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晨之門】
艾爾鐵諾歷 五六八年 六月 日本 京都
激烈的戰鬥仍在進行,就在京都郊外的上空,蘭斯洛以一敵二,陷入被夾擊的
窘境中。
一名僅有小天位的高手,會對自己產生威脅,從理論上來說,這種事簡直不可
思議。然而,將蒼龍心法、焚城神槍、隆基弩斯之槍三者運用合一的泉櫻,已經變
成一個讓蘭斯洛不得不正視的存在。
倘使僅有如此,蘭斯洛仍是可以游刃有餘,但這附近卻還存在著另一個心腹大
患,織田香。這個小女妖不但在天魔功上修為深湛,那一身九曜極速更是難以抵擋
,儘管自己肯定她現下不在一里範圍內,但憑著九曜極速的縮地成寸,這一里距離
根本不算什麼,她隨時都可能在瞬息間出現於自己面前,發出絕命一刀。
也因為如此,和泉櫻纏鬥中的蘭斯洛,仍分出一半的心神,去注意這不知何時
會斬來的一刀。
在蒼龍心法的運用下,泉櫻出槍時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連破風聲都消於無形
,但槍上威力卻是逐步遞增,彷彿沙漠中的龍捲風,出現之前無形無影,驟然一發
卻是吞天滅地而來。
受到蒼龍心法的影響,眼中所看、耳中所聽,甚至連觸覺上感受到的壓迫感,
有關於槍尖來勢的方位、速度、力道,全部都不可靠,如果蘭斯洛不是以強天位天
心意識偵查感應,身上早已中了十槍八槍,饒是這樣,泉櫻的攻擊仍然讓他感到棘
手。
「鏘!」的一聲,金鐵相鳴,風華刀貼著龍槍,猶如蜻蜓點水,輕飄飄地斜削
下去。
泉櫻雪腕一撥,竟是毫不猶豫地鬆手棄槍,龍槍順著脫手前的彈勢,倏地彎折
,擊向蘭斯洛,他側身避過,泉櫻一下迴翔,姿勢美妙,已經重新將龍槍執在手中
,橫甩過腰,朝背後的蘭斯洛又是一擊。
龍族絕學雖然不以身法、輕功見長,但焚城槍法本就是由神龍飛空俯擊的動作
演化而出,此刻高空作戰,上下四方不受限制,翱翔靈動,焚城槍法的許多精微之
處,更是能發揮到得心應手,但見泉櫻衣袂隨風而舞,儘管以弱擊強,卻絲毫不落
下風。
激鬥中,也是有好事。泉櫻是在聽見織田香的尖嘯召喚後,連神智都沒回復,
純照本能行動,直接就趕了過來,身上所穿的,仍是那一套粗布和服,並不適合大
動作的戰鬥,幾下攻防交錯後,和服下擺的開叉直裂至大腿,每當泉櫻騰身而起,
白皙柔滑的腿部曲線,總是讓蘭斯洛不自禁地瞥視過去,如果不是因為槍尖同時迫
面而來,他可能真的要吹起口哨了。
「殺!」
又是一槍襲來,蘭斯洛迎刀欲接,哪知槍頭蘊含的焚城槍勁,竟然在兩大神兵
要接觸的剎那,劇烈爆炸開來。強大的爆破威力,在破壞護身真氣上別有奇效,縱
是蘭斯洛也禁受不起,悶哼一聲,往後退了數尺。
同樣的爆破力,也對泉櫻造成威脅,雖說隆基弩斯之槍產生的自護結界,吸收
了不少殺傷力,但泉櫻的一雙玉手卻立刻鮮血飛濺,承受不住這反激過來的震力。
由於是受人操控,蘭斯洛曾經一度懷疑,泉櫻此刻是不是沒有痛覺?但泉櫻的
動作卻說明一切,在手掌破裂出血的同時,她扯下束髮的綢帶,一揮一繞,竟然將
右手掌纏在槍桿上,雙手一握,重新又攻了上來。
如果感覺不到痛楚,就不必強行把手綁在槍桿上了,蘭斯洛肯定織田香的控制
手法是保留泉櫻感官能力,只是用一種旺盛到不正常的熾烈戰意,把所有外在痛苦
壓下,甚至再轉為戰意泉源。
又是同樣的一槍,在槍尖與敵人身體接觸之前,焚城槍勁就已經爆炸,這股刻
意失控的槍勁,委實難擋,連挨兩下,蘭斯洛只覺得氣息不順,哪知道自己還沒穩
住後退勢道,眼前槍尖一閃,又是一槍刺來。
(她沒可能比我還要快回氣,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
這個推論絕對正確,因為每次出槍後的一瞬間,泉櫻的臉色變成了雪一般蒼白
,身子亦搖搖欲墜,但卻很快地回復血色,雙頰嫣紅,精神抖擻地殺過來,那種不
合常理的旺盛精力,倒像是……迴光返照。
資料中,隆基弩斯之槍,是汲取使用者精氣作為力量的神器,耗力極大,一個
失控,就會把持有者吸成乾屍,小天位力量只是運使它的基礎要求。泉櫻從剛才到
現在,一共出了多少槍呢?每出一擊,體內應該都像天翻地覆一樣難受吧?
那她為什麼還能支撐得住?究竟是她和自己有大仇?還是自己與她有大仇?從
這種情形看來,活像是她在找自己報殺父大仇。
遠非日前使用鎖鏈槍時候的狀態可比,龍族武學的精髓,便是在這種一往無前
的壯烈氣勢下,得到充分發揮。不弄花巧,每一槍都充滿生死立決的大氣魄,即使
雙方實力差距甚大,蘭斯洛偏生就是壓不下這個武功遜己不只一籌的小女人。
而當看到她握槍的雙手變成一片血紅,都快看不出本來形狀時,蘭斯洛的心頭
,忽然覺得很不好受。
也說不上是什麼理由,但是看著那雙緊握槍桿的血紅雙手,給染紅大半的粗布
和服,還有每次出槍後,那蒼白得近乎了無生氣的面孔,蘭斯洛確實感到心痛。
因為這樣的痛,他腦裡既煩且亂,無法狠下心來,重施殺手,以至於空有強大
實力,竟給鬧得手忙腳亂,漸漸被壓在下風。
要是這樣子一直打下去,自己固然討不了好,泉櫻恐怕要先支持不住了,與其
這樣,還不如猛施重手,拼著受傷,硬受她一槍,將她制服……等等,這樣做不是
本末倒置了嗎?這明明就是一個宰了她報仇的機會,本來應該施展殺手的自己,為
什麼會滿腦子想著救人的事呢?
沒有答案,而遠處隱約傳來氣勁交擊聲,如果說那是織田香在與人動手,那麼
和她作戰的人是……楓兒嗎?從實力上比較,織田香自是穩操勝卷,又有九曜極速
這樣的絕學,勝負應該在交手瞬間就分出來,那麼現下的情形是……感到疑惑,但
是既然有打鬥聲,自己便能據此找到織田香的所在,不用像先前那樣,任由她神出
鬼沒,難以提防。當下展動身形,閃躲泉櫻的槍擊,拉遠距離,朝另一邊的戰場移
動過去。
行動中,蘭斯洛忽然覺得有一絲不對。為了避免波及無辜,自己與織田香遠離
京都中心,此處已經是荒郊上空,並無住家,也看不到行人,為何自己竟有受到窺
視的感覺?
是什麼人在暗處窺看這場戰鬥?是那天的那名神秘高手嗎?感覺上不太像,那
個高手的氣勢可比這感覺強得多,但也有可能對方故意斂起氣勢,製造錯覺。而無
論是與不是,對方的目的應該只有一個,就是打算趁著自己與織田香兩敗俱傷時,
出手襲擊,以收漁人之利。
這感覺一閃即逝,顯然對方亦已察覺自己的發現,隱匿起氣息,讓自己無法確
認他的方位,而僅僅是這樣一耽擱,泉櫻又再度追了上來,雙方陷入一時之間難以
分曉的泥沼戰。
戰局演變至此,蘭斯洛真的覺得很頭大。光是一個泉櫻,就已經夠麻煩了,更
別說還有一個以逸代勞的織田香,現在居然還有身份不明的高手在旁虎視眈眈,情
形不妙之至。
還拿不定應付的策略,在另一邊與織田香激鬥的楓兒,不知道中了什麼手法,
忽然整個人被彈飛開來,向這邊急飛。
(這個小女妖,平常和楓兒混得那麼好,出手居然也這麼歹毒!)
蘭斯洛本來還認為,以宗次郎和楓兒相處親匿的情形來看,楓兒與她交手,即
使落敗也不會有太大損傷,但是看楓兒這一下倒飛的勢道之急,若是自己不助她卸
勁,九成就要傷在這一擊之下,當下身形一頓,看準來勢,就要先將楓兒接過。
哪知道,才剛預備要接,陡然間眼前一花,入手的感覺全然不對,儘管撞過來
的力道甚急,可是重量卻讓蘭斯洛有所警覺。將楓兒擊飛,再以高速身法越過楓兒
,朝蘭斯洛這邊撞來,這樣的神速,正是九曜極速的拿手好戲。也虧得蘭斯洛反應
迅速,百忙間兩手一錯一封,就要把趁隙偷襲過來的織田香推開。
只是,雖然反應稱得上及時,但是這個非人者的對手,卻不是正常招數所能應
付。
像之前那樣,蘭斯洛掌力甫發,織田香的身體忽然變得渾不受力,而這次近距
離之下,看得更清楚,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塊大橡皮一樣,貼靠過來,纏住蘭斯洛的
雙腕。
不只是柔若無骨,從那雙在自己手臂上纏繞數圈的小手,蘭斯洛很清楚地感覺
到,雖說肌膚滑嫩,但是這雙手根本就沒有骨頭。任何一雙有骨頭的手,都不可能
做到這樣子的卷折。
軟弱無力,照理說就不可能對蘭斯洛產生什麼威脅,但是當對方同樣以強天位
力量施以鉗制,他連續數次運勁,卻怎也無法掙開這讓他行動受制的雙手。
兩人這一下僵持,後頭泉櫻已經殺到,抖手一槍就往蘭斯洛後心刺去。
「住手!」
千鈞一髮,楓兒已經止住跌勢,及時趕到,手中光劍急揮,要把龍槍架開。楓
兒也發現泉櫻的熾盛鬥志極不尋常,如若攻她要害,只怕她根本就不當回事,是以
光劍是朝龍槍揮去,希望將隆基弩斯之槍架開。
只是,這樣做不啻於正面硬擋,對於楓兒來說,硬碰硬就甚為不智,因為當龍
槍上頭的爆炸剛勁已有能力威脅強天位高手,這一槍就不是小天位級數所能抵擋。
無聲的巨響,震撼著每個人的感應,在蒼龍心法的全面運轉下,連本應震耳欲
聾的爆炸聲,都被隱匿起來,只剩強大衝擊波激盪四周。楓兒、泉櫻首當其衝,都
是虎口迸裂,手腕上一陣厲紅。
一如先前,泉櫻絲毫沒有因為痛楚而減慢速度,立即回氣,又是一槍刺往蘭斯
洛後背。
並不以內力見長,被迫硬接下那一槍後,楓兒兩臂幾乎疼得舉不起來,但是看
到泉櫻出手,她也是一咬牙,光劍上蕩漾出深紫色烈焰,飛騰繚繞,便往龍槍來勢
擋去。
那邊在激鬥,蘭斯洛這邊自然也沒有閒著。他連續幾次鼓勁,卻都無法震開織
田香的鉗鎖,爆發出去的勁道,如同泥牛入海,產生不了半點影響。
織田香的臉上,仍是那麼一副古怪表情,不因為襲擊得手而喜悅,不因為難以
取勝而焦躁,相較於泉櫻那不正常的旺盛戰意,她則是顯得異常的冷靜,身上沒有
殺氣、沒有鬥志,甚至沒有半點情緒反應,渾然看不出是個正處於激戰中的人。
(和大舅子好像,可是,又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這個念頭掠過蘭斯洛腦裡,而在有結論之前,他手上忽然一痛,驚覺敵人改變
了攻擊方式。
(這個小女妖,用天魔功對付我?!)
兩人肢體交纏,這確實是天魔功發威的好機會,只要反應稍遲,轉眼間就會被
蝕化得點滴無存,蘭斯洛急催天魔功,在對方吸蝕異勁入體之前,以同樣的勁道相
抵抗,兩人身形一震,再次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
不過,儘管在形勢上不落下風,但蘭斯洛的鎮定功夫,卻遠遜這七情不動的敵
手。背後呼呼破風聲、不住襲來的熱浪,正提醒他有一柄要命的龍槍隨時會襲來,
而比起自己可能受到襲擊的危險,他更擔心楓兒的安全。
泉櫻、楓兒,兩女此刻的武功差距,蘭斯洛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因為泉櫻以自
己為主攻目標,楓兒只要從旁封阻,無須正面攻防,對上那股爆炸力,勝負早在首
三槍之內就分出來了。
這樣的事情,楓兒心下自是清楚。聽說龍族神功有噬人血肉的效果,幸好這次
沒有遇上,不然自己肯定更難應付。本來希望趕來阻止這場戰鬥,至少也稍微攔阻
一下蘭斯洛大人,免得小宗次郎給他活活打死,哪知道趕來這裡後,會見到這麼樣
的一個情形。沒瞧見宗次郎,卻是織田香小公主親自出手。
織田香的武功,可比宗次郎要強得多,特別是那一身超乎自己預計的強天位力
量,若不是因為她手下留情,自己早就在九曜極速之下慘敗,然而,既然情形演變
成這樣,自己的立場也就很清楚,那就是全力協助蘭斯洛大人脫困。
眼前的泉櫻小姐,明顯是受人控制了。堂堂一名龍族族長,居然流落異國,成
為殺人工具,這點確實讓楓兒感到一種兔死狐悲的黯然,不過,明顯處於劣勢的自
己,並沒有同情對方的資格。
再擋數槍,楓兒這邊的情形更是不堪,光劍上的火焰黯淡無光,內力耗得七七
八八;兩臂如同遭受萬針鑽刺,疼得舉不起來,在承受焚城槍勁的連續重擊下,似
乎連手指都看起來有些扭曲。很顯然地,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去阻止泉櫻了……但比
起這個,對她打擊更大的,卻是泉櫻的情形。
在出招同時,也承受相當的反震,加上先前又與蘭斯洛大人拆上數十招,泉櫻
的傷勢只會比自己更重,但她卻沒有半點退縮,無視生死地作戰。綁在槍桿上的那
只右手,除了看見一團血紅色的絲帶外,已經看不出形狀,怵目驚心,但為何她能
做到的事,自己卻不能?素來以貼身護衛自命,要守護小草小姐、蘭斯洛大人的自
己,為何無能到什麼也作不了?
無能的護衛,沒有存在的價值,當不能再護衛蘭斯洛大人,這個名叫蒼月楓的
女人,也就沒有繼續存在的意義。
一半是出自為主子解圍的迫切心情,一半是對自我無力感的憎惡,當泉櫻又是
一槍朝蘭斯洛擊去,楓兒收劍還腰,猛吸一口氣,逆轉自身內息,渾身頓時響起一
連串的骨爆聲,雙臂一揚,一個頭顱般大小的紫色火球,赫然在掌中轉動起來,燦
然生光,像是一個濃縮的小太陽,不住迸發著驚人的光與熱。
東方家六陽尊訣的第四式,燦爛今生,當日在白起手中施展,曾經打得蘭斯洛
與楓兒九死一生,在雷因斯內戰結束後,楓兒習得此技,但卻也蒙傳授者相告,六
陽尊訣的後三訣,相傳是皇太極由雄霸天下一式中演化,本身並不適合小天位高手
使用,如果勉強為之,極有可能變成捨身技。
楓兒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既然武功及不上敵手,自己就更不能輸在戰鬥精神
上。如果因為顧忌而膽怯,沒有作應該做的事,那麼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身在
這一戰中的無能。
「搞什麼鬼啊?一群瘋女人!」
將四方變化看在眼裡,蘭斯洛險些就驚得魂飛天外。「燦爛今生」這一式,確
實有著正面硬撼焚城槍的強大威力,但光看楓兒嘴角不住溢血,嬌軀開始冒起縷縷
青煙的模樣,就知道她只不過是勉力支撐,當烈陽火球離手擴大,立刻就會將她本
人吞噬進去,說不定根本支撐不到那時候,就迸斷經脈,成為飛灰了。
「喂!小妖精,你……」
如果繼續和織田香纏著,那什麼事都做不了,蘭斯洛抱著一線希望,認為織田
香畢竟是與楓兒有交情,或許能夠說動她,暫時罷鬥,讓自己去救下楓兒,哪知道
自己話還沒說完,這位小美人已經撤手,展開九曜極速,消失不見。
(怪女人,真他媽的是個小女妖……)
搞不太清楚狀況,但是既然能夠脫身,蘭斯洛便全力以赴,要將那肯定是兩敗
俱傷的局面化解。
先是飛身過去,搶插入楓兒與泉櫻之間,核融拳的機槍勢,指拳如同子彈般狂
射出去,擊打在楓兒胸腹,阻斷她的氣脈運行,不讓她繼續催運真氣,跟著再轉為
柔力,將被封住穴道的她,順手給推出去。
楓兒頹然飛退,脫離險境,但是那已經被她拋出手,將近完成的烈陽火球,卻
驀地大幅膨脹,像是一個自九天而墜的熾熱星體,朝蘭斯洛砸下。
如果是平常,蘭斯洛自可在它增大之前,搶先將之擊破,現在卻是遲了一步,
當下唯有急轉過身,全力運勁於背,要以強天位護身氣勁,將這一擊硬接下來。
「轟隆∼∼」
巨響聲中,烈陽火球將整個天空照得亮如白晝,數百里之內看得清清楚楚,而
正面承受衝擊的蘭斯洛,自是更不好受,背上衣衫盡焦,痛得像是燒了起來,唯一
慶幸的是,強天位力量確實是強橫,這麼重的一擊,卻也無法損及筋骨,只要等會
兒運起乙太不滅體,估計只是一下氣悶,便可回復。
然而,敵人卻不會給他這樣的喘息機會。
就在蘭斯洛全力抵抗背後的烈陽火勁,無暇他顧時,眼前忽然又出現了一道清
麗仙影。
是泉櫻,還有她的焚城槍,就挑在這個最要命的時刻,迅猛凌厲地殺到,槍尖
直指敵人胸口,蒼龍訣、焚城槍、隆基弩斯之槍,三者運用合一,全力使出。
縱使是蘭斯洛這樣的高手,也無法承擔這樣的消耗。先耗費極大力氣,在不傷
肉體的情形下點倒楓兒,又竭盡全力地抵擋背後烈陽火勁,當這焚城一槍疾刺而來
,他除了勉強凝運一些真氣護體,根本沒辦法閃避或擋架,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
隆基弩斯之槍透胸而過。
閃耀著白芒的寒鐵槍頭,帶著大蓬血雨,從蘭斯洛背後迸射了出去,隨即給尚
未衰竭的烈陽勁蒸發乾淨。
趁著龍槍貫體的良機,焚城槍勁猛烈爆發,將蘭斯洛重創。但強天位護體力量
確實強橫,在這樣的情形下,不但保持肢體完整,而且還隱隱發出一股反震力。
全然受戰鬥本能操控的泉櫻,感覺不到吃驚,只是在確認這樣一槍無法制敵死
命後,手臂一抽,龍槍飛旋退出,又是一槍往敵人頭部轟下。
只是,就在龍槍即將要觸及蘭斯洛身體之前,泉櫻嬌軀劇震,一雙燃燒著熾盛
戰意的專注眼神,閃過一絲迷惘、悲傷、痛苦的神色,握槍的手亦不能自制地顫抖
起來,明明只要一推,就可以結束這男人的性命,卻偏生刺不下去……這份掙扎,
蘭斯洛卻全都視而不見。儘管沒有實際刺下,但龍槍所發出的氣勁,仍是讓他頭痛
欲裂,一道熱血染紅眉心。
劇烈痛楚,還有一種很熟悉的恥辱、憤怒,與體內混亂氣血一起衝上腦門。雖
然自己已經變得很強,但是在給這槍頭破體而入的剎那,當日枯耳山上慘敗的回憶
,又在腦海中呼喊似的尖嘯起來。
不只是這樣,還有一些混亂的影像,也不住地在腦裡掠過。影像很亂,自己說
不清個大概,但恍惚中,這樣的畫面似曾有過,依稀也是這樣,自己又傷在這女人
手裡,正躺倒在地上喘氣,被她一腳踩在胸口,滿臉不屑地說著輕蔑話語……而當
這些畫面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閃過,一幅跟著一幅,蘭斯洛心頭驀地沉靜一片,耳邊
什麼聲音也聽不到,接著,便如同一座被點上引線的火藥庫,蘭斯洛爆發開來了!
因為一種連自己也說不出的情感,泉櫻不但沒辦法下手,甚至還逐漸回復神智
,脫離原本渾渾噩噩的失神狀態,然而,就在她完全清醒之前,那個被她重創的男
人,忽然像頭蓄勢已久的惡獸般發動反擊。
反擊的形式甚是奇特,蘭斯洛猛地一偏頭,閃過面前的龍槍,跟著便貼近過去
,速度好快,加上兩人之間本來距離就近,一下子就欺近泉櫻,抓住她的雙肩。
「唔!」
什麼都來不及作,這男子在貼近的剎那,吻上了她柔美的唇瓣。
泉櫻雙眼瞪得老大,彷彿是一隻受驚的幼鳥,本來在顫抖不休的軀體,一下子
僵硬起來,全然不聽使喚。
這個吻,非常地粗暴。原本想要側頭閃躲的泉櫻,忽覺雙唇一痛,竟已被對方
咬破,熱熱的、鹹鹹的味道,一下子溢滿了口腔。自己口唇破裂所流出的血、這男
人因為重傷所咳出的血,無聲地交融著。
似腥、似苦、似甜,說不出的雜陳味道,伴隨著溫暖熱流,讓腦裡昏沉沉的一
片,全然無法思考。
只是,這一吻的時間並不長久。蘭斯洛突然中止親吻,大幅度地彎著腰,仰起
頭,跟著便是一記頭槌,力道奇重無比,只聽得一聲悶響,鮮血同時自兩人額頭噴
濺出來。
「啊!」
幾曾挨過這樣的重擊?泉櫻頭痛欲裂,疼得眼淚直流,腦裡亂得根本無法反擊
,險些連手中龍槍都握不住。想掙脫,但雙肩卻被他牢牢地掌握住,強大的吸蝕魔
勁源源而發,自己僅能勉力抵禦,只要一下失守,肯定整個肩骨都會被弄成碎片。
「哈,痛快!娘子,我們再來一次吧!」
不知是否真的是因為得意,蘭斯洛張狂地大笑起來,又是一記頭槌,重重地砸
在泉櫻額頭上。這一次,他沒有再抓住她雙肩,頭槌劇撞,赫然將沒有反擊力的她
從天上打了下去。
解決泉櫻,蘭斯洛竟不休息回氣,大笑聲中,已經找到織田香所在,就朝她那
邊飛掠而去。
織田香斜身閃了開去。沒有使用九曜極速,她的身法慢了許多,和另一邊如狂
如魔的蘭斯洛相比,兩人速度上的差距被拉近,一追一逃,很快就被攔下,戰鬥再
次爆發。
蘭斯洛對胸口的傷勢恍若不覺,也不運乙太不滅體,任著熱血流過衣衫,兩臂
一揮,鴻翼刀勁如海浪般朝敵人湧去,配合著本身天魔勁,連結成環,更顯得鋒銳
無匹。
織田香卻不再施展天魔功,一抖手,傳自天草四郎的絕技鎮魂音劍,和鴻翼刀
勁鬥了個旗鼓相當,部分迸散到她身側、亂舞攻擊的刀勁,則是被她以一種玄奧之
至的手法,借力打力,重新又推還回去,再攻蘭斯洛。
如果是不久之前,蘭斯洛必然會對這傳說中星賢者神功的紫微玄鑒感到吃驚,
但他此刻打得性發,不管什麼紫微綠微,在第二波鴻翼刀勁發出的同時,無視織田
香的音劍聲波,整個人往前衝去,任音劍切割身體,雙臂一振,又是一波鴻翼刀勁
,與前一波層層相疊,威力陡增一倍,瘋狂地朝織田香吞湧而去。
這樣的強招,織田香也不敢正面攬其纓,一斜身,便以九曜極速閃了開去,似
乎全然沒有作戰慾望。
蘭斯洛正要乘勝追擊,卻忽然感覺到一種很怪異的波動,令得他腦中一醒。本
來之前他就已察覺到有人在窺視戰鬥,只是因為忙於應付眼前的敵人,無法分心注
意,但現在,從大氣中那股奇異的能量流動,他知道那名窺視者要採取行動了。
那人是誰?天草四郎嗎?還是那日欲致泉櫻於死地的神秘人?不管是哪一個,
對方都是擁有強天位力量的高手,自己要做好與兩名強天位高手作戰的準備。
腦裡這樣想,蘭斯洛卻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擔憂,比同時面對兩名強天位高手更
讓人不安的感覺,就使他明白,對手的攻擊肯定非同小可。問題是,那是什麼樣的
招數?
