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乍獲重寶】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 日本 崑崙山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已經出來了嗎?但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啊?京都旁邊的
山有這麼大嗎?咦?這些岩漿怎麼這麼眼熟?八歧大蛇又死到哪裡去了?」
脫離意識世界,在八歧大蛇衝入崑崙山前,蘭斯洛等人被彈射了出來,掉落在
一片碎石瓦礫間,被弄得昏頭轉向。
握緊風華刀,緩緩地站起來,從週遭景物認出這裡是崑崙山,蘭斯洛一時還想
不清楚,為何在京都作戰的自己,會又跑回崑崙山來?
搜尋著楓兒與泉櫻的身影,一時間並無所獲,正要回頭再找,一股劇痛忽然沿
著脊椎筆直竄上腦門,五臟六腑都像是被千針齊刺,險些當場就暈了過去,意識也
漸漸模糊不清,只見眼前一片白影。
(難、難道是詛咒要發作了?可惡,居然挑在這種時候……日本的事情沒有解
決,八歧大蛇也還沒有打倒,真是不甘心……)
當意識慢慢消失,風華刀脫手落地,蘭斯洛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蘭斯洛大人?」
「夫君?」
感應到蘭斯洛的氣息,楓兒與泉櫻從不同方向趕奔過來。織田香被楓兒抱在懷
裡,仍然在深深的沉睡中。與八歧大蛇這一番折騰,精神力耗損之大,正常情形下
,至少要有幾個月的長眠才能回復過來。
「泉櫻小姐?你有看見蘭斯洛大人嗎?」
「楓兒姊姊你……」
由於要出口的是同一個問題,所以就直接省略了。泉櫻看著楓兒,與意識世界
不同,她身上穿戴整齊,沒有留給人任何的調侃機會。
只是,適才明明有感覺到氣息的,為什麼在這裡卻什麼都沒看到呢?但風華刀
卻又落在地上……楓兒與泉櫻方自迷惘,忽然看到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一旁的岩石
邊,追了過去,那道黑影速度快得驚人,竟然又跑到另一邊去,就這麼追逐了兩圈
,這才用分頭包抄的方式,把黑影給攔截下來。
「啊!這是……」
眼前的景象,讓楓兒與泉櫻齊聲驚呼。一頭極為壯碩的黑色大毛豬,以極快的
速度,從攔路的泉櫻腿邊竄過,一下子就消失了蹤影。
把所看到的東西與事實產生正確聯想,著實花了點時間,兩女最後以不可置信
的眼光望向對方,詢問著相同的一件事。
「那頭豬該不會是……」
黑豬以不遜於奔馬的高速竄走,最後被攔了下來,阻在它身前的,是兩道人影。
「李二哥,你覺得……這頭東西該不會就是我們的結拜老大吧?」
「有也是你的,我才不會認一頭豬當老大。」
擋在蘭斯洛身前的,自然就是他的兩名結義兄弟,李煜和源五郎。因為計算到
蘭斯洛身上的詛咒可能已經發作,眾人分為兩批尋找,梅琳、韓特帶著妮兒,走向
錯誤方向,源五郎和李煜卻往正確位置攔截。
「完全變豬之後,詛咒的效果已經流遍全身,你已經不過一時三刻之命。」李
煜道:「這樣子你也敢到處亂跑,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喂,我記得你前一陣子
的豬頭不是這顏色,怎麼一變成完全體,就成了一頭大黑豬啦?」
即使是詛咒發作,整個身體變成了豬,脾氣暴躁的人也不會因此就變得溫和。
聽到了這樣的問話,黑豬幾乎是暴跳如雷地朝李煜撞去。
「傷腦筋啊,解咒的方法,需要一位美女的自我犧牲,等一下泉櫻小姐和楓兒
小姐中,必須要犧牲一個人才行。」
源五郎道:「可惜這名美女必須要自願,不然趁著有人還在昏睡,直接拿她來
犧牲,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昏睡不醒的美人,自然是指織田香了,為了不讓妮兒加入自願犧牲者的行列,
源五郎也是煞費苦心,故意把人調開。
「我對那孩子還滿有好感的,比起你的那個爛招,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李
煜陰森森地笑道:「解除詛咒不是需要美女嗎?如果單就相貌來說,能和你比美的
人實在不多,大家好歹也是一場兄弟,乾脆你就情願一點,犧牲你一個人就好了。」
「什麼?要我去吻……」源五郎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再強自鎮定道:「不
成,梅琳老師說過,破除詛咒的唯一方法,就是在詛咒完全發作的時候,由聖潔的
處女獻上真心之吻,用真愛來破除詛咒。我的樣子雖然不錯,但沒有真愛就不行啊
。」
這就是梅琳由西王母族長老口中拷問出的答案,當時連梅琳本身都大吃一驚,
不明白這些老太婆腦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知道該說是太不通世務,還是言情小說看得太多了……」
當時梅琳只有這樣的感歎,那些崑崙長老們似乎久久不接觸男女情事,所以很
固執地相信,世間情愛皆屬虛幻,一旦一個男人醜化為豬,決不可能有人肯以真愛
與之一吻。
「這種解咒法的破綻其實很多,如果時間充裕,有太多方法可以取巧,不過,
事先倒是完全想不到會用這麼荒唐的方式來破咒,這點才是真的把我嚇到了。」
「這點我也承認,不過,老師,我也有一個問題。」源五郎問道:「如果有一
天陸游宗師中了詛咒,你願意為他解咒嗎?」
這當然是個不懷好意的問題,站在不遠處的李煜雖然看似漠不關心,但卻也在
側耳傾聽。
「呵呵,比起擔心這種問題,我倒是比較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中詛咒的是我,
有沒有人願意來幫我這老太婆解咒呢。」
「嗯,我猜他們會先打一架,活著的那個得到這榮幸。」
「哦?小伙子,那你呢?你這樣的美男子,如果有一天變成豬了,有沒有人願
意幫你解咒呢?」
畢竟薑是老的辣,這個嚴厲反擊讓源五郎只有苦笑的份。這不只牽涉到雙方情
誼,也還牽涉到女方個性,妮兒或許願意為了自己斷去一臂或是冒生命危險,但要
她去吻變成豬的自己,那她倒大有可能先把自己的豬頭給砍下來。
確認瞭解咒方法後,眾人分頭尋找,源五郎和李煜這邊捷足先登,把人給成功
攔下。
「不過,老三,解咒的方法有點奇怪,一下子說是要美女,一下子說是要聖潔
的處女,到底神明是要哪種女人?」
「這個就不清楚了,可能是聖潔的處女……美女為佳,不然如果是一個長相很
恐怖的夜叉處女,神明大概也會被嚇跑吧……唉唷!」
因為遲遲沒有拿出個方法出來,黑豬發怒如雷,在源五郎腳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哈哈,糟糕啦,這個詛咒不知道會不會傳染,如果會的話,你就要設法再去
找自己的聖女來救啦!」
一反當初結義時的誓言,李大劍仙完全沒有感同身受的痛楚,而是趁機在旁得
意地大笑。
「你這傢伙,改天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源五郎苦笑著,看向慢步從旁邊大石踱出的兩道人影,道:「那麼,兩位女士
夫人,已經有決定了嗎?」
楓兒踏前一步,但卻被泉櫻揮出的手臂攔住。
「抱歉了,楓兒姊姊,不過,還抱著孩子的母親,不太適合這項工作的,你應
該多為女兒的教育著想啊。」
用巧妙的說法,泉櫻避免了刺激楓兒的不快,跟著道:「請你把這個機會讓給
我吧,我與他的再相逢,一開始就是以這面目相見,為了預備今天這個場面,我也
早就做過練習與調適。由我來作,不會對任何人造成不便。」
微微一笑,泉櫻向楓兒點了點頭,挺身走出,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外表雖然完全不同了,但那個眼神卻熟悉一如平時,仍舊是那麼高傲、充滿霸
氣,只不過……和他平常那麼神采飛揚的樣子相比,現在更多了幾分愧怯與不知所
措。
「好高興喔,如果不是因為遇到這種情況,你大概永遠都不會讓我看到你的這
一面吧?」
很明顯地,那頭豬似乎想要逃躲,但卻仍止住動作,很不情願地看著蹲跪在它
身前的泉櫻。
「你沒有必要特別躲開啊,在我們來出雲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好了,就算你這
輩子都不能回復,我還是會一直陪著你的,所以,現在這樣的場面,我已經有過充
分的心理準備了。」
輕輕柔柔地說著,泉櫻對著自己丈夫一笑,作了她該做的事。
這一幕情景應該是非常溫馨,但是看在人們眼裡,不知怎地總是讓人覺得好悲
傷,至少……源五郎就覺得自己一定要忍住,不然肯定會被這種高度殘缺美的畫面
弄得熱淚盈眶。
楓兒也只有佩服的份了,儘管她也願意做著同樣的事,但倉促間一定無法做得
和泉櫻一樣,把場面的氣氛弄得這麼好。畢竟,親吻可愛的孩子和親吻黑豬,那是
兩碼子事。
李煜沉吟不語,雖然他一開始確實是很想笑,也和源五郎一樣地在忍笑,可是
,凝望著這名舊日師門的小師妹,他看出了一點不尋常的東西。
一切就像魔法之夢那樣地展開,在「轟」的一聲中,煙霧四散瀰漫,一道壯碩
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嗯?糟糕了……」看著煙霧裡頭的人影,源五郎表情凝重,若有所思的樣子。
「有什麼不對?解咒失敗,要提前收屍嗎?」
「還不至於,不過我忽然想到千古帝王的名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
狗烹……」
「你是說這小子要開始大殺功臣了?但你看我這小師妹嬌滴滴的,花朵般的美
人兒,他捨得嗎?普天之下,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願意笑著吻他那個豬頭的女人
了。」
「是捨不得,所以……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走人了嗎?」
對於蘭斯洛的性情,源五郎真是料得一點也沒錯,幾乎是才剛剛一說,煙霧裡
就傳來了蘭斯洛憤怒的大吼。
「你們兩個龜蛋!有種不要跑,我要一人斬你們一千八百刀!」
「哈哈哈,小臣一生忠君愛國,可萬萬不敢與陛下交手啊!」
「斬我?就憑你這個和天草四郎搶倒數的強天位?等來世吧!」
口中這樣說著,源五郎和李煜的動作卻很一致,分別朝兩個方向急掠出去,因
為已經氣到快瘋掉的蘭斯洛,是真的打算揮刀斬人,儘管兩人都有著不弱於他的實
力,卻也因為各自的理由,肉體狀況極度不佳,真的和他動起手來,恐怕數招之內
就要死在他刀下。
「不要跑!兩個沒義氣的龜蛋,我要追你們到天涯海角!」
從泉櫻腰間搶過風華刀,蘭斯洛大步就衝了出去,誓要找這兩個落井下石的傢
伙算帳。
楓兒有些擔心地瞥向泉櫻,顧慮才做出這等犧牲的她,立刻就被主君忽視而產
生不快,然而,泉櫻仍是一臉笑吟吟的表情,似乎心情很好。
(早就猜到了,一定會是這樣子的……)
在詛咒解開時,泉櫻就已經料到,夫君等會兒一定是立刻衝出去找人算帳。因
為,對一個不擅長說謝謝、又想要掩飾內心羞愧的人來說,氣憤的表情與立即離開
,是最好的逃避方法。
「不要跑!」
「不跑不行啊,陛下你怎麼不試著往另一個方向追?你是挑天位級數來追人的
嗎?欺負弱者可會遭到天譴喔!」
「放屁!真的有天譴,天上就馬上打雷,地也會裂開,活埋了你們兩個龜蛋!」
蘭斯洛的詛咒出奇地有效,話才一說完,天上雖然沒有打雷,地面卻轟然炸開
。轟隆轟隆的巨大響聲,地面裂開了十數道長達里許的錯縱深痕,每一道都黑黝黝
地見不到底。
巨大的變化,每個人都停下動作,驚異交加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不好!出事了。」
源五郎立刻判斷出來,會出現這樣大規模的地變,肯定是某樣大災變的前兆。
仔細想想,腳下這塊土地陸沉在即,本來就該馬上撤退,沒有時間在這裡嘻笑玩鬧
了。
在大地毫無預警地崩裂後,一縷刺眼的紅光,由裂痕的最深處迅速膨脹上來,
同一時間,一場讓整個地面上下彈跳、凹凸抖蕩的大地震爆發了。
從明顯感受得到的熱氣、濃煙,楓兒發現地底紅光的真面目正是滾燙岩漿,而
不待她出聲示警,本已稍微停歇的岩漿洪流,再次瀰漫崑崙山各個山頭,朝下方竄
流而下。
巨大的岩石崩落,與其他的巨石相撞,變成了大小碎石塊,才落在地上,馬上
就被岩漿洪流所吞沒。一道道巨大裂痕出現在地面,冒出氤氳熱氣後不久,岩漿也
隨之湧出,將所觸及的一切化作熊熊烈火,迅速掩過。
經歷連場劇戰,眾人皆是傷疲不堪,體力、功力都降至低點,這時見到如此天
威,誰也不願意冒險,一起展開輕功,朝安全所在撤退。
「大家小心,不要被這些東西給噴著了,會受傷的。」
「廢話,難道有人會故意去碰這東西嗎?」
這個警告的確有其必要性。縱然是強天位高手的護體力量,也僅能在這些高溫
岩漿之前做到短時間的保護,若是時間過久也是會受傷,而若是失足跌入那些滿溢
岩漿的地坑,無法掙脫,九成九是一命嗚呼。
其實蘭斯洛很想問問李煜,以他此刻的武功,能否痛快洗個岩漿澡而不死不傷
?可是看他步履蹣跚,似乎因為某些理由而無法提氣,若不是旁邊有源五郎扶攜,
甚至連飛都飛不起來,這個問題還是等著下次吧。
運起天位力量,眾人都飛行在天上,儘管有人必須扶著或抱著別人飛,但也不
至於算是太大負擔。看著地面變成了一個岩漿大池,波波地冒著赤紅火泡,烈焰飛
騰,熱騰騰的蒸氣,縱然已拔升到百尺高空,仍然覺得炙膚生疼,眾人相顧駭然。
「轟隆∼∼」
連續的土石崩裂聲,從高空望去,龐大的崑崙山,出現了許多處的凹陷,正在
不住縮減體積,從地底那悶雷似的巨大聲響,還有能量衝撞,顯然未死透的八歧大
蛇,仍在下頭以最後力量發洩憤怒,照這樣下去,整座山完全崩毀,也只是時間的
問題。
「真是悲哀,西王母族這麼悠久的歷史,如今就和崑崙山一起……」
看著傳承久遠的西王母族,與其所依附的聖山一同覆滅,源五郎的語氣有些感
傷。當他這麼說的時候,每個人都想到了崑崙山中,那些巨大的無底深洞,或許,
崑崙山也就和西王母族一樣,是一個毫無根底可言的虛幻之物,最終也將歸於虛幻
吧。
而比起感傷這個,其實蘭斯洛和源五郎都還有一個疑問。當初前來出雲之國,
打倒八歧大蛇的目的,是為了奪取天叢雲聖劍。一開始的推測,聖劍該是藏在八歧
大蛇體內,但現在八歧大蛇已經被打倒,屍骸也埋在億萬噸土石之下,天叢雲劍又
到哪去了呢?
被多爾袞捷足先登取走了嗎?還是與八歧大蛇一起沉沒,在日本陸沉之後,將
埋葬於地底深處,永永遠遠地不見天日?這答案一時間大概沒有揭曉的機會了。
前方出現了妮兒等人的身影,正對著這邊揮手叫喊,見到彼此平安,都是大喜
,相互接近預備會合。
忽然想起風華,蘭斯洛心中一驚,正想要說些什麼,下頭又是一聲巨大聲響。
由於連串天地大變,像這種程度的聲響,實在是已經無法引起眾人的注意,所
以明明聽到悶響,他們也沒有做出反應,直到察覺內裡所蘊含的巨大能量,卻是已
經遲了一步。
這陣地鳴的起源,是元素衝擊波的巨大能量。八歧大蛇的最後一擊,果真非同
小可,轟穿了地層,貫穿厚密烏雲,筆直穿向天際。
如果只有這樣子還好,然而,崑崙山一帶,目前仍處於四大龍神合力封鎖的結
界中,八歧大蛇的重擊,與這結界相抵觸、激盪的結果,就產生了強烈的能源風暴
,將地面岩漿掀起千尺巨浪,刮起高熱狂風,將地獄般的火海景像帶上了天空。
眾人猝不及防,在岩漿浪潮中左閃右避,甚是狼狽。妮兒那邊,梅琳一個人護
住了兩名小輩,可是蘭斯洛這邊全是傷軍,幾下子就鬧得險象環生,每個人或多或
少都受到燙傷,糟糕一點的甚至衣衫起火燃燒。
在這樣的情形下,懷中還要抱著人的楓兒,就是最吃虧的一個。身法本來是她
的強項,可是為了要保護女兒,不讓岩漿滴到她嬌嫩的肌膚,楓兒的閃躲就很吃力
。
蘭斯洛好幾次都大喊著,要楓兒不要顧慮那個死小鬼,拿她來擋岩漿才是正確
做法,反正這小鬼催愈肉體輕而易舉。然而,如果會讓這種事情成真,楓兒也就不
是楓兒了。
苦苦撐了一會兒之後,最壞的情形發生了,在能源風暴的高峰,激盪起來的岩
漿,由四面八方一起怒湧過來,眾人勉力爬升上去,但是卻發現楓兒落在最後頭,
岩漿浪潮距離她已經沒有多遠了。
「楓兒!」
蘭斯洛險些驚得魂飛天外,急忙趕下去搶救,只是先前戰鬥耗力過大,一時間
有些力不從心,身法速度大為減慢,更被高溫蒸氣影響,還沒碰到楓兒,身上就已
經多處起火。
以蘭斯洛而言,當面臨生死險關,如果不能逃避,他會希望與心愛的女人一起
面對,但這卻不是楓兒的作風……勁風撲面,蘭斯洛胸前一沉,愕然看著楓兒將懷
中的織田香拋給自己,力道奇大,將自己反撞得往後飛去,而她本身則加快下墜,
一道岩漿浪潮則朝她湧吞而來。
「颼」的一聲,泉櫻甩出鎖鏈槍,但是被旁邊的熱風一蕩,既沒能纏住楓兒,
也來不及讓她抓到,反而被一道岩漿熱浪撞個正著,立刻起火熔解。
「楓兒姊姊!」
這一下叫聲可以說是極為慘痛,因為誰也知道被岩漿吞沒的後果是什麼,泉櫻
驚得魂飛魄散,卻還得強自鎮定下來,拉住就要往下衝的蘭斯洛。
距離不算太遠,可是在閃電轟雷的影響下,蘭斯洛喊出的聲音聽得不是很清楚
,讓楓兒很是有些遺憾。
對自己的生命有過許多猜想,但這種形式確實不在預期之內,幸好……還能夠
見到蘭斯洛大人,幸好孩子已經交給蘭斯洛大人,剩下的事……
岩漿還沒碰到身體,但熱氣熏得意識有些模糊,身上的衣服好像著火起來了,
這點自己並不是很在意。
然而,當頸上一痛,那個涵義重大的項圈燒了起來,楓兒登時驚醒,伸手想要
把項圈上的火頭撲滅。
火被撲滅,但是已經給燒出斷口的項圈,卻朝下方掉落,楓兒反手一抓沒能抓
到,心中焦急。
這個項圈對她而言,意義超過一切,是絕對不可以失去的東西,當下第一個反
應,就是往岩漿浪潮中衝去,腦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在項圈焚毀之前,把東西搶
救回來。
晚了一步,項圈已經掉入岩漿裡,而即使是小天位高手,沉沒入岩漿潮中的下
場也只有一個。眼見情形就要無可挽回,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變化,忽然發生。
「吼∼∼」
雄渾蒼勁的龍嘯,鳴響於整個空間之內,剎那間,所有人都以為八歧大蛇即將
要重現了。
一波一波的岩漿浪潮,更形波濤洶湧,直往天上噴射而去,但卻避開了楓兒,
在她身前整個排開,變成了一個毫無阻隔的空道。
滾燙的岩漿,噴發著火舌,全部阻擋在身旁數尺之外,空氣拂面的感覺,也沒
有半絲灼熱,而是讓人舒暢的清涼,連帶本來身上的灼痛、不適,全都不翼而飛了。
(這是……強天位天心意識的環境改造?是蘭斯洛大人嗎?)
感覺不太像,因為雖然有著強天位的能力,但在天位力量與天心意識的比重中
,蘭斯洛比較不擅長天心意識的細膩使用,而此刻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景象,卻把環
境改造這一點發揮到了極至。
那麼,究竟是哪位高手救了自己呢?
不只是楓兒,這疑問是所有旁觀者共同的困惑點,只是大部分的人還在為著適
才那聲龍嘯,腦袋昏昏,竭力回復清醒。
而當答案以具體現實出現於眾人眼前,那可不是目瞪口呆四字所能解釋,尤其
是蘭斯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楓兒東側不遠處,滾燙的岩漿波浪中,一道巨大的黃金光影,在眾人眼前
若隱若現,強烈的金色光華,讓人難以正視,而當看得真切,那赫然是一頭龐大的
青色巨龍。
雖然是黃金色的眼瞳,但卻不是八歧大蛇那樣的巨蟒外形。這頭有著利爪、龍
翼,鱗甲閃著青色碧光,黃金眼瞳中充滿威儀的巨龍,無疑就是當今升龍山上的四
大龍神之一。
「具有著善良與義勇的女子啊……」
龍神開口了,聲音雄渾而高亢,直傳百里,但距離近的人卻又不覺得震耳,反
而像是被一股澄澈的能源波動洗滌過身心。
「你今日的所作所為,貫徹了俠義與慈愛,令我們受到感動,所以特別來把你
失落的東西還給你。」
近距離面對神明,楓兒也顯得反應遲鈍,張口結舌地不知該說什麼,直到被龍
神的最後一句話提醒,這才脫口道:「我遺失的東西只有一樣,請把我的項圈還給
我。」
這句話才說完,兩個精緻華貴的項圈,就在楓兒眼前出現,一個用純金打造,
一個用白銀製作,兩個金銀項圈上都有美麗的圖騰雕飾,鑲嵌著七個不同顏色的炫
目寶石。
「具有著善良與義勇的女子啊,你所遺失的,是左邊這個金項圈嗎?」
「不是,我遺失項圈的是……」
「那麼,是右邊這個銀項圈嗎?」
「也不是,龍神大人,我所遺失的,是蘭斯洛大人賜給我的皮革項圈,雖然已
經損傷了,但那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完全沒有顧慮到這麼說的後果,楓兒急切地說出了想說的話。
兩個耀閃著聖光的金銀項圈立刻消失,龍神在簡短的沉默後,重新以他雄渾的
聲音開口了。
「誠實,是人世間高尚的美德,你沒有半點貪慾的純潔心靈,應該獲得嘉獎。」
頸部忽然覺得一陣溫暖,那個先前被燒毀的皮革項圈,重新在楓兒的雪頸上戴
好。重要的失物復得,楓兒滿心歡喜,但一句謝謝還沒來得及出口,龍神又說話了
。
距離很近,但是那雙充滿威嚴的黃金龍瞳中,似乎滿溢著和煦的笑意。
「而為了獎勵你的付出與勇敢,我們一致同意,將我族的重寶托付與你。」
沉甸甸的重量,在掌心出現,楓兒訝異地看著手上的耀眼金光,逐漸形成一把
寬大沉重的巨劍,又迅速適應著使用者的素質,劍刃聚縮為一柄細長針劍。
由劍刃上「天叢雲」三字,楓兒知道這把劍就是本來封藏於八歧大蛇體內的日
本三神器之一──天叢雲聖劍。驟得重寶,她一時間真是想不太出來,無德無能的
自己,為何會蒙神明賜與這樣神器?
