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烈陽焚月】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 艾爾鐵諾 中都皇城
聖音、聖光,橫掃整個中都皇城,即使是被困在劍陣中的人們,隔著層層劍幕
,仍是感受到那彷彿星體崩碎般的光與熱,深深地為之震懾。
這樣的震撼感,在招數發勁的中心更是強烈,陸游的身影,伴隨著雪亮的聖光
閃映,一分為三,以一種難以形容的速度,合並為一。
耶路撒冷聖教的最強絕學,三位一體,在白鹿洞劍聖手中被完美呈現。由純正
的王道內力來推動,比過去的每一位使用者更為強悍,力量在三靈合一的過程中,
不住往上攀升。
完美的招數,但卻欠缺了足以彰顯其價值的對手與觀眾。這一戰的對手,天草
四郎,已經在上一輪交手中被碎盡身上大半關節,意識昏沉,只是憑著一股不肯放
棄的意志,勉強漂浮在空中,但誰也看得出來,任是哪個人隨便補上一擊,就可以
將他徹底擊倒,對這樣的重傷者使用絕招,根本是一種浪費或是炫耀的行為。
但陸游並非為著炫耀,也不覺得浪費。一如當日基格魯招親之戰,天草四郎為
了尊重對手,以三位一體重創蘭斯洛,陸游對這名千載故交,也有著不能用言語形
容的敬重,,也有著不能用言語形容的敬重,行為,他做不出來。
「朋友,你把這場戰鬥當成是宿命對決在看待吧?我尊重你的看法,所以用你
最強的三位一體來了結此戰,希望這是你我最後的一戰。」
分散於空的三靈,迅速合併為一體,在三靈合一的瞬間,雪亮聖光像是太陽一
樣璀璨燃燒,高亢聖音更如同衝擊風暴般狂掃四周,三倍於陸游平時的力量,先是
高度聚集於全身經脈,繼而灌注於右拳,筆直往前轟發出去。
已經意識昏迷的敵人,沒有得躲避,被這蘊含巨威的一擊,正中胸口,大量烏
黑瘀血噴發出來,整個人筆直飛向天空末端,化作一條血線,長長地在空中留下痕
跡。
骨碎聲非常響亮,但作為完結此戰的最後一招,實質的殺傷力並不強,陸游在
擊敗故人之後,並無意趕盡殺絕,他在世上的友人已經所剩無多,不想在這時候,
再減少一名自己確實對他有所歉疚的朋友。
對於擁有強天位力量的高手來說,要如何運用天心意識,令得功力高度集中,
沒有半點能量浪費散失,這是最重要卻也是最難的問題,甚至可以說,在正常情形
下,每一擊轟發出去,有一半以上的能量都散失浪費了。不過,如果反其道而行,
存心讓能量散失,這卻不是什麼難事,所以轟在天草四郎胸口的那一擊,只是徒具
威勢而已。
「很遺憾,朋友,雖然你是那麼地努力,不過這場戰鬥的最終勝利者,一開始
就已經注定了……」
以陸游的強橫,在這一連串密集發招,又耗損真元施展三位一體後,也不能不
稍作回氣,重整功力,鎮壓傷勢。
儘管受傷程度遠沒法與天草四郎相比,但陸游的胸膛、頭部,仍是受著一定程
度的傷勢,影響著他的作戰能力,為了應付接下來將發生的數場激戰,他必須將肉
體調至完美狀態。
「轟」的一聲,一道人影自百萬劍陣中飛躍出來,身勢斜斜地衝向天空,攔在
天草四郎飛退的路線上,旋身一擊,便將天草四郎轉移了方向,以更快更急的墜落
速度,直跌飛向皇城北方的數十里外。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陸游心中極是訝異。自己對於戰局的掌控與計算極為精準
,估料到約莫在與天草動手的五招到十招之間,就開始有人可以突破劍陣出來,但
確實不曾料到,率先突破劍陣而出的,居然是這個小子。
「三位一體的威力……不,應該說,白鹿劍聖的武功果然名不虛傳,這麼輕易
就分曉勝負了,不過,這麼重的絕招,卻殺不死人,原來月賢者大人比傳聞中還要
念舊情。」
嘲諷的語氣,花天邪全然無懼陸游所散發的壓迫感,飄立半空,隔著數十尺的
遙遠距離,與陸游相對峙。
「將他打成這般重創,卻又保留他性命,這是為什麼?即使是強天位,全身骨
骼盡碎,康復之後也不可能武功盡復,你是想他以後不再來找你決鬥,保住他的一
條性命。這是你同情弱者的方法嗎?」
花天邪的衣衫破損不堪,身上更滿是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污、劍傷,讓他看來
極度狼狽,說明了他強行突出劍陣所付出的代價,但一股執著的傲氣,卻仍是自他
體內源源不斷地發散出來。
傷勢不輕,然而魔化體質卻開始為他癒合這些劍傷,片刻之後,所有傷處已經
止住出血,並且快速癒合,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看不出有什麼重傷痕跡。花天
邪無疑很懂得利用自身長處,所受的傷,全都是肌肉、骨頭的傷患,避免最重要的
內臟部位受創,令魔化體質可以助他在最短時間內回復戰力。
利用這些長處,他比其餘武功較他為高的強人,更早脫離百萬劍陣的囚困,亦
是因為如此,令陸游不得不承認,這個陰險奸滑的賊子,在北門天關由自己劍下逃
生後,已經成為一個不可以掉以輕心的敵人了。
「唔……」
從剛才所觀察到的情況,陸游更看出了一點不尋常的東西。花天邪為何要這般
辛苦地冒險突圍?以實際情形而言,他可以靜待其他人先行破陣而出,再由缺口跟
隨,不用這麼勉強地受傷,魔道中人薄情寡恩,他這樣冒險地突破劍陣,有什麼理
由?
花天邪率先突圍,不趁機偷襲,卻毫無意義地打了天草四郎一掌,將他打飛出
去,這又是為什麼?打落水狗地示威嗎?
從這些行為來歸納,陸游已經得到了一些結論……「我確實開始後悔了,以整
個人間界的角度來看,你是一個不應該被留下的人,沒有在北門天關摘除邪惡之芽
,是我的錯誤。不過,剛剛是不是我的錯覺呢?我在一頭魔物的身上,看見了不該
存在的道義……」
陸游道:「這個問題,你沒可能回答了,由我背後的鼠輩來回答,不知道他意
下如何?」
無聲無息出現在陸游身後,多爾袞所散發出來的壓迫感,讓人無法輕易忽視。
連花天邪都能破出劍陣脫困了,武功更勝一籌的他,自然不會長久被百萬劍陣鎖困。
「陸老兒,很久不見了,想到以後再也沒有見你的機會,我還真是有一點可惜
啊!」
前次北門天關之戰,兩人曾經遠距離對峙,對擊一招,確認彼此存在,但此刻
不過距離短短數尺,當看見那熟悉的面容,九州大戰時兄弟攜手,與魔族血戰的往
事,歷歷如在眼前,陸游登時有著很深的感慨。
因為各自理想的堅持,相互之間不肯讓步,三賢者在九州大戰之後,便由口角
爭吵,進而大打出手,徹底決裂。儘管如此,在戰爭結束的兩千年中,三人並非完
全沒有聯繫。
三弟卡達爾、義兄皇太極,這兩個人沒有再碰過面,但他們與自己卻仍有來往。
畢竟,以程度上來看,他們與自己的差別,只是理想、做法上的問題,並沒有
實際恩怨。
看見眼前這張面孔,還有那狂霸一如往昔的氣勢,陸游很是懷念。當日三賢者
結義,以不同的個性、氣質,成了意想不到的完美組合,曾經那麼多次在與魔族的
對戰中建下奇跡式的戰果,在輝煌戰績之後,有著很深的兄弟情,儘管後來相互鬧
翻,彼此間有過失望、不滿,可是自己從不曾主動向義兄弟出手過。
「確實可惜,不過,在某些情形之下,相見不如不見,可以往後不用再看見你
,對整個人間界都是好事。」
儘管外表、氣勢,都與當年的義兄皇太極毫無二異,但是以義兄的個性,寧願
讓自身隨著時光流逝慢慢老化,也不會刻意用其餘技術去維持相貌與武功,在天位
高手群中,就僅有他與山中老人,才有這樣的堅持,眼前這人的相貌,就正說明了
他並非義兄本人的事實,沒有什麼好疑惑的。
「你現在叫做多爾袞是吧?和花天邪這邪惡之芽比起來,你就是邪惡之果了,
以人間界的和平為名,我今天要將你們兩個一起拔除。」
「邪惡?陸老兒,你說什麼東西都要扯上人間界,人間界被你控制兩千年了,
如果要說起對人類的荼毒,你比魔族還要厲害。白鹿洞的思想、學說,被你深植入
整個人間界,直接控制著每一個人,你以為這樣做就是最好?你有沒有想過,你也
會做錯?」
多爾袞環托雙臂,一身紅袍隨風飄飛,狂笑道:「哈哈哈,看看你怎麼對待你
的徒弟,就知道你這個人喪心病狂,早就已經腦子失常了,你不是什麼月賢者,只
是一個發了癲的可憐瘋子而已。」
一面說話,多爾袞亦已運起內力,朝對手身上推湧過去,或直擊、或迂迴繞攻
,作著騷擾性的襲擊,藉此探知敵人的實力。
陸游自然沒有示弱,勁運週身,無形劍氣在周圍流轉,把迫近過來的內勁一一
粉碎、驅逐,表面上卻行若無事,不讓敵人看出太多東西。
「我一直認為,不管有錯沒錯,事情總要有人來做,如果每個人都像你們一樣
,高興隱居就隱居,喜歡避世就避世,當魔族捲土重來,人間界哪有能力抵抗?我
不是全知全能,怎麼可能沒有做錯,但即使是做錯,我的弟子仍會拚命增加實力對
我質問,我也會受到督促,進一步提升實力來壓下他們。如果最後的結局是我被斬