答案伴隨著靈力波動而出現,當蘭斯洛察覺到敵人便在自己的正下方,想要搶
先襲擊時,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力量正在不住流失。
和被天魔功那種邪勁吸蝕內力不同,此刻力量不住散失的理由……是因為週遭
的天地元氣產生異變,不再與自己的內力結合,化為天位力量,以致於體內力量快
速流失。
而能夠做到這種效果,世上只有一種技巧,那便是號稱魔導師們對抗天位武者
的最後武器,五極天式。
「孽障!有我等在此,絕不允許你這魔胎為禍人間,上次讓你僥倖走脫,今日
便是你伏法之期。」
待要有所動作,卻已經晚了一步,周圍出現了八道灰濛濛的黯淡光影,組成一
個咒力圈,將自己困在當中,更同時施放了一個類似鎖縛咒封之類的術法,令自己
無法動彈。
就像是當日小草命令魔導部隊對天草施放的不動咒縛一樣,但那時必須動員兩
千名魔導部隊才能達成的效果,這八人卻能輕易做到,而且還大顯得游刃有餘。
聲音是女性,八個人都是同樣的打扮,一襲灰色斗篷從頭套到腳,看不清楚面
孔,只有雙手露在外頭。從那雞爪般的形狀、皺折乾癟的皮膚,可以看出她們的年
紀,而蘭斯洛亦認出了她們,因為其中四個人正是與自己交戰於海上,將自己變成
這副豬頭怪樣的死老太婆。
「死老太婆,你們……」
現在不是罵人的好時間。身上所中的這個咒縛,自己是解得開的,只要多點時
間蓄力,用剩餘的天位力量硬破,這個咒縛還奈何不了自己,問題是這八個老太婆
肯定不會給自己機會,她們之所以拖延到現在才現身,一定是剛剛就潛伏在地上,
念畢咒語,做好施放法術的準備,這才現身發動最後一擊。
五極天式究竟有多少威力?蘭斯洛雖不曾親自挨過,但當時小草以一式「舫穗
之月」切裂空間,幾乎將那不可一世的天草四郎斬殺當場,這景象卻是他親眼目睹
,曉得那破碎空間的一刀若是斬在自己身上,只有慘死當場的份。現在雖然知道大
禍臨頭,卻是一時間解不開身上咒封,動彈不得,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週遭狂捲陰風
,黑暗冥氣越來越濃,心裡大聲咒罵。
情勢危急,但蘭斯洛卻並非沒有幫手。
先前中了蘭斯洛的透骨封穴,楓兒花了一段時間才解開,見到主子陷身危境,
心急如焚,光劍一掣,就要趕過去救援。
依照常識,襲擊魔導師是破除魔法的不二法門,然而,這八名魔導長老的修為
精湛無比,在施放咒封、預備五極天式之餘,還能出手抵禦。火焰、電光,逼得楓
兒無法靠近,而五極天式的干擾作用亦在她身上出現,別說運功殺過去,就連繼續
漂浮在天上都顯得困難。此消彼長,短短的距離,卻硬是闖不過去。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情急之下,楓兒腦中只想到一個主意,當下先後飛拉遠距離,跟著便鼓勁前衝
,也不管火、電噬體的痛楚,整個人化作一道疾箭,撞向被困在咒力圈中的蘭斯洛。
見到楓兒撞來,蘭斯洛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意。她是打算將自己撞出咒力圈去,
至於將自己撞出去之後,被困在咒力圈中的她會怎麼樣,她是完全不顧了。
看著全力撞過來的楓兒,蘭斯洛心下感動,但卻在發現那八個老太婆故意將包
圍網張開一條縫,讓楓兒得以衝進來時,暗叫不妙。
瞬間,四面八方全部被狂嘯的黑暗冥氣所籠罩,兩人腳下陡然一空,方圓十丈
的空間,化成了個無底深洞,猛烈的颶風,造成強大的吸引力,將上方的所有物體
,全吸扯入內。
雖然撞到了蘭斯洛,但是受到強烈吸力牽扯,楓兒僅能把人稍稍撞移,跟著就
被扯下去。
百忙中,蘭斯洛只來得及伸手一拉,勾住楓兒的手臂,將她拉入懷中。
「楓兒,你……」
已經來不及再說些什麼,但是目光交接的兩雙眼睛,卻將彼此的心意表露無遺。
「星辰之門」一式所造成的次元裂縫,發出強大吸力,但在兩人試圖抵抗的短
短一瞬間,出自一個不能理解的理由,一種溫暖的感覺籠罩住蘭斯洛與楓兒,在體
外形成一層淡淡的晶瑩白光。
像是護罩一樣,但面對下方的恐怖吸力,這護罩能發揮的效果實在太過渺小,
不過彈指功夫,他們便身形失守,往下墜去。
緊緊相擁,兩人一起被下頭的時空漩渦吸扯進去,激烈旋轉中,化作深處的一
個小點,消失不見。
※※ ※※ ※※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十二日凌晨,在日本京都所發生的這一連串戰事,被
全風之大陸的情報網稱為「池田屋事件」。
為了要掃蕩潛伏於日本,意圖不軌的一眾亂黨,負責守衛京都治安的新撰組,
逮捕了亂黨中人古高俊太郎,從他口中拷問出亂黨的圖謀,在證據確鑿之後,便以
鐵腕手段發動奇襲。
由一番隊隊長沖田宗次郎帶領,新撰組以怒濤之勢,襲擊了亂黨所居住的池田
屋,將正在商議造反圖謀的一干亂黨殺了個措手不及,死傷慘重。
這個消息不久之後,就在風之大陸的幾個大都市傳開,然而,由於日本與風之
大陸諸國沒什麼往來,官方所發佈的公告裡也沒提到雷因斯三字,僅是當作本國內
亂處理,所以這消息僅是在幾處報章上的小角落,稍稍一提,留在人們印象中的,
也只有海外島國發生叛亂事件,和沖田宗次郎這個人名而已。
但在幾個主要勢力的決策階層,這消息便令他們感到極度震驚。雖然不是每個
組織都充分瞭解此戰內幕,但無論是自由都市或者艾爾鐵諾,都已經由不同管道,
瞭解了雷因斯之主的實力。
強天位力量,足以與三大神劍媲美的強人,居然在天草四郎未出手參戰的情形
下慘敗,下落不明,這就顯示日本有著不容小覷的實力,是值得拉攏或注意的一方
勢力。
而對於池田屋事件的始末,掌握得最清楚的雷因斯,則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片
混亂中。
「不到一年,就要辦兩次國喪大典,真是勞民傷財,還有沒有什麼人預定在今
年度領白包的?乾脆就一次辦了吧。」
代掌雷因斯政權,將國家年度預算一肩挑起的右大丞相白無忌,在接獲蘭斯洛
失蹤、左大丞相失手被擒的消息時,淡淡地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語。
儘管潛伏京都的白家子弟兵在池田屋事件中死傷慘重,但因為蘭斯洛的出手救
援,仍是有相當部分成功逃脫,到其他城市之後,與家主取得聯絡,進行報告。
「真是一群白家垃圾。你們的存在,應該是自我犧牲,掩護領袖逃脫的,怎麼
會犧牲了領袖,讓你們這群東西逃出來?背棄長官逃亡,全隊連坐,你們怎麼不買
把日本刀,就地切腹算了?」
對著螢幕前面的白瀾雄,白無忌的臉色不善,聲音更是冰冷得嚇人。
事實上,這番話並不完全對,因為在白家的歷史上,掩護部屬逃生,以致於本
人葬身戰場的白家領袖,實是大有人在,但那只不過是倒果為因的說法。事情的真
相是,每一代總有幾個嗜戰成狂的領導人物,因為在戰場上打得性發,在腦裡想到
逃亡這件事之前,就已經殺過去和敵人同歸於盡,大呼快哉,部屬們因此逃出生天
而已。
「算了,反正也沒指望你什麼,當初指派你升任京都事務指揮,也只是看中你
這白爛雄每次在惡魔島戰敗時,就算全軍覆沒你也能活下來的福氣,從這次的結果
看來,這人事方案倒沒有全錯,你組織殘部,等候我的進一步命令吧。」
像是極為懊惱似的,白無忌揮手切斷了與屬下的聯絡,打開另一塊螢幕,和線
人進行通話。
白瀾雄誠然洪福齊天,以重傷之身從池田屋事件中生還,但不管他再怎麼有福
氣,沒能力參與天位戰的他,不可能知道蘭斯洛與織田香一戰的經過,因此關於這
場戰役的詳細過程,是由另一名線人負責匯報。
情知這場戰役的過程堪稱奇貨可居,這名努力開闢新財源的線人,在戰鬥結束
後,立刻以他不太俐落的文筆,整理出書面報告,確認對方願意高價收買後,將這
份報告同時出售給白鹿洞、青樓、雷因斯……等各大勢力。
而如他期望的一般,白家二少不愧是有錢到沒地方花的凱子,在看完書面報告
之後,更另外加錢,要求口頭報告。
「可以了,不要廢話,說重點,我那便宜妹夫這次又是怎麼完蛋的?」
「咦?我的書面報告上應該已經寫得很清楚啦,你沒看嗎?」
不知是否是演技,電子螢幕那一端的韓特,一副很驚訝的表情。
「老子有錢,懶得看報告,喜歡聽人說話,不行嗎?再說,你為人那麼陰險,
我怎麼知道這份報告裡是不是有話沒說清楚,扣起情報賣第二次?」
撇開主雇關係不談,白家這兩兄弟實在是韓特的知己,一猜就料中了事實真相。
內心計劃被一語道破,韓特毫無慚色,將自己所目睹的種種情景詳說一次。
最近沒什麼生意好接,除了替白無忌當高價運輸工,來回雷因斯、日本兩地,
偶爾也負責監看京都城內各勢力的動向,便因此看到了這一戰的完整經過。
「話說……中途……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石火之間……我本來還猜……卻沒
想到……因為……所以……結果就變成……那三女一男,胡天胡地,後來還多出八
個老太婆一起下海,他們乾柴碰上烈火……」
韓特一番述說,連講帶比,白無忌大概聽懂了整件事的經過。
「嗯,大體上我明白了,你的口才越來越進步,將來不干送貨的,大可到自由
都市說書,餓不死你的。」白無忌搖頭道:「不過我有一點小問題,你看到那邊打
得那麼激烈,就不會想要動手去幫一下嗎?以你現在的武功,如果偷偷出手,這一
戰的結果說不定就不一樣了。以你我的關係,只要你出手,我一定會追加酬金的啊
。」
「去,我只是個送貨的,你當我是你家老大嗎?那邊幾個傢伙不是強天位,就
是拿著神兵利器,我一個拿破銅爛鐵的小天位,去那邊不是找死?」
韓特哂道:「你們姓白的平常都那麼陰險,你那妹夫更不是個好東西,事後會
不會欠錢不付已經很難說,說不定那個大豬頭還順手推我一把,讓我在混戰中,替
他挨上八十幾槍,他事後連撫恤金都可以賴掉。」
彼此的合作並非建築在誠信基礎上,韓特這段話,白無忌亦是心有戚戚焉。
「而且,看到最後那八個老太婆,擺出來的那種陣仗,我會衝過去一定就是白
癡。」
從蘭斯洛那聲叫喊,當時在遠方偷看的韓特,知道那八名灰袍人的性別與年齡
,而即使對魔法所知有限,但根據種種線索推判,他大概猜到蘭斯洛所碰上的東西
究竟是什麼。
「真沒想到,日本會有這麼厲害的魔導師,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玩意兒呢
……」
「嗯,連你都這麼說,我想大概就沒錯了。」
匆匆結束與韓特的對話,白無忌開啟另一個螢幕,向一個一直在聆聽他與韓特
對話的女人作確認。
「你覺得如何?」
「就像你想的一樣,是五極天式中的星辰之門。」
即使是像華扁鵲這樣事事無動於衷的冷淡個性,在提到五極天式時,表情亦有
了動搖。
傳說中的五極天式之一,星辰之門,是藉著龐大的能源,打開異空間的障壁,
把敵人丟棄至異次元,任敵人再強,一旦被吸入,也只能在異空間做著近乎永恆的
漂流,直至遇上千萬光年才有一個的時空隙縫。
白無忌、華扁鵲,本身都是魔法的大行家,憑著推想,已經想像得到這一式的
可怖,而從彼此無聲的對望中,他們更有著一樣的答案。
「雖然不太想承認,不過這好像真的是五極天式,而假如這想法沒錯,那麼…
…」
「如果擁有齋天位……不,我想只有太天位修為,才有把握自這一式中逃得性
命,雖然你們那位猴子老大一向運氣不錯,但假若他真的被吸入星辰之門,那麼,
我想你可以開始籌備國喪典禮了……另外,一年內連續駕崩兩位,象牙白塔最好考
慮換換風水格局。」
和蘭斯洛幾乎沒交情可言,即使內心認定他九成九已經完蛋,華扁鵲仍是一副
冷漠到極點的表情。不過,縱然是白無忌也無法肯定,在確認師妹楓兒一同殉難之
後,這女人的內心是否有著什麼變化?
雙方的對話告一段落,白無忌將手邊資料整理完畢,做著最後的結論。
從各種研判上來看,應該是死定了。被吸到異空間去,在那根本不知道是怎樣
的環境裡,可能沒有空氣,亦或者存在著連天位高手都難以抵抗的高壓或者劇烈溫
差,普通人可能在被吸入的瞬間就完蛋了,即使能夠以強橫功力保得一時不死,又
能撐多久?
在異空間裡,時間、距離毫無意義,做著近乎是永恆的漂流,千年、萬年都未
必能遇到一個境界出口,即使有出口,也不見得就能回到這個世界來,更別說天底
下沒有那麼長命的人,千萬年後漂流出來的,不是化石也是乾屍了。
對於異空間,自己所知的不多,畢竟自己武功可沒有高到會有這榮幸,讓人用
五極天式對付自己。所知的一切,是以前太研院在對像限空間進行理論研究時,看
過的一些報告得知。
只是,還真是奇怪呢,明明這兩個人是死定了,為何自己總有一種沒什麼大不
了的感覺呢?是因為有什麼可能性,會讓他們生還嗎?
想不出來,白無忌決定暫緩公佈這個消息。畢竟,如果國王陛下就此駕崩,不
但國內會大亂特亂,太研院那邊更會鬧翻天,在事實已經肯定之前,自己並不想多
花時間解釋。
想到要解釋,另一件事情才是真正的麻煩。
白無忌搖搖頭,離開這間滿是太古魔道儀器、前方是一大片螢幕牆的密室,往
下走向另一層更深的密室。
象牙白塔中央的祈願塔,除了頂峰是歷代女王閉關所用的祈願室,在地底亦有
建築,彙集九地陰寒之氣,便於做另外一類修行,小草便是閉關於此地。
要如何去向一個女人說她老公已經死了?這確實是個難題,不過自己亦沒法推
托,因為知道莉雅在此地修練的人只有自己,連想要推卸責任都找不到替死鬼。
敲兩下門,沒有反應,再敲兩下門,仍是得不到回應,當白無忌察覺不對,推
開那扇受到咒文防護的木門,卻驚訝地看著一間空蕩蕩的密室。
什麼人也沒有……裡頭早已經人去樓空多時了。
※※ ※※ ※※
在京都城中,泉櫻慢慢回復了神智。
對於剛才的一切,她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並不清楚。依稀記得,自己在夫君
身前昏了過去,全身痛楚,當再有印象時,就是身在高空,手持龍槍,而夫君在自
己面前,胸膛上開了一個血洞,瞧那傷口,好像就是被自己所重創的。
一切事情發生得亂七八糟,自己根本摸不清頭緒,便被接觸到的一切給嚇傻了。
跟著,便是那一吻,還有連續兩記頭槌。本來就已經亂糟糟一片的腦裡,更加
暈眩到站不住腳,就在地上昏了過去。
朦朧中,只斷斷續續地看到一些景象。夫君和另外一名女子,緊緊抱在一起,
被一個大黑洞吞噬進去,自己雖然感到焦急,卻是渾身無力,做不了什麼。
之後,是看到織田香小公主在和人談話,對方是八名身穿灰袍的老婦人,不知
為什麼,自己對她們有一種難言的不安感覺。
「……這一次能夠成功誅滅魔障,要感謝公主殿下的出力,使我們能夠一舉功
成。」
「八位長老的崑崙秘法,真是讓人大開眼界,能夠消滅魔胎,當是我日本之福
,不過,最後似乎有點變化,那是……」
「說來慚愧,那是我崑崙山的奇恥大辱,由於我們的督導不當,出了一個吃裡
扒外的叛徒,居然在這時候動手腳,不過殿下無須擔心,被拋入星辰之門的生物,
從來沒有生還機會,而我們既然看到了,自然會清理門戶,不讓那叛徒再有作怪的
機會。」
老婦人們與織田香在上空對話,泉櫻聽得似懂非懂,但心中卻擔憂起來,緊跟
著,她便因為傷勢發作而昏去,再醒來,已經置身於此處了。
勉強將混亂的思緒鎮定下來,泉櫻思索著發生的一切。儘管失去了過往的知識
與記憶,但聰慧的她從來就不是笨人,反而因為思慮單純,更能直指事情中心。
像現在,儘管理智上還說不太清楚,但感覺起來,卻有一件事非做不可,就是
離開這裡。
織田香小公主兩次救助自己,應該不是壞人,但是她現下卻給著自己一種很怪
異的感覺,在徹底弄清楚之前,還是先與她保持距離為妙。
「夫君胸口的那一槍,是不是我刺的呢?希望不是,我怎麼可能會出這麼重的
手呢?可是傷口又好像是……嗚嗚嗚,不要啦,如果真的是我幹的,這一次一定滿
口牙都會被揍光的……」
想到丈夫的暴力傾向,還有每次痛扁自己時的辣手,泉櫻就覺得自己的未來一
片黯淡,然而,他所中的那一招,究竟是什麼魔法招數?自己必須要弄清楚。
以前不知道,那沒有話講,現在既然曉得自己有個丈夫,他遇到危險,自己在
這裡坐著看,怎樣都說不過去。
就算遇到他之後,真的給他氣極敗壞地連續幾耳光,把嘴裡所有牙齒都給打掉
,那也只有認了。夫妻本是同林鳥,既然他有事,自己怎樣都是要做點什麼的。
織田香小公主不在,要離開這裡並不困難,泉櫻吸了幾口氣,讓內息穩定下來
,一整衣衫,就離開了這間石屋。
京都城內的守衛,修為與她相距太遠,只不過因為她傷勢未癒,行動上仍需要
小心。
快要出城時,泉櫻聽到守衛們的交談,那個亂黨首領古高俊太郎,如今正被安
置在城裡,嚴加看守……
※※ ※※ ※※
因為池田屋事件所引起的騷動,正在各地持續發燒。除了雷因斯之外,情報網
路無孔不入的青樓聯盟,就該是將整件事情掌握得最清楚的組織。
向各個高等賓客主動提供情報,是眾多奇人異士願意為青樓聯盟效力的主因之
一,然而,該把這宗情報洩漏多少出去,卻讓青樓主事者陷入極為困難的掙扎中。
對她來說,那頭叫做蘭斯洛的白癡國王,實在是麻煩的根源,上次一場內戰打
完,就把香格里拉第一紅星冷夢雪打到重度翹班,這次在日本出事的消息若是傳出
去,那對好不容易捧起來的「夢幻幾何」二重唱,說不定又會出事。
不過,考慮到妮兒的激烈個性,她仍是取消了封鎖消息的念頭,畢竟,如果妮
兒事後知道此事,在兄長亡故的時候,自己因為一無所知,而繼續在台上演唱,必
定會懷恨在心,找青樓報復。
區區一個小天位,青樓聯盟並不放在眼裡,不過,就私底下來說,她希望能與
這個女孩維持好關係,另外一方面,形同半個姊妹、女兒般的蒼月楓,在日本出事
,這點亦讓她有些沉不住氣了。
經過她的裁決,池田屋事件的報告,被送到了妮兒手上,而一如當初所料,沒
有過多久,本來正在後頭歇息、預備明日表演的妮兒,一言不發地開始收拾行囊。
沒有大吼大叫、拆屋毀物,這點或許可以看做山本大小姐的成長,然而,默默
收拾行李的她,身上所散發出的那一股煞氣,卻讓周圍眾人感受到她的決心,不敢
試圖阻止。
「哥哥他……我絕對不相信有這種事,我要親自去日本看……」
迅速準備好一切,妮兒向青樓方面告罪後,便要出發,然而,平時與她形影不
離的源五郎,這時卻聳聳肩,表示沒有隨行的打算。
「不久之後我會追上來的,但是現在不行,青樓聯盟這邊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
理,妮兒小姐就先行一步吧。」
知道自己任性所造成的麻煩,妮兒瞭解源五郎必須留下來,協助青樓處理善後
事宜,畢竟正在獻藝的兩大紅星一起消失,青樓沒有發出追殺令,已經是很給面子
了,當下獨自出發。
只是,她並不知道,源五郎留下的理由,並不是為了青樓聯盟,而是為了來自
另一方面的委託。
就在妮兒接到池田屋事件報告的同時,正在調整樂器的源五郎,也接到了一道
心語通訊,那是一種心電感應的魔法,跨越迢迢遙距,雙方取得聯繫,而對方亦出
聲請求援助。
「要我幫忙?為什麼?我會的東西,你也幾乎全部知曉,有梅琳老師協助,有
什麼魔法是你這魔導公會主席不能施放,要我幫忙的?」
「如果是在現世界,我和梅琳老師合力,幾乎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技術問題,
但是當牽涉到不同於這個時空的未知法則,我們的知識就顯得不足,所以我們需要
你的幫助。」
「唔,不太妙啊,聽起來……好像又是一個會累掉人半條命的賠本買賣呢。」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異界餘生】
艾爾鐵諾歷 五六八年 六月 異界
不屬於過往所熟知的世界,周圍所能看到的,都只是一片漆黑,見不著其他的
景物。
當然也不是一直維持這樣子。除了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先前也曾出現過許多景
象,有時候彷彿身入血池,所看到的全部是艷紅一片;有時候,整個世界變成無數
一黑一白的斑馬線條;有時候卻又五顏六色,像是一個被打翻的調色盤。
色彩不住地變幻,世界的形狀,一下子像是方,一下子像是扁,到最後,變成
無限的延伸,根本沒有所謂的形體可言。奇異的變化,除了讓人知道這不是原來的
那個世界外,就提供不了任何可以確認的東西。
無法確認溫度、無法確認方向,無法確認位置,無法確認時間……過去可以拿
來判斷思考的東西,在這裡全然沒有用處。
只知道,周圍似乎正在快速流動著,自己像是置身在某個不見邊際的海洋裡,
順著潮水,不住往一個方向流動。
和這無限寬廣的世界相比,分外讓人感覺到自我的渺小。即使是擁有強大力量
的天位高手,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也難以再保持心靈鎮靜,不可免地感到焦急。
晉身強天位後,開山破地只是舉手之勞,但無論是山、川、河、地,都仍只是
某個有形體的存在。直至此刻,上下四方都看不到邊際,觸摸不到形體,除了自我
的存在外,這個被稱為「世界」的東西,只有著虛無的色彩,沒有型態。
無限、永遠、永恆……這些詞彙,忽然間變得清晰起來,如果自己要這麼無止
境地在這裡漂流,蘭斯洛不知道自己的理性可以維持到什麼時候。
星辰之門,確實是匪夷所思的強橫招數,像這樣把敵人拋棄在異空間,雖然沒
有殺傷力,卻比什麼殺招都要恐怖。如果可以選擇,自己寧願挨上一招舫穗之月,
身體支離破碎,也不願置身如此窘境。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在這片空間裡,自己並不是唯一的生命。因為有她,孤
寂的感覺才得以被壓抑;因為有她,自己才能鎮定下來,不想因為自我的慌亂,連
帶破壞了她的意志;因為有她,所以才能夠支持到此刻……被吸入星辰之門的瞬間
,相擁在一起的兩人,被那強大吸力帶得激烈旋轉,昏了過去。先回復清醒的是蘭
斯洛,在確認過楓兒沒事後,他並沒有立刻喚醒她,畢竟在這地方,時間沒有任何
意義,在自己做好心理準備之前,把楓兒喚醒無濟於事。
不幸中的大幸,蘭斯洛著實感到幾分慶幸,然而,這份慶幸卻是相當苦澀。
無疑有楓兒陪伴,是此刻得以支撐下去的理由,但比起這樣,自己卻更希望她
沒有跟著進來,而是好端端地在外面的世界,繼續她的生活。
「蘭……蘭斯洛大人……」
輕聲呢喃,趴伏在蘭斯洛胸前的楓兒醒了過來。
「我們……這是哪裡?!」
縱然是楓兒這樣受過心志鍛煉的女性,在見到眼前這莫可名狀的異象時,也不
禁有了幾分慌亂,蘭斯洛就感覺到她抓著自己衣襟的雙手緊了一緊。
「我不知道,雖然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元的世界,不過,反正不是我們的那個世
界。」
說著由白起處學來的太古魔道名詞,蘭斯洛苦笑起來。同樣是異世界,難道就
不能送自己去一個有人、有花、有樹、有星星月亮的世界嗎?偏生是來這麼個鬼地
方,真是掃興之至。
「我們外面的這一層是……」
如果說,整個世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那麼此刻蘭斯洛與楓兒就是唯一的光源
。在被吸入異界之前,一道莫名白光將兩人包裹住,而當蘭斯洛醒來,這道籠罩住
兩人的淡淡白光並未消失,反而形成了光罩,護住內裡的兩個人。
亦是因為如此,他們兩人並未直接與這異界接觸。蘭斯洛並不曉得光罩究竟隔
絕了什麼,但他怎麼樣也不至於樂觀到去相信,光罩外的世界會溫暖舒適、氣味芬
芳。或許就是因為這層光罩的存在,自己和楓兒才不用面對劇烈溫差、高壓、毒氣
……這些不利生存的因素。
由於構成世界的法則不同,蘭斯洛隱約察覺到自己的天位力量大幅度衰退,倘
使要接觸千度溫差、高壓,那麼自己連擔心會不會發瘋的閒暇都沒有,就要做完蛋
大吉的準備了。
「我也不知道。我從這光罩上,感覺到魔力波動,好像是什麼很高等的魔法,
看來……有人在暗裡幫了我們一把,而我們已經領了人家很大的人情。」
這是蘭斯洛的推判,然而,他也想不出是什麼人會這樣幫助自己。施法之人並
不在附近,能夠跨越空間距離,施放這樣高等的防護咒文,修為之高委實駭人,但
倒過來說,即使是再高明的魔導師,要這樣遠距離施放高級咒文,所消耗的魔力之
大,當事人都要有賭上性命的覺悟。
自己對魔法所知有限,但想到自己所認識的幾名強大魔導師,無論是梅琳、源
五郎、白無忌、華扁鵲,都不太可能冒著這等危險救人,而最可能的人選,仍只是
那被自己負欠良多的妻子小草。
倘使這猜測是真,她此刻必是萬分焦急地設法相救吧,唉……真是慚愧,最後
居然還是要靠妻子救命……蘭斯洛所想的問題,同樣也出現在楓兒心中。只不過,
除了小草,她更多出一個人選。
就自己那日所見,織田香也是一名極其強大的魔導師,這層光罩若是由她所施
放,倒也不足為奇,那麼,會不會是她在危急時出手相救呢?