沒有給她發問的機會,龍神的身影已經緩緩消失,只有那雄渾的長嘯,依舊迴
響於眾人耳邊。
「請繼續維持你今日的義勇與慈愛之心……」
不只是楓兒,所有人都被這一幕給弄得傻了眼,直到龍神身影消失,這才回復
過來,爆發著激烈的反應。
「這、這……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蘭斯洛瞠目結舌,用最後的一絲理智
,把想要狂呼「太不公平了」的衝動給壓下。
「喂!不要走啊,我很義勇,我也很誠實,如果要便宜大贈送的話,也送我一
把什麼東西吧?喂∼∼」
對著西方的天空大喊,韓特叫道:「雖然我是比較沒那麼慈愛,不過總有個安
慰獎吧?沒有天叢雲,給我一把地叢雲劍吧?不然給我那兩個項圈也可以啊?不要
走啊!」
相較於韓特的氣急敗壞,妮兒就沉默許多,只是靜靜地從懷裡掏出銅錢、髮帶
,還有一些細碎東西,一件接著一件地投入下方的岩漿中,直到懷裡的東西全部丟
光,這才用力扯著站在一旁苦笑的源五郎衣袖,要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
「妮兒小姐,不用這樣子吧?這樣很難看啊……」
「閉嘴,小五,快,把你全身的東西都掏出來。」少女高度熱切的眼神,明顯
已經失去了理智,用力扯著源五郎的衣領,「我們也上,把所有的東西都丟下去,
如果只要掉東西就可以拿神劍,我們一定也還來得及的。」
「呃……我覺得這好像不是掉不掉東西的問題……咦?妮兒小姐你的眼神為何
如此凶殘?剛剛八歧大蛇想吃我們的時候,眼神也是這個樣子。」
「對,你說得沒錯,不是掉不掉東西的問題,是祭品價值的問題,我把你丟到
岩漿裡頭去,龍神就會再次出現了。」
「哇!不要啊……」
有人呆若木雞,有人忙著向天空大喊,有人忙著找祭品丟到岩漿裡,有人為著
自己的生命在奮戰,也有人只是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會不會覺得很不公平?」看著與自己一樣無動於衷的銀髮劍士,梅琳淡淡地
問著。
「人世間本來就充滿著不公平。不管是哪一塊大陸,世界從來就不是看公平與
否來運作的。」
李煜以同樣淡然的口氣,回答這位先前有過數面之緣的尊長,「不過,和我曾
經見過的事情相比,這種傾斜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目光平移,他的目光瞥向泉櫻,後者正忙著照顧蘭斯洛拋過來的織田香,察覺
到這邊的注視眼神,淺淺地報以一笑。
我意王登基之後的第一次侵略行動,就以這個奇特的形式落幕。
從某方面意義來看,這次的侵略戰可以說是大獲全勝,目標敵國全軍覆沒,雷
因斯本身甚至連一員正職士兵都沒有傷到,純以兵學角度來看,實在沒有什麼事比
這更可喜可賀了。
但這無疑也是一次大失敗。
儘管完成了戰略目標:征服日本,但是到最後,雷因斯並未因此多得到一片土
地、一枚金幣。在蘭斯洛等人飛離出雲之國的十二時辰後,日本陸沉,而為了避免
捲入島國陸沉時所形成的超大漩渦,所有青樓聯盟和白字世家的艦隊,都已經先行
一步駛離,分別撤往最近的島嶼。
日本陸沉,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是貪慾和野心行動的犧牲品,不幸中的大幸是
,有高達三成五的民眾獲救,得以倖存下來,哀悼著已逝的親友,並且在新地方謀
求未來。
但無論是雷因斯或是自由都市,不久勢必將要為了這些難民的收容問題,傷透
腦筋。安置在海外諸島也好,送回大陸本土也好,一旦為了人道立場,要擔起難民
的食宿問題,那都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這個狗屁國王真是沒用,出國應該是為了征服,應該帶回大筆戰利金才對的
,結果反而帶了一大批吃閒飯的不速之客,他以為我國的財政有錢到可以隨便揮霍
是不是?」
開始整理預算的白無忌,對著預估出來的數字大聲咒罵,周圍的官員都不敢正
視他的表情。
然而,最早獨排眾議,下令讓白家艦隊出動的,卻是這名白家二少,若是沒有
他的命令,蘭斯洛也無法調動這些不屬於雷因斯體制內的私人艦隊。
日本陸沉所留下的後遺症,還不只是難民。由於天地元氣的異變,幾個月內海
上不會太平靜,狂風與巨浪,會使得船隻迭遇凶險,甚至會有小型的海嘯侵襲沿岸。
這些和原本會出現在風之大陸的災害比起來,根本就是天差地遠,不過,至少
在幾個月內,風之大陸的東方海岸是不得安寧了。
蘭斯洛等人,並沒有立刻回歸風之大陸,而是隨船到了附近島嶼,稍作休憩。
一方面,他們之中有人並不想這麼早就回去;一方面,他們也確實需要療傷鎮痛的
時間。
而關於日本陸沉這一切的經過,自然有各大勢力的情報單位,負責把資訊完整
地傳回去。一時間,不管是哪個世家,哪個宗派,都在對這次事件審慎地觀察。
有了前一次阿朗巴特魔震的經驗,已經不難預料,不用多久的時間,風之大陸
的武者就會再來一次大洗牌。具有一定資質與天賦的人,被天地元氣的能量影響,
功力再一次暴增,甚至有可能出現新的天位高手。
「真是不划算啊,都讓雷因斯和自由都市得到了好處……」
看著手上的報告書,麥第奇家主旭烈兀不禁苦笑。日本雖然沉沒,但元氣地窟
不會損毀,應該還是會在海底緩慢地釋放天地元氣,儘管影響的範圍是整個風之大
陸,但是照距離來算,怎樣都是雷因斯佔便宜,更何況地窟爆開時,週遭的高手全
是雷因斯一方。
只是,酷愛到處遊歷的他,閱讀著這份報告時,並非身在中都,而是在雷因斯
的雅各城,正在趕回艾爾鐵諾的路上,從某些方面來看,也是得到了好處。
目前僅存的六大宗門,其家主都在不同的地方,閱讀著日本事件的整理報告書
。有的在中都,有的在雷因斯,當然也沒有少掉正身在惡魔島上的那一位。
「唔……這次的事情,鬧得可真是不小啊……」
公孫楚倩默然不語,有些擔心地看著正凝神於手中報告書的丈夫。與青樓聯盟
有著極深的淵源,已經放棄繼承權的她,卻仍獲得青樓聯盟的尊重,將日本方面的
相關情報早早送來。
從蘭斯洛抵達日本開始,公孫楚倩就為著丈夫留意那邊發生的一切,包括池田
屋事件、出雲之國的衝突,還有最後八歧大蛇的甦醒。
知道有多爾袞的存在,令他們夫妻為之愕然。這名據稱是日賢者師弟的強人,
出現得突如其來,之前完全沒聽過半點消息,而他的所作所為,更是為風之大陸帶
來了重大傷害。
當八歧大蛇甦醒,在出雲之國肆虐時,王五曾經一度要離開惡魔島,趕去助陣
,但惡魔島上的境界隧道,卻忽然湧出了大批魔物,數目約莫是平時的十倍,極具
攻擊性,甚至以幾乎是自殺式的精神在作戰,令王五花了頗長的時間處理。
而當日本陸沉的消息傳來,惡魔島上的事情也告一段落,這太過巧合的事實,
讓公孫楚倩不得不懷疑,這波攻擊是有人的刻意策劃,將他們夫妻牽制在島上。
但針對這一切,王五什麼話也沒說……當他知悉蘭斯洛親自下令,讓日本陸沉
之後,他就保持沉默,什麼話也沒有說。
公孫楚倩猜不到丈夫的心中在想些什麼,夫妻許多年了,丈夫的作風自己瞭若
指掌,但是他心中還是有某個區域,自己無法進入,不能理解。
讓日本陸沉,犧牲上頭的千萬人命,這似乎是一個絕世暴君的作為。不管是為
了什麼理由,沒有人有權去決定他人的生命,丈夫就是篤信這一點,所以才討厭殺
傷生命。
然而,他也並不是一個愚善的男人。除了一己的信念與喜惡,他也明白身為一
個領袖人物,當背負著重大責任時,不得不做出的困難取捨。
那麼,他會怎麼來看待這件事呢?
是認為這師弟殘忍麻木,與他決裂?還是為著這個師弟懂得取捨,有了成長,
而誇獎於他呢?
兩種都有可能,公孫楚倩猜不透丈夫究竟會選擇哪一邊?
經過許久的等待後,王五終於開口了,但那卻是一句公孫楚倩意料之外的問話。
「你……餓不餓?」
儘管長時間等待,讓本來就耐性欠佳的她,有些焦躁,但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
妻子,當丈夫以一種近乎是委屈的口氣這樣說時,除了從懷中掏出飯團給他,還能
夠作些什麼?
「嗯,你……」
第二句話不用問完了,雖說丈夫有許多深層想法與智慧,是公孫楚倩無法臆度
的,但是在生活習慣上面,這時候的丈夫,只是一頭名為「王虎」的生物,吃東西
的時候一定會想要喝酒。
儘管一人高的大酒罈就在身邊,但是這位王家老爺似乎沒有自己動手的打算,
所以她也就只有沉默地、靜靜地把酒倒出。奇異的氣氛,讓已經宣告戒酒的她,再
次有著痛飲的衝動,所以,丈夫一大碗,自己也一大碗,相互乾杯飲盡,如是三次。
最後,在一陣幾乎是可以殺死人的靜默中,丈夫說了一句險些令她當場落淚的
話。
「老婆,我們回武煉吧。」
打從來到西西科嘉島開始,就在等待他這麼一句話,現在終於聽到了,險些就
喜極而泣。
而一向性情剛烈的她,在得知喜訊之後的反應也是相當驚人。
「酒!拿酒來!」
已經不用再自己動手了,因為海潮般的歡呼聲正狂湧過來。層層圍繞著他們夫
妻兩人、一直在等待他們開口說話的大批魔獸與人類,在聽見王五的宣告後,大聲
歡呼。
火把一個接著一個的亮起,大罈美酒從惡魔島的酒窖中運了過來。在眾人的期
待下,對手上命令感到莫名其妙的五色旗,開始對空施放煙火,炫麗的彩光,籠罩
著整個惡魔島上,彷彿節慶到來。
自從九州大戰後就不曾見到的光景,魔獸與人類在痛飲烈酒之後,一同於樂聲
中起舞,不用說話也感受得到對方的喜悅。只不過,和心中帶著濃濃不捨的白家人
相比,這些有智能的魔獸,確切的心情與其說是歡送,倒不如說是暗自期望:「終
於脫離苦海了!永遠也別再來了」。
另外一邊,某人則是手足無措地安慰著落淚的妻子。
「不用那麼難過嘛,又不是永遠不能回來了,只要你喜歡,我們還是可以常常
回來啊,或者……如果你真是那麼捨不得走,我們留下也可以啊!」
「姓王的,你這麼急著想找一塊好風水睡嗎?」
白家在海外經營多年,控制了沿海大部分的海島,蘭斯洛等人就是先到一個小
島上,稍作歇息。
難民的安置,自然有其餘的行政人員負責,不用他們擔心。連場惡戰,眾人皆
是身心俱疲,需要好好地安眠與休息。
從崑崙山開戰以後,他們就沒有能夠闔眼,一直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現
在鬆懈了,誰也受不了了。
楓兒抱著仍舊昏睡的織田香離開,泉櫻也要了一個房間,各自休息,就只有仍
舊精力旺盛的妮兒,還有體力找人說話。
「喂,李瘋子。」
渾然不在意對方善於遷怒的不良性格,妮兒這麼不客氣地叫喚兄長的義弟。在
她的感覺裡,這個叫法可比什麼「劍仙」更符合這人,相信對方也有同樣的感覺。
結果,對方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太多的反應。
「你的好看師兄到哪裡去了?」
「我們在這邊開打,他嫌太吵,所以到海上讀書去了,如果沒有沉到海底的話
,我們是約三天之後碰頭。」
與那名「好看師兄」見過面的人都知道,他沉到海底的可能是零,但是聽到李
煜這麼說,妮兒只是問道:「三天以後?你不和我們一起回風之大陸嗎?」
「回去?我還在旅遊休假中,回去做什麼?」李煜道:「我在海外還有幾場架
沒了,等到把架打完,該死的人死得差不多,再做回去的打算吧。」
妮兒想找兄長來說話,但卻四下看不見人,一問之下,這才知道蘭斯洛剛剛忽
然離開,這下只好跟著源五郎,一起到這島上的小酒店一起去喝酒。
李煜和韓特是理所當然的酒伴,在這個小島上,不能太挑剔些什麼,縱然這兩
個酒伴的酒性不好,其中一人甚至大有借酒裝瘋、趁機搶錢的可能,也只有將就了。
(奇怪?哥哥跑到哪裡去了?)
運功調息數周天後,泉櫻在床上躺下來,預備歇息。
與八歧大蛇的激戰,所積下的內外傷隱隱作痛,更何況不久前才受過重傷,儘
管肉體受到魔化影響,痊癒速度較快,但還是免不了間歇性的疼痛。
比起肉體上的痛楚,精神上的困擾是另一個問題……
幾聲輕響,細細的敲門聲,驚醒了泉櫻尚未開始的夢。
雖說未曾料到他會在此時前來,但是這樣子……也好。
「請進來吧,門沒有鎖。」
應聲入屋的是蘭斯洛,神情看來有些許的不知所措,而對著泉櫻的笑靨,他似
乎更顯得為難。
「楓兒姊姊已經休息了嗎?」
「啊?喔,是啊,抱著那個小鬼一起睡了,一副很幸福的樣子,大概沒有什麼
問題吧。」
心情緊張,蘭斯洛有點語無倫次,幾下深呼吸後,才把心情穩定下來,慢慢說
話。
「我……我有一點事情想說。」
預備聆聽丈夫說話的泉櫻,坐回在床上,兩手抱著膝蓋,靜靜地微笑著,而面
對這樣的她,蘭斯洛更是覺得難以開口。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確定該說些什麼。
馬上就要回到風之大陸了,該怎麼處理泉櫻與妮兒之間的問題,是一個燙手山
芋,不過,總是能夠想出辦法的。而自己既然有意真心接納泉櫻,那麼總不能一輩
子都讓她生存在謊言當中,最起碼,也該告訴她,她究竟是什麼人,做過一些什麼
事。
這麼做當然有凶險在,說不定話才一講,兩邊就立刻翻臉動手,然而,要一輩
子持續著虛偽的謊言,這點蘭斯洛就做不到。
「呃……過去,我對你很不好,這點我非常地對你不起,以後我一定會補償你
的。」
幾經考慮,蘭斯洛以這樣的話來開場,希望效果好一點。
「關於我們的過去,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就是……」
「如果可以,我不想談過去。」
簡單一句,泉櫻就粉碎了蘭斯洛忐忑多時的苦心。對著不知道下一句該接什麼
才好的丈夫,她皺眉道:「不是嗎?我們的過去,都是一些不愉快的事,我混過黑
社會,又和馬伕偷情過,這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了。」
「不是,我要說的過去不是那些事情,而是真正的……」
「上次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從那以後,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了,所以過去發
生過什麼,今晚就別再提了,好嗎?」
想起這女子在大蛇口中救過自己,看著她此刻幾乎是撒嬌般的俏美模樣,蘭斯
洛詛咒自己的軟弱,卻只能苦笑著點頭。
「好,不談過去,那麼關於我們的未來……」
「嘻,今晚我也不想談未來。」
不談過去,也不談未來,當美麗嬌妻笑嘻嘻地丟下這個難題,蘭斯洛真的呆住
了。
他以為自己很瞭解這個女人了,但是看她彷彿故意耍著淘氣的少女笑靨,他才
真正體會到女性的多變。
然而,當泉櫻忽然靜默了下來,笑靨轉為淺淺的微笑,將烏黑髮絲拂拉出淺綠
睡衣的頸領,蘭斯洛又覺得很迷惑。
這女人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自己好像很熟悉,特別是那種獨特的慧黠,與小
草有些相似,卻更多了一分獨立的傲氣與自持,散發著一種觸動自己內心的驚艷。
從京都的重逢以來,這女人到底有著多大的改變呢?枯耳山上的她、京都的她
、拿著風華刀含淚威脅的她、勇敢搶入大蛇口中的她,還有此刻坐在床上微笑的她
,似乎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彼此不相干,但卻又明明就是同一個人。
心境的不同,真的有這麼大影響?為何自己會有這般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驚艷
感?是否……除了記憶中的那些面孔外,她還有另一面是自己所未曾見過的呢?
耐人尋味的問題,一時思索不出個所以然來,蘭斯洛察覺到自己沒有理由再逗
留,正想要離開,泉櫻卻主動出聲。
「別這麼快走嘛,除了過去和未來,我還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呢。」
「呃?要談什麼?」
蘭斯洛茫然不解,反而有一種中了圈套的感覺,聽見泉櫻道:「事情發展成這
個樣子,你也一定很不好受吧?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呢?」
還不至於太過遲鈍,蘭斯洛知道泉櫻在說些什麼,皺眉道:「我不想談這個東
西,很晚了,你休息吧。」
「很晚了嗎?我覺得還沒有到該睡的時候呢。」輕巧地從床上落地,攔住了蘭
斯洛的去路,泉櫻道:「明明可以說出來的事,為什麼要憋在心裡頭呢?讓日本陸
沉,這件事你很不好受,誰都看得出來,這樣子……我很擔心你啊。」
沒有什麼太多的理由,蘭斯洛就只是不想多說。應該是自己一個人來承擔的責
任,就應該一個人扛到底,沒有必要把這份鬱悶心情展露在人前。
這樣的想法,是蘭斯洛自尊的表現,而無論泉櫻也好,楓兒也好,他覺得自己
都應該讓她們眉開眼笑,而不是讓她們感到任何不快。
「我所選擇的男人,是一個有擔當、有俠義之心的男子漢。」泉櫻柔聲道:「
可是,他有什麼困擾,我希望可以與他一起分擔,如果我永遠都只是分享著喜悅,
卻從來不曾分擔他的憂愁,那麼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泉櫻都這麼說了,蘭斯洛也不能不做任何表示。
「我……並不想讓你去承擔這些東西啊……」
「一定很不好受吧?被迫做了那樣的決定,你心裡……」
「不,想開一點,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平常就是在殺人,以平均數來說
,每天也會殺掉一兩個,這次一舉幹掉了幾千萬人,平均起來,餘額可以用上幾百
年,想想我也應該覺得滿足,有能力幹下這種紀錄的狂人並不多見。」
「你沒有必要這樣說自己啊……」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蘭斯洛苦笑著,這時他強烈地希望手邊有一杯酒。或許,今晚應該直接跟著妮
兒他們去喝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場,把什麼事情都給忘掉,而不是在這裡清醒地
沉澱著不快。
「我認為,身為一國之君的你,做了很正確的事情,因為你的判斷,有很多雷
因斯的人民獲救了……」
「但是同時也有很多本來不該死的人,因為這樣子死了。」
「並不是這樣的,確實有很多人這樣子被犧牲掉了,但是最後你還是做得很好
,除了風之大陸的居民以外,也有很多日本人得到了生存機會,這是很可貴的事情
啊!」
「對生者來說或許是……不,即使是生者,那些因為日本陸沉而失去親友的人
,也很難認同這種說法吧。人一旦死了,就不能復活,所以殺人就是殺人,不管什
麼理由都是一樣,我不想給自己推托諉過的機會。」
蘭斯洛的聲音,沒有往日的生氣,苦笑道:「那時候,我特別感覺到身為一名
領袖……或者是身為一名擁有天位力量的人,所承受的責任。有那麼多沒有力量的
人,卻受著我們決定的影響,或者是生,或者是死……」
「聽見你這麼說,我覺得好高興,但是也希望你不要承擔了過多的苛責。無疑
是我們做了讓日本陸沉的決定,不過這一切的源頭,卻是發動這個陰謀的那人……」
「而他和我們是同類的人。」
握緊了拳頭,蘭斯洛要用很大意志去克制,才能壓抑下把這一拳往旁轟去的衝
動。而這也是他此刻最顧忌的事,這種用暴力發洩的慾望,如果發展下去,會不會
變成像多爾袞那樣的狂人?