下,人間界仍會有強大的繼承者,代替我繼續守護人類。」
陸游冷笑道:「以目前的結果看來,情形十分理想,我門下弟子的實力,都有
著強悍的水準,甚至更超越於我。不過,我還有一點起碼的責任心,就是把你們這
些不該出現的東西消滅,別讓他們承受負擔。」
兩個人的比拚仍在進行,隨著雙方勁道逐漸增加,已經開始有氣勁在激烈碰撞
之後,未能抵消化散,朝周圍衝撞出去,令得旁觀者增添凶險。不欲被牽涉其中的
花天邪,撤身而退,直至數十尺範圍外才停下身形,怎知身形一定,立即察覺身後
有人,回臂一擊,那人卻輕飄飄地退開了。
「是你?」
脫離劍陣,靠近到自己身後的,赫然便是旭烈兀。照理說,尚未擁有天位力量
的他,應該不具有脫離劍陣的能耐,不過在花天邪與石崇的估算中,一向是將他當
作天位高手來看待,因為以旭烈兀、周公瑾的資質與所學,始終未能突破地界,與
其說是奇怪,不如說是藏著什麼謀略。
「滅絕神功很厲害啊,不過用麥地奇家的功夫,攻擊麥地奇家的人,這是不是
有點古怪啊?」
衣衫隨風飄動,金髮閃爍著明光,旭烈兀一派瀟灑模樣,對身上的傷痕渾然無
所覺,腳下並非漂浮空中,而是倚仗著絕頂輕功,飄踏在一柄長劍的鋒口。
高深莫測的模樣,使人無法捉摸他的修為深淺,花天邪悶哼一聲,飄移到旭烈
兀身側,目光看著對峙中的兩大強人,實際上卻是緊盯著旁邊這名貴公子,不讓他
有機會去干涉這場戰局。
「消滅我們?你作夢還嫌早吧,剛才天草四郎與你一戰,你有傷在身,實力還
剩下幾成?」多爾袞道:「想用這樣不完全的實力來戰,你是刻意想要求死嗎?」
「就算不是完全狀態,也足以掃蕩奸邪。何況,就實力不完全這一點來說,你
我的立場相同,八歧大蛇的龍神之力非同小可,聽聞你與大蛇激戰受了重傷,至今
不滿一月,你又能夠發揮幾成實力?」
「嘿,好大的口氣,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你陸老兒不過是一隻龜縮殼中的綠
頭畜生而已。」
「我的義兄皇太極,雖然最後誤墮魔道,卻仍然不失為一名頂天立地的堂堂男
子漢,讓陸某人衷心敬佩。」陸游蔑笑道:「至於你……在我眼中,也不過是一隻
卑劣的寄生蟲而已。」
兩大強人的言語衝突,一如四周的刀罡劍氣,越演越烈,但旁邊卻有人大膽地
插上了第三句。
「哼哼!在我眼中,你們兩個老東西,也不過就是兩團發臭的爛石頭而已,有
什麼了不起。」
聲音不是很大,但說話的人,卻是站在大老遠距離外的旭烈兀。身旁的花天邪
聞言一驚,但更讓他吃驚的是,當旭烈兀用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這麼說完,立刻改
換成一臉無辜,在他肩頭上重重一拍。
「花老兄,其實你心裡一定就是這麼想的吧?我這麼老實地幫你說出心裡話,
你有沒有覺得……特感動?」
「胡說八道,這關我什麼事?你幹什麼還特別用方言說話?」
花天邪真是覺得很氣惱,這個令人無法捉摸其實力的傢伙,確實對自己產生了
干擾。至少,在這種需要高度集中力、鬥志、殺心的戰場上,被一個只會這樣插科
打渾的傢伙纏上,只要一個心意不堅,很可能就會有危險。
「住口!我什麼時候和你說話了?你膽敢用這種口氣冒犯本王子?」
最氣人的是,旭烈兀立刻改了表情,在嚴詞斥責一句後,又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過一樣,兩手環抱,目光銳利地盯著眼前的戰局。
如果可以,花天邪真想要立刻出手,轟殺掉旁邊這個可恨的東西,但偏生此刻
不適合對他動手,以免這人立刻表明立場,向陸游投誠,師徒聯手,發揮隱藏的實
力,令得戰局生變,當下唯有強行忍住怒氣。
……然而,對方卻比預料中更為纏人……
「……好可憐喔,其實,你現在是不是很想對我放話,將來我這小白臉一定會
慘死你手裡?」
「你給我住口!」
無視於遠處兩名小輩的口頭爭吵,三賢者之二的對峙,也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在雙方的刀罡劍氣僵持不下,必須要提高比拼層次後,多爾袞一聲長嘯,整個人
驟然向後倒退,烈陽火勁封鎖來路,阻止敵人追擊。
「早料到你會有這麼一招,卑劣的寄生蟲……」
這麼淡淡說著的陸游,沒有意外的表情。換做是自己佈局,倘使已經預備了連
環殺陣,那麼絕對不只派天草四郎打頭陣而已,肯定還有其他殺著,來削弱敵人的
實力,再由己方高手做最後一擊。
既然如此,自己就有必要摸清楚敵人的佈置。在陸游眼中,任何的埋伏都不可
怕,可怕的是當埋伏出現時,自己手裡沒有足夠的後著去應付。
在多爾袞的長嘯聲中,有某些東西開始動了起來。先是周圍大氣流動加速,強
風帶動天上雲氣,猛烈吹掃過來,顯示有什麼東西正朝這邊靠近,而且是從皇城之
外快速接近。
石崇等人並非庸才,儘管沒有料到百萬劍陣的變化,卻也顧慮到,一旦自己與
天草動起手來,氣勁橫掃整個皇城,屆時什麼隱藏的東西都會被揭露,所以便將這
些埋伏藏於皇城之外,等待訊號。問題是,他們埋藏了什麼東西?
在強烈的大氣震動之後,清亮的龍嘯響徹雲霄,震撼著整個天空,緊跟著,百
餘道金黃色的光點,由遠方急速飛近,隨著彼此間的距離縮短,連點成線,合線為
圈,在飛上中都城牆時,組合成了一個金黃色的亮眼包圍圈。
「哦?黃金龍……」
緩緩地往下方飄降,拉遠距離,陸游當然不會不認識這支消滅北門天關的奇兵
,百餘頭金黃色的巨龍,收翼長嘯,以環狀陣形,將他包圍在中心,而策騎在黃金
龍背上的龍族戰士們,手裡提著赤色朱槍,眼中閃爍的,儘是滿滿的敵意。
「升龍山與白鹿洞素來友好,陸某人想請教貴方,有何理由要投入敵對陣營的
麾下?有什麼好處,是白鹿洞所無法提供的?」
百餘名龍騎士當中,並沒有長老級的人物,以陸游的地位,這等平和的發問,
可說是給足了他們面子,但似乎是因為年少氣盛,他們並不把這名月賢者放在眼裡
。
「陸老兒,少說廢話,我們與石君侯是聯盟關係,並非臣屬。這人間界不是你
白鹿洞一家的,更不是你一個人的,你只手遮天兩千年,你不讓位,旁人怎麼站得
上來?這樣的好處,你白鹿洞給得出來嗎?」
禮貌性的探問,卻不料換來這般赤裸裸的回答,坦白的程度,陸游不禁啞然失
笑。
「若然是要將人間界交給你們這樣的生物,那確實是不如由我隻手遮天得好。」
飄然降落在劍山之上,腳踏著一柄長劍的劍尖,陸游斜斜地望向天空,冷笑道
:「一個自負霸氣無雙的狂人,用這許多埋伏,你的自尊和自傲擺在哪裡?你的本
事就只是建築在耍嘴皮子上嗎?」
「不錯,想要親手把你轟下的戰鬥慾望,確實讓我非常興奮,但我與皇太極那
個死腦筋的老頭不同,除了戰鬥,我還懂得享受別的樂趣。」
多爾袞道:「對付你這滿口聖賢胡言的老東西,用卑劣手段讓你承受屈辱,讓
你不甘心的慘敗,這樣子擊敗你的感覺,在我看來,比單純用拳頭轟下你更加爽快
,所以你儘管大罵無所謂,我會把這當作是一種享受樂趣的過程。」
「果然是一群無恥之徒。」陸游道:「不過,弄來這百多頭黃金龍,有什麼作
用嗎?可以弄垮北門天關的城壁,不代表能與天位武者正面敵對,弄這群畜生出來
,還不如擺上百多枚渾沌火弩,更有威脅性一點。」
將尊貴的黃金龍,與無生命的太古魔道兵器比較,對龍族來說自然是種侮辱。
輕蔑的言詞,使得眾多龍騎士臉上出現怒容,而這情緒更由多爾袞代為展現。
「你別太得意了,陸放翁,既然預備了黃金龍,就自然有治你之法,你要開口
賣狂,就等你見識了黃金龍威力再說。」
多爾袞把手一揮,紅袍飛揚,百餘名龍族戰士高高地舉起了朱槍,齊聲號令之
下,黃金龍撲振雙翼,噴發出不同力量的元素攻擊。冰、火、毒霧,來自各個不同
的方位,一起攻向被圍在中心的陸游。
對於尋常的人類來說,能夠親眼目睹巨龍吐焰,那無疑是一件非常震撼的事,
當那熾熱的龍焰、強大的衝擊波,如同怒濤般驟湧過來,尋常的武者瞬間就粉身碎
骨了。也幸好整個皇城的人,都被困於百萬劍陣之中,為一層層的劍山所包圍,阻
絕了黃金龍的攻擊威力,不然光只是這第一擊,就會產生大量死傷。
但這一擊卻對劍聖產生不了什麼效果。想當然爾的事,身為強天位武者中的第
一人,陸游甚至不用刻意運起護身氣勁,就足夠抵擋這陣攻擊,隨著他心念轉動,
護身氣勁鼓動成罩,向外擴張,更將各種不同的元素攻擊,凌空擋在數尺之外。
只見火焰、冰霜,交相轟擊在氣罩之上,激灑出璀璨的光華,只是對著強大的
護身氣罩,全然沒有突破的能力,反而越來越顯得微弱無力。
陸游仰首與多爾袞對視,內中意義不言而喻。只要晉身天位,龍焰就沒有什麼
威脅性,對於小天位的武者,黃金龍還能造成些許傷害,但卻絕不是能與劍聖匹敵
的存在,除非多爾袞出手當主攻,否則只要陸游一還擊,就能夠瓦解這個黃金龍陣
。