兩人心中各自有著答案,卻都與事實相距甚遠,這一點,或許是當事人的悲哀
吧。
透過光罩所發出的光,楓兒察覺到蘭斯洛的面容改變。不再是本來的那張豬臉
,而是回復成正常的人臉。
「蘭斯洛大人,你的臉?」
「嗯,似乎是因為世界不同的關係,這個魔法也失去了效果。」
在魔法知識中,有些低等級的魔法,只要被月光照到,就會暫時解除,雖然不
知道自己的復原是否是永久性,但是多少就類似這種情形吧。
魔法、天位力量,都是利用天地中的自然能量、法則,作為發動基礎,當構成
世界的法則不同,效果自然受到影響。也就是因此,自己才肯定構成這層光罩的咒
術非同小可,要不然,怎麼能在跨越世界的情形下,依舊獨立運作呢?
關於蘭斯洛受到詛咒,容貌改變的事,楓兒並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又因為擔
心過度刺激蘭斯洛,不好開口詢問,現下由蘭斯洛敘述當日事發經過,徹底說了一
遍,這才恨恨道:「這群死老太婆,專門找我的麻煩,先是把我變成豬頭,又把我
扔進這鬼地方來,只要我一出去,立刻就要她們好看,真是混帳東西……」
全然沒有考慮到自己有可能再也出不去,蘭斯洛開始計劃著種種報復方案,看
在楓兒眼裡,確實讓她感到一陣安心。至少,主子還沒放棄,只要還維持著想出去
的鬥志,一切就還沒有到要絕望的時候。
而在交代完自己之所以「改頭換臉」的原因後,蘭斯洛也提到這次作戰時,發
生在宗次郎身上的種種異狀,聽在楓兒耳裡,真是覺得不可思議。
宗次郎和織田香,這兩兄妹是同一個人?!
楓兒很難相信這個事實,因為他們兩兄妹的個性相差太多,之前自己甚至懷疑
這兩人會是親兄妹,而現在主子居然說他們是同一個人?一個身體,怎麼能又變男
又變女呢?就算是再好的易容術,也沒辦法做到這樣子吧?這件事情實在是太……
然而,就蘭斯洛而言,與其去想這個人為何能又變男又變女,不如去想想這人究竟
是什麼生物?本來就對宗次郎沒有好感的他,在發現這個秘密後,根本不把這人當
作是人類,而是直接當作異生物處理。
「我以前就說過,要你別太相信那個小鬼,看,我說的果然沒有錯吧,那個小
女妖……要不是她,我們怎麼會落到這個鬼地方來?」
講到織田香,蘭斯洛的氣便不只打一處來。只要能夠出去,他絕對不與這小女
妖善罷甘休,不大肆破壞一番,搞到京都雞貓鴨血,怎能出得了胸中這口惡氣?現
在雖然沒事好做,但也趁機在楓兒面前加油添醋,大大將這女怪物批評得一文不值。
聽在耳中,楓兒沉默不語,心中卻另外有些想法。
蘭斯洛大人不會對自己說謊,即使要說謊,也不會編這樣荒唐的謊話來騙人。
他說的那些,一定是確有其事。然而,即使是這樣,也還不夠證明些什麼。
即使是情如兄弟、相互敬重的兩個人,也有可能因為立場不同,決戰沙場,換
句話說,兩個不得不拔劍相向的死敵,亦不代表他們之間沒有情誼。
因為彼此立場不同,自己早就有心理準備,有一天會與宗次郎交手,也因此,
現在並沒有多大的震驚。不錯,宗次郎是對自己拔刀相向了,但是他心裡的感覺呢
?如果他也同樣感到無奈的話,自己對他是不會有任何怨懟之心的。
楓兒的心情變化,蘭斯洛全部都看在眼裡,知道她重視感情的個性,還有對於
親友的無限包容,自是難以說些什麼,當下寧靜心情,與她一同繼續這無止境的漂
流,期望會有所謂的救援出現。
※※ ※※ ※※
宗次郎殿下不在,織田香殿下也不在,正是在京都城內大肆活動的好機會。對
於織田香,泉櫻並沒有太深的印象,不過,在自己傷勢痊癒,擔任宗次郎副手之前
的那段時間裡,負責幫自己治傷的人,就是織田香。
記憶已經不是很清晰,只記得,受了莫名重傷的自己,就躺在那間小屋裡,一
下醒來,一下又昏過去,但每次睜開眼睛,都會看到那美得不似人類的女孩,坐在
床沿,用那清澈卻不帶半分情感的眼眸,朝自己看過來。
那樣子看著自己的織田香公主,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這點就實在判斷不出來
了。然而,每次與她目光相對,自己就有一種想要逃開的感覺,心中有一種難言的
不祥。
啊,記起來了,那時候織田香公主的肩頭,總是有一隻怪模怪樣的黑貓,趴伏
在那裡,蜷縮著身體,像是一團黑毛球一樣,很是有趣。這頭黑貓有一個很引人注
目的地方,就是它背上的蝙蝠翅膀……為什麼貓的背上會有蝙蝠翅膀呢?這點也是
讓自己無法理解,或許是日本這地方的特有生物吧。
那頭蝙蝠貓,有一雙很凶銳的眼神,明明只是一頭小貓,看起來卻像是比一頭
黑豹還要凶猛、陰沉。不知道是不是受這寵物的影響,它的飼主織田香,在裊裊香
煙中的身影,回憶起來也是讓人覺得陰森森的。
所以,在傷癒之後,自己能跟著宗次郎殿下辦事,而非跟著為自己治傷、恩情
最大的織田香公主,老實說,著實是鬆了一口氣呢。
在京都城內悄悄奔走,泉櫻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許多回憶。在那些療傷時期的
記憶越來越清晰時,她忽然想起來,好像……好像……宗次郎、織田香兩位殿下,
是同一個人。
搖搖頭,泉櫻用自身的理性把這念頭甩出腦海。那大概是眼花吧,不過,當自
己在養傷時,睡夢中半昏半醒地微睜開眼,確實曾經數度看見那夢幻般的景象:衣
服、髮色沒變,但宗次郎本來就瘦小的身軀,更形嬌小,臉部也慢慢改變,變成了
織田香的容顏。
兩兄妹本來就長得極像,但認真來看還是有差,特別是表情,簡直就是天差地
遠,也因此,當看著宗次郎滿是笑意的表情,變成那樣一副全然沒有情緒可言的臉
蛋,那種古怪的感覺就分外強烈。
這些回憶應該只是作夢才對,因為一般人怎麼可能又變男又變女呢?雖然聽過
世上有雌雄同體的生物,但那和能夠自由轉換性別仍是有很大不同啊,嗯嗯,不過
也難說,畢竟……這裡是日本,既然有蝙蝠翅膀的怪貓,說不定也有可以自由轉換
性別的怪人,這並不值得奇怪啊。
伸手敲敲自己的腦袋,泉櫻還在暗笑自己的荒唐想法,卻不知道這個直覺推斷
比理智更能命中事實。
本來要逃出城的她,因為聽到古高俊太郎被囚禁於城內的消息,重新折返,於
城內到處搜索。前些時候在擔任新撰組副長時,她對京都城內的建築機關有個大概
印象,現在找起來還不是太困難。
從花園中的竹林穿過去,躲在一旁,等到巡邏的武士們走過,再轉開附近的第
三座石燈籠,開啟機關,出現地牢的隱密入口,偷偷地潛入進去。
如果不是因為忌憚織田香,泉櫻便無須這樣麻煩,但是,只要想到驚動守衛後
,自己可能要被迫與小公主交戰,做那沒什麼勝算的搏鬥,泉櫻就覺得還是謹慎些
比較好。
十分幸運,有雪便被囚在這間地牢裡,只不過當泉櫻找到他的時候,這胖子已
經奄奄一息。不是因為遭受拷打與毒刑,而是受到完全相反的待遇,給大量美食一
股腦地塞進去,肚子被撐得又圓又大,活像一隻快要斷氣的癩蛤蟆,躺在地上,無
力地呻吟著。
泉櫻看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匆匆擊倒守衛,把人救出去。出城的
路可好走得多,隱匿起自身氣息,縱躍如飛,幾下子就出得城去,而為了安全起見
,泉櫻不敢停步,就這麼沖離開京都數十里外,這才敢停下來,駐足觀望。
「哇∼∼呸!」
撐著一根樹幹,有雪大吐不休,把撐在胃裡的東西,竭盡所能地全吐出來。
幫不上忙,亦不太敢靠近,泉櫻用帶在身上的小竹筒,到附近山溪取了清水,
交給有雪使用。
「唉,俊太郎,你幹嘛吃那麼多東西呢?雖然我聽說這裡監獄的伙食不錯,但
是你如果喜歡吃,我以後也可以慢慢作給你吃啊,用不著這麼拚命的,你看你,撐
到都快沒命了……」
給日本美食弄得九死一生,吐到頭暈眼花的有雪,心裡正沒好氣,聽到泉櫻這
樣說,不啻是火上加油。
「去、去你媽的……我要是還有力氣,今晚一定強姦你。」
受到這樣的侮辱,泉櫻先是一呆,卻不以為忤,笑嘻嘻地點頭道:「我知道的
啦,這就叫飽暖思淫慾對不對?你東西吃得太飽,所以就開始想要、想要……嗯,
你們男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啦。」
說著,她推推有雪,笑道:「不過,不行喔,俊太郎,雖然我們是好朋友,我
以前又看過你的……但那都是我結婚以前的事了,現在我是有夫之婦,可以碰我的
,只有我夫君一個人而已喔。」
「去,說得那麼得意,你老公要是完蛋了,你還不是得要被別的男人碰?」
一句話令泉櫻表情驟變,有雪便猜到了大概。剛才在監獄裡蹲的時候,就聽到
有人很得意地說,新撰組這次大發神威,剿滅亂黨,宗次郎殿下與齋籐副長聯手,
將亂黨殺得片甲不留,連那豬頭妖物都給剁成肉醬,以平日本民憤。
蘭斯洛老大的作戰風格,向來不是大勝就是大敗。如果贏的是他,這些武士斷
然沒有可能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而如若輸的是他,照這情形看來,縱然沒給人剁
成肉醬,十七二十八塊恐怕跑不掉,即使他那乙太不滅體再厲害,恐怕一時三刻間
是沒有活動能力了。
「真是麻煩,每次都是因為你……喂,你老實說啊,這次是不是又是你暗算我
老大?」
有雪斜睨著眼,厲聲質問,泉櫻不敢隱瞞,把自己所記得的畫面,斷斷續續地
說了。
「……當我有印象的時候,夫君他胸口開了一個洞,好像傷很重那樣,我嚇呆
了,然後他就朝我撲過來,用力親我,把我的臉都快要壓扁了,然後他又用頭撞我
,連續撞了幾下,我流血了,然後、然後我就又不記得了。」
「嗯,前頭的大致還可以理解,你說老大他想要非禮你,但是你拚命抵抗,接
著他就狂吻你,再接著……咦?說清楚一點,他用哪個頭撞到你流血?」
聽不懂有雪的低級問話,泉櫻花了好大功夫,才大概把事情說了個清楚,只不
過某些細節連她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那真的是我做的嗎?可是,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我不可能會對他
兵刃相向啊,夫君他胸口的傷……」
「不要懷疑,那一定就是你幹的。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紀錄
,你一槍在我老大胸口開了個洞,弄到他九死一生,狼狽逃命,只不過上次是左胸
,這次是右胸,不過都差不多,從前胸通到後背。」
有雪道:「告訴你,幹這種事情是會有報應的,你今天在我老大身上鑽洞,他
這麼心胸狹窄的人,改天一定也會在你身上鑽回來,早上鑽完晚上再鑽,到時候你
就知道厲害了。」
「夫君他……鑽洞的本事很好嗎?」
「當然好啦,不然當年我們怎麼會一天到晚要負責幫他搶新床呢?」看泉櫻一
臉似懂非懂的表情,有雪自覺勝之不武,歎道:「反正這次事情弄成這樣,如果不
想辦法幹點好事,將功贖罪,下次見到我老大,你就有苦頭吃了。」
這也是泉櫻最擔心的事,問題是,她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才能夠將功贖罪,
在下次見面時,平息夫君那火山般的怒氣。
「嗯,老大這次來日本……對了,征服日本你幫不上忙,但是拿到這裡的鎮國
三神器,你一定有辦法。」有雪道:「聽說這裡的鎮國三神器,關係到突破天位的
秘密,只要我們能夠取得這三神器當禮物,老大就一定會原諒我們……喔,不對,
是原諒你。」
仍然不是很懂,但既然眼前出現了這麼一條路,泉櫻決定去試試看。
※※ ※※ ※※
在異空間的漂流,仍然像是沒有止境一樣。而蘭斯洛亦心情複雜地面對著眼前
的窘境。
儘管接觸不到外頭,但蘭斯洛知道外頭肯定存在著非同小可的高壓,因為一直
守護著自己與楓兒的那層光罩,正慢慢地被擠壓、萎縮,減少著內裡的空間。
用天位力量將之反推回去,這並不是什麼問題,但是眼看這光罩的效果越來越
弱,要是再承受天位力量的衝擊,因而爆裂,那就很麻煩了,誰知道外頭除了高壓
,還有沒有什麼劇毒?
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光罩內的處境就很怪異。由於光罩越來越被壓縮,本來
就狹小的地方,現在更是連稍稍挪身活動的空間都沒有,蘭斯洛和楓兒緊緊地貼靠
在一起,兩具肉體之間,半點縫隙都沒有。
儘管彼此間的關係親匿,可是忽然間做著這樣的貼靠,感覺還是很尷尬,兩人
甚至陷入了一段手足無措的沉默中,最後卻是蘭斯洛打破沉默,在光罩被壓縮到連
舉手都困難之前,伸手環住楓兒的柳腰,將她摟靠過來,兩手勾在自己的頸上。
「這樣子比較好,這是我上次在象牙白塔泡妞失敗後,痛定思痛想出的道理。」
蘭斯洛笑道:「那一次只從背後抱著她,看不到她的臉,看不到她的表情,結
果就變成我在自說自話,沒有效果,枉費我說得那麼認真,結果一回來就發現她和
別的男人跑了,真是讓人傷心。」
自從那晚在象牙白塔分別後,兩人還沒機會好好談一談,現在聽到主子重提此
事,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訥訥地道:「您又在瞎說了,她這樣的人,您
哪會為她改變些什麼?」
楓兒身高不算矮,但仍是比蘭斯洛矮了一個頭,如果是平常,早就把頭低下來
,隱藏表情,但偏生此刻連低頭的空間都沒有,兩手勾住蘭斯洛頸項後,就只能這
麼仰頭望著他,被他把表情看個清楚。
相處日久,蘭斯洛對於楓兒的強烈自卑傾向,已經有相當的理解。由於以前的
種種,她始終把自我看成一種低人一等的存在,上次在象牙白塔時沒有考慮到這一
點,是造成失敗的主因,所以現在聽她這一說,立刻轉變口風。
「啊,被你看穿了嗎?這其實也是我在那次泡妞失敗之後領悟到的,不過是為
了另一個女人。」
「另一個……」
看見楓兒吃驚的樣子,蘭斯洛心中暗笑,貼在她耳畔,小聲道:「是啊,你知
道的啦,小草總是說,從後面來會讓她沒有安全感,所以還是從前面來,看得到表
情,會讓她比較安心。」
勢難想到蘭斯洛會說出這麼一番話,楓兒的表情頓時變得很複雜,想要別過頭
去,但又怎麼做得到?最後只是低聲道:「這種事……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嗎?那還真是奇怪,我以前看你們整天同進同出,比姊妹還親,我
還以為你們兩個在搞同性戀關係咧。」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關係到小草,楓兒急急提出抗辯,「我是小姐的護
衛,跟隨著她是我的工作,只因為兩個女人同進同出,就有這種世俗的成見,對小
姐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我並沒有說這樣子不好啊,小草是美人,你也很漂亮,如果是你們兩個發生
同性戀,最起碼好過便宜老三那個死人妖。」
受過織田香的衝擊後,蘭斯洛現在對人妖兩字徹底反感,真是想想也噁心,道
:「你說這是世俗的成見,我卻覺得這是常理,兩個女人整天膩在一起,就算是親
姊妹都不見得有這麼好,更何況是兩個沒血緣關係的,人家會這樣想,是很正常的
。」
「女人和女人之間,可以有很真摯的單純友誼與親情,就像男人與男人之間的
兄弟情一樣。只有一男一女之間,那才真是不可能有單純的友情。」
「對啊,你自己也承認了,一男一女之間,不會有單純的友情,那我們兩個現
在的關係算是什麼呢?」
繞了老半天,終於從楓兒口中套出這句話,看著她呆住的樣子,蘭斯洛道:「
說什麼護衛、侍女,都是你自己一個人在說的,也只有你自己才一廂情願的以為是
這樣。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管好與壞,那確實是外人無權干涉
的事,可是楓兒,你在我和小草之前,也是要繼續這個樣子?不裝上這層心防,你
就覺得活不下去嗎?」
手裡懷抱住的纖腰,確實是觸感柔軟,但是在這些話說出口後,蘭斯洛清楚地
感覺到貼著自己的這具身體,變得很僵硬。
有過前次經驗,他記取教訓,不再一直往楓兒心靈深處探去,道:「記得嗎?