「一樣是擁有天位力量,一樣是練著大日功,我們有什麼不同?甚至,我比任
何人都和他相像。當我決定讓日本陸沉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這麼做根本就和多
爾袞一樣,都是不把人當人看的畜生……」
聽見蘭斯洛這麼說,泉櫻也為之沉默了。原本,她希望能夠聆聽丈夫的心聲,
作為兩人之間的心神交流,但是從這情形看來,他的心理負擔比預料中更深,單純
言語,恐怕起不了什麼作用……不再說無意義的話語,泉櫻悄然起身,緩步踱到門
邊。
「今晚大家都很累了,我要走了,你歇息吧。」
情緒出奇地惡劣,蘭斯洛低著頭,一時間不打算說話,只想深呼吸幾下,調適
好心情後,便告辭而去。
可是,門口傳來了門被反鎖上的聲音,還有一陣奇異的布帛聲響,這讓蘭斯洛
不能理解,慢慢地抬起頭來。
站在身前的,是已經與自己有夫妻之約的女人,但卻和自己平時熟悉的樣子有
所不同。
脫去了淺綠色的睡衣,裸露在外的手臂與小腿,在皎潔月光下,看來是那麼的
白皙。過去與她同居一室,讓她操持家務時,不是沒有看過,但是換了一個情境,
同樣的東西,看來是那麼地媚惑人心。
「崑崙之戰前,我們吻過之後中斷的部分,現在繼續吧……」
踩著優雅而性感的細碎步子,泉櫻踱回了男人的面前,臉上綻放的淺淺微笑,
除了幾分羞澀,也有著異樣的平靜。
細細肩帶旁邊,露出鎖骨邊緣的大片雪白肌膚,紫色的絲綢胸衣上,一叢明艷
的牡丹花,正隨著呼吸而起伏搖曳,看在蘭斯洛眼中,這景象幾乎令他心跳停止。
用溫柔的動作,泉櫻輕輕把男人摟在胸前,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我只會做
到這裡,接下來該怎麼做,就要看這裡有沒有真正的男人了……」
呼吸驟然火熱起來,已經有婚姻經驗的蘭斯洛,無疑很充分瞭解一個男人在此
時該做些什麼事!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把酒話心】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 艾爾鐵諾 邊境
在艾爾鐵諾東方邊境,距離雷因斯、自由都市都還有一段距離的一個小市鎮上
,有一間不算大的小旅店,旅店中,有著一雙男女。
這樣的一個邊境市鎮,既算不上商業或軍事要道,也沒有什麼經濟價值,雖然
因為淘金熱而一度興盛過,但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幾乎要被地圖遺忘的沒落小鎮。
小鎮上只有一間旅店,饒是如此,卻是生意清淡,只有在用餐時間才有客人上
門光顧飯館生意,至於住店留宿,卻因為沒有外地旅客造訪而乏人問津。
因為這個理由,所以當有客人要求住宿,讓店老闆準備房間時,老闆有些驚喜
地擦擦老花眼鏡,點著油燈把客人帶到久久未曾使用的上房。
客人是個穿著華貴的男人,給的小費很闊綽,看起來像是個帝國貴族,老闆想
不透為什麼一位貴族會到這種邊境地方來?
不久後,又有一位女客到訪,同樣要求住宿,卻是與先前那名男客住同一個房
間。
因為許久不曾有外地客人住宿,老闆依照要求,準備好兩人份的晚膳送入後,
很好奇想知道兩位客人究竟在做些什麼,遠遠地看著紙窗上的影子,結果卻看到一
具美麗女體的赤裸輪廓而大吃一驚,尷尬地跑開了,當第二天早上他模模糊糊的醒
來,回憶起昨夜住店的兩個客人,卻怎也記不起他們的相貌,只是依稀記得,那名
女客掏錢付賬時候的那雙手,肌膚猶如初雪一般潔白滑嫩……
而此刻在窗內,正處於一個極其香艷綺靡的情形。
雲消雨散之後的殘景,男人仰躺在床上,隨意伸展著那一身兼具力量與優雅的
完美軀體,帶著幾分笑意,凝視這個已與他維持一段長時間親密關係的麗人。
不論是身材或相貌,她都是個很難得的美人。這是當然的道理,他沒有理由要
找一個無鹽女來虐待自己,可是,單單是相貌,並非吸引自己的理由,在換過無數
床伴和女伴後,平凡的美貌女子,並沒有吸引自己留下第二夜的可能。
這個女人……非常的媚。
從眼角眉梢的風情,說話時撥弄手指的樣子;到兩人歡好時,下意識撩撥起那
一頭如雲長髮的小動作;還有當愉悅到來時,她毫不掩飾地弓著香軀,發出甜美嬌
呼的媚態,都令他感到一種超越肉體美感的艷。
所以,才會破例地與她約見在這裡……「你在想什麼?」
「為什麼這麼問?」
過問彼此的心思、想法,並不是他們之間相處的規則。公事與私務,僅此而已
,沒有以上或是以下的關係。
「問問而已,總比問天氣要好吧?其實你想些什麼,和我沒有關係,不過我確
實是不懂,掌握帝國大權的你,什麼華屋豪園不好選,偏偏選這麼個破店來當幽會
地點?這也算是有錢人的怪癖嗎?」
「或許是吧,偶爾我也會很好奇,一般人是怎麼幽會的……如果要說奇怪,那
麼其實我更好奇,當初你為什麼會找上我?」
「你期望是什麼答案?難道是對你一見鍾情嗎?我是個危險的女人,你是一個
可以征服我的男人,所以我選擇你,而你確實也讓我得到了滿意的報酬……你呢?
當初又為什麼會答應我?」
他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再回答下去了。
對於兩個都嚴密地守護著自我世界,不允許他人踏入的人來說,太過探觸對方
思想,並不是個好話題,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把話題轉到公事上。
「對了,那批東西已經在運回來的路上,幾天內就可以送到艾爾鐵諾,應該再
不用多久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意料中事,你師父呢?」
「正在回來的路上。」
「人還沒有回來,東西卻先要送到了?」
「聽說這就是千葉流的好處,只要付足要求的金額,他們不管貨物的內容,什
麼都送。」
在即將要進行的一個計劃中,那樣東西佔了很重要的位置。如果說晚會的場面
要盡可能地盛大,那麼,足夠的煙火就是必要。
「『殺神計劃』的準備好像差不多了,不過,作什麼事情都需要大義名份,你
打算用什麼理由來作實行藉口呢?」
「這個嘛……反正是個藉口,只要聽起來有正當性就夠了。以此為大前提……
為了艾爾鐵諾的萬年國運,必須排除不得不排除的國敵,聽起來如何?」
沒有什麼反對意見,這個方案就這樣確定了,不過,他卻是問了一個出乎預料
的問題。
「如果我說,我最近忽然有股懼意,你相不相信?」
「像你這樣的人,也會害怕?威脅到你的敵人是誰?」
她說了幾個名字,從目前的天下第一人陸游、最令他躊躇不安的李煜、神秘如
謎的源五郎,還有以驚人速度成長的蘭斯洛,然而,卻都被他一一否認。
「對付智者,就用力量來正面壓倒;對付強者,就以智慧來謀求勝利;如果遇
上智勇雙全的強敵,就去從人性上尋找弱點。正因為有強項,所以必定會有弱點,
只要知己知彼,就能夠迅速找到求勝之道,天下間沒有殺不死的人。」
他如是說。但正是因為這樣,才使她不解,既然這些人都不可怕,那還有什麼
人這麼危險?
「無懼,是因為全知與自信,而恐懼的源頭,則是未知。」
用一種連自己也覺得很可笑的語調,他道:「確實有一個人,一直以來讓我覺
得很不安,而這份不安最近更變成了恐懼,但是……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怕些什麼,
只是感覺……很可怕……」
「可怕的理由是什麼?武功?東方仙術?太古魔道?還是魔法?」
「似乎都不是……很奇怪的感覺……」
雖然是這麼說著,但是語氣中卻感覺不出恐懼,那抹微笑正說明了一切,他已
經用理智找到了對付恐懼的方法。
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這實在都是一場沒頭沒腦的對話,但是兩名當事人並不在
乎,她更是將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
「既然你已經有了主意,那麼……距離天亮,好像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可以
做好多事啊!」
誠然,今晚才剛剛開始,雖然聯繫在這對男女之間的並非是情愛,但是就像正
在海外孤島上的蘭斯洛與泉櫻……有著一個才開始的漫漫長夜,可以做很多很多的
事。
當蘭斯洛等人還在海外休息,雷因斯國內卻是另有一番景象。經過慎重考慮之
後,由官方發佈的消息是,因為有奸人策動陰謀,造成日本出現妖蛇肆虐,蘭斯洛
陛下秉著「除妖滅邪為武者義務」的前提下,親率高手越洋,經過苦戰之後,終於
殺滅妖蛇,阻止了妖蛇進犯風之大陸的可怕後果,但不幸最終日本仍然沉沒於海。
這個說法避重就輕,但是也切合某方面的事實,相信不會有人出來反駁,也不
至於過度刺激蘭斯洛的反感。
「這也要顧慮,那也要顧慮,我乾脆別管錢,去當心理醫生算了,怎麼就沒有
人顧慮一下我的心情呢?」
一手打理著所有政務,白無忌的抱怨,旁人是可以充分理解的,只不過他此刻
的聽眾仍是有充分反駁的理由。
「看開一點吧,只不過是心理問題,有什麼好鬼叫鬼叫的?你不爽的話怎麼不
看看我?拚死拚活,最後還弄成這樣。」
說話的聲調極為虛弱,渾身裹滿繃帶的雷因斯左大丞相,幾乎是以呻吟的方式
,對眼前正拿著蘋果自削自吃的不良同僚如此哭訴。
被那個火力超級猛的個人飛行器給帶著飛,以驚人高速橫越海峽,鄰近稷下上
空,正以為自己大有可能就這麼穿越風之大陸時,翱翔於高空的雪特人,被太研院
的攔截炮火給擊中,化成一道濃濃黑煙地墜落下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因為這個東西送你送得太倉促,沒來得及教你怎麼停下
和降落,所以本來是打算用電磁波停止動力,再讓你降落的,可能是太研院的連結
裝置壞了,就變成渾沌火弩發射出去,可是你不用擔心,你的醫療費用我們會全額
負擔,華姊姊也答應親手炮製……不,是整治你。」
穿著一襲研究院士白袍的太研院院長,隨著擔架抬移,很急切地為傷者打氣,
卻還要與旁邊的研究出資者爭辯。
「喂,帥妞,你當初不是和我保證這個逃難的東西絕對沒問題嗎?那怎麼會弄
成這樣?我給你大筆經費,不是為了要你還一團焦炭給我。」
「白二先生,這個飛行器我檢查過好幾次,絕對是安全的。你自己也看到了,
這次的問題不是出在飛行器,是出在新完成的地對空防禦系統,那完全是兩碼子事
,你這樣的說法,我不能接受。」
「去,不管是哪邊的問題,反正就是你的問題,還好是有個倒楣的先開上天挨
轟了,不然要是我自己用,現在不是變成一堆黑炭團了?」
兩側各自有人在激烈爭辯,鼻端還滿是自己身上煙味的雪特人,連流淚的能力
都沒有,只能在擔架上獨自哀悼自己的不幸。
(以後還是別那麼義氣了……這年頭義氣的雪特人都沒有好下場……)
哀歎著自己的不幸,堪稱是本次戰役中受傷最重的大功臣,雪特人被送入特殊
病房。
手術後,有右大丞相親自探病,似乎是行政人員的莫大殊榮。而基於起碼的禮
節,白二公子並沒有忘記帶一籃蘋果,一邊說話一邊削,雖然說,把所有削好蘋果
全部自己吃完的行為,實在是很沒誠意。
有雪平安無事的消息,藉由太古魔道的設備,迅速傳到了海外,讓正在酒吧痛
飲的戰友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儘管已經喝酒喝得兩眼朦朧,他們還不至於說完全
忘記了這名同伴的安危。
海外孤島上,照理說不該有什麼高水準的娛樂設施,但是白無忌為了慰勞有功
人等,特別把白家引以為傲的秘密武器「侍者隊」給派了出來。這群使用太古魔道
工具的特種工兵隊,依照賓客的需求,立刻搭建了「白家攜帶用酒吧」、「白家攜
帶用豪華莊園」。
荒涼的山石土地上,迅速出現了一座氣派不凡的華麗莊園,和與稷下首席飯店
同等級的豪華酒吧,分別款待眾人的歇憩與飲酒聊天。驚人的闊綽程度,讓眾人只
有瞪眼慨歎的份。
「老四那傢伙確實很有一套,是個福將,想不說聲佩服都不行。」搖著酒杯中
的琥珀色液體,李煜淡然說道。
源五郎點頭道:「好像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當我們在暹羅出生入死的時候
,就只有老四的命最硬,遇到那麼多危險,還是從戰場上倖存了下來。」
「哦?可是為什麼我的記憶好像有點不同,他遇到的危險,不都是你找給他的
嗎?如果不是你總把他推進火坑,這個雪特胖子多福多壽,現在就真是洪福齊天了
。」
「不要這麼說嘛,這次的事情可與我無關啊,再說,做兄弟的講好了有福同享
,有難同當,我們都在出生入死,他又怎麼好意思在一旁納涼?」源五郎笑道:「
其實我很佩服老四。大家都知道,你愛遷怒是出了名的,他能在你旁邊存活那麼久
,沒有被你斬得血肉橫飛,這點我一直覺得很訝異。」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和雪特人老四比起來,我那時候最想斬的傢伙……
是你。」
對於這句玩笑話,源五郎尚能保持微笑,但是當李煜的笑意越來越冷,甚至隱
隱散發出一股森寒殺氣,緩緩說「現在也是一樣」時,他就不太確定自己應該不動
聲色地喝完手上這杯酒,還是立刻用九曜極速出門逃命?
對方是以一劍之力斬去八歧大蛇兩個蛇頭的非正常生物,如果和這種出劍會引
動海嘯的怪物作戰,自己的腦子一定有病。
「不過算了,今晚是喝酒的時候,不適合打架。」
李煜淡淡的笑容,似乎在表示「若非如此,就有機會領教你的九曜極速了」,
對此,源五郎只有默默地乾完手上這杯酒。
藉由比試來確認自己的實力,改正缺點,吸收對方優點,這是習武之人都會有
的慾望,所以才會常常有看到某人展露武技之後,大為技癢,要求比試的人。李煜
在海外,顯然累積了不少這方面的經驗,經由無數生死實戰,武功大進,已經把舊
日的義兄弟全部甩在後頭了。
只不過,這種找人比試的慾望,如果表現的方法不對,就會像天草四郎一樣,
不問對方意願,拔劍就斬,如果更嚴重一點,那就變成多爾袞那樣的狂人了。
「這次為了那頭大蛇,大家都給累慘了,不過……最辛苦的還是老大吧。」
源五郎一向就認為,以自我意識在難關時做出取捨,比單純在戰場上砍殺要難
。前者是需要判斷,後者則是全憑個人能力,無關乎自我選擇,反正實力不夠,立
刻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幸好我不是帶頭的,不用為這種事情扛責任……」
依舊說著這種惹人白眼的話,但源五郎的態度卻不會惹來任何非議。身為唯一
能夠與蘭斯洛聯手的搭檔人選,他在整個大蛇之戰中,來回奔走於兩個戰場,幾乎
是以捨生忘死的態度,從開始一直奮戰到最後,這才以幾乎是全身骨折的慘狀收場。
善盡職責到這等程度,縱然是最愛挑他毛病的妮兒,也不能說什麼了,不待他
要求,就主動把酒杯倒滿。
「妮兒小姐,你體諒傷者不能飲酒過多,我是很感謝啦,可是每一杯倒出來的
都被你喝了,我是不是應該去另外拿個杯子啊?」
有著幾分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舊交情,當源五郎和李煜對談時,妮兒也與韓
特聊天,可是飲酒的時間卻遠比說話長,酒過三巡後,更是大杯大杯地喝起悶酒來
,甚至連源五郎的份也搶去喝了。
妮兒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即使是與她相識未深的李煜都明白這一點。看她這
麼沒節制地喝悶酒,周圍三個男人都感覺到她的不快。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我們明明戰勝了,事情也解決了,可是…
…」醉意上湧,妮兒的話已經有點不清不楚,「只要一想到發生在日本的事情,就
覺得好不舒服……」
「妮兒小姐……」
「為什麼哥哥就要被逼著做這種選擇呢?我們雖然想要拿下日本,可是,並不
打算要讓這種事情發生啊!」
含醉拍起桌子,妮兒道:「我、我當然也知道,戰爭會有死傷,會有人被犧牲
掉,所以我才希望把力量集中,盡快拿下日本,不要把戰線擴大,不要有太多傷亡
……可是,為什麼結局是這樣呢?我們是侵略者沒錯,但是我沒有想讓日本變成這
樣子啊!」
「妮兒小姐,時間已經滿晚的了,你要不要考慮……」
「喂,小五,你不是腦筋很好嗎?那你就告訴我啊……」眼睛半睜半閉,妮兒
的手勁卻仍大得驚人,扯在源五郎胸口的手,很快就把衣領撕裂,讓他對兩名投來
同情眼光的酒伴露出尷尬笑容。
「如果我們不來日本,事情會不會就朝另一個方向演變?日本是不是就不會沉
到海裡去了?」
「這個嘛……」
旁邊的三位男性聽眾,到目前為止的人生閱歷、見過的大風大浪,都遠遠不是
妮兒能比的,在他們看來,妮兒的反應多少有些小題大作了。說是覺悟不夠徹底也
行,都已經坐在這個位置上了,卻還用這麼簡單的思維來處世,那只會給她自己和
身邊的人徒增困擾而已。
只是,儘管心裡的感覺是這樣,但卻沒有人打斷妮兒的話。因為,他們在過去
也曾經有像妮兒此刻的心情,也曾有同樣的掙扎,妮兒所說的話,在某種程度上來
看,就像是對他們的控訴。
「如果我們沒有侵略日本,那個什麼多爾袞就不會到日本來,八歧大蛇不會醒
,哥哥就不用下那種決定……我、我不管哥哥要做什麼,都會站在他那邊,這次的
事,我覺得他沒有做錯……可是、可是我只要一靜下來,就覺得那些沉到海裡去的
日本人都在說我是兇手……」
這當然是倒果為因的想法,想要爆開元氣地窟的多爾袞,只是趁便實行了計劃
,這是任何人一想就知道的事。可是,會被這個問題所困擾,就不難看出妮兒的心
理負擔有多沉重了。
受到酒精的影響,少女的情緒十分激動,幾乎是搖著源五郎在說話,而當細碎
的嗚咽,慢慢地迴響在酒吧裡,即使兩名酒伴沒有用眼神催促,源五郎也知道自己
該說話了。
「我不能說日本陸沉這件事與我們無關,畢竟,下決定的人是我們。如果不是
我們,日本會繼續存在,這點即使被人怨恨,我們也無法否認。」
源五郎道:「可是,無視事實真相,只是盲目把所有責任攬在身上的自殘做法
,也沒有必要。我們有我們該負的責任,也有我們不該扛上身的責任,如果那麼希
望向日本人贖罪的話,就去替他們幹掉多爾袞復仇好了,這樣子,死者也比較能安
息吧,最少比在這邊自艾自怨有用。」
這番話似乎起了作用,妮兒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抬眼看著源五郎。
「同樣的,我認為這一次陛下他並沒有作錯。」
切換著「老大」與「陛下」這兩種不同的稱謂,對源五郎來說,這有相當的意
義。
「誠然,我們沒有權利向他要求什麼,但是身為我們的親友、身為雷因斯之主
,他接受我們的擁戴與支持,就有同樣的義務要做出回報,要為這群支持他的人著
想。如果今天他為了一己的良知掙扎,作出相反的決定,除了他自己的道德不被玷
污外,現實情形不僅無益於日本,還令風之大陸蒙受重大損傷,我會對這個人非常
失望。」
源五郎道:「掌握著莫大權力的人,就背負著莫大的責任,如果一個王者不能
認清這一點,去扛起一般人不能扛起的東西,只是以一己感受來作考量,那他也就
沒有為王和為人的資格了,基於這些理由,我認為……」
說到這裡,源五郎不禁苦笑。似乎是因為被這番勸解消弭了心障,妮兒已經趴
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啪!啪!啪!」
韓特在旁邊大聲鼓掌,源五郎的話,讓他有了反應,但卻不是認同,而是同情
地笑道:「你還真是辛苦啊,內外傷這麼嚴重了,還要當小女孩的保母。」
「有些工作累雖然累,但是卻很有意思,再說,我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源五郎道:「妮兒小姐身上有些東西,是我們已經失去的東西。能在她身上繼
續看到,我覺得很高興。」
韓特哂道:「哦?什麼東西?貞操嗎?讓她保存到現在,是你這個人妖臉的無
能啊……」
「嗯,這句話我也承認,不過,在妮兒小姐身上還看得到的東西,是身而為人
都應該有的東西,今天能在她身上看到,我覺得很高興。」
「什麼話,說得我們好像不是人類一樣……」
「我們還說得上是人嗎?」源五郎道:「我一直都覺得,天位者……好像是另
外一種生物,一種看起來與人類相似,卻只是披著一層人皮,內裡完全不同的怪異
生命。」
「喂,你這樣子說的太離譜了吧?」
源五郎道:「難道不是嗎?對於不平等事物的憤怒,對於生命消失的悲傷與悔
恨,還有為著他人的幸福而喜悅,不論相識與否,這都是人類情感中很偉大的一環
。但是在天位者身上,這些東西卻越來越難找到了。」
「那是因為……」
韓特說了一半就停下。他不太喜歡這種被質問的感覺,源五郎的話,已經讓他
感受到壓力,然而,自己找不到反駁他的理由,這也是事實。
「天位者的壽命比一般人長。活得久了,面對的抉擇次數就比一般人多,在連
續抉擇了幾十次、幾百次之後,心性發生改變,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再說,
明明只是個人,卻扛負著媲美神的力量,長久下來,人格多多少少也會有些扭曲…
…」
三人之間,籠罩在一片讓人不快的沉默當中。儘管嚴重性無法與日本陸沉相比
,但是在三人的人生閱歷中,確實也遇過不少類似的情形,考驗著他們的人性與思
維。
如果沒有天位力量,那麼當面臨危難時,只能和普通受害者一樣,也只要哀嚎
就好了。然而,就是因為擁有了不凡力量,所以才要面對本來不會出現的抉擇關頭
。當兩群不該死的人只能活下一群,而抉擇哪一方的權力落入自己手中,這時該怎
麼辦才好呢?
