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後繼之人】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 雷因斯 稷下王都
『右大丞相遇刺身亡』的消息,震動了整個稷下,更在隔日透過媒體,傳遍了
整個雷因斯。
在某個層面的意義上來說,這件事的嚴重程度甚至比國王本人駕崩還要嚴重。
雷因斯傳國久遠,歷代女王都是眾所共知的魔法天才,然而,並非每一位女王都是
治國能手,其中也不乏一看到政務宗卷就頭暈腦脹的庸碌之才,之所以能讓雷因斯
數千年來長治久安,沒有出過什麼動搖國本的大亂子,功勞其實都記在以宰相為首
的一眾優秀政務官僚。
只要整個體制健全,即使女王駕崩不在,各項政務也能穩定實施下去,所以妮
妲女王、莉雅女王先後駕崩,雷因斯百姓雖然感到傷悲,卻不至於出現恐慌,因為
實際的施政者仍然存在,雷因斯的政局不會有所改變。
當時,儘管白無忌的身份僅是一介布衣,徒然有著神官的職稱,卻未擔任任何
政職,但所有雷因斯人都知道,從妮妲女王還在位的時候,這位才華出眾的二王子
就負責起草法案,審視民情而擬定政策。
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如果不得到白字世家主人的點頭,任何政策都別想在雷因
斯穩當推行。這數千年來,白家的統治體系早已掌控住雷因斯官僚系統,滿朝高官
幾乎都與白家有關係,事實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莉雅女王駕崩後的那場內戰,
正是在白家主人默許下發生的。
白無忌對於整個雷因斯的穩定作用,誰也心知肚明,而撇除政務上的重要性不
談,雷因斯百姓也很喜歡這個隨和、放蕩形骸的二王子,更以為他會這麼長命百歲
地每日胡混下去,因為這個從不在戰場上展露其光彩的二王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會
短命早夭的英雄人物。
也就因為這樣,當雷因斯百姓某天起來,驚聞白無忌遇刺身亡的消息,這個噩
耗就重重打擊了全然沒有心理準備的雷因斯人。
少了這個行政體系的中心人物,往後的局勢會變成怎麼樣呢?這點沒人知道,
雖然蘭斯洛王近日來的表現,確實稱得上是英明神武,但是政治這種事,並不是單
單用『英明』兩個字,就可以涵蓋過去。
政治不比繪畫與文藝,是一種不允許有天才存在的科目。比起個人的天份與資
質,更注重長久的經驗累積、傳承,禁不起冒險所造成的損失。乍看之下英明果斷
的決定,如果沒有遠大又切實的眼光,很可能一開始就走錯方向,最後自以為是的
德政,令得百姓徒受其苦。
歷史上,在登基之初想成為治世名君而大刀闊斧改革,卻因為施政挫折,開始
自暴自棄,最後以暴君形象收場的帝王,比比皆是。即使是近代,艾爾鐵諾的歷代
帝王也為此例提供了不少好範本。
喪失了家主的白字世家,又會如何呢?
白無忌已經沒有血親,也找不到任何夠資格的繼承人,白家家主由誰繼任?與
目前宮廷的關係又會如何?這是每個人都在問,卻又都無法回答的難題。
「蘭斯洛王似乎是個很強勢的人,身邊又有一堆天位高手,會不會為了統一雷
因斯大權,而……」
為了統一王權而如何,這句話沒有人敢接下去,但每個人都聽得出來。過去為
了雷因斯內的權力鬥爭,隸屬女王的宮廷體系,曾與白家有過無數次的明爭暗鬥,
其中自也不乏暗殺手段,以蘭斯洛王的強勢,多半不會容許國內存在另一個能與他
抗衡的權力體制,若是採取了什麼動作,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如今,雷因斯籠罩在一片哀痛的騷動氣氛中,人人在傷悼中,也都在等著,想
看看蘭斯洛王會拿出什麼樣的應對之策,畢竟,如果不能迅速處理這陣騷亂,任其
擴大,對於正在迅速回復國力的雷因斯,會有很不利的影響。
「以雷因斯王室之名,我頒布以下的命令,雷因斯右大丞相一職暫時虛懸,所
有政務由國王本人親政。」
內閣之首的禮部尚書白德昭,這樣將原屬於右丞相府的政務做了處理,但是這
道行政命令,卻比不上另外一道由白家內部傳出來的消息。
「織田香公主殿下,繼承新任白家家主之職,統領白字世家。」
這道命令震動了雷因斯朝野,再怎麼說,讓一個全然與雷因斯沒關係的外人來
擔任家主,這實在是太離譜了,織田香公主據稱是個未出閨閣的弱質女流,由她擔
任家主,掌權的當然是她身後的蘭斯洛王。這無疑是證實了之前的陰謀論,蘭斯洛
王以這樣的形式,將白家的大權收歸己有了。
對於這麼明顯的吞併之舉,掌握實質軍政大權的白家,會不會有所反抗呢?一
時間,雷因斯的政情緊繃,去年的內戰彷彿又要再次重演。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新家主任命的當天下午,白字世家的主要幹
部,依序向新任當家主織田香宣示效忠。這個舉動粉碎了各種流言,讓本來騷動的
人心,稍稍平息了下來。
只要白家不起動亂,與當朝政權緊密結合,雷因斯就不會有太大問題,至於之
後會怎麼發展,那是要再觀察觀察了。
然而,整件事情的真相,是發生在象牙白塔之內的。
「如果我有一天忽然掛了,外頭會有很多謠言吧?就算是我母親或妹妹在位,
這都會被說成是殺親奪權的陰謀,更別說是我那便宜妹夫了……不過,說不定還真
是他派人來幹掉我的也說不定,他真的很有嫌疑喔!」
這是蘭斯洛遠征日本,白無忌與愛菱在太研院喝下午茶時,當眾說出來的話。
思慮細密的他,完全沿襲了其兄長事事充足準備的個性,早已對日後可能出現的各
種變局,留下了應付措施。
「我並沒有厲害到天下無敵……不,即使是天下無敵,也不可能不病不死。坐
在我這位置上的人,如果不事先留好遺囑,出事了,下頭的人可就難辦了。」
從危急時自己不能現身的短暫處理,到猝然身亡後的長久考量,白無忌全部都
一一想過了。對於自己遭到刺殺時,必然會引起的各種流言,他的指示是『不必處
理』。
「流言是止不住的,但只要事實強過一切,流言日久就會消散無蹤。」
但是最麻煩的,還是白家家主的繼任人選。
兄長白起倒下,妹妹莉雅又不能公開出現,更何況,在正式紀錄中,他們兩人
一個不存在,一個已死,都不可能列為白家家主的繼承人選。
非嫡系的旁系血親雖然不是沒有,但能力上卻不是適任人選,不可以把世家的
未來托付給無能之輩。
交付給白家以外的人,也是可以的,但是在白家的權力體系裡,有太多不能見
光的黑暗面,繼承者必須是個理解黑暗價值,並且能夠將之延續的人才行,如若不
然,白家就會遭到濫用或抹殺。
白無忌曾經一度想要把蘭斯洛列為繼承人,但因為一些理由,他放棄了這個打
算。在觀看完日本之戰的報告後,白無忌在自己的預留遺囑中,寫下了這道遺令。
不管是哪個人,在看到這項命令時,都難以掩飾震驚之情,無法理解白無忌究
竟是為了什麼,做出這樣的決定。
「即使是惡作劇,這樣也太胡來了吧?小草,你來接任好了。」
皺著眉頭,蘭斯洛向妻子說出這句僅有他才夠資格做出的委託。
饒是以小草的聰慧,也被兄長的怪遺命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倘使事先她就知道
有這件事,一定會據理力爭,要兄長改變主意,但是,在兄長已無法與己爭執的此
刻,她卻反而覺得,二哥定是有充足的理由才這麼決定,自己應該支持。
「不,二哥是個非常理性的人,會這樣決定,一定有理由,請大家……讓他再
這麼任性最後一次吧!」
被小草這樣一說,即使是原本持強烈反對態度的楓兒,也不得不放棄堅持了。
白無忌仍然在生這件事,僅有華扁鵲、愛菱、蘭斯洛、小草、源五郎、楓兒知
道,如果加上身在遠方的梅琳,七個人要守住這件秘密。
小草的歸來,雷因斯女王的天賦聖力,只發揮了很渺小的作用。所謂的聖力,
就是比最強力的回復咒文還要優秀百倍的一種異能,能夠瞬間把肉體催愈回最佳狀
態,醫療好所有傷患。
然而,一如回復咒文的能力範圍,聖力所能做到的,只有治療破損肉體而已,
頂多還可以清除毒素,但對於超越那以上的傷勢,卻無法做到。
枯耳山一戰,蘭斯洛被泉櫻一槍所傷,回復咒文雖然可以幫他催愈胸前的血洞
傷口,但只要入體的龍槍勁道沒有驅除,他的經脈就仍受到影響,無法自在運行。
九州大戰時,雷因斯女王雖然與人類聯軍同一陣線,但是面對眾多被天魔功創傷的
高手,卻仍束手無策,就是這個道理。
白無忌的情形也是如此,小草雖然能催愈兄長的破損肉體,但這些其實華扁鵲
已經做得差不多,即使她再幫上一把,效果仍舊有限。在兄長體內,似乎仍受到敵
人氣機的影響,持續而緩慢地破壞,讓他清醒不過來。
要把敵人的餘勁完全驅除,除了要有強大力量之外,也要理解對方的武學,對
症下藥才行。然而,源五郎、華扁鵲探視過病情,但卻對於敵人所使用的武功,說
不出來歷,無法進一步地進行醫療。
短時間之內,白無忌看來並沒有甦醒的可能,而他所遺下的工作,就要由眾人
分擔。
「宰相的政務倒是還好,由我親自打理,九叔公可以幫上忙。」小草道:「泉
櫻姊姊是個很聰慧的人,等她來到,慢慢分攤一些政務給她實習,當一切上了軌道
,就由她來接任右相一職,這樣應該是很好的人事安排。」
在對小草提起泉櫻的事時,蘭斯洛非常地忐忑不安,就像是一個在向妻子告解
婚外情罪行的丈夫。本來,白無忌如果還在,這個風流的二舅子或許能為自己幫腔
,但自己現在卻得在這個最不適當的時刻,向妻子說起這件事,蘭斯洛真是非常羞
愧。
可是,小草卻像沒事人一樣,對滿懷不安的丈夫,輕輕說了一句,「知道了,
就這樣吧,請不要擔心。」幾乎是不合理的寬大態度,讓蘭斯洛如墜五里霧中,想
不出為何妻子會有這種反應?特別是,只要想到以妻子現在的沉重心情,卻仍溫和
地對己報以微笑的那種委屈,蘭斯洛就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到快要爛掉了。
明白整個前因後果的小草,當然是做著不同的想法。己方現在並不缺乏高手,
只缺絕頂高手、文武雙全的高手。大部分的高手群,一離開戰場,就沒有了價值,
但是泉櫻姊姊除了武道,也善文事,本身又適合站在統馭眾人的位置,如果她來輔
助雷因斯,會是個足以接替二哥的人選。
右相的問題好解決,但白家家主的繼承,就是個惱人的問題。為了安定人心,
當然是越早讓新任家主接位越好。遺囑中既然已經指定,不用為了選人而傷腦筋,
那就應該盡早舉行接位的儀式,穩定雷因斯動盪不安的民心,但是,織田香仍在海
外,要將她急招回來嗎?
「與其這樣,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小草認為,歷代白家主人中,多半是對外形象、對內做法截然不同的人物,所
以,外界所知道的白家主人,和對內統馭的白家主人,也不必是同一個。
「女兒不在,她的工作就先由母親來代替吧,反正,雷因斯人也都不曉得織田
香公主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除非蘭斯洛有意讓這樁婚姻弄假成真,不然,織田香是否在雷因斯公開現身,
可以說完全無關緊要,那麼,讓某個一直在暗影裡生活的人,浮現到陽光底下,不
是很好嗎?
而且,說來有些尷尬,織田香的外表,只是個極為童稚的小女孩,比愛菱更為
天真無邪,如果讓這位王后與高大魁梧的蘭斯洛站在一起,那景象只怕不是很好看。
「織田香公主嫁到雷因斯後,為了表示對夫家的尊重,改姓蒼月。把這個消息
對百姓宣告,然後舉行歡迎入城的典禮。」
小草這記突如其來的妙著,令蘭斯洛又驚又喜,拍案叫絕。與織田香的聯姻,
是他為了得到李煜的金卡當財政資源,同時安撫日本遺民的情緒,所做的決定,其
中當然是有很多無奈,卻不料妻子有如此漂亮的善後之法。
楓兒本身在訝異之餘,顯得有些為難。個性堅持又固執的她,雖然能明白小草
的好意,但卻並不怎麼想改變早已習慣的生活方式,所以對於小草的安排,顯得非
常為難。
「可是,如果把女兒推到第一線,讓她直接去面對雷因斯百姓,姊姊你想必會
更加為難吧?保護的形式有很多種,如果要讓她安安穩穩的生活在暗影裡,那麼姊
姊你該站的位置,就是與她相反的地方。」
小草很清楚楓兒的思考方式,她總是站在與所要保護之人相反的位置,進行保
護。過去,蘭斯洛與自己都是站在光明面,所以她必須藏身黑暗中,做光明面所不
便去做的事情,來保護蘭斯洛與自己。
但織田香卻又是一個特例,大略來看,她甚至是一個比楓兒更適合生存在黑暗
之中的人物,如果楓兒想要守護女兒,那就要站在相反面,幫她做一些黑暗之中不
能做的事情。
果然,此言一出,連楓兒都找不出辯駁理由。儘管強烈覺得好像什麼地方不太
對勁,但是被小草說得頭暈腦脹,不能不照著去做。
「姊姊,請相信我一次吧,或者……請相信你自己的心,聆聽看看,你真正想
做的事情,不要被原則與固執給束縛住……人生,只有一次的。」
有些傷感地這麼說著,小草強笑起來,道:「龍神把天叢雲劍賜給了你,姊姊
你就擁有足以與當世強者一爭長短的力量,和以前不一樣了。既然有著足夠的力量
守護自己,為什麼不嘗試看看改變,追尋新生呢?」
說著,小草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楓兒的纖腰,笑罵道:「別想了,叫你做你就
去做吧,想那麼多東西,是不是我變幽靈了就不用給女王面子?」
考慮到小草現在的心情,沒有人敢頂撞她半句,就在這樣的氣氛下,小草的提
案通過了,楓兒以織田香公主的身份,舉行了白家家主的繼承儀式,宣告白字世家
有了新主人。
這是對外的宣示,至於內部方面,由於小草不便出面,所以是由梅琳發下命令
,暫時穩定住白家在海外的龐大實力。
「如果大哥這時候也在就好了……」
白無忌猝然倒下,倍感孤立無依的小草,不期然地想起長兄白起。若然他這時
也在,就能穩穩地統馭住白家,做自己的後盾,自己也就不用那麼擔憂了。
「還有一件事情也很麻煩,王五大人已經離開了西西科嘉島。目前島上的五色
旗兵力,是還足夠應付穿越境界隧道的魔族,但是王五大人不在,魏素勇大統領也
不在,乏人指揮,魔族近日來的攻擊行動又很有組織化,極不尋常,如果沒有天位
高手壓陣,並不是件好事。」
惡魔島那邊傳來了這樣的報告,不只是小草,就連蘭斯洛都為之苦惱不已。根
據報告,師兄是在知悉是自己讓日本陸沉一事後,決定離開惡魔島的,這裡頭象徵
著什麼,蘭斯洛實在不願意想下去。
最後一次與師兄見面,是在艾爾鐵諾,當時他指點自己武功,但臨別時,卻留
下不祥意味的語句,感覺起來讓人很不安,現在又是這樣不辭而別,離開了惡魔島
,全然不給自己任何解釋的機會。
需要解釋嗎?師兄是一個富有智慧的人,應該是能瞭解自己當時的處境才對。
然而,瞭解是不是也代表諒解呢?在這世上,師兄是自己極為尊敬的人,實在不希
望與他之間發生任何不快。
各種不同的煩惱,雷因斯如今實在是多事之秋,蘭斯洛還要立刻對北門天關的
陷落做出回應,這時,他實在是很希望,身邊能多幾個幫手,以應付源源不絕的各
種事端。
「讓李老二就這麼跑掉,實在是大失策,不過,只要泉櫻過兩天趕來這邊,情
形就好一點了吧……傷腦筋,怎麼一直在找人啊?風華又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呢?」
麻煩是千頭萬緒,只是,蘭斯洛並不知道,本來希望馬上就可以過來幫上忙的
泉櫻,如今已經回到風之大陸,正在趕往升龍山的途中。
泉櫻離去的隔夜,一位同樣來自風之大陸的青蓮遊子,也要再次開始他的旅程。
武道修業尚未完成,李煜本來就沒有打算在這裡久待,既然該交代的事情都已
經做了處理,那麼自己也就該再次啟程了。
「這次回來還是不錯的,風之大陸的情勢似乎變得很快,希望下次再回來的時
候,艾爾鐵諾已經沒有了……至少,把那群礙眼的石頭給掃掉吧!」
儘管此次歸來,並未實際踏上風之大陸的土地,但是透過青樓的情報網路,李
煜在抵達日本之前,就已經對風之大陸的時勢變化一清二楚。
不過短短數載,七大宗門就有如此重大的變化與消長,在其中,石字世家曾在
李煜劍試天下時,派出眾多殺手,更屢次糾集高手圍殺,與之衝突最烈,他自然沒
可能對石字世家有好感,巴不得見他們早日來個敗亡收場,這次若不是諸事繁忙,
無暇他顧,以李煜的個性,又怎麼會不去找石家晦氣?
只是,若蘭斯洛真的把艾爾鐵諾納入征服目標,那麼他不可避免的,就要與某
個人正面對上……某個誓言無論如何都要守護艾爾鐵諾的鐵人!也許實力上有著差
距,但那人的鋼鐵意志,卻有可能將一切不利扭轉。
想想實在是頗為好奇,那人……此刻應當還身在風之大陸的西北國境吧,當蘭
斯洛與他短兵相接,屆時會迸射出怎樣的火花呢?
火花雖然璀璨,卻也容易提早燃盡,不知道當自己再踏上風之大陸的土地,是
否還能看到那張冷澈如昔的鐵面?
「呵……」
「你笑什麼?」
「沒什麼,一個很無聊的問題而已。」
一如前夜送泉櫻離開,此刻也是兩個人站在海邊,看著不絕拍岸的雪白波濤,
舉壺飲酒,相約再會。
「你這個短命的死傢伙,可別一出去就真的死在外頭了,我現在與你告別,可
不是希望和你永別啊!」
這幾天和李煜有多次相談機會,彼此交情又好,韓特所知的,遠較其他人為多。
雖然李煜的態度很平淡,可是感覺得出來,他即將要面對的那場決鬥,確實非
同小可。
自己對他有信心,只要全力以赴,這傢伙應該可以發揮出超越目前的實力,因
為在風之大陸上,這傢伙已經無數次自我超越,令得劍仙之名,成了一首璀璨的青
蓮傳奇。
不過,他這麼吊兒郎當的態度,又總讓人為之擔憂,雖說這是他自我放鬆的一
種方式,但每次看他這麼不在意身體狀況的逞強,就擔心他會不會哪一天把命給玩
掉了?
「吵死了,要比短命,你這討人厭的吸血鬼比我更容易見閻王,你去擔心一下
你自己吧!」
好友鬥嘴不需要理由,醉鬼喝酒也不需要,所以嘴上胡扯,兩個人又搖著酒壺
乾了一杯,反正對方橫看豎看,都不像是會因為翻船而死在海底的沒用角色,用不
著為了『喝酒不上路』的問題操心。
浪跡江湖,借酒澆愁的次數多了,雙方的酒量都很好,不過,酒壺的藏量卻有
限,當察覺到酒液漸空,離別時刻將近,仰望皓月當空,兩人都有幾分惆悵。
拎起了酒壺,帶著幾分揶揄的笑意,李煜道:「韓特,我記得你以前好像說過
,如果有一天,能夠拜在白鹿洞門下,就是下輩子當蟑螂也願意?是不是這麼說的
?」
韓特為之語塞,那一句話的原意是,『如果有一天陸游收我為徒,就是下輩子
當蟑螂也願意』,是他還在惡魔島上當傭兵,武功高低不成的時候,半開玩笑說的
話,事後被好友白飛廣為宣傳,青樓聯盟當然順手就記錄了下來,李煜會知道,一
點都不奇怪。
不過,問這句話的李煜,是什麼心情呢?考慮到他與陸游的關係,這問題實在
不好回答,但在些許考慮之後,韓特仍決定坦率的回答。
「是有這麼一句,怎樣?你是聽了有意見嗎?」
坦率的回答,但卻沒有得到李煜的回應,看著李煜微笑不語,像是在想著什麼
事的表情,韓特一時間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如果我的師兄弟中有你這樣的人,一定會很有趣……」
這是李煜本來想要說的話,但因為自己的傲氣,他終究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因
為,即使是無謂的堅持也好,總覺得這句話一出口,自己就變得軟弱了……「對了
,有一件事情我想拜託你。你現在干搬運工幹得不錯,大家老朋友,就免費替我服
務一次吧!」
李煜從腰間皮囊中,取出了一節帶枝的白梅,雪潔芬芳,花瓣上猶自掛著幾顆
冰珠,增添著難言的美感。
「請幫我把這東西送到白鹿洞後山,那裡……」
韓特理所當然的答應了,而將此事托付完畢的李煜,向友人告別。
「保重吧!吾友……」
以這句話作為告別詞,李煜腳下一點,身形破浪飛去,幾下子就飆射出老遠。
與泉櫻不同的是,他不用一路用天位力量飛行回去,而是在離岸不遠處,有一艘小
舟在那裡等待。
「大師兄,在這種光線下讀書,對眼睛不好喔。」
小舟上的藍衣男子,收起了正在閱讀的書卷,搖起了船上的槳。當兩名絕頂高
手以天位力量推動船隻,速度比任何太古魔道的巨艦更快,是穿越大海抵達對岸大
陸的捷徑。
「所有事情已經交代完了嗎?」
「嗯,浪漫的和不浪漫的都交代完了,其實交不交代都無所謂,又不是以後再
也不見面了,真的有什麼需要,決鬥完再回來辦吧!」
海風很大,李煜只是隱約聽見大師兄說了幾句話,似乎是什麼『人生如夢似幻
』之類的詩文,待他想要再次確認時,才聽到大師兄的聲音隨海風飄送過來。
「很遺憾,師弟……雖然那是很久遠以後的將來,不過……你們沒有機會再見
面了。」
把手伸向繁星點點的無盡蒼穹,他似乎想要抓取什麼,卻只有他本身才知道,
自己是抓住了一條並不存在的線。
因果律之線已經轉動,通向即將發展成形的命運,遺憾的是……會在這塊大陸
上收線的人,並不是自己。
「是嗎?還真是……遺憾啊。」
在海島上目送著他們兩人離去的人,並不只是韓特,還有孤坐在更遠處的織田
香。
目力不同於一般生物,她看得甚至比韓特更遠,加上敏銳的天心意識感應,整
個海島上的一草一木動態,織田香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不失分毫。
可是,這麼敏銳的洞察力,卻在此時起不了任何的幫助。這幾天看盡了那麼多
人的離開,去尋找他們的方向,但自己卻仍舊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
不……不能說是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應該是與楓兒媽媽同在的,但是就這麼
過去稷下,以雷因斯宮廷新成員的身份,依附著她存活嗎?那種怪怪的感覺,迄今
仍是困擾著自己。
連身為自己部下的泉櫻,都能夠這麼果斷地拋開情感束縛,去找尋人生出路了
,自己反而不如她嗎?