你也可以活得很快樂的。那時候在杭州,你、我和小草,我們三個人不是一直都開
開心心的嗎?」
這句話自然又引起了一聲低呼。或許是因為震驚太過,楓兒本來僵硬的身體,
一下子便癱軟在蘭斯洛懷裡,讓他有一種不知道該竊喜,還是該歎氣的衝動。
要解釋,仍舊是很麻煩,但是就依照那日對小草的解釋,蘭斯洛把自己目前的
狀態說了一遍。
「……還沒有完全回復,應該還有些什麼事是我記不起來的,不過,至少我很
清楚地記得我們三人當時一起生活的事,記得那時候我們所擁有的歡樂,也記得…
…你頸上這個項圈是為什麼戴上去的。」
聆聽著這些話語,本來一直黯淡著表情的楓兒,忽然就紅了眼眶,淚眼朦朧地
輕撫起蘭斯洛面頰,面上表情似是無限欣喜,眼淚卻又不爭氣地滑落下來。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一直在等待這一天……你終於把我們都記
起來了。」
見到一向善於控制情緒的她,如此激動,蘭斯洛心中只有苦笑的份。誠然,在
杭州發生的種種,影響自己一生,是自己彌足珍貴的記憶,但是看見小草與楓兒知
道自己回復記憶後,都是這麼一副哭哭啼啼的婆媽樣,確實讓自己好生難為。
瞧楓兒喜極而泣的模樣,別說趁機摟摟抱抱,恐怕即使向她求歡,她都不會拒
絕,但這樣一來,自己要說的話就難以出口,因此才低笑道:「是啊,我也記得有
某個沒良心的臭女人,那天差點一口就把我的手啃掉了。」
憶及那時曾經發生過的種種,楓兒一時間心中充滿柔情,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直至察覺蘭斯洛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正自不規矩地往下移動,這才紅著臉地回過
神來。
「也許是我自以為是,不過如果我想的沒錯,楓兒其實你很嚮往那時候的生活
,希望我們三個人可以一直繼續那樣子的幸福,所以你才一直這麼貶低自己吧?」
已經達到拉回注意力的目的,蘭斯洛便不再上下其手,畢竟,光是與楓兒身體
的緊密相貼,感受著她的柔軟,那滋味就已經足堪回味了。
「可是,楓兒你現在已經變成人,不再是一頭貓。既然已經有了改變,又怎麼
可能再回去過以前那種生活呢?就算你努力地想要騙過自己,我和小草卻沒法這樣
說服自己啊。」
這些話,楓兒自己不是不明白,但是給這麼直接地當面說出來,仍是有一種被
一巴掌從夢裡打醒的痛楚。
「你的意思是……要我別再成為你和小姐的……的累贅嗎?」
楓兒是一個意志相當堅強的人,這點蘭斯洛從來未曾懷疑過,但是他現在知道
,人的理性都是平衡的,如果有某方面的心志特別堅強,就一定有哪個方面分外脆
弱,因為在這麼說話的同時,楓兒的聲音帶著些許哽咽,睫毛一眨,圓滑的淚珠就
淌了下來。
「我知道在你們眼中看來,我很沒有用,好端端的一個人不當,過這種沒尊嚴
的日子……可是,就算不真實也好,當我能在這種生活裡,找到我的平靜與快樂,
為什麼就一定要我醒過來呢?」
「你、莉雅,還有我師姊,都一直希望我過得好,所以幫我做很多事,可是,
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為什麼你們就非要我照著你們的方式去過日子?莉雅可以
選擇當她的小草,為什麼你就不能給我同樣的機會,讓我安安靜靜地當我的楓兒呢
?」
聽著這些話,蘭斯洛沒有任何的辯駁話語可說,在此刻,他曉得自己已經進入
了之前千方百計想要進入、楓兒的心靈最深處,然而,當楓兒的語氣越來越平靜,
不再啜泣,不再高聲說話,最後甚至是寒著表情,如冰河般說出請求話語,蘭斯洛
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他將楓兒的心徹底重傷了。
剛剛她說的是「靜靜地當楓兒」,而不是「靜靜地當蒼月楓」,兩者間看來差
不多,但是卻有著微妙的差別。
蒼月楓,是自己與小草的女護衛,第一心腹;楓兒,卻是在杭州小屋裡的那個
貓女。
當初在西湖畔分手前,她就已經有所決定了吧?所以在自由都市重聚的時候,
楓兒才會讓自己幫她又把這象徵性的東西戴上。
她早已經做了決定。這麼長的時間以來,這決定從來沒有變過,只是自己從來
就不瞭解她,硬是想要把她拖出來,去接受自己自以為是的幸福。
寧願捨棄人身,當一頭雌獸,也不想面對過往的情仇糾葛嗎?如果重拾身而為
人的尊嚴,真有那麼地難受,那麼蜷縮在一角,靜靜地過著生活,得到平和的安樂
,也是一種人生的選擇。
不能勇於面對人生,這並不是什麼錯,也不是每個人都應該要勇於面對的。過
去楓兒的親友們,都積極把她推向不願面對的過去,這是為了她好?還是為了她能
在天位力量上有長進?如果只是為了後者,這和強逼著小孩子唸書、不顧他們樂趣
的父母有什麼不同?
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機會,也有些事情,是唯有當事人才有資格做選擇的
,其他人不管再怎麼親也好,都沒有影響她的權利。無關乎對與錯,但假如是真心
地重視她,自己就該去接受,而不是一昧地想要改變。
「呵,我還真是頭蠢猴子啊……你一直都明白的事,我卻一直都不明白。」
歉疚地苦笑,蘭斯洛想要像以前那樣,伸手幫楓兒理理散亂的髮絲,但因為光
罩內的空間不足,手已經沒法再抬上來,只有低頭過去吹口氣,卻把瀏海弄得更亂。
「雖然想過你的心情,卻還是一意孤行,給你帶來了那麼多的困擾,真是對你
不起……」蘭斯洛道:「你願意原諒我嗎?幸福的方式,並不是只有一種,這點我
已經明白了,往後,我會努力給你補償、給你幸福的。」
「沒有什麼原諒與不原諒,我把自己的餘生,還有餘下的希望,都托付給你和
小姐,希望能與你們共有未來,只要是你們的命令,我都很樂意照著做,但是就請
為我保留這樣的一點自由,讓我繼續這麼沒有自我地活下去,這就是我獲得幸福的
方式。如果再要我付出得更多……我能給你們的,也就只剩這條命了。」
楓兒淡淡地說完,忽地嫣然一笑。打從認識她以來,蘭斯洛從來不曾看過她這
樣的表情,與過去那種沒精打采的冷淡不同,這個笑容卻是充滿著生氣,也在目睹
這一笑的同時,蘭斯洛感覺到懷裡抱著的不是個女奴,而是個有血有肉,有著自我
靈魂的真實女人。
然而,這並不是個燦爛的微笑。
在接觸到楓兒靈魂的剎那,這個笑容竟是淒然欲絕,儘管當初看過楓兒失去妹
妹時,靠在自己胸前痛哭失聲的樣子,可是……看著這笑容,蘭斯洛理解了一件事
:真正的悲傷,並不需要靠大哭大叫來表現,很多時候,即使是淡淡地笑著,也會
讓旁人看了想要流下淚來,整顆心都顫抖起來。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不知不覺,蘭斯洛的聲音哽咽起來,想起當初在
楓兒妹妹的墓前,許願過要好好照顧她的一生作為補償,現在卻把事情弄得這麼糟
糕……「沒關係,你的命令,就是我的歸所,我不會對你有任何怨懟之心……永遠
不會。」
又是那種沒個性的聲音,但聽在耳裡,蘭斯洛便知道楓兒已經完成了「切換」
工作,把那個以東方為姓的女人,重新埋葬到心湖之底。
「只是,以後也要請蘭斯洛大人多多照顧了。小姐和我,都要拜託您了。」
「就交給我吧,你的人生、幸福,全都交給我,我會找出讓我們三個人都幸福
的方法的。」
心裡激動,蘭斯洛緊摟住懷中的人兒,輕輕摩蹭。看見她臉上的淡淡笑意,雖
然說不上幸福,但卻有一種平淡的安逸,心中無限欣喜。
護身光罩忽然黯淡下來,往內又縮了一寸,令得內裡空間更為緊窄,但是心頭
充滿柔情的兩人,卻全都不理會。
抱著楓兒,蘭斯洛想著很多事。過去自己一直感到好奇,想知道楓兒在這層女
奴的面具之下,藏著一顆怎樣的心?想要去知道楓兒的真心,想要把這顆心帶到陽
光底下。
可是,並不是什麼東西都適合曝曬在陽光下,深海的魚群有適合其生命的居所
,冰雪承受陽光的後果便是煙消雲散。為了要把過往全都拋開,她竭盡全力地將靈
魂埋葬,剩下一個沒有自我的生命。
雖然不健康,但卻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如果硬要把那傷痕纍纍的靈魂重新
挖回來,給她所謂的尊嚴,給她新生,那麼本來就已經沒有理由繼續生存的她,也
就只有徹底死亡,來得到永恆的寧靜。
蘭斯洛當然不認為楓兒這樣是正確的人生態度,問題是,「最好」這個定義,
在確切的人生中往往不存在,自己只能在現實中作「較好」的選擇。
倒過來想,就像是一個虐待狂和一個被虐狂,儘管這和正常兩字徹底背道而馳
,但只要彼此間都志同道合,這世上也就沒什麼事是不可以了。
(結果繞了一大圈,又繞回原處,真是不知所謂。早知道最後也是這樣解決,
那天在象牙白塔上就直接抱了她,就沒有後來這麼多事了,現在搞到來異空間作蜜
月旅行,何必呢……)
和楓兒擁抱在一起,蘭斯洛心裡這樣自嘲著。儘管自己嘴上說得漂亮,答應要
給楓兒幸福的未來,但是光罩越來越窄,也越來越是黯淡,顯然已撐不過一時三刻
,自己和楓兒可能連「以後」都沒有,哪有談未來的資格呢?
這個事實,兩人看在眼裡,心裡都很清楚,但是他們不說多餘的話,沉浸在這
一刻的氣氛中,看著護罩漸漸失去光華,變為墨黑一片,靜靜等待著將要到來的事。
「咦?」
「啊?」
當護罩的光芒盡褪,整個空間內沒有半點光源,兩人本該什麼都看不到,然而
,卻也在整個天地化為漆黑世界的瞬間,蘭斯洛與楓兒卻不約而同地看到了一件異
物。
說不出是什麼,只看到一個小白點,慢慢地從上方飄落下來。速度很慢,體積
也很小,若非兩人目力非凡,絕對無法看到。
自從陷身這異空間以來,除了一己存在外,再也沒看到半個實體,現在光是看
到這移動的小白點,就讓兩人都興奮起來。
「那是……什麼東西?」同時出口的問題,帶著同樣的疑惑,還有幾分不知吉
凶的惶恐。
只見那白點越來越多,從那應該是上方的位置飄灑下來,一點、一點,閃耀著
晶瑩皎潔的白光,為著漆黑一片的世界增添了色彩。
「咦?怎麼會?那是……」
「蘭斯洛大人,您看出什麼了嗎?」
「楓兒,你看,那像不像是雪?這個世界正在下雪啊!」
被蘭斯洛這樣一說,楓兒也才確認,那些晶瑩的白點,緩緩自上空繽墜,飄灑
了一片潔白,看起來還真像是嚴冬的雪花。問題是,這個異空間又怎麼會下雪了?
方自疑惑,忽然一粒雪花飄落在已經黯然無光的護罩上,兩人只感到一陣極為
強烈的震動,這座一直守護著他們的光罩,已經無聲地粉碎,消失無蹤。
(糟糕!)
一直在等待此刻的到來,蘭斯洛心中大驚,連忙催運天位力量,想要抵抗來自
外部的種種不利因素。只是,也許自己可以暫時承受高壓、高溫、劇毒……但卻不
能無中生有,在一個沒空氣的地方製造出空氣啊。
不過,兩人很快就發現了,外頭的世界,什麼有害因素也沒有。他們沒有再繼
續流動,而是在光罩破裂之後,有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儘管往下看仍是一片虛
無,雪花也無止境地落下去,但是兩人卻可以像是平常運天位力量浮空一樣,穩住
身形。
呼吸起來一樣的空氣,冰冷卻不至於無法承受的溫度,當雪花飄落在肌膚上,
潮濕的陰寒感覺,就和正常世界的冬天沒有兩樣。
「為什麼會這樣?」
「不知道,不過,我有種感覺,好像在光罩破裂的時候,這個世界也改變了。」
蘭斯洛的話才說完,忽然聽見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歌聲,又像是某種
音樂聲,由遠而近,過不多時,連楓兒也聽到了。
不管是什麼,這代表這空間內有其他生命的存在,兩人互看一眼,心頭充滿怪
異的感覺。
「聽見了嗎?楓兒,那種叮叮噹、叮叮噹的音樂……」
「聽見了,有點耳熟,我以前好像聽過的。在青樓音樂訓練的時候,我聽過很
多曲子,這首歌好像是……好像是耶路撒冷聖教的一種節慶歌謠。」
會在這種地方聽見耶路撒冷的聖歌,蘭斯洛錯愕地苦笑道:「什麼意思?你該
不會是要告訴我,天草四郎那個大路癡來這裡救我們吧?」
情勢特異,楓兒也解釋不出來,只有聽著那「叮叮噹」的樂聲越來越近,片刻
之後,不僅是聲音,連身影都漸漸清晰。
那還真是一個很怪的景象,至少與兩人預期中的怪物全然兩樣。八隻肥壯的棕
色麋鹿,身上掛著鞍配與鸞鈴,四蹄如飛,後頭拖著一個黑色的大雪橇,上頭放著
一個滿滿的大布袋。
駕駛著雪橇的,是一個看起來胖嘟嘟的大鬍子老人,穿著紅衣與雪靴,銀白色
的長鬍子,在漫空雪花中分外顯得亮眼,就這麼乘著雪橇,響著金鈴,朝兩人而來。
「楓兒,你知道這傢伙是誰嗎?」
「嗯,我以前在圖鑒裡看過,他就是耶……」
「耶路撒冷的重要人物是嗎?哼!我早就感覺出來了,好,等一下我們不動聲
色,我對付這老鬼,你就趁機搶他的鹿,我們乘雪橇離開。」
「呃?不是吧?連他你都敢打?我們會變成世界公敵的。」
「這、這傢伙來頭這麼大?」
「絕對比蘭斯洛大人和我的所有後台加起來都大。」
兩人一陣交談,那白鬍子的紅衣老人已乘雪橇來到他們跟前,呵呵一陣大笑,
用很笨拙的動作,從背後的大布袋裡掏出兩件禮物,分別丟給蘭斯洛與楓兒。
「你……」
蘭斯洛與楓兒互看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方要出言詢問,卻見那老人微微
一笑,輕輕道:「要幸福喔。」
陌生的老人,卻有著兩人都很熟悉的女性語音。他們心中一驚,還來不及說些
什麼,手中的禮物忽然發出豪光,身邊的一切也全都模糊起來,像是水中倒月,變
得不再清晰。
恍恍惚惚,老人的樣子有了改變。紅衣慢慢變成了典雅的白袍,滿是皺紋的老
臉變得光滑柔亮,黑色長髮披垂下來,一雙洋溢著慧詰光彩的眼眸,隱約閃著喜悅
的淚光,就這麼站在虛空中,像一位美麗的女神,十指如蓮花般交疊,結著聖潔的
手印,向逐漸消失身影的兩人,獻上離別的祝福。
「你們兩個∼∼要?幸?福?喔!」
※※ ※※ ※※
為了要察探日本三神器,泉櫻和有雪唯有再度潛伏回京都。
池田屋事件的發生,令得整個京都一片風聲鶴唳,路上的幾道關卡檢查得極為
嚴厲,不過自然不至於對兩人產生什麼阻礙。
回京都的問題,可以用易容改扮來解決,泉櫻不擅長此道,但有雪卻是個中好
手,一切工作由他包辦。雪特人在大陸各地均是受到排斥,如果沒有幾招改扮的功
夫,根本就是寸步難行。
進入京都之後,就算被人認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以泉櫻的實力,大可以恃
強殺出重圍。最值得顧忌的,還是京都現下的兩大強人,天草四郎與織田香,如果
是與他們正面遇上,泉櫻可能還有機會走脫,他有雪大爺是當定俘虜了。
有雪並不贊成在這個時候潛回京都,因為泉櫻自己在池田屋一役中受創甚重,
各處內傷不說,一雙手掌更是幾乎扭曲變形,連拿槍都很困難。
「喂?有沒有搞錯,你這樣子還能動嗎?都傷成這樣子了,如果要和人動手,
我們豈不是必死無疑?」
在確認泉櫻的傷勢之後,雪特人被嚇白了臉,慌忙搖手拒絕這趟必死之行,但
是已經下定決心的泉櫻卻不接受,堅持要返回京都,察探三神器的秘密。
「要去也不急於一時啊,等你身體養好了……」
「嗚……可、可是如果不能趕在夫君回來之前查到,我怕我的牙齒會被他一顆
一顆地拔光……」
「有什麼好怕的?裝假牙就行了嘛,如果你怕的話,我可以幫你介紹個好醫生
。我師父她醫道如神,區區裝一副假牙,難不倒她的。」
兩人的談話沒有交集,最後有雪幾乎是被泉櫻硬押著上路的。自身傷勢的影響
,泉櫻並非不知,也便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急著出發。
有雪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並非全貌。那日戰鬥後昏去,身上的傷勢之重,可
以說隨時都會致命,但在京都城中醒來,卻發現自己雖然有些筋骨重創,但較諸致
命傷勢,已經有很大差別,而現在,自己甚至不敢拆開包裹著雙手的繃帶。
猶自泛紅的繃帶,似乎仍在滲著血水,但自己很清楚,出血早就已經停止,皮
肉亦已經癒合大半,在痛楚漸漸消失的同時,各處筋骨都已然沒有大礙了。
而現在距離那晚的戰鬥,還不滿四十八時辰……這不是正常生物該有的痊癒速
度,泉櫻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怎麼了。對此,她感到深深的不安,而且想起自己
可能忽然失去意識、作出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她就覺得有必要盡快完成眼前任務,
免得再度失去神智。
兩人就這麼改扮進入京都,由於駐紮於此的白家子弟兵不是被捕殺,就是早已
逃出城去,再沒有了過去的掩護,一切都得要自己來,行動上也不得不步步為營。
和外頭的重重關卡不同,京都本身倒還算平和,沒有實施什麼治安管制。可以
想見,日本當局並不願意讓那晚的血腥氣氛持續蔓延,造成民眾不安,因此在隔日
便讓一切商店照常營業。
用身上僅有的日幣,泉櫻和有雪在麵攤中吃了兩碗拉麵,商量要如何探查情報。
像這一類的秘密,應該是只有日本的高層才知道,因此,怎樣都是要進京都城
一趟了,而有雪更為著活動資金不足,努力教唆泉櫻從京都城裡拿些貴重財物出來。
「對了,找其他人很不保險,何況我們根本不知道有誰曉得這些秘密,照我看
,乾脆直接去問敵人的頭頭。」
「頭頭?」
「就是豐臣秀吉啊,別人不知道三神器在哪裡,堂堂幕府大將軍不會不知道吧
?即使他不知道,我們也可以用他當人質,去逼那些知道的人說出來啊。」
大概是跟隨蘭斯洛日久,有雪這番想法只能用膽大妄為來形容。然而,這卻也
是個相當實際的方法,泉櫻雖然覺得不妥,一時間也只有照辦。
實際要進入京都城時,有雪打死也不願意跟,免得失手被擒,再度受到壽司大
餐的招待,泉櫻只得孤身而行。
京都城內的環境,泉櫻早已熟門熟路,輕而易舉地便避過所有守衛,直奔秀吉
公療養所在的二條院。
對於向秀吉逼問三神器所在一事,泉櫻心內老大不願。再怎麼說,向一名重病
的老人逼問,都是很說不過去的事,她打算客客氣氣地問話,甚至是懇求,如果對
方堅持不說,那便只得放棄,絕不能無禮冒犯,頂多再拿個幾袋金幣回去,就可以
讓俊太郎沒意見了。
進入二條院,極有可能碰上織田香,泉櫻對這點忌憚甚深,小心翼翼地匿蹤靠
近,卻又知道對方的天心意識猶勝於己,這番做作的意義實在不大。
在抵達二條院時,她不敢太過靠近,只是遠遠地躲著窺視,果然在一番努力後
,確認有強天位高手伏藏內裡,但卻不是織田香,而是身為幕府大師範的天草四郎。
心中詫異,在等待片刻後,泉櫻決定行險,悄悄移動過去。聽說當前的強天位
高手中,天草四郎的天心意識極其低劣,偷聽他說話總比偷聽其他人容易,可以搏
一搏。
從一個隱密角度窺探內裡情況,發現天草四郎正自行功運力,幫著秀吉公調理
經脈氣血,鎮壓病情。
兩人一面行功,一面交談,聽起來,彼此交情相當不錯,而這樣的治療也不是
第一次,早在十年之前,如果不是因為天草四郎的暗中出手,幕府大將軍就已經是
個死人了。
饒是這樣,天草四郎也只能把死亡的時間延後,做不到更進一步的治療,自嘲
著本身的沒用。
「天位力量終究不是萬靈丹,至少強天位做不到。要治癒你這身病,除非是植
入魔血魂,或者……嘿,看看有沒有齋天位高手願意幫你一把,以那層次的力量來
幫你治病吧。」
秀吉公只是微笑,似乎對本身生死渾不在意,卻談起了對義兒的擔憂,希望天
草四郎多多照顧。聽起來,好像是宗次郎出了事。
「這個渾蛋徒弟,之前不知道告訴她多少次,要她小心自己身體。她的血人間
界是很難找到的,她還好像大拍賣一樣到處捐,現在終於倒下了。」
天草四郎語氣不善,卻聽得出裡頭的關切,最後他安慰友人,自己已經有了頭
緒,就算日本沒有適當人選,在風之大陸上,仍是能找到人選。
兩人又說了一陣子,始終沒有談到三神器上頭,眼見天草四郎即將離開,泉櫻
不敢多待,在被發現之前先離去。
行至半途,忽地心裡一震。抬頭望向天空,只見上空閃竄著瑰麗的極光,一點
一點的白雪,緩慢地從六月的夜空灑落下來,將整個天空遍佈上一片晶瑩白色。
泉櫻難以置信地望向南方,在那裡,她強烈地感受到蘭斯洛的氣息,心緒激盪
,安慰的淚水不禁滑過臉龐。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鄉居閒情】
艾爾鐵諾歷 五六八年 六月 雷因斯東海
日本一如泉櫻所感應到的,蘭斯洛重新回到人間界。
分別來自幾個不同源頭的強大力量合作下,終於突破空間障壁,打破了星辰之
門創招以來未有的先例,將身陷異界的他與楓兒拯救回來。這確實是一件相當僥倖
的事,然而,光是將他們從異界帶回,施救人員就已經耗竭全力,沒辦法再顧及出
口位置了。
也因此,當兩人驟覺眼前一亮,重新看到熟悉的陽光,心頭大喜,卻還來不及
確認彼此身影,就覺得腳下一空,筆直往下墜去。
如果是置身高空,以兩人的天位力量,並沒有什麼危險,只要穩住身形,慢慢
降落就是了。不過,當腳下距離水平面不足半尺,便是兩人速度再快,也來不及應
變,就這麼「撲通」、「撲通」兩聲,臭氣薰鼻,摔落泥潭。
兩人落足之處,赫然是一個滿是污泥、水草的池塘,這一下重重摔落,筆直沉
了下去,當蘭斯洛從泥潭中浮游上來,探頭朝四週一望,赫然發現這是個人數不多
的農村,臨著池塘的幾塊田,種著翠綠的蔬菜,幾隻小狗在田裡跑來跑去,聽到這
邊的異響,忙於農事的人們拋下手邊工作,跑過來查探究竟。
先趕來的人,看到蘭斯洛由水中探出來的大頭,連忙對後頭的人大喊,「喂,
沒事,一頭豬掉進池塘裡頭去了。是誰家的豬沒有看好,掉進池塘啦?」
後頭的農人聞言,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而那頭掉進池塘的豬卻搶先開口
了。
「混帳東西!哪個傢伙敢認,本大爺把他斬成十七二十八塊!」
肥豬口吐人言,實在是駭人聽聞,特別是當這頭豬慢慢從泥塘裡站起來,露出
底下的人身,氣急敗壞地指著眾人,破口大罵,眾鄉民只以為是妖孽作祟,嚇得魂
飛天外,大叫一聲,掉頭就跑。
「喂,別跑得那麼快啊,這裡是什麼地方?來個人先回答我再跑行不行?」
污濁的泥漿水反射著模糊倒影,蘭斯洛看得很清楚,自己又回復成那個豬頭人
身的醜樣子,當下怒從心起,隨手一記刀勁,將池塘斬得支離破碎,泥漿水像是逆
流瀑布一般直衝天上。
「似乎是因為回到原來世界的關係,蘭斯洛大人身上的詛咒又再度回復了……」
淡淡的一句話,適時地提醒蘭斯洛有人在身旁。轉過頭來,楓兒正站在旁邊,
很自然地撥撥髮絲,擦去附著於上頭的污泥。
「真是混帳到家,早知道這樣……」
說到這裡,蘭斯洛忽然語塞。假如早知道回到原世界之後要繼續頂著豬頭,自
己就會選擇留在異界嗎?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真是的,要救人也不一次救完,還有這樣子救一半的。讓我這樣子頂著個大
豬頭,樣子挺俊的嗎?」
「不能這樣說啊,那邊光是要救人,一定也費盡心思了,雖然我不懂魔法,但
是把陷身異界的人重新救回現世界,這種事我可是頭一次聽過。能夠回來,就很幸
運了,不可以再對小姐有什麼奢求了。」
楓兒平靜地說著,蘭斯洛頓了頓,問道:「你也覺得是小草嗎?」
將兩人從異界救出的那位女神,儘管她的身影在白光中看不太真切,面孔亦有
些模糊,但是以蘭斯洛、楓兒對她的熟悉,仍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就是目前行蹤不
明的小草。
楓兒點頭道:「除了小姐,不可能是其他人了。如果有一天我身陷危機,有個
人排除危難,把我救出來,我相信那個人一定是蘭斯洛大人,同樣的,當我們兩個
人都出事的時候,會第一個對我們伸與援手的,一定也就是小姐。」
「嗯……你這麼說倒是沒錯。」蘭斯洛道:「結果,一直到最後,我們三個人
還是分不開啊。」
「這個樣子不是很好嗎?因為我一點都不想與蘭斯洛大人和小姐分開啊。」
沒有絲毫的猶豫,對於蘭斯洛的感歎,楓兒很快就這樣笑著回答。爽朗的態度
,讓蘭斯洛心中一奇,暗忖從異界回來之後,楓兒的心情、想法,似乎有所改變,
像這樣子的明快回答,以前是無法從她口中聽到的。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現在她身上雖然罩了一大片污泥,但是那帶著笑靨的容顏
,在自己眼中看來卻是俏美明艷,比什麼盛裝都要美麗。
這……應該是喜事一件吧?