不斷的抉擇,在事後不斷地累積了壓力。為了要繼續走下去,只好把這些壓力
沉入心湖之底,勉強蓋上遺忘的印記,儘管如此,還是有許多回憶,在不經意的空
檔,會違背主人的意志,忽然竄上心頭……源五郎道:「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沒
有那樣的練武天份,如果我從來都不曾有過天位力量,我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
「這種事……誰都說不准的啦……」
「第一次面臨那種抉擇時的感覺,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我好一陣
子都沒辦法闔眼睡覺,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平復過來。話雖如此,那麼沉重的回憶
,現在卻也變成了可以在茶餘飯後提出來說的閒事,當我能夠對此事適懷,我就會
想……我到底失去了多少東西?」
把「我」這個字換成「我們」,或許是個更正確的說法,因為兩名聽眾的臉上
,都出現了頗有同感的表情。
「所以,我覺得妮兒小姐很可愛。她這麼激烈的情感,正是她還沒有失去赤子
之心的證明……我很珍惜這一點,也希望她能夠繼續保持下去。」
「她能夠保持到現在,那是你努力不懈的成果啊!」
即使與妮兒、源五郎沒有太深的交情,韓特仍然可以輕易看出這一點,笑著說
了出來。
「別再說這個沉悶的話題了……你們要說我逃避現實也行,不過酒吧這種地方
,本來就是為了讓人們暫時忘記現實的。」韓特為兩名酒友的杯子斟滿了葡萄酒,
搖手道:「換點別的話題來說吧,比如說……某人的異國遊記啊,我們這輩子可都
還沒有機會離開這塊大陸啊。」
「呵……話題換到我頭上了嗎?」李煜搖搖杯子,在朱紅色的酒液中添加了冰
塊,道:「好啊,不過……那確實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喔。」
生命型態與一般的生物不同,屬於能量生命體的織田香,甦醒時間比眾人所預
估得更早。
還只是半夜,織田香已經回復意識,睜開眼來。
處身所在,是一間看來很豪華的房間,身上蓋著一層厚厚的棉被,熟睡的楓兒
媽媽正躺在旁邊,摟著自己而沉睡。
她的懷抱……很溫暖……
像是追逐光源的昆蟲,織田香很自然地朝著溫暖的源頭靠近,貼在楓兒懷裡。
在精神世界的苦鬥,造成的心力耗損相當巨大,疲憊的楓兒,未能在熟睡中保
持平時的機警,沒有察覺懷裡的異動,只是輕輕地拍拍懷裡的孩子,繼續地沉睡。
這正是織田香現在所需要的東西。
她喜歡被楓兒媽媽溫暖地抱著的感覺,可是,一種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情感,
又讓她覺得如果楓兒醒來,要開始說話,自己會十分為難。
可以選用的對話模式很多,從天氣到時事分析,應該不至於無話可說,但卻在
選擇上出現問題,不管是哪一種模式,都不太適合兩人現在的需要,會讓人覺得…
…怪怪的。
而這種怪怪的感覺……就是一般人類說的情感吧?是尷尬嗎?還是不知所措?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好像過了幾個時辰那麼長。失去意識前後所發生的事情
,隱約還記得一些,稍微一想,立刻便串聯在一起,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楓兒媽媽好不容易把自己救了出來,是真心地對自己很好。她這麼堅持地站在
雷因斯那邊,那麼,如果不想與她為敵,就不能選擇對雷因斯報復或是敵對了。
心裡的感覺很奇怪,胸口很重,思緒不容易集中,想到日本陸沉時,會覺得心
跳變快,不停地浮現毀壞東西的慾望。
不過,發展到這裡就好,不必進一步付諸實施。本來,也就沒有任何報復的必
要,自己是個怪異的生命體,學不會人類那些太過繁複、激烈的思想。仇恨也好、
怨痛也罷,自己其實都不是很瞭解,既然連人類的書裡,都說這是沒意義的事,不
要為此浪費生命,那自己還是別去沾染的比較好。
日本已經陸沉,秀吉爸爸也已經不在,自己好像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往後
,該往哪邊走呢?要跟著楓兒媽媽嗎?可是……又有那種怪怪的感覺了。
植物中有所謂的寄生植物,自己的生命,也好像總是依附著某人,寄生在某人
的生命中,依附那人的情感而活。因為如果沒有一個樣本,先作出情緒,自己就無
法照著他的情緒,作出正確的反應。
往後也要繼續這樣子寄生下去嗎?這一次的宿主變成楓兒媽媽了嗎?
忽然間,織田香想起了浮萍這種植物,跟著又想起了波濤洶湧的大海,基於某
種衝動,她強烈地想要看看海,聽聽波濤拍擊岸邊的聲音。
不久,她把這打算付諸實施了。置身於一個海島之上,要看海並不是什麼難事
。離開那溫暖的被窩時,讓她有幾分不捨,而為了不驚醒楓兒媽媽,也著實費了一
點功夫,但是仍是難不倒她。
之後,在幾乎不引起任何人察覺的情形下,她在海岸邊飄身降落,靜靜地看著
前方的洶湧波濤,無定無向的浪頭,就好像此刻不知該何去何從的自己。
因為日本陸沉的餘震影響,岸邊的浪很大,風也很強,儘管還站得老遠,但是
白浪激打在岩石上的細碎波沫,仍是飛濺過來,打濕了衣衫。
海風鹹鹹的,灑濺在臉上的浪沫也鹹鹹的,順著臉部輪廓,緩緩地滑了下來…
…有流淚的味道。
自己並不想哭,可是,在這個適合用淚水來悼念死者的時候,或許這個樣子比
較好吧。
孤獨的寂靜時間並沒有維持太久,雖然正在飲酒與休憩的人,沒有察覺到她已
經醒來,但海邊還是來了訪客。
這個島距離日本遺址並沒有太遠,對於一些想要離群獨處,求得一點安靜的人
來說,除了漂流在海上,就只有站在岸邊了。因此,儘管織田香刻意隱藏住自身氣
息,不想被打擾,卻仍是被某個正在海上漂流的人,發現了她的身影。
浪頭忽然變大了,氣勁中感應到的東西,有人正以力量破浪而來。太過熟悉的
感覺,織田香立刻就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無數的畫面,在腦中迅速閃過,思緒錯亂,無法迅速整理出頭緒,織田香並不
喜歡這種感覺。對於她來說,這個人就像楓兒媽媽一樣,是一個自己還沒準備好要
面對的人。
只是,除了那種怪怪的感覺外,心跳的速度、腦裡的混亂,似乎還有著一些…
…被人類稱之為怒氣的東西。
「轟」的一聲巨響,織田香的左手揮出,強天位力量蘊含在這一擊當中,整個
沙灘的沙子暴揚起來,組成一道沙之簾幕,阻擋在她與來人之間。
僅僅是強天位力量而已,如果要硬闖,天草四郎絕對作得到,但是面對這層沙
之簾幕的他,卻顯得不知所措,不明白簾幕之後的那人,為何對師父採用了這樣的
態度?
「師父,我們兩個不要再見面了。」
平靜卻堅決的女孩嗓音,從簾幕之後傳來,隱約可以看見她的背影正跨步離去。
「我們兩個再也不要見面了……」
萬難想到會受到這樣的對待,天草四郎登時如遭雷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
簾幕因為失去力量而消失,徒弟的身影在眼前緩緩消失。
阿香與自己決裂了?!
從來只是努力討著師父歡心,不曾展露過內心真正感受的她,第一次在師父面
前露出真我,把自身情緒表露出來。然而,卻是一個這樣的場面,與將她視為兒女
的師父宣告決裂……但是自己又怎麼能夠怪她?身為她的師父,更是她在這世上極
少數的親友之一,當面臨緊要關頭,自己沒有能夠守護她,讓她獨自一個人孤軍奮
戰,還第一個把她出賣,令她家破國亡,這樣子的自己,有什麼顏面再值得她尊敬
?再值得她視己為師了?
「阿香……師父不會怪你,因為你沒有作錯,師父只是一個自私自利、從沒顧
慮過你感受的渾蛋,只是一個有強天位力量的糊塗蟲……像我這樣的渾蛋,又怎配
再做你的師父?我……不配了。」
天草四郎踩著與來時興奮心情截然相反的步伐,失魂落魄地走在沙灘上,朝著
大海走去。
「哈哈哈哈∼∼」
淒楚的笑聲,帶著悲愴與自嘲,長長地迴盪在沙灘上,當巨浪朝他拍擊過來,
可以輕易踏波而行的天草四郎,卻被浪頭席捲而去,一如他此刻喪悶欲死的心情,
深深地朝海底沉去。
「外面是什麼聲音?好像很吵?有人在放鞭炮嗎?」
「神經病,你這死要錢的又還沒死,怎麼會有人放鞭炮?」
「渾帳,等你死了,會放鞭炮的人肯定多我十倍,你這個人見人嫌的大煞星,
哪裡有嫌我的資格?如果不是放炮,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聲音?」
「這個嘛……」
本來想說是「落敗狗夾著尾巴的哭聲」,李煜卻忽然一笑,把想要這麼說的念
頭取消,搖搖頭表示不知道,跟著就喝光了杯中的酒。
把他這個動作看在眼裡,源五郎在李煜背上重重拍了一記,笑道:「二哥最近
修養好了很多啊,換做是以前,你絕對不會這麼厚道的。」
「哼,我本來就是個好人,哪像你們兩個害人的東西……」李煜笑了笑,道:
「保有赤子之心確實是件好事,可是……人不學著成長是不行的,一輩子天真幼稚
,只會做盡傷己傷人的事。」
意有所指的話語,李煜將目光投向酣睡在吧台上的妮兒,源五郎正小心地為她
披上一襲薄被。
「……所以,這麼說來,你幾個月以後還有一場決鬥要打?」聽完李煜大致述
說了一遍在海外數年的經過,韓特最在意的就是這一點。
「啊?是啊,非打不可的有一場,剩下來可打可不打的有十幾場,至於那些人
家追著我要打,我沒興趣打的……一百多場跑不掉吧,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
這麼率性的回答,不難想像他在海外過的是何種生活。
以這人的個性,本來就很容易引起摩擦,進而發生衝突,雖然說實戰正是有心
磨練武技的他,最好的提升方法,但照這情形看來,他在海外該不會三天一小打,
五天一大斗吧?如果到海外就能過著這種以戰鬥當飯吃的日子,那麼只要把多爾袞
、奇雷斯這種生物送到異大陸去,風之大陸應該會平靜許多吧?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如果這一場決鬥我不死的話……廢話,我當然不會死,和我決鬥的人一向沒
好下場。」自信地笑著,李煜沉吟道:「今生恩怨今生了,當我把海外的恩怨了結
得差不多,就可以心無掛礙地回來了。」
「海外的恩怨了結?那本土的恩怨你什麼時候清算?」
膽敢用這口氣提起禁忌話題的人,李煜身邊並不多見,但韓特無疑就是個很好
的人選。被這一問,李煜道:「有時候……恩怨必須了結,但不一定要親手來了結
……」
乍聽之下,似乎是某種已經釋懷的宣告,但無論源五郎或韓特,都知道他絕沒
可能這般輕易就放開過往,那麼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就很耐人尋味了。
可是,無論他們兩個人怎麼再套話,李煜都不肯對這話題再吐露些什麼,源五
郎遂改變了方向。
「我們兩個說完了,到你了,韓特兄……」
「你這死人妖神經病,那傢伙是海外遊學,才有這麼多話可以說,我有什麼好
說的?快遞心得嗎?」
「怎會沒話說呢?今晚是男人們敞開胸懷,暢談過往的好時機啊,身為當今最
炙手可熱的獎金獵人,一生見慣無數驚濤駭浪,韓特兄又怎麼會沒話可說?」
在韓特肩上親暱地一拍,源五郎的微笑,用李煜的感想來形容,就是奸詐到快
要流出汁來。
「特別是……一個流落在人間界討生活的魔族,辛苦程度比起海外遊學只會有
過之而無不及,我很想聽聽看這位魔族弟兄的甘苦談呢。」
用著各種方法與掩飾,韓特一直以正常人類的外型,在人間界生活,但多年來
也曾有偽裝被識破或是在重傷之下現出原形的情形。
在阿朗巴特山的那一次,多了華扁鵲、愛菱知道自己身份;雷因斯內戰時,白
起又一眼看破自己的變形,再加上早就知道此事的李煜、香格里拉魔屋中那位女士
,韓特當然知道這秘密已經不太保險,現在被源五郎一口道破,李煜又別過頭去,
肩頭聳動,顯然是在偷偷竊笑,心裡只有大罵交友不慎的份。
「就算你知道,又怎麼樣?我現在可是幫你們雷因斯打工打得要死要活,你難
道想聽我說魔界的動植物大觀嗎?」
「動植物沒什麼好看,我對別的事情比較感興趣。」源五郎道:「比如說……
雪姬的故事。」
這話一說,不但韓特臉上的笑意盡失,眼中神采幾乎是森寒一片,就連旁邊的
李煜都放下杯子,神情凝重地看著義弟。
「別誤會,我沒有諷刺的意思,事實上,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完全,只是從青樓
那位女士口中稍知一二。」
源五郎道:「我希望結交你這個朋友,希望能與你同一陣線,最好的方法,就
是拿出誠意,讓你的問題變成我方的問題,所以才想要幫你解決難題。你會求助於
青樓,就代表這件事並非個人力量所能完成,才需要托於組織,以青樓的實力,再
加上雷因斯,多少應該會有幫助吧?」
「……」
「恩怨如果不了結,就會變成憾恨,可是剛剛二哥也說了,恩怨不必非得親手
了結。那位女士之所以會告訴我,也就是希望我能幫你解決問題,所以……你意下
如何?」
韓特實在是很想拔劍斬人,但無論是眼前笑嘻嘻的源五郎,還是香格里拉那頭
手裡搖著厚厚一疊帳單的母狐狸,自己似乎都難以落手。儘管不願意去想,內心卻
又隱隱知道,源五郎說的是事實,經過這麼多年的無果追逐,自己也實在是很累了
……當李煜的手也拍上肩頭,無聲地傳來友誼的支援,韓特長歎一聲,喝光了杯裡
的酒,開始說話。
「說出來你們可能很想笑,我們一族……並不是平民,而是魔界的武家名門,
歷史相當地悠久,如果要往上追溯,可以查到四千七百年前,我家第十七世祖先任
職於……喂!你們笑成這樣是什麼意思?」
聽到這個忙著賺快遞費的獎金獵人,忽然一本正經地追溯起祖上的榮光,兩名
損友立刻忍俊不住,拍桌大笑,只是看見韓特一臉鐵青,拔出了長劍,這才努力回
復嚴肅表情,認真聽話。
「我們這一族從第十代以後,就被委任魔界軍職,隨立功而躋升,到第十七世
祖先時,獲得大魔神王的信任,世世代代擔任大魔神王駕前的近身護衛……」
韓特訴說著祖上的光彩事跡,對於源五郎和李煜來說,這些事情是那麼的遙遠
與不真實,只聽他說道,在第二十世的時候,爆發九州大戰,祖先因為護衛大魔神
王陛下,奮不顧身,勇猛效死,所以蒙賜一把能吸聚天上電流的魔法兵器,將劍名
與一族之名賜為「鳴雷」。
後來,鳴雷一族因為忠心耿耿,獲得大魔神王的重用,從玄燁到鐵木真,擔任
近衛職務的鳴雷一族,始終在榮光中恩寵不斷,成為魔族中一等一的武家名門。
但是在九州大戰末期,魔族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大內亂。隨著大魔神王鐵木真猝
然駕崩,連繼承人都沒來得及指定,魔族也分成了兩派,激烈的內鬥。淒慘的戰爭
,讓雙方都是死傷無數。
宣示效忠正統皇族,鳴雷一族在內斗中成了失敗者,韓特的祖先滿腔悲憤地被
逐離權力核心,率領族人遷移到偏遠山谷,就此隱居下來。在往後的兩千年中,過
著幾乎是與世隔絕的生活。
「一直到我們這一代為止,整體上還算是和和樂樂的……」
身為族長獨子的韓特,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從剛懂事開始,就在鳴雷族人的
期盼下,以傲人的進度修習武功,比其餘同輩更早扎基完成,成為一族的明星。
僻處山谷,就算練成一身好武功,也沒有什麼發揮餘地,但幼年的韓特並沒有
想到這許多,只是辛勤的練功,讓平和的日子飛快過去,直到十二歲那一年,本就
體弱多病的母親,在難產中過世。
造成難產的嬰兒,幸運地來到世間,韓特驚訝地看著被抱在父親手上的小妹,
小臉上滿是紅撲撲的一片,但膚色卻是純白色,就連初生的毛髮,都是如雪一般的
白。那臉上的一片紅,不過是皮膚底下血管所透出來的顏色。
這種被稱為「銀狼之女」的白子,在魔界被視為凶邪的象徵,曾由某任大魔神
王親口頒布禁令,但是已經叛出魔界政權的人,自然無須理會這道禁令,韓特父親
以族長身份,親口宣告了女兒的身份與合理地位。
只是,與生俱來的白雪膚色,加上吞噬母親性命而生的凶兆,鳴雷族人並未遵
照族長的吩咐,將這名為「純」的女孩視為親友,反而如同所有不幸故事的開端那
樣,毫不掩飾地給予憎厭與嫌惡。
察覺到了這一點,族長卻沒有刻意停止,反而像是有心放縱一樣,視而不見,
族人也從他對待女兒的冷淡,察覺到族長的心意,把排斥行為做得越來越明顯。
「說來我父親也有錯,如果他能夠守住一個身為父親該有的本分,而不是只沉
浸在一個失去妻子的悲痛丈夫角色,事情就不會朝那方向發展……」
韓特的語氣充滿著陰森之氣,無疑他是否定了父親的做法,但連他自己也不能
肯定,當初自己那樣做,到底對不對……
(或許……如果我也和爹一樣的做法,事情就徹底解決了……)
在眾多責怪的目光中,韓特盡到身為兄長的職責,對妹妹呵護有加,努力想補
足她所欠缺的親情,甚至為了讓她有自保能力,違背父訓,秘密傳授她武功。
或許是兄妹血緣的證明,純的武學天資不弱于兄長,迅速吸收了所學的每一項
武技。當時的韓特,為了妹妹的進度而欣喜,甚至還期望練成一身高明武技的純,
能夠因此受到族人認同。
然而,事實的發展,只是證明了兩兄妹的太過天真。
無意間在族人面前展露武功的純,受到了嚴厲的懲戒,但是傳授這些武技的韓
特,卻被族人刻意忽視了責任。
連續的失望與打擊,纖細的親情之線,終於牽繫不住兄妹兩人太過嫌單薄的緣
分。本就個性偏激的純,在當晚的雷雨夜中,背負著滿身的鞭痕跑了出去,失蹤在
傾盆大雨中。
注意到銀狼之女逃跑的族人們,以冷漠的眼神注視著,卻默不作聲。因為偵查
鳴雷族世仇「遠古幽魂」一族的動向,率領族人外出的韓特,在次日歸來後,立刻
出去尋找妹妹的蹤跡,但是卻一無所獲。
此後的一年,韓特急於尋找失蹤的妹妹。被視為不祥徵兆的銀狼之女,在魔界
各地都是受到排擠的存在,一旦沒有了鳴雷一族的庇護,孤身流浪在外的純會遇到
什麼凶險,那簡直無法想像。
一年時間的尋找,並沒有得到什麼結果,就在韓特感到身心俱疲的當口,兄妹
兩人的會面,以一種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現。
遠古幽魂一族,是鳴雷一族的世仇,雙方的恩怨從當初魔界內戰就開始,雖然
後來都一起淪為失勢的弱小族群,但兩千年來,兩邊仍是不時相互械鬥,累積仇怨。
某夜幽魂一族的奇襲,造成了鳴雷一族的重大死傷。和過去不同的是,幽魂一
族似乎對鳴雷族的武學瞭若指掌,招招針對破綻,令得千年來勢均力敵的鳴雷族兵
敗如山倒,毫無招架之力。
滿身血污,傷疲交煎的韓特,不理解為何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奮勇連殺數人後
,在烽火煙塵中,看見了穿著一身皮革甲冑的純。
和一年前相比,妹妹的氣質整個不同了。眼角眉梢滿是陰邪之氣,就連嘴邊淺
淺的微笑,都森寒得讓人不安,而她手中那把淌血的劍,筆直貫穿了自己親生父親
的胸膛。
為何妹妹有這樣的改變?為何她會與幽魂一族一起行動?這些韓特全都忘記去
想了,目睹父親重傷,瘋狂如虎的他,在硬受了數劍後,搶著帶走了父親。
純在後頭窮追不捨,對於舊日的父兄,她似乎一點情分都沒有保留下來,被迫
與她交手的韓特,赫然驚覺妹妹的武功大進,除了兼得鳴雷、幽魂兩族之長,更習
得了某種不知名的上乘武功,輕易擊敗了自己,幾個回合之後,將扛著父親的兄長
打落了深谷。
「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樣,掉到深谷的男主角總是死不去……不過,也沒有幸運
到有奇遇就是了……」韓特苦笑著說道。
僥倖不死的他,最大的幸運就是能夠聽完父親的遺言,而當他拖著重傷的身體
,好不容易重返山上,見到烽火之後的遺跡,還有積遍滿地的族人屍體,濃濃的焦
味、屍臭竄入鼻端,一張張仍然殘留著斷氣時表情的焦黑臉孔,深深地印入腦海。
這幕景象,令一個本來單純的魔族少年,從那一刻起有了巨大身心轉變。他腦
裡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要知道事實真相,還有……復仇。
「我爹的遺言裡,告訴我鳴雷劍的收藏所在。我養好傷,挖出劍,想要找純的
時候,已經什麼都找不到了……」
不但妹妹再度失蹤,就連幽魂一族都在一夜間被滅族,沒有半名活口,所有線
索都化成了火場裡的灰燼。
為了追查妹妹的去向,韓特在魔界尋覓許久,卻始終得不到半點消息,最後,
某天出現的一名神秘老者,告訴他這樣的訊息。
「你要找的人,已經到人間界去了,在魔界是找不到她的。到人間去吧,好好
磨練你的武藝,為重逢的那天做準備。」
儘管猜到這人刻意改變容貌,來意成謎,但老者身上的氣勢,讓韓特沒有懷疑
,把這情報當成唯一希望,一心前往人間界。
要從魔界前往人間界,有兩個廣為眾人所知的方法:境界隧道、時空咒法。
境界隧道在九州大戰後就幾乎全部被封死,唯一一個可行的出路,就是愚者沼
澤底部,通往人間西西科嘉島上的大隧道。可是,哪個魔族都知道,那根本是條九
死一生的通道,像韓特這樣僅能算是地界中六、七流角色的弱小魔人,要硬闖有五
色旗把守的境界通道,不啻是自殺行為。
至於魔法,韓特並不認識這樣的高人,甚至不知道什麼人會這等咒術,在廣大
無邊的魔界,全然不曉得該怎麼去著手。
徬徨無計了數月,老者再度出現,要求他答應條件後,幫他實行了跳躍時空的
咒法。至於老者索取的報酬是……當韓特清醒過來,自己已經身在人間界,躺在一
場大雨天的泥濘地上,幾枚奇怪的金屬細針埋插入右臂,原本的魔族外表,則變成
了徹頭徹尾的人類相貌。
還沒決定該何去何從,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類女子經過,其中一名發現了
他,特別讓隊伍停了下來,邀他同行。
這場偶遇,韓特不知道是否也在那老人的算計中,但對韓特來說,這次相遇為
他開啟了人間界的另一次新生。
那位女士為他駐足的理由,並不是因為他長得帥,或是起了憐憫之心,而是訝
異地發現一名人類青年身上,有著不該存在的魔族氣息。
身為青樓聯盟的幕後主事者,她對這樣的事情感到訝異,在幾天相處後,輕易
地問出了韓特的來歷。
事情本該就此了結,但是看出了這名少年的心性與資質,覺得甚是奇貨可居的
她,提出了招攬韓特加入青樓聯盟的要求。
「要我當妓院的保鑣?那不是龜公嗎?這種事我才不做。」
對於一口回絕的韓特,她僅是淡淡地微笑道:「你到人間界來,是希望獲得更
強的力量吧?加入青樓,我可以幫你把三百年的光陰在一個月之間完成……另外,
你好像還不知道吧,如果沒有我們幫助,你這輩子也別想解開手臂上的封魔針!」
「……那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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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流民四竄】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 風之大陸東北外海 孤島酒吧
「坦白說,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透,那個老傢伙怎麼會對我這麼優待,用封魔針
這麼高檔次的東西來招呼我?」
回憶到初聞「封魔針」一詞時候的呆滯表情,韓特也頗覺好笑。
在各種封鎖力量的魔導器中,封魔針無疑是最令魔族高手聞之色變的一種。以
奇雷斯之強,在連續被十多根封魔針刺入體內後,竟然功力狂洩,屈辱地被打落天
位。
然而,這麼恐怖的東西被刺入體內,對當時的韓特卻幾乎沒有影響。
「聽說,封魔針是專門對付頂級魔族高手,甚至用來封鎖魔神的。不過,那時
的我,只是地界中不入流的小角色,別說區區三根封魔針,就算插上三百根,也是
不關痛癢啊,這種做法,根本就是拿太陽來烤雞屁股嘛……哈哈哈!」
同樣是中了封魔針,韓特的開朗程度是奇雷斯一萬倍以上。自從知道手臂上金
針的來歷後,唯一困擾過他的事,就是有沒有辦法把封魔針起出,拿去賣錢?這麼
有名的頂級魔導器,應該價值不菲吧?