可是……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對於往後的人生方向,織田香仍然是沒有頭緒。
畢竟,她可以借鏡的例子不多,日本已經陸沉,如果不和楓兒媽媽在一起,那麼…
…難道要學奇雷斯堂哥,以撕殺生物、凌虐敵人為樂,徹底當一個肆虐人間界的魔
人嗎?
這似乎也不是一個多好的人生藍圖……
思索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一夜似乎又要這麼浪費了,然而,就在織田香猶自沉
思,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非人者,你在困擾些什麼?」
很奇怪的感覺,低沉的聲音,與強烈海風一同傳來,分外覺得冰涼,可是聽在
耳裡,卻起了奇異的共鳴。
那純粹是一種直覺,但是說話的人,生命型態似乎與人類不同,反而與自己有
些相近,是魔族嗎?不……這一點無法確認。
而當天心意識開始掃瞄週遭,更奇怪的感覺出現,因為自己竟然掌握不到對方
的位置。
這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這座島,整個在自己的監控之下,一隻蟲子的爬動、
一根青草的飄搖,自己全部感受得到,但是在自己的感應範圍內,卻找不到發聲者
的所在。
「你在迷惘些什麼?身為非人者的你,想要追尋些什麼?奢求不屬於己的東西
,是破滅的開始,你腦裡的知識,沒有告訴你這一點嗎?」
聲音聽起來的感覺,不像是使用真氣的千里傳音,換言之,對方一定是在這島
上,甚至可能就在附近,只是自己找他不到而已。依照這推論,就是對方使用比自
己更為優勝的天心意識,除了遮蔽自己的感知,更影響了自己的五感,這才找他不
著。
問題是,這怎麼可能呢?自己與一般人類的生命型態不同,沒有人心意識的干
擾,是純用天心意識進行一切的感知,當今所有的強天位高手,沒有一個人能在天
心意識的較勁中勝過自己,相信就連號稱天下第一人的陸游都不行,那麼,為什麼
會有這麼不合理的怪現象……
「知識……並不能回答所有的問題。」
仍然找不到對方所在,織田香不自覺地這樣回答,她有理由相信,對方這麼說
話並不是為了消遣自己。
「如果連知識都不能回答,那你要如何尋找問題的答案呢?非人者?」
知識和經驗,是織田香一切行為的根本,如果這兩樣都沒有用,她確實不知道
該何去何從。人類好像也是用這兩樣東西來判斷事物,但又好像不只是這樣,那麼
,自己是缺少些什麼呢?
「那你呢?你能告訴我答案是什麼嗎?」
「答案如果是單純的問答,那麼就脫離不了知識與經驗的累積範疇。人類除了
學習,也會用實際感受的方式,自我問答,找到問題的終點。」
天心意識的靈能搜尋,仍是找不到位置,但是循著聲音,織田香找到了說話之
人的位置,那是個很偏僻的角落,在夜裡分外顯得陰暗,說話聲音從那邊傳來,隱
隱看到一個人影,藏身在陰影裡頭。
織田香慢慢地走了過去。在那人身上感覺不出殺氣,也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
甚至感覺不出對方武功的深淺,一切都那麼地平凡,可是,從掌心裡的汗珠、身上
肌肉的緊繃,織田香知道自己現在體會到的那種感覺,叫做緊張。
為什麼會緊張呢?這和那種面對絕頂高手時候的緊繃感不一樣,卻和當初病中
見到四伯父時候的感覺有些相似。暗影裡頭的那個人,似乎可以像四伯父一樣,對
自己起某種影響,改變自己的人生……
「你……想要做什麼?」
什麼話在這時候說會比較好呢?織田香一時也想不出來,從腦中所累積的無數
小說台詞中,她選擇了這一句,雖然沒什麼意義,卻能妥切表達心情的句子。
「非人者,跟著我走吧,寄生不是你該走的路,如果你對依附他人而生已經感
到厭煩,那麼你就跟著我,我可以教你一些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
說著,那個人站了起來,自顧自地朝海邊走去。雖然離開了陰影處,但他身上
彷彿籠罩著一層低沉陰霾,織田香在雙方錯身而過的那一剎那,竟沒法很清楚地記
住他的面孔,可是看著這個背影……與適才那種巨大的存在感相比,他並沒有很高
,個頭反而很瘦小。
「慢著!你可以教我什麼?」
「頭腦想不出來的事情,就聽聽心的聲音……對於非人者來說,要確認心的形
狀是什麼,開始是有些困難的,不過,這些都可以學,而我正是把木偶變人的專家
。」
「這麼了不起?你好像很聰明,看穿了很多的事情?」
不假思索,織田香跟了上去。衝動對於事事理智判斷的她,可以說是極為罕見
,然而,女孩此刻想跟上去的衝動是這麼地強烈,使她甚至瞬間放棄了去雷因斯的
打算,跟在這個個頭瘦小的少年身後。
「只要有足夠的智慧與情報,人就可以近乎無所不知,我確實是看到了很多別
人看不到的事,雖然……那只是一種連自己親人倒下都無法預知的小聰明而已……」
西之少年,東之少女,兩人的身影並肩消失在海灘邊,由於是深夜,這並沒有
驚動到任何人,島上的白家人員,是在隔日要報告白家家主傳位的消息時,才發現
了織田香公主不告而別,將這消息驚傳回稷下。
至於稷下方面收到來自西西科嘉島的電訊,表示新任家主已經駕臨島上,開始
坐鎮太研院本部,那是數日以後的事了。
北門天關的戰局,為艾爾鐵諾的東部燃起戰火,任誰都知道,作風霸道的蘭斯
洛王不會善罷甘休,立刻就會遣軍報復。
不只是艾爾鐵諾境內,包括武煉、自由都市在內,各方勢力都在注意這即將爆
發的一戰,開始做著各種應變的措施,相形之下,同樣也是戰火不斷的艾爾鐵諾西
部,就顯得比較不受注意。
以港都海牙為首,艾爾鐵諾的西部,直接面臨絹之國的威脅,雖說兩塊大陸之
間不會有正式交兵的行為,但長年不斷的海寇騷擾,卻也讓艾爾鐵諾軍部傷透腦筋。
說得正確一點,會傷腦筋的軍人,只有戍守艾爾鐵諾西疆的第二集團軍而已。
在各大勢力分割軍權的此刻,艾爾鐵諾的中央軍部早已名存實亡了,對於第二集團
軍的戰事,其他幾支集團軍,都是抱著事不關己,甚至是幸災樂禍的心情在旁觀著。
在第二集團軍中掌握重權的蔣忠就曾說過,如果有一天需要向其他集團軍求助
,那麼與其向附近的石家、麥第奇家求援,還不如直接遣急使到武煉,請求王五麾
下的第五集團軍,基於人道立場伸予援手,會比較實際。
大有可能會在援助物資中暗加毒物的石崇就不說了,即使是與周公瑾有同門之
誼的旭烈兀,都是一個不能掉以輕心的人物,雖然沒人懷疑他在接到求援訊號後,
會立刻做出回應;但卻也沒人相信,來自麥第奇家的援助中,不會藏著什麼後著或
計謀。
因為這個理由,過去第二集團軍不管遇到什麼困境,從不曾向其他勢力求援,
而所能憑借的也只有元帥周公瑾與白鹿洞之間的親密淵源。
但是這情形,卻在最近幾個月起了變化。
護衛艾爾鐵諾的軍隊、以艾爾鐵諾為唯一支持對象的白鹿洞,這兩者本應是結
合一致的,但上次花家進攻北門天關的大戰中,閉關千年之久的陸游突然現身,卻
站在雷因斯一方,擊潰石家與花家的聯軍。
白鹿洞努力把這件事情單純化,畢竟天草四郎出手參與戰局時,整場戰爭已是
尾聲,說不上是幫哪一方,而與他激戰的陸游,也僅是了結千載恩怨,並不是相助
雷因斯。但即使是這樣,陸游出手擊退石崇,這卻是再清楚也不過的鐵證。
外界眾說紛紜,陸游本人的沉默,相應助長了各種的流言,白鹿洞也提不出更
有力的說法。當艾爾鐵諾人開始質疑白鹿洞的立場,素來與白鹿洞親近的第二集團
軍,也受到了這股衝擊。
鐵面元帥一直保持著冷漠,沒有對此事發表任何想法,士兵們無法從他口中探
知半點訊息,只有身為他第一心腹的副將蔣忠,很堅定地說道:「第二集團軍是為
了守護艾爾鐵諾而存在的武力,以前是這樣,以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個宣示,似乎代表周公瑾本人仍忠於皇室,但是他與陸游之間的關係呢?這
點就誰都說不上來了,就連蔣忠都有些膽怯地察覺到,事情發生至今,元帥與白鹿
洞之間沒有聯繫過,這究竟是高度信任的表現?還是決裂的預告?他實在不敢想下
去。
除此之外,另一個問題也深深困擾著這名忠心的副將。日前殉職於北門天關的
花殘缺,是公瑾麾下的四鐵衛之一,在他轉任御前侍衛統領之前,曾經協助統帥第
二集團軍,非常得到所屬將兵的擁戴,這次得知他慘遭不幸,軍中群情激憤,紛紛
要求主帥,舉行復仇戰。
假如復仇戰的對象是雷因斯,那就是一件很苦惱的事,因為第二集團軍沒可能
拋下邊防不理,穿越國土到東方作戰,更何況,將兵們所要求的復仇對象,就是花
字世家。
許多生還者都證明,是花天邪出手襲擊,這才令得花殘缺當場殉難。聽聞這個
消息,將兵們義憤填膺,請求主帥做出應有處斷。
「同樣都屬於艾爾鐵諾的軍人,沒有同室操戈的道理。」
儘管沒有實際說出來,但蔣忠卻想像得出,主帥一定會做出這樣的回答,所幸
,由於花字世家的崩潰、花天邪的不知所蹤,這件事情暫時獲得解決,沒有更進一
步擴大成災。
北門天關戰事再起,海牙同樣也是密切注意,透過青樓與白鹿洞,快速搜集相
關資料,而今日,一個重大消息傳到海牙,接到情報書的蔣忠,面色極為凝重,急
忙趕去面見主帥。
近日來,海寇的襲擊行動略為收斂,軍務忙碌的情形較為和緩,周公瑾則是獨
自覓地修練武學。
在這樣的時代,實力就是爭雄的本錢,不管再忙,周公瑾每日也會抽出時間練
功,但是當手邊沒有那麼忙,他便會獨僻靜處,做著較長時間的武術鍛煉。
修練的地點,是距離海牙不遠的一座土山,從兩日之前就已經被劃為禁地,禁
止閒雜靠近。
才走到半山,上方已經傳來強勁的風雷之聲,滿山土石正受到某種力量的攻擊
,快速地崩裂碎散。
聲音越來越大,而且是不分遠處近處同時響起,除了上方,還有大老遠處的幾
尊巨岩,都在轟然聲響中,土崩瓦解,整個潰散開來。
造成這效果的,是公瑾的一樣得意兵器,傳自白鹿洞的上古異寶──千里神鞭。
一經揮舞使動,雖然不能當真擊出千里,但是方圓里許都在攻擊範圍之內,對
敵時自是佔盡了便宜。
過去,蔣忠曾對主帥的神威崇敬不已,但如今目睹著同樣的殺傷力,他卻不禁
感歎起來,這樣的功力如果對上天位高手,會是什麼結果?老天真是不公平,為何
好像人人都可以練成天位力量,但主帥卻一直進不了天位呢?
「決定鬥爭勝負的,不只是武功而已,人的智慧、應變……毅力,都是影響最
終勝利的關鍵。」
平淡的語音,把蔣忠的思緒打斷,而這時他才駭然發現,自己身邊的景物全變
了,原本還有短松、灌木的防風林,前方也還有一條小徑,但現下除了一片黃沙塵
土,什麼也不剩。
「公瑾大人!您真是太厲害了。」
見到主帥再一次展露實力,蔣忠大為興奮。要在短時間之內破壞環境不難,任
何一個地界頂峰的高手亂打一通,都有這樣的功力,可是運兵於談笑之間,不知不
覺,神功已成,那就需要高度精準的控馭能力。
光是想到主帥如何在不驚醒人的情形下,把自己週遭破壞殆盡,蔣忠就佩服無
倫。姑且不論純力量,公瑾追隨陸游日久,在武道上的深湛修練與經驗,臻至爐火
純青,新一代的高手群中,這方面無人能出其右。
藍白色的披風,沒有沾染到一絲塵沙,公瑾手腕一抖,長鞭收束成圈,套回在
腰間的繫帶上,冰冷的鐵面具之下,閃著睿智的眼神,與滿心崇敬的部下目光相接。
「公瑾大人,有這樣的力量,什麼天位高手都不用放在眼裡了,那些狂妄自大
的雷因斯人……」
「差得很遠。絕對力量的差距,並不是這些技巧能夠彌補的,日本的元氣地窟
炸開之後,雷因斯一方的高手獲益良多,或許……已經誕生了好幾個強天位高手也
未可知。」
對照主帥的冷靜,蔣忠的反應就像剛被天雷殛頂一樣。單是一個強天位高手就
已經很可怕了,即使是天下第一人陸游,也不過僅有強天位修為而已,如果有一群
強天位高手……這樣的實力差距,己方怎麼可能追得上了?
公瑾並不是一個很喜歡笑的人,但他也不至於窮緊張,無論什麼狀況,他都能
維持適度的放鬆,應變情勢,因此他對眼前情勢並不悲觀。
元氣地窟爆破,再一次改寫風之大陸上的高手名單,如果說阿朗巴特魔震造成
小天位的再現,那麼加上這一次的日本地窟爆破,強天位高手出現,小天位的氾濫
,這些都不難預見。
問題是,因為天地元氣結構、密度改變,而出現的天位高手,並非憑著本身修
為而擁有力量,在運使力量時,能否承受體內能量這樣天翻地覆的改變,就是一大
問題。雷因斯一方的高手要好好向神明祈禱,別要力量還沒運起,就先被澎湃內息
弄成重傷。
「青樓聯盟那邊有傳回什麼消息嗎?」
這是一件讓公瑾很遺憾的事,而同樣的遺憾,出現在風之大陸所有勢力家主的
心中。儘管每個勢力都有自己的情報部門,但對於重要情報的獲得,絕大多數仍需
要借助青樓聯盟。
白家、石家、王家、麥第奇家,乃至於白鹿洞都是如此。第二集團軍雖然有情
報集團,但卻不時受到麥第奇家、石家人員的干擾與收買,傳回來的情報多少有些
失真,而像日本攻略戰這種橫跨整個風之大陸的大事,如果不是青樓聯盟傳來消息
,公瑾要獲得情報的最快方法,反而是閱讀來自自由都市的報紙。
身為一軍之帥,公瑾自然對這情形不快,然而,他又沒辦法再抽心思去建構一
個足以與青樓聯盟分庭抗禮的情報組織,只得接受這無奈的現況。
「是的,青樓聯盟的使者,送來了北門天關一戰的詳細報告,真是讓人吃驚,
居然有升龍山上的龍族牽涉在內,以他們為主力,摧毀了北門天關和五色旗。」
「北門天關確實是毀了,但是……」
翻看檔案宗卷,公瑾同時開始思考,分析這場戰爭所顯示與未顯示出來的東西。
關卡是毀掉了,可是,關卡沒有腳不會跑,人卻是會移動,在北門天關的廢墟
下,真有五色旗士兵的屍體嗎?考慮到白家一貫的做事風格,問題可以稍加改變,
在北門天關廢墟下的那些屍體,真的是五色旗嗎?
石家大軍進入花家領地,來勢洶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白無忌是個
有軍政智慧的領袖,目光之遠,那頭變種猴子是沒法比的,他沒理由看不出石家將
要進攻雷因斯的意圖,更何況石家在進攻北門天關前,曾經停留了一段時間。
普通兵力不可能敵得過五色旗,換做是自己,也會使用超越目前水準的戰爭武
力,近距離奇襲北門天關,在敵方高手參戰影響之前,以雷霆手段摧毀北門天關,
完成戰爭目標。石崇使用了這樣的戰術,白無忌如果料想到了,就一定會撤出五色
旗,保留自身元氣。
雖然說是一名領袖人物,但本質上,白無忌仍是一名黑道毒梟,並非政治家,
不會愛惜平民性命。看著北門天關的地圖,公瑾開始推測五色旗的可能藏匿地點,
也許在其他人眼中,這支應該已經全滅的軍隊隱形了,但自己卻仍是能夠看見。
蔣忠道:「石崇老匹夫真是有一套,居然能把龍族拉到他那邊去,不知道究竟
是使了什麼手段?」
公瑾沉吟不語,也正自琢磨此事。在拉攏龍族的行動上,石崇取得了一勝,領
先了白鹿洞一步。
龍族千萬年來隱居於升龍山上,雖然不問塵俗事,但強大的力量卻一直為世間
各強權所垂涎,白鹿洞自也不例外,從收龍族族主為徒開始,就進行著將龍族納為
己方的行動,無奈泉櫻失勢,這項投資最後變成了血本無歸,但公瑾也一直設法與
龍族的數名長老結交友好,展開佈局。
原本龍族是有意要與白鹿洞同盟,共謀發展的,可是北門天關一戰後,陸游與
公瑾的師徒關係似乎有些改變,嗅到這個味道的龍族,見風轉舵,斷絕了與公瑾的
往來,沒有再聯絡,想不到已經投往石崇那邊去了。
「青樓聯盟的報告,表示不清楚那些黃金龍的來歷,要再調查,不過,另外有
一件事……」
蔣忠遲疑道:「紫鈺小姐自日本生還歸來了,目前已經回到風之大陸,估計正
在趕回升龍山的途中。」
考慮到與龍族的關係生變,這位失勢的龍族族長歸來,似乎對己方有利,但想
到她與主帥的關係不良,蔣忠實在不知道該把此事報告為喜事或是噩耗。
「不會是升龍山。我師妹不是笨人,以現在的情勢,她趕去升龍山,除非放手
大殺一場奪權,否則無法造成任何影響,所以她第一個要去的地方,應該是白鹿洞
,而途中會經過這裡,再來,或許會到這裡來吧……」
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公瑾指向了地圖上的北門天關,輕輕敲了兩下,
跟著又移向了海牙。
先是北門天關,再來是白鹿洞,最後會直奔海牙嗎?蔣忠想不出這個路線表示
什麼,也猜不出主帥此刻的心思,只是默默垂手站在一旁,直至公瑾再次目光示意
,要他繼續把話說下去。
「還有……這個消息好像沒什麼意義,我也不知道青樓為什麼把這消息送來,
可能是戰爭報告的附屬消息吧!」
蔣忠道:「下個月的開國慶典上,邀請白鹿洞的宗師大人主持……咦?這次是
邀請劍聖大人親臨主持?」
白鹿洞在艾爾鐵諾地位崇高,每次的重大祭典,都是由皇帝邀請白鹿洞的掌門
親臨主持,表示尊重。以身份論,白鹿洞地位最高的,自然是陸游,但他閉關已久
,不問世事,這點連皇帝都不敢驚動,每次的開國慶典陸游都只是命人帶到祝賀之
意,本人並不出關參加。
這是數百年來的慣例,但這一次卻有所改變,曹壽是請陸游本人出關,為艾爾
鐵諾祝賀國運。態度看似恭敬,但卻透著不尋常的意味。
「終於開始了嗎……」
陸游在北門天關擊退天草四郎後,公瑾就料到了會有此刻的到來,艾爾鐵諾方
面終於採取了行動。
單純表面上看來,這個政治舉動的意義很簡單,陸游親自現身表示祝賀,也宣
示了白鹿洞繼續支持艾爾鐵諾的立場。以艾爾鐵諾看來,這要求並不過分,問題是
曹壽應該沒有這樣的膽量,做出這樣形同向劍聖逼問的舉動,是石崇的教唆,給了
他這樣的勇氣吧?
一直避免與白鹿洞正面衝突的石崇,為何這般按耐不住,主動挑上白鹿洞?是
因為有多爾袞的結盟,得到了強大武力做後盾,所以他才有這樣的勇氣吧?
那麼,當強大武力與野心結合,他們的企圖會僅止於此嗎?還是……
「蔣忠,你知道為什麼最近擾邊的海寇變少了嗎?」
「是的,前幾日聽元帥提過,是因為絹之國爆發大戰,赤王的大軍與司馬仲達
激戰,司馬仲達因而無暇派兵偽裝海寇犯境。」
「聽說,赤王來自炎之大陸,這場戰爭的背後,也可以看做是炎之大陸與冰之
大陸之間的侵略戰,知道這些代表什麼嗎?」
蔣忠好像說了什麼,但陷入沉思的公瑾沒有在意。
時代的變化是如此之快,本來互不相關的四塊大陸,如今已經有強者的野心開
始凌駕於距離障壁之上,並且付諸行動了。
根據情報,得到炎之大陸緋櫻帝國暗助的赤王,已經逐漸壓倒司馬仲達,而當
冰之大陸戰事告一段落,這位前所未有的征服者會收斂他的霸氣?還是,將他的目
光再次投向大海對岸,直指艾爾鐵諾呢?
雷因斯必須警戒著外海的惡魔島,自己亦然。整個風之大陸上,恐怕再沒有什
麼人如自己一般,對於海外的列強壓迫感受深刻了。
內有國賊,局勢動盪不休;東方國境戰雲再起,雷因斯的大批高手即將採取反
攻,而海外局勢也是瞬息數變,要守護艾爾鐵諾似乎越來越困難了,環顧身邊,能
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同志,還剩下誰呢?