沒有找到想要的情報,泉櫻潛入京都城的唯一收穫,就只剩手裡拎著的幾袋金
幣。她本人是相當失望,但是有雪卻歡天喜地,慶幸能夠重新過著揮霍無度的荒唐
日子。
「哈,還是當強盜比較爽。」有雪樂道:「自由自在,缺了錢就隨便去找人搶
,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有什麼職業比這更過癮嗎?」
「有啊,乞丐。」
「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這女人,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說話越來越難聽了喔?用
這種語氣,你是瞧不起強盜嗎?」
蹲在路邊,看著搖曳的青草,泉櫻搖搖頭,聲音聽來也有氣無力,「我……我
是不怎麼喜歡強盜。有手有腳,四肢健全,為什麼不腳踏實地去奮鬥,要靠掠奪他
人來成就自己呢?」
「神經病,只要扯上奮鬥,那就一定會踩到人,最後也一樣是掠奪本屬於別人
的東西來成就自己,當不當強盜只是形式上的分別,從因果線上來看,都是一樣的
。」
說著一己的偏見,有雪道:「再說你不喜歡也沒用,因為你已經跟著我們下海
,也是強盜啦。」
不白之冤,泉櫻連忙否認,「哪、哪有?我只是從城裡拿了兩袋金幣出來,雖
然是小偷,但也說不上是強盜啊。」
得意忘形,有雪大笑道:「嘿,你雖然只是小偷,但是你嫁了我老大,我老大
是個強盜頭,你不就成了他的押寨夫人,就是強盜婆了嗎?」
「夫君他……是強盜?」像是遭受嚴重打擊,泉櫻驚得站了起來,退了幾步,
「他不是王爺嗎?」
有雪這才察覺自己說溜嘴,連忙補過,「這兩個字眼有差別嗎?王爺就是父母
官。什麼是父母官呢?顧名思義,就是要像父母一樣視民如子,也就是盡量地欺壓
他們。當官的本來就是吃老百姓,如果不是為了魚肉鄉里,官字又為什麼會有兩個
大口呢?所以根據這些來說,王爺的工作和強盜並沒有什麼差別。再說,你看我老
大那副德性,他不管穿什麼都很像強盜吧?」
「這……倒也是……」
白鹿洞的學術中雖有清談一派,長於辯才,無奈泉櫻不善此道,如果是一般情
形下據理而爭,她確是口齒清晰,能言善道,但是碰上有雪這一大圈歪理,早給聽
得頭暈腦脹,最後點頭稱是。
「再說你的態度也很有問題,既然是當人妻子,就應該嫁狗隨狗,怎麼可以因
為丈夫的職業而嫌棄他呢?」
為了怕自己剛才說溜嘴,往後被追究起來惹禍上身,有雪連忙進行機會教育,
彌補過失。
「你以前在混黑社會堂口的時候,我老大可沒嫌棄過你,我也沒有,現在你一
得意起來,就看我們不順眼,泉櫻啊泉櫻,你這樣子的態度,連我這個和你從小混
到大的老朋友都看不過去啊。」
嫁雞隨雞這句話,泉櫻腦海中是有著隱約的印象,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
既然和忘恩負義四字扯上關係,自然就覺得十分愧疚,向有雪補陪不是。
她臉上的急切神情,看在有雪眼中,實在是非常好笑。這趟他被敵人活捉,逼
問出口供,算是嚴重出賣國家的背叛行為,雖然沒有人指望雪特人能嚴格守密,但
如果被追究,終歸是麻煩一件,所以必須在其他方面立點功勞,最簡單的方法,就
是拿眼前的泉櫻當祭品。
昨晚莫名其妙地下起大雪,此時正值六月天,快要進入七月,饒是向來涼爽的
日本,也顯得悶熱,但是昨晚那場大雪突如其來,事先全無預兆,就這麼灑遍了京
都週遭的數百里土地,一夜之後,人們對於眼前的琉璃冰霜世界相顧失色,不明白
為何會有這樣的天地異變,許多人甚至將這當作是某種不祥徵兆,為之鼓噪不安。
泉櫻說,在那陣風雪裡,感應到了蘭斯洛老大的氣息。想來也沒什麼好奇怪,
這個男人向來福大命大,背後靠山又硬得很,就算出了什麼事,總有人會想盡辦法
地把人給救回來。
問題是,他一回來主持大局,自己就要倒楣。要拿到日本的鎮國三神器來將功
贖罪,好像沒有那麼簡單,既然如此,只有試著去把泉櫻穩住,當老大要找自己發
脾氣的時候,推她出去。雖然很可憐,不過橫豎這個美女自己有得看沒得吃,那麼
死她總比死自己要好。
泉櫻自是猜不到有雪心中的念頭,滿心所想的,就只是如何去取得三神器。
根據自己以前在宮廷中所聽聞,所謂的三神器:八咫鏡、天叢雲劍、八咫瓊勾
玉。是日本創國時便已存在的神器,沒人知道來歷,只曉得那是正統皇權的傳承證
明,向來放在神社內,由神職人員守護,只有遇到盛大祭典、權位傳承時才會被用
到。八咫鏡祭於伊勢神宮,是伊勢神宮的神體;天叢雲劍祭於名古屋的熱田神宮內
,是熱田神宮的神體。
至於八咫瓊勾玉,多數的日本人都只聽過其名,不知道其確切所在,但自己曾
經在宗次郎身上看過,也曾看織田香小公主佩帶過,顯然是他們兩兄妹的隨身飾物
,要弄到手,就只能從他們身上打主意,這可比弄到八咫鏡和天叢雲劍困難得多。
巧取豪奪都沒把握,只好把目標放在剩下兩個上。
伊勢神宮是當前日本最大的神宮,信徒眾多,更是每一任幕府大將軍都會親臨
參拜之地,地理位置明顯,從那邊下手應該是比較容易的。
只不過,自己對於做盜賊這種事,還是很不情願啊……「你不想做強盜,那也
可以,問題是人家有可能把東西借給你嗎?不可能吧?既然人家不肯借,我們又非
要不可,那當然只有用搶的了。自古以來,說翻臉了就只有動手,這是必然的道理
。」
仍在給泉櫻灌輸錯誤思想,有雪道:「我以前聽老大說過,日本三神器的存在
,關乎到突破天位的秘密。你想想,如果你的力量比我老大還強,那他就算想像之
前那樣對你暴力相向,你也不怕啦。」
「我……怕不怕都沒關係,只希望他別氣我就好了,我們去搜集這三神器,也
只是希望他高興而已。」
「唉……你這人怎麼半點火性都沒有?之前也是這樣就好羅。」
有雪對泉櫻搖頭歎息,兩人一同往伊勢神宮出發。一路上只看見人心惶惶,似
乎那夜的大雪,比池田屋事件更讓人不安,而有雪發現有利可圖,一路上就在各處
茶館幹起說書的老本行。
「以前有一個好姑娘……因為……所以……於是她臨死前對她的國家下了詛咒
,只要她真的是冤枉而死,在她人頭落地的剎那,血會往上噴六尺高,而且會在六
月天開始下大雪……」
繪聲繪影,配合時事,效果真是非同凡響,他們所經過的路線多是農村,愚夫
愚婦,沒有多少判斷力,個個聽得臉色蒼白,疑神疑鬼起來,都是擔憂國家將有大
禍臨頭。
「俊太郎,你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有人受到冤枉,天上就會飄灑六月雪?真的
有過這樣的事啊?」
縱然失去記憶,過去二十年所習慣的理性思考仍在運作,泉櫻就沒有那麼容易
相信,在故事說完後,悄悄追問真假。
有雪卻已經充分瞭解她的思考模式,簡簡單單就封住了她的問題,「是啊,如
果有一天老大氣瘋了砍掉你的頭,你的血會往上噴六尺高,大雪會一直下到隔年六
月。」
一直在擔憂自己與蘭斯洛的相見,被有雪說中心事,泉櫻嚇得臉都白了,連忙
搖手,表示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唉,女人真是好騙……)
有雪這樣想著,仍是繼續這份兼差打工。自己說故事,並且讓泉櫻穿著一身雪
白和服,坐在茶館一角,黑髮半垂下來,遮住面容,即使是大白天,看上去也是陰
氣森森,更別說傍晚時分所造成的效果了。
更有一次,泉櫻來不及換衣服,就這樣與有雪趕路,到了晚間投宿時,夜色已
深,有雪敲開旅社大門,問老闆要一間房、一張床,老闆則是打量著兩人,有幾分
疑惑,又有幾分驚懼地開口。
「這位客人,你旁邊的這位小姐,也和你睡同一間房嗎?」
「啊?什麼?我身邊哪裡有人?我是一個人進來投宿的啊。」
這句話的效果實在太強烈了。有雪甚至還來不及裝出恐懼的表情,店老闆就已
經兩眼一翻,口吐白沫,暈倒在地。
「幹得好,泉櫻,你的樣子實在是太像鬼了。」
「嗯……就算被你這樣誇獎,我也高興不起來。我長得有那麼醜嗎?」
「傻瓜,就是要美女才扮鬼扮得像,如果是個醜八怪,為什麼要扮鬼?自己把
遮臉的布袋掀開就可以嚇人了。」有雪哂道:「不過話說回來,我老大是個很有女
鬼緣的人,以前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他就曾經被女鬼纏過,那個女鬼叫什麼名字
來著……忘記了,反正是個好漂亮的妞。後來他另一個明媒正娶的老婆也變鬼了,
而你現在又這副扮相,簡直是配合到極點啊。」
聽得滿心疑惑,泉櫻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不瞭解丈夫了……雖然從異界回來
,但蘭斯洛並沒有馬上採取行動。
在池田屋事件中,他受的傷著實不輕,特別是被龍槍透體而過的那一記,縱然
用乙太不滅體強行催愈創口,卻無法驅出那侵筋斷脈的槍勁。焚城槍的爆裂勁道,
在得到蒼龍心法的助益後,水火相濟,成了一等一的厲害功夫,會將爆破威力潛伏
,自行在體內遊走,尋找護身勁道最弱的地方爆開。
如果像當日枯耳山上的情形一樣,是泉櫻強而蘭斯洛弱,這一槍必然制他死命
,連運乙太不滅體的機會都沒有。然而,就是因為情形已經不同,他才能夠以更強
、更霸道的內力鎮住龍槍勁,將之收束一處,慢慢化散。
散勁的法門,純粹以天魔功為基礎,將侵入體內的勁道一絲絲地抽出,歸化為
本身內力,助長修為,算是一種另類修行。這工作並非一蹴可成,估計要花上十天
半個月的功夫,蘭斯洛與楓兒一起在鄉間租了間茅屋,過著短暫的隱居生活。
從理智上來說,蘭斯洛知道自己應該覺得自豪。
龍族絕學當日能被尊為二聖之一,實是非同小可。放眼當今強天位高手,若與
自己易地而處,被這樣一槍透胸而過,不管是天草四郎,還是陸游,都必須花上一
年半載的時間,才能徹底痊癒。如果是那個以天心意識低劣程度享譽四方的李老二
中槍,甚至有八成機會被立斃當場。
自己能在短短半個月內康復,全是因為身兼天魔功、乙太不滅體兩大奇功的關
係,為此,實在是足堪自豪了。
可是蘭斯洛卻高興不起來,怎麼樣都無法驅除心頭的那股不快。過去的自己,
因為無知,所以不會察覺到這其中的差別,但正因為有所長進,他才曉得自己的失
敗。
饒是花了許多時間苦練,自己仍是無法完全掌握住天魔功。若是武中無相全開
的白起,像這種程度的槍勁,他可以瞬間就以天魔功將之吸盡,化為己用,再催愈
傷口,前後不過是彈指功夫。
而若是陸游、天草四郎上陣,必然會有更穩當的戰術來應付,絕不會搞到胸口
中槍,落入這般狼狽窘境。
今日之所以能夠佔到上風,只是因為高人一等的強天位力量,倘使自己僅有小
天位力量,肯定就這麼淒慘地被泉櫻一槍幹掉。
腦內理智仍在做著分析:以弱勝強,是戰術上的邪道,並不足取;擁有比敵人
更強的力量,恃強凌弱,這才是百戰百勝的籌碼。自己之所以能以強天位力量輕取
泉櫻,逆轉枯耳山之戰的形式,就代表這段時間內自己的苦練與努力,確實是有著
成效,超越了她。
只是,理智歸理智,蘭斯洛的胸口有一股不能平息的慾望,讓他無法接受自己
的恥辱樣子。
即使是小天位,即使是用著更弱一級的力量,自己也想要勝過龍族絕學,這個
想法是不是太狂妄了呢?
應該是的,因為龍族神功就不是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便是因為龍族絕學、神
器了得,泉櫻才能以小天位力量,與力量強她不只一籌的自己激鬥,不落下風;而
對於這等經過千錘百鏈,千萬年來挫敗強者無數的神功,妄想用更低一層的力量取
勝,這就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不切實際也好,自己就是想贏。即使力量不如人,也能以種種條件扭轉
局勢,設法取勝,這樣才是一個武者應有的精神吧?
如果今天自己要勝泉櫻都勝得這麼辛苦,又怎麼去對付更勝於她的其餘強人呢?
特別是那個……織田香。
雖然還未曾與她正式交手,但蘭斯洛心裡有數,自己對上宗次郎時,之所以能
擊敗他那鬼神莫測的九曜極速,完全是以更強的力量強壓,若是織田香以不遜於己
的強天位力量發動九曜極速,消除不利條件後,自己還有勝她的把握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既然身在日本,與織田香的一戰計決無法避免,在與她正面對上之前,自己就
必須想出一個策略,去破解她的九曜極速,要不然,這一仗就是將成就對方「秒殺
公主」之名的恥辱慘敗。
上次與二舅子取得聯絡,聽說源五郎已經離開自由都市,在動身來此的途中,
或許……他會有些好主意吧。
「蘭斯洛大人,還不歇息嗎?」
身後傳來楓兒的聲音,剛剛沐浴出來的她,換上了一身粗布和服,從後頭出來。
鄉居簡陋,附近又沒有溫泉,自然不可能有熱水洗澡,普通的沐浴方法,都是
從井裡打水,回來燒熱之後,在後院的簡陋木盆中洗滌身體。在這一點上頭,修習
炎系武學的楓兒,確實比旁人佔便宜,最起碼燒熱水的速度快得多。
沾著水珠的黑髮,披垂在肩頭,楓兒一面用毛巾擦乾,一面在蘭斯洛身邊坐下。
看著美人沐浴後,臉上泛著一層粉紅色的嬌美模樣,還有襟口隱約露出來的雪
白肌膚,蘭斯洛確實感覺到一種生而為人的幸福。
自從來到這個小村莊,暫時落腳後,楓兒的態度就有著改變。如果是以前,縱
然是兩人獨處,她也不會那麼坦率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還記得當初從自由都市前往基格魯的路上,她總是待在自己背後的位置,為自
己守護背後的死角,而她不管是坐下或躺下,背後一定會靠著東西,如果不是樹,
就是石壁,理由是:「雖然石壁和樹中都可能藏有埋伏,但是發動起來,會有波動
,比單純空氣容易察覺,也可以降低背後忽然中招的風險。」
這是生活在黑暗世界裡的好手,所必須具有的職業警覺嗎?蘭斯洛不清楚,那
時的自己,只是驚訝於楓兒心中的不安全感,竟是如此之重。
也曾經聽小草說過,在她執掌女王大權,楓兒負責貼身護衛時,剛開始,每次
自己想要找她,四下沒看到人,盲目地在附近走了幾圈,也沒見到蹤影,最後在叫
喚聲中,楓兒從天花板上躍下現身,這才知道她一直是跟著自己,貼身保護,後來
養成習慣,要找她的時候就是輕輕叫一聲,她如果在,就會從背後現身。
當時小草希望她能在這方面有所改變,不要像頭老鼠一樣整天藏身在暗處,但
卻被她以「職業需要」而拒絕。
對於楓兒的藏身功夫,蘭斯洛是很佩服的,因為雖然彼此力量同級數,自己的
感官又較尋常高手敏銳,但十次中仍有六、七次,自己察覺不出楓兒就在左近。
但是最近卻有所改變。在這裡租屋住下後,楓兒沒有再靜靜地躲於自己背後,
而是很自然地在自己身前身後走動,忙著整理各種瑣事。
問起為什麼不再躲藏在天花板上,她僅是微笑著說,「因為我們現在是兩個普
通人,普通人沒有必要上天花板啊。」
似乎是因為在自由都市精心苦練過的關係,楓兒作料理的本事已有所長進,像
從前那樣,將六陽燒雞作成一碰即炸的生物兵器之事,現在已經不再發生。雖然在
料理的天份上,她似乎遠不如泉櫻,菜色味道上僅能算是普通,但對於蘭斯洛來說
,只要能入口,那便沒什麼好挑剔了。
真正重要的是,看著她那被炊煙薰黑的專注容顏,看著她為自己沏茶、舖被子
的樣子,看著她打水沐浴、還有夜裡坐在自己身旁,一同看著星星談心說話……這
一切的不同,讓蘭斯洛感覺到一種很特別的「平凡」。
事情很明顯,楓兒是努力把自己表現得像是一個平凡女子。這並不是說她已走
出過往陰霾,從這趟異界之旅,自己曉得她的心結之深,已經無藥可救了。當結束
日本之行,回到雷因斯後,自己仍然是只能在天花板上找人。
只不過,當楓兒接受了自己的幸福邀約,願意將三個人的關係更進一步後,她
心裡的某處,那身為一個女性的部份,不自禁地希望進行一點特別的儀式。
換言之,在這只有兩人相處的一小段時間裡,就是楓兒心中所認定的蜜月時間
了。
這件事是沒有辦法訴諸於口的。因為即使是蘭斯洛與小草,他們兩個人也並未
共度所謂的蜜月。在那段新婚燕爾,本應是無比甜蜜的時光裡,夫妻兩人雖然眉笑
顏開,但在笑容中,仍有一絲彼此都知道的酸楚。基格魯一役所造成的遺憾,是永
不痊癒的傷痕。
身為正妻的小草,尚且如此,自己如果得到了本應屬於她的幸福,那不是太過
分了嗎?