封魔針仍然是有著一定的效果,至少,由於它封鎖魔氣的強大作用,讓韓特的
變形得以穩定,這麼多年來,除了生死關頭外,從不曾暴露出魔族的真面目過。
但是,一些高等魔導器就做得到的事,有必要浪費三根封魔針來做嗎?韓特到
現在還是想不出所以然來,而那個老人之後也從未再出現過,只是徒然留下了無數
的謎團。
「那個老太婆要我加入青樓,還向我展示組織的實力,但我始終覺得她們的風
格不合我個性,所以從沒答應過。老太婆說,既然我不是青樓中人,她就不能傳授
我武功,一切只能靠自己。」
也就是因為這樣,青樓聯盟引薦韓特前往惡魔島。對於一個有著上乘武功基礎
,卻缺乏實際死戰經驗的少年,惡魔島確實是一個絕佳的修練所在。
明明自己就是魔族,但卻要和人類連成一氣,捕殺由境界隧道出來的不速之客
,這點韓特覺得十分諷刺。不過,在廣大深遠的魔界,各種族類多如天上繁星,彼
此間的關係差距十萬八千里,韓特並沒有什麼殘殺同胞的心理負擔。
在惡魔島上,結識了友人白飛,過了一段相當有意思的生活,武功方面,也為
著日後的突飛猛進打下基礎。
結束惡魔島上的傭兵生涯後,跟著便是開始在大陸各地當獎金獵人,一面為自
身武技找尋精進、突破之路,一面也尋找可能已經來到人間界的妹妹,這時,青樓
聯盟的使者,再度出現在他面前。
「茫茫人海,要找出一個人,那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困難。與我們合作吧,這才
是對你真正有益的正道。」
在香格里拉的魔屋中,那位女士再次提出了招攬的要求,可是韓特也又一次地
拒絕了。
點頭答應是件很簡單的事,不但可以讓青樓聯盟幫著自己找人,而且還可以修
習她們所保存的千年絕學,甚至是異大陸的絕世神功,但韓特這次拒絕的理由,卻
與之前有所不同。
初到人間時,韓特對什麼都抱持著戒心,不喜歡青樓的風格,更不信任這群詭
秘莫測的女人,但經過時間的肯定,他開始分辨出什麼人是真心地為己著想,提供
著援助,所以心態不知不覺地轉變成「如果答應了,這個恩情就是欠一輩子,永遠
不能還清了」。
已經習慣獨來獨往的生活,在「該做的事」做完之前,韓特拒絕身有所屬,所
以婉拒了那位女士的好意,轉而委託她,用青樓的情報網協助找人。
對於不熟悉韓特的人,很難想像他有這樣細膩的一面,但將他視之為子侄的那
位女士,卻是可以完全理解的。因此,她啼笑皆非地接受了這個年輕人的堅持。
非青樓成員,卻要這樣使用青樓的情報網,代價就是大筆金錢。而當搜索範圍
越來越大,天文數字般的帳單金額也就一再暴增,雖然那位女士總是優雅地說,只
要加入青樓,所有債款一筆勾消,但固執的韓特就是死都不答應,開始奔走在風之
大陸的各個角落,變成了一個賣命賺錢還債的吸金鬼獵人。
「……所以,你們就該知道,我最開始的時候,其實不是那麼嗜錢如命的。」
韓特的這番剖白,卻沒有獲得兩名同伴的多少共鳴,李煜看看源五郎,問道:
「這傢伙說他以前不愛錢,你覺得呢?」
「這個嘛……就像東方玄龍老前輩說他三百年前其實不像今天那麼好色,不偷
窺不偷女人內衣;天草四郎說他當年是個認路專家……也許是事實,但聽了就是很
想笑啊!」
說完,這對義兄弟很有默契地大笑起來,前仰後翻,還相互倒酒,乾了一杯,
直到韓特臉色鐵青地拔劍斬桌子,他們才訕訕地收斂下來。
其實,如果他們的反應不是這樣,而是沉默地為友人流下眼淚,韓特自己反而
會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吧?
朋友……有時候就是這樣的關係。
「你的事情我曾經聽那位女士說過。青樓聯盟成立以來,像你這樣的案例真是
不多。」源五郎道:「追查了那麼久,卻一直沒有線索,這點確實是很怪。」
青樓聯盟組織龐大,千百年來盤根錯節,深入各個階層角落,卻終究不是全知
全能,有時候也會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即使找不到人,多多少少也能夠有點線索
,判斷出可能下落,或是存歿與否。
依照過去經驗來判斷,目標人物身歿的可能性很大,可是聽韓特的描述,他妹
妹並不像是那種會沒沒無聞死在路邊的人,所以,那位女士研判出兩種可能性。
第一,純仍然在魔界,並未來到人間界,必須要在魔界展開調查。
第二,純已經到了人間界,但是卻像韓特一樣,隱藏起本來相貌,用一個完全
不同的新身份開始生活。
韓特認同這個判斷,但是,在魔界調查的困難度,比搜查風之大陸更麻煩,委
託金額也是再次激增,令得韓特必須捨棄獵人尊嚴,開始接快遞業務的零工。
他期望那位女士的第一個判斷沒錯,因為如果妹妹不在魔界,而是以人類的面
孔生存在人間界,又掩飾一身力量,安於平凡,那麼真是沒有可能找到她了。
「還有一個線索被你漏掉了,就是給你封魔針的那個老人。」
「沒漏,我一開始就想到他,但是想到又怎樣呢?」
光是持有封魔針、會使用時空轉移咒法,這本身就很可疑了,更別說那老者突
如其來的出現,告知純的下落,還把韓特送到人間界,怎麼看都透著絲絲陰謀氣息。
然而,要追查這位老者是什麼人,就要回魔界作調查。即使回去了也沒有用,
因為根本不知道該追查些什麼。以韓特今時今日的眼界回想,那名老人的外貌,根
本就是以力量或是魔法刻意變形而成,無論身高、膚色、年紀、嗓音、形貌,全部
都不可靠,青樓照自己描述的樣子去找人,肯定沒有下落。
如果再見那老者一次,以韓特如今的天位力量與眼力,定然可以看穿偽裝下的
一些東西,但當日的他無此能力,記憶也不能提供些什麼,這條線索等若是斷絕。
「封魔針是魔族的至寶,但是近兩千年來,有辦法做出封魔針的只有隆?貝多
芬,有沒有試著從那邊去找線索?」
源五郎實在是問了一句廢話。因為抵達人間界的韓特,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再回
魔界去,自然也就無法去魔界找隆?貝多芬查探,而且,以隆?貝多芬的怪僻脾氣
,被一個三流小輩上門叨擾,肯定會立刻把他轟得屍骨無存。
「沒有。當我得知隆老頭住在另一處境界隧道的人魔邊境,那是旁邊這位李大
兄給我介紹好買賣之後的事了……」
在黃金像事件中,韓特一直在留意著愛菱的言語動作,並且於阿朗巴特魔震後
,開門見山地向這位大姊頭詢問其父親所在,然而,知道了隆?貝多芬住處的韓特
,並沒有前去造訪,因為愛菱口中的西瑪大人,怎麼聽都不像當初引導自己到人間
界的那名老者。
調查封魔針完成品的去向,是一個方法,但是愛菱說,封魔針鑄造完成後,就
交給了各個委託人,大多是交給了當時魔族的軍部或是王室,經歷兩千多年的流傳
,早就不知道被散到哪裡去了。
「確實是個很棘手的問題啊。」源五郎道:「不過說到封魔針,你有沒有想過
取出封魔針呢?以你現在的力量,即使拿出封魔針,也可以很妥當地用天位力量來
控制外表變形吧?而且……」
不需要說出來的那句話是,即使露出了真面目,韓特的友人中,也沒有人會因
為他身為魔族,就改變這段友情的……
「不是沒想過啊,整天在手裡插著針,你以為不會麻的嗎?」
韓特道:「要解開封魔針,就要找到當初施針時下的咒語,這點可是只有那個
老頭知道。」
「有法固有破,密碼也不是牢不可破,我就知道有一個人……」本來要推薦可
以請莉雅女王協助的源五郎,略一沉吟後,改口道:「就是你們那個黑巫女華大巫
師啊。」
「你說鬼婆啊?有啊,我有去找過她,她倒是很爽快,一口答應幫我研究封魔
針的解咒法,但是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拔出來之後,她要再把針插進去一次……」
上次施針,因為韓特僅有地界程度,並未觸發封魔針的真正效果,因此後來就
算他進入天位,也不受封魔針效應影響;但如果拔出封魔針,在他已經進入天位的
此刻重插回去,封魔針的效果就會出現,那時候會產生什麼後果,根本沒人可以保
證。
……但九成以上的可能,是力量立刻被打落天位,經脈萎縮,變得比常人還要
不如。
「唔,我猜那個鬼婆就在期待這種畫面,說不定還打算用這藉口幫我解剖咧…
…」
或許有刻板印象是一件不好的事,但是,沒有人想反駁韓特的這個未來假設。
而當天色將明,這一夜就要結束,三人之間就只剩下一個問題。
不好開口,但是如果要協助搜尋,不弄清楚這個答案是不行的。在源五郎的注
視下,李煜問道:「如果找到了你妹妹,你打算怎麼做?」
「……不清楚,反正不會是哭哭啼啼的熱烈擁抱……」
那麼,到底會是什麼呢?韓特並沒有說,三個飲酒的男人也因此陷入了一段漫
長沉默。或許,他是不願意將那殘酷的答案說出口……又或許,連他自己也還不知
道答案是什麼。
隔天,非常讓人訝異的是,所有人都非常晚起。
聊了一整個晚上通宵的三個男人,在日光出來之前回到了休憩處,開始呼呼大
睡。
儘管可以用打坐調息的方式來驅除疲勞,但是睡眠的形式已經變成一種習慣,
甚至是享受。在連場惡鬥之後,他們很需要這樣古老形式的休息方法,將身心所承
受的疲勞一一洗滌。
不過,對於這樣的做法,還是有人強烈批評。
「先是在酒吧裡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就睡成一頭死豬,男人這種生物最差勁了
。」
在吧台上趴著睡了半晚,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被遺棄在空蕩蕩的酒吧裡,妮兒
的怒氣甚至找不到人爆發。因為顧慮到她醒來後可能立刻找自己算帳的源五郎,不
想在睡夢中被人踢上天去,特別找了個隱密所在躲了起來,讓妮兒找不到人。
在島上到處奔走找人的妮兒,可能是這個海島上最有活力的生物了,然而,喝
醉大睡這種事實在是算不了什麼,和這事相比,還有一件事更會讓妮兒大呼過分,
想要踢人洩憤。
在泉櫻房裡度過一夜的蘭斯洛,也是幾乎到天方明才入睡,疲憊程度似乎較諸
苦戰大蛇猶有過之。
「要命……好久都沒有這麼累了……」
回想起來,好像自從離開風之大陸,抵達日本後,就一直處於禁慾狀態,雖然
說這是很正常的事,不過想想還是有幾分好笑。
以自己的胸膛為枕,泉櫻正躺在自己胸前,甜甜地熟睡著。鬢髮散亂,神情慵
倦的嬌艷容顏,在晨光柔和的拂照下,美得幾乎讓人屏息,而薄被下全裸的雪白身
軀、兩人肌膚相摩擦所傳來的奇妙感受……蘭斯洛反覆地深深吸氣,不想因為發出
聲音,吵醒了妻子,因為只要張開口,他一定會大聲地笑出來。
當人覺得很快樂,當那種幸福感受滿溢著身心,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儘管沒
有什麼特別的事,但是只要一張口,就是會莫名的微笑。
女性,確實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能夠這麼簡單地就消去了自己心頭的陰霾。
和小草那種消去所有魔法的異能相比,蘭斯洛覺得泉櫻也會用魔法,不然怎麼能這
麼輕易就轉變了自己的心情呢?
不再想那些不太開心的事情,蘭斯洛以愉快的心情,開始策劃著未來,首先是
有關日本遺民的安置問題,接下來就是回到雷因斯之後的國政。
事情是那麼多,未來的路也不一定好走,可是摟著懷中甜睡的美麗人兒,蘭斯
洛就覺得自己充滿信心,能夠無懼一切……
這一天,眾人的休息直到傍晚時分,睡著的、沉思的、穴居的,才又重新出現。
楓兒的現身,給大家帶來驚奇,因為不只是她,就連一身盛裝和服打扮的織田
香,也貼在她身邊一起出現。
如果是正常情形,前一天還打得要死要活的敵人,不太可能立刻就握手言和,
情感上的重大轉折,任誰都會感到尷尬。但這問題在織田香身上並不存在,跟著楓
兒的她,就像之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面無表情地向眾人點頭問好。
當已經決定了今後立場,織田香的表現就很明快,沒有會困擾著一般人類的尷
尬或苦惱。不管昨天怎麼樣,這些人現在是友方,就照著對待友方的態度去處理就
好了,至於明天會怎麼樣,那是明天再看著辦的事,完全照時勢而行,不需要浪費
精神。
會讓她產生那種理智外的「怪怪」感覺,只有身旁的楓兒媽媽而已,前面的這
些人,並不是能讓自身理智失控的人選。
「大家好,我是織田香,往後請多多指教。」
頷首點頭,眾人對於這位美麗小公主的問好,以不同的方式回應。源五郎有禮
的、韓特隨意地微一欠身,算是還禮。
之前在崑崙山有過一面之緣,李煜卻沒有說些什麼,甚至連回禮都沒有,只是
在那邊大剌剌地喝著酒。不過,施禮之人和受禮之人都心中有數,這樣子就夠了。
相較之下,妮兒的態度就顯得很曖昧。一方面,她很高興能與小公主化敵為友
,不用兵戎相見,但是另外一方面,想到以後再也看不到可愛的宗次郎,妮兒又覺
得非常可惜。
不過,和另外一件事相比,這件事就顯得微不足道。和泉櫻一起出現的蘭斯洛
,兩個人之間的態度親暱,較諸前一天更進一大步的差別,任誰也是一眼就看出來。
楓兒有幾分訝異,但表情上卻看得出明顯的喜悅;韓特與源五郎同樣是面露訝
色,而正在往自己杯中倒酒的李煜,則是老實不客氣地一聲口哨吹出來。
妮兒的反應最是尷尬,怒氣勃發、想要發作的她,還沒開口,旁邊李煜就和韓
特唱起雙簧。
「吾友啊,你知道嗎?這個世界真是太現實了。」
「世界本來就很現實,不過你是指哪一樣啊?」
「有些人在危險的時候一起打生打死,救來救去的,多麼親熱?可是戰鬥一結
束就翻臉不認人,捅人家背後,真是勢利眼啊。」
「哇∼∼哪個女人這麼惡毒啊?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將來也不怕生個沒屁眼
的兒子嗎?」
一面說話,手指還有意無意地朝著妮兒亂抖,明嘲暗諷齊施,讓妮兒臉上一陣
紅一陣白,偏生就是發作不得。而抬眼更看見泉櫻幾乎是哀求的溫柔眼神,心腸本
就很軟的妮兒哪裡還硬得下去,悶哼一聲,兩手托腮,就在吧台上坐了下來。
但是很快就有人為她報仇,先前指著她背後說話的韓特,話才一說完,就被源
五郎掐住脖子。
「喂,你這是幹什麼?」
「你說什麼都可以,拿人家兒子來詛咒就是不行。」
「奇怪了,她生兒子沒屁眼關你屁事?沒屁眼的兒子是跟你生的啊?呃!好痛
……喘不過氣了……」
這是一段足以媲美雪特人說話的污言穢語,不過卻因為當事人被掐得臉色發青
,失去了再繼續下去的機會。
蘭斯洛暗暗向李煜投過一個感激目光,後者搖了搖酒杯作為示意。如果不是用
這方法巧妙化解了本來會出現的衝突,蘭斯洛和泉櫻一定會很尷尬。
之後眾人談起了日本遺民的安置問題,李煜和韓特對這話題漠不關心,但其餘
眾人卻必須認真處理。
有織田香出面,應該可以撫平難民們的情緒,之後就是送回大陸本土安頓的問
題,但是顧慮到日本遺民的心情,很多地方都有著障礙,而為了讓事情順利進行,
源五郎提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方案。
「以我們現在的角色,想要說服日本民眾,大概很困難吧,最理想的方式,就
是讓他們覺得我們是自己人。」
「說得比唱的還簡單,我們又不是日本人,怎麼讓他們覺得是自己人?和親嗎
?」
「對,就是和親。」源五郎笑道:「如果日本公主嫁入雷因斯王室,日本遺民
對於老大和雷因斯都會覺得親近一點吧?反過來當然也是這樣,而你們原先不就有
婚約嗎?趁這機會,來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吧。」
源五郎玩笑似的提案,理所當然地受到了強烈反彈,蘭斯洛的表情,看來就像
是吸入了過多的毒氣;妮兒拍桌子大罵,問說怎麼可以提出這麼沒有良心的計劃;
楓兒甚至是主動把女兒抱在身邊,像是要保護一樣地看著源五郎。然而,卻有人出
奇地表示贊成。
「我同意,這是一個很好的提案。和親一向在各種民族融合的政策中,被當政
者率先使用,從現實面考量,如果雷因斯與日本的政治層峰和親,兩邊的人民會比
較親近,對於將要融合的兩個民族,這樣不會產生無謂的排斥與歧視,是相當有實
效的做法。」
無視於眾人的詫異眼神,織田香冷靜地說道:「就盡速舉行婚禮吧……不,其
實婚禮並不重要,只要向兩國人民宣佈既成事實就夠了,但是,如果是為了增強宣
傳效果,盛大的婚禮仍然是有舉行的需要。」
和眾人的驚愣、不知所措相比,織田香的態度平淡到幾乎讓人錯以為要結婚的
是別人。
可是,就織田香來說,這些人類的反應才是奇怪。她可以看出這些人的吃驚,
但卻不能理解他們吃驚的理由,以政治理論上來說,和親是宣告民族融合的良策,
過去歷史上藉由兩個王族的通婚,將彼此帝國合併的例子不在少數,源五郎是聰明
人,所以才提出這個方略,但為何此刻連他看來都有幾分尷尬呢?
當人們感覺到尷尬、驚愕時,自己需要做的反應又該是什麼呢?
