意欲由身邊擦過,當即運起
內力,把這些即將纏上身體的潛勁全給卸開。
「嘩啦」一下,彷彿布帛撕裂般的怪異聲響,那幾道被卸開的潛勁,立刻爆發了
開來,撕裂週遭大氣,各自形成了一道小型龍捲風,朝四面席捲過去,混入雲中,變
為一個個的雲海漩渦。
狂風刮面生疼,蘭斯洛不由得暗讚自己的選擇沒錯,若是在毫不提防的情形下挨
上這一擊,縱然強天位力量護體不致受傷,但瞧這聲勢,想必也萬分疼痛,連中上幾
槍,會不會受傷就很難說了。
當日在北門天關,打得源五郎滿身是血的龍族絕學──蒼龍心法,現在已經被自
己以高之一等的天心意識破去;至於焚城槍法的招式,自己潛伏觀戰時,也已經理解
得七七八八,兩大絕學在己之前已無奧秘可言。
這個推論是正確的,但蘭斯洛卻仍然錯了,這個錯誤所造成的後果,就在他與槍
尖接觸時,整個顯現出來。
龍族神槍的真正威力,除了蒼龍訣、焚城槍之外,還有一柄不屬於人間凡鐵的神
物「隆基努斯之槍」。
過去曾經數次被攜帶在身邊,卻因為顧忌對身體造成的負荷,不敢使用的禁忌武
器,卻在全然無懼生死的此刻派上用場,蘭斯洛一接觸,便覺得一股超乎想像的大力
湧來,即使是自己的護身氣勁也接得有些勉強,連忙狂催力道,這才將槍勁壓住,心
下訝異。
(她只不過是小天位而已,怎麼能使出這麼強的勁道?)
這念頭才一起,卻覺得被自己壓下的槍勁起了變化。龍族的獨門氣勁,剛猛絕倫
,蘭斯洛一時間化之不去,受到操控者催運之後,赫然劇烈爆炸了開來。
儘管這爆炸不具有指向性,殺傷力因而減弱,但如果說適才槍擊的威力是一,現
在這一下爆炸絕對有超乎它五倍的威力,在這等距離之下爆開,便是蘭斯洛也禁受不
起,護身勁道破開一個口子,手掌、手臂鮮血淋漓,向後摔跌出去。
強天位力量尚且如此,功力遜之不只一籌的泉櫻自然更是不堪,大口鮮血噴出,
上半身血湧如泉,打濕了破損襤褸的衣衫,整個人被衝擊力壓得往後彎仰。
眼看就要像翻觔斗一樣地滾出去,也不知她從哪來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撲,脊椎
發出陣陣難聽的骨爆聲,竟然硬生生止住跌勢,趁著蘭斯洛沒能站穩的短暫時間,龍
槍再度轟擊過去。
「殺!」
像是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又像是飢餓的猛獸看到獵物,泉櫻的殺意熾盛到頂點
,眼中迸射出紅色厲芒,龍槍聚力,毫不留情地向蘭斯洛轟發。
(媽的,這賤人不要命了!)
藉著跌勢,消去身上勁力,這是武學正道,蘭斯洛因此而減輕傷勢,卻怎料泉櫻
凶悍若斯,連喘息一下都沒有,拼著纖腰折斷的危險,強行鼓勁,在短時間內搶攻過
來。
龍族鎮族神器的名頭,自己在大舅子的記憶裡可以找到一點資料,而從剛剛看來
,它確實是有助人在短暫時間內發出強逾本身力量多倍的效果,現在的泉櫻,已經有
了威脅自己的資格,而且看來實力尚未全然發揮。
織田香那小妖女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但想必也是趁隙想要偷襲。
嘿,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單憑這樣就想取自己性命,真的以為自己不會放手殺人
嗎?
「兩個妖女!有本事就一起來!」
怒喝一聲,蘭斯洛擎刀一劈,重斬在龍槍槍尖上,一朵火花、一道血花同時迸射
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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