正因為如此,楓兒沒有辦法把這種心情坦率表現。而迅速察覺到這一點的蘭斯
洛,也就把楓兒的改變當作很平常一樣,沒有特別說什麼,以免再刺激她本來就過
重的責任心。
其實,蘭斯洛並不認為小草會責怪楓兒。在異界時,她那一聲「要幸福喔」的
吩咐,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希望能減少自己與楓兒的心理負擔。不過,自己總不能
因為這樣,就和楓兒笑著說「沒關係啦,把那個死婆娘拋進墳墓去,我們兩個一起
掌握幸福吧」。
因為體諒楓兒與小草的心情,所以自己現在並不急著動身。這段鄉居時間不可
能一直延續下去,不過,就盡可能讓這段時間延長一點吧。
「我們一直待在這邊,沒有關係嗎?」楓兒問道:「您到日本來,應該不是為
了在這裡閒居吧?」
「我高興作什麼,沒有人能干涉。日本這邊的佈置,現在亂成一團,白老二忙
著收拾善後,在他把人力重組之前,我們就算把京都城翻過來也沒用,何況我現在
還要養傷。」
蘭斯洛笑道:「不過這些都無所謂,有些人就是不愛江山愛美人,對我來說,
現在能夠這樣抱著你,比拿下日本重要啦。」
楓兒面上一紅,靦腆地轉開視線,道:「哪有帝王這樣子說話的……讓人家知
道,一定會把您當成是昏君的。」
「反正我怎麼樣都不可能變成名君的,當個昏君總比暴君要好。」搖搖頭,蘭
斯洛笑道:「奪國、喝酒、抱美人,我高興滅哪一國就滅哪一國,不高興就隨時取
消,千頭萬緒,盡隨我意,這樣才稱得上是無上權力啊。」
這樣的回答,並不在楓兒的預計之內,她吃了一驚,腦裡忽然閃過一個想法,
道:「那麼,您當初和白二少爺聯手,要拿下日本的計劃,該不會也是……」
「我答應他,是理由之一,但當時我確實有一股想要掠奪他國,奪人疆土,坐
上別國王座的慾望,對艾爾鐵諾用兵太慢了,所以我先拿日本開刀,不想等那麼久
。」
「那……打通海上交易路線的理由,是……」
「是什麼理由有什麼相干呢?我現在想要的東西,就去把它掌握在手中,這就
是最正當的大義名份。至於用什麼理由作為掠奪的藉口,那都只是表面形式。」
蘭斯洛哂道:「所以你們的反應,讓我很好笑。為了打通海上販毒的路線,必
須拿下日本;或是為了開疆闢土,清除後側威脅,所以要拿下日本,這兩種理由從
道理上看來是一樣卑劣,並不會改變我們身為侵略者,到他國去燒殺掠劫的事實,
為什麼前者令你們不安,後者就讓你們心安理得呢?」
歷史上所謂霸主型的君王,都是像這樣子霸道而不講理的嗎?楓兒不知道。雖
然她是蘭斯洛的心腹,比許多人都要瞭解他,但是現在的這一面,卻是她所不熟悉
的。
感覺到楓兒的困惑,為了不讓她感到隔閡,蘭斯洛收斂了自己的狂霸之氣,把
話題轉移,將手中的小扇遞給她。
時間已經進入七月,日本的夏季也悄悄地到來,農村裡的夜風極為涼爽,帶來
田中稻穗的馥郁香氣,令人胸臆舒暢。
閃閃天星,在無雲的夜空中,綻放著明亮光彩;田裡的蛙鳴、不遠處此起彼落
的犬吠,間歇地傳入耳裡。由茅草搭建的小屋,被早上的陽光烤炙,雖然是夜晚,
仍淡淡地散著一種甜甜草香,和著身旁美人的香氣,組成一種特別的芬芳。
一點一點的綠色螢光,在草叢中穿越閃爍,那是出來參與夏夜饗宴的螢火蟲,
為著長風良夜增添屬於夏夜的顏色。
這許多美景中,最讓蘭斯洛目光留連不去的,就是側坐在身旁的楓兒。
穿著一襲素淨的粗布和服,一條紅綠星紋的腰帶束勒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
將上半身的豐滿浮凸,還有腰間的纖細,作著明顯分界。
由於剛剛沐浴過,尚未全乾的秀髮並未簪起,簡單地綁在腦後,露出雪白的臉
龐;手上持著圓形的小團扇,輕輕搖曳,為細緻的頸項送來涼風,還順道將喉間的
細小水珠,沿著頸肩曲線,推送往胸口的渾圓山巒;側坐著的兩腿,依著仕女該有
的禮節,典雅地彎曲著,卻從袍腳露出一小截白皙柔美的腳踝,誘人遐思。
心頭一動,蘭斯洛索性側趴下來,斜斜地看著眼前的夏夜美人,看著她的一舉
一動,清艷眉目,眼中的神韻,真的好像是畫中人物一般。
「蘭斯洛大人,您在看什麼呢?」對於這男人的動作感到不解,楓兒一面猜想
是不是臉上有什麼東西,伸手去摸,一面輕聲問著。
「楓兒……你真是美人啊。」
蘭斯洛不由得有著這樣的感歎,挑燈看美人,本來就是一件賞心樂事,特別是
看著楓兒綻放出淺淺笑靨,享受這刻難得的「平凡」,心裡的滿足真是難以形容。
微笑著,楓兒面上忽然掠過一絲黯然,在一陣猶豫之後,她有了決定,低聲說
話。
「以後,就要拜託蘭斯洛大人了。因為……我真的是越來越沒用了,雖然一直
在苦練,但卻總幫不上忙,對上天草、對上白起少爺,還有這一次……我什麼都做
不到……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以後要請您多多照顧了。」
乍聞此言,蘭斯洛不但心中訝異,更花了老大力氣,這才維持住表情不變。
對於楓兒來說,自身的武力,是她存在於世的最大價值了。然而,她或許也發
現了,像她這樣的人生態度,並不符合天位武者的修練準則,當戰鬥水平逐漸升格
到強天位戰的同時,她卻局限於自身心障,無法更形突破,往後非但派不上用場,
甚至還可能變成累贅。
她一定也拚命苦練過了吧。可是實戰的成績,卻是一場接著一場的恥辱敗戰。
武道修行這種事,很沒有道理,許多時候並不是拿到一堆上乘武學秘笈,拚命苦練
,就能確保實戰勝利,要不然,花天邪早就小天位無敵了。
心裡酸楚,卻又不得不坦承說出來,因為如果不認清這一點,強要表現,那麼
只會給己方更大的負累。所以楓兒才這麼說,做著這幾乎是否定自身存在價值的坦
承。
「啊,這種事不用擔心啦,本來一個女人的安全,就應該是由她的男人來負責
,所以我照顧你是天經地義的啊,如果你的武功比我強,讓我沒面子,那我就只好
去跳海,你也就真的要檢討了。」
「我……」
「如果你真覺得當蒼月楓的壓力很重,那麼就不要再堅持了,當夢雪小姐吧,
我也一樣喜歡唷。」
渾不在意的態度,蘭斯洛盡可能不刺激到楓兒的心情,笑道:「好,從今以後
,我就連你的份也一起努力下去。扛起兩人份的進步,我會變得比什麼人都強,而
當有一天我天下無敵了,我就會告訴別人,這都是楓兒你的功勞喔。」
很妥善的表達方法,逗得楓兒抿嘴一笑,蘭斯洛卻正色道:「只有一件事,我
也要你答應我。」
「什麼?」
「雷因斯內戰的時候,你去請華鬼婆出山,我聽有雪說,那鬼婆給你出了個苛
刻條件,是嗎?」
「……嗯,是這樣子沒錯。」
當時,對於遠道而來的師妹,華扁鵲提出「你學三聲狗叫,我就跟你去稷下」
這樣的逐客令,然而,當楓兒搖搖頭,面無表情地叫了三聲後,華扁鵲一副「我真
是敗給你了」的慨歎表情,一語不發,回身收拾行李。
這件事由有雪口中洩漏時,蘭斯洛怒氣勃發,幾乎立刻就要去找鬼婆算帳,只
是被有雪攔下,現在正好利用機會解決這根心頭刺。
「以後不許再這麼做了,知道嗎?」
「其實,我覺得師姐她是……」
「我說不許再這麼做了,聽清楚了嗎?你膽敢違抗我的命令嗎?」
當蘭斯洛兩手叉腰,鼻孔噴氣,十足一副蠻橫霸王的模樣,楓兒也唯有忍住笑
,點頭稱是。
伸手將楓兒擁抱入懷,嗅著她耳後的髮香,蘭斯洛道:「我曉得,武者尊嚴對
你來說,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然而,就算是主人與寵物的關係,我也是你唯一
的飼主,我才不要看著你對旁人汪汪叫,好嗎?」
這樣的說法,讓楓兒感到心安,也因此,她閉上眼睛,甜甜地低聲道:「遵命
,陛下。」
夜色如水,草蘆中的兩人,沉浸在這一股平凡的喜悅中。儘管不知道能延續多
久,但是在這一刻,他們很幸福。
泉櫻和有雪的旅行並不順利。雖然知道蘭斯洛已經重回人間界,但卻感應不到
他的所在,有雪又無法與白家取得聯絡,兩人只能這麼一路朝著伊勢神宮而去。
兩人對日本的道路不熟,得要邊走邊問,泉櫻的日語差強人意,還要靠有雪來
教,但有雪的日語基礎也不穩固,多半是由尋花問柳的書刊上學來,用以說書,內
中詞彙固然是滿堂叫好,用在日常交談上,常常一開口,旁邊的女性就紅了臉,幾
句之後,對方哭了起來,跟著就出現一堆人拿鋤頭鐮刀在後猛追的情況。
「真正見鬼,我只不過問她路往哪邊走,這樣也要被人追?」
「發音錯了,我想她大概聽成你毛有幾根這一類的話,俊太郎,不是我想說,
但是你的發音確實是……」
「住口!不許批評我!也不想想你的日語是誰教的,現在翅膀硬了,就想背叛
師父了嗎?」
「是是是,您說的都是對的,師父大人,不過一天被人追好幾趟,還是很辛苦
的。」
「這算什麼?當初我奉了鬼婆師父的命令,到人家山後祖墳去挖墓,那時候一
晚被追十幾次都有,這點小場面,嚇得倒我嗎?」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無疑就是現在兩人同行的最佳寫照。由於蘭斯洛
不在,泉櫻又個性溫婉,有雪的姿態變高了起來,蠻橫言行,雖是看得泉櫻暗暗搖
頭,卻也偷偷好笑。
這天,兩人行至中途,在客店中午飯,山村飲食簡陋,縱然願意出錢,菜色也
只有一盤豆腐青魚,黃黃的糙米飯中更是混著不少高梁、蕃薯。
泉櫻飯量不大,飲食不挑,吃完一碗高梁飯後就停筷,有雪卻是叫苦連天,直
嚷著要趕去伊勢,享用該地著名的龍蝦美食。
「我在旅遊雜誌上看到過,那邊的龍蝦又稱為海老,伊勢海老又大又肥,肉質
鮮嫩,用冷盤吃光蝦肉之後,殼還可以拿去熬湯,煮成一碗濃濃的龍蝦湯麵,上面
飄著青蔥與味增,那個味道啊……」
話說到一半,卻發現泉櫻全沒在聽,一雙眼睛怔怔地看著屋外,直視西方的青
山。
「想什麼想得那麼過癮?想老公嗎?」
「山的那邊有人……風裡頭有血腥味,殺氣好重。」
「啊?你在說什麼東西啊?」
沒有更進一步的交代,泉櫻的身影已經消失,鬧得滿座虛驚,有雪還得花費老
大力氣,去向周圍解釋,不惹起騷動。
「這些天位高手怎麼這麼麻煩?山的那邊有人關我們屁事啊,這麼一下子跑不
見人,以為我很喜歡在後頭追嗎?」
滿嘴抱怨,有雪無奈地扛起行囊,朝那座青山而去,他腳程不快,又不會輕功
,只得取出當日小草得之於梅琳的神行符,綁在腿上,這才匆匆趕將過去。
方纔入山,就聽見半空中氣勁交擊,連珠般的爆響,抬頭一看,只見泉櫻手持
鎖鏈朱槍,正與空中一個黑影鬥得激烈。
「你是什麼人?在這裡裝神弄鬼?」
鎖鏈槍縱橫來去,控制住方圓十丈內的戰鬥範圍,泉櫻對舊時武學的記憶,在
這些日子裡已經漸漸回復,這時右手揮動鎖鏈槍,將敵人逼開,阻擋對方的毒辣攻
勢,但卻偶然手腕一抖,鎖鏈槍歸合為一,欺近對方身前,升龍氣旋與焚城槍合攻
過去,做出凌厲一擊。
槍勢如同雲間蛟龍,矯捷靈動,加以焚城槍勁的爆裂勢道,泉櫻很快就取得上
風,將敵人壓得無法還招,只是在槍影壓迫下翔動閃避。然而,即使在這樣的劣勢
中,這名看不見頭臉的黑袍人,卻守得極好,半點傷也沒受,驟然幾下還擊,招數
詭奇,險些就讓泉櫻吃了大虧。
心頭一絲明悟,泉櫻感覺得出來,敵人並未全力以赴。因為要隱藏身份,所以
在施展武學上受到限制,儘是使用一些雜亂無章的招數,不與自己正面對抗,而對
於這人,自己有種熟悉的感覺,以至於要死釘著他,絕不讓他走脫。
「你究竟是什麼人?敢行兇犯案,不敢露出真面目嗎?」
嬌聲一喝,泉櫻手腕一揚,鎖鏈槍環繞成圓,去勢妙到顛峰,就把敵人鎖困在
內,只要鎖鏈沾身捆縛,爆裂勁道立刻便會將之重創,如若不死,定可拆穿他的真
面目。
「桀、桀、桀!」
鎖鏈沾身之前,對方似乎察覺到此招厲害,終於展露了實力,發出野獸般的怪
叫嘶吼,跟著,一雙蝙蝠似的黑色翅膀,突然由背後生出,一下拍展,整個拔高起
來,脫離鎖鏈槍鎖縛,半空迴翔,就朝泉櫻撲來。
「什麼怪物?」
一對尖爪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絕非人類手臂,而聲勢這般猛惡,泉櫻在倉促間
不及收槍回防,當下不慌不忙,勁灌手中,直接以鎮魂音劍的內勁迫爆朱槍,發出
無聲音劍攔截敵人,將戰鬥的主動權重新掌握回來。
攻守節奏絕佳,敵人無隙可乘,這一下撲擊本就是佯攻,一擊失手,黑翼振揚
,脫離音劍掃射範圍,配合本身輕功,朝西方飛去,一下子就不見蹤影了。
追之不及,泉櫻只有放棄,降落下來先與有雪會合,再往前頭趕去,看看剛才
所感應到的受害者。
往前行走不遠,就看到一頂華麗的軟轎橫置路中,旁邊七八具屍體橫倒在地上
,一行人正自忙著掘坑掩埋。看服色,全都是日本的神職人員,而且清一色都是少
女,紗巾遮面,白裙長衫,大袖飄飄,有些腰間配劍,有些持著法器,神色哀戚,
在埋葬死去同伴後,一起閉目唱頌為亡者祈福的經文。
適才泉櫻以天位力量飛射而來,在半空中便是看到那黑袍怪客襲擊這行人,於
是趕來相救。怪異的是,自己親眼目睹,那名黑袍妖人雖是以天位力量襲擊,但軟
轎中卻生出一道柔和白光,護住轎子週遭,令他一時間無法得手,只能連續轟擊這
層光罩,使之萎縮,待其碎裂後再施殺手。
自己趕到時,由空中望下,光罩只縮得剩下轎子方圓一尺的範圍,七八名超出
這範圍的使婢,已經給那黑袍人重爪撕殺,血濺當場。
感受不到氣機波動,對方顯然並非武者,而是術者。這真是不簡單,過去從沒
聽說有術者能以魔力結成護罩,防禦天位力量的,日本居然有此高人,自己聞所未
聞,真是慚愧。
泉櫻上前去,以勉強算得上流暢的日語,詢問要不要幫助,對方則是感謝她的
援手之德、救命之恩。雙方交談中,有雪則是幫著掘坑埋人,然後在對方閉目誦經
時,斜著眼睛從旁窺視,看著那身單薄的白絲連身衫裙,想像底下的美腿美臀,過
著乾癮。
這情形落入對方眼中,當面不好說什麼,卻是輕咳幾聲,讓泉櫻有所警覺,連
忙紅著臉將有雪帶開,低聲訓誡。
「俊太郎,你在幹什麼啊?你這個樣子……好丟臉喔。」
「一個慾求不滿的正常男人,和一群貌美如花的少女在一起,你說他想幹什麼
?你這女人也奇怪了,我只不過隔著衣服想像一下,你就覺得好丟臉,你小時候偷
窺我洗澡,什麼都看光了,你怎麼不覺得丟臉?」
欺負泉櫻失憶的胡說八道,卻讓她呆若木雞,說不出話來,再次深深後悔自己
當年為何如此不知羞恥,做下這麼多的豐功偉績?
「就算要想像,也不要在這種地方啊,青天白日的,太說不過去了。」
「想像而已,又不是真的做,難道還非得等晚上吃過飯熄燈嗎?而且我告訴你
……」拉過泉櫻,有雪悄聲道:「這些女人都不是好東西啊。」
「為什麼這麼說?她們是神職人員啊,我正打算向她們問路,如果大家順路,
我們可以一起去伊勢神宮呢。」
「這些女人,我以前見過的,我和老大坐船來日本的時候,還有我們在驛館的
時候,來攻擊我們的就是這一批人。」
一句話讓泉櫻大吃一驚,表面不動聲色,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們都用
紗巾蒙面,根本看不到臉,你別說你是看身材認出來的。」
「就是因為蒙面所以才認得出來啊。那兩次攻擊,她們也都是蒙面,可是身上
一樣是散發著一種婊子的氣味,剛才我在她們身邊一聞,馬上就聞出來了,我告訴
你啊……喂?你這是什麼表情?嫌我說話太粗魯了嗎?」
「不會。我只是奇怪,我究竟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才會和你變成青梅竹
馬?」
兩人在一旁竊竊私語,泉櫻也留上了神,但是問有雪為什麼會遭受襲擊,有雪
卻也說不上來,總不能就這麼直接了當地告訴泉櫻,是在白家的船隊上遇到這些女
人吧?
「我看這些女人都只是嘍囉,真正的大頭目還坐在那轎子裡,我們可要小心在
意啊。她媽的,擺什麼臭架子,龜縮在裡頭不出來,她的屁股很尊貴嗎?」
「別這麼說嘛,我想人家一定是因為剛才施法傷了元氣,正在裡頭休養,剛剛
看她能用術法防禦天位力量,我想那種術法一定很耗體力,所以才讓施術者一時間
無法行動吧。」
這句話才說完,轎子的珠簾就「嘩啦」一聲被掀開來,一道白色倩影緩步從轎
中踱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驚呼,隨侍的少女們似乎叫著「娘娘」,趕上去攙扶。
轎子的主人身形纖細,動人的體態,可以想像面紗下的美麗容顏。但是,與一
眾侍女們不同的是,餘人的面紗尚且露出一雙眼眸,但她的面紗卻是遮住整張臉龐
,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實在不知道她要怎麼看路行走。
但兩人很快就明白了。這女子右手四指在使婢臂上一搭,跟著她的動作行走,
看那動作,她竟然目不視物,是一個盲人。
泉櫻不由得低呼一聲,一方面固是惋惜這樣的美人居然雙目失明,另一方面,
卻是因為一種奇妙的熟悉感,讓她靈台一片火熱,彷彿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名女子。
偏頭看有雪,只見他也是表情古怪,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那名白衣女子,不
知道在想些什麼。
蓮步纖纖,白衣女子來到兩人面前,未發一言,竟然恭謹地彎腰行禮,連續三
下鞠躬,滿是敬意。這明顯超乎應有禮儀的態度,頓時在使婢群中掀起一片騷亂。
「多謝援手之德,敝方感恩不盡……兩位,風華與君久違了,別來無恙啊?」
聲音輕軟溫柔,如珠如玉,泉櫻正自納悶,曾在何處聽過這樣的聲音,風華素
手一掀,將臉上面紗摘了下來。
如果說剛才的行禮,讓使婢們感到訝異,這時她主動卸下面紗的行為,簡直就
是令她們恐慌了。身為一族之長的尊貴女性,居然在族人之外的人前露出真面目、
說出芳名,而且在場的還有一名男子,若是讓長老們知道,這事不知要如何收拾?
但相較於她們,在場的那名男子卻有著更大反應。就在面紗飄落,如仙芳容露
出的瞬間,有雪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對方,嘴巴亦像吞了三顆生雞蛋般
,合也合不攏。
泉櫻以為他是看美女看到傻眼,心中暗歎,正想要出言喚醒他,卻怎知有雪忽
然說了一聲:「啊,鬼啊!」跟著就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下昏死過去。
這自然又造成了一番騷動,到最後,有雪是喚之不醒,泉櫻無計可施,正要想
辦法去弄水澆人,旁邊的風華卻在她手上輕輕一按,示意有話要說。
不解其意,但泉櫻卻毫無保留地相信這應該是第一次見面的女人,跟著她往一
旁走去。
使婢們想要跟來,被風華揮手阻攔,雖然有幾名較為年長的無視於這阻攔命令
,往前靠近了幾步,卻被泉櫻冷哼一聲,身上散發出肅殺氣勢,逼得她們不敢靠近。
如此刻意作做,並非是泉櫻的性格,但風華搭在自己手臂上,那忽然緊握的手
指,讓她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些什麼。
清除了閒雜人等,雖然仍處於眾目睽睽的監視下,但至少說話沒人聽見,心頭
充滿疑惑的泉櫻先開了口。
「風華姊姊,我們以前認識過嗎?我覺得我應該認識你的,可是卻想不起來。
我……」
「我們當然是認識的,只不過我認識你,你卻不認識我而已。泉櫻妹妹,你就
任新撰組副長時,我曾聽人說過,也曾在京都街頭與你錯身而過,感應到你的氣息
,只是那時我身在轎中,你不知道而已。」
「可是……在那之前呢?我有種感覺,我在來日本之前,就曾經見過姊姊你了
,而且還受過你很大的恩惠……對不起啊,詳情究竟是怎樣,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我的腦子真是一點都不中用……」
苦苦思索,泉櫻就是想不起來,但風華溫柔的笑容,卻讓她感到一陣說不出的
寬慰,當那蒼白的小手柔柔拂在面上,一種溫馨的感覺,讓泉櫻整顆心都暖了起來。
「沒妨事的。很多時候,忘記比記著要快樂。看你能夠這樣子拋開過去包袱,
我好為你高興,好羨慕你呢。」
風華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袱,交給泉櫻。
「我聽說,你在找尋某些東西,希望這個能幫到你。有了這樣東西,你就可以
不用去伊勢神宮了。」
包袱被下過封印,感覺不出內裡是什麼東西,但泉櫻卻曉得這定非凡物,因為
那幾名一直在看著這邊的年長使婢,在目睹風華將這包袱交給自己時,臉上的表情
,只能用目露凶光來形容。
「風華姊姊,你把這樣東西給我,沒關係嗎?如果你是怕那妖人再來搶奪,我
可以護送你到目的地,沒事的。」
「不,那人並非為了此物而來,即使我身上沒帶著它,那人也是會再來的。若
非我在這半年內連續兩次大損元氣,也不至於全然失了抵抗能力,只是……想不到
她們這樣沒有耐性,終究是動手了,卻又何必這樣累及無辜呢?」
風華一笑,雖然看不見她眼中神情,但這微笑中的淒涼與悲傷,泉櫻卻感覺得
到。而雖然她不太理解風華的話意,但不知道為什麼,風華的痛楚,自己卻能夠感
同身受……「風華姊姊,你……」
「妹妹,我想求你一件事。」
溫柔的語氣,增添了些許急惶,讓泉櫻明白事情的嚴重,也不問是什麼事,立
刻點頭答應。
「我想請你立刻趕往出雲之國,拿到天叢雲之劍。只要神劍不落敵手,有一件
波及蒼生的圖謀便不會發生。這件事關係重大,請你為著日本百姓做到……我,現
在只能拜託你一個人了。」
——中秋的月色好美,但是若沒有你在我身旁,所有這一切都會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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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偶然相逢】
艾爾鐵諾歷 五六八年 七月 香格里拉 天香苑
「不幹了,真的是不幹了,哪有這樣子差遣人的,簡直是不把人當作人用嘛。」
躺坐在軟榻上,敷面的毛巾散發著熱氣,精疲力盡的源五郎有氣無力地說話,
險些連手都抬不起來。
毛巾下,源五郎的臉孔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過大的體力消耗,不啻於連續打
了數日的天位戰,現在別說趕去日本,就連舉起一根指頭也是極為困難,幸好此刻
身在香格里拉,得以托蔽於天香苑,藏身在這間魔屋裡,若非如此,自己現在肯定
要找個最深的地洞藏身,因為全然失去作戰能力的自己,連一名地界高手都無法抵
擋。
「小五啊,你還真是了得呢,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在五極天式之下救得了人
,更別說是把失落在異界的人救回來了。」
說話的人正站在源五郎身後,一雙纖纖玉掌在他肩頭輕巧地捏按,不時更湊到
他耳邊說上兩句話,遠遠看上去,親匿得好像一雙情侶。
「啊啊,那只是有人運氣特別好而已啦,如果不是有個好女孩子甘冒奇險,用