「哈哈哈哈∼∼∼」
織田香的話說到一個段落,沒等蘭斯洛開口,旁邊已經響起了大笑聲,李煜放
下酒杯,走了過來,將一樣東西扔到蘭斯洛面前。
「小公主的提案很有意思啊,就照著她的話去做吧,如果你和她成親,這東西
就送給你當結婚禮物……嘿,雷因斯國王和日本公主的和親,有意思,哈哈哈哈∼
∼」
這人擺明是以看熱鬧的心態在促成,但是他所扔出來的東西,卻成為眾人目光
的焦點。那是一張巴掌大的金色小卡片,由黃金打造,上頭以白金絲串鑄成奇異的
線條,似乎是某種符文,但卻連知識淵博的源五郎都看不懂,蘭斯洛也僅能從白起
記憶庫裡的訊息,判斷出這不是風之大陸上的文字。
「當初我和我的便宜師父分開前,他送給我三樣東西:明肌雪木劍、七情龍丹
,還有這個東西。」
沒有特別指明,但每個人都知道李煜口中的便宜師父,絕對不可能是陸游。
「他當時說,拿這張卡去找青樓聯盟,往後就衣食無缺,我還以為這是什麼青
樓賓客的身份證件,誰知道那老太婆看了這張卡,就給我大筆金銀,我說沒地方放
,她就用我的名字,在香格里拉蓋一個招賢館,名義上是款待四方豪傑,但其實就
是高級旅店,每次去住那邊都有豪華享受,我還以為青樓的錢多到可以隨便亂花…
…」
一句話解了眾人心頭疑惑。當年李煜以「唐殤君」之名,位列四大公子之首,
並且在香格里拉蓋了招賢館,源五郎和妮兒旅居香格里拉時,甚至還去看過那棟已
經成為觀光景點的華麗宅院,但卻都想不透,以這人的孤僻個性,會沒事去蓋什麼
招賢館?又從哪裡來的資金?原來一切理由就是為此。
「一直到我去了海外,我才弄清楚這張卡片的來歷。我那便宜師父開創的自在
門,與炎之大陸、冰之大陸的王室有很深淵源,所以才有了這張東西。聽說,只要
拿這張東西到青樓去,不管是要多少錢,青樓都會滿足持卡人的要求。」
早就聽師兄王五說過,青樓聯盟的背後,是一個橫跨鯤侖世界四塊大陸的巨大
組織,但蘭斯洛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不會吧?青樓會比我二舅子更有錢嗎?」
「那就很難說了,因為又不是青樓聯盟自己花錢,一切的金錢都會從另外兩個
大陸跨海運來。有另外兩塊大陸的獨裁者做金源,付錢的青樓那邊不痛不癢咧。」
「那……這張卡片的額度上限是多少?」
「不清楚,我沒怎麼用過,但是聽老太婆說,沒有上限,要多少就給多少,反
正有另外兩塊大陸的國庫撐著。」
李煜道:「當初我在炎之大陸上,聽到你和老四干的那件好事,就知道事情難
以善了,炎之大陸的幾個激進派,還打算放下目前的戰爭,先揮軍過來討回公道,
而能夠阻止他們的方法,我怎麼想也只有一個。」
「什麼方法?」
「一個很沒良心、很笨,但是應該很有效的方法。」李煜低聲道:「你就把這
張卡拿去,拚命的刷,拚命的花,盡量消耗那邊的軍費,當那邊要為了財政惡化而
焦頭爛額,就沒有時間過來打無聊仗了。」
太過明顯的教唆,眾人眼前彷彿出現一座高高的金山,由金銀珠寶堆積而成,
閃閃發光。
「喂,你太過分了吧,我們兩個好歹也是摯友啊,這麼好的東西,你給那頭臭
猴子不給我,你難道瞎了眼睛,看不出誰是真正需要錢的人嗎?」
「哈哈,本來是打算給你的,可是聽完你昨晚說的話就改變主意了,你的債款
根本就是自找的,老老實實加入青樓不就沒事了?那個老太婆也是我的朋友,我可
不能出賣朋友啊,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說得太過亢奮,韓特拔出鳴雷劍斬人,李煜則是有一下沒一下地
閃著,還繼續說著拿友人開心的諷刺話語。
「我有一個疑問。」源五郎道:「二哥這樣做,算不算是出賣異國的朋友呢?」
「哼……剛去的時候每天互打,弄得滿身是傷,多多少少有點怨恨,趁機報復
一下也好,反正我回去就說弄丟了,死無對證。而且……幫助荷包太重的人減輕負
擔,這又有什麼不對了?」
李煜笑道:「反正也不可能一直任由你們亂刷下去,當那邊察覺數字太過份了
,發現金卡落在你們手裡,應該會聲明從此中止支付,不過在那之前,嘿嘿……」
有一件事情是李煜所沒有說出口的。那是在回到風之大陸的旅途中,小舟之上
,他與自在門掌門師兄的對話。
「這樣做真的好嗎?雖然是停戰時期,但蛇王軍隨時可能毀約,在這種時候用
這種計策,最壞的情形,可能導致我方戰線全面崩潰啊!」
對於這個問題,一身藍衣的他,就連回答的聲音都優雅如昔。
「不,如果把損失控制在金錢,那麼就不至於出現我們收拾不了的局面……窮
兵黷武未必是一件壞事,可是過分迷信武力能解決一切,這就是毀滅的開端。當事
情不能再用言語去控制,那麼就用事實去讓那幾個孩子察覺到,世事總有變局,人
不可能操控一切……」
因為這個理由,所以李煜很豪邁地扔出這張關係重大的金卡。而單單想到這張
小卡片代表的意義,還有其所暗示的鉅量金錢,那甚至是遠遠凌駕於白字世家的財
富,只要是正常人,任誰都是掌心冒汗、呼吸粗重。
而從反應來看,蘭斯洛無疑是一個再正常也不過的男人,在他把金卡快速收入
懷中的同時,甚至是眼發異光,整個表情都不對了。
跟著,他出手如風,一下子就抓住了織田香的小手,以一個完美的紳士禮儀,
輕輕地吻了一下。
「小女妖……哦,不,美麗的小公主,雖然我們昨天曾經是敵人,不過看在兩
國人民和金山的份上,我們立刻結婚吧。」
儘管早就料到他會有這決定,但是蘭斯洛的決斷這般迅速,還是讓所有人倒抽
了一口涼氣,而他驚世駭俗的舉動還沒完,立刻又搶握住楓兒的手,另一手指著旁
邊的源五郎。
「不過婚禮這種事情實在太麻煩了,我委任老三當我的替身,完成整個婚禮,
至於典禮後頭的洞房部分,就由身為新娘母親的你來代替她,我們實際操練吧。」
把所有好事一股腦佔盡,似乎是一件天理不容的行為,所以蘭斯洛一說完,滿
面通紅的楓兒還沒回答,兩把椅子就以重手法轟砸在雷因斯陛下的後腦上,轟炸碎
裂,絕頂天心意識配合力量,登時把人打得暈過去。
「天誅!」
「以下犯上的時候來了!」
偷襲成功,一舉把人打昏的的妮兒、源五郎,正要表示默契地擊掌,卻看見泉
櫻正慌忙地阻止著已經揮著鳴雷劍,要趁著強敵昏迷之際謀財害命,奪取金卡的韓
特。
海外荒島上的雷因斯領導階層,正處於輕鬆的休息階段,而雷因斯國內也因為
國王的偉大政績,處於慶典氣氛中,但雷因斯境內還是有某個地方,依然保持著高
度的警戒,那就是位於兩國邊境的北門天關。
自從上次的一場大戰,把關卡整個夷為平地後,靠著遠遠超越現今風之大陸建
築水平的技術,五色旗已經把北門天關重建。
重建的部分還沒有全部完成,但是城壁部分卻是已經修築完畢,只是在修築同
時,很多人的心裡都有疑問。
「修這些東西有意義嗎?如果再有天位高手對戰,那不是又被毀得一塌糊塗?」
但話雖然是這麼說,總不能就擱著不管了,所以還是要完成起碼的關防,另外
,如果能把預定中的第三期、第四期工程完成,配合龍騰山脈的特殊地氣結構,把
北門天關變成一個像是稷下那樣的法陣型要塞,那麼即使是有天位高手在此決戰,
也不至於那麼不堪一擊了吧?
位於邊境地帶,對於兩國勢力變化的感覺特別明顯。自從北門天關一戰至今,
不過短短數月,曾經在艾爾鐵諾北部叱吒風雲,歷經大石王朝、艾爾鐵諾兩國而屹
立無損,累積下無數榮光風采的花字世家,就此土崩瓦解。
艾爾鐵諾的勢力中衰,國內的幾個豪門世族都受到影響,可是在石家、麥第奇
家努力找尋出路,積蓄實力的同時,花家並沒有能夠掌握時代的脈動,做出適當的
改變。
阿朗巴特魔震後,天位高手並未出現在花家,隨著天位戰的時代來臨,縱然是
財雄勢大的花家,面對這千年未有的變局,應付上顯得相當困難,整體聲勢如江河
日下,而家主花天邪的決策,更將花家所要面臨的破敗局面提早呈現。
將花家唯一的天位戰力拒諸門外,花天邪將「鞏固權力」的迫切性放在「延續
世家」之上,把扭轉局勢的大門給關上,之後又毅然決定,用整個世家的存亡,來
換取自身的發展,在北門天關一戰,犧牲二十多萬花家子弟兵,突破地界,進入天
位。
首領失蹤,主要戰力全部崩毀,花家就成了「樹倒猢猻散」這話的具體呈現。
幾個月之內,花家分崩離析,數個長老與新秀在領地內各據一方,相互展開權力鬥
爭,但其中腦筋動得快的幾個人,搶先捧著自己的領地與人民,投靠石崇,與石字
世家結合。
接著,石字世家的高手與大軍,堂堂進入花家領地,以壓倒性的優勢掃平一切
反抗勢力,正式併吞了花家的領地。
事情結束得出乎預期的快,但讓人訝異的是,石字世家的死敵,麥第奇世家在
整個過程中保持沉默,任由石家擴大勢力,卻不做出任何阻止的行動,甚至當石崇
向皇帝上奏,認為花家領地混亂不堪,亟需整頓,自請暫將花家領地併入管轄時,
麥第奇家都沒有任何表示。
當然,麥第奇家本身也處於一個很尷尬的狀態。在這麼緊要的當口,家主旭烈
兀居然外出旅遊,行蹤不明,整個聯絡不上,就連他好不容易傳來的一、兩封書信
,也是指示世家按兵不動,不要有任何應對。
就在這樣的情形下,石家完全吞併了花家勢力,聲勢如日方中。但是,民心的
流向並非石家能夠掌握,特別是過去石家領地內百姓悲慘的傳聞,早就嚇壞了花家
領地內的人民,所以從石家大軍進駐開始,大批難民朝雷因斯、自由都市流動。
首當其衝的北門天關,不可免地收容了許多難民。他們雖然希望立刻穿越北門
天關,進入雷因斯,可是這些從饑荒狀態中逃出的人民,大多數身體狀況極差,必
須要立即進行調養、醫療,不少人身上還有患病,如果貿然讓他們進入雷因斯,就
會把疫情帶入國內,所以要成立檢測中心。而雷因斯的邊境顯然沒有這種能力,所
以北門天關就成了最大的收容中心。
能夠得到大量的免費民工幫著建築,這點當然是很好,可是為了要養活這些人
,巨額暴增的種種支出,那可就很糟糕了,特別是這些人都是扶老攜幼而來,一個
生產人口,往往還帶著三個以上的非生產人口,消耗物資的速度實在很可觀。
對於本來就省吃儉用的五色旗,預算暴增的嚴重赤字,令他們為之臉色蒼白。
這群面對魔物、強敵,仍不知道什麼是退縮的強悍軍人,這次卻主動興起了不戰而
逃的念頭。
「蝗蟲真的是太可怕了……」
幹部們的哀嚎聲,以這樣的形式送到白無忌手中。儘管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事
情發生,白無忌的臉色仍然很不好看。
「拚命販毒得來的錢,最後是要拿去養這些東西……死了以後下地獄,這筆帳
一定很難算。」
依照行政體制,有關這些難民的處理,白無忌曾經把訊息傳給當時仍在日本的
蘭斯洛,請一國之君裁示,蘭斯洛憤怒地對鄰國國君發表了這樣的感想。
「混帳!讓自己人民挨餓的國王,沒有為王的資格。」
聽見他這麼說的白無忌,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把政事丟下不管,跑到海外
逍遙的渾蛋,一樣是沒有為王的資格。」
從事實來看,因為讓日本陸沉,為自己國內製造出大批難民的蘭斯洛,確實也
是頗失為王的風采。特別是在西北已經難民為災的情形下,他又把日本的難民領回
國內,雷因斯等若是同時從東西兩邊被難民蝗災夾擊,也就難怪白無忌氣得臉色發
青。
「沒有辦法,不管以後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白無忌這樣感歎著。裁決一切國策大方向的蘭斯洛,確實是很有王者威嚴與儀
態,但為他守住這份威儀,妥善執行他每個政策,不至於讓美意變成災害的舵手,
卻是白無忌。能夠在蒼月王朝的建立階段得到這位宰相,確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在白無忌的指示下,雷因斯把大量的物資、人力,源源不停地送往西北邊境,
從長遠來看,西北一帶素來欠缺開發,如果多了這批人力,世代安頓於斯,開荒墾
地,那也不失為一條良策吧。
收容了大批難民,北門天關這時最擔心的,就是爆發戰事。照理說,這應該是
不可能的事,因為花家本身的武力已經全部崩潰,而花家領地內目前混亂不堪,石
家光是要穩定局勢就忙不過來,哪有辦法再發動戰爭呢?
另外一方面,把守北門天關的是五色旗,號稱是整個大陸上最強的兵種,即使
石家大軍攻來,也有支撐之力,倘使數目不多,甚至不用請求援軍就可以滅盡敵人。
這些都是常理的推論,但眾人之所以無法釋懷的理由,就是石家並不是一個會
照常理來做事的世家,石家領地內的混亂,較諸目前的花家,也只不過是稍稍穩定
一點而已,早已經習慣剝削人民來當戰爭資源的石家,根本不會在意領地內的混亂
,只要強行鎮壓就可以了。
再者,北門天關的最高統帥此刻並不在,源五郎也遠在日本,兩名天位戰力全
都不在崗位上,而收容大批難民後,北門天關的警戒機能,多多少少有些下降,正
是處於實力最弱的時候。
如果石家是刻意放任難民移動,造成北門天關防衛變弱,而趁機攻擊,那麼現
在就很危險了。五色旗並不是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但是北門天關的戰局不同於惡魔
島,在必須考慮人道的情形下,他們不能夠以屠殺來解決難民問題,事實上,光是
要警戒難民中是否混有奸細,就夠讓他們傷透腦筋了。
最擔心的事情,終於在不久之後爆發。在日本陸沉的四天後,北門天關守兵感
應到了不尋常的氣息,大量軍隊正往山道,緩緩推進過來。
「石家大軍進攻了!」
這聲警告撼動了整個北門天關,五色旗進入備戰狀態,在關卡重點處據險而守。
根據觀察,進攻數目約莫在五、六萬人左右,和目前北門天關的兵力相比,是
十比一的情勢。如果把難民人數也加上去,數字上反倒是北門天關這邊有利,但實
際開戰起來,這些從未受過軍事訓練的平民不礙手礙腳,就已經要感謝老天了。
憑著關卡地利、太古魔道兵器,這個數字差距並不至於無法彌補,但為了慎重
起見,五色旗在發出敵人進攻的消息同時,也遞出了增援的請求。
剛愎自用、自以為是,這是五色旗最大的忌諱,特別是假若敵人有天位高手隨
行,那麼北門天關這邊也就需要能夠與之對抗的高手。
「敵軍停下來了!」
出奇地,這五萬多的石家大軍,並沒有一鼓作氣地進攻,反而是行進到山口通
道時,就整個停下,沒有任何動靜。
「不進攻也不紮營,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整整數個時辰,敵軍沒有任何動作,看上去,好像只是
站在那邊而已。
「該不會全部都是殭屍兵吧?」
有人提出了這個疑問,但沒有人能夠回答。敵軍的位置太遠,太古魔道的槍彈
武器無法攻擊,必須要使用遠距離的渾沌火弩,但那卻不是可以輕易動用的武器。
經過慎重考慮,暫代北門天關軍務司令的白千浪,向稷下發出了緊急軍情。
「北門天關遭受襲擊,敵方動向詭異,請求天位戰力、太古魔道技術支援。」
在海外孤島上,蘭斯洛的生活並不輕鬆,雖然看起來像是在休假,但卻是必須
立即調度物資,供給難民使用,再準備船隻,把難民分批送回風之大陸。
為了表示誠意,他這個雷因斯之主親自打理各個事項。對於日本百姓來說,世
代居住的土地忽然沉到海底,驚愕地與親友們生離死別,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一
個異國國王,說要把他們全部遷移到風之大陸去,連串驚變所造成的惶恐,可想而
知,如果雷因斯隨便派個官員來處理,一定會釀成暴動,所以蘭斯洛的存在,很大
的一個層面上,起了穩定人心的效果。
這時,一件讓悲傷氣氛稍稍紓解的喜事,傳遍了海外群島,也在雷因斯掀起了
不小的震驚聲浪。
自從莉雅女王亡故後,便一直處於單身狀態的蘭斯洛國王陛下,為了兩國人民
的友好與永續,決意迎娶日本的織田香公主。
在之前日本遣使聯姻時,雷因斯的媒體曾就這可能做過討論,卻沒想到此事竟
有成真的一日。本來有可能造成的反對聲浪,在白無忌搶先一步發表賀詞,認為這
是能夠穩定雷因斯發展的美事後,也就被壓了下來。
無論是身份地位、與前任女王的關係,白無忌都是雷因斯政權中,幾乎可以說
是比國王本身更不容挑戰的存在。身為前任女王兄長的他,主動表示樂見其成,其
他人根本就沒法再反對什麼了。
對蘭斯洛來說,他是有點遺憾的,因為儘管這場婚姻只是穩定人心的形式,他
還是希望能取得小草的同意,但一直到現在,所得到的答案仍是一樣:蒼月草請假
外出,迄今未歸。
以小草的聰慧識大體,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與自己鬧小性子,那麼,到現在仍避
不見面,或許真的是無法露面,或者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了……
對此,蘭斯洛有幾分憂心,但白無忌卻只是要他盡快把海外的事情了結,盡速
回來,這麼看來,小草應該沒有什麼問題,而她也是贊成和親這個做法的……「反
正你快回來就對了,就算你不回來,也要放幾個天位戰力回來,現在西北軍情緊急
,我們需要天位戰力啊!」
「知道了,還要一點時間,李老二這兩天正在秘密傳授他們一點東西,這種機
會不是常有的。我和源五郎沒份,可是也得把婚禮辦完,才能趕過去啊,再給我一
天半時間吧。」
一切時間是如此緊迫,本來應該是盛大豪華的婚禮,只得草草進行。
帝國歷史的記載,就在這一年的八月三號,我意王陛下在雷因斯東海的鷹魔島
上,迎娶日本的織田香公主。
基於歷史文獻的慎重性,裡面並沒有提到典禮的過程,也沒有提到我意王陛下
是簽著什麼人的手,笑著步入新房,但卻對當時鷹魔島上的煙火,還有雷因斯本土
的盛大慶祝活動詳加記敘。
自從內戰結束,積極想提升國力的雷因斯,一直在期待王室能有一些好消息。
這次的婚禮雖然倉促了些,但仍是一件稱得上是喜事的好消息,無分朝野,在盛大
典禮慶祝之後,都認為只怕幾年之內都不會受到這等規模的震撼了……遺憾的是,
僅僅是隔日,他們就懊悔自己當時的天真。
在婚禮當天的那個晚上,眾人已經倦極就寢後,蘭斯洛卻尚未入眠。看看左邊
,再看看右邊,兩張同樣嬌艷的海棠睡容,儘管容貌有高下之分,但心愛的程度卻
是一樣,而他所不敢說出口的,就是他忽然強烈地想念一個女人。
一個本來應該在此……但現在卻不知下落何方的溫柔女子……
蘭斯洛所不知道的是,經過多日的長途跋涉,風華此刻已經抵達香格里拉,正
在接受款待。
不會武功,也不會使用飛行、瞬間移動術法,要前往香格里拉著實費了不少力
氣,但是在青樓聯盟一路特級貴賓式的護送、接待下,風華終於被送到香格里拉,
進入了這所她從小時候便曾多次聽聞的魔屋。
雖然是第一次實際見面,但因為風華的目不視物,魔屋主人難得地撤去了分隔
主客之間的珠簾。
彼此在之前都不曾見過面,但是她們之間卻有著很深厚的關係。遠從兩千年前
,藏在青樓背後的那股勢力就已經滲透龍族、西王母族,進行操控。九州大戰後,
雖然龍族已經脫離掌握,但西王母族卻是仍受到青樓影響,直到這一代,西王母族
的長老會與青樓主事者反目,才漸行漸遠。
但那也不代表青樓與西王母族撇清關係,因為八名崑崙長老一直有奪取青樓大
權的企圖,只是這次被搶先反將一軍,大敗虧輸而已。
然而,在西王母族一敗塗地的時候,青樓主事者確實沒有想到,那名印象中不
太起眼,只是徒具美貌的溫馴女子,會以已經數十年不曾開啟的水鏡熱線聯繫青樓
,尋求協助。
「日本就快要沉了,請宗家伸予援手,協助我的族人撤退,還有派出船隊,救
出日本百姓。」
聽到這樣的話,她真是大大地吃了一驚,這位小小的西王母,赫然有著不俗的
智慧,在短短一句話裡頭,表達了應該要表達的東西,還完全掌握了聽者的心理。
不用「青樓」、不用「千葉家」,風華是請求「宗家」伸出援手。因為如果要
求援,青樓必然會提出要西王母族臣服的要求,絕不可能退讓,而處於劣勢的西王
母族根本不能拒絕,所以風華一開口就自承是「分家」,請總部救助。
一眼就看清整個時勢,不愚昧地自抬身份、不賣弄無謂的外交辭令,在最短的
時間內,做該做的事,這令青樓主事者對風華徹底改觀,並且起了高度興趣。
儘管看清了這女子的覺悟,但她仍是想要試試看,所以開口問道:「答應你的
要求不是問題,但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援助分家,這不是宗家的義務嗎?還是說我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呢?」
淡淡地說了一句,風華並沒有忘記自己此刻的身份,道:「請立刻行動吧,只
要是我能夠答應的,我一定會答應,玉簽風華知道信義是什麼……我不會讓你們失
望的。」
最後那一句話的語氣裡,有著不容懷疑的意志,亦是因為如此,短短的數句交
談,青樓方面就做出了千餘年來未曾有過的大動作,發動所有潛伏在日本的門人協
助撤退,還派出大船隊。
當一切都成功進行,西王母族倖存的族人獲得安頓,風華也被接到香格里拉,
預備支付她應付的代價。
「已經準備好了嗎?丫頭?」
「是的。我曾經答應過您,只要是我能夠答應的,我不會違反約定。」
過去曾經見過織田香幾面,風華一直有個感覺,自己與那位孤絕的冰公主好像
,都是一種無根的生命型態,在不斷的漂泊中存活。
如果說織田香的生命是反覆寄生、飄離,自己的生命就是不停的買賣,從出生
起就賣給西王母族,在西王母族潰滅後,換一個新的買主……像這種待價而沽的感
覺,自己已經非常熟悉了。
「不用這麼緊張,這裡是香格里拉,不是崑崙山。」看出了對面那女子的緊張
,她微笑地說話了。
「我覺得……適度的緊張,有助情緒穩定。」
因為長老們的刻意封鎖消息,所以風華並不清楚千葉家的實際作為,但是,見
過一定世面,她不至於不清楚什麼東西叫做「黑暗」,因此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但是之後的一番交談,卻讓風華不禁疑惑起來。看來,每件事情都有例外,就
像西王母族出了自己這樣一個異類,這一代的青樓主事者,似乎也有著不同於過往
的作風,而她對於自己的處置,更是之前所料想不到的。
「我過去總是把美女栽培成大明星,她們也都很高興,不過顯然不是每個小美
女都適合演藝生涯,票房毒藥會砸掉天香苑招牌的。你不是喜歡行醫嗎?剛好有個
醫療團要去北門天關,你就和她們一起去吧。」
與風華一握手,她笑道:「你之前沒有猜錯,千葉家萬千年來都是收買人命、
控制人生的組織,不過,只有一點與之前不同……我只控制十年、幾年,你的生命
還是得由你做主……要背負著那麼多人的一生,太累了。」
隨著兩名聰慧女性的握手,一件令人憂心的事件,以喜事的型態落幕了,但這
時卻沒有什麼人發現到,在連串的喜事中,有一樁小小的流血事件,為最近的歡喜
氣氛添上悲傷色彩。
事情的開端,是在稷下的巷道裡,一群剛剛參與慶祝典禮的民眾,意外在街角
發現了一個人影。像是剛剛遭到暴徒洗劫,滿身血污的他,因為傷勢實在太重,在
夜色中已經看不太清楚本來的樣子,驚惶失措的民眾,立刻狂奔而散,去找尋醫療
人員。
「……開、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以……倒在這裡……我怎麼可以就這麼死
了呢……我還沒有……再見到你呢……靜……」
沒有人聽見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後囈語,只是在半個時辰後,兩個最緊急的軍情
傳遞,送到了海外的鷹魔島上。
八月三日,北門天關遭受奇襲,失守。
八月三日,雷因斯右大丞相白無忌遭遇刺客襲擊,不幸身亡。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龍族騎兵】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 風之大陸東北外海 孤島酒吧
連接而來的兩個噩耗,衝擊著尚未做好心理準備的蘭斯洛一行人。當本來還一
面搖晃著酒杯,一面笑著與楓兒說話的蘭斯洛,聽見這個突來的噩耗,在些許的驚
愣之後,妮兒甚至不敢正視兄長的表情。
自從枯耳山之後,她從未想過會再看到蘭斯洛有這樣的表情。
事實上,不要說是她,就連蘭斯洛自己也想像不到,會再度承受如此重大的衝
擊。
雖然不是沒有想過會遇到暗殺這種事,但身邊那麼多人裡面,自己從未把二舅
子白無忌列入可能的犧牲名單中。不會武功、沒有天位力量,對目前的各個高手來
說,他都是一個不值得出手的小人物。
可是,只有包括蘭斯洛在內的數人知道,在那性好漁色、終日花天酒地的糜爛
生活之下,白無忌也有著驚人的實力。儘管他從來不參與天位戰,單純的武功也確
實不高,但想要謀刺於他,即使是用突襲的暗殺手段,也要有天位力量才有成功可
能……而且,還得要是天位中的好手才行。
就因為這樣,蘭斯洛相信二舅子有著一定程度的自保能力,卻不料在這諸事順
利進行的當口,會承受這麼重的一個壞消息。在聽到這件事的瞬間,他甚至以為這
只是白無忌的一個惡意玩笑,馬上就會有人用笑臉對自己說「這是開玩笑的」。
但是,並沒有人這麼說……
在一陣令人膽顫心驚的沉默中站起來,蘭斯洛要求立刻與稷下取得聯繫,同時
眾人準備啟程,返回風之大陸。
與稷下聯絡的結果,讓蘭斯洛再一次在螢幕前爆發了狂怒。
白無忌猝然倒下,雷因斯宮廷整個亂成了一團,既無法與幕僚長蒼月草取得聯
繫,也沒有其他人可以諮詢,正需要國王陛下回來做主。結果當這通來自海外的緊
急通訊傳到稷下,宮廷那邊甚至不知道該由誰來向陛下作緊急報告。
結果,在歷經了一刻鐘的等待後,本來還預期會看到白德昭的蘭斯洛,卻看見
一個怯生生的嬌小身影,很害怕地在螢幕前搖兩下手,還沒說話,早已通紅的眼睛
又流下淚水,痛哭起來。
「……師、師兄,你快點回來好不好……我們這邊……」
蘭斯洛真的是被氣炸了。就算再怎麼沒人,從體制上來說,也輪不到擔任太研
院長的小師妹愛菱來向自己報告,而她哭哭啼啼,說不出半個完整句子的可憐模樣
,更使蘭斯洛手足無措,但偏生又不能向她發怒。
這邊也就暴露出雷因斯的一個缺陷,就是太多秘密主義的包袱。白無忌縱然倒
下,但是能夠代替他暫掌大局的,仍有小草與梅琳,但偏生底下的人對她們兩個一
無所知,更無從聯絡起,結果推派到最後,只好讓愛菱出馬。
太研院院長雖不是政務官,卻素來由白家的重量人物出任,有相當的份量,更
何況愛菱院長是陛下的小師妹,由她承受陛下的怒氣,事情比較好控制吧?