但無論如何,這條路自己都會走下去的……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情義難全】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 艾爾鐵諾 北門天關遺址
在日前的奇襲行動中,北門天關被艾爾鐵諾軍攻下了。石家軍隊本欲趁勢突破
,拿下雷因斯邊境的幾個省份,可是卻被散亂在北門天關附近的大批難民給拖住步
伐。
由於北門天關驟滅,雷因斯在邊境的指揮體系崩潰,對於難民的安頓與補給,
也就全部中斷下來。饑荒加上疫病,使得情況失去控制,當疫情也開始蔓延到石家
軍隊中,大軍就不可免地受到拖累。
依照石家的行事作風,只要快刀斬亂麻,把這些沒戰鬥力的難民活埋,或是一
把火燒個乾淨,立刻就可以清除障礙,但是從石家攻破北門天關那一刻起,龐大的
國際壓力就施加過來。
青樓、白鹿洞,先後以近乎是威嚇的語氣,發表了希望石家重視人道精神的勸
告,並且承諾提供物資援助;武煉王家更是擺明車馬,調動軍隊停駐在武煉邊境,
只要石家膽敢放手屠殺,強橫的獸人大軍立刻突破國境,開入石家領地。
也許不在意勢成死敵的白鹿洞,但石崇對於武煉、自由都市兩邊的威嚇,卻仍
深深忌憚,逼得他不能不約束屬下,把難民區獨立出來,讓援助物資進入。
過去,花家領地內大鬧饑荒時,曾有花家扣住雷因斯送來的援助物資,供給軍
用,不發放給百姓的實例,但這次石崇卻沒有作出同樣作為。因為,王家與白鹿洞
的態度很古怪,似乎是在等待一個藉口發難,直接干涉這場戰爭,只要自己被他們
抓住口實,可能他們就要採取激烈行動發動攻擊了。
「武煉的動作很快啊,不過,王五是出了名的厭惡戰爭,雖然他很袒護雷因斯
的那頭山猴,但難道會為了這樣而掀起戰端嗎?邊境的獸人軍隊只是做做樣子,不
用顧慮……」
注意著局勢的演變,花天邪曾經這麼說道,而他對面的石崇則笑道:「世人都
說王五厭惡戰爭,但卻是他親手在槿花之亂中斬下不可一世的忽必烈。不喜歡鬥爭
不代表沒殺傷力,還是謹慎一點好……」
因為這樣的想法,石家一改以往的作風,不但以軍令勒束士兵不得侵入難民營
十里範圍,還特別讓出道路,讓援救物資得以送達。
「雷因斯長久以來不修武事,國內的軍隊和警備隊,都是不堪實戰的三流武力
,雖然在蘭斯洛王登基後進行改革,但是時間太短,還見不出成效,如果要和我們
明刀明槍硬幹,那就只有讓魔導公會的武力參戰,同時從海外把五色旗整個調回來
。」
花天邪說著自己對於這場戰爭的看法,獲得了石崇的認同。
「沒錯,依照兵學的正道,我們這時候應該採取急襲,搶在五色旗於雷因斯集
結完畢之前,迅速拿下雷因斯邊境省份,直逼腹地,壓縮五色旗的活動空間。反正
我們不需要顧慮補給問題,即使無法在當地搜括到糧食,雷因斯人的味道大概也不
錯……」
說著恐怖的話語,石崇道:「可是,這些軍略現在卻沒有什麼意義,即使能夠
兵臨稷下,只要天位戰的結果一日未定,所謂的戰果就不過是夢幻泡影而已,所以
,還是放慢腳步吧!」
在過去的時代……不,即使回溯到十年之前,這種事仍是難以想像的。佔領了
敵人九成以上的國土,團團包圍首都,取得戰場上壓倒性的絕對優勢後,卻會因為
主帥階層的決鬥失敗,使得之前的戰術勝利全數化為烏有,被倒趕出國境。
在以前,這種事說起來簡直荒唐無倫,但在如今看來,卻是理所當然。即使能
傾艾爾鐵諾之力,發動數百萬雄兵,大破雷因斯,包圍稷下王都,但只要幾個強天
位高手一場決戰所造成的波及,就足夠讓數百萬雄兵傷亡慘重。
當天位戰打起來,所波及的方圓範圍內,就是連串的天崩地裂災害。一人也好
,數十萬人、數百萬人也好,只要置身在那範圍內,就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僅僅只是天位戰的餘威所及就已經如此厲害,就更別說讓幾個天位高手出來,
專門針對軍隊作攻擊了。和天位力量相比,凡人的存在實在太渺小了。
話雖如此,但天位高手再厲害,也只能如同當日李煜劍試天下一般,把力量用
在破壞方面。單單僅有一人的話,即使能以一己之力,殺盡風之大陸上的所有人,
卻仍是無法成為統治整個大陸的霸主。平凡人組成的軍隊,在天位戰中全然沒有價
值,可是蘭斯洛也好,石崇也好,他們卻又都需要養這樣的一批武力,這確實是一
件很諷刺的事。
除了發動戰爭的人、面對戰爭的人,也有超然於這場戰爭之外的人,正在為之
忙碌。
※※ ※※ ※※
由海外孤島回歸風之大陸,泉櫻穿越雷因斯國土,直奔艾爾鐵諾而去,預備到
白鹿洞面見恩師陸游,確認一些心中的疑惑。
從空中趕路,在鄰近基格魯一帶時,她看見石家軍隊正緩步進逼,以緩慢卻密
實的陣形,包圍住基格魯。
(為什麼要這麼做?基格魯是個偏僻的貧瘠之地,沒有反抗能力,只要用數千
騎兵,就能踐踏過去,一日內便可攻下,石家為什麼要用這種如臨大敵的慎重態度
?他們在顧慮些什麼?)
心頭有著這樣的疑惑,泉櫻猜不透石崇的打算,只是把目光疑惑地投向遠方的
龍騰山脈。
不管是那邊或是這邊,自己都感覺不到龍族的氣息,那些協助石家攻破北門天
關的黃金龍騎隊到哪裡去了?已經回歸升龍山了嗎?
本來希望在這裡就能碰上族人,詢問詳情的泉櫻,撲了一個空,正要繼續朝白
鹿洞趕路時,一股熟悉的氣息,令她止步,轉頭望向北門天關方向的難民區。
「她在這裡……怎會?」
從高空往下望,難民營因為近日來的急速擴張,連營數百里,規模極為龐大,
即使身在高空,泉櫻仍感覺到下方種種澎湃的負面情緒,正激烈地沖天而來。
「也對,要找你,還是該從這種地方找起的……」
帶著幾分笑意,泉櫻從高空降落,隨著雲朵從身邊擦過,腳下的難民區越見清
晰,她飄然落地,依著氣息指引,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所搜尋的目標。
被包圍在大批病患的中心,過去慣穿的潔白衣裳,已經換成了粗布便服,被塵
土染上了黃垢,為了行動俐落,還改穿褲裝,烏黑長髮紮起了一條長長的髮辮,垂
在腦後,風華挽起袖子,正在為面前的病患施針治療。
沒有多說一句話,泉櫻在風華的旁邊坐下,同樣挽起袖子,開始做她的助手,
幫忙照料病患。
就像兩女之前在北門天關的首次相逢,她們沒有交談一言半語,專心醫治病患
,直忙到天黑。
※※ ※※ ※※
戰爭、饑荒的環境,一向是疫病蔓延的溫床,這次也不例外,瘟疫在難民營中
蔓延開來,要不是自由都市派來的醫師團及時抵達,情形還會更加嚴重。
目前在青樓宗卷中所記載的百年內三大神醫中,風華所傳承的西王母族醫道,
主攻針灸之術,透過穴道,刺激病患本身的生命力,驅走病疫。但是當病人的生命
力不夠旺盛,增幅程度有限,那就要配合藥物使用。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幸青樓聯盟這次非常大方,各種醫療藥草源源不絕地送
過來,讓風華可以很放心地開出藥方,由專門負責煎煮藥湯的醫療人員盡速處理。
當天色黑了起來,泉櫻接過旁邊侍者遞來的熱茶,一口飲盡後,側耳傾聽。沒
有察覺到任何軍隊的聲音,周圍只是此起彼落的呻吟,間歇傳來的細碎哭聲,鼻中
則嗅著滿滿的草藥味,聞久了腦袋也感到昏沉,只得掀開帳棚簾幕,通風舒氣。
「幸好這批藥材能夠送進來,不然這邊瀰漫著的大概就是屍臭了,沒想到青樓
聯盟會這麼大方,風華姊姊的面子真是大。」
「對不起啊,不過……我想不完全是這樣。」
微笑著把手中的熱茶遞給泉櫻,風華緊閉雙眼,小聲道:「幾次接觸以後,我
發現石家的陣營中,有著精通黑魔法的高人,如果任由他為所欲為,這百萬難民多
半會被屠殺殆盡,陰魂將透過黑魔法,成為助長石家實力的利器。青樓是察覺了這
一點,所以才用強硬態度,阻止石家的屠殺行動。」
泉櫻一驚,料不到會從風華口中聽到這樣的分析,雖然言之成理,但是……還
是很難想像,風華會接觸到這麼黑暗面的東西。
「要當醫者,除了技術之外,也要有準確的判斷。我希望能夠盡可能的救人,
所以各種事情,光明的,黑暗的,我都要瞭解。」
細聲的語氣,風華說明了自己的心情。就泉櫻來說,她對風華充滿了感謝,如
果不是她上次對己施予援手,耗損真元,送了一道護命聖光在自己體內,那麼北門
天關一戰,自己被花天邪襲擊時,就要香消玉殞,不可能還有命存活至今。
「風華姊姊,謝謝你了,我一直……都還找不到機會向你說謝謝呢。」
風華笑著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看起來反倒有幾絲靦腆,儘管行醫以來遇過
很多次這種場面,但對於人們衷心的道謝,她始終無法習慣,坦然接受。雖說這些
道謝讓自己滿心歡喜,但想到要如何應對,還是覺得很窘困。
將剩餘的族人安頓在自由都市,西王母族還遺留有足夠的金錢,族人們也有生
活技能,足夠她們謀求新生。自己對她們所期望的,就是獨立生活,與香格里拉保
持距離。
魔屋中的那位女士,待己非常的好,那種溫暖的感覺甚至有點像……親人,反
而不像是一個身處黑暗世界的女人應有做法。這點自己非常感激,但相信這只是特
例,如果那位女士對待每個人都是這樣,青樓聯盟絕不會發展成今日規模,所以為
了族人的幸福,希望她們與香格里拉保持距離,不要與青樓聯盟有所牽扯。
而脫離了西王母族之後,一直壓在自己身上的擔子沒有了,整個人彷彿輕鬆許
多,第一次能夠以全然無包袱的心情,去審視未來。不再有人安排未來的路該怎麼
走,不再有人替自己做決定,那種解脫束縛的輕快,愉悅得像是要離地飛起,當牢
門打開的一剎那,自己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振翅飛出。
其實,自己也還不知道未來該往哪個方向走,不過,這些都是可以慢慢摸索的
事情,但恐怕……那是一條與心愛之人背道而馳的路線吧!
「風華姊姊,我有個問題想問你,為什麼你要留在這裡?不回到……他的身邊
呢?」
恍惚中,風華聽見泉櫻問了這個問題。不需要明說,兩女都知道那個「他」是
誰,因為除了那個男人,再沒有別人同時在她們生命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另一方面,泉櫻也確實很納悶,因為從日本一行的情形來看,蘭斯洛與風華之
間,依稀是蘊含深情,崑崙山之戰後,蘭斯洛嘴上不說,心中卻對風華甚至牽掛,
一直用天心意識搜索。風華對蘭斯洛也定是有情,那麼,為何她要不告而別,來到
此地呢?
泉櫻的聰慧,讓她隱約猜到,風華是與青樓聯盟有條件交換,所以青樓才會在
救援日本遺民一事上出了大力,然而,風華既然是自由之身,為什麼連傳個平安訊
息到稷下的動作都沒有呢?這是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
「泉櫻,我不回他身邊的理由,和你離開他的理由,我想是一樣的。」風華靦
腆笑道:「他……的個性太剛烈,也太霸道,有很多事情,分開來做比較好,如果
和他在一起,就沒有機會做了。」
泉櫻起先有些似懂非懂,但是當風華掀開帳棚簾幕,側耳聆聽外頭病患的呻吟
,眉頭露出愁苦之色,她頓時明白了風華的用意。
精湛的醫術,溫柔的心腸,風華是一名天生的醫者,在得到自由的此刻,最希
望做的事情,就是把一己之力,用在減少這塊大陸的病痛傷患上頭。
救治生命,本來是一件好事,無奈在這詭奇多變的人世,純善意的行為,也有
不同價值的解釋,救活一條人命,有時候反而會讓某些生者困擾。
醫者救人不分貴賤貧富,只要是生命,風華就想去救,可是,應該無私的她如
果有了「己方」,那麼在救助敵人時,「己方」就必然非常困擾。
以當前的局勢,蘭斯洛雄心勃勃,要對艾爾鐵諾用兵,石字世家先發制人,拿
下北門天關,雷因斯豈肯示弱,立刻就會採取報復行動,一場大戰馬上就要爆發。
在這樣的情形下,風華的處境就顯得很尷尬。只要有了死傷,不管是哪一方的
傷者,她都想要施救,但在蘭斯洛那邊看起來,這種行為就很礙眼,風華理應在跟
從他的那一刻,就做出取捨,該死的敵人就讓他們去死,這樣不分敵我地亂救一通
,不但讓他不悅,更讓他難以面對手下的將兵。
「其實,我想見他,非常地想要見他一面……但我又很害怕,因為如果真的見
了他,我又擔心自己沒法拒絕他的要求,這樣……並不好。」
風華低聲說著,纖細身影在昏黃燈光中看來很是落寞,當寒風送冷,泉櫻忍不
住伸手過去與她相握,傳遞一些暖意過去。
這位姊姊的苦處,自己很能夠體會,因為自己也是希望能夠完全解除龍族那邊
的問題後,再回歸到夫君那一邊去,不然,當龍族與雷因斯敵對時,為著族人掛心
的自己,說不定會做出什麼違反己方利益的事。
夫君的個性與己類似,都是那麼固執與剛硬,不能容許任何背叛,所以,自己
必須做好取捨,在已有充分準備下,才無悔地抉擇自己的歸屬。
但風華姊姊與己不同,她溫柔的個性,使她永遠無法做出真正的抉擇,即使她
為著夫君的懇求而心軟,與他回歸雷因斯,但是聽到某處發生戰爭的消息後,仍又
會難過不已,不惜撕毀當初的承諾,也要出來救治敵方傷患,這樣子下去,只會讓
雙方的摩擦越來越惡化。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躲著不見他,直到我能夠有所決定的那天到來…
…」
「啊?這樣說……」
泉櫻真的為丈夫感到擔憂了,風華姊姊雖然擺脫了西王母族的束縛,但她現在
所自願背負的東西,卻遠比自己要重,而且更難放下。
「嗯,我想……當風之大陸沒有戰爭,也無分敵我的時候,我和夫君之間就沒
有任何障礙了吧!」
風華輕輕地說著,而先前猜想得到證實的泉櫻,只有為夫君的悲哀處境苦笑了。
想想連自己也有些好笑,以自己的個性,怎麼會容許與其他女人共同擁有一個
男人?還要為那個男人的處境而擔憂呢?不過,算了,只要開心就好了,自己希望
見到夫君幸福,也樂於見到風華姊姊有個好歸宿……或許,這也就是楓兒姊姊的心
情吧!
「風華姊姊,這個要求,你不覺得太嚴苛了嗎?」
「會嗎?」
風華微笑起來,轉頭望向泉櫻,儘管已盲的眼睛中沒有任何光彩,但對照著此
時的表情,一股無言的心韻令泉櫻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呢?比起吃飯睡覺,戰爭並不是生物所必須要的行為啊!」
風華道:「聽聽外面那些病人的聲音吧,其實大多數人都像他們一樣,不想遇
上任何的戰爭,希望能夠平平靜靜過日子,只是因為被牽扯進強權的爭霸,所以才
不得不離開家園,顛沛流離……自始至終,一直也都是少數人發動了戰爭,卻由大
多數人承擔著苦果,比起來,我覺得這種事情才真正是不合理。」
似乎是外頭有了些騷動,風華再次紮好了辮子,也不管夜深露重,又離開到外
查探情形。
泉櫻思索著適才風華說的一切,很是有著感觸,心頭像是想到了什麼,但卻又
沒法清楚地整理出來……
雷因斯的反擊速度,比石崇所預料得更快。在泉櫻抵達北門天關的隔日,一支
吸收了附近幾個省份警備隊倉促編成的軍隊,約莫四萬人左右,由妮兒、源五郎親
自統兵,開始與侵犯入境的石家大軍發生接觸戰。
警備隊的構成,多屬於地方民團,未曾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在戰力上並不強
,妮兒對此頗有微詞,然而,比起調集軍隊出擊,直接由西方省份集結警備隊成軍
,這樣還比較快,為了向雷因斯人民宣示保衛國土的決心,能早一分一秒擋住敵人
,那都是好的。
「麻煩妮兒你先擋住石家。有你和源五郎先生,應該可以阻止石家繼續深入,
等到軍隊調集完畢,就可以大舉反攻了。」
「隨便你吧,不過如果動作太慢,在你把軍隊調集之前,我就把石家雜碎全部
掃出國境,那時可別怨我。」
妮兒暗示了她將以個人之力,擊潰石家軍隊的打算,小草微笑道:「如果真能
那樣,這自然是最好的情況了。」
「由我們兩個出征,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妮兒也知道自己和源五郎是目前雷
因斯一方所能派出的不二人選,兄長必須坐鎮稷下,指揮各種行政工作,畢竟以帝
王之身,不適合每次戰役都在最前線衝鋒。
「可是,如果要用天位戰決勝負,至少我和小五不在的時候,要有其他人統帥
軍隊吧?我要求再派一個可以協助統軍的人過來。」
只要行軍到基格魯一帶,自北門天關脫離的五色旗就可以過來會合,屆時白千
浪便是個稱職的統軍人才,但源五郎卻看出來,妮兒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有一小
半是因為寂寞的因素。
剛剛從海外回來,就要與家人分離出征,再次駐守在外,這妮子一定也覺得寂
寞吧?所以,源五郎也表示,建議再多一個副將,參與這次戰役。
「可是,你們是直接飛去掌軍,除非是天位高手,否則誰跟得上你們?目前的
天位高手群,沒有人手可以再派出去了啊!」
可以理解源五郎的要求,但考慮起實際人事問題的蘭斯洛傷起了腦筋。
「不,不必動用天位戰力,戰爭這種東西,除了實力,運氣也是很重要的,臣
下希望陛下將您的運氣借給我。」
「運氣……你該不會是想……」
「是的,在陛下身邊有一位雷因斯第一……哦,不,是風之大陸上的第一強運
之人,有他隨軍而行,我方定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老三……從日本回來以後,你的心腸好像更黑了啊!」
「彼此彼此……陛下。」
加上這名副將人選,源五郎和妮兒奉命統軍作戰,但事實上,小草並沒有做多
少的戰爭準備。
從海外把五色旗全數調回來,這件事已經在進行,於此同時,國內的新軍也在
訓練中,最快還要半年的時間,就可以投入戰場,在那之前,如果投入實戰,那麼
這些訓練、裝備,就白費了。所以目前盡可能不要調動這些正在整備鍛煉中的新軍
,僅以地方警備隊應戰。
反正,如果決戰關鍵是天位戰,那麼軍隊存在的意義,就是天位戰後協助掃蕩
、管理的功能,這一點警備隊足可勝任,更何況在自己眼中,石崇的動作極不尋常
,雖然實際攻入雷因斯,但軍隊的速度、壓迫性卻不大,更把主力黃金龍騎隊撤走
,讓人感覺不出他想要拿下雷因斯的強烈企圖。
在投下主力參戰之前,弄清楚敵人的確切意圖為何,這點是有必要的,目前可
以用來判斷的資料還太少,必須再行觀察,才能有所決斷。
而因為之前蘭斯洛與源五郎的協議,在源五郎、妮兒啟程時,一個大聲哀嚎的
重病傷患,從病房裡被推了出來。
「喂,你們想要幹什麼?我是重傷病患耶,你們要把我推到哪裡去啊?啊?戰
場?這個國家太沒人性了吧?如果連重傷病患都要抬去戰場送死,那不如直接投降
亡國算了……喂,給點面子行不行?我好歹是堂堂的左大丞相,不去行不行啊?」
想要在豪華病房裡悠閒度日的雪特人,被強制拖了出來,送上戰場。前雷因斯
女王的天賦聖力,雖然救不了重傷的右大丞相,但要催愈雪特人卻是輕而易舉。
以有雪本人的意願,他寧願繼續躺在病房裡,舒舒服服的養傷,也好過這麼快
就痊癒,被推出去打生打死,無奈天不從雪特人願,他最後仍然是被源五郎和妮兒
給帶出稷下,加入軍中。
預期中的戰鬥很快就爆發,但石家似乎無意決戰,不但將軍隊分散,並且一遇
到雷因斯大批武力,立刻掉頭撤走。這情形增添了應戰上的困難,因為分散開來的
石家軍隊,利用騎兵的機動力,短時間內就可以拉出到很遠的距離。
「可惡,這是什麼戰爭?哪有這麼打仗的?」
妮兒對眼前的情形為之咋舌,本來預期會有一場硬仗要打,哪知道敵人看見己
方軍隊就逃,根本打不起來,這樣下去,該怎麼辦才好?
源五郎對這情形卻不意外,因為之前和小草商議時,就已經察覺到石家此次出
兵的種種不尋常,也料到對方多半不會硬碰硬,但是能把退避策略貫徹到這種地步
,卻仍是出乎己方預料。
數萬軍隊,分散成數百人、數十人一股,配上馬匹,就變成了最難處理的流寇
,在雷因斯境內蔓延開來,掠劫地方。當初四十大盜的存在,就已經充分顯示出這
等馬賊的難以應付,現在等若是出現了數百個四十大盜,幸好在邊境地帶就將他們
攔截住,不然如果進入雷因斯腹地,那時情形就難以收拾了。
「沒有辦法了,如果要比機動力,我們應該更勝一籌,妮兒小姐和我分開來,
撲殺敵人的騎兵隊,有雪帶著軍隊慢慢行動,遇到小股敵兵就全力攻擊,如果敵軍
人數超越千人……那就撤退,或是呼救。」
石家的改造戰士,不能用一般的標準來計算,倘使一千多個改造戰士一起產生
獸形變化,變成千多個強大獸人,這批調集地方警備隊倉促而成的雜牌軍,可不是
五色旗精銳啊!