大白傘聖光幫他護身,根本不可能在異界裡撐那麼久,我們也不可能在異界裡找到
他的位置,把人帶出來。」
源五郎歎道:「天象異變也很重要。要不是因為那時候京都附近的空間受到劇
烈震盪,我們起碼還要再過三天才能蓄有足夠的能量,破開空間救人,他能不能撐
到那時候,就難說得很了……」
「呵,你們好歹也是結義兄弟,為了義氣,兩肋插刀,這也是應有之義啊。」
「救他出來是為了義氣,送人進去就不是了……那個鬼女人,確認位置後直接
把人弄出來就算了,她偏偏還要親自進去耍帥,也不想想看,是誰在香格里拉喘得
像只死狗,拚命要維持住空間出口……有話要說可以等到回來以後再說啊,這麼想
進異界去,可以等自己修成五極天式之後,用星辰之門自轟啊……害我現在連抬手
的力氣都沒有。」
悲歎著自己的不幸,源五郎用幾乎要垂淚的卑微語氣,蒼涼地歎道:「為什麼
這麼濫情的傢伙女人一個接一個?我這麼專情的老實人,妮兒小姐卻看不上我……
唉,真是一個天生行好運的傢伙,我有他一半運氣,現在就不會這麼悲慘了。」
才說完,肩頭就被狠狠地捶了一下。
「悲慘?你這小白臉還好意思說,有我這麼個風騷妖艷的大美人親自伺候,你
還有什麼不滿的?我是冷夢雪和夢幻幾何的共同師父,艷光四射的魅力可是她們的
兩倍喔。」
「是是是,能讓青樓之主親自下海幫我按摩,這麼大的面子,說出去都沒人肯
相信啊。」
源五郎苦笑著,長長歎了口氣。如果有得選擇,他其實不想坐在這裡,接受這
令他通體舒泰的按摩。
自己這次真元損傷的程度,沒有三、五個月,絕對難以回復,而這種損耗並非
任何天位高手能夠輸功彌補。舉世之間,也唯有身後這位女性,能夠以獨門秘術,
透過這所魔屋,接引天地元氣入體,助己復原。
看似平凡無奇的揉按拍打,卻是以極為玄奧的手法,刺激著自己的經脈氣機,
讓疲憊不堪的肉體得到調理,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回復過來。這種技術是青樓不傳之
秘,在助人回復元氣的同時,本身卻是耗損甚鉅,等閒不輕易施展,但是她聽到自
己氣機耗盡時,卻毫不猶豫地為自己施術。
以青樓素來維持中立,絕不向任何勢力稍稍傾斜的立場來說,單是如此,便已
是承了她天大的人情,更別說在相救蘭斯洛時,不得不向她借用這所魔屋,使用內
中許多難言的奧妙機關。
「別這麼在意嘛。托了小五你的福,我也大開眼界,知道了如何從異界弄人回
來的方法,這個情報在我這裡存著,千百年後,說不定就大大地值錢呢。」
青樓之所以能讓各方強權深深忌憚,除了本身勢力深入風之大陸各角落,盤根
錯節之外,無人能及的悠久歷史,千萬年來搜集了無數秘密情報,亦是一大理由。
不管是怎樣強大的武者、魔導師,都不知道自己恃之橫行天下的絕技,是否僅
是青樓眼中一樣隨時可破的東西?這就是情報的威力。
然而,儘管對方這麼說,源五郎卻仍然感受得到在這份說辭之下,對方的誠摯
友誼,這個大人情一欠,以後只怕是很難償還了。
「不過,你這樣子幫我,沒有關係嗎?如果讓崑崙山那邊知道了,你打算怎麼
交代?」
「青樓與西王母族素來沒有交情,兩邊既然沒有來往,我為什麼要對她們交代
呢?」
「你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何必裝傻呢?」源五郎道:「青樓確實是和崑崙山
沒有關係,但是在青樓背後……你們的組織呢?」
所知道的遠比常人為多,源五郎的問題直指事情中心。潛伏在風之大陸歷史的
陰暗角落中,一直在影響各大勢力消長的這個組織,青樓只不過是其表面的稱呼,
而根據他所知,這組織與崑崙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對於這問題,身後的她並沒有直接回答,手指仍是那麼不輕不重地揉按著,絲
毫沒有顯示當事人的心情。
「小五,你知道多少?」
「不算多,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情報管道,長久搜集下來,推測出一些蛛絲馬
跡,曉得你們與二聖之間的關係。」
「呵……即使有,那也是兩千年前的事了。遠在你我出生之前發生的往事,重
提有什麼意義呢?」
「我還有一些事情不能明白,大家交情一場,希望你能解我疑惑。」源五郎問
道:「九州大戰時,為什麼選擇二聖?」
「不是我們選擇二聖。當時的龍騎士、西王母,本身就是組織三大首腦之中的
兩位。我們曾經試著與魔族接觸,希望雙方能相安無事,無奈那時的魔族之主對我
們的鬼祟沒有好感,所以我們唯有先發制人,在針對掃盪開始之前,把這過於強大
的敵人剷除。」
平靜的語音,帶著一絲掩不住的遺憾,訴說著兩千年前的駭人秘聞,向源五郎
揭露那場名為孤峰之戰的戰役,幕後的真相。
「我們與當時魔族的四皇子胤禛達成合作協議,用三賢者當幌子,伏擊大魔神
王。這一戰雖然成功,但是兩位前輩領導也殉難於斯役,連帶我們在龍族的滲透經
營都被一掃而空。組織一下子少了兩位領導人,在後來的傳承上也出了很大問題,
一直到現在,我們還未能從那項損失裡完全回復過來。」
「我相信你的話。龍族是與你們毫無關聯了,但是西王母族呢?你們當年花了
偌大力氣滲透西王母族,掌握族中的奇功秘法,會這麼簡單就放棄嗎?」
「不放棄也不成啊,那邊的幾位主事者,都是前一任領導人的心腹,我接掌青
樓後,她們自恃身份,也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顏龍靜兒的事件後,大家的關係鬧
得更僵,她們對我的指令也全然不理,我一個弱小女子,怎麼鬥得過那麼一群婆婆
呢?要是有人用星辰之門丟我,我這苦命人就只有漂流異界當垃圾的份,當然就放
任她們去囉。」
源五郎搖頭道:「胡說……崑崙長老們雖然高明,卻又怎麼能威脅得到青樓主
人了?你所顧忌的,是崑崙山上的那頭異物吧?」
「呵,和聰明人說話真是輕鬆,我說什麼你都能舉一反三,妮兒沒看上你,真
是可惜了……」
「既然那邊的長老們已經不再聽你使喚,那也就與組織毫無關係,如果她們不
慎有了個什麼閃失,你應該不會有動作吧?」
繞了大半圈的話,最後為的就是取得這麼一句承諾。假如在得到這個確認之前
,輕舉妄動,那麼不但在日本樹敵,甚至也會引來青樓的報復行動,茲事體大,不
得不慎。倒過來說,如果得到了她的表態,就可以斷掉崑崙山的後援,在行動上會
方便許多。
自己對西王母族是有一份敬意的,但是從目前得到的情報看來,她們無疑已經
受人利用,成了他人的手中之刀。要讓西王母族重新回到正常軌道上,這群瘀血是
必須要清除的,雖然這說法聽來不太敬老,但這件事基本上已經超過敬老尊賢的範
圍了。
更何況,既然早晚都要與那人敵對,這次在日本交鋒倒是個好機會。藉由挫敗
西王母族,來作為交手的第一勝,倒也是不錯……「動作嗎?我會為她們準備花籃
吧,除此之外……我的字太醜,寫輓聯就太貽笑大方了,你說是嗎?」
再沒有比這更清楚的回答了,源五郎閉上眼睛,行功導氣,準備著回復體力之
後的日本之行,卻沒料到身後傳來的一句調侃,令得他心神大亂。
「不過,小五啊,比起這個,你不覺得你應該擔心一下更重要的事嗎?聽說在
日本,有一個你的小情敵……是個與你一樣使著九曜極速的小帥哥喔。」
蘭斯洛與楓兒的平淡鄉居生活,隨著他傷勢的逐漸痊癒,而即將面臨尾聲,然
而,表面上行若無事的他,暗中卻異常地焦急,藉著太古魔道儀器與身在稷下的白
無忌頻繁聯絡。
「……不管怎麼說,總之,你們那邊什麼事都做不了嗎?花了大錢成立的太研
院還有魔導公會,什麼忙都幫不上嗎?」
「抱歉啊,陛下,不過你的狀況實在是太過特殊,太研院那邊的化驗檢體已經
確認並非病毒感染、基因病變,所以太古魔道幫不上忙,除非你願意來個換腦大手
術,我們幫你找一顆新人頭作手術,直接把腦換個位置……不過這樣一來,說不定
會強烈影響天心意識發展,如果你的武功連掉個十七二十八級,別來找我麻煩啊。」
螢幕的另一端,白無忌一派事不關己的表情,說得輕鬆無比,無視這邊蘭斯洛
臉上青筋暴露,連聲威脅。
「我才不要換頭,被你們這些人執刀,太危險了。二舅子,你這樣太過分了吧
,我好歹也是為了家族大業在這邊拚死拚活,你這合夥人卻專說風涼話,這樣下去
豈不令人心寒?」
「為家族大業奮鬥?我看不出來啊,你在那邊泡妞泡得這麼過癮,這也算是奮
鬥?那你奮鬥的成果要不要也分我一份?你人臉的時候,泡到人家落荒而逃,寧願
要異國怪物也不要你;變成豬頭,反而在日本左右逢源,我看你這豬頭長得挺帥,
一輩子別變回來就是了。」
「去你媽的,你自己還不是也一樣在稷下花天酒地,有資格說我嗎?」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媽葛屁著涼很久了,想見她請洽魔導公會通靈部。」
兩人交談針鋒相對的激烈程度,足以令任何旁聽之人臉色蒼白,冷汗如漿,然
而不論蘭斯洛怎樣聲色俱厲地施加壓力,白無忌始終是那麼一副悠閒表情,全然不
把螢幕前憤怒的大臉當回事。
其實,蘭斯洛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中的這詛咒,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請妻
子小草出手,以她消除世上一切魔力運作的天賦異力,理應很輕易就可以解除自己
身上的問題。然而,這種事小草不會不知道,既然她仍舊躲著不出現,就代表不想
搭理此事,自己又哪裡有臉去勉強她出手?
問題是,枉費掌握住魔導公會這偌大資源,事到臨頭,居然半點用處都沒有,
連這麼一個小小詛咒都擺不平!自己所認識的高明魔導師中,梅琳老師與己不熟,
更不知道她身在何處;華鬼婆自己是寧死也不願求她;應該要前來日本的源五郎,
又不知道跑去哪裡;剩下最後的白無忌,偏生與自己裝聾作啞,擺出一副死樣子。
解鈴還需繫鈴人,要解除這詛咒,恐怕還是得找到當初那群老太婆。即使不算
這豬頭之辱,光是為了她們把自己與楓兒扔去當異界垃圾,這筆帳就有得算了。然
而,魔導師不同於武者,自己雖然知道這群老太婆身在日本,但幾次天心掃視,卻
都感應不出她們所在,不知由何處著手。
她們的詛咒這等厲害,看來多半有針對天位力量作過研究。既然她們會使用五
極天式,那麼大有可能從中悟到了什麼專門鉗制天位力量的技巧。這一群老太婆的
年紀很大,看樣子來推測,只怕有個八、九百歲,甚至過千歲都有可能,除了陸游
、山中老人幾個自九州大戰存活至今的人物外,怕是沒人能及此高壽,那日八個老
太婆加起來近萬載的修為,無怪能不傷生命力地使用五極天式。
然而,這樣的高壽,遠比七大宗門任何長老都要年長,這小小日本為何如此人
傑地靈?既有天草四郎、織田香這樣的絕頂高手,又有這樣的魔導高人……等等,
換一個角度來看,一個超級路癡、一個變形人妖、一群怪物老太婆,這不該說是人
傑地靈,根本就是妖怪的國度。
蘭斯洛心中思索,嘴上仍在與白無忌論辯不休,這時,一封傳訊急報到了白無
忌手裡,他打開信封看過一遍後,臉上出現了古怪的笑容,跟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你現任情婦有喜啦?」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微臣有喜訊來報,前些時候把您血清樣本委託華扁鵲
大法師所作的分析,已經有結果出來了。」
「鬼婆嗎?這女人雖然心理變態,但能力上倒是信得過,她怎麼說?」
「您身上所中的詛咒,雖然是術法,但卻造成一種類似萬物元氣鎖形式的咒縛
,不是尋常的魔法所能破解。如果交由魔導公會研究,估計在三百一十七年後能找
到破解方法,要不然,去找有能力解開萬物元氣鎖的高手,一樣是能幫你解咒。」
聞言,蘭斯洛的臉色自是極度難看。自己哪能等上三百多年?而若是從武道著
手,雖說強天位頂峰已逐步可以施放萬物元氣鎖,但要說能夠施解自如,非得要更
超乎其上的修為不可。齋天位修為,當今風之大陸上根本沒有這樣的強人,自己又
要找誰來幫忙解咒?
「所以,除非奇跡發生,我大哥出關幫你解咒,要不然,陛下你就自己多努力
一點,看看能不能明天一覺醒來升到齋天位去,那就什麼問題都擺平,乾淨俐落…
…」
「你不要這麼得意,小心有一天豬頭長在你頭上,到時候我看你拿什麼本錢去
泡妞。」
「啟稟陛下,小臣花天酒地,靠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別說是豬頭,就算是變成
牛頭、馬面,我也是照花不誤,無須陛下憂心。」
這麼不冷不熱的反諷,再次讓蘭斯洛為之氣結,然而,他的直覺卻感應到一絲
不對,在略作思考分析後,他開口了。
「不對。鬼婆那女人腦子不正常,但作事卻很負責任,她會這麼明白說魔導公
會要花三百年時間破解,肯定是她已經找到了端倪,用來向我們誇耀,有良心一點
的就別向我隱瞞情報。」
螢幕之前的白無忌揚揚眉,心中著實訝異。最近看這山猴子連續栽了幾個觔斗
,還以為他前些時候的精明厲害,只不過是曇花一現,現在看來,只怕是他漸漸能
將兩種不同的處世經驗融合運用,得到真正進步了。
「是沒錯。鬼婆隨信附上了一瓶藥水,說是只要你服下,每天晚上當月光升起
,你就能變回人樣。」
「有這麼便宜我?她的藥就像小愛菱的機械,要用的人一向都要有藥到命除的
投胎覺悟。」
「沒錯,所以她信上也說了,這個詛咒裡有些結構她尚未能完全解析,調配出
來的魔藥雖然能讓你在夜裡恢復外貌,但是說不定也會有一些無法預估的變化,要
不要服用,由我們自己決定。」
所以二舅子才故意隱瞞有關這瓶藥水的事,因為以自己不顧一切的急切個性,
肯定想也不想就把藥水喝光。雖然兩人平時鬥嘴鬥得厲害,但是這份言語之下的關
心,自己還是可以感覺到。
問題是,自己有很急著想要作的事……華扁鵲之所以把藥水作成能在夜晚回復
人形,理由固然是因為月亮光輝有助清除魔咒,但另一方面,多半也是料到了自己
的意圖吧。
「多謝啦,不過不用我們決定,我自己決定就可以了。請你讓那位送貨的快點
把東西送來,我急著用。」
「知道啦,你這傢伙……真是要色不要命……」
白無忌歎著氣結束了通訊,而另一邊的蘭斯洛也是對著手中機件的空白小螢幕
苦笑。
「蘭斯洛大人,吃飯了。」
不遠處傳來楓兒的叫喚。這幾日她很投入現下的這種平凡生活,作菜手藝也有
小小進步,雖然仍無法讓自己享受美食之樂,但自己也並不是挑剔粗茶淡飯的人。
有時想想,或許這樣的生活比被困在宮廷裡更適合自己也不一定。
如果放下雄心壯志,天位高手也只不過是個每日需要三餐飯、一張床的普通人。
能像師兄王五那樣,淡泊田園,也是另一種生活境界吧。
現在的短短時日,是很寶貴的蜜月時光,然而,欠缺了肌膚相親的蜜月,總是
少了幾分應有的親匿感覺。對楓兒來說,這段短暫的時光別具意義,往後可能也不
會再有,所以自己才急著完成正常蜜月期的每一個應有環節。
楓兒似乎是不太介意,前兩天晚上兩人長時間摟抱相依時,感受到自己衝動的
她,似乎很納悶自己為何強行忍住,不採取實際行動。然而,自己卻無法接受這份
體貼。
蜜月時期的情事,是一個女人彌足珍貴的甜蜜回憶,自己不希望楓兒因此而受
委屈,在日後回想時,變成非常噁心的恐怖回憶,所以,為了她,也為了自己,不
管有什麼風險都要先回復人形。
不過,蘭斯洛與楓兒的蜜月生活,在隔日便有了訪客到來。
為了要試做新學到的築前煮,提著菜籃外出購物的楓兒,聽到附近村人提起了
新近聽說的駭人之事。
京都那一夜的六月飛雪,被全日本的神社視為異象,紛紛以為是即將有大事發
生的前兆,本來還推測是不是有某種異獸即將出世,但是一種說法很快地在鄉間傳
開,就是京都發生離奇冤案,死者怨氣沖天,令得八百萬神明震怒,降下大雪,為
即將到來的各種天災作預告。
這個楓兒不管怎麼聽都覺得有問題的謠言,卻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之下,如野火
燎原,迅速地傳開,鬧得附近人心惶惶。而這天楓兒外出時,聽見幾個村人低聲談
論,說附近來了一個近日到過京都的胖子,正在茶館中現身說法,為大家講述發生
於京都的那件千古奇冤,每位入場者一枚銀幣。
「這位先生,你說的那個胖子,生得什麼模樣?」
「這個……他五短身材,又矮又胖,笑起來滿臉肥肉,瞇著眼的樣子非常地淫
賤……」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個形容怎麼聽都像是楓兒的故人。很好奇雪特人為何會
流落此地,楓兒趕去茶館,想看看在那邊的是否真是有雪。
到了茶館外頭,從門口看過去,只見裡頭黑鴉鴉地一大片人,儘管是大晴天,
但是卻把窗戶都關得死緊,而熟悉的聲音正從裡頭傳來。
「……話說飯島竇兒臨刑之前,向監斬官要了六尺白綾,這卷白綾長六尺、寬
六尺,高也是六尺,所以稱作六尺白綾……」
「怎麼白綾也有高的嗎?那樣子不是好大一塊東西?」
「這……混帳,我的意思是在她身後吊高六尺,你沒聽完怎麼可以隨便亂問?」
「這也有問題,吊高到六尺,可是白綾本身的長度也有六尺,那不是剛好垂到
地上去了?」
「八格野鹿,我是說白綾的尾端吊高到距離地面只有六尺,你們到底是來聽故
事還是來量白綾長短的?」
悄悄走進茶館,由於說書人要求保密,所有窗戶都被關上,屋裡幾乎漆黑一片
,二十來人團團圍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有雪則端坐在中心的木桌上,前頭點著
一盞蠟燭,映照著他慘兮兮的肥臉,用生動表情,述說著慘案經過。
「劊子手快刀一過,飯島竇兒人頭落地,咕嚕咕嚕地滾了出去,頸中鮮血噴爆
上天,沾上了飄蕩在空中的六尺白綾,嘩啦∼嘩啦∼一場腥風血雨,灑了在場之人
滿頭滿臉,剎時間萬雷怒吼,明明是六月天的晴朗天空,卻吹起刺骨寒風,一點又
一點的白雪慢慢地飄下來,那是飯島竇兒的怨氣不散,六月飛霜,控訴著她的冤情
……」
彷彿身歷其境的清楚描述,引得眾人屏息傾聽,看著說書人的手揮呀揮,那顆
不存在頭顱好像也滾到腳邊,陣陣寒意,從背脊上直冒了起來。
「負責收殮的殮官上前辦事,卻怎麼也沒法把竇兒的眼睛閉上,嚇得一跤跌倒
在地……唉,竇兒她死不瞑目啊。在那天之後,京都就不平靜了,每到子夜時分,
陰風慘慘,人們總是看到竇兒穿著一身白衣,兩眼厲紅,在街上飄啊飄的,頸上一
條紅線,鮮血點點滴滴落在地上,嚇得京都人都不敢出門……」
有雪長長的一聲歎息,充滿了無盡的悲涼意味,聽在眾人耳裡,更是相顧駭然。
「有分教:衙門自古向南開,從中無個不冤哉。在座各位看倌,飯島竇兒的這
場千古奇冤,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她知道……」
「那個……是哪個她啊……」
「就是現在正在角落瞪你們的那個。」
順著有雪的手指看去,赫然見到屋子角落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白色倩影,恍恍惚
惚,在黑暗的屋裡彷彿還散著一層碧光。跟著,她抬起了頭……
「哇啊啊啊啊∼∼」
像是萬馬奔騰一樣,二十多個人大聲驚叫,火燒屁股般地狂奔在大街,朝四面
八方跑去。可以想見,不久之後,這個日版竇兒冤的故事,又會在這個地區如蝗災
般蔓延開來,屆時人心不安,愚夫愚婦,燒香祈禱,但願飯島竇兒沉冤得雪,投胎
轉世,上蒼不降災禍……云云。
「啊,故事說完啦?」
揉揉惺忪睡眼,泉櫻看著有雪朝己走來。這故事她起碼已經聽了百多遍,雖然
每次聽都有一點小變化,卻也早就熟爛於胸,無聊地在角落打著瞌睡,順道充當有
雪的說書道具。
「哈,日本鬼子的錢真是好騙,又賺到一票了,以後應該把我們族人都找到這
裡來,這裡人聽說書出手很大方。」
有雪喜孜孜地算著錢,儘管已經貴為一國丞相,府內積藏金銀無數,但是貪財
天性,每賺到一枚銀幣,還是開心得不得了。正要再與泉櫻說話,卻見她露出訝異
目光,看著門口,轉頭看去,赫然是老朋友的出現。
儘管天位高手能夠感應彼此氣息,但是當對方不想行蹤外洩,刻意收斂起自身
氣息,隱遁於人海中,要感應便殊不容易。為了避免騷擾,靜心養傷,蘭斯洛和楓
兒這幾日都斂起氣息,而逃亡中的泉櫻,為了怕遇上織田香,自也不敢有分毫大意
,因此直到此刻相遇,兩女才發現對方的存在。
看著有雪十分熟絡地與這美貌女子拉手、說話,泉櫻心中閃過一絲迷惘,因為
她已經認出來,這女子就是日前要嫁來和親的異國公主蒼月楓,自己在新撰組任職
時,曾經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為什麼她會與俊太郎好像很熟識呢?在這之前,俊太
郎待在炎之大陸,不應該認識雷因斯公主啊。
「你們兩個……」
泉櫻的事,楓兒曾聽蘭斯洛提起,儘管心內對於他這做法感到不妥,卻也不願
拂逆他心意,就此把謊言拆穿。但此刻窄路相逢,出現了可能穿幫的危機,楓兒素
無口才急智,實不知該如何圓謊才好。
幸好,身旁有一個靠編故事混飯吃的高手。看楓兒張口結舌,說不出話的樣子
,有雪暗暗搖頭,把泉櫻帶到一邊去,詳加解釋。
「認識她的人其實不是我,是我老大你夫君。而且不只是認識,他們還有超越
友誼的親密關係。」
「為什麼會這樣?」
「這說起來都要怪你了。在京都的時候,老大和你整天泡在一起,一定有想要
和你發生進一步關係,而你肯定是沒有答應他,對不對?」
「好厲害,俊太郎,你為什麼連這也知道?」
「就是因為這樣,事情才糟糕。我老大是個精力非常旺盛的人,他慾求不滿,
又得不到發洩,那天酒後糊塗,獸性大發,就衝進驛館把這雷因斯公主給圈圈叉叉
了。」
「為、為什麼夫君他要做這種事?」
「當然是你的錯啦,你想想,就算你不肯澆花,也不能讓花枯死啊。我老大是
個很挑剔的人,就算吃不到上品魚翅,好歹也要喝燕窩,當時整個京都城除了你之
外,就屬這位雷因斯公主最漂亮,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有雪道:「後來宗次郎那小子不甘心綠雲罩頂,當只名符其實的小烏龜,所以
才召集高手,找藉口到池田屋捉姦,要手刃姦夫,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你昏迷前又
怎麼會看到我老大和她光溜溜地抱在一起,消失不見呢?」
「他們、他們兩個是抱在一起,可是沒有光溜溜的啊……」
「唉,如果不是他們穿衣服穿得太快,就一定是你記錯了,那種情形下很容易
看走眼的。」
這一輪胡扯,雖然無恥下流,但其中卻也有個道理。當泉櫻聽得耳根發燒,為
丈夫的荒唐行徑羞慚不已,雖然還有若干疑點想問,但想到其中細微關節,卻又怎
有臉問得出口?更何況那日昏迷前,確實依稀見到丈夫與這異國公主相擁相偎,流
露出無限依戀的表情。
那神情從未看他在自己面前流露過,每當念及此事,胸口就是一陣沉重,現在
聽俊太郎這般解釋,哪裡還假得了?