想到推派愛菱出來的人可能有這樣打算,蘭斯洛就怒不可抑,偏偏愛菱又沒法
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說清楚,當下心裡真是氣得想要砸了螢幕。
幸好,讓愛菱擔任發言人的另一個好處,在這時顯現出來,主動把話題接過。
「問她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來的,還是由我來作個簡單報告吧。」
輕輕推開愛菱,出現在螢幕前頭的是華扁鵲。即使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冷漠
的表情也沒有一點改變,就像是在作播報天氣一樣,拿過愛菱手中的文件,平靜地
宣讀著。
蘭斯洛一向討厭這女人的死板面孔,但至少在這一刻,她的冷靜對這場面很有
幫助,如果每個人都像愛菱那樣哭哭啼啼,本已心亂如麻的自己,更是不知道該怎
樣才好了。
「魔導公會的主席陛下和長老都不在,所以我來代表報告。」華扁鵲道:「已
經發出消息,找尋梅琳長老,主席那邊從日前就閉關,進行魔導修行,基於黑魔法
修行的高度危險性,這邊一時間聯絡不上她,我個人也建議不要聯絡她。」
簡短兩句,華扁鵲交代了目前眾人最需要知道的事。以主席之身統馭魔導公會
的小草,從蘭斯洛離開風之大陸後,就開始閉關修行,提升實力,能與她取得聯繫
的只有白無忌,但現在白無忌倒下,如果貿然把這消息傳給她,可能反而容易出大
亂子。
「魔導修行,不適合被外人打擾,如果突然中斷,會發生咒術反噬的危險,從
各方面來說,最好讓女王陛下保持不受干擾的環境。」
華扁鵲所用的稱呼,蘭斯洛並不意外。雖然目前的身份只是雷因斯客卿,但聽
說白無忌之前為了籌組天位騎士團,曾經與她做過一些條件交換,將這女人納入己
方,所以她知道小草身份並不奇怪。
「右大丞相為人小心,平常就算外出鬼混,身邊也會有護衛陪同,當然包括潛
伏在四周的暗樁,這次也不例外,所以報告中有一大部分的證言,是這些護衛們所
留下的。」
「這些人呢?是不是被先解決掉了?」要無聲無息地刺殺白無忌,那有很大的
可能,就是先把周圍潛伏的護衛剷除,這才下手,如果對方是大雪山、青樓那邊的
高手,就有辦法作到。
「不,奇怪的事情就在這裡,所有隨行的暗樁毫髮無傷,一直到現在也摸不清
楚發生了什麼事,我這邊正在用催眠、洗腦程序,直接調閱記憶來作確認。」
華扁鵲說出了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
昨晚,八名變裝過,跟隨在白無忌周圍隨護的護衛,從八個不同的方位,小心
翼翼地盯著目標,由於當晚稷下舉行了熱鬧慶典,人群很多,所以當白無忌如往常
那樣,在酒店街上信步閒逛,護衛們也特別謹慎,緊緊盯著每一堆與他擦身而過的
人群。
一直都沒有發生什麼事,但卻在一群人與白無忌面對面走過後,事情就發生了
,護衛們甚至呆了一下,才衝出來救護。
「這是很老套的刺殺手法,藉著擦身而過的機會刺殺,連楓兒也會作,有什麼
好吃驚的?」
「我說會讓人吃驚,就是有值得訝異的地方,不要問白癡問題,也不要污辱彼
此的智慧,豬頭國王。」
華扁鵲解釋著,像是利用錯身的短暫時間,進行刺殺的手法,因為時間因素,
都是一擊就攻向致命處,傷口或大或小,但一定是只有一個。大雪山的教程中也提
到,這種形式的刺殺,即使有能力瞬間刺出四、五刀,也要把刀數集中在兩刀之內
,深度破壞,提高目標緻死率。
但白無忌的傷勢卻不同。整體上所受到的傷勢,只能用千瘡百孔來形容,全身
骨骼沒有一塊完整的。即使是老於刺殺的華扁鵲,也想不出為何僅僅在一錯身之後
,就會造成這種看起來像是打了幾個時辰的天位戰慘敗後,留下的傷痕。
「以仵作的角度來看,我個人的結論是,與其說這是下手快,倒不如說兇手有
切割時間的能力。」華扁鵲道:「從人群擦身到整個離開,護衛們所看到的這些東
西,有一個部分被切割掉了,護衛們只是直接看到開頭和結尾,漏了中間的過程。」
「所以,你的意思是,中間少了一場決鬥過程,我二舅子是先和人打了一場,
然後才落敗遇害的?」
「很荒唐,但卻是目前從各種跡象歸納出,最合乎理論的說法。」
身為目前數一數二的天位強者,蘭斯洛想著天心意識、天位力量的種種運用法
門,卻都想不到要怎樣才能作到這樣的效果。
而在他與華扁鵲交談時,旁邊眾人一面聆聽,一面也作著種種準備。
最感慨的就是李煜和源五郎。當聽到白無忌的不幸,曾與他有過數面之緣的李
煜,默默地舉起酒杯,為故人祈求冥福。
「這種時代就是這樣,誰都一樣,也都不知道這次分別後,下次見面是人還是
屍體,一切……如夢似幻啊。」
「說得好,不過,至少我希望下次碰到二哥時,你還是這麼生龍活虎的,那時
候,我們再來喝酒吧。」
兩人敲了敲杯子,李煜瞥向妮兒,覺得有一點可惜,這個少女的天份極佳,然
而時間不夠,自己並沒有能好好地訓練她。
另一邊,楓兒則是還沒從這消息中鎮定下來,特別是想到小草與無忌公子的感
情那麼好,一旦知道兄長遇害,不知道她會多麼地悲痛欲絕。
楓兒本身也遇到了一點問題,織田香剛剛已經表示,為了處理日本遺民的事務
,她要多留在海外幾天,等到事情到一段落,再去雷因斯找媽媽。考慮到女兒的心
情,楓兒實在沒有辦法勉強她。
一切看似安排已定,蘭斯洛請華扁鵲安排飛行器,立刻載運自己一行人回雷因
斯,但螢幕那邊卻傳來這樣的回答。
「話還沒有說完呢,除了宰相大人的遇害,還有一件事情,是你必須知道的…
…」
戍守著北門天關,五色旗面臨了一個讓人困惑的局面。
艾爾鐵諾的第一名將,就是把守在西方國境的第二軍團長,周公瑾元帥,但他
的第二集團軍,卻未必是艾爾鐵諾最強的武力。上次北門天關之戰,五色旗親身體
驗了石字世家的戰力。
融合了魔道改造技術所創出的強化戰士,殺傷力非常地強,不但力大無窮,速
度敏捷,而且刀槍難傷,除了具有與魔族對抗經驗的五色旗,風之大陸上只怕沒有
哪支部隊能對抗這批強化戰士。
「媽的,居然作出這麼卑劣的事!」
上次戰爭,在乍見石家派出的強化戰士時,五色旗將兵們曾有這樣的反應。對
於苦練武功,增進實力的他們而言,這樣的改造手法無疑是一種邪道,然而,他們
的同僚卻不作如是想,因為當那一戰的畫面傳回西西科嘉島上太研院本部,一眾研
究員捶胸頓足,破口大罵。
「媽的,居然被他們搶先一步,本來我們這個月就……」
姑且不論這兩大惡德集團的競爭心態,仔細想想,實在是很奇怪,風之大陸的
太古魔道技術,幾乎完全掌握在白家手中,遠藏於海外群島;一般的魔法師又聚集
於雷因斯,受魔導公會的統馭,在這種人才、知識極度匱乏的狀態,石家是從哪裡
得到這麼漂亮的生體改造技術?難道是有東方仙術的背後支援?白鹿洞與石家有某
些台面下的合作嗎?
資訊不足,很難在這些方面作出判斷,但是石家金剛堂改造出來的強化戰士,
確實令五色旗不敢輕忽。
也就是因為這樣,敵人現在的情形才讓五色旗費解,如果對方的實力足以與己
方互爭勝負,為什麼一直詭異地按兵不動呢?到底有什麼圖謀呢?
這個問題,在對峙的當天下午,由白無忌傳來了指示:敵人應該很明白五色旗
的實力和武裝,所以才會特別挑在太古魔道兵器的射程外攻擊,既然如此,這樣按
兵不動的理由,就是等待時機,為了發出雷霆一擊做的掩飾。
如果攻擊的主力,是從中都、玄京這些地方出發,即使是飛行,也要一段時間
才能抵達北門天關,雷因斯一方可以有應變的機會。但如果是隱藏軍中,近距離驟
然發難,以壓倒性的實力短時間內攻破北門天關,雷因斯就來不及派出高手應變。
「要正面攻破五色旗,那非得是天位高手不可,但如果是天位高手,不必這樣
遮遮掩掩,所以最有可能的推論,就是他們擁有了等同天位者的新戰力。」
白無忌作了這樣的判斷,把指示交給五色旗,但是最終的命令雖然沒說明白,
意義卻很清楚。
雷因斯的天位高手群就算立刻啟程,一時間也難以從海外及時抵達北門天關,
所以若是敵人猝發突襲,五色旗便得獨力應戰,屆時必然面臨的後果是……因此,
白無忌最後所暗示的意思,就是敵人的秘密戰力,具有高度的戰略價值,即使全軍
覆沒,也要把完整情報保存下來,回傳本部,作為下一戰的情報參考。
「請家主放心,我們知道該怎麼做的。」
經歷過無數次生死之間的修羅戰,五色旗對於這種場面並不陌生,一面整頓實
力,一面卻悄悄地把兵力分撤到附近隱蔽區域。
等待中的攻擊,在隔天發生。當太陽露出了第一道曙光,黃金色的光芒,逐步
照亮了大地,北門天關的守軍忽然發現一絲怪異之處,今早的太陽,似乎太過亮眼
了些,那縷縷金光為何看來這般地貼近呢?
當距離再近一些,整個看得清楚了,驚叫聲便哄然響起,城關上的守軍,駭然
發現那一排耀眼的金光,赫然是某些以高速移動貼近的物體。
「敵人來了!準備迎擊!」
緊張卻不見混亂的呼喝,經過傳聲設備,讓每個火速就定位的士兵拿好武器,
預備攻擊。
敵人的攻擊會由天上而來,這是之前雖有料到,卻最不願意成真的事。對於北
門天關這一類的要塞關卡來說,最不利的防禦型態,就是以地對空,盡失居高臨下
的關防優勢。
而這時他們也看清楚了敵人的樣子。清一色金盔金甲的戰士,手執金槍,在陽
光下顯得威風凜凜,氣勢驚人,但最讓五色旗震驚的,是他們胯下所騎乘的飛龍。
從遠古時代開始,龍的強悍戰力就令所有生物驚懼不已,升龍山上的龍騎兵,
萬千年來始終守住風之大陸最強兵種的名譽,現在卻以這樣的形式,與五色旗正面
遭遇了。
白字世家並不是沒有作準備。由於一直有著統治風之大陸的野心,要將各個對
手實力列入計算,遠在白金星掌權之前,就千方百計調查龍騎兵的戰力,龍的平均
力量值,而這些探查在枯耳山一戰,得到了彌足珍貴的豐富資料,當日前推測敵人
可能由空中進擊時,龍騎兵就是可能的選項之一。
但是針對龍族所作的準備資料中,只提及飛龍有青、紅、黑、白,卻從沒有提
到裡頭有這樣的黃金龍。
每一頭都有十數尺的巨碩身軀,鼓動著龐大的龍翼,尖銳指爪在陽光下閃閃生
光,黃金色的龍瞳中,漸漸映出了敵人的身影。
單只是遠遠看去,就能夠感受到這些黃金龍的不凡威儀,如同王者一般地睥睨
下方的生物,宣告它們即將主宰一切,而在陽光下,化成一道黃金之線的龍騎兵,
殺意與氣勢更是如海潮般怒湧起來,使下方敵人充分體認到神龍之威。
「攻擊!開火!」
戍守在城頭的五色旗發動反攻,儘管驚懼,但他們並沒有被敵人的氣勢給壓住
,悍然反擊。
對付體積這麼碩大的生物,等閒的刀槍劍棒全派不上用場,必須是以投石機那
一類的巨大機弩,投射標槍,才有可能造成傷害,但是看黃金龍飛行時候的迅捷迴
翔,想也知道,那麼笨拙的投擲武器不可能傷到它們。因此,五色旗立刻以太古魔
道兵器攻擊。
不敢使用渾沌火弩,五色旗使用重型機槍,地對空追擊橫掃,密集的彈雨一陣
又一陣地掃向空中。
乍見連天彈雨,初逢這等兵器的黃金龍騎兵翔身閃避,但是在挨著幾下,發現
完全沒有損傷後,信心增強,為首的騎將振臂高呼。
「今日重耀我龍族榮光!赤龍神之名,威凌大地!」
這句呼喊,把整隊龍騎兵的士氣都拔揚起來,跟隨著騎將,把手中的金槍一擺
,駕馭著飛龍,就朝下方俯衝而去。
「敵人高速接近中,做好準備。」
下令的人,並沒有說明白該做好怎樣的準備,而或許,這些話並不是說給正在
城頭激烈苦戰的士兵,而是說給那些正藏匿在附近山區,用儀器監測這場戰爭所有
資料的同袍聽的。
夾帶著強猛勁風,黃金龍由高空衝殺而至,當進入射程範圍後,騎士拉扯韁繩
,黃金龍張開口,吐出高溫火焰,巨大火柱猶如隕石從天而降,轟在城頭上,立刻
就把接觸點的方圓百尺化成一片滔滔火海。
龍騎士團以三頭為一組的形式俯衝,每一組噴發完火焰之後,立刻高度拔升,
讓出位置,由跟著殺到的那一組進行攻擊,絲毫不留下半點間隔。
並不是每一頭黃金龍也吐著同樣的火焰,有些吐出強風,以猛烈的衝擊波轟向
城關;有些則是吐出具有腐蝕性的酸霧。交錯不同的元素攻擊,雖然和八歧大蛇比
起來,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但是近百頭加在一起投入實戰,所帶來的衝擊力確實是
無與倫比。
只是粗略完成了建築,還沒有能夠進行法陣防護的工程,北門天關在這樣的攻
擊下,沒有多久就搖搖欲墜,處處都是碎石殘瓦,烈火焚燒。威力強大的太古魔道
兵器,和這些黃金龍相比,似乎也派不上用場,被留下來作犧牲打的五色旗士兵,
沒有多久就傷亡殆盡。
「撐不下去了,不過……任務完成,進行最後戰術。」
所謂的最後戰術,就是引爆埋藏在北門天關下頭的大量火藥,以自滅的方式,
作最後一擊。如果使用具有核能的渾沌火弩,效果應該更好,但因為某個理由,白
無忌曾經下令過,這場戰爭裡頭不得使用渾沌火弩,只是使用最原始的火藥引爆。
轟然巨爆,二度重建的北門天關,在烈焰與猛烈衝擊波中,連同上頭的守軍,
整個煙消雲散。
熾熱的氣流往上衝擊,黃金龍騎隊挪移閃避,俯視著下方的輝煌戰績,跟隨著
領隊之人,發出勝利者的歡呼。
似乎有些人在巨爆之前逃了出來,正蹣跚地朝後方撤去,從動作來看,不像是
職業軍人,不過察覺這一點的黃金龍騎隊,並沒有在意而留手,呼哨一聲,進行了
掃蕩戰的工作。
「你是說,他們看到了非戰鬥人員,也一樣下手?是這個意思嗎?」
聽華扁鵲的簡報,蘭斯洛眉頭皺了起來,如果龍族會對非戰鬥人員下手,這件
事頗為匪夷所思,因為自命為匡扶世間正義、俠道的龍族,就不該有著這樣的作為。
枯耳山一役,自己可沒看見什麼黃金龍,這是龍族的隱藏兵力?還是新開發出
來的東西?
而且,蘭斯洛很擔憂地察覺到,當華扁鵲說出攻擊北門天關的是龍族部隊後,
這邊的氣氛就很怪,特別是妮兒,被這件事把新仇舊恨又翻上心頭,毫不掩飾地對
泉櫻露出明顯的敵意。
「居然對非戰鬥人員下手?這些黃金蜥蜴真沒人性!」瞪著泉櫻的背影,妮兒
冷哼一聲道:「我早就知道了,那些蜥蜴東西裡頭沒有一個好人,和龍字有關的女
人特別不是好人。」
以泉櫻的修為,就算不轉頭也感覺得到這陣視線,而不管她是否聽得懂這段話
,這都是非常危險,所以夠義氣的弟兄立刻挺身相助。
「啊,如果照這麼說,妮兒小姐就不是好人了。」
「為什麼?」
「枯耳山之後,敵方我方,哪一邊不是把你當成恐龍在看?如果和龍字有關的
女人都不是好人,那你……唉唷!」
夠義氣的源五郎,以本身的犧牲,阻止了危機的發生,而旁邊的楓兒為了讓事
情好轉一點,出聲問道:「可是,有沒有可能說,龍族認不出那些人是非戰鬥人員
,下了錯手呢?」
「大雪山出身的你,問出這種問題,真是讓我遺憾。從五色旗提供的畫面,已
經看得很清楚了,你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從這畫面判斷,會看不出這些逃亡者並
非第一線的戰鬥人員嗎?」
華扁鵲道:「既然被捲入戰爭,就要有必死的覺悟,我並不覺得非戰鬥人員就
有應該不死的理由,龍族也是完成了該做的事,不用大驚小怪。不過,當時他們確
實是一路追著掃蕩,一直到了北門天關五十里外的難民收容營,才被召返回去。」
所謂「才被召返回去」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是及時收到召回的命令,這群殺性
極重的黃金龍騎隊就要直衝進去,血洗難民營了。這個隱藏意義誰都聽得懂,但妮
兒卻注意到另一件事。
「等等,為什麼會有這個畫面?五色旗藏了多少人起來當偵查部隊?」
「這應該是軍事機密,不過橫豎現在是我在簡報,就照著數字念了。開戰前,
北門天關有五千名職業軍人駐守,在接獲此戰戰略方針後,約莫四千五百人撤離到
附近山區的掩體法陣中藏匿,另外從難民營聘請四千五百名壯丁進入要塞,發給軍
服,充當臨時搬運工,高薪。」
話說得很客氣,但誰都聽得懂那是什麼意思。為了減少實力損傷,五色旗選擇
撤出北門天關,又為了欺敵,另外找替死鬼進入北門天關作掩飾,從最後結果來看
,五色旗保留了元氣,可以說是贏了漂亮的裡子。然而……
「哪有這樣做事的?是什麼人下了這種命令?軍隊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為了守
護人民嗎?哪有反而騙人去送死的?這麼做……和當初花家的那些雜碎有什麼不一
樣?」
妮兒拍碎了桌子,爆發著狂怒,但螢幕裡的華扁鵲,卻是一派事不關己的冷淡。
「顯然五色旗並沒有這樣的職業認知,另外,如果要找下命令的人負責,他已
經躺下了,你如果回來的動作快一點,還來得及在下葬之前鞭屍,清算責任。」
五色旗的成立,就是為了專門對付魔族,雖然說也是為了守護民眾,但長久處
於惡魔島上與世隔絕的他們,卻沒有這樣的認知,而當組織大換血,變成白家爭霸
天下的私人武力後,要他們為了守護民眾而戰,就更加不可能了。
而且,怎麼去戰呢?從結果來看,即使五千人全部守在北門天關內,也只不過
支撐得久一點,最後仍是不免關毀人亡,明明知道這一點,難道要強行下令死守關
內,隨關殉職嗎?
這些道理,妮兒慢慢地想通了,但情感上就是無法接受。
「還有,如果要追究責任,那麼丟下軍務不管,全部跑到海外的軍方高層,應
該也有責任吧?」
華扁鵲冷冷的話語,讓妮兒聽得非常難受,自己並不是為了遊山玩水,才到日
本來的。攻下日本,會有很高的戰略意義,雖然後來發展出乎意料──日本陸沉,
但是雷因斯一方仍是得了不少好處。
為了拿下日本,軍部投下實力,而因為戰情緊張,不得不把所有高手都派到日
本去。事實上,只要北門天關之戰再晚數天,眾人回歸各自崗位,來得及戍守住邊
防,事情就會以一個完美形式收場,不至於出現這個窘態。
但妮兒無法否認,誤判這個形勢的自己,確實背負著責任,而兄長與小五也就
是因為察覺到這個責任,所以才一聲責難都說不出口的吧?