多爾袞回應了這個挑釁,再次揚起了手,百餘名龍族戰士有了動作。提氣運勁
,他們沒有再催促飛龍攻擊,而是開始將自身肢體,與所策騎的飛龍融合,沒有多
久,龍族戰士們的下半身,就整個融入黃金龍的身體,完美地結合為一體。
這是龍族戰士用以駕馭飛龍的奇術,當他們與飛龍開始融合,就是以自身的意
識取代飛龍,直接控制飛龍的強大力量,使之做出更有效的攻擊、防禦。這種奇術
幾乎不曾現於人間,卻曾在枯耳山之戰,令蘭斯洛的四十大盜全軍覆沒。
陸游對此事並非一無所知,然而,當龍族戰士們開始與黃金龍融合,所產生的
威力,赫然遠遠超出了估計之外。
原本的龍焰、冰霜,產生了本質上的變化,儘管型態沒有改變,但是力量卻是
以倍數增幅,而那感覺甚至讓人有一絲熟悉。
「天位力量?」
陸游露出詫異之色,但這反應顯然已經太慢,百餘道以天位力量推動的元素衝
擊,貫穿了他不及提勁防護的氣罩。力量還沒有到達強天位,集中程度更是差勁,
大半攻擊能量都散失浪費,但勉強仍維持住了小天位程度的出力,形同於百餘名小
天位高手合力的一擊,命中了陸游的身體。
「哇!」
陸游噴出大口鮮血,整個身體往後仰去,明顯已經創傷於這一擊之下,耳邊則
是響起了多爾袞的大笑。
「陸老兒,同時挨上百記天位力量的滋味好不好受?即使是你這劍聖,也是吃
不消吧?」
各式各樣的文獻紀錄中,都記載著同一個事實,在天位戰中絕沒有越級挑戰而
成功的可能,天位之間的實力差也不可能用數量來克服。但是隨著戰鬥經驗的累積
,每一名天位武者都知道,這兩個理論是奠築在運用天心意識的基礎上。
每突破一個天位,天心意識就多了之前想像不到的異能,影響週遭環境、鼓運
護身氣罩、施放萬物元氣鎖,憑著這些能力,可以輕易擊敗低自己一個天位的敵人
,而雙方在於力量集中、能量凝聚的程度上,更是有著雲泥之別。正是因為這樣,
當日雷因斯內戰中,白起能夠以一敵三,幾乎是在數招之內,就把幾個敵人擊倒。
使用戰術、力量優勢,即使被數量眾多的敵人圍攻,也能夠製造空隙,各個擊
破,然而,若是不運用天心意識,傻傻地站著承受攻擊,那麼所謂天位差的準則,
就不存在,即使是相差一個天位,當敵我數目相差太大,蟻群亦是足以壓倒巨像。
純粹以力量強度來看,黃金龍的力量是地界武者望塵莫及,唯有天位力量能與
之相抗,但最重要的天心意識玄妙難測,則是黃金龍無法與天位武者正面抗衡的關
鍵。
只是,太古時代創世神將龍族留守於升龍山的目的,就是為了制衡風之大陸的
力量平衡,既是如此,又怎麼會不給龍族秘密武器了?
石崇研究古籍宗卷多年,最後得到的結論是,當龍族血脈與黃金龍結合,直接
以本身意識取代黃金龍的思想,那種血脈間的微妙效應,就能夠把黃金龍的力量昇
華,進一步結合天地元氣,形成天位力量。
儘管只有小天位程度,運用之間亦大有瑕疵,但世上無論是哪一個門派勢力,
都絕不可能擁有一百名天位戰士為之效力。以黃金龍的強橫實力,再由龍族族主率
領,足以在任何邪惡之芽出現前,將之拔除壓平,完成龍族被賦予力量的使命。
能夠把黃金龍威力發揮到極限的,只有龍族戰士。若是不能與龍族血脈相融,
黃金龍對於天位武者就不具威脅,因此,石崇也樂得大方,把孵育出來的黃金龍,
全數交還給龍族,再請動他們出手,一同參與圍攻陸游,殺神立威,果然一舉功成
,趁著陸游不明白黃金龍威力所在,大意輕敵時,將之一舉創傷。
黃金龍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全然不給陸游反擊的機會。各種元素衝擊波,形
成一道道不同的閃光,往中心的陸游轟擊過去。
「陸老兒,你應該覺得萬分榮幸,自古以來,你是第一個在天位戰中以一敵百
的強人,就算最後落敗身死,那也是永垂不朽啦。」
多爾袞的嘲笑,卻有著不容否認的真實性,有史以來,天位戰中從來不曾出現
這樣數目懸殊的戰鬥例子,饒是雙方之間存在著天位差,但是以一敵百這樣誇張的
比數,卻足以衝擊著過去所知的一切理論。
血紅的火焰,熊熊噴發過來,燃亮了天空,焚盡大氣中的每一滴水份,炙人腑
臟地撲面而來,衝擊力道就像是一顆高速劃過空中的流星。當數十道火流星連接著
撞擊過來,恐怖的威力,足可媲美末日天災,即使是陸游的劍氣都相形見絀。
在硬挨了那一擊百龍貫體後,陸游似乎內傷甚重,這時他以十指分別揮射出劍
氣抵禦,在遇到一道、兩道龍焰阻擋時,便勢如破竹地切割直入,就要反攻回去,
但是其餘的龍焰不約而同地往這邊匯聚過來,每多匯聚一道,衝擊威力就更增一層
,抵去陸游的劍氣,到了數十道龍焰匯聚一處,已經足以與陸游正面相抗,甚至還
能反過來壓倒。
黃金龍騎隊的攻擊,並不是只有龍焰而已,在高溫赤火噴燒而過,周圍空氣乾
熱得沒有一絲水分時,整個溫度又驟然狂降,將人凍得肢體結冰的風暴直襲而來。
冰火溫差相距數百度以上,再以天位力量推動,遭遇這種攻擊的陸游,應付倍
顯吃力,體驗到了雷因斯一方在日本所遭遇的苦戰。
黃金龍的本質與八歧大蛇一樣,攻擊上都是以冰、火為主,輔以其他的元素攻
擊,力量強大雖然有所不及,可是在數量上佔優勢,百餘頭黃金龍以球形陣勢包圍
敵人,立體角度八方進攻,迅猛刁鑽,這點就比八歧大蛇更加難以防禦。
陸游身形移動,在冰、火之中穿梭閃躲。之前對蘭斯洛等人最具威脅性的石化
攻擊,卻對陸游沒有什麼效果,他本身就是東方仙術的大行家,儘管兩種術法的形
式不同,但仍有互通之處,被石化氣體擊中後,他第一時間反向施咒,立刻就將被
石化的部位還原。
但是在術法這方面,黃金龍比八歧大蛇更為靈活多變,在與龍族戰士結合之後
,控制力量的龍族戰士們,唱頌起不同的咒文,與本身的攻擊威力結合。
「掌管睡眠的純潔女神們,你輕柔的觸摸能撫慰萬物,讓一切遲緩下來吧!」
「打雷吧!天上的暗殺者,遵從我的意志,貫穿敵人。」
令身體變重的遲緩咒文,減弱反應速度的心靈攻擊,雖然表面上沒有顯赫的聲
光,卻能很有效地壓制住敵人,而雷電之類的強力攻擊咒文,配合原本的熾火、玄
冰,更是讓黃金龍陣的殺傷力陡增。
只見黃金龍群翩翔飛動,圍成了一個立體的球形,內中豪光閃竄,霹靂大作,
赤焰飛騰,藍冰凍氣,紫電破空,加上各種元素攻擊碰撞時所造成的衝擊、爆炸,
整個黃金龍陣內就像回到天地初生,一片混沌的洪荒景象。
情勢的惡劣,已經超過天位差所能負荷,任是哪一個天位武者易地而處,都不
可能全身而退,只是,身為當今天位武者的第一人,陸游在困境當中,仍有本錢試
圖反擊。
十指紛揮,激盪出去的劍氣,直掃到數丈之外,此來彼去,交織成一張縱橫劍
網,把範圍內的元素衝擊波切割截斷,所有攻擊過來的勁道登時大幅度減弱。
蟻群有蟻群的優點,也有缺點。數量龐大,可以由多方面攻擊,讓人難以接應
,這的確是黃金龍陣的強大所在,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百餘個分散的攻擊點,在
應變與集中的效率上,就一定會存在著破綻。
陸游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又怎麼會看不出這一點,他把移動速度提升為原本
的三倍,在高速閃避中,令黃金龍群掌握不到攻擊目標,衝擊波打空,而他本身則
揮出劍氣,以更強一籌的天位力量,正面轟潰近身的元素攻擊,並且在其餘黃金龍
的元素攻擊彙集之前,立刻改換目標,絕不讓黃金龍群有合力攻敵的機會。
無論是力量、速度、攻擊的精巧,龍族戰士都遠遜於陸游,在他這樣子的靈活
戰鬥之下,沒有多少功夫,這個倉促依古法組成的黃金龍陣,就大亂特亂,破綻越
來越多,而陸游則是漸漸扳回了劣勢,儘管因為傷勢所累,他的身形看來甚為遲鈍
,但優勢卻已明顯,只等回氣過來,就要反攻,一舉殺出這黃金龍陣。
「走過九州大戰的倖存者,果然是有一手啊,單單靠這些小輩,是收拾不下你
的……」
這番評語相當正確,黃金龍陣無論對上哪一名強天位武者,都有相當的致勝可
能,但想要創殺這位戰鬥經驗豐富、武功強絕的白鹿劍聖,卻是太過貪心了。這情
形早在預料之中,然而,敵方的籌碼卻不只是這樣。
「……小輩收拾不了你,戰鬥就還是我們兩個老東西之間的事,讓我親自來將
你了結吧!」
長笑聲中,多爾袞紅袍閃動,自黃金龍陣的缺口衝入,手腕一提,無匹剛勁就
往敵人迎頭斬下。陸游早有準備,食、中兩指一併,劍氣迎向刀罡,就與多爾袞的
氣勁擊在一起。
之前兩人對峙交手時,就曾略有所感,現在正面交鋒,這感覺更是明顯,多爾
袞的刀罡,陽剛熾熱,但陸游的劍氣卻是陰寒奇凍,顯然是各走偏鋒的路子。
「陸老兒,沒機會發揮真本領就屈辱慘敗,你是不是很不甘心?你就帶著這份
不甘去見閻王吧!」
「因為這群蜥蜴畜生而失利,我確實對自己有些失望,不過就算我再怎麼落魄
,也不會輸在一隻寄生蟲手裡的。」