「那……這位公主娘娘應該是受害者啊,為什麼她看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呢
?」
「這就是我老大厲害的地方了,你不懂得享受,不見得別的女人也不懂啊,更
何況根據我從旁觀察,這女人多半是個被虐狂……」
有雪雖然是和泉櫻小聲說話,但這些言語又怎麼逃得出楓兒耳裡,只聽得她氣
到渾身發抖,但又覺得非常好笑,真個是給弄得哭笑不得。
也虧得是這雪特人的瞎纏爛打,換做是自己,計決編不出這些荒謬怪誕,卻又
符合當事人個性的圓滑謊言,三言兩語就穿幫了。
「……所以,前後經過大概就是這樣,兩位女士,你們就和和氣氣地握個手吧
。」
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泉櫻和楓兒偷偷打量著對方,最後卻是不約而同地躬身
一禮。
「上哪去了?買東西需要那麼久嗎?」
等不到人,蘭斯洛心中急切,搓著手,只是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不安。
忽然,他停下動作,很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臂,那種癢癢的感覺,再次刺激著
他的神經。自從由異界歸來,就有了這種情形,手、腳、背部,都時常有這種異樣
的癢,雖然每次時間都不長,但卻越來越頻繁。
運用天心意識檢查,什麼也掃瞄不出來,照理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自己的
直覺卻曉得一切並非如此簡單,有某種異變正在體內發生,不知是好還是壞,但確
實是開始影響著自己身體。
是因為進出過異界的影響嗎?那麼楓兒會不會也有事了?如果她感覺不到問題
,那麼這些變化的源頭是……不知是否錯覺,這兩天手臂上的汗毛好像更密更黑了
……蘭斯洛沉思著,想著各種的可能。以肉身出入異界之事,縱非絕後也是空前,
缺了可以判斷的數據與資料,腦內龐大的知識庫在這時也顯得派不上用場……(大
舅子本人在就好了……)
不自禁地冒出這想法,蘭斯洛微微苦笑,自己可真是不成熟,如果讓那個矮小
子聽見,一定會翻臉不認人的。
方自想得出神,遠遠的田埂路盡頭,出現了熟悉的人影。
「回來啦……」
蘭斯洛臉上的笑容,在確認熟悉人影的人數時,整個僵在臉上。之後,當四人
一起進屋,有雪偷偷作過解釋,知道甜蜜兩人世界就此破滅的他,臉色是難以形容
的臭。
然而,也輪不到蘭斯洛使臉色看。充塞於屋內的詭異氣氛,即使是瞎子都感覺
得出來,特別是兩個天仙般的女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更不時把複雜的目光投
向蘭斯洛,情勢彷彿是戰爭前夕,緊繃得一觸即發。
泉櫻心頭的緊張,那是不用說了。回想到自己在夫君胸口刺的那一槍,個性粗
暴的他會怎樣懲治自己,實在是想想也害怕。可是,比這股恐懼更讓自己憂心的,
卻是夫君的身體。
那一槍刺得這麼重,他胸口的傷好了沒有?會不會還在痛?
好想過去看看他,和他說說話。但是、但是……嗚嗚嗚,看他的表情,現在過
去一定會被一腳踹飛到屋外去的……還有對面這位異國公主,她穿和服的樣子好漂
亮啊……泉櫻的讚歎,同樣地也在楓兒心中出現。曾在青樓見識過許多場面,楓兒
雖然從不以自身姿色為傲,卻也極有信心,然而,當看到靜靜坐在對面的泉櫻,她
頓時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過去都沒有什麼機會在這麼近的距離相對,縱然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她,可是
……紫鈺小姐真是好美啊……那等曼妙體態、如雪仙容,是自己即使用色藝也無法
追趕得上的……相較於泉櫻和楓兒,蘭斯洛的心情就是陰晴不定。自己對這蜥蜴女
做的事,並不是什麼正大光明、可以拿來誇耀的好事,楓兒嘴上不說,心裡只怕十
二萬分地不以為然,為了這等事惹得她不悅,那真是划不來。
越想越是不快,蘭斯洛眉頭一皺,正想要開口說話,打破這難堪的沉默局面,
左邊的泉櫻已經搶先有了動作。
兩手合疊在身前,以近乎是五體投地的謙卑姿勢,泉櫻向楓兒伏身下拜,道:
「對不起……真是太對不起你了。大家都是女人,我能瞭解你的感受,居然讓你遭
受到這樣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你道歉……我夫君他不是有意要……不,我
想那種情況下,他確實是有意的……不,我是想說,雖然他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傷害
了你,但是,還是請你原諒他好嗎?」
一大篇話毫無條理地說了出來,只聽得蘭斯洛與楓兒面面相覷,有雪則是笑得
滾到屋外去,而當他們好不容易意會過來,覺得自己真是顏面盡失的蘭斯洛,怒喝
道:「喂,你胡說些什麼?誰要你在這邊多事,說這些有的沒有的?」
如雷吼聲,卻是泉櫻早已習慣的事,她沒有反應,只是專注於此刻應該做的事。
「我夫君他……雖然他確實不是好人,但還是有很多優點的……身為他的妻子
,他的所作所為我也要負起責任,雖然不敢奢望你的諒解,但是……還是請你給他
機會,原諒他好嗎?我、我們會盡一切努力補償你的……」
雖然不是聲淚俱下,但是泉櫻顫抖嗓音中的真誠,卻是誰都聽得明白。楓兒過
去扶起她,柔聲安慰,這景象令蘭斯洛面紅耳赤,老大難堪,特別是在泉櫻說「身
為他的妻子」時,楓兒投過來的責怪眼神,讓顏面掃地的他惱羞成怒了。
「喂!你別丟人現眼了,太久沒和你算帳,你什麼都忘了是不是?」
怒吼一聲,大步衝了過去,腳才剛剛橫踢起來,一道身影已經搶先攔在前頭,
蘭斯洛大吃一驚,百忙中收勁,腳在地上一跺,這才止住去勢。
「這樣子欺負妻子,算什麼丈夫?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男人了。」
滿臉堅決,楓兒身上煥發著難得一見的英武之美,將泉櫻護在身後,昂首對著
眼前一臉怒容的男人。
蘭斯洛整個都呆了。或許是已經習慣楓兒對己的從不違逆,雖然他曾經想像過
,會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楓兒有可能頂撞自己?但那卻絕不是此刻,為著一名不
值得袒護的女子,激烈地與己發生摩擦。
「你……」
一字出口,卻沒法接著說下去,楓兒眼中的堅定與勇氣,讓本就心虛的蘭斯洛
難以繼續強充聲勢,呆呆地站著。
看著這兩個女人扶持相依,一個輕輕擦拭對方淚水,一個柔聲啜泣,本就是人
間絕色的她們,現在看起來更是美得如同畫中人物,將這幕情境變成了一幅藝術品
般的圖畫。
而對著這幅容不下自己存在的美麗圖畫,蘭斯洛除了樣衰到極點地衝出門外,
又還能做什麼了?
「啊!他……」
「沒關係,蘭斯洛大人等一下就會回來的。」
楓兒實在是很想歎氣。就像自己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與蘭斯洛大人發生衝突一樣
,之前自己也絕對想不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與這女子「並肩作戰」,對抗著自己
的男人……然而,自己並不後悔,因為自己就沒有作錯,這樣子才是對他們兩個人
都好的做法……
「你別擔心,我對蘭斯洛大人沒有任何怨懟之心,所以你也不用要求我的原諒
。」
「真的嗎?可是為什麼……」
泉櫻無法理解,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後,世上怎麼可能有女人對此絲毫不介意?
看穿了泉櫻的疑惑,楓兒輕聲笑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現在很想笑。
「或許……就因為我是個被虐狂吧。」
當兩個女人在屋內促膝相談,糗到底的蘭斯洛只能坐在稻田邊,看著明月當空
,悲歎自己的拙劣表現。
事情演變到這樣,已經脫出自己的預期之外,但怎樣也好,為此與楓兒發生衝
突可是划不來,還是老實地去低頭道歉,取得她原諒吧。這可不是強充大男人氣概
的時候啊……才剛要回去,一把聲音卻令蘭斯洛停步。
「唷,猴子老大,一段時間不見,你可真是容光煥發,滿面福泰啊!」
「你這個三流快遞員,三更半夜才把東西送來,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自從雷因斯內戰結束後就沒再碰面的兩人,便在這田邊碰頭,韓特也不多話,
從腰側布囊取出一個磁瓶,交給蘭斯洛。
「我還要趕赴另一個老朋友的約會,所以就不多扯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華
鬼婆的藥都有副作用,如果愛惜生命的話……喂,你幹嘛看著瓶子兩眼發光?好噁
心啊!」
不由分說,蘭斯洛一手就把磁瓶奪過,將什麼可能的不良後果全拋出腦後,一
口就把瓶子裡的藥液喝個乾淨。
月光灑照在身上,隨著藥水發揮作用,蘭斯洛成功地回復了本來面目。確認過
這一點的他,發出了一聲幾乎喜極而泣的歡呼,大步狂奔而去。
「這麼興奮?喂,鬼婆到底給了你什麼?壯陽藥水嗎?」
把韓特遠遠地甩在後頭,蘭斯洛幾乎是以最快速度趕回草蘆,避開了應該已經
熟睡的有雪和泉櫻,悄悄地進了楓兒房間。
室內一片漆黑,未點燭燈,朦朧中只看見床上被窩隆起,楓兒已經甜甜安睡。
蘭斯洛不敢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脫去鞋子,上了床去,拉過被子,嗅著枕邊人的
髮香,將她摟抱入懷,想著明早楓兒醒來後要怎樣取得她諒解,然後明天晚上……
懷中俏人兒忽然一動,半夢半醒地嚶啼一聲。
「嗯……夫君,你別生我的氣啊……我……」
蘭斯洛這一驚非同小可,定睛一看,床上的人哪裡是楓兒,卻是泉櫻,而天心
意識一掃,屋子裡感應不到楓兒氣息,卻不知道她上哪裡去了?
大步衝出房間,幾乎是殺氣騰騰地用一桶冷水沖醒有雪,這才從睡眼惺忪的雪
特人口中得到答案。
「喔……剛才老大你不在,楓兒小姐和我們聊天,聽說宗次郎那小鬼重病之後
就動身去京都了……她還要我轉告你,要你好好對待泉櫻,把泉櫻當成是她和小草
大嫂一樣地尊重……」
睡意漸漸消散的有雪,這才發現蘭斯洛已經回復本來面目,才要說話,卻為著
另一個發現而驚訝。
「咦?老大,你的眼睛為什麼那麼白?詛咒破得不乾淨嗎?哎呀!你翻白眼啦
!來人啊,我老大翻白眼昏過去啦,有沒有誰知道強天位翻白眼該怎麼救啊?」
「到了,這邊就是日本了。船錢不用,小姐你自己小心吧。」
「我知道這是日本,但這裡是日本什麼地方啊?京都距離這裡有多遠?在什麼
方向?你們不能做事不負責任,就這樣把人丟下啊。」
「這點小人就無法回答了,我過去只負責送人到這個小漁港,沒管過人上陸之
後的問題。這樣吧,我這邊有一本旅遊手冊,還有一張日本全島地圖,您拿著慢慢
看,問路走去京都吧。」
「你這本書上全是日文,我哪看得懂?」
「那就沒有辦法了,因為我也看不懂啊……」
與這位一問三不知的船夫相看兩瞪眼,妮兒只有任著他撐動竹篙,慢慢地將小
舟駛離岸邊。
日前得到兄長有危險的訊息,匆匆扔下香格里拉的工作,趕赴日本。沿途以天
位力量趕路,到了海邊,由白字世家的船隊負責接送。為了不引人注目,大船送到
海外,再以小舟緩駛入港。
這裡似乎是日本西北岸,一個不見地圖記載的小漁村,放眼看去,十來艘算不
上大的木船停泊在碼頭,岸上人家或是曬魚,或是補網,正自忙碌。
鹹鹹的海風,對妮兒來說,是種很新奇的經驗。她過去一直生長在內陸,從來
沒有什麼機會與海洋接觸,看著這遼闊的一大片藍色水域,在最遠處與天空相連,
那種近乎是無限延伸的感覺,雖然在船上已經連續看了一天,卻仍是有奇特滋味縈
繞心頭。
(好像很好玩的樣子,海鷗很美,魚也很肥……等到哥哥沒事了,在海邊玩個
幾天再回去吧……)
在踏上日本土地之前,妮兒就接到白無忌通知,曉得哥哥已經從異界脫險,現
在平安無事,因此自己並不是很擔心,有著閒情計劃回程時的娛樂。
但是不見兄長一面也是不行。說什麼要征服日本,作為問鼎天下霸業的第一步
,卻到現在都沒有動靜,不但沒能佔領寸土之地,甚至連宗陰謀活動都沒有發生,
反倒是讓人家殺上門來,鬧得灰頭土臉。這麼不名譽的狀況,連身為他妹妹的自己
都看不過去,得要好好質問一番才行。
況且,當自己問到哥哥目前的詳細位置,白無忌卻推三阻四,說什麼沒有取得
聯絡,還不知道,這肯定是有問題,九成以上有可能正在幹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越想越煩,本來的好心情更是變得沉重,妮兒搖搖頭,打算先找人問問京都的
方向。
日正當空,正是午飯時間,腹中也飢餓起來,妮兒抬頭看了看,在西邊發現一
個像是餐館的木屋,外頭釘著像是菜單模樣的木牌,便朝那邊走過去,預備用餐。
偏僻小村,這間唯一的餐館亦是極為簡陋,才剛進門,強烈魚腥味就薰得妮兒
腦袋發暈,暗暗後悔自己的選擇。
胡亂點了招牌上幾樣似乎是以魚肉為主的料理後,妮兒左右打量,看著店裡的
客人。
其餘的幾桌,似乎都是本地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衫,面貌粗魯,即使隔著一段
距離,身上的魚腥味、酒臭味仍是很明顯。
酒臭味最重的地方,來自角落的那一桌,幾個酒罈胡亂地堆成一堆,一個早已
爛醉如泥的酒客,已經趴伏在桌上睡去。從這角度看過去,只見他臉上有幾處淤腫
、抓痕,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給人痛揍了一頓後,來此買醉消愁。
與他同桌的那名藍衫男子,本來正一面飲酒,一面看著書,發現了自己的視線
,朝這邊微微一笑,點頭示意。由於是背光,面孔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抹微笑
卻非常斯文,像是個極有氣度的飽學之士,讓人心生好感。
妮兒沒由來地臉上一熱,連忙將目光移開。不知道為什麼,那名男子微笑的感
覺,讓自己強烈地想起源五郎,兩個人笑起來都是那麼地高雅,只不過源五郎多了
幾分貴族的華麗,這男子卻是滿滿的書卷氣。
沒想到會在海邊小村遇到如此人物,妮兒很想過去攀談,但又覺得太過冒昧,
不好意思,正想再轉頭過去偷看個兩眼,瞧瞧他究竟生得什麼模樣,視線忽然被人
擋住。
「小姐,海鮮拉麵兩碗,剩下的來不及作了,麻煩你快點吃完,和我一起趕去
京都吧。」
偷看俊男的樂趣被打斷,妮兒大怒,正想質問為何這裡的夥計如此不懂禮數,
卻又覺得這聲音好熟。抬頭一看,只見一人捧著托盤,上頭放著兩碗熱騰騰的拉麵
,站在自己身前。
而這人便是自己最不想見到的日本人……天草四郎。
「久違了啊,長腿小妞,一段時間不見了,你有沒有再長高一點啊?」
「你、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聽說日本有能夠正面重創兄長的高手,妮兒早就深自忌憚,所以才特別隱匿氣
息,從這小漁村上岸,卻怎知道早有敵人在此攔截?天草四郎縱使傷勢仍然未癒,
實力也遠在自己之上,這下可真是羊入虎口了。
「上當了!青樓聯盟騙人,還保證說這裡是日本最安全的一個港口,在這裡登
陸最不引人注意,害我像傻瓜一樣來自投羅網。」
「這裡的確是啊。」
「那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每個青樓貴賓都知道同樣的事,只要在這排行榜上第一的隱蔽港口守株
待兔,每個月總是會逮到幾隻兔子的。」
天草四郎笑著坐在妮兒對面,道:「我沒有惡意,也不想傷害丫頭你。趁熱把
面吃了,和我走一趟京都,辦完了事,我招待你旅遊日本,然後就送你回去。」
「我……我才不信。」妮兒道:「你要我去京都做什麼?」
「向你借點血,救一個人。」
「血?!」
妮兒心中大驚,不管是救什麼人,總歸也是日本人,和自己是敵非友,單是立
場上已經說不過去,更何況還要捐血出來。想到自己被綁起來放血的慘狀,幾乎連
身上寒毛也要發直了,可恨那源五郎沒有與自己同來,不然以二敵一,起碼有逃跑
的可能。
論實力,自己是遠遠不如,但明知道這樣,如果什麼事也不做就束手待斃,終
究是說不過去,心念一動,腳下將木桌一踢一掀,連著桌上拉麵砸向天草四郎,同
時往後飛退,想要奪路逃跑。
天草四郎又怎會被這樣的小技倆難倒?身體微側,那張桌子與兩碗拉麵就從身
旁掠過,直砸向另一邊的牆壁,手臂微動,已經按放在妮兒肩頭,力道一吐,登時
便令她半身酸麻。
妮兒身體一軟,剛想變招,哪知天草四郎忽然鬆手,自己氣力一復,立刻再逃
,但是甫才一退,他的手閃電般又按上自己肩頭。連續七次,不但逃避不開,甚至
連他怎麼出手都看不見,曉得自己與他實在差得太遠,心頭一火,也不抵抗,怒道
:「好啦,我放棄了行吧?你這個老頭子真是不知羞恥,每次都只會這樣欺負晚輩
,有什麼了不起?」
天草四郎微微一笑,剛要答話,身後卻忽然響起一聲怒喝。
「吵死人了,想要靜靜喝酒睡個覺都不行,你們這裡是怎麼開店的?喝醉的客
人就沒有休息的權利嗎?」
「師弟,鼻青臉腫說話也就算了,你要不要先把臉上的拉麵條抹一下?你這個
樣子看起來……非常地秀色可餐啊。」
轉頭回看,卻是角落裡的那一桌,在剛才木桌連同拉麵飛砸過去時,那名藍衫
男子不知用什麼方法連人帶椅地避過,木桌穿破壁板飛出,其中一碗拉麵卻是淋了
那醉鬼一頭。
店內有人鬥毆,幾名食客見情形不對,早已付錢開溜,天草四郎自也不會與這
鄉野鄙夫一般見識,剛要與妮兒說話,作個解釋,後頭卻又傳來冷笑聲。
「聽說日本有個沖田宗次郎,逃之夭夭的本事,是年輕一輩的第一快腿,又有
個不成器的老東西,叫做什麼天花十八郎,使著幾手吵死人的三腳貓劍法,和人干
架從來沒贏過,縮頭烏龜一隻,真是笑歪了旁人的嘴巴……」
天草四郎被日本百姓奉若天神,又身為當代絕頂高手之一,即便是遇上陸游、
蘭斯洛,兩人對他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幾時受過這等奚落?當下心頭火起,看看是
何方狂徒這等放肆。
再次回頭,天草四郎特別留上了心,看著那發言挑釁的男子。只見他隨手提了
一甕酒,當頭澆下,在衝去頭臉上污物同時,也洗滌了本身的醉意,狂放的動作中
,卻有著瀟灑的氣概,顯非尋常人物。
打量著這男子,雖然那張被揍成豬頭般的淤腫臉孔,看不清本來相貌,但是一
頭蓬草似的雜亂黑髮,瞧來甚是年輕,估不出來歷。
「這位朋友是……」
「誰是你朋友?我可沒有這麼老的朋友。」
隨手擲去酒罈,任那碎陶片砸落一地,他斜眼睨視著前方的兩人,道:「人家
小姐說不願跟你走,你是聽不見嗎?日本人的耳朵是不是都不太好啊?」
對方咄咄進逼,天草四郎也動了真怒,沉聲道:「人,我是一定要帶走,你若
是有本事,就試著留留看吧。」
斜眼瞥向妮兒,只見她也是滿臉迷惘,認不出這個半途跑出來救美的男子,究
竟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留?哈,別人常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我今天不但要壓,還要要用力踩踩,看
你有什麼本事把人帶走。」
比昔日花天邪還要狂妄的無禮姿態,他大步朝天草四郎走來,隨著每一步踏出
,天草四郎的表情有了轉變。
不知是否錯覺,在陽光下,這男子的頭髮好像漸漸變長,顏色也在改變,特別
是身上散發出的一股劍氣,吞天襲地壓迫而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
「嘿……花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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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座談會《三》】
愛 菱︰各位讀者,我是隆•愛因斯坦,很榮幸能和神官先生一起主持這次的座
談會,感謝偉大的仙德法歌大神。
源五郎︰我想不出有值得感謝的地方,還沒休息夠又要我額外勞動,這簡直是在
虐待勞工。
愛 菱︰神官先生別這麼說嘛!能在這麼多主要角色中選中我們,是我們的光榮
,而且人家已經好久沒戲份了,只能趁座談會出來亮個相,到底日本篇
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
撥膜限式J從第六集開始,日本篇會進入收線階段,預計在兩集內結束這個段落,
所以作者才趕著在第五集把一些早該解決的事情盡快解決掉。
愛 菱︰原來是這樣。拖了那麼久,楓兒姊姊的事情終於也有個結果,作者也算
對各位讀者有個交代了。只是,不知道讀者們是不是可以接受這樣的安
排?
源五郎︰不能接受也沒有辦法了。為了寫好這個人氣最高的女主角,作者可是廢
寢忘食,差點就可以去拍瘦身廣告了。
愛 菱︰真的?那作者最後是基於什麼考量,才寫出這樣的結果呢?
源五郎︰也沒什麼考量,原本作者是想按照正常模式,開開心心的辦場婚禮的,
可是後來發現有困難,絞盡腦汁下失去控制,最後鬼畜壓倒了純愛,就
變成這樣了。
愛 菱︰鬼畜?那是什麼啊?
源五郎︰呃……那是惡德作者的嗜好,是一種好孩子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愛 菱︰……最近好像時常看到作者把他的嗜好放入故事中……
源五郎︰這是因為受到某個外星朋友的刺激,作者打算調整作風,在讀者不反感
的範圍內盡量放手去胡搞瞎搞,看看能不能找回從前創作銀河篇時的感
覺。目前看來,結果頗洛u言\。
愛 菱︰還要調整啊?內戰篇不是才調整過一次?
源五郎︰就是因為那次經驗,讓作者發現比起正經嚴肅打天下的故事,他還是比
較擅長嘻嘻哈哈的搞笑劇情。
愛 菱︰對啊,比起整天戰戰兢兢的追求成功,我也比較喜歡和大家開開心心的
一起努力。
源五郎︰也因洛up此,在大局為重的前提下,故事的合理性已經不在考量範圍,
對於重視劇情合理的讀者,就先說聲抱歉了。
愛 菱︰那他之前就有考慮過合理性嗎?
源五郎︰這……過去的事就別再說了,我們要放眼未來。──這一集的最後一幕
,應該有讓各位讀者感到驚喜吧?
愛 菱︰經過了二十一集的故事,在眾多讀者期待中,莫問先生終於回來了。不
過,在他旁邊的那位先生是誰啊?
源五郎︰那是一位來自異大陸的遊客,在作者的要求下特地來客串幾段。雖然在
我們這裡他沒有什麼表現機會,但在屬於他的故事中,可是一個不容小
看的人物喔!
愛 菱︰既然如此,那下一集的劇情重心是什麼呢?
源五郎︰打鐵趁熱,會先處理蘭斯洛老大和泉櫻小姐之間的感情問題。
愛 菱︰……泉櫻姊姊好可憐。
源五郎︰……奶這樣說也太……算了,奶也沒說錯。至於在公事方面,尋找日本
鎮國三神器的工作也將有重大發展。
愛 菱︰什麼樣的發展?
源五郎︰這……奶也要為作者著想一下,機密劇情怎麼可以事先公佈?
愛 菱︰原來如此。那麼,順便也再回答一下彼岸讀者的問題。一直有人都寫信
給作者,問說風姿物與為什麼不在大野ua區出簡體書呢?是不是作者不
屑於這個市場呢?
源五郎︰根據我們對作者的瞭解,他是一個德性近乎雪特人的生物,只要有錢可
賺,不會忽略任何一個市場。其實風姿物與一直有在和彼岸的出版社洽
談,但因為集數過長,那邊又對這種奇幻小說不感興趣,所以始終沒有
辦法談妥。
愛 菱︰非常地遺憾,不過,以後彼岸讀者寫信過來時,請要先弄清楚了,在強
烈要求出簡體書的同時,請先找一個真的對風姿物語有興趣,願意出書
,並且不會在審核時被他們打回票的出版社才行喔。
源五郎︰就是這麼一回事。那麼,各位讀者,我們下次再見了。
(第五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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