「遇到情形不對,就立刻發出煙花旗號,我和妮兒小姐立刻就會回來,記住,
我們不在的時候,凡是有雪丞相的命令,你們都照相反方向去做,這樣最起碼不會
全軍覆沒。」
以這樣的詭異形式,雷因斯邊境的凌亂戰役開始了。一如源五郎原先所料,敵
人的軍隊多數由改造戰士組成,應付起來有些麻煩,不是用天位力量強行催破,一
般人是處理不了的。
「不過,石崇到底在想什麼呢……雖然一向聽說他不珍惜手下的性命,但這樣
子派出做犧牲者,意義到底在哪裡?」
戰事進展順利,源五郎輕鬆地消滅所遭遇的每一個敵軍小隊,但心頭的疑惑卻
有增無減。
而在他與妮兒奮戰時,卻也有人把他們每一次交戰的紀錄整理起來,不斷地歸
納特點。
※※ ※※ ※※
「三天之中,連續一百二十場的戰鬥,已確認山本五十六修煉的,正是魔族的
天魔功,武學上還混雜了白家、魔族、白鹿洞的招數,至於詳細情形還要進一步觀
察。
至於天野源五郎,這人非常的狡猾,從第三場戰鬥之後,他抱起一座千斤大石
,灌注天位力量於其中,拋擲大石殺敵,所有屍體都是血肉糢糊,我們無法從中辨
別任何武學家數,或是可能的內功心法,極有可能他已經發現我們在暗中窺探了。」
閱讀完手上的這份報告,花天邪冷笑起來。不是可能,對方百分百已經察覺到
了,事實上,相較於蘭斯洛陣營的任何一人,這個名叫天野源五郎的男人,相關資
料出奇的少,彷彿打從他出道以來,就刻意在無數次出手中隱藏自身武學,以至於
搜集他的資料分外困難。
「武學方面查不出來,就從出身上頭著眼。」
但這個調查方針卻是遲了一步,從天野這個姓氏判斷,這男人是來自日本,故
而風之大陸上查不到他的資料,然而,日本已經陸沉,所有資料煙消雲散,現在才
要去搜查,無疑是慢了一步。
這男人曾經自稱是陸游首徒,這話的真實性有多少,由於陸遊行事的高深莫測
,目前還看不出來,但是從多個方面彙集的資料,卻顯示源五郎曾經顯示過星賢者
卡達爾的武學,這使得他的出身又多一層難解色彩。
「三賢者彼此之間武學交流,這情形也出現在下一輩弟子的身上,如果說源五
郎是陸游弟子,從師父那邊學到了白鹿洞與卡達爾的武技,這點並不足為奇……或
者是倒過來呢?」
資料上面看不出什麼東西,花天邪索性問起了坐在對面的那人。
「聽說你與天野源五郎曾經交手過,以你之見,這人的實力如何?」
令人訝異的是,花天邪此刻並非身在石家領地,也沒有隨軍侵入雷因斯,而是
隻身來到了香格里拉,在一間酒舖裡出現。
他並不是像曹壽那樣有閒情遊玩的人,之所以來到自由都市,主要就是為著前
方那名醉漢。
對方並沒有請他在這裡坐下,是花天邪無視對方的意願,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
來。看對方一副披頭散髮,鬍鬚亂生的狼狽模樣,滿身都是濃烈酒氣,衣服上也是
斑斑穢漬,趴倒在桌上,手裡卻猶自握著酒瓶,這樣子看起來,倒是與資料中劍仙
李煜浪蕩江湖時的形像有幾分類似。
「怎麼說也是一場故交,你不至於對我拔劍相向吧?堂堂的絕頂高手,卻落到
這樣的處境,太難看了。」
冷笑說出來的句子,並沒有讓對方有任何反應。或許他已經沒有拔劍動手的意
志,又或者……他根本就已經醉昏過去了。
「逃避一向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看你這麼自甘墮落,我真是覺得很可笑,
堂堂三大神劍之一,只要你有意願,隨時可以在這塊大陸上掀起風雲,何必在這裡
落魄買醉呢?」
沒有回答,趴在對面的那人,沒有任何的動作、聲音,如果不是還有持續的呼
吸,真要錯疑這人已經斷氣身亡了。
「你繼續在這裡醉吧,不過,這並不代表你就能夠逃避……」
從懷內取出一張請帖,花天邪冷笑著將請帖扔在桌上。
「醉也好,睡也好,只要你一息尚存,就不能躲開恩怨。十二天後,艾爾鐵諾
的慶祝大典上,你的老朋友將會出席,想必他很期待與你再見,屆時還請務必賞光
。」
簡短地說了這兩句話,花天邪掉頭就走。從頭到尾,他沒有與天草四郎交談過
一言半語,也不肯定這位最重要的貴賓會不會在國慶大典上受邀而來,然而,石崇
似乎對那封請帖極有信心,認為天草看了請帖內容之後,絕沒可能無動於衷。
※※ ※※ ※※
不只是香格里拉的天草四郎,白鹿洞的陸游同時也來了訪客。
陸游閉關已經兩千年,即使是艾爾鐵諾之王,或是過去的大石國主求見,也必
定被拒諸門外,但這次的訪客卻是個例外。身為陸游的關門弟子,求見師父,這該
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陸游卻罕有地在數天前留下了訊息,表示不願意接見這名
女弟子。
但這名訪客比花天邪固執得多,當得知陸游不願意接見後,她沒有退走,反而
表示了非常堅決的前進意圖。
「我今日回到書院,只希望見我師父,請各位讓開,不然我就只好得罪了。」
態度雖然平和,但泉櫻卻充分表達了自己的堅持,即使要使用武力強行排除,
她今天也要見到師父。
「各位前輩長老,請讓我過去,你們都是我的長輩,我不想與你們有任何衝突
。」
以輩分來說,身為陸游親傳弟子的泉櫻,位階比任何長老都高,但是白鹿洞講
究尊賢敬老,對於這些在白鹿洞數百年的長者,泉櫻極是謹慎,為了表示對師門的
敬意,她甚至低低垂下了頭,然而,對面那一道道的人牆,卻沒有讓路的意思。
「得罪了。」
不需要使動兵器,泉櫻這次上山,身上沒有一件武器,希望能夠和平解決,然
而,即使不帶慣用的朱槍,她並不認為白鹿洞除了師父陸游以外,有任何人能夠攔
得住自己,攔得住這已初步進入強天位的澎湃力量。
極度的力量差距,沒過幾下,泉櫻就證實了這個預測,戰鬥根本是以一面倒的
方式在進行。而以她此刻的實力,在交手中由上往下俯視,赫然發現了一個頗為有
趣的事實。
短短數年之內,連續炸開兩個元氣地窟的影響,是非常巨大的。日本那個元氣
地窟的解放,到現在已經有一段時間,各個地方的變化都已經出現,可是,這群長
老們並沒有因此晉身天位,從招數上來看,應對模式也已經僵化,只怕再爆兩個元
氣地窟,他們也不會再有多大長進了。
不過,旁邊那些圍成劍陣,或並力出擊,或牽引法力攻敵的年輕劍手和仙道士
,卻有不少人已經臻至地界頂峰,只要持續鍛煉下去,參透天心,立刻就是白鹿洞
的一流人物。
世代交替的徵兆如此明顯,可是他們的臉上,卻找不到相符的自信心,說明他
們並不清楚自身的潛力與發展,泉櫻不由得一歎。在這種傳承久遠的門派,少年弟
子要冒出頭來,取得其實力應有的位置,並不是容易的事,然而,若非白鹿洞淵遠
流傳的各種知識,為他們打好了武學、東方仙術的基礎,即使天地元氣驟變,他們
也不會獲益如此之大。
為了白鹿洞著想,或許現在應該將這些長輩全部擊倒,然而……就像自己仍對
龍族抱一線希望一樣,自己也期望白鹿洞的子弟能夠親自發現未來之路,並非靠旁
人的指引。
交手數回合,算是泉櫻對師門所盡的禮儀,之後,她不再留手,幾個轉折,繞
到一處池塘之上,踏水而行,當其餘門人施展輕功,踏著碧綠荷葉追來時,白鹿洞
三十六絕技之一的南華水劍,迅捷地將他們攔下。
百餘道水柱交錯縱橫,將劍陣切割得支離破碎,所有人的連貫動作為之一滯,
跟著當水劍以螺旋方式,朝周圍掃去,很快就把一眾長老、門人,擊得潰不成軍。
輕易取得應有勝利後,泉櫻躍身離開,朝後山結界冰洞的所在而去。
除了山前的宏偉建築、書庫、庭園,白鹿洞的後山則是禁止一般弟子進入,而
長老與七大弟子則曉得山後有兩處禁地,除非得到陸游許可,擅入者一概格殺,其
一是陸游隱居的結界冰洞,另外一處,卻連泉櫻也不曾進入。
她只知道,那是一處往上走的山坡階梯,途中有七道拱門,但這條階梯的盡頭
是什麼?又通往哪裡?泉櫻也不曉得。
這並不是應該多事的時候,泉櫻來到冰洞之前,穿越層層咒縛封鎖後,抵達洞
口,陣陣冰封寒氣直傳過來,還有一股令人寒毛直豎的不安感覺,阻擋著泉櫻的去
路。
過去她只是疑惑,依稀知道那是師父以絕世劍氣封鎖洞口,任何擅入者都會受
到劍氣攻擊,但開始晉級入強天位之後,卻能夠清楚地看出來,這是師父以強天位
天心變動環境,在闖入者踏足瞬間,先以寒氣凍住行動,再旋轉劍氣,直攻要穴。
既明其理,要針對破解就很容易。凝運天位力量,兩股同級力道對撞,在劍氣
被瓦解時,泉櫻卻覺得心口一痛,顯然自己還與師父的力量差了老大一截,這點並
不意外,儘管日本之行令己力量大進,但也不至於狂妄到以為超越了恩師。
上次離開這裡,是枯耳山之戰後,自己攜著龍槍到此靜思參悟。冰洞的徹骨寒
氣依舊,只是沒想到會以這樣的形式重新回來。對面那片永不融化的冰壁,正是保
存師父肉體的所在,泉櫻恭敬地欠身一禮,這才開口。
「師父,為什麼不願意讓弟子拜見您?」
威嚴卻和緩的語氣,從冰壁之後緩緩傳來,裡頭聽不出一絲不悅。
「以你的武功,可以輕易潛入後山,又為什麼要從正門闖進來?」
自從上任白鹿洞掌門陶潛離去,這天下第一大派,就沒有真正的高手坐鎮,憑
著天位修為,泉櫻可以直接遁入白鹿洞後山,不會有任何人發現,縱然陸游事先傳
話要攔阻她,這道禁令也不會起作用。
「我是白鹿洞的門人,是師父你的弟子,回到自己的師門,見自己的師父,為
什麼要偷偷摸摸的呢?」
泉櫻搖頭道:「師父您是我所尊敬的人,能夠拜在您的門下,是我的榮幸,如
果您也認同我這個弟子,我希望能挺起胸膛回到師門。」
這是主要原因,但除此之外,泉櫻多少也有向師父抗議的心情。所以才想要正
面回到白鹿洞,而看穿了這一點的陸游,事先就留下拒絕接見的命令,一挫這意圖
挑釁師父權威的弟子。
「我還記得……當年慎思長老帶你上山,十餘年時間轉眼便過,不知不覺,你
都已經這麼大了……」
陸游所說的,是龍族長老帶著泉櫻前來白鹿洞的往事。已經絕嗣的龍族,好不
容易有了族主血緣的繼承者,不但是女性,而且還有無法治癒的絕脈體質,活不過
十歲,束手無策的龍族,唯有求助於白鹿洞,慎思長老帶著稚齡的泉櫻,來此向陸
游求援,破例獲得接見,並允諾救助後,便將這小小的龍族之長留下。
憑著強天位力量,陸游替泉櫻活通血脈,易筋洗髓,每日驅除體內的血栓,這
才讓她得以延命過十歲。但強天位力量終究不能完全療此絕症,陸游預計,被延緩
死亡日期的泉櫻,過不了二十芳齡,唯一的生路就是找到九天冰蟾,這已經在九州
大戰時期消失人間的魔族至寶。
從活不過十歲,到突破二十大限,泉櫻並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今日,不過,若非
當初師父的救命、教養之恩,自己不會仍然能站在這裡,所以,儘管近日來師徒之
間有些誤會,但泉櫻對師父仍然感激。
「徒兒歷劫歸來,武功、歷練更上一層,實乃可賀,不過……聽說你似乎有了
一個新的名字?」
「師父當初曾經教誨,名字稱號皆是皮相,不管名字有什麼改變,我仍然是一
樣……只是,泉櫻這個名字,現在聽來比較順耳就是了,師父不喜歡聽嗎?」
帶著幾分反問的感覺,似是另一種挑釁,但從泉櫻面上的溫柔笑靨,卻讓人覺
得這像是她對師父的撒嬌。
回來之前,泉櫻考慮過很多。師父近年來的許多作為,讓自己覺得很迷惑,徒
然增添了師徒之間的誤解,最好的方法,就是當面問個清楚,但如果繼續使用迂迴
的套話,延續那種爾虞我詐的感覺,這似乎不能真正的解決事情。
泉櫻感覺到累了。明明是自己的族人,卻把自己視作障礙,倘使真的不想要一
個女性族主,自己並不眷戀,只是因為無法看著龍族朝錯誤方向前進而不管,這才
一再地攔阻族人。
白鹿洞也是一樣。師徒之間,既有救命之恩,又有授業之情,看過了織田香與
天草四郎師徒,泉櫻深有感歎,為何自己和師父之間不存在著這樣的真摯情感?
師父收了這些弟子,目的是什麼呢?誠如五師兄李煜所說,除了身份不明的大
師兄、陶潛三師兄之外,剩下的弟子若非地方豪族,就是一國王侯,收入門下之後
,大大增長了白鹿洞的權勢,可以說是一項各取所需的權力結合。
自己這個關門弟子的存在,就代表龍族與白鹿洞的結合吧?然而,即使一開始
是為了利益結合,多年的師徒相處,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泉櫻知道不只是這樣,
至少自己不是,這次除了向師父查問疑惑,也想知道,究竟還剩下多少師徒之情。
「唔……日本似乎是個好地方,徒兒這次回來,改變不少啊……」
陸游察覺到泉櫻的改變,那是一種全然與自己教導方針不同的變化。
泉櫻的天資聰穎,修文習武進展均速,幼時承教於恩師膝前,陸游教導她禮儀
與應對,所學諸般技藝,都是希望她守禮、知進退,成為一名不辱龍族之名的偉大
族主。
這樣的教導方針,泉櫻很快就學得少年老成,像是一個小大人般,一切行為皆
有禮可據,活脫便是一個美麗的小淑女,但師徒之間卻少了幾分親匿,便像是冰洞
裡化不開的寒冰,多了一層無法突破的透明隔閡。
陸游並不覺得有什麼遺憾,因為這便是白鹿洞的正統教育,連帶自己在內,都
是這套體系教育出來,泉櫻會這樣的優秀,也就代表著自己的教育方式沒錯。
然而,或許自己真的是老了,當看到徒兒的微笑裡,有著幾分膽怯,正在期盼
著自己的回應,他忽然覺得,這些年來,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些什麼?
「這次你去日本,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些什麼?願不願意說出來?」
「可是……日本已經……」想不透師父為何有此一問,泉櫻側過頭,猜著師父
的用意。
「土地雖然沉沒,但還是有留存下來的東西……無妨,所有你曾經歷過的一切
,師父都想聽聽看,你就放心地說出來吧!」
泉櫻頓時醒悟,師父正是以這樣的方式,回應了自己的要求。不是想探聽一眾
年輕後輩的武學進度,也不是想知道宿敵天草四郎的結果,僅是單純想聽她敘述日
本之行的經過而已。
不再猶豫,泉櫻並沒有問起,當日在北門天關,為何師父扔下自己不顧,獨自
離去,只是微笑地在冰洞裡坐下,說著日本之行的所遇所見。
儘管洞窟裡頭的溫度極低,凍人心魄,但泉櫻卻感到一絲暖意。回想起來,只
怕過去在這裡從未這般暖過,自己總是一個人盤坐冰上,或是聆聽師父的教誨,或
是冥想靜思,從不曾這樣與師父對話,有說有笑。
在說到與夫君蘭斯洛的情緣時,師父似乎不置可否,這是意料之中的反應,但
多少有一些感慨,畢竟,如果連師父都是這等態度,自己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長輩
,願意祝福自己的選擇與姻緣。
「……所以,大概就是這樣子了,在回升龍山之前,我希望來謁見師父您。」
經過一段不短的時間,泉櫻把該說的話說完了,像一個出閣未久、回到娘家,
與老父說話的女兒,這樣的感覺頗為新奇,整體氣氛的感覺也很好,可是,最終是
得面對一些刺痛人心的東西。
「你……不動手嗎?」
「為什麼要動手?」
「是嗎?在你眼中,我難道不是個盲從正義,為了一己信念,不把任何人放在
眼裡的可憎老頭嗎?這樣的糟老頭子,難道不值得反抗?」
冰壁之後傳來聲音,「我把重傷的你拋在北門天關,讓你獨自面對生死險關,
你對我沒有怨恨嗎?」
這件事,泉櫻曾經想過很多次,在這一刻之前,她甚至不肯定自己會怎樣回答
,直到現在。
「我曾經不滿過,甚至……恨過,在來這裡的路上,我很想問師父您,我是您
的徒弟,也從不曾對師父有過不敬,為何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您棄我而去呢?」
泉櫻吸了一口氣,道:「不過,剛剛和師父您說完話之後,我忽然覺得心平氣
和。白鹿洞的教導,是以儒學為宗,可是在您心中,應該是以法學為骨,儒學為體
吧?
藉著磨練、生死鬥爭,來增長弟子的能力,您是走過九州大戰時期而成就的人
才,所以,是希望弟子擁有和您相同的經驗,進而成長到您這樣的武學境界吧?」
「你經過了北門天關這場歷練,無論是武道、精神,都有成長,這正合乎我當
初的期望。九州大戰後,人間界的新世代已經沒有真正人才,這都是因為太過和平
、欠缺足夠的生死磨練之故。」
陸游道:「既然入我門牆,又怎能和那些庸俗之輩一般水準,我期望弟子有更
超越我的成就,所以就絕不讓你們逃避磨練的機會,如果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想像
你五師兄那樣,用實力來討回公道,那就儘管放手過來。」
一如預期,泉櫻聽到了這些她早有心理準備的話。
根據她的瞭解,好像多數男性武者都有這樣的觀念,用生死存亡來當淘汰,如
果不是能夠生存下來的適者,那麼恩義與情分就不存在。在鬥爭頻仍的亂世,將情
感托付給實力不足的人,只會讓自己屢屢承受失去的痛楚。
不過,這些人為什麼就從來不替被考驗的一方想想呢?自己能夠通過考驗,自
那樣的險境下生還,武功大進,這是最好的情形,但只要一個閃失,自己死在北門
天關,那時,對於師父來說,自己這條命又算是什麼呢?一個造就失敗而被拋棄的
低劣品嗎?日後在教導其他門人時提出的失敗例子嗎?
泉櫻不認為師父對自己全然冷血無情,只是,他已經習慣把「大義」放在師徒
情分上,為了要培育出優秀的弟子,不可以用私情溺愛,唯有狠心把幼獅推下山崖
,才有茁壯咆哮的一日。
他並不在意弟子如何看待自己,也不在乎師徒會否反目成仇,一個師父應該在
意弟子的成就,更多於師徒情分。只要弟子成才,即使最後叛出師門,那也無所謂
,事實上,立志要打倒師父的弟子,往往更能夠激勵本身的天份與鬥志,得到強大
的進步動力。
想到這裡,泉櫻忽然有一絲明悟。
「師父,五師兄之所以叛出白鹿洞……是不是……是不是……」
懷疑而顫抖的聲音,並非是因為理智上的不確定,僅是情感上不願意承認而已
,可是,這份小小的掙扎,卻很快地失去意義。
「不錯,雖然他不身屬我白鹿洞,但是煜兒如今武功猶勝於我,風之大陸能出
此強人,為人師表也足堪安慰。」
沒有說得很明白,但語氣中的自豪之情,卻已經表現得很清楚。
過去忍不住好奇心,在白鹿洞中翻看五師兄李煜的詩詞文稿,推想他的為人性
情時,泉櫻一直覺得很奇怪,在與李煜實際見過面後,這個困惑更是擴大到無以附
加。
以個性來看,五師兄當日對師門的忠誠,對師父與師兄們的敬愛,恐怕比自己
遠有過之。論天資,他是連師父也自認不及的劍中天才,又是王侯之身,前途不可
限量,日後定能將白鹿洞武學發揚到一個新境界,是應該被保留器重的人才。
以白鹿洞在艾爾鐵諾的權勢與地位,根本無須再討好王室,泉櫻怎樣都無法理
解,公瑾二師兄為何要依從艾爾鐵諾之命,滅了唐國,令得五師兄險死還生,就此
叛出師門,成了白鹿洞的心腹大患。
除了這些,泉櫻更想不通,既然已經互為死敵,在五師兄征戰江湖,多次重傷
逃亡時,白鹿洞為什麼不趁機剷除這頭號大敵?甚至,傳說五師兄曾經與師父一戰
,慘敗嘔血而走,若師父當時下重手格殺,現在的情形將完全不同。
如今卻看得很清楚了,整件事情,都是師父為五師兄所安排的「磨練」過程。
結果上似乎令師門滿意,但這種手段自己是永遠也不會認同了。
「公瑾是弟子中唯一能理解我想法的人,忠實地執行我交付的工作,就只有在
這件事上,他把責任全部攬上身,若非如此,煜兒的怒氣將直指白鹿洞,對煜兒和
對白鹿洞本身都是好事。」
好在哪裡呢?泉櫻知道自己是無法與師父同一步調了,儘管親如父女,但也常
常有不能同路的時候。
「我在經過北門天關遺址時,曾聽某人提起,三賢者曾經有過密約,在九州大
戰後一段時間,要讓人間界再次陷入動亂,在亂世中培育出足以抵擋魔族重來的優
秀人才。」
泉櫻搖頭,微笑道:「我本來想向師父查證此事,但似乎沒有這必要。雖然我
想為那些被牽扯入亂世的人說些什麼,不過您大概聽不進去,所以,我有一個問題
想問您。」
「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如果我當初的病一直沒有治好,不能習武,始終只是一個弱女子,那麼,這
樣的我,仍然是您的弟子嗎?」
難以理解的問題,讓陸游的聲音過了半晌,才從冰壁之後傳來。
「……儘管這不合我對弟子的期望,不過,如果這是你必然的人生,那麼,你
仍然是我的徒兒,你可以托庇於白鹿洞,只要我還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到你。」
「這樣子就夠了。您是我的師父,對於您的教導方針,我雖然不贊同,但也不
能提出任何批評,謝謝師父你的寬容。」
泉櫻向冰壁躬身拜倒,之後起身,微笑道:「您在北門天關撒手而去時,是否
已預計我會有回到這冰洞與您拔劍相向的一天呢?可是,世事無絕對,我今次回到
白鹿洞,就是想告訴您,我對您沒有怨恨,想來……這或許是對您最好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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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滅絕神功】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 艾爾鐵諾 麥第奇總堡
自從艾爾鐵諾東線爆發戰事,石家部隊入侵雷因斯,麥第奇家的動向就很受到
注意。
不可免的,在佔領了花家舊領地,又對雷因斯用兵後,石家的兵力分散,在中
都的實力相對薄弱,如果麥第奇家要趁機做些什麼,是大有可能成功的,即使發動
政變,將石家總堡撲滅,分兵於雷因斯的石家,根本無法迅速回援,只會陷入被麥
第奇家、雷因斯東西夾擊的窘境。
把握時勢,麥第奇家將取得天下,眾多幕僚人員大著膽子,向家主進諫,務必
要把握天時之利,但旭烈兀最近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窩在總堡裡頭當個頹廢的敗家
子,整天不是舉辦以他一人為聽眾的豪華音樂會,就是開著跑車外出,四下遊蕩。
「家主,請您順應天時吧,只要把握時機,麥第奇家就能成就大業,請您回應
百姓的期望,討伐石家吧!」
屬下們的勸進聲都快要變成哀嚎了,旭烈兀卻仍不為所動。這名相貌瀟灑的金
髮貴公子,以他獨一無二的俊美表情,很畏懼似的說︰「石家軍隊不在,但是高手
仍然存在,那個多爾袞看起來好像很可怕的樣子,我才不要和那種蠻牛動手咧。」
這確實是可慮之處,但誰都知道那不過是推托之詞,因洛ub麥第奇家子弟的眼
中,這位膽大無畏的家主,從來不曾顧慮過什麼,簡直就是把「百無禁忌」當成玩
樂準則,哪邊越是有危險,就越要往那邊去闖,找尋刺激。
沒有人知道旭烈兀心裡在想什麼,就連幾位早已為他領袖魅力所征服的長老,
都只能對焦急的後輩子弟搖頭歎氣。
而在石家與雷因斯開戰後不久,一個不知道由何處傳出的謠言,開始在艾爾鐵
諾蔓延。
九州大戰後,位於人間界高手頂點的陸游,曾與雷因斯有過約定,為了讓他永
遠掌控人間界的霸權,每隔一段時間,要讓人間界陷入動亂,趁機掃除所有對白鹿
洞霸權有礙的勢力。
因為這個理由,白鹿洞當初輔佐曹家取代大石國,壓制花字世家,之後坐視曹
家的腐敗,如今,白鹿洞覺得曹家的艾爾鐵諾王國開始礙眼,決定要輔佐雷因斯,
毀滅曹家了。
這個謠言至少有一半是事實,三賢者當初確實有密約,在人間界和平到一段時
間後,再次讓人間界動亂起來,培育出可靠的高手。但後來卡達爾、皇太極先後逝
世,只有陸游獨自執行這個密約的內容。
得知此事的,除了三賢者自身,便只有當時的雷因斯女王,以及西王母、龍族
的首腦。兩千年來,這都是絕對機密,不知道洛u|在最近被揭露出來。
更糟糕的是,這個機密的漏,更以扭曲的形式呈現,變成了一個最具殺傷力的
醜聞。
只要想到白鹿洞這些年來的作為,還有上次北門天關之戰,陸游出手相助雷因
斯的事實,百姓就肯定了這謠言的真實性。
一如當初泉櫻的反應,沒有誰會喜歡被牽扯入陰謀之中,單單是聽到這個醜聞
,就已經足夠刺激人們的反感了,更何況一個謠言正是其他一百個謠言的開端,在
連續的口耳相傳下,白鹿洞無疑是成為了諸惡之源,就好像什麼天災人禍都是因為
白鹿洞幕後影響。
白鹿洞方面連忙澄清滅火。在他們看來,這個謠言能在短短數日之內,以野火
燎原之勢,蔓燒到整個風之大陸,擺明是有人在暗地裡操作。特別是,隨之衍生出
的眾多傳聞中,還有人傳說,雖然周公瑾元帥奮力守護國土,但陸游的親傳弟子中
,卻有一名女性與雷因斯的蘭斯洛王私通,這一切都是經過陸游默許,正是白鹿洞
想要腳踏兩條船的最佳證明。
陸游收了七名親傳弟子一事,世所共知,但卻沒多少人知道其中有女性,這個
消息的出處,實在很不尋常。
白鹿洞上下儘管忙著澄清謠言,但是和沸騰的批評聲浪相比,他們的處境實在
顯得很尷尬,偏生又不可能請陸游出關,洛u麂十氛偵礡A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越
演越烈。
怨氣很快地就由民間傳到官方,首當其衝的,就是現任皇帝曹壽陛下。儘管刻
意封鎖了消息,但文武百官都看到了皇帝的盛怒,連續多次拍桌怒罵白鹿洞居心叵
測,意圖謀反,而根據內侍們傳出的消息,皇帝陛下每晚都在寢宮中恐懼顫抖,生
怕白鹿洞隨時改變立場,自己皇位不保。
在這樣的氣氛中,白鹿洞與艾爾鐵諾王朝的關係,緊繃到極點,連帶所及,身
為陸游親傳弟子的周公瑾、旭烈兀,也被宮廷刻意疏遠了關係,只見曹壽終日與石
崇為伴,彷彿只有這個精明幹練的謀臣,才是唯一值得皇帝陛下信賴的支柱。
「謠言是蠱惑的源頭,火種已經點燃了,接下來的火勢,要往哪個方向燒呢?」
聆聽著屬下的報告,旭烈兀十指交疊,這麼喃喃自語著。俊秀臉龐上出現一絲
迷惘,但是在熟悉他個性的長老們看來,這位家主只怕正在思考,是該閃避火頭呢
?還是往火燒得最烈的地方跳?