「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是你們白鹿洞的學說,你死到臨頭還那麼刻薄
,一會兒到了陰間,讓卡達爾好好與你磨練辯才吧!」
「我直接把你這個兇手送下去,他見到你會更加高興吧!」
兩人口舌之戰的激烈程度,就一點都不遜於手中比拚,更從陳年舊事中扯出舊
恨。
悠悠歲月,三賢者各有延命之法,陸游當初對於皇太極以提升魔族血統比例來
延命的方式,就不以為然,卻不曾想過會出什麼問題。後來卡達爾猝死日本,陸游
有所感應,派人渡海調查後,料想到義兄皇太極牽涉其中,但未及查問,皇太極便
在阿朗巴特山逝世。
陸游對此曾好生不解,儘管皇太極與卡達爾之間確實有難解恩怨,但他們雙方
的情誼,卻也一直在避免最終破局的來臨,為何會發展成這個結果?再者,以皇太
極的性情,即使要找卡達爾了結恩怨,也必然是像天草四郎一樣,光明磊落地挑戰
,沒理由這樣設下殺局,與潛伏日本的魔族聯手。
這個疑問,卻是一直到數月之前的北門天關一戰,才終於明白。漸漸被魔化人
格侵蝕的皇太極,已經失去控制身體的能力,讓魔化人格有機可趁,做出違心之舉
。換言之,眼前的多爾袞,就是殺害兩名義兄弟的大仇人。
想到這一點,陸游表情不變,手上劍招變換,卻更多了幾分老辣狠勁。
(劍聖不愧是劍聖,劍法精妙純厚,這種粹煉功夫,是與李煜背道而馳的另一
種極至吧……)
在旭烈兀之後,石崇也悄悄地脫離百萬劍陣的困鎖。不用急著出陣的他,身上
毫髮無傷,藏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將全場戰局盡覽眼底。
(本來以為這場兩大賢者鬩牆之戰,陸游會受到影響,但他既然能把皇太極與
多爾袞清楚區分,這個戰略就沒用了,姜……畢竟是老的辣啊。)
在石崇的估算中,與皇太極一體難分的多爾袞,在戰上昔日舊友時,對方情緒
上產生的波動,多少能佔到一點便宜,但想不到陸游意志堅定,不受半點影響。
只是,整體上的優勢,仍然是相當明顯。陸游的劍招神妙無方,以十指劍氣縱
橫切割,兼具威猛與迅捷之長,相形之下,多爾袞的攻擊,看來就好像只是揮臂亂
砸亂砍,毫無章法,拙劣遲鈍。
但在同為強天位級數的高手眼中,自然看得出來,多爾袞的手刀,將他陽剛內
力的強勢處發揮得淋漓盡致,每一記刀罡斬出,無論是距離、角度,都在揮斬中,
把威力推升到最強,不待刀勢變老、威力轉弱,就又是一記烈陽刀罡發出。
拙勢、巧招的比拚,倘使陸游神完氣足,這場戰鬥將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但
之前與天草四郎對戰的傷勢、黃金龍陣的圍攻,卻減低了他的戰力,令得他沒有足
夠的能力,迎戰這個原本旗鼓相當的強敵,結果劍招揮灑出去,立刻被多爾袞的強
攻一擊而破。
「陸老兒,這麼屈辱的失敗,你一定覺得很不甘心吧?哈哈哈,我感覺到了你
的屈辱與不甘了,這正是我所要的!從兩千年前開始,我就看你那張不把人放在眼
裡的臭臉不順眼了!」
多爾袞狂笑著,而他的烈陽刀罡在笑聲中赫然更強更猛,將對手打得全然沒有
反擊之力。
「哼!寄生蟲就不要代替本人說話,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雖然立即反口相譏,陸游的語氣卻是軟弱無力,一如他越來越見疲弱的劍勢。
在兩人的激戰中,仍然以球體陣形包圍在外的黃金龍陣,並沒有停止攻擊。雖
然為了怕誤傷友方,他們沒有再密集攻擊,但卻將所有元素衝擊匯聚一處,由多爾
袞把敵人推迫過去,兩相夾攻,獲取更大的戰果。
幾次以後,鮮血再次由陸游口中噴出,臉色亦因為傷勢加劇、體力耗損,漸漸
灰白慘澹,甚至連出劍還招的力道與速度都慢了下來。
多爾袞一直僅是近距離使用手刀劈砍,攻擊也注重直接與有效,並未使用真正
具有終極威力的絕招,就是為了等待時機,一如適才陸游要先破壞天草四郎的護身
氣勁,才給予致命一擊。而此刻,當雙方氣勢此消彼長,戰局已經大致底定,他決
定做出這最後一擊。
「陸老兒,帶著你的劍聖之名,去陰間與卡達爾敘舊吧!」
在這一句話之後,飛騰烈焰籠罩了多爾袞週身,赤紅色的火焰,像是有生命一
樣,朝四周吞卷熾燒,就連下方的百萬劍山,被火焰邊緣一碰觸,表面都融化了一
層;而黃金龍的高溫龍焰,更是在與之牴觸的瞬間,立即倒捲而回。
已弱的陸游,被這熾烈氣勁一震,半空中立身不穩,直往後退去,而多爾袞一
聲霹靂震喝,凝勁聚力,赫然將身上烈焰組織、昇華,推高到另一個層次,只見熾
盛的火焰,緩緩凝聚成形,被壓縮成了一個小太陽般的璀璨火球。
一個接著一個,在多爾袞大日神功的催運之下,烈陽焰球連接出現。與八歧大
蛇激戰所受的傷勢所累,多爾袞未能再使出最顛峰的九陽功力,但在戰意激昂下,
仍是迫發出了八個烈陽火球,環繞於週身,盤旋飛舞。
「接我的大日烈焰刀!」
多爾袞手臂一振,八個烈陽火球在他內勁的甩動之下,連貫成一線,跟著就匯
聚成刀,重現八歧大蛇之戰時的神技,八陽烈焰刀。
烈焰八陽以開山之勢當頭劈斬而下,陸游無法硬接,十指交錯,劍氣組成防護
網搶先擋架,同時急急撤身退開。
巨響聲中,劍氣甚至連稍微攔阻的能力都沒有,被烈陽刀像撕紙一樣的輕易粉
碎,筆直斬下。陸游險險避過,但身上衣角、鬚眉鬢髮,卻已為炎勁凌空所侵,著
起火來。
「動作遲鈍的老頭子,接著還有呢!」
不愧為當今強人,多爾袞手臂迴旋,勢道強霸剛猛的烈焰刀,竟也能出現靈動
變化,化直劈為橫斬,輕輕巧巧地攔腰斬向退避中的敵人。
陸游以絕頂輕功避過,但卻又是一口血咳出。幾次以後,終於招架不住,被八
陽刀勁擦掃過肩頭,轟迫逼入死角,連飄浮空中的餘力都沒有,掉落在劍山之上,
再也避無可避。
「接刀!」
烈陽氣勁將敵人所有退路封死後,多爾袞不弄花巧地當頭斬下,刀勢還沒觸著
,陸游綁束在後的髮冠已經斷裂,披頭散髮,只能咬牙硬接下這一擊。
刀強劍巧,在這樣的近距離,劍氣已經發揮不到什麼防守作用,陸游兩千載強
悍的修為,於此時表露無遺。他迎著刀勢,陡然舉起雙掌,右陰左陽,迅速地畫圓
繞圈,形成太極之勢,牽扯周圍氣流成漩渦,拋出無數個纏絲勁道,用以阻礙烈陽
刀的進行。
陸游本身的寒冰內力,對烈陽刀有先天的減弱作用,雖能勢如破竹地斬開層層
纏絲勁,卻也不免受到那又黏又重的纏絲勁拖累,刀勢變得滯重,再加上寒冰真氣
的抵銷,當烈陽刀將所有纏絲渦勁蒸發掃滅,已經由原本的八陽減弱成六陽。
饒是如此,灼熾的六個烈焰陽球,仍是重重地地斬向陸游額頭。要閃躲已經沒
有可能,陸游於電光石火間側頭一偏,將全身內力運聚於護身氣勁,以兩千載苦修
的精純內功,硬接這一擊。
轟天巨響,血紅的火舌,隨著兩大強人氣勁比拚,向四周倒捲過去,無論石崇
、花天邪、旭烈兀都不敢面對,紛紛撤身飛退,躲避火舌肆虐。烈焰就像是一道不
滅之火,亦直到周圍的黃金龍陣出力壓制,才沒有讓這陣火焰擴張到整個皇城。
但是不受黃金龍陣保護的百萬劍陣,可就沒有那麼好運,在這記烈陽刀的砍擊
之下,劍陣缺了大大的一角,有將近十分之一的人,隨著身旁的劍山一起被汽化蒸
發了。
「怎麼樣?你說是誰贏了?」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不要這麼冷漠嘛,好歹我們兩個同位列於七大宗門的當家主,或者我該說…
…曾經同位列於七大宗門的當家主。」
在花天邪浮空飛退時,抖出腰帶纏住他手臂、借力飛離開原地的旭烈兀,仍沒
有放棄嘲諷的機會。然而,儘管他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當火焰勢道減弱,濃
密煙塵漸漸消散,他也不禁將目光投向火焰的中心。
……勝負,已經分出來了。
踏立在百萬劍山之上,陸游的臉色蒼白得彷似體內毫無生機,整個人搖搖欲墜
,隨時都會倒下。大量鮮血自他左肩流湧出來,可是才染濕衣衫,就立刻被破體的
熾熱火勁蒸發殆盡。
一隻厚重的手掌,斬在他肩頭上,破開了他的骨頭,撕裂了肌肉,內中所蘊含
的烈陽火勁,正無情地焚盡他體內的生機。
儘管已經虛弱得運不出力來,陸游右手仍緊緊抓著那只砍在他肩頭上的巨臂,
以一種蘊含恨意的眼光,看著面前的那名敵手。
「陸老頭,你還真是冷血無情,連你流出來的血都這麼冷……」
並非單純說笑,多爾袞是真的感覺到掌上寒意。或許是因為兩千年來居於冰洞
,潛修寒冰內勁的關係,陸游的血液如同冰漿,極為凍手。
出奇地,重創強敵的多爾袞,並沒有如之前那般張狂的姿態,給予這已經重傷
落敗的強敵羞辱。不怒自威的面孔上,表情顯得相當凝重,甚至……有一絲哀痛。
「我的朋友,你還有沒有什麼話想說?」
如果妮兒在這裡,聽見這句話一定會很想笑,因為將人打成這等重傷後,再稱
之為友,這不是擺明了嘲諷嗎?