「不用再說了,讓太研院準備飛行器中途接駁,我們現在就啟程,用天位力量
飛行過海,中途轉搭,這樣最快可以在明天傍晚抵達。」
用天位力量一路破空直飛回去,很耗體力,抵達之後還要休息幾天,才能回復
十足戰力,得不償失,所以蘭斯洛要求飛行物的載送。
主意一定,蘭斯洛就要率領眾人啟程,泉櫻卻像是有話要說般,欲言又止,剛
剛要開口,卻被一直沉默不語的李煜搶了先。
「你們先走吧,這位泉櫻姑娘留下。」
李煜道:「其他人都沒什麼好說的了,不過,這位泉櫻姑娘的武功,還有一點
可以彌補的地方,我想她再留下兩天,教她一點東西。」
如果泉櫻也隨行回到風之大陸,立刻就要碰到與龍族的對戰,眾人的立場會很
尷尬,而且妮兒那邊也是個問題,所以李煜的要求,真是幫了蘭斯洛一個大忙,在
泉櫻點頭答應後,事情就此定案,心亂如麻的他,並沒有察覺到泉櫻眉宇間的一抹
異色。
在蘭斯洛等人急忙趕回風之大陸的同時,也有人正在慶祝凱旋。
玄京,昔日的花家總堡所在,因為上趟白起的大破壞,幾乎給鬧成了廢墟,但
是石家大軍進駐後,大興土木,很快就重建了一座具有起碼威儀的城堡。
雖然說是「起碼的威儀」,但那只是和中都石家堡豪奢闊綽的場面相比,主人
的自我評價而已。短短一月之間,動員數萬民夫,日夜不停趕工,倒斃的直接埋在
建築之下,這才完成這座富麗堂皇,耗資無數的雄偉城堡。
之所以建立這麼豪闊排場的東西,主要還是因為石字世家的主人已經親臨此地
,坐鎮監看最前線的戰局,而這天晚上,他在堡內擺下筵席,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多爾袞大人凱旋而歸,大大挫了雷因斯的銳氣,又為我方取得了巨大利益,
石某衷心敬佩,來來來,今晚好好喝一杯,不醉不歸。」
一身華服錦袍的石崇,笑容可掬,一揖到地,極是熱切地招待著賓客,口中說
著賀詞,很識趣地對多爾袞在日本受到的挫折隻字不提。
多爾袞仍是一身紅袍,大袖飄飄,臉色雖然略顯蒼白,但每一步跨出,仍是具
有淵停嶽峙的氣派,令人看不出他在激戰八歧大蛇時受到的傷勢,究竟痊癒了幾分
。
花天邪仍舊跟在他身後,一語不發,雖然感受得到這年輕人的傲氣,但沉默的
感覺卻與從前有著天壤之別。望著這片熟悉的土地上,多出了一座不再屬於自己的
豪華府第,花天邪的眼中,映出了正承受著皮鞭、刀劍威脅,蹣跚幹活的民夫,卻
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跟著多爾袞入席。
「蓋這麼大個勞什子作什麼?被人隨便鬧鬧場就毀光了,徒增累贅而已。」
身為當代霸者,多爾袞卻不失草莽氣息,對石崇花偌大功夫起這所城堡,有著
他自己的意見。
「哈哈,毀光了就毀光了,那有什麼打緊,重新再蓋就成了,這些賤民就像螞
蟻一樣,死不完的,殺光又是一批,隨時都有重建人手,至於見錢眼開、趨炎附勢
、為虎作倀的敗類,難道還怕找不到嗎?」
石崇大笑道:「像多爾袞大人這樣的強人,自然不屑這些鄙俗阿堵之物,不過
人生於世,既然有權有勢,生殺在我,又何必虐待自己?有得享受,就盡量享受,
這是我輩俗人的生存之道啊!」
由於三人談話的高度機密性,石家平日筵席所少不了的美姬俏婢、奢華排場,
都沒有擺出來,單單只是滿席珍饈的豪宴,似乎配不太上三人的身份,不過,對他
們來說,自然有更好的調劑品,那就是牽動整個風之大陸局勢發展的權力陰謀。
「我再敬兩位一杯,如果沒有兩位的一場辛苦,要讓那些龍蛋提早孵化,可真
是不易。」
石崇笑道:「引動元氣地窟的爆發,令得天地元氣能量改變,受到影響的不只
是高手群,就連我們麾下的雄兵也是大受助益,如果往後數月都能持續這種狀態,
我們將擁有一支無敵的雄兵了。」
元氣地窟的爆發,以日本為中心,先衝擊雷因斯,繼而把影響效果遍及整個風
之大陸,若是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變化發生,搶先做好準備,確實是可以撈到不少
好處。
在多爾袞遠赴日本的那段時間,已經知道元氣地窟將要爆發的石崇,命令金剛
堂把改造的獸化戰士做出調整,當天地元氣驟變,這些能夠從中吸收到能量的獸化
戰士,力量就會大幅度提升。
此外,如果搶先一步,俘虜領地內具有優秀資質的習武者,強迫洗腦改造,在
他們受到天地元氣變化,功力驟增時,石家等若多了一群可靠的戰士,只是,這些
戰士衝鋒陷陣則可,如若是正面與天位高手中的絕強者對戰,那便遠遠不足。
「所以才特別預備了第二著,這些黃金龍將是我們稱霸天下的最大資本,雷因
斯那邊定然料想不到,元氣地窟的爆炸,會有這等後果。」
口口聲聲說著「我們」,雙方到底有多少誠信,只有彼此才知道。除了自身武
力外,絕不把任何身外物當成強橫資本的多爾袞,對於石崇這般看重黃金龍,有些
許不屑,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石崇委實下了一記妙著。
一直以來,石崇就想把龍族勢力收為己用,倍增實力,目前雖然是以結盟的形
式,維持雙邊關係,但最終目標卻是讓龍族臣服於己,變成石家麾下的一支強大武
力。
只要是人……或者說只要是有智能的生物,就有弱點可趁。正是因為會思考,
所以會有思慮上的漏洞,再加上貪慾,要找出可利用的誘惑點,對石崇來說不是難
事。
龍族數千年來隱居的孤寂與不耐,以及對自我使命的存疑、期待恢復應有榮光
的渴望,都成了可供石崇挑撥的破綻,龍族本身也希望與真正有實力的人界當權者
合作,雙方就此一拍即合。
為了讓合作計劃順利進行,必須排除阻礙人物。具有白鹿洞背景的紫鈺,對石
家不抱好感,是合作的重大阻礙,加上族長的存在,正是長老們掌握龍族大權的絆
腳石,因此就要設計將她解決。
石崇看出紫鈺的價值所在,這個小女人與她的族人不同,能夠從失敗中得到教
訓,至少……如果她一直存在,龍族就會走向與西王母族不同的道路,對於自己來
說,這自然是不利的,所以從上次北門天關之役開始,就設計將她抹殺,甚至還委
託多爾袞到日本去持續追殺。
北門天關一戰,紫鈺失蹤後,龍族和石字世家開始緊密合作,幾次磋商後,石
崇知道龍族還有一樣強力兵器,黃金龍的存在。
與普通的赤龍、青龍……等龍獸不同,得到龍神之血的黃金龍,戰力是尋常龍
獸的百倍以上,從遠古時代以來,就是伴隨歷代龍騎士挑戰邪惡的最佳夥伴。
然而,在九州大戰前,黃金龍就在頻繁戰鬥中消失絕跡,剩下的,只是百多顆
數千年未曾孵化,已經呈現化石狀態的龍蛋。對於如何才能把這些化石龍蛋孵化,
龍族已經完全沒有主意。
如果求助於升龍山頂的的龍神,應該能夠得到指引,但是除了一族之長,任何
人侵入山頂禁地,都是灰飛湮滅的下場。所以當石崇提出要帶走這些化石龍蛋,試
圖孵化,再歸還龍族時,龍族沒有拒絕,反而慷慨地將之當作結盟禮物。
經過研究,石崇得到的解答是,如果有足夠的龐大能量,是可以讓化石龍蛋活
性化,進而孵化。但是,這樣的能量卻不易取得,若是由天位高手不斷輸功,不但
見效甚微,而且費時曠日,在這種節骨眼上,很是不利,所以石崇把計劃對準了即
將爆發的元氣地窟。
計劃無疑是進行得很完美,龍族對石崇極為感激,因為他將黃金龍孵化之後,
並未私藏,而是一如承諾地將黃金龍歸還龍族。這證明了石崇的合作誠意,也令龍
族更進一步承諾了雙邊的合作。
「就讓龍族慶喜於短暫的利益,而我們掌握永恆吧。」
石崇道:「北門天關的演出,只是序曲而已,白鹿洞應該會很在意這次演出的
效果,但這也正符合我們的打算,殺神計劃的一切準備已經完成,就靜待戲曲上演
吧。」
多爾袞道:「如果讓那些蜥蜴當了主要演員,這場戲就沒有觀看的價值了。」
「何必在意?一場經典大戲,除了有主要演員,陪襯的配角也是越多越好。」
石崇道:「就像我們之前曾經說過的,如果要放一場煙花,煙火的量也是越多越好
。」
聆聽著兩人的對話,花天邪為之沉默,這並不是他應該說話的時候,而且,對
於石崇所交付給他的新任務,邀請這場大戲的另一個重要演員到場,這也是煞費心
思的問題。
以最快的速度,蘭斯洛一行人回奔雷因斯,趕到稷下。
「我二舅子的靈柩放在哪裡?他生前一天到晚都說自己死了會下地獄,你們該
不會這麼早就把他火化,讓他提前被火烤吧?」
回到稷下的蘭斯洛,與華扁鵲見面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麼說,不過,對應起
他的急切,華扁鵲的回答冷漠得多。
「想上墳還嫌早呢!跟著我來吧。」
把其他人屏除在外,蘭斯洛一個人跟著華扁鵲,穿越層層的結界封鎖,來到一
間深埋地下的密室。
「停靈停在這麼深的地方,這和下葬有什麼不同?」
「這條隧道是太研院挖鑿出來的,地點是以前巫宮的地下,整個稷下陰氣最重
的穴位。」
「什麼意思?你拿我二舅子的屍體來煉殭屍?鬼婆,做事要有點分寸,如果你
真的這麼干了,我一定拿你去給他陪葬。」
無視於蘭斯洛的恐嚇,華扁鵲將他帶到一張床前面,周圍有許多太古魔道儀器
,正自運作。
「這是……」
「要說死倒也還沒死,但要說活也說不上,反正就這麼半死不活的先吊著,現
在的魔法與醫學技術是無法讓他醒來了,就祈禱技術突破,或者奇跡發生吧。」
蘭斯洛萬分驚訝地看著平躺在病床上的人,而華扁鵲則平淡地交代。白無忌被
發現的時候,傷勢之重已是無可挽救,對方下手之重,斷去了一切可挽救的生機,
她忙了一整夜,從返魂術到肉體重塑,這才把已經破碎不堪的生命稍作挽救。
「患者強烈的求生意志,是存活下來的主因,但是這仍然不夠讓他甦醒過來。」
華扁鵲道:「敵人有很強的決殺意志,如果得知目標不死,再來下手的可能很
高,反正這樣子也和死了沒差別,直接對外宣告死亡,可以減少對方再次刺殺的可
能,也可以減少安全護衛的人力,還有……我很忙。」
不能再對這個女人指望些什麼了,事實上,光是得知白無忌未死,這就已經是
遠遠超出預期的喜事,儘管這狀態與死沒有多大分別,但蘭斯洛仍是覺得很安慰。
「就算是等待奇跡也好,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看著全身包裹在魔力咒帶中,傷痕纍纍的白無忌,蘭斯洛有著很強烈的感慨。
雖然平常相處的機會不多,但這名二舅子確實幫了自己很多忙,亦是因為有他
的存在,自己才能如此沒有後顧之憂。
說話毒辣,做事也放蕩不羈,這個終日幹著人神共憤的罪行,總是自嘲死後一
定下地獄的白家公子,在蘭斯洛而言,卻是一名相當珍貴的親人。這段時間自己與
小草的感情頗有波折,他也在當中幫了不少忙,沒有讓事情惡化下去,本來希望此
次回來再找他飲酒道謝,怎知道會忽然發生這樣的事?
「人生就是這樣變化無定,昨天還是活著的,今天可能就死了,我們就是處於
這樣的一個時代,所以說……人生如夢似幻啊。」
彷彿聽見白無忌以他一派瀟灑的聲音這麼說著,蘭斯洛隱隱覺得自己的眼眶有
點潮濕。
正當他想要轉頭,伸手抹抹眼睛,旁邊的大氣忽然有了波動,一道苗條身影在
藍光中緩緩出現,漸漸清晰。
「小草……」
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見到面的愛妻,在身邊出現,她站在床邊,凝視著床上的傷
者。
「哥,我回來了……」
小小聲的哭音,小草流下眼淚,迎接著這件自母親逝世後就未曾有過的重大打
擊,就連她都想不到,只是短暫的分別,竟然有這麼大的變化發生。
不需要多說什麼,蘭斯洛站在妻子身後,摟住她纖弱的肩頭,感受著手中傳來
的顫抖,為她提供一個結實的胸膛。
這時候的妻子,是最需要人的安慰與親情吧?這也是自己唯一所能做的事情了。
凝望天上明月,皎潔如同白玉,已經身在稷下的夫君,是不是也看到了同樣的
月亮呢?
現在的他,大概沒有賞月的心情吧?親人亡故了,倉促間趕回去處理的他,此
刻心中一定很難過,看到象徵團圓的明月,也只是徒添傷感而已。
最是需要親情安慰的時候,自己本應該與他一起趕回去的,然而,身為他妻子
的自己,這時卻不能做到,必須待在這孤島上,思索一下往後的人生走向。
其實,在自己猶豫著不與他同回風之大陸時,就已經有了模糊的決定,而經過
今天幾個時辰的思考,決定也約略出來了。
不能說是個清楚的決定,但是,在正式做出決定前,一定程度的確認手續是有
必要的,因此,得要把事情弄個清楚。
有了決斷之後,泉櫻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髮帶,把已經長長的頭髮綁束起來
,放入後領,稍稍整理本來就很整齊的衣衫後,踱步出門,朝海邊走去。
從這邊起飛,是這個島上最好的位置,不過似乎也正是因為這樣,已經有人等
在這裡了。
「今晚夜色不錯,好像很多人都睡不著啊,不過,如果讓你就這麼不聲不響的
飛了,我不就一點立場都沒有了嗎?」
岸邊的岩石上,一個拎著酒壺的醉客,迎著海風獨自盤坐,銀白色的長髮,在
皎潔月色下,分外顯出瀟灑不群的氣質。
「原來是李家二伯,深夜打擾,真是抱歉了。」
以他與丈夫的結義關係,跟著稱呼他是二哥就可以了,但是選用這麼一個特別
老氣的稱呼,似乎是一個不錯的反擊。
果然,只是短短一句話,銀髮劍仙的高傲氣勢就有了缺口,本來在飲酒的他,
動作一頓,有些尷尬地揮揮手,道:「聰明的女人真是麻煩……你應該要趕著上路
吧?不要把你的聰明誤用了,節省你我的時間,換個順耳一點的叫法吧。」
對方已經這麼開門見山地表明了,自己也無須多做掩飾,浪費時間,泉櫻很果
斷地欠身一禮,道:「那麼……五師兄,這段時間以來,承蒙你的照顧了。」
以白鹿洞陸游門徒的排行,李煜排名第五,泉櫻則是排名第七,既然使用這樣
的稱呼,也就表示了當事人充分憶起自己過去身份的事實。然而,這個稱呼雖然點
出了事實,但卻似乎是最刺激對方反感的一個稱呼。
「不要隨便攀親帶故!」
一道發劍從頸畔擦過,細柔的銀色髮絲,灌注了真氣,在擦過時候,頸部有些
微的痛楚,但從身體的顫慄感,泉櫻知道這一劍如果瞄準了,自己便會身首異處。
「這是我所不明白的事,以五師兄的武功要嚇唬我,一道指風就夠了,何必還
動用發劍?不……光只是劍仙的一句話,我這小女子就會嚇得全身發抖了吧?然而
,以目前我們的關係,五師兄不可能傷害於我,那麼,這樣的威嚇有何意義呢?」
言詞雖然謙卑,但泉櫻卻再次把局面扳回優勢,對著這名太過強大的對手,維
持著不卑不亢的態度。
「本來我是很好奇,想問問你怎麼會變成日本女人的,不過,現在我倒是很慶
幸,以前和你沒什麼接觸……」
陸游所收的七名弟子,彼此間沒有多少親密往來,李煜過去並沒有見過泉櫻,
而隱居在杭州養病的泉櫻,對於這位名動江湖的五師兄,也只是僅知道有這麼一個
人而已。
當眾人與八歧大蛇激戰時,一直在旁觀看的李煜,從武學路術中認出了這位小
師妹,當時覺得非常訝異,因為龍族的一族之長,為何會像完全記不起前事那樣,
自稱為「泉櫻」?
之後,從她的言語神態,李煜判斷出小師妹可能憶起了什麼,這個推測從她在
眾人準備返回雷因斯時的反常態度得到肯定,所以出言幫她掩飾。
「嗯,並沒有什麼可以解釋的,之前因為一些理由,我把過去的一些事情忘記
,不過,在進入八歧大蛇的意識之戰後,我把事情記起來了,如此而已。」
整體的問題很複雜,但簡單說起來就是這樣。在八歧大蛇的意識之戰中,自己
體內的龍之血,與龍神起了強烈共鳴,特別是在龍神的意識世界裡,以思想念波作
戰,共鳴的效果更是驚人。
龍神的眾多記憶,以念波洪流的方式,筆直轟入自己腦中,加上龍之血的共鳴
,合起來的強大能量,終於把之前腦部所受到的諸多封印毀壞,回復了舊有記憶。
「為什麼不和我那傻兄弟一起回去?」
「因為有著不能回去的理由。」
「什麼話,你留在這裡,他的負擔很重的。」
「現在不是時候,如果我和他一起回去了,他的立場會更難做,我不想給他增
添負擔。」
本來還對此有些猶豫的,因為記起前事後,對丈夫和妮兒更加愧疚。裝做什麼
事情都記不起來地面對他們,越來越是困難,而龍族與雷因斯的開戰,則是讓她做
出此一決定的關□。
龍族會背離族規,投入人間界的戰爭,族中想必發生了非同小可的大變化。為
了不讓龍族與雷因斯的關係再惡化,為了不讓龍族越來越步入險境,自己有必要回
去與族人溝通,瞭解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約略理解泉櫻為何這般堅持,李煜有些感歎。當自己已經放棄了某些東西,將
它拋諸腦後,卻看見有人將之視若拱璧,那種感覺,確實是很特別。
家國與過去,自己是拋去這些東西,追求目前的新生,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自己並不後悔,因為如果一直背負著這些,今日的自己將不是隨興品嚐美酒,只是
個終日借酒澆愁的爛醉漢子。
不過,這個小師妹卻似乎選擇了與己不同的道路。乍看起來,她似乎是捨易取
難,然而,這條路的終點,到底會是什麼呢?
「是嗎?那下次你與我那傻兄弟碰面的時候,你是叫做泉櫻,還是又要換個新
名字?」
有些嘲諷似的,李煜這麼問了,但這對泉櫻來說,卻是一個完全不需要考慮的
問題,她很優雅地微笑道:「我是泉櫻。即使腦裡的東西有一點變化,不過我的心
不會有所改變。」
坦率的回答,這反而讓李煜感到一陣落敗的無趣,哂道:「女人這麼聰明,讓
旁邊的男人都抬不起頭來了啊!」
「這點就不勞師兄費心了,我的溫柔,只要奉獻給我夫君一人就夠了,對於其
他的男性,我沒有壓抑才能的必要……況且,以我夫君的個性,若是我用同等態度
對待他以外的男性,他反而會很困擾吧。」
實在是太過瞭解蘭斯洛的直線條思考,泉櫻的這番回答,再次讓師兄無話可說
,贏得了漂亮的一勝。
「什麼嘛,真是麻煩的女人,乖乖回去不就沒事了嗎?何必自找麻煩呢?不相
干的東西,拋開就成了啊!」
彷彿是自認落敗了一樣,李煜苦笑地說著,儘管過去曾經聽過這個小師妹才貌
雙全,不過實際一接觸,才發現她的聰慧更在傳聞之上。
「應該拋開不相干東西的,是五師兄自己吧?您現在應該是不能動手、運用真
氣才對吧?可是,我看您似乎完全沒有顧忌,這樣子不顧一切,即使是無敵如您,
也……」
泉櫻過去並不曾見過這位師兄。在她隱居於杭州時,這位師兄就幾乎是叛離師
門,銷聲匿跡,只在江湖上留下無數驚濤駭浪的傳聞,這次對八歧大蛇的惡鬥,聽
說他單人一劍斬下兩個蛇頭,武功之高,自己甚至想不到有誰能與之相提並論。
可是,這幾日的觀察,發現他的強大,似乎是一種對自身肉體的極度苛求,以
這樣的形式越來越強,如此下去,絕對不是一個好徵兆。
相處時日不長,但卻似乎比其餘的同門師兄更有情分,泉櫻不能不提出勸告。
「我並沒有自以為天下無敵,只不過,夠資格與我動手的,目前這個大陸上還
不存在而已。」以這樣形式的回答,李煜迴避了泉櫻的問題,沉吟道:「不……有
一個吧,本來曾經想說要與他比試一下的,但現在他的狀況……算了吧,我可不是
那種沒有同情心的莽夫啊!」
泉櫻的表情看來很不安,李煜朝小師妹招招手,在她近身時,忽然伸手摸著她
的頭頂。
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輕柔撫摸,而是那種大哥哥撫摸小妹似的親膩感覺,把泉
櫻原本整齊的秀髮弄得有些凌亂。
惡作劇似的怪怪動作,泉櫻在莞爾同時,心中感到一陣暖流。自己這一生,即
使是幼年,也從未像這樣被人摸頭過。應該會幫自己摸頭的長輩、親人,卻都對自
己無比冷漠……
「謝謝你,師兄。」
「不用在意我了,白鹿洞裡所謂的師徒……只是利益結合的關係,我並不打算
再與他們有什麼牽扯,你也少與他們來往吧,一個好女人該要有明辨好男人的眼力
啊!」
有幾分依依不捨,師兄妹兩人就這樣在海灘分別。儘管他們都對未來無比樂觀
,但兩人卻都不敢肯定,將來是否還有機會重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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