「不管是往哪一邊,可以運用的資源實在是太少了,這種時候……如果哥哥也
在,那就太好了。」
毫沒由來地,旭烈兀冒出了這一句,而看著身旁眾人露出的迷惘表情,他微微
一笑,沒有做任何解釋。
得到小草的聖力治療,有雪的傷勢已經痊癒,所謂的統兵,其實就是游手好閒
,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找來親衛兵,賭博聊天,偶然遇到小股的石家軍隊,那就是
一聲令下,萬箭齊飛,大石砸死蟹,輕而易舉地贏得勝利。
石家的散軍,並非全部都是獸人,而是改造獸人與一般人類兵丁的混合軍隊,
眾人在數量上佔了優勢,又倚仗器械之利,強弓硬弩,連續幾場戰鬥,勝得輕易之
至,毫不費力。
「真是搞不懂,這種戰爭有什麼意義呢?石家怎麼好像是在送人給我們殺啊?」
部屬中,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左大丞相卻全然答不出來,只能摸摸鼻子,不
知所措的傻笑著。事實上,不只是有雪,這個問題困擾著雷因斯決策階層的每一個
人。
軍隊緩慢地前進,為了顧慮安全,甚至可以說是龜速,但是在將要靠近北門天
關時,眾人遇到了大批由北門天關處逃亡過來的難民。
「難民裡頭可能會有奸細,不過為了保護民眾,我們還是要予以收容,派兵護
送回內地安置,但是每個難民都要嚴加搜查,身上帶有兵器的可能就不是好人,帶
了大批金銀的尤其不是好東西,要送來由我親自審問。」
對於最後一個命令,幕僚們不置可否,卻相對地提出,會不會還有難民正朝著
這邊行來,需要救助呢?這附近徘徊的石家散軍不少,即使是一、兩百人的難民群
,也不堪十人一隊的改造獸人襲擊,有必要派兵出去接應。
「嗯,這樣確實有可慮之處,不過,公主元帥事先有交代,要我們千萬不能把
軍力分散,這樣子分兵出去,不是很危險嗎?」
「丞相,您這樣子的說法,就不怕招致怯懦的批評嗎?」
「我無所謂,反正你們也不曾期望雪特人會英勇上陣殺敵吧?」
在這種時候,雪特人的形象,反而成為了最好的藉口,沒有人奢望雪特人會變
成戰場上的勇將,也不會有人鼓勵他主動出擊。
正當一切都順利進展,營地裡忽然發生了騷動,有雪不以為意,派身邊的人出
去處理,但當喧鬧聲越來越近,火光也開始出現,有雪這才知道不妙,連忙奔出帥
帳。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丞相!不好了,難民群裡面混著獸人軍,滲透進來以後開始大肆破壞了。」
「一群飯桶,為什麼連獸人也認不出來?難道一頭老虎混在人群裡面,你們也
把它當作是人嗎?」
「不是的,他們用人類的樣子混進來,然後忽然變身,剛才難民人數眾多,我
們還沒點查完畢,他們就變身開始破壞。」
騷動程度越來越大,進入狂暴狀態的強化獸人,各自為戰,沒有團結合力的企
圖,只是胡亂竄走,破壞、撕殺著接觸到的生物,這種毫無章法的野蠻戰術,反而
令雷因斯軍更難應付。
過去與強化獸人遭遇戰時,都是大老遠地就發現,然後遠距離發射弓箭、機弩
,將敵人小隊射殺,不給他們接近的機會,但是從另一方面而言,也就完全沒有和
獸人接近戰的經驗。現在被獸人殺入軍中,雷因斯軍的素質與戰力又都不夠水準,
登時慌了手腳。
幸好,撇開最高統帥本人不談,剩下的高階軍官,多半出身西西科嘉島軍系,
有很豐富的戰爭經驗。在他們的指揮調度之下,騷動慢慢得到控制,從幾個不同的
角度,將獸人圍困殲滅。
「呼,好險啊,幸好沒有弄到要我親自出去實戰的地步,要不然就真的糟糕了
。」
看著前方漸漸被撲滅的火光,有雪心中大定,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旁邊的部屬
們則趁機拍胸擔保。
「左宰大人,請您不用擔心,只要我們有一口氣在,將會誓死護衛您的安全,
我們……」
一句話還沒有清楚地說完,一蓬血雨噴灑出來,淋了雪特丞相滿頭滿臉,當有
雪抹抹眼睛,從那一片紅色中看清眼前東西,這才赫然發現那名忠勇的護衛兵被一
支羽箭透胸而過,已經當場斃命了。
「哇!」
雪特人的淒厲慘叫聲,幾乎蓋過了轟隆隆的獸人衝鋒踏步聲,幾聲號角吹響之
後,大批獸人從營地外頭殺了過來。
先讓部分散兵侵入敵陣,大肆破壞,趁著敵陣大亂,無暇對外發射弩箭的空檔
,再讓大軍從外突襲。成功的戰術,果然將雷因斯軍鬧了個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騷亂中,一群拿著狼牙棒的獸人,大步衝入敵陣中心,搗毀每個營帳,揮動著
手中的尖銳巨棒,把一個個靠近過來的士兵打飛老遠,更不時發出懾人吼聲,顯然
是敵人特選的精銳突擊隊。
「吼∼∼頭在哪裡?敵人的頭在哪裡?快點把頭找出來!」
獸人們把突襲目的高喊出來,聽在有雪耳裡,不啻是一聲聲的催命符。摸摸自
己脖子,這顆肥肥的腦袋要是被狼牙棒當頭一砸,那還不立刻變成稀巴爛?
眼見獸人越靠越近,像是風吹落葉般,把阻擋在前頭的士兵掃開,有雪驚得魂
飛天外,大叫一聲,從行囊中取出神行符綁上,拔腿就跑。
「護駕!護駕!所有雷因斯士兵,來保護你們的丞相啊!快點放箭射那些獸人
,誰的手上有箭啊?有箭的都死到哪裡去啦?我如果不死,你們就全部死定啦!」
廝殺豬似的慘叫,隨著雪特丞相的倉皇奔逃,在雷因斯陣營裡到處響起。有雪
只知道自己正是獸人們的目標,跑遲一步就會沒命,全力拔腿狂奔,顧不了周圍的
事物。
「有雪大人……」
「丞相,您……」
「左宰大人……」
士兵們好像在自己身後叫些什麼,可是獸人的嘶吼聲依舊響亮,有雪早已跑得
眼前昏昏,汗出如漿,也不管東南西北,就在軍營裡頭亂衝一氣,儘是往人多的地
方跑,希望獸人去找其他的士兵屠殺,忘記追殺自己的任務,但那群獸人似乎認準
了自己,吼聲始終緊跟在後頭。
可惜的是,如果他肯稍稍停步,聽一下旁邊士兵的呼喚,那麼就會聽見比較令
他安心的話語。
「有雪大人,不用擔心,我們來保護你了。」
「丞相,情形已經得到控制,那些獸人正在被殲滅中,您受驚了。」
「左宰大人,您後頭已經沒有獸人在追了,請停下腳步吧!」
早在源五郎離營之前,就已經預料到敵人可能會採取這樣的形式進攻,所以逕
自對一眾高階軍官們囑咐,遇到這樣場面時,該當如何如何。在獸人們於陣營內大
鬧時,軍官們就依預定計劃行事,將獸人群誘入陷阱,一陣淬毒的強力機弩亂射,
致其死命,但敵人數目超乎預期,不慎讓一支精銳突擊隊殺到帥營附近,造成了損
傷。
這確實是不可原諒的錯誤,軍官們連忙帶兵趕去護衛主帥,卻發現他一馬當先
衝了出來,後頭像是牽粽子一樣,拖著長長一串獸人喊打喊殺。
軍官們忙著率兵追趕了上去,銜尾追殺,由於有雪的策略正確,專門跑向人多
的地方,所以窮追在後的獸人群也正面撞上了一層又一層重兵,沒過多久,就被切
割分散在十數個包圍圈中,受到百倍以上的敵人圍攻,斃命身亡。
可是,令得雷因斯軍能迅速殲滅敵人的大功臣,卻對這一切無知無覺,仍是跑
在最前頭,而且還是以無人能及的高速,讓一眾想要向他報喜的護衛軍官狂追得傻
眼,力竭汗喘,想不透丞相是如何練出這樣出類拔萃的飛毛快腿?
結果,就在全體雷因斯軍的眼前,宰相大人展現了不遜於天位高手的神技,以
那一雙肥肥的短腿,在極短時間內繞跑軍營四圈之後,毫不回頭地甩開護衛兵眾,
朝著西方揚塵而去。
追趕不上的軍官們,累得在地上一跤坐倒,相對喘氣。
「果、果然名不虛傳,我從來沒見過跑得這麼快的雪特人……」
「喘死我了……聽妮兒元帥說,左宰大人練了一種叫做『雪特不死身』的奇門
功夫,可能就因為這樣,才跑得特別快……」
聽不見背後部屬的焦急呼喚,有雪跑到眼冒金星,直至再也跑不動了,這才停
下腳步,虛弱得趴靠在旁邊的大樹上,像狗一樣吐著舌頭散熱。
「嘿,全部給我甩開了吧?不、不過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遠遠地奔出了軍營,有雪終於有時間看看自己的所在,發現此刻已經陷身樹林
當中,不知道距離營地究竟有多遠。
「要死了,怎麼跑到這裡來?不過,還好那些獸人已經被甩光了,這下子應該
是安全了吧?」
自我認知完全與實際情形脫節,有雪慶幸自己逃出生天,同時為那些可能已經
被獸人們殺光的同僚哀悼。
「所以說,跑得快才是亂世生存的最佳籌碼啊……」
這麼感歎著的雪特人,眼睛忽然睜大,呆呆地盯著出現在前方的三名熊頭獸人。
「哇哈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終於可以活宰敵人頭頭了。」
「不、不是吧?獸人居然也會念成語?」
「哈哈哈,雪特雜種都會說書了,獸人難道就不可以說成語嗎?告訴你,我們
生撕胖子的時候,一向都會念詩!」
「哇!不要啊!」
再次落入險地,看著周圍漸漸出現的獸人群,連背後也給包圍了,有雪幾乎以
為自己闖進了敵人巢穴,正當他想要拔腿再跑,背後一名離他最近的狂笑獸人,頸
上忽然出現了一條火線。
那是滿難形容的情形,碧綠的火光,在獸人頸上一現即逝,那名獸人的眼睛甚
至還很奇怪地瞥向頸部,跟著,一切的表情就凍住了,一隻雪白玉手提著他頭上鬃
毛,將這顆與身體分離的腦袋拎了起來。
「好久沒有看見你了,有雪老公,你當上宰相之後,有沒有見異思遷?晚上有
沒有想起過奴奴啊?」
「郝、郝可蓮?」
嬌滴滴的聲音,甜甜的笑容,有雪和獸人們的瞳孔一同放大,看著這名甩開手
上獸頭,盈盈走到有雪身邊的火辣美人。
「幹什麼用這眼神看著奴奴?才不過幾個月時間沒見,我的樣子應該沒有變老
吧?」
甜膩的嗓音,完全感覺不出周圍的肅殺氣氛,事實上,也沒有所謂的肅殺氣氛
可言,雙方戰力與身形比例恰恰相反,在郝可蓮出手的三下呼吸之內,周圍已經沒
有半個活著的獸人。
「妳、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有雪結結巴巴,沒法把話說得清楚
,感覺上自己目前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但似乎也說不上安全,自己與這女人確實
是舊識,卻沒有任何友情可言。
「他們好歹也算是艾爾鐵諾軍,我是艾爾鐵諾人,所以我出現在這裡一點都不
奇怪。至於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郝可蓮瞥了地上獸人屍體一眼,笑道︰「我和
你的交情怎麼都比他們強吧?如果兩邊只能選一邊,他們當然就只好死啦。」
乍聽之下好像很有道理,但有雪仍是聽得腦袋昏昏,想不透這蛇蠍女究竟要拿
自己怎麼樣。
雙方氣氛極度詭異,最後郝可蓮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說,我沒有打算要在
這裡肢解你、痛宰你,讓你像這些東西一樣死躺在地上,那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僵
硬?我們一起坐下來談一談?」
「妳這樣說,誰會相信啊?」有雪顫聲道︰「妳跟他們都是艾爾鐵諾人,你們
都是一夥的,妳連自己人都能殺,誰知道會不會忽然翻臉殺我?」
「現在還有誰會為了國家而殺人?就算是同一國的,他們是石家陣營,我是周
大元帥的麾下,兩邊完全扯不上關係。」郝可蓮道︰「坦白說,我這次來,本來是
希望能夠會見雷因斯方面的領導階層,告訴你們一個重要情報的。」
「呼……早點說嘛,妳早點這樣說,我不就放心了嗎?」嘴上這麼說,有雪的
行動卻似乎不做如是想,口中說話,人卻不停地往後移動,想要拔腿開溜的意圖,
任誰都看得出來。
令人懊惱的情形,就連郝可蓮也沒辦法再維持臉上笑容,神色一冷,在一顆大
石上坐下,道︰「胖子,在我數到三之前,到我旁邊坐下,不然……哼哼!」
不然會如何已經不用說出口了,雪特人一聲不吭,飛快地移到郝可蓮旁邊,卻
不是坐下,而是像小狗一樣,兩手低垂,小心翼翼地蹲坐著。
「喂!你這是在作什麼?」
「妳是女王,我要到妳旁邊,當然就只好變成這樣。」
「你們雷因斯人都是用這種姿勢去晉見女王?」
「雷因斯人在宮廷裡怎麼做我不清楚,不過我每次和太研院的變態群,一起到
『不是猛龍不過江俱樂部』紓解壓力的時候,都是用這種姿勢晉見女王,求她處罰
的……妳別誤會啊,我們以前是常去,不過自從我的鬼婆女師父常跑太研院之後,
大家就不再去俱樂部找女王了。」
一本正經的解釋,反而令郝可蓮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道︰「你這人也是怪有
趣的,我都說過不會拿你怎麼樣了,你用得著怕成這樣?我的樣子很可怕嗎?」
「妳的樣子是不可怕,但就因為這樣才更糟糕,看著看著就忘記妳是個危險人
物,這就比什麼都可怕了。」有雪道︰「妳也不想一想,在自由都市的時候,妳下
手有多毒辣,人家一個無辜的女孩子,被妳那樣子活宰,是人看了都會怕的。」
「既然是敵人,要殺就殺了,管他是什麼人,我……」似乎是覺得沒必要向一
個雪特人辯解,郝可蓮微笑搖頭,伸了一個懶腰。
「唉,累死了,睡眠不足可是美女的大敵呢,最近都在奔波出公差,夜裡還要
遠遠地盯著你們,根本沒機會好好休息,連睡覺都只能睡在樹上。」
「妳這麼大老遠地離開中都,盯著我們是想做什麼?」
「石崇最近的動作很詭異,身為公瑾大人的鐵衛,只好主動一點出去偵查,我
的拍檔前一陣子又掛點了,一個人做兩人份的工作,當然就累了。其實最麻煩的還
是你們那個源五郎,如果不是有他礙事,我就輕鬆多了。」
「為什麼?妳和他過去有過一腿,不想見老姘頭啊?」
「和我有過一腿?他想得美。不過論武功,他確實是你們這一行人裡頭最優秀
的,也只有他才發現了我的窺視,一直在佈置陷阱,誘我出來。這個人的武功很怪
,我不想和他交手,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我才有辦法與你們接觸。」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源五郎放棄了捕捉窺視者,認為與其持續這種對峙,不如
讓她與己方接觸,說不定對情勢比較有利,並且釋放出這樣的訊息,郝可蓮這才現
身出來。
「簡單來說,我是奉命要告訴你們,請你們小心,雖然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
不過石家似乎想要掌握太古魔道方面的技術,最近已經秘密成立專職部門,鑽研兵
器,有很大的可能,他會派人到稷下的太研院竊取技術。」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有雪還真想不到石崇會有這種企圖,恐怕連源五郎和小草
小姐都沒料到吧,不過自己也不用多想,只要把這情報傳回去,讓己方決策階層來
判斷就好了。
「這個情報確實很寶貴,我們是很感謝啦,可是妳這麼告訴我,石崇豈不是被
妳害慘了?」
郝可蓮微笑道︰「石崇怎麼樣,根本不關我們的事,以我們的立場而言,最好
石崇與雷因斯鬥得兩敗俱傷,周大元帥就可以有機會重整艾爾鐵諾。」
這件事恐怕風之大陸的人都很清楚,但會從身為公瑾心腹的郝可蓮口中直接說
出,就顯示兩邊關係已經緊繃到極限了。
「喂!妳為什麼這麼效忠那個鐵面人?他的武功那麼爛,連天位的邊都挨不上
,妳現在還跟著他,以後不是好沒前途?」
有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但是一股衝動,讓他把腦裡的念頭老實說
出來,「我們這邊很缺人啊,妳如果有興趣,要不要來我們這邊做事算了,不管是
待遇還是發展性,我們這邊應該比較好吧!」
「聽起來是不錯,可是,你們那邊沒有好男人啊,我可不想與猴子和人妖為伍
呢,被那種東西包圍,我最自傲的美艷也要鈍化了。」
郝可蓮笑道︰「想挖角也可以啊,就等到有雪老公你變成好男人的時候,再來
和我談吧!」
笑容很嫵媚,但是卻沒有什麼尊重的意味,在郝可蓮的價值觀中,如果說蘭斯
洛是一個不懂美艷的價值之人,有雪就是一個不值得去媚惑的存在,但或許正是因
為這樣,才能坐在這裡,用這樣的態度與他說話吧,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
「嘿,有雪老公,我問你一件事。」郝可蓮道︰「如果有一天,你忽然發現你
的力量比你們家的猴子老大更強,那時候,你會怎麼做?」
「比我們家的猴子老大更強?這……這怎麼可能?」
有雪目瞪口呆,對這個古怪的問題答不出來。從來不曾修練武功,這種問題根
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反覆思索,最後還是答不出來。
「這個問題,是當初公瑾大人拿來問過我們的,當時我們的力量已經在他之上
……嗯,但我們仍然難以回答。」
郝可蓮道︰「那個男人,是一個怪人,有一大堆很奇怪的堅持與執著,如果沒
有那些東西,他可以過得更自在一點的,也許,我就是想看看,他什麼時候會把這
些東西丟掉,所以才繼續在第二集團軍裡頭當鐵衛的吧!」
「呃……妳該不會……愛上那個鐵面人吧?」
「我?怎麼可能?」郝可蓮這次的笑容,讓有雪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儘管從現
身以來她一直在笑,但只有這一次,笑容裡頭沒有嫵媚的感覺,而是克制不住的笑
了出來。
「嗯,你的同伴快來了,我要走了,以後再得到有關石家的情報,我會傳達給
你,所以,我想最近我們還有不少見面的機會,不過呢,有雪老公今天對我一點也
不動心,我想我要回去好好再鑽研一下誘惑男人的辦法了。」
那種笑容像是曇花一現,很快就消失了。出奇地,郝可蓮忽然貼近過來,拎起
雪特人的衣領,在他面頰上印下一吻。
「這是獎勵你今天陪我說話的酬勞……附帶一提,上次你請我吃的那隻雞,味
道很好,我還沒有機會謝謝你。」
結束了在白鹿洞的數天逗留,泉櫻告別了恩師,離開白鹿洞,朝著升龍山的方
向前進。
才短短幾天的功夫,局面已經和自己抵達時有著頗大的不同,因為謠言喧囂,
白鹿洞上下都處於一種很古怪的氣氛。
數日後的慶祝大典上,陸游將會如何回應,這點將決定艾爾鐵諾與白鹿洞的關
係。為了與艾爾鐵諾維持良好關係,白鹿洞的長老們很希望宗師出關,親自為帝王
祝福國運,以安其心;但是另外一方面,長老們也非常苦惱,因為這樣一來,白鹿
洞將失去自身的尊嚴。
近兩千年來,因洛u陶偌o棵大樹遮蔭,風之大陸上各方強權的存在,都受到白
鹿洞的影響。白鹿洞一向維持超然立場,以示自身的高人一等,宗師陸游是位於帝
王之上的存在,如今若是改變這立場,那將置白鹿洞的尊嚴於何地呢?