然而,多爾袞並沒有嘲弄的意思。一如之前陸游對待天草四郎那樣,這些曾經
過同走過九州大戰時期無數生死關頭的戰友,儘管相互間有著難解恩怨,必須為著
陳年舊事,拚個你死我活,但卻並不代表在恩仇之下,他們沒有友情。這是一種後
生小輩還無法理解的情感。
「我……嘿嘿……你希望我說些什麼……」
聲音微弱,披頭散髮、面如金紙的陸游,看來與戰勝天草四郎時的姿態判若兩
人,恐怕全風之大陸的人民都無法相信,這名世上無雙的劍中神人,會有這麼狼狽
淒慘的一天。
「雖然遺憾,但我不會手下留情,稍後你將會死在這裡,你沒有任何遺言要交
代嗎?」
「……如果你奪得大權之後,能替陸某人繼續守衛人間界,放翁雖死何懼?」
「你這老頭還真是固執,一直到死之前,還在替人類判斷什麼該留下,什麼又
該拔除,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在整個人間界的角度,我們這種人的存在,才是最不
需要的、最該被消滅的……」
陸游渙散無神的眼光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多爾袞察覺到了,為了讓故人了
無遺憾,他把話說完。
「在最早的時候,人類不過百歲之命,後來因為種族融合、混血,才延伸到如
今的數百歲壽元,之後不管醫藥方面有多少進步與突破,都無法再大規模的延長人
類壽命,只有一些內力特別精純深厚的武者,能夠違背壽元限制地生存。你在藥石
方面極有見地,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
「我覺得這是上天……不,是這個世界對居住於其中的生物,所施的一種限制
。天地造化都有它自然的道理,生物是與自然共存,並非獨立存在,所以當生物
違背了自然之理,就會開始對這個世界造成破壞。」
多爾袞道:「就好比說像是你我吧,如果不是習武練功,在九州大戰那種時代
,可能二、三十歲就橫死街頭。但我們卻練武,並且進入天位,擁有了超越凡人的
力量,長生不死,然後用我們的力量去影響這個世界。」
「那又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如果冥冥中真有命數,我們在兩千多年前就該死了,這個世界不
停地在改變,但我們卻沒有改變,這樣正常嗎?想想看你這些年來做的事,難道不
是用你的力量,強迫這個世界去適應你嗎?朋友,我們都是兩千年的化石生物了,
用兩千年前的陳舊觀念,去主導這個世界,你真認為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對的嗎?」
恐怕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粗豪霸道的多爾袞,在其好戰個性之下,腦內也
有這樣一番哲理。不但眾多黃金龍騎士目瞪口
呆,花天邪露出深思之色,旭烈兀更是不客氣地大聲鼓起掌來。
但要說是受到最大衝擊的,卻莫過於陸游。
他並不是首次面對這樣的質問,但由於對方身份、出發點的不同,這卻還是第
一次,有人從善惡以外的觀點,向他提出這個質問。
剎那間,多爾袞所說的一字一句,彷彿暮鼓晨鐘,在他耳邊深深地迴響,回顧
兩千年來一切的所作所為,竟是茫然若失,不知道這些功業的意義何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悲愴的大笑聲,響徹全場,每一個聽見的人都是心頭沉重,滋味難辨。好像很
悲傷,但是……又好像聽得出大笑之人的一絲喜意。
這真是……很奇妙。
為兩大強人的對談氣勢所懾,所有人屏息靜氣,竟然沒有半個人敢妄動分毫,
全神灌注地希望多聽一些。卻只有石崇,隱隱感覺到一股不安,想要催促多爾袞早
些下手。
幸好,不待他出口,多爾袞已經說道:「現在,我的朋友,我可以了結你的生
命了。」
「確實……不過,在義兄你殺我之前,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先告訴你。」
止住了大笑,陸游沉寂了一陣,平穩下心情,這才說道:「這座中都皇城,建
立於艾爾鐵諾元年,是從大石國舊有都城上擴建而成,共有十七宮、三十二殿、八
十一座庭園,豪華無雙。四方大門采五色精金鑄造,由我白鹿洞數千名仙道士持咒
,施下四十九道結界,號稱歎息之門……」
眾人都知道,歎息之門是中都皇城的驕傲,當日鑄成時,白鹿洞曾經誇耀天下
,這四道大門無人能破,無人能硬闖打開,就如同白鹿洞與艾爾鐵諾的穩固關係。
這個榮譽一直到李煜闖入中都皇城,以三天劍斬破開大門,才被打破,劍仙之名亦
因此轟傳大陸,然而,陸游為何在這時候提起?
「歎息之門是由我一手設計,但另外有一個秘密,卻不曾有人知道。除了歎息
之門的結界,這整座中都皇城,都有同樣的布置,只是不經啟動,便不會出現,作
為我派的後著……」
聽見這句話,任誰都察覺不對了,但多爾袞卻不信這個已經重傷的強天位劍聖
能有何作為,因為自己就感覺得出,他的身軀正逐漸冰冷,體內生機越來越微弱,
縱有後著,頂多也不過就是同歸於盡的殺著。
「百萬劍陣,就是這座結界法陣的部分功效,但是除了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部分
,還有更多的功用並未顯露。倘若我告訴義兄你,當劍陣啟動,我碰觸到劍陣時,
能夠將體內所受到的殺傷力,轉洩到劍陣宣洩,你不知作何感想了?」
「……」
「倘若我再告訴義兄你,在我來此之前,曾經接到我小徒泉櫻的片段危急傳訊
,要我小心黃金龍,你猜我會不會那麼大意,硬生生挺下百龍聚會的一擊?」
「……」
多爾袞的面色轉為凝重,因為從掌刀上傳來的觸感,陸游的身體像是一座巨冰
,不住散發寒氣,這已經不像是任何生物該有的跡象了。自己雖想發勁將之震殺,
但他反抓住自己右臂的手掌,卻發出寒冰內勁抵銷。
「最後,如果我再告訴你,百萬劍陣能將敵人力量分散化洩,轉往地脈,你可
否估計一下,我受的傷有沒有表面看來的一半重了?」
「你!」
一句話來不及說完,多爾袞虎吼聲中,小腹已經被一柄冰寒神劍洞穿而過。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五極天式】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 艾爾鐵諾 中都皇城
在中都皇城的慶祝大典開始舉行,陸游卻遲遲未到的幾個時辰裡,曾發生過一
件影響著整個戰局的事。
接受了故人天草四郎的戰書,為了尊重對手,陸游希望能以完全狀態迎戰,不
想被別的敵人浪費體力,但另一方面,陸游卻知道,以天草四郎的能耐,計決不可
能準時抵達中都,所以他也選擇在白鹿洞等待,直至感應到天草四郎的氣息,這才
離開冰洞,趕往中都。
儘管事前數天,陸游就已經對這一戰中可能面對的敵人、做過許多的估算,並
一一進行沙盤推演,但他仍然不免懷疑,會不會有什麼可能性被自己漏掉了?