長老們的煩惱,泉櫻大概料想得到,不過,她相信以師父的智慧,應該已經有
什麼打算了,畢竟事態的演變太過詭異,短短時間之內,謠言能夠被擴散、鼓動到
這樣的程度,背後一定是有一個主導者。
以白鹿洞的能力,不至於連消息源頭都追查不出來,長老們雖然不肯對自己吐
露,但從他們的言談中推斷,散播這消息的正是石字世家。
用白鹿洞有不臣之心的理由,石崇積極勸說曹壽,希望能取得第二集團軍的兵
權,以防周公瑾與師門裡應外合,聯手顛覆艾爾鐵諾。曹壽近日來對白鹿洞戒心極
重,雖說還沒有承諾石崇的奏請,但卻退回了周公瑾請求回中都一行的奏摺,長此
以往,情形相當地不妙。
與白鹿洞的淵源深厚,泉櫻不覺得自己能置身事外,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作
。石崇在策劃什麼,自己雖不肯定,但多半與龍族有一份關係,從龍族受邀進攻北
門天關,就顯示著這樣的訊息。問題是,與石崇合作,那比與虎謀皮更加危險百倍
,自己必須在傷害造成之前阻止。
朝著升龍山趕路,約莫一日一夜之後,泉櫻忽然在半空中停了下來,感受到一
種不應該存在此地的氣息,龍的氣息。
數目不少,不只是一頭、兩頭,而是將近五十頭的龐大數目,正朝這邊高速飛
來。
為什麼飛龍會離開升龍山呢?這附近並沒有什麼重要城鎮,龍族也不可能攻擊
艾爾鐵諾境內的東西,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衝著自己來了?
急飛過來的氣勢中,感覺不出敵意,這似乎是目前最值得欣慰的事了,但是,
泉櫻也不敢太過樂觀,屏息以待。
一群飛龍乘風破雲,來勢奇快,靠得近了,泉櫻不由得皺起眉頭,驚訝地看著
這群族人滿身血污,戰甲破損,多半都身上帶傷,顯然是從一場劇鬥中突圍出來。
他們所騎乘的,只是一般的青龍、紅龍,並非這次攻擊北門天關的黃金龍,然
而,一般情形下,龍族也是不隨便離開升龍山的。
「族主!」
遠遠地見到泉櫻,這群龍族騎士高聲呼叫,直趕了過來,轉眼間便到了面前。
「能夠見到您,實在是太好了,族裡內亂不休,我們……」
為首的一名龍騎士,氣喘吁吁的說話,語音有點微弱,泉櫻朝他移近一點,想
要聽個清楚,但是才稍微一靠近,她的一顆心就直往下沉去。
儘管說話聲音微弱,但是靠得近了,卻發現他其實氣息平勻,完全不像是受了
重傷,身上的血腥味,聞來全參雜了其他野獸的味道,明顯是其他生物的獸血。
明明沒有受傷,為什麼要故意裝成這樣子來騙人呢?答案實在是太明顯了,特
別是當其餘族人的身上,傳來陣陣壓抑不住的殺氣,泉櫻不由得苦笑起來。
一方面,這是早就知道的事實,但是另外一方面,又有些感慨,族人洛up此沒
有腦子?即使真要刺殺,也該花點心思,用這麼拙劣的計謀,能夠騙到誰呢?而且
,沒有出動最強的黃金龍,單單靠五十多頭一般的龍獸,即使是突襲,又怎麼傷得
了天位武者呢?
泉櫻黯然神傷,那人還在持續說話,告訴泉櫻如今族中大亂,以慎思長老為首
的三大長老,強勢主張與外界勢力合作,但是部分族人不滿石字世家的作風,主張
即使與外界勢力合作,也該與白鹿洞這樣的名門正派,不該與石字世家這樣的邪魔
外道聯合。兩邊僵持不下,爆發了激烈衝突,最後開始流血鬥爭。
「我們是希望與白鹿洞聯合的一派,非常期盼族主歸來,再度領導我們,穩定
龍族……」
一段時間寧定思緒,泉櫻已經回過神來,淡淡笑道︰「可是,由一個女人來統
領龍族,不是很可恥嗎?要重振龍族榮光,這種重責大任,怎麼能指望一個女人呢
?」
「不,過去是我們……」
「違心之論,就省一省吧,再這樣撒謊下去,其他的同胞緊張過度,就快要布
不成殺陣了,趁著陣形還完整,現在就動手吧!」
圖謀被一語揭破,眾人登時色變,待要驅動飛龍攻擊,但所有飛龍只是大聲咆
哮,甩動尾巴,卻沒法有什麼動作。眾人大驚,卻發現連帶他們自己,都被困在龍
背上,呼吸困難,動彈不得。
定睛一看,每一頭飛龍之下,都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大氣漩渦,快速旋轉,
風壓困住了飛龍,連帶也鎖住了龍背之上的騎士。
「你們應該知道,龍是飛翔在空中的生物,腳踏在雲層、氣流之上,是最有利
龍族的戰鬥環境,你們該不是以洛ub這種環境能夠贏得了我吧?」
力量突破到強天位,在趕路途中泉櫻一直努力鑽研運用法門,現在初試神功,
果然遠勝從前,在這樣的距離之內,五十多個升龍氣旋同時出現,將每一頭飛龍全
都壓制住。
「如果我施放力量,升龍氣旋全面絞緊,你們都很清楚會有什麼後果,所以,
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冷冷的話語,當泉櫻的目光掃過所有族人,一種之前不曾出現的威儀,震懾住
這群龍族戰士,即使有一、兩個自負武勇,想要出言頑抗的人,束縛在身上的升龍
氣旋忽然勒緊,迫得他們說不出話來。
「長老們什麼時候與石家聯合在一起的?」
「聽……聽說是幾年以前,石家派密使來升龍山,慎思長老到中都與石君侯密
談,那、那時候妳還在白鹿洞學藝……」
在白鹿洞學藝,是長老們對族人的交代,畢竟一族之長在杭州養病等死,不是
多光彩的事,而泉櫻聞言倒抽一口涼氣,想不到在自己回族裡接掌族主位之前,長
老們就已經和石家有了聯繫。
這樣看來,是自己的出現,打亂了長老們的原有計劃,難怪他們這麼急於驅逐
自己,將一切回歸正軌。
從族人口中,泉櫻大致上弄清楚了,石家與龍族約定,結合兩邊的力量,共同
進出天下,當石字世家拿到整個艾爾鐵諾,會再掃平武煉,屆時,會把現在武煉的
領地,全部交由龍族統治,讓龍族之名,威揚整個風之大陸。
聽到後來,泉櫻實在有點好笑,長老們的野心雖然不小,但判斷現實的眼光卻
也太淺薄,要拿下武煉,這豈是易事?王字世家人強馬壯,將士用命,七大宗門當
推首位,還有一個屹立不搖的天刀王五,龍族要與之正面敵對,和送死沒多大分別。
這個美夢,是只能憑空陶醉,沒有實現的一天了,可憐族人還在對這個空中大
餅癡心妄想,看來,數千年來與世隔絕,果真是錯了。
石家有意掌握整個艾爾鐵諾,這並不意外,以石家現今的權勢滔天,距離謀反
篡位,也只是一步之差了,但深思一層,石家會將這個計劃如此坦白地告訴龍族,
似乎不太合理。
「我們擁有力量,這麼強大的我們,為什麼要縮在一個冰冷冷的山上,幾千年
都過著貧苦日子?什麼神明的使命,我們受夠了!」
「最後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想追求權勢,我不怪你們,可是戰鬥時為什麼要傷
害無辜民眾?龍族已經墮落到連尊嚴都捨棄的地步了嗎?」
「人類根本就是低我們一層的生物,隨便殺殺有什麼要緊?他們殺豬殺羊,我
們也殺他們,這樣有什麼不對?反正這些東西都很會生……」
看著族人幾乎是狂妄地這麼說著,泉櫻心頭的震撼難以形容,想不到族人的觀
念已經扭曲到這等地步。人類的繁殖能力很強,這是過去魔族殘殺人類時,經常說
的理由,應該要維持世間正道的龍族,卻說著與魔族相同的理由,這實在是諷刺到
了極點。
「我很想在這裡就給予你們懲戒,不過算了,不能令你們心服的懲戒,只是單
純的武力施暴,沒有意義,你們回去告訴長老……」
該讓他們傳什麼話呢?泉櫻覺得自己有幾分可笑,因為不管帶什麼話,都不可
能產生什麼作用,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是用言語就能阻攔或是改變了,看來還是得
……才打算放這些族人回去,泉櫻心頭警兆忽現,騰身閃躲,在前方青龍裂體炸開
時,避過了擦身而過的一記重爪。
這記偷襲並未因為泉櫻退避而終止,連環爪勢直追而上,令她一時間屈居劣勢
,連連往上斜斜飛退,直至回氣過來,一記升龍氣旋轟發出去,阻截敵人,將之迫
退,這才阻止了他的連環進擊。
對方的匿息之術十分到家,藏身在龍獸體內,在自己心神鬆懈時出手,就連最
敏感的龍血,也感應不到他的存在,若非是一股強烈的憎惡,讓自己有所警戒,說
不定已經在襲擊之下吃了大虧。
儘管那人身上還被血污所遮掩,看不清楚相貌,但泉櫻的理性已經找出答案。
能夠不引起自己體內龍血的警覺,那除非對方也是擁有龍血的龍族之人;但龍族中
不會有能正面接下自己一擊的高手,再加上那種不尋常的強烈憎惡感,放眼全風之
大陸,也只有一個人了。
「敖族主久違了,一段時間不見,武功似乎比在日本的時候更強了,不知道腦
子裡頭的東西有沒有長進一些了……」
詭異的運功,並非以真氣熱勁蒸發水分,花天邪身上覆蓋的血污,以一種觀察
不出的形式,迅速乾涸,幾下子功夫就點滴無存,回復本來的外表。
泉櫻皺起眉頭,花天邪的動作,無疑是在向自己示威,但自己看不清楚他在弄
什麼玄虛,這也是事實。想起當日在北門天關,受這人暗算重傷的屈辱,胸口的怒
氣就翻湧上來。這人的存在,似乎很能刺激自己的怒氣,令自己無法如常冷靜地思
考。
「你來得正好,聽說你現在和石崇是同路人,策劃傷害我龍族陰謀的奸徒,你
也有一份吧?北門天關的那筆帳,我們現在就來算一算!」
手腕一抖,泉櫻甩出了鎖鏈朱槍。由於攜帶方便,自從由日本歸來後,她就一
直使用這件兵器,儘管殺傷力上不能與隆基弩斯之槍相提並論,但是對付眼前這人
,相信是足夠了。
朱槍在手,泉櫻身上所散發的壓迫感便瞬間倍增,花天邪明顯地感覺到這股壓
力,但是手上沒有兵器的他,只是冷冷地側過頭,瞥向那群被兩人這一輪追逐戰給
甩在下頭的龍騎士。
「龍族武學輕翔靈動,轉折如意,但是我也有不遜於妳的自信,如果我衝入妳
的族人當中,大開殺戒,妳怎麼阻止我?如果妳一面救人,一面承受我的攻擊,妳
有多少勝算?」
花天邪冷冷的話語,正中泉櫻最顧慮的地方。之前她就擔心,若是與花天邪動
起手來,這距離波及之下,族人們損傷必重,更何況花天邪要是存心重手傷人,自
己不可能救下每個族人。
在當前的女性武者中,泉櫻是極為理智聰慧的一人,但即使是她,也對這樣的
卑劣戰術不知如何應對,當下只能握緊朱槍,計算位置,預備先發制人,在花天邪
行動之前動手,以快制快,不讓他接近族人。
「以快打快,很不錯的戰術啊!」花天邪道︰「不過這個戰術不會派上用場,
因為我這次沒打算玩那些小技倆,而是想看看妳這龍族前族長到底還剩幾分實力。」
「除了耍弄陰謀詭計,你還有什麼本事?」
「在你們這些事事一帆風順的優秀份子眼中,當然旁人都只會耍弄陰謀了,或
許有一天該讓妳以弱者的身份朝上仰望,那時候妳就會有不同的感想了。」
「你想說你以前是因為實力不足,所以才使用奸謀嗎?這根本就是詭辯,你的
心性殘忍陰滑,即使有一天你力量比我更強,還是會繼續使用這些卑劣手段的。」
「是嗎?聽妳這麼說,我忽然很期待那一天。」
語畢,花天邪已經變幻身形,迴繞攻向泉櫻,詭奇的角度,令她想起不久前這
人也曾偽裝為奇雷斯,身法的詭異難測,確實是不好對付。
手腕翻轉,泉櫻連續發出數道升龍氣旋,封鎖住週遭的進路,不讓花天邪有貼
近身邊的機會。
激烈迴繞的氣旋,吸扯著所觸及的一切物體,花天邪的身法雖奇,但在貼近時
也受到干擾,慢了下來。
而當一個氣旋的吸勁牽扯到衣角,又有幾個氣旋包圍過來,若是被合圍成功,
幾個氣旋合併擴大,那時就只有任由宰割的份,花天邪不得不放棄以身法佔取上風
的戰術,全力還擊。
泉櫻全然沒有留手的打算,趁著花天邪被氣旋影響身形,朱槍化作一道赤虹,
直往敵人釘刺而去。
來勢奇急,花天邪竟不閃避,抬起右臂迎向槍頭,才一接觸,右臂爆響起連串
骨碎聲,血肉橫飛,出現巨大的噬咬傷口,被焚城槍勁重創。
奇異的戰術,泉櫻為之錯愕,更在槍勁無法持續突入,如預定般創傷敵人胸口
時,由訝異迅速轉為戒心。自己是以強天位力量出擊,花天邪在這距離舉臂擋架,
受到重創是理所當然,但他受創後能夠擋住槍勁,這說明了他的力量也已臻至強天
位。
(也難怪,他也在日本的元氣地窟裡頭受益不少,便宜他了……)
槍勁受阻,泉櫻抖動槍桿,就要變招再攻,但花天邪受到重創的右臂,卻以驚
人的奇速痊癒過來,沒等完全癒合,反手就抓住了槍桿。
不遜於乙太不滅體的痊癒速度,在魔族中也絕非尋常,同樣擁有魔化體質的泉
櫻也自知不如,她就確認,花天邪肉體的魔化程度,遠比自己為甚,幾乎已經是魔
界皇族的純血體質。
吃驚的事情連接發生,花天邪的內勁沿著槍桿傳來,泉櫻掌心一疼,一種類似
被腐蝕的痛楚,強烈地刺激神經。
曾與蘭斯洛有過數次激戰經驗,泉櫻對於天魔勁的運使情形,已經相當清楚。
之前與花天邪對戰時,她懷疑過這是偷學天魔功不成的類似功法,但這次隨著花天
邪的武功提升,內勁特徵明顯,泉櫻登時察覺到了不同。
天魔功是以魔族的獨特運功法門,吸蝕血肉精華,轉化為純能量,增補為己身
力量。而花天邪這時所施展的勁道,卻是把所接觸到的地方,大量散失水分,使之
枯乾癟皺,斷絕生機,乍看之下,確實很像是天魔功的吸蝕勁道,但兩者卻有著手
段上的不同。
「麥第奇家的秘傳,睥世七神絕中最厲害的『滅絕』,滋味很不錯吧?」
花天邪道︰「雖然不如正統天魔功那樣,可以吸收敵人元氣為己用,但至少在
殺傷力上頭是一樣的,不知道和龍族絕學比較起來,孰勝孰負啊?」
忙著催勁抵禦滅絕神功的威力,泉櫻腦中仍是難以索解,麥第奇家怎會有這樣
詭異的秘傳絕學?又怎會傳到花天邪手裡?
不單是她猜想不到,就連花天邪自己也很納悶,洛u顙閂偃螻藺_家死敵的石崇
,會擁有這麥第奇家至高無上的秘傳絕學?更大方地轉傳給自己。
他只從石崇口中知道,當年忽必烈為了創設一門獨步古今的神功,而創出睥世
七神絕的雛形,在諸般外門應用武技已然大成後,卻遺憾家傳的紫電神功威力有限
,未能將七神絕推至理想高峰,遂鑽研各家各派的武學,在一番苦心思索後,認為
天魔功才是堪稱天下第一的內功顛峰傑作,於是立志將天魔功重現。
生得太晚,忽必烈無緣見識天魔功實際威力,只能根據典籍資料重塑,最後創
出了七神絕的第七絕──滅絕神功,一種他認為與天魔功所差無幾的毀滅性武學。
因為知道人間界對天魔功的恐懼與仇恨,忽必烈從未當眾使用過這套武學,而在他
叛變失敗身亡後,當時潛入麥第奇家進行破壞工作的石崇,趁亂取得了滅絕神功的
秘笈。
人間界的豪雄,居然修練魔界的王者武學,這自然是很諷刺的事。花天邪也弄
不清楚,石崇洛u韝ㄜm這門神功,卻讓自己修練,但至少目前,他非常滿意這門神
功所帶來的威力,令他此刻可以攻敵人一個出奇不意。
還未能完全發揮滅絕神功的精髓威力,雙方功力又相差不遠,花天邪與泉櫻一
時間僵持不下,未能分出勝負。當泉櫻預備再發出兩道氣旋助攻,花天邪忽然撤掌
,放開了牢牢握住的槍柄,繼而雙掌一合,一股無形的奇異壓力,搶在泉櫻的氣旋
之前,影響著她的動作。
(不妙,是麥第奇家的「掌絕」……)
連七絕中最神秘的滅絕都能練成,花天邪沒理由不修練其餘的六絕,泉櫻驚覺
到這一點,但卻慢上一步,被花天邪貼近身邊,一掌印在肩頭。
輔以滅絕神功,掌絕的威力強得驚人,泉櫻胸口一窒,剎時間真氣渙散,全身
酸麻,向後倒跌而去,但花天邪也並未討好,在那一掌印上敵人肩頭的同時,情知
自己沒可能避過的泉櫻,當機立斷,迸炸槍桿,同樣以焚城槍勁創傷了花天邪,阻
止他的追擊。
劇烈攻防,純以傷勢來論,花天邪傷得較重,失去兵器的泉櫻正預備回氣鎮傷
,卻赫然驚覺下方的雄渾氣勢,數十股強大的衝擊波,以自己為中心,凶猛地攻擊
過來。
(黃金龍?怎麼會有這樣的用法?)
抬眼只望見花天邪一臉嘲弄的冷笑,泉櫻將倉促間所能運起的一切力量,護衛
全身,下一刻,她的身影被數十道威力強大的黃金光柱所吞沒。
泉櫻與花天邪交手後不久,距離艾爾鐵諾的祭祀大典所剩時間不足十二時辰,
白鹿洞的長老與執事們,為著眼前的情勢焦急萬分,因為他們不但不能肯定,陸游
宗師會否應皇帝的邀請出席,甚至就連踏進冰洞問一聲的膽量都沒有。
沒有天位力量,又並非陸游的親傳弟子,擅入禁地就是死罪,哪有人敢冒死去
求見呢?
這時,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兩個人。如果周大元帥此刻身在白鹿洞,有一個可
以影響陸游決定的人,事情一定好辦得多;若是前任白鹿洞掌門陶潛沒有辭位離去
,就有人能夠進入禁地,大家也不用擔心得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了。
這時,一封突如其來送到的書信,打破了僵局。信指名寄給陸游,由宗師本人
親啟的書信,過去白鹿洞接到不少,從挑戰、拜師,到倉皇求助都有,通常是直接
銷毀,根本不用呈上去,浪費宗師的時間。
但是這一封信,卻因為寄信人的身份,而成了特例。
在信封的一角,寫著「天草四郎」四字,眾人起先不信,發出大笑,直到一名
試圖拆信閱讀的長老,被蘊含在信封內的天位力量當場廢掉雙手,這才證明了此信
的真實性。
沒法作出處理,長老們經過請示,將這封信射入冰洞。信裡的內容是什麼,沒
有人知道,直至不久之後,資歷最久的七名長老奉召進入冰洞。
趴跪在洞口,七人戰戰兢兢,不敢往煙氣繚繞的洞內看上一眼。從那令他們顫
抖的威嚴聲音裡,他們得知宗師的訓示,表示他即將要出席皇城的慶祝大典。
能夠繼續穩定與艾爾鐵諾之間的關係,這自然是好事一件,然而,宗師的語氣
,卻透露著不尋常的訊息。
「該了結的事,終歸是要有個結束,既然千載故人有興邀約,這個約會是不能
不赴了。」
從這句話裡頭,有人猜到天草四郎寄來的,多半是挑戰書,而且地點正是約在
艾爾鐵諾皇城。
(好大膽啊,居然約在那裡,可是這樣……)
這樣演變下去,究竟會怎麼樣,長老們沒有一個人能夠答得出來,只是暗自祈
禱,白鹿洞能夠在這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中,繼續屹立不搖。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天位對決】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 艾爾鐵諾 中都皇城
五百七十八年前的八月,當時掌握大石國東部兵權的大將曹孟德,趁著該任大
石國主驟然駕崩於酒泉關的機會,舉兵而起,在得到白鹿洞的支持後,於短短十年
之間,統一了風之大陸西北方,建立了今日被稱艾爾鐵諾的國度。
儘管後代子孫不肖,令得龐大帝國實力中衰,傳國五百餘年後,已無復昔日風
光,但每年八月的國慶大典,仍是中都最熱鬧的日子。
文武百官,都會被召集回到中都,在皇宮裡的大金鐘敲響第一聲的時候,由大
敞開來的正中朱門,序列進入皇城,在中央可容納萬人的金龍廣場上,共同參與盛
大的慶祝盛典。
過去,在帝國國勢仍然強大的時候,皇帝會站在千層階梯頂端的高台上,一旁
並肩站著來自白鹿洞的司祭,通常是由當時的白鹿洞掌門擔任,一起主持完儀式之
後,接受群臣百官的歡呼,像徵曹氏皇族與白鹿洞共治天下,這是由開國皇帝曹孟
德所傳下的定規。
然而,今年的慶祝大典卻有所不同。文官方面沒有什麼問題,可是位居當下武
將之頂的五大軍團長,王五一如就任以來的慣例,稱病不來,但是請求回王都參加
典禮的周公瑾元帥,卻被皇帝以「邊防吃緊,不得擅離」的理由,留在邊境海牙,
未能回歸王都。
近日來有關於白鹿洞、艾爾鐵諾方向分歧的謠言,傳遍各地,中都的百姓不會
沒有感覺,周大元帥不能回中都參加典禮的消息,更是助長了謠言的傳播,令得中
都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幸好,就在典禮開始前,宮廷官吏們出來宣告,陸游宗師將親自出席大典,為
帝王祝福。這消息讓不安的人心稍稍穩定下來,而且今年的慶祝大典,金龍廣場會
史無前例的開放,讓有意觀禮的民眾入內。
曹氏皇族難得有這樣的親民之舉,正值多事之秋,這消息非常地振奮民心,當
時辰到了,宮門大開,有意觀禮的民眾開始進入,人潮幾乎是像排山倒海一樣地湧
進去。
引起人們熱切參與慾望的,並不全都是一睹皇城內景象的新奇,有很大一部份
的理由,是人們希望能夠一見陸游宗師的真面目。這位兩千多年來已經成為世上神
人的劍聖,究竟生得什麼模樣,是風之大陸上所有人民都希望能夠一見的事。
許多官吏們對此舉感到不解,慶祝大典應該是相當神聖的事,若讓一般平民來
觀禮干擾呢?但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把陸游親身駕臨一事廣為宣傳,確實非常有
政治效果。
鐘聲在曙光初露的第一線時敲響,皇城的正中朱門大開,一隊隊衛兵在兩旁站
開,鮮衣怒馬,槍劍如林,顯示著大帝國禁衛軍的威儀。自從多爾袞取代花殘缺之
位,開始訓練御前侍衛、御林軍,他們的武功與戰力比之前強橫得多,但是人數也
銳減到之前的一半。
在金龍廣場最前方的高台上,站著盛裝的皇帝,儘管華麗的龍袍繡工精美,價
值不凡,但是穿在曹壽臃腫的身上,看起來實在是很可笑,就活像一頭身披龍袍的
大白豬。
掌握如今艾爾鐵諾最大實權的兩名重臣,分別站在皇帝身後。與曹壽的可笑形
象比起來,這兩名軍團長都稱得上相貌堂堂。
穿著蟒袍金帶的石崇,具有著相當的威儀,一身燕尾西裝的旭烈兀,更是一名
難得的美男子,儘管站在高台之上,但是從下方遠遠眺望的民眾,仍是在底下歡欣
鼓舞。
旭烈兀擁有曹氏皇族血統一事,已經從謠言變成了一個被眾人默認的事實。在
帝國已經沒有指望的此刻,旭烈兀的存在,無疑是艾爾鐵諾中興的唯一希望,倘使
他能從現在所站的位置,再往前走上兩步,取代在他身前的那個人,這無疑是帝國
之福。
這些期望,站在高台上的旭烈兀全部感覺得到,但是,他也同時感受到來自左
側的一道視線。
「麥第奇君侯似乎很受到民眾的喜愛啊,恐怕即使是陛下,都沒有您這樣深得
中都百姓的擁戴。」
非常具有挑撥性的言詞攻擊,旭烈兀只是大方地一笑,挺胸道︰「這個自然,
受人擁戴的理由有許多種。論德政,陛下是最拿手;比長相,我是全艾爾鐵諾最英
俊的男人,可是要算起存心不良、賊頭賊腦,外加下半身不能自理的紀錄,整個風
之大陸就以你石君侯是頭號人物了。」
一如過去的無數次舌辯,石崇佔不了上風,跟在兩人身後的眾多宮廷官吏甚至
笑了出來。
石崇往後看了一眼,皺眉道︰「麥第奇侯爺似乎總是對本人存有誤解,不過時
辰將至,尊師劍聖大人尚未現身?不會是臨時改變主意了吧?」
「劍聖師父會怎麼決定,我不能妄加猜測,我不像週二師兄那麼討人歡心,只
是個廉價的便宜徒弟而已。」
旭烈兀笑道︰「不過他忽然改變主意也不是沒有可能。誰都知道,在這裡舉行
祭祀、慶祝的紀錄不良,前幾年祭天的時候,我五師兄跑來見人就殺,在場的人全
部被斬,包括你石君侯在內,血噴得到處都是,除了讓那些紅牆省了當年的粉刷費
以外,沒有任何好處。聽說我五師兄最近回來了,要是他心情太好,也來參加典禮
,那就難怪劍聖師父不願意出席了。」
誰都聽得出來,旭烈兀與白鹿洞的關係並沒有多密切。原本他們也就只是相互
聯合的利益關係,初到艾爾鐵諾的麥第奇家族,需要白鹿洞的支持,在此地站穩基
礎;意識到石家即將危害艾爾鐵諾的白鹿洞,也需要培植一個與之相互對抗、制衡
的新勢力,雙方就此一拍即合。所謂的師徒,只是將這份合作加上形式來穩固而已
,當白鹿洞和艾爾鐵諾關係生變,旭烈兀也試著向眾人表達己身立場。
祭典的時辰已經快要到,陸游尚未現身,眾人當然也不可能向白鹿洞察問宗師
是否已經離開。但是這並非什麼怪事,自從艾爾鐵諾建國以來,每次的國慶祭典,
除了行事風格一板一眼的陶潛之外,幾乎每一任司祭都比皇帝更晚出現,藉以顯示
白鹿洞的權威更在皇族之上,最嚴重的一次,甚至遲到了兩個時辰,令得帝皇與文
武百官空等成狂。
門人尚且如此,今日劍聖親臨,情形也就可想而知。只是,儘管眾人心裡不安
,旭烈兀卻不作如是想。
「既然已經答應了會來,我想劍聖師父不會遲到,以他的地位,已經不必藉著
這種膚淺行為來顯示威勢。」
對自己的想法極有信心,當每個人都顯得不耐煩時,旭烈兀卻仍顯得神閒氣定
,沒有半分煩躁。
然而,這段等待的時間,卻比預期中要長,在慶祝大典應該要開始的兩刻鐘後
,旭烈兀瞥見石崇額上的汗水。
「石君侯,你怎麼好像有些冒汗?該不會是有什麼奸計要實施,沉不住氣了?」
「何必在那邊故作悠閒?說不定正是你師徒兩人私下勾結,意圖對帝國不軌。」
兩名本來就不合的人,對望一眼之後,相互冷笑別過頭去,分別望向天空與地
面,等待著預期中的人影出現,就這樣子,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過去……
「嘿,好傢伙,不知不覺,都兩個半時辰過去了,真是佩服我們的皇帝陛下,
太陽那麼大,居然還在那邊站得直直的,真是好樣的……」
即使是旭烈兀,在兩個半時辰的站立不動後,也沒法再繼續維持優雅姿態,而
他旁邊的另一位帝國重臣,在漫長的站立後,也已經失去了火氣。
「大概吧,陛下好像已經直挺挺的被曬昏過去了……或者,好像已經睡著了。」
「真的?」
「我聽見鼾聲了……」
「……還真的有啊,陛下不愧是陛下,果然能人所不能,可是,石君侯啊,我
剛剛在想,你是不是忘記了某件事?」
「麥第奇侯爺有何指教?」
「我是說……你在邀請賓客的同時,除了請帖,有沒有附帶嚮導啊?我聽說,
世上有些人如果沒有嚮導,可能永遠也走不到目的地。」
「啊!」
這聲「啊」是什麼意思,站立在兩人身後的宮廷諸臣,都聽得一頭霧水,單從
直覺上來猜,似乎代表石大軍團長確實忘記了某件重要事,然而,素來勢同水火的
旭烈兀與石崇,怎麼會有這麼平和的對話呢?
單單只是這一點,他們就覺得自己腦筋一定被陽光曬壞了,畢竟時間是正午時
分,在高台上站了那麼久,沒有內力修為的他們,確實是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幸好,事情忽然有了轉機,在眾人等得眼冒金星,汗流浹背時,一個黑點在天
空末端出現,乘著長風,朝著皇城緩緩而降。
從空中往下眺望,中都皇城已經在腳下,即使擁有天位修為,但如果沒有特別
運足目力,也只能看到一堆方格與小黑點,饒是如此,下方所散發的強盛兵氣,卻
是筆直衝上雲霄,這是不用看也曉得的事。
感受到這些氣息,他皺起眉頭,看看上空的熾盛太陽,喃喃自語。
「真是麻煩……在日正中午的時候決鬥,很煞風景啊……」
「那不如不要決鬥了吧!」
所立之處甚至還在雲層之上,是不該有閒雜人等的,當他聞聲一震,驚愕地抬
起頭來,眼前映出了未曾預期的倩影。
如果換作是其他人來看,一定不會用「倩影」來作形容,但在天草四郎的眼中
,這名穿著黑色魔法袍、戴著尖尖的巫師帽,展露笑靨的小女孩,無疑比世上任何
絕色佳麗更令他心情激盪。
「小姐。」
就像過去每次的見面一樣,天草四郎欠身向這位心儀的女性行禮,但這次梅琳
卻沒有推拒。
梅琳道︰「上次我們以這種形式碰面,是在基格魯附近吧?那時,我希望你能
手下留人,儘管事情發展不如我們所希望,但我仍然很承你的情。這一次,你能不
能答應我的請求呢?」
「我好意外,小姐很多年沒有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了。難得妳主動提出要求
,於情於理,我也不該拒絕,可是……這一次,我想要拒絕。」
「告訴我拒絕的理由?」
天草四郎搖搖頭,微笑道︰「因為這一次,我們地位是平等的,妳是一個女人
,我是一個男人,當一個男人要去做他該做的事,就不可以被人阻止,所以……很
抱歉。」
直接了當的被拒絕,梅琳並不意外,這是預料中的事,而自己只是想試著讓事
情轉向預期之外的方向發生而已。
努力未能成功,梅琳將目光投向下方的中都皇城,淡淡道︰「知道嗎?雖然他
始終沒能突破強天位,但他此刻的力量,確實是他一生中的顛峰,在各種紀錄裡頭
都不會有人否認,他是一個史上最強的強天位。」
「可是妳我都知道,決定勝負的因子,並不單純是戰鬥實力,儘管他很強,但
我現在的戰意,也是前所未有的旺盛,我有自信,我會取得這場戰鬥的最終勝利。」
梅琳道︰「為什麼一定要戰?你們本來是那麼好的朋友,而且在我看來,即使
是現在,你們之間也還是有友情……」
「因為我不能原諒他做過的事,即使小姐妳不去找他算帳,我也不會忘記,他
是怎麼樣的一再欺騙於妳。」激動的說著,天草四郎怒道︰「他甚至從來不認為做
錯過……」
似乎是想起了往事,梅琳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淡淡的一笑,道︰「以當時的立
場來說,他並沒有做錯,我們原本就不是同一陣營的人,智計欺敵,這是理所當然
的事。」
「但這份智謀,卻是建築在小姐妳的善良與信任之上。有時候我真是恨,如果
當初不是我多事,將他介紹給妳,後來也就不會讓妳這麼傷心。」
「事情都過去了。兩千多年,一切早已經改變,我只希望你明白,從以前到現
在,我從不曾怪過你什麼……」
腳下的中都皇城,再一次敲響了大鐘聲,向全中都百姓告知慶祝典禮的開始。
這也同時告訴雲端上的兩個人,談話該結束了。
「保重。」
「妳也是。」
當兩人錯身而過,天草四郎的身影隱沒在雲端,梅琳無奈歎了一口氣。
「男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生物啊?」
一抹淡淡的人影,從天邊降落下來,速度似緩實急,斜斜地朝著金龍廣場上的
高台落下。
廣場內的數萬平民,像是拜仰天神降世一樣,有人跪倒於地,有人歡呼躍起,
為著今日能夠親身見到月賢者的聖影而興奮。日後,他們將能向子孫誇耀這個場面
,作為永遠的榮耀。
在高台上的文武官員,和廣場中央往上朝拜的群臣相比,更是官僚體系的頂尖
人物,但見到月賢者冉冉下降,他們不約而同地跪拜下來,向這位世間神人作最敬
禮。
曹壽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沒有作出反應,但石崇與旭烈兀卻都依照禮節,躬
身致意。
當雙方距離拉近,看得清楚,廣場上的群眾發出一聲驚奇呼聲。距離九州大戰
已經兩千年過去了,月賢者卻依舊維持著中年人的相貌,頭髮烏黑,面如冠玉,一
身儒衣白袍更顯得氣質卓然不群,並非原先想像中的蒼老、和藹模樣。
驚奇之後,更大的歡呼聲響了起來,因為能夠維持這樣年輕的相貌,這就足見
劍聖的功力深不可測,對艾爾鐵諾來說,更是無上之喜。
但在高台上的兩大家主,卻有著不同的想法,因為陸游身上穿的,是白鹿洞傳
統的儒生袍服,卻不是參加典禮所應該穿的盛裝禮服。白鹿洞視祭祀、慶典之禮為
最重,身為宗師的陸游,更不可能不知道這些禮節,但他的儒生白袍潔淨如雪,不
但沒有任何紋飾,就連向來佩戴在腰間的玉環都取下不帶,一柄長劍不是佩在腰側
,而是提在手中。
這已經表明得很清楚,陸游並非為了參加典禮而來,出現在此的目的,只怕是
要放手大殺一場。
文武群臣紛紛感到納悶,因為當陸游飄移到平台左近,並沒有登上平台,與皇
帝並立,而是凌空飄在與平台同等的高度,視線水平掃過台上諸人。
眾人都在期待,月賢者駕臨的第一句話,到底會是什麼,卻見他將目光由旭烈
兀、石崇,轉帶到曹壽,卻又忽然轉身,眺望天上的雲層,好像發現了什麼。
直過了好半晌,目光移回地面,由左至右,在金龍廣場上繞了一遍。數萬群眾
都接觸到了這陣目光,有人為之顫慄,有人再次跪下,祈求能夠得到月賢者的賜福。
而在這一連串來回顧盼之後,陸游終於開口說話。
「如此君王,如此朝臣,如此帝國……」
奇異的話語,似詩似文,眾人皆以為這是祝賀辭的開頭,卻只有少數幾個人,
才聽得出話語裡頭的譏嘲之意。
「生死興亡,俱有天數,禍福所倚,一線之差。故人終於抵達,在一切開始之
前,這邊的塵事也該作一個解決了。」
陸游環視廣場,朗聲道︰「帝國的民眾,今日到此觀禮,是你們的榮幸,卻也
是你們的不幸,從這聲鐘響之後,你們有多少人能夠逃離此地,就盡量求生去吧,
剩下的,就是個人命數,莫怨莫尤。」
此言一出,群眾嘩然,即使是腦筋不太靈光的,也聽得出事情不妙,一些見機
較快的,已經拔腿朝出口奔逃,就只有廣場中央的官吏們,又想走又不敢走,處境
尷尬。這時,嘹的鐘聲響起。
掛在數道城牆之後,宮殿頂端的大金鐘,是用來對一切典禮時辰下命令,代表
每一個典禮階段的開始,但在陸遊說完話之後,金鐘忽然響了起來,連續三聲「噹
」響,清澈淳厚,聲傳千里。
不明白其中奧妙的人,驚為神跡,但擁有天位力量的高手,卻也凜於陸游的武
功之高,運用之妙。他雙手收在袖中不出,以袖中指功夫背後發勁,遙距中鐘,不
穿不碎,觀指力而知劍道,不難想見他聖劍一出是何等神威。
「宗師好高明的武功,真是讓人佩服。」
石崇躬身又是一禮,但一句話還沒說完,陸游道︰「石崇小兒,你若專注於軍
國政事,老夫或會念你有用之身,暫且留下你一命,但你狂妄愚魯,主動向白鹿洞
生事,那就怪不得人了。」
「宗師言重了,小臣……」
「你開放廣場,讓平民百姓入場,可是以為我會投鼠忌器,動手時不敢太過出
力,傷及無辜?」
陸游冷笑道︰「可惜,老夫生平只做大事,更從來也算不上真正的英雄人物,
只要能穩定住整個人間界,別說這裡區區數萬人,就算整個艾爾鐵諾俱可滅之。老
夫現在就宣告,今日為這塊土地掃蕩奸邪,落日之前,包括你在內,整個皇城之內
將再沒有半個活人。」
石崇當然很清楚對方不是說笑,因洛ub說話的同時,冷冽的劍氣已經將他鎖住
,隨時一觸即發。
「嘿,師父,我也在這皇城之內,下次你放話之前,考慮一下徒弟的立場好嗎
?」
旭烈兀微笑道︰「就算你真的要殺光這裡所有人,看在我平時這麼孝順的份上
,能不能給我一條活路走啊?」
陸游原本的誅殺名單中,並沒有包括這名親傳弟子,這時聽他出言求饒,本想
要讓他離開,卻忽然發現一絲異常。
雖然嘴裡說得很輕鬆,但當旭烈兀往前這麼一站,原本鎖住石崇的劍氣登時受
到外力牽引,再加上石崇本身運力抗衡,內外一撞,登時減弱許多。
旭烈兀與石崇互洛u獐纂A這兩人應該是沒有可能聯合的,可是陸游望向旭烈兀
的目光,卻陡然嚴厲許多。
「哇!叛國賊出現了!石愛卿,快誅了這逆賊,把你埋伏的高手全部叫出來,
快誅了這個老逆賊啊!」
終於從熟睡的狀態被驚醒,曹壽一見到眼前的陸游,立刻嚇得手忙腳亂,大呼
大叫,把石崇的打算整個都喊了出來。
「這樣的皇帝,能夠傳國到這裡,也真是奇事……」
根本就不屑對這樣的廢人動手,陸游道︰「還有什麼高手埋伏,一次全都叫了
出來吧,看看你的同路人有沒有能力保住你一條殘命。」
「你是在吃飯還是在點菜?什麼東西都叫來一起上,你一個人頂得住嗎?」
同樣是冷笑的聲音,自天上傳來,天草四郎出現在上空,俯視著下頭的眾人,
身上散發的鬥氣,已經充分說明了他的意圖。
「挑戰書你已經收到了,既然你有膽子來,那就把新仇舊恨算一算帳吧!」
在陸遊說完那一番話後,全場已經陷入一片恐慌當中,大批觀禮民眾急忙想要
逃離此地,但皇城卻非是香格里拉的演藝館,有多處出口可選擇,唯一能離開的地
方,就是南邊的三道朱門。
把守門口的兵丁,曾經得到當典禮開始後封鎖出口的命令,但是逃難人潮如排
山倒海而來,聲勢驚人,任門口士兵怎樣持刀威嚇,也難以遏阻下來,加上把守的
士兵本身也有逃意,就見大批人潮你推我擠,相互踐踏,南方出口處亂成一團,未
及逃生,就已經造成大量死傷。
「世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可笑,當你想要盡可能救一些人,但是因為你
救人的動作,人們未受其惠,就已先受其害,這樣來看,救人到底該是不該?人到
底該不該救了?」
自嘲似地說著,陸游將目光從南方移回眼前,打量著數月不見的友人。
與上趟北門天關之戰相比,天草四郎的氣勢更形衰弱。儘管他整頓出了起碼的
儀容,但是連續多日酗酒放醉的痕跡,卻是難以遮掩,更重要的是,雖能感受到他
誓言一戰的決心,但是這股鬥志卻不能與實力組合,形成壓迫感。
天草四郎是一名與自己同級數的對手,但自己從他身上感到威脅,卻沒有強大
壓迫感,這代表他有鬥志沒勝算,如此一戰,有什麼意義?
相反地,令自己為之顫慄的壓迫感,卻來自場內的其餘所在。那股至強至烈的
霸氣,即使沒有顯現,仍是讓自己撫劍的手掌緊握。
「我的朋友,在一切開始之前,我仍想問,今日是否無法避免?」
「要戰就戰,何必棉唆?」
「那麼,被你我視作了斷恩仇的神聖一戰,是否只有你我兩人對決?亦或是天
草你要與旁人聯手戰我了?」
「戰書上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就只有你我兩人單對單,誰敢插手,我就先宰了
他!」
「是嗎?」
似乎為了表示重視,陸游慢慢地捲起袖子,但是面上的閑雅笑意,卻讓人感覺
不出面臨決戰的緊張。在聽完天草四郎的回答後,他再次環視全場,目光掃過石崇
、旭烈兀,掃過混亂的群眾,最後又移回決鬥對手身上。
「天草你是個有騎士精神的武者,我信任你的志節,但我卻不相信旁邊的這些
鼠輩。當你我戰得兩敗俱傷,這些東西會不會一擁而上,趁亂取掉你我的性命了?」
陸游微笑道︰「這個大石國的餘孽,藏在人群中沒有露面的幾頭東西,甚至是
我這「孝順」的徒弟,屆時會有什麼反應,天草你該有足夠的智慧判斷出來,我只
是奇怪,洛uA明知道這點,還自願成為受人利用的工具?」
距離兩人不算遠的石崇,聞言後,臉上和善的笑容一點都沒有改變,就連不幸
被恩師點到名字的旭烈兀,都只是事不關己地揚揚眉,既不想辯解,也沒有逃跑的
打算。
天草四郎寒聲道︰「你的敵人太多了,如果我等到他們動完手,就沒機會找你
算帳了,所以要搶在他們之前動手,如此而已。身為當年孤峰之戰的勝利者,你似
乎沒資格抱怨這種局面吧!」
「原來如此。但是回想起朋友你當時的立場,我想不出你為什麼能這麼振振有
詞的指責……也罷,我確實是欠了人很多東西,今天我就接受這場戰局,但對朋友
你而言卻是一樣遺憾,因為你我的這場比鬥,將在十招之內了結。」
陸游驟然揚聲道︰「現身了與仍躲在暗處的鼠輩們聽好,螳螂捕蟬,陰溝鼠輩
卻沒有成為黃雀的資格,你們的計劃不會實現,相反地,今天你們全部要慘死在這
裡,作為後世奸險小人的警惕。」
無論是石崇還是旭烈兀,都對陸游的話吃了一驚。根據之前北門天關的戰鬥紀
錄來看,陸游的武功勝過天草四郎一籌,身為挑戰者的天草四郎於理沒有勝算,但
陸游要將他擊敗,沒有半個時辰絕難分曉勝負。十招?這種事怎麼有可能了?