敵方俱是強天位級數,自己孤身赴戰,情勢凶險,無以復加,稍稍一個疏失,
高估或是低估敵人實力,便足以致命,陸游不得不謹慎從事。
然而,就在他的等待過程中,他收到了一個不尋常的訊息。
訊息是透過水鏡波動,傳入冰洞之內。像這樣的水鏡傳訊術法,白鹿洞中的仙
道士都有修練,不算什麼高級法術,但若要將訊息穿過層層結界,傳入冰洞之中,
那就十分困難,沒有相當能耐是做不到的。
自己的弟子中,有此道術修為的,唯有周公瑾與陶潛二人。但傳過來的片段訊
息,卻似女聲,斷斷續續,努力說著模糊不清的話語。
「小心……黃金……陣……龍……」
陸游疑惑大起,而當他由冰洞內的水脈,嗅到一股不同於人類的血腥味,他登
時明白了是誰拚命將這個訊息送給自己。雖然沒有道術修為,但龍本身就是操控大
氣、水脈的神物,灑龍血為引,以天位力量推動,確實有可能施展水鏡。
「做得好,泉櫻,師父不會辜負你的努力。」
將整個訊息想通的陸游,眼中燃起的興奮之情,幾乎只能用精光四射來形容。
可以想見,敵人為了阻絕自己的援軍,除了不讓公瑾回到中都,也搶先一步狙擊回
歸龍族的泉櫻。
以泉櫻如今的武功,除非多爾袞那級數的高手親自壓陣,結隊合攻,否則要擒
殺她絕不可能,但中都皇城之戰在即,敵方也要保留實力,不會出動到主力高手,
消耗實力,所以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用某些陰險手法,將她擊傷或困住,在皇城
之戰結束前無法來援。
泉櫻當是安全無虞,問題是她拚命送來的這個訊息,儘管語焉不詳,但卻很明
白地指向龍族的黃金龍。根據前次北門天關戰役的資料,黃金龍不構成威脅性,但
徒兒既然竭力傳來這個訊息,是不是敵人之前故意製造出假象呢?
當然也不排除泉櫻本身看到假象,傳來錯誤訊息的可能,但經過考慮,陸游決
定相信這個訊息。畢竟,黃金龍會忽然出現,擊破北門天關,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而當搶先一步掌握到敵人的底牌,這就足以決定一場戰役的勝敗關鍵。對黃金
龍陣存有戒心的陸游,一早便發動了渾沌洪荒百萬劍陣,連帶開啟了佈置於中都皇
城之下的結界法陣。
昔日艾爾鐵諾建國時,陸游深謀遠慮,親自設計了中都皇城,與地底的結界法
陣,由三弟子陶潛監工完成,用意是在有一日外敵入侵時,可以恃之抵禦,但卻也
不乏用以掣肘曹氏王族,當其有危害整個大局的行為時,可發動此陣,一舉將之誅
滅的用意。
結合了地下的結界,渾沌洪荒百萬劍陣,便是東方仙術的顛峰成就。在陸游的
催運之下,更是有著無窮妙用。
當黃金龍群現身,陸游便緩緩降落,踏足於劍陣之上,在承受黃金龍陣合力一
擊時,他卻已經啟動法陣,將所受的攻擊力道,大半轉移到百萬劍陣之內,再行轉
往地脈,用整個中都皇城的大型結界來承受,表面上卻佯做重傷。
既然第一擊沒有能夠令陸游傷重,以他修為,後頭的連鎖攻擊,傷害就不是很
大,儘管多少受了一些內傷,減損了戰力,卻能夠引主要強敵進入圈套,獲取更大
利益。
多爾袞的八陽烈焰刀非同小可,陸游在戰完天草四郎後,正面對上,實在沒有
多少勝算,不過藉由百萬劍陣的輔助,他卻能逆轉乾坤,在多爾袞最強的一記烈焰
刀出現時,故技重施,將四成的烈焰刀勁宣洩地底,再以兩千年精純的內力,承受
剩餘的烈焰刀勁。
一切的戰術計劃完美成功,經過連番受創與耗損,陸游僅剩下全盛時的七成戰
力,但他卻成功地令敵人相信勝卷在握,大意失去防範。
如今,便正是反擊的時刻到來……
三賢者之中,日賢者皇太極長於拳術,星賢者卡達爾擅長指法,是以兩人對敵
時不用兵刃,但陸游卻有著隨身配劍,而且還是極其鋒銳的神兵。
或許是劍聖的劍術實在太過出神入化,十指分使劍氣,忽剛忽柔,變幻無方,
加上以指頭揮灑劍氣的靈動迅捷,讓人驚懾於其修為之高,卻全然忘記了,陸游並
不是空手來到中都皇城的。
他與天草四郎對擊的第一招,雙方的長劍都脫手飛出,墜落在皇城的一角,之
後,隨著百萬劍陣慢慢擴張範圍,被吞噬於其內,不見蹤影,以致於堂堂白鹿劍聖
,必須空手作戰。
不過,還是有人沒有忘記這一點。石崇就一直在注意著陸游的動作,特別是在
陸游與多爾袞說話,周圍氣氛轉變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陸游左手的動作有些古怪
,不像是無意義地顫抖,反而有可能……在施咒召喚著什麼。
跟著,就像施展幻術一樣,一柄神兵突破距離的範疇,陡然出現在陸游的左手。
石崇還來不及發聲警告,下一刻,這柄神兵已經貫穿了多爾袞的胸腹。
「吼∼∼∼」
痛楚的咆哮,猶如天雷霹靂,轟然在眾人的耳邊炸開,不管距離遠近,腦裡都
是一陣嗡嗡作響,頭疼欲裂。
旁邊的小輩都已經這樣感覺,首當其衝的陸游自然更不好過,整個腦袋像是給
轟雷當頭炸著,暈眩與痛苦一起出現。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是多爾袞藉著
類似「天魔怒震」的音爆武技發出的巨吼,用以在近身受創時,有效地逼退敵人,
如果自己稍微一退,本來的優勢就化為烏有,而受到創傷的猛獸,會比原本更強地
撲殺過來。
「大家都是老戰友了,就讓我送你一程吧!」
緊緊把握住優勢,陸游一手按在多爾袞的巨臂上,阻止敵人的反擊,左手卻將
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到神兵之上。
驚見情勢陡變,石崇與花天邪這時才反應過來,連忙下令,讓黃金龍陣群起而
攻。頓時,百餘道小天位出力的元素攻擊,朝陸游狂轟過去,勢道之猛烈,不獨是
令人眩目,甚至讓人錯疑,是否這一波攻擊會將陸游與多爾袞一起消滅。
只是,辛苦佈局取得優勢的陸游,便不會容許自己再處於不利。眼角瞥見來自
各方位的攻擊,略一計算,他的應敵手段便搶先發出。
「神兵火急疾疾如律令,浩然正氣,六軍辟易。」
一聲長喝,數百柄利劍自下方激射而出,環繞在陸游週身,搶先一步組成防禦
網,以三柄劍為一組,結陣擋架黃金龍群的攻擊。
面對強悍的天位力量,劍陣以極其柔韌的氣網接應,藉著種種玄妙的盤旋、震
盪,長空、中流、柔柳三訣交相並用,抵天劍陣有效地將敵勁攔截,不使其有機會
攻破防線,干擾正全力攻敵,無暇他顧的陸游。
無儔劍氣,由貫穿小腹的劍刃震發出來,一陣又是一陣,狂撼著敵人的五臟六
腑。對付多爾袞這樣狂意驚人的武者,外部的傷害在見血之後只會令他戰意更狂,
只有從內部打擊,才能有效地剝奪他的戰力。
鋒銳的劍氣切割著內臟、經脈,那種痛楚自是難以想像,普通武者早就疼得死
去活來,口吐白沫,但多爾袞竟似能夠支撐,儘管豆大汗珠不斷地自額頭淌下,但
抓著陸游肩頭的巨掌,卻越抓越緊,不住釋放著壓力。
人類與魔族確實有著區別,雖然是直接攻擊著最柔軟脆弱的腑臟,但陸游卻感
到劍刃上強烈的抗擊力,一波一波地反擊過來,狂撼著虎口。看來這記重創對方的
攻擊,不但不能將他一舉擊倒,當這魔人從痛楚中回復過來,立刻就有兇猛的還擊。
「不愧是當今的霸者,單單強天位力量,是不足以取你性命的,但是在我的劍
陣之內,一切的生殺予奪,是由我來主宰。」
並不是單純的放話,在陸遊說話的同時,全場的天位高手都有所感應,一股壓
倒性的沛然能量,自多爾袞的正下方猝然暴起,眨眼間,一道璀璨的火紅色巨型光
柱,便將多爾袞吞噬。
渾沌百萬劍陣與地脈結合之後,連結範圍已經不只是中都皇城,而是蔓延到數
百里外,整體牽動的能量,實是非同小可,所以之前才能一再存蓄多爾袞、黃金龍
陣的攻擊威力。倘使陸游不加以引導散化,不久後地震便將掀翻這附近的土地,然
而,陸游卻早已有了應變計劃。
澎湃的火焰光柱,好比一座熾盛的火山,由地底往上噴發,在火光中更隱然見
到太陽般的炎球。多爾袞適才全力發出的八陽烈焰刀,此刻就在他最虛弱的時候,
結合百萬劍陣的能量,還擊他本身。
烈焰衝擊的威力一波緊跟著一波,像是分作多次噴發岩漿的火山,筆直衝天。
把所有能量匯聚於一擊,這並非是陸游的風格,把原本的攻擊時間拉長,增多本來
能給予敵人的傷害,這才是白鹿劍聖一貫的戰鬥技巧。
「我不相信你這麼快就能夠從八歧大蛇的傷害中回復過來,更不相信小腹洞穿
也影響不了你,義兄,你不同於天草四郎,我不會給你機會反擊。」
引導著八陽烈焰刀的攻擊,陸游本身也不好過,額上滴滴汗珠不停流下,對付
多爾袞,他已經用盡全力,若不是有渾沌百萬劍陣的輔助,根本不可能再強行催起
抵天劍陣,抵禦黃金龍陣的攻擊,現下已經感到吃力,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打倒強
敵,危機就會開始浮現。
「日月反背,天道不輟,風、火、雷、電,疾!」
在八陽烈焰刀的蓄藏勁道消耗完畢之後,是之前黃金龍陣的元素衝擊。在抵天
劍陣之內,陸游本就能配合各種自然元素攻擊,現在他配合黃金龍的屬性,將之強
化,用來作為反攻多爾袞的武器。
先是燒融血肉的烈火,再來是凍人魂魄的玄冰,兩種巨大溫差的交錯,產生了
無比的殺傷力,配合著小腹內劍氣的縱橫切割,再強的武者也是消受不了。
抓在肩上的手掌,越來越軟弱無力,陸游心中焦急,但也同時有些許心安,明
白只要再給自己片刻時間不受打擾,就能夠把這強敵徹底擊倒。
同樣的情形,石崇和花天邪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了?算漏一個渾沌百萬劍陣的輔
助,如今黃金龍陣對陸游已經沒有多少威脅性了,只要他將多爾袞擊倒,屆時雖然
身上有傷,但卻可以逐一掃蕩敵人,己方無一人能是他對手。
生死存亡繫於一線,兩人再也無法做任何保留,自不同方向奔衝過去,狙擊陸
游。
(哼!總算來了!)