但沒等他們把這疑惑顯露在面部,陸游就搶先出手了。
「聖劍劃無極,正氣牽兩儀,南火東木,北水西金,土歸玄黃,渾沌洪荒百萬
劍陣!」
對於白鹿劍聖的第一劍,究竟是什麼絕學?會有何等神威?石崇和旭烈兀都有
所揣測,可是他們兩人都沒料到,陸游的劍招在離鞘之前就已經發出威力。
就在那似歌非歌,似咒非咒的一串話喊出後,全場眾人都有一陣輕微的暈眩感
,情知不妙,陸游卻已經轉過劍鞘,由空中筆直往地下射去。
「赤龍天降,乾移坤轉!」
借用龍族神技,劍陣威力以最強大的形式被撼動,當劍鞘與大地接觸,爆炸成
碎片的瞬間,整個地面如同波浪似的抖了起來,巨大的波紋漣漪,迅速朝四面八方
傳去,廣場上沒有一個人能站得住腳,在這掀地神威中紛紛滾倒,整座皇城建築,
被一波波氣浪搖晃擺盪,看起來都是扭曲變形的怪樣。
奇事連接發生。皇城之內的御林軍為數眾多,每人持槍配劍,把少數使用光劍
的撇除在外,再加上城內的武器庫,數萬人倒有兩倍於此的兵器量,這時,所有兵
器受到一股強大力量牽引,紛紛掙脫主人掌握,急速射入地底,隱沒不見。
(不好,還是低估了這老兒!)
石崇之前一切的估計,都是針對強天位力量來作部署,但因為對於東方仙術的
理解不足,仍然錯估了陸游的能耐,除了身為白鹿洞史上最強的劍聖,同時也是最
傑出的仙術道士,打他現身開始,就已經潛運神功,暗施法咒,將力量傳出佈置,
待得出手,便將自身武道與東方仙術結合,發出完美一擊。
剎時間,皇城內的每個人,無分修為深淺,都覺得身體滯重,受到某種莫名的
氣機絆鎖,行動不便。
一連串細微的金鐵相鳴聲,自地下由遠而近,起初就像是蜂群移動的連續振翅
,迅速擴大,到了後來,便如同九天霹靂齊轟地底,無數悶雷炸響,具現化作一柄
又一柄的利劍,掀地破土,激射而出。
不少趴在廣場上跪拜的人群,走避不及,登時慘死在百劍貫體之下,血花染紅
劍刃,再形成推動劍陣進一步變幻的能量。不一會兒功夫,整個中都皇城就被籠罩
在一座無比巨大的劍山當中。
被吸攝入地的兵器,經由地火淬化、重現,已經遠遠超越當初被吸入的數目。
只見無數利劍,一把一把大小、輕重、形狀、質地皆有差異,金劍石匕,密佈群聚
;窄鋒巨刃,分合錯落,由不同角度反射著正午時分的熾盛烈陽,劍晶晶、劍亮亮
,光華奪目,遍照八方。
對於武功不強的凡人,這座劍山的傷人威力似乎不強,因為構成劍山的百萬利
劍,除了熔煮金鐵所化,也有凝聚土石而成。土劍、石劍的鋒刃俱鈍,觸膚不傷,
人們無論是置身於其上,或是被其所包圍,只要貼靠在土劍、石劍那一邊,安靜不
動,那麼就不會受到傷害。
但是在石崇眼中,這又是另外一回事。密密麻麻的利劍,以一個立體的波浪形
狀,將他上下四方包圍捲住,當他稍微想要掙脫,劍陣立刻受到牽引,開始變化。
厚重的金屬劍、透明的晶石劍,出奇意料地鋒銳,來回切斬時,雖然不可能破
去護身真氣,肌膚上卻傳來痛楚。當他運起天位力量,狂轟出去,輕易就把擋在前
頭的百柄利劍轟碎,紛飛散落,但是氣機牽引之下,又有一片劍林阻礙在前方。
東方仙術在結合天地元素、能量方面的技術,較傳統魔法猶有過之,素為白鹿
洞不傳之學。石崇雖是精曉巫法魔咒,卻對此所知甚微,一時間被困在劍陣裡,轟
潰了一片劍林,立刻又來一片,漸漸深入進去,只覺得四面八方都被利劍包圍,陽
光始終隱隱在上方,但自己已無法判斷,究竟前進了多少?亦或者又回到了原處?
連續以天位力量轟碎十餘片劍林,石崇更察覺到,碎裂的劍刃散落之後,似乎
重新受到地火淬煉,遞補劍網缺口,有些更是被劍陣聚合成形,一遇到巨力壓迫,
立即炸開四射,反而變成了一種更為難防的暗器。
白鹿劍聖閉關兩千年,棘手程度尤超乎預期,石崇雖不信這劍陣能夠一直困住
自己,但對於能否誑ub陸游與天草四郎的劍決分出勝負前脫困,卻也殊無把握。
當陸游碎裂劍鞘,轟擊地面,發動百萬劍陣時,他的身影也緩慢消褪不見。
天草四郎有過北門天關一戰的經驗,打兩人對峙起,就在注意對方的動作,情
知他抵天劍陣的厲害,更知道一旦讓他劍陣發動,身影消失,那便再也難以捕捉,
只能接受他鬼神莫測的連環攻擊,直至落敗身亡,因此一見他動手,立刻便往前飛
衝過去。
兩人間隔的距離,迅速被拉近,十尺、九尺……
竭力維持著冷靜的心境,天草四郎卻知道此刻自己的狀態不佳,有太多的疑惑
、心障,干擾著思緒,令自己的鬥志、戰意沒法達到顛峰狀態。
六尺、五尺……陸游的身影仍在緩慢消失中,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多……
(知道嗎?雖然他始終沒能突破強天位,但他此刻的力量,確實是他一生中的
顛峰,在各種紀錄裡頭都不會有人否認,他是一個史上最強的強天位。)
這番話在心頭一閃而過,梅琳小姐的話有多少真實性,自己是再清楚不過,光
是看這聲勢驚人的百萬劍陣,就充分能夠感受到陸游的進步。可是,這一戰自己卻
有非贏不可的理由,機會是最後一次了……三尺、兩尺……
天草四郎的劍揮了出去。不知道是為著什麼理由,明明已經決定要全力以赴,
天草四郎使用的仍是一口普通利劍,沒有抽出腰間能夠倍增他武功威力的十字聖劍。
劍鋒劃過,映出一泓寒光,在清亮的交響聲中,與陸游的劍對擊在一起,火花
四濺,湧來的力道,竟是出乎預期的大,一下拿捏不穩,兩邊的長劍赫然一起脫手
飛出。
(這是在搞什麼?)
兩人正面交戰的第一招,就以這樣的形式被中斷,這是過去幾次交手從來不曾
有過的事,天草四郎剛要設法搶在陸游之前搶回配劍,一記無比沉重的拳頭,已經
轟在他面門之上。
這並不是普通的一拳,在短短接觸時間中,那隻手掌已經從爪撕、指刺,再轉
變成拳擊。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之一胡茄十八拍的造詣,就蘊含在這一擊當中,令這
支右手成了無比強大的近距離兵器。
面部被重創,三股力道先後轟擊腦門,劇痛與暈眩同時刺激著神經,令天草四
郎的戰鬥反應整個遲緩下來。
「第二招來了,天草你預備好沒有?」
陸游的第二招,以迅速而密集的形式轟擊出去,那甚至是完全超越了視覺捕捉
的速度,趁著敵人還沒能回氣防禦的當口,強力攻擊。
天位高手的對戰,若彼此是同一級數,護體真氣的強度相若,戰鬥就不是短時
間內能夠結束。除非經過漫長的對戰,彼此內力大量消耗,護體真氣在連續承受重
擊後郊uC點,被轟破之後,才有可能造成致命重傷,所以除非有特殊因素,不然兩
個同級數的天位高手,就沒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就連陸游那直轟腦門的一
擊,也只能令天草四郎暈眩與痛,不能致命。
拳、指、爪、掌,以不同的形式,破壞眼前肢體的骨、肉、關節,起初還遭遇
著強韌的護身真氣反激,令這些攻擊無法產生很大的效果,但是隨著時間過去,噴
飛出來的血花、連續爆響的骨裂聲,都開始在天草四郎身上出現,有效地摧破了他
的護身真氣。
在來此赴戰之前,天草四郎曾對陸游可能使用的劍招,做過預備,也想過當陸
游的抵天劍陣再次出現,自己該要如何應對。苦思良久,做過多次意識模擬戰,但
得到的結論都一樣,如果不能搶在劍陣發動之前,與陸游正面對決,當他隱匿於劍
陣當中,自己就只能在苦苦支撐中步向敗局。
怎知道,實際交手起來卻是另一種情形,擬定好的戰術全然用不上,雖然能誑
ub陸游消失遁形之前,與他正面交手,但這以劍法為最強處的劍聖,卻棄劍不用,
令自己瞬間走向敗勢。
肉體的痛楚,間接令腦部清醒過來,暈眩感慢慢消失,腦內神經再次與手腳肢
體連結,反攻的時候到了,必須要搶在傷勢重到影響戰力之前動手。
(……他的攻勢已老,如果繼續固執於攻擊,破綻就會出現……)
即使無劍在手,如果貫勁以劍指攻擊,殺傷力也極為強大,對準破綻所在的右
胸刺去,避免受創的陸游將會退閉,自己就能得到回氣反攻的機會。
「天草!第二招要完了,你自信還接得下幾招?」
「去你的,你以為你一直都會是贏家嗎?」
巨喝還巨喝,當陸游的攻擊勢道已衰,卻仍貪婪地想要攫取更多戰果,不肯變
招撤手時,破綻就如天草四郎的預計出現,他的一記劍指,準確地轟往敵人胸口。
就連天草四郎自己也想不到,這記劍指竟然如此輕易便得手。當指頭點在胸口
,澎湃劍勁毫無保留地轟發出去,敵人筋肉先是螺旋扭曲,跟著就是骨骼碎裂。
「哈哈∼∼天草,刺得好,兩千多年了,你終於再次把我傷到了!」
被一記劍指創傷,陸游卻反常地大笑起來,劍指威力雖強,但卻也僅只如此而
已,在破肉斷骨之後,沒有更進一步破壞肉體的威力。
「剛才的兩招,根本就已經把你傷到,減低了你的戰力。你已傷之身,反擊的
力道有限,這一擊根本沒有威脅性,就算擊中破綻又如何?相反的,在你攻擊時,
你的破綻在哪裡?天草你發現了沒有?準備好了沒有?」
不是在開玩笑,陸游的第三招,就趁著天草四郎發招的空檔回敬,一擊換一擊
,先是以纏絲勁困住敵人雙臂,跟著身軀微仰,像是一個高速反彈的彈簧,重重頭
槌就砸擊在天草四郎的頭頂。
野蠻、直接,具有強大殺傷力的招數,是皇太極、蘭斯洛這樣的武者所愛用,
卻完全不像是陸游過往的作戰風格,他甚至刻意減低了自身的護體真氣,全數灌注
於頭槌之內,令這記殺著能夠更凶、更惡地去轟擊敵人要害。
兩千年勤修苦練的精純內力,灌注於頭槌之內,形成了一把鋒銳無雙的神劍。
血花同時濺灑在兩個人的眼前,天草四郎只見到眼中一片怵目驚心的厲紅,劇痛和
暈眩比先前更厲害數倍地傳向腦門,護身真氣瀕臨崩潰邊緣,更糟糕的是,在挨了
這一擊之後,他又處於無法支配身體的惡劣情境。
「上趟在北門天關交手,你真以為我們兩個人只是相差一籌嗎?如果不是因為
我刻意要守住肉體無傷,勝負早就分曉了。上次,我等於是同時與你和自己作戰,
但這次天草你所戰的,才是真正的月賢者劍聖!」
又是一記連續頭槌轟擊下去,陸游確信自己已經轟裂了故友的頭骨,同時將他
的護身真氣郊uC點,而在自身的頭骨也出現裂痕之前,他必須要轉換攻招,把勝負
差距更進一步的拉開。
兩臂以圓弧形環繞,使著太極纏絲勁的手法,陸游將天草四郎困在壓力圈內,
弧形環纏的柔勁,由四肢往軀體蔓延,逐步將堅硬關節破壞,徹底摧毀敵人的反抗
能力。
當前的強天位高手中,除了修習乙太不滅體的蘭斯洛、體質特異的織田香,沒
有人能夠瞬間催愈肉體傷勢,換言之,如果身上關節、骨骼被摧毀殆盡,那也就徹
底失去戰鬥力,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認清這個事實吧!當我毫無束縛,能夠承擔受傷的風險,天草你根本就不是
我的對手!」
逐步響起的骨骼碎裂聲,破壞著原本就已經被降到低點的護身真氣,才只是轉
眼功夫,天草四郎的傷勢就重得無以復加,不僅腦內劇痛難以壓抑,身上的重創更
是令他失去了所有反擊機會。
「憑什麼?你憑什麼向我討公道?要討回什麼東西,就必須要有足夠的實力,
你有這份能耐從我這裡奪走什麼嗎?天草,你回答我,你的實力在哪裡?
你怎麼有資格和我決戰?」
每一聲喝問,都伴隨著一記重擊發出,在連串骨碎聲響、嘔血重創中,陸游的
第四招,將他與昔日舊友之間的勝負,整個明顯地拉開。從兩人接觸至今還不滿一
刻鐘,被公認應該是旗鼓相當的兩名強天位高手,在第四招上就有了輸贏分曉。
天草四郎自身,被深深的挫折感所攫住。那不只是在這一戰中輸給對手,所造
成的挫折,而是整個人生意識的挫敗。
在來此之前,他曾經是那麼執著地想要勝過這名宿敵,憑自己的力量,把陸游
打倒,完成多年來的心願。
可是,與陸游再次接觸後,他終於明白了兩人的差距所在。不僅是武功上面的
距離,兩人在對自身武學的態度上,認真程度截然不同。
九州大戰結束以後,天草四郎在日本生活悠閒,意外把修為突破至強天位之後
,情知要再突破一步,只怕當今世上沒人能做到,更不是一味苦練就能有所提升,
所以不再銳意求進,以致於上次北門天關之戰,慘敗於陸游手裡。
陸游在白鹿洞裡,過著完全兩樣的日子。雖然比天草四郎早一步進入強天位,
同樣也知道今生多半無望突破,但他從不曾放棄過。兩千年來的冰封閉關,他所關
心的事就只有兩樣︰強到天下無雙、守護人間界。
也許他的做法引起許多非議,但他對於目標的那份執著,卻真是無人能及。為
了找尋天位的進步之路,他就像是一個最正統的白家人,瘋狂而認真,試遍各種前
人未曾想過、試過的法門,與東方仙術結合、與傳統魔法結合,試圖把自己修為更
進一步,比任何人都先突破強天位,唯有如此,當魔族有朝一日再犯人間,他才能
穩操勝卷。
求勝、求精進的執著是如此強烈,累積下來的成績,令他當日憑著抵天劍陣,
壓倒性地擊敗天草四郎,甚至在短短時間之內,又有進步,展現出較北門天關之戰
更高一籌的實力。
陸游有劍聖的稱號,用劍之精已到了神而明之的化境,隨身配劍更是他系以性
命的神器,但當他執著於求勝,他便可以超越這些東西,甚至在第一招就棄劍,拋
棄束縛,贏得更大的勝利。
在受到兩記頭槌硬轟之後,天草四郎就知道今日有敗無勝,陸游確實是將這場
戰局定位為生死存亡之戰,並非單純劍決,但天草四郎卻也凜於陸游的戰鬥方式。
每個武者都有自己所習慣的戰鬥風格,陸游會忽然改變本來的王道氣派,改以皇太
極那樣野蠻、直接的風格殺敵,就證明他在閉關時,曾千百次模擬、學習皇太極的
武學與戰術,所以才能說換就換,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結果……自己就再次慘敗了,這次甚至比上次敗得還要恥辱。儘管自己是那麼
地想要贏,但洛u髂`是事與願違?
「我的朋友,我原本希望你能夠接滿十招的,但實在是很遺憾,第五招,我就
要把這場戰鬥結束了。」
被陸游的太極亂環圈粉碎骨骼,天草四郎全身扭曲,幾乎連漂浮在空中的力氣
都沒剩下。眼前,陸游的第五招將要發出,周圍的大氣開始波動,像徵著這一招的
強猛威力,熟悉的雪白亮光,燃亮了整個天空。
被陸游困在劍陣當中,眾多高手都在設計掙脫,想要憑著一己力量,轟潰劍網
囚鎖,回復自主。
然而,東方仙術委實有其奧妙所在,全場高手雖多,但卻沒有半個人通曉此道。
天位武者的力量雖強,但是劍陣卻另外有妙法能夠予以箝制。
天位力量的源頭,是武者本身的內力與天地元氣混合,這點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了,但是能夠干擾天地元氣與內力結合,使天位力量無法出現,除了黑魔法的最終
絕招五極天式,仍然沒有任何的武功、術法能夠做到,即使是東方仙術也不能。
饒是如此,陸游卻有著其他的干擾法。在結合了東方仙術中的法陣訣竅後,所
有試圖以天位力量破陣突圍的人,在持續攻擊了一段時間後,眼前景象忽然一花,
跟著就變成了全然不同的異景。
或是陡峭絕壁,或是偉岸雄峰,伴隨著各種不同的溪水澗流,散發著種種不同
的肅殺氣氛,當下一掌擊出,景象又變,忽而大漠黃沙滾滾揚來,忽而千萬將兵殺
聲大作,金戈鐵馬奔馳。每一種不同的變化,就有著不同的殺傷力,令得被困之人
窮於應付。
當使用天心意識進行感測,他們其實也發現,這些東西全是劍陣影響自身感官
,所形成的幻覺,只要默立於原地不動,過得數個時辰乃至於一天之後,劍陣的運
行就會停滯不動。
然而,陸游擊敗天草四郎卻不需要數個時辰,如果等他擊敗天草、調養回氣,
那眾人就得不到漁翁得利的益處,甚至他還能主動地挑選對手,各個擊破,若然讓
事情進展如此,眾人就將以愚者的名號,為風之大陸諸國所恥笑了。
橫豎構成陣法的劍海,無法突破天位力量的護身真氣,在肯定不會受傷的情形
下,他們全力出擊,就不信轟不碎這個鬼陣。即使自己力有未逮,場內至少還有兩
名強天位高手,三人分頭合力,天下間有什麼東西破壞不了?
相較於他們,同樣被困在劍陣中的旭烈兀就顯得很悠閒。他的身上已經出現七
、八道劍傷,鮮血涔涔,但臉上的笑意,卻讓人看不出他是否感受到痛楚。
只要乖乖站著不動,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這點旭烈兀和被困在劍陣中的九成
群眾一樣,一開始就發現了,然而,為了測試百萬劍陣的奇異威力,他在發力一擊
後,立刻對準劍山發動的最強一點,將身體投撞過去,藉著這樣的接觸,去感知劍
陣的威力所在。
激烈的做法,這位優雅的貴公子,把他個性中屬於武煉獸血的瘋狂發揮出來,
也因此,在身上累積了七、八道劍傷後,他停下動作,比百萬劍陣中的任何人都更
早看穿劍陣奧秘。
「真是的,不學白不學,早知道應該好好學一下東方仙術的……不成,這是白
鹿洞的機密,便宜師父可不會傳給我這可疑份子啊……」
躺靠在幾柄土劍的鈍口上,旭烈兀似乎休息得很舒服。他心裡清楚,只要自己
躺著不動、不運真氣,背後的幾柄土劍就不會有絲毫改變。
凝運真氣,或許是被困在這劍陣內最該禁止的事了,因為從提運真氣的那一刻
起,自身的力量就會被陣法所吸攝。
這不是像傳統魔法中吸取人類元氣的法陣,因為那種做法很容易讓高手有了戒
心,進而破解。百萬劍陣採取的方式極為巧妙,在物理上來說,每一個物體的移動
與動作,都可以轉換成能量,百萬劍陣就是在動能變換的剎那,吸取能量。
幾萬人被困在劍陣內,交替的動能自然龐大,更何況還有三個極欲破陣離開的
天位武者,他們狂揮亂打,天位力量肆虐之下,百萬劍陣的能量就越來越強。
能量越強,變幻出來的錯覺也就越強,劍海攻擊時的殺傷力也就更大。
三人雖然知道所聞所見的一切都是幻覺,卻恐怕想像不到,他們只是一直在原
地攻擊、繞著圓圈、打碎不住湧來的利劍,這樣下去,根本就是在一個無限循環的
迷宮中,奔走到力竭身亡。
劍陣還巧妙地將三人的力量互相牽引,交相攻擊,雖然沒造成什麼實質傷害,
但是操作著整個劍陣運行的陸游,一定藉由這些波動,摸清了皇城內埋伏高手的人
數、修為深淺、武學路數。
(而且……這是抵天劍陣吧?師父真是沒良心,有這麼好的東西也不傳給徒弟
,下次還是在孝敬他的補品裡放貓屎吧……)
曾經蒙陸游傳授抵天三劍,旭烈兀適才在以身試劍時,登時發現劍刃中所蘊含
的三種力道,赫然便是長空、中流、柔柳三式,換言之,陸游是將他苦心鑽研出的
抵天劍陣,混合入百萬劍陣之中,更有效地去牽制天位高手。
(……居然弄出了那麼誇張的東西,打從一開始,他就想要一個人對戰皇城內
所有高手,我這劍聖師父的腦子還真是怪啊……)
陸游理解天草四郎極欲一戰的心情,但卻知道旁邊一定會有人伺機下手,所以
一開始他就把皇城內的所有人當成敵人,出手發動劍陣,製造出他與天草四郎能單
打獨鬥的環境,要先擊敗這名宿敵,再逐一掃蕩劍陣中的每個敵人。
旭烈兀很好奇,當陸游掃蕩到這裡來的時候,會如何處置自己。不過,當隱約
傳來的激烈爆響告一結束,旭烈兀曉得那邊的戰鬥已將近尾聲。
「想不到……兩大神劍的決鬥,竟然是一場無劍的戰爭,從聲音聽起來,骨頭
大概碎光了,就算一時不死,以後要復健也很困難吧……」
喃喃自語著,旭烈兀面上忽然流露訝色。隔著劍海層層包圍,卻仍隱約閃露的
雪白聖光;高亢清澈的聖音,筆直傳向腦部。兩種特徵是那麼的明顯,雖然不能親
眼目睹,旭烈兀仍然猜出陸游的第五招究竟是什麼。
「吾友,我已經厭煩了與你的恩仇對決,所以在這一招之後,你將不會再有機
會回到我面前。」
三位一體的拳勁驟吐,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劍爵,向天空盡頭飛跌出去,化作
一道滿是不甘的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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