專注於削弱多爾袞的戰力,陸游卻一直注意著週遭動向。能夠拖延石崇與花天
邪的出手時機至今,已經是很好運了,若非這兩人為了明哲保身,不願意冒險受傷
,給予敵人或盟友可趁之機,他們早就出手夾攻,令自己更加難以維持局面。
但既然敵人終於動了手,自己也不會在這裡束手待斃,而要對付這兩名天位武
者,單單靠意念來催動抵天劍陣,是絕對不夠的。
心中惋惜,陸游卻不得不當機立斷,放開用以箝制住多爾袞的右手,手臂一振
,五指劍氣劃破長空,分別往石崇、花天邪射去。
兩人閃電側身避開,攻勢未減,在相互掩護之下,石崇承受著劍氣的攻擊,花
天邪卻已經搶到陸游身側,滅絕神功一掌就拍了出去。
陸游現在仍將大部分的精神放在多爾袞身上,換作是其他武技,未必能對他產
生威脅,但滅絕神功卻是與天魔功性質類似的功法,又是以強天位力量推動,一旦
被擊中,身上真氣立刻外洩,當下橫過右手兩指,劍氣變幻,一刃橫空,就往敵人
身前揮去。
花天邪只覺得兩道氣劍在前方斜斜一橫,交會合併,來勢神妙無方,直如插天
之聳雲,封死了所有進擊的方位,更升起一股莫名氣機,牢牢牽引住自己的攻勢。
(抵天三劍!)
對於這號稱當世第一的防守神技,花天邪所知有限,過去雖然與泉櫻交手過,
卻還是無法看透其中奧妙,現在由陸游親自施展,更是玄奧難測,這一掌非但無法
奏效,反而被劍氣一拖一引,險些弄得身形大失,斜翻出去。
(好厲害……)
花天邪鬥志旺盛,情知敵人不會在此時出手,便一味主攻,連變十餘種上乘身
法,分身幻影,由多個不同角度火速搶攻。他舊日所練的腿功、身法,本就講究速
度,這樣一番著意施展,遠處黃金龍陣的戰士們,只見一團灰濛濛的身影,閃電竄
動,根本無法把握其人身形所在。
但不管他怎樣搶攻,陸游的氣劍一橫一拖,簡單的動作,卻形成無法突破的鐵
壁。對花天邪而言,抵天三劍和過去遇到的防禦招法都不一樣,那不是很堅韌的氣
牆,或是有很強的反激勁道,而是好像天空般曠遠無際,捉摸不著,自己找不到針
對點突破,就只能一直僵持下去。
陸游的劍技修為,令他能夠以氣劍揮灑抵天三劍。五指出劍,交相更替,變化
遠較一般運使更為快速,若非主力仍然放在多爾袞身上,三招一過,就可以把花天
邪甩震出去。
不過,敵人卻不容許他再繼續專注,當花天邪的攻擊一再無功,一頭十尺高的
透明巨獸,龍頭獸身,巨大獸爪猛朝陸游頭上轟下,力道萬鈞,配合花天邪的攻擊
,要使陸游無法兩面兼顧。
(抵天三劍會被這麼膚淺的戰術攻破嗎?天真!)
察覺到石崇以異術攻來,陸游眼光一瞥,兩指氣劍一分一帶,先化消巨獸的部
分來勢,再以長空之勢,將巨獸的身形扯動,斜斜拉過,速度陡然增快,巨獸就像
是被扯進漩渦一樣,龐大的身軀被氣流帶動,與另外一邊的花天邪撞個正著。
牛刀小試已經將敵人挫敗,但真正的壓力,卻是緊逼而來。有形氣勁所化的巨
獸失效,石崇本人卻趁機潛靠貼近,同樣是一掌就拍了過來。
陸游不慌不忙,仍是五指劍氣相應,抵天之劍再施神效,將石崇的掌擊也一併
擋下,同時接下了石崇、花天邪、巨獸三記強天位攻擊。
在過去的歷史上,除了鐵木真曾以太天位的至高力量,正面擊潰抵天三劍的防
禦,其餘不論是對上哪個種族的強敵,抵天三劍可說是無人能破,陸游對此深具信
心,只不過後來他武功一日高過一日,無需要使用這全面主守的神技,便已經可以
克敵制勝。
化石奇功相當厲害,但卻仍沒有強大到足以攻破抵天三劍的程度。然而,在連
續接下幾記石崇的掌擊後,陸游終於變了臉色。
(怎會這樣?他的力量……)
以內力修為來看,石崇的掌勁蘊力極其深厚。在連續兩個元氣地窟暴開之後,
石崇會順勢進入強天位,這點陸游並不意外,卻從不曾將這種撿元氣地窟便宜而提
昇實力的武者放在心上,要有足夠熟練的天心意識,去駕馭短期內暴增的強大力量
,沒有一段長時間的苦練,是做不到的。
只是,在這種彼此毫無保留,全力放手搶攻的關頭,石崇的實力再也隱藏不住。
他的天心意識運用圓熟老辣之至,無論是力道的集中、能源的保留,都已經到
了一個相當高的層次,遠遠不是花天邪能夠相比擬。
這情形很不尋常,唯一的解釋,就是石崇早已有了如今的修為與力量,換言之
,早在日本的元氣地窟爆開之前,他就已經晉身強天位了。
進入天位並非易事,特別是獨力進入強天位。除了蘭斯洛這個超級幸運兒之外
,其餘的強天位高手,都是憑著長時間的苦練與師承,石崇無門無派,僅憑一己之
力,怎能擁有如此修為?
剎時間,無數疑惑湧上陸游心頭,雖然敵人使的是化石奇功,但他卻開始覺得
,這奇功中存在著一種不該有的邪氣。
心頭一凜,陸游轉守為攻,氣劍翻飛,威力驟長,先將透明巨獸硬生生粉碎,
再將石崇壓制下來,朝己拖近,朗聲喝問出口。
「奸賊,你到底是什麼人?」
一聲喝問中,蘊含浩然之威,石崇不敢怠慢,連續數掌拍出,招架劍氣,口中
卻是平淡應答。
「陸大先生這一問豈不好笑,我乃艾爾鐵諾的國之重臣,今日便是為了整肅朝
綱,清除佞賊而來。」
「哼!你不說,我一樣能斬到你招出來。」
劍氣威力再增,石崇接應不暇,翻身後撤,躲得老遠。同時,源自於渾沌百萬
劍陣的攻擊,終於也告一段落,在連續的轟擊之後,本來蘊含於劍陣之中的能量,
消耗殆盡,必須要另行吸納補充,才能再行運作。
把握住這個難得的空檔,多爾袞猛吸一口氣,雙臂重重下擊,轟在陸游持劍的
左手,憑著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一股真氣,將自己從劍上震脫倒飛出去。
抵天三劍可說是全無破綻,但陸游忙於應付石崇與花天邪,加以心頭震撼,顧
此失彼,終於讓多爾袞成功走脫,心中忙叫可惜。
只是,優勢並沒有改變,陸游仍穩穩地佔著上風,多爾袞已經被重創,失去戰
力,餘者不足以對他構成強力威脅,只會變成逐一擊破的各個目標。
陸游緩緩地漂浮於空,調節高度,將真氣流轉全身。從開戰以來,他用盡各種
努力,將戰局的主導權牢牢握在手中。像這樣子規模的決戰,不可能毫髮無傷,有
此覺悟的陸游,甚至是故意以負傷為餌,一步步將敵人誘入陷阱,謀取更大的戰果
,換言之,什麼時候該受什麼程度的傷,怎樣受傷才比較不影響戰力,這些全都在
他的掌控中。
以車輪戰的方式,先後擊敗天草四郎與多爾袞,陸游贏得風光的勝利,但本身
的內力也大量消耗,必須要稍作停歇,調勻真氣,鎮壓肋骨與肩頭的傷勢,兩大強
天位高手的力量,非同小可,儘管被陸游引導洩往百萬劍陣,但仍是有部分未能盡
洩,滯於體內。
「不主動攻擊嗎?這樣可以讓你們長命一點,不過……一個也別想逃掉。」
輕輕挪動手臂,陸游調整著握劍的姿勢,為著下一波攻擊作準備。手中的這一
柄神兵──凝玉劍,是千百年來伴隨他掃蕩群魔的愛劍,他將之視若半條性命,便
一如天草四郎對配劍十字聖劍的重視。
在他前方,被其目光所震懾的敵人,努力從那股氣勢中所掙脫,找尋反擊的機
會。
天草四郎與多爾袞都並非庸手,從理論上而言,連續戰過他們兩人的陸游,不
可能戰力無損,也就是說,現在的他,正是其戰力的低點,大有可趁之機。
然而,陸游威風凜凜地仗劍飄空,以無懼一切,甚至可以說是無敵的姿態,睥
睨四方,眾人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可以擊倒這位不敗的劍聖。
不能再讓他掌握戰局,這是每個人的共識,但己方搶攻就行了嗎?還是說,發
動主攻後,反而會墮入他的計算之中,被他反向痛擊。
儘管沒有出劍,但陸游仍用著本身的氣勢與壓迫感,揮出無形的劍刃,去影響
著敵人,預備先奪其志,之後能夠輕易地分出勝負,減少損傷。
「厲害啊,師父,這麼快就把師伯打成了烏龜,接下來就是這些黃金蜥蜴了吧
?」
立場一直曖昧不清的旭烈兀,大聲鼓起掌來,就像在看一場精采的武鬥表演,
而不是雙方生死決鬥。
「還有這兩個傢伙,特別是那個連晴天也會穿雨鞋出門,壞人中奸到出汁的卑
鄙崇,師父你儘管大發神威,宰掉他們,不必給我面子啊!」
旭烈兀拍手大笑,看似為著師父助威喝采,但卻緩和了陸游正欲施以眾人的壓
迫感,同時,也對石崇一方的士氣作出挑撥,影響著整體局面。
察覺到這一點的陸游,將冷冷的目光橫移過去,但旭烈兀只是微笑以對,像是
完全不知道恐懼為何物。就實質上而言,他有無須恐懼的理由,除非陸游打算一舉
消滅整個艾爾鐵諾,不然如果只是要清除帝王之側的佞臣,那麼在消滅石崇後,陸
游仍需要有人來維持、重建體制,屆時,流著皇室之血的旭烈兀,就是不能缺少的
人才。
這個想法可以從曹壽的處境得到證明。適才旭烈兀發現,曹壽被困在百萬劍陣
當中,一個頗靠邊緣的位置,身上雖然有一點皮肉傷,但性命卻是無虞。若非百萬
劍陣的障壁,曹壽被丟在這種巨大能量相互衝擊、激盪的戰場上,局面一定會朝另
一個方向走去。
陸游知道旭烈兀的重要性,如非必要,他確實不打算向這弟子出手,但他也懷
疑,這個同時兼具智慧與野心的徒弟,是不是因此有恃無恐,打算作一些令己難以
應對的挑釁?
「呃……師父你的眼神好怪啊,可別把我當成了對象啊,連我都斬了,這塊土
地就什麼都不剩了,將來魔族重臨,你就得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兩師徒的對峙氣氛相當詭異,但一道黑影卻打破了這樣的平衡,飛身掠出搶攻。
出乎意料地,動手的是花天邪。在旁人眼中看來莽撞的攻擊,卻有著很理智的
原因,假若再這樣下去,己方的氣勢會一點一點流失,快速往敗局而行,所以儘管
明知道出手討不了好,花天邪仍得要搶攻,藉著這樣的行為,把己方的鬥志與士氣
拉提起來。
「勇氣可嘉……不過,還是讓你的同黨配合你出手吧……」
陸游一抬手劍氣水平奔流出去,滔滔轟湧,令得花天邪不敢再衝,緊急以絕頂
身法改變方向,回身上翔,躲避過這一擊。
戰局發展到此,陸游已經沒有必要再誘敵或隱藏實力,所餘下的敵人,他都能
以實力正面壓倒,所以改變戰術,恃強硬攻。
一劍不中,陸游手腕微動,劍氣如同附骨之蛆,貼著花天邪直追上去。花天邪
大驚,百忙中再轉逃逸方向,險險避過這幾乎將他攔腰斬斷的雷霆劍氣。
日前北門天關一戰,陸游就是以這樣的劍氣,雷霆追蹤,令石崇避無可避,最
終仍是假身被破,受創墜地。相較之下,花天邪的身法無疑迅捷靈敏得多,特別是
在他肉體妖化,變出一對蝙蝠肉翅飛翔變化之後,來回翱翔更是顯得詭變莫測,屢
屢在要被斬中的當口,劍氣貼身地閃過。
「果然後生可畏,至少這樣的逃命功夫,我輩確實少有……」
陸游微微一笑,劍氣追截加速,花天邪更顯得險象環生,點點鮮血飄灑空中。
「別讓他落單,大家一起上,黃金龍隊,發射元素衝擊!」
多爾袞傷重,正自全力運功鎮壓傷勢,但是看他傷處不住擴大,出血壓制不下
的情形,就知道陸游的劍勁,正逐步發揮威力,破壞其肉體,任多爾袞武功再強,
十天半個月內亦休想回復過來。
主將倒下了,石崇擔起了指揮工作,叱喝龍族的黃金騎士,把焦點集中在陸游
身上,群起而攻。
「以陸老兒為目標,龍騎兵發動球……」
石崇調派著攻擊陣形,不敢讓黃金龍陣與陸游太過接近,以免被他一劍一個斬
下,很快就把手中資源消耗殆盡。但陸游也不會呆坐著不動,無可否認,黃金龍陣
的威力,對他有相當的威脅性,若是被石崇纏上,成為黃金龍陣集中攻擊的目標,
戰局不是沒有逆轉的可能。
估算了一下百萬劍陣的剩餘能量,陸游雙目微閉,唱頌著操控百萬劍陣的咒語。
全然不明白陸游口中念的是什麼,在目睹他以東方仙術締造無數奇?之後,每
個人一聽他揮劍唱咒,全都是心驚膽跳,不敢再給他機會,第一時間發動攻擊。
但這些卻不能突破抵天三劍的完美防禦,陸游左手持劍,斜斜地揮出弧形,抵
天三劍的連環運使,把所有轟擊過來的元素沖擊擋住,幾下工夫之後,被他吸黏滯
住的元素衝擊,更變成了一道自然防壁,稍稍挪動,就盡擋四面八方的攻擊。
黃金龍陣的攻擊,雖然是以立體球形環繞,全方位面面俱到,可是卻沒法突破
抵天三劍的防禦劍網,而當陸游施咒結束,他們更是連攻擊的機會也沒有了。
「神兵疾疾如律令,大氣經緯,五行輪轉,風、火、雷、電,疾!」
與適才轟發出來重創多爾袞的光柱類似,當陸游的右手捏劍訣揮出,一道跟著
一道的藍白色光柱,就由劍陣中噴發上來,速度之快,位於其上的黃金龍騎士根本
就不及逃躲。
光柱中蘊含著澎湃的能量,每一下轟著,黃金龍騎士便發出慘叫,當光柱繞組
成了一個圓陣,所有的黃金龍幾乎都被困轟在光柱中。劍陣的能量已經大幅度消耗
,如今轟發出來,對黃金龍的傷害並不大,但也足夠將他們困住在裡頭,無法逃脫。
少掉了這層重火力的威脅,陸游獨鬥花天邪、石崇,更是佔盡了上風。儘管彼
此都是強天位,但武技上的修為卻不可同日而語,凝玉劍在陸游手中變化萬千,許
多不屬於劍法的白鹿洞絕學,都在他劍下施展出來,殺得兩人汗流浹背,披頭散髮。
(對付石崇,要謹慎一點,他或許藏著我所不知道的後著與絕招,不能貿然出
盡全力……)
石崇的底細莫明,陸游雖然穩佔優勢,卻不敢有分毫大意,但在他心中,最具
威脅性的卻是花天邪。
(純以成長性來看,花天邪比石崇更值得忌憚,今天不將他誅殺,後果堪慮…
…)
誅殺敵人的順序決定下來,陸游的攻擊就分外凌厲,寧願讓石崇逃走,以後再
慢慢調查他,也要先把花天邪擊殺。
這樣的壓力,花天邪當然感受得到,幾招一拆,面對陸游主力攻擊的他,再也
躲不過那如影隨形的劍鋒,情急偏頭一閃,血光閃現,花天邪整條右手都被砍了下
來。
花天邪痛極,不得不撤身退開,拉遠距離,第一時間催運魔化體質的奇效,走
通血脈,想把手臂催生回來,哪知勁道一催,斷臂處的肌肉雖然開始蠕動,但卻沒
有平時癒合傷處那樣,能夠迅速重生肢體。
「以人類之身,突變為魔,就技術層面來說,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而且並非
每個人都能完美變異。有人花了偌大精神,雖然能以魔化肉體延命,但結合上卻並
非完美……」
陸游朝多爾袞瞥了一眼,發現他還在竭力運功,鎮壓內創,換句話說,儘管已
經蛻身為魔族,但他肉體魔化的程度,還比不上花天邪,不能直接催癒傷處。
這是一件很耐人尋味的事,因為以多爾袞的武功之高,在肉體的魔化程度上卻
不及花天邪,難道進行魔化程序時,自身的功力越高,反而效果越差嗎?
察覺到了這些訊息,陸游再次把目光投向花天邪。他被自己灌注寒冰內勁的劍
氣所傷,縱然魔化體質的新陳代謝奇速,痊癒的速度也會慢上許多,這是自己在九
州大戰時所鑽研,專門用來對付魔族的法門,只要下一劍能中其要害,一招就可除
了這大害。
陸游劍招再發,花天邪面臨死亡危機,眼中卻滿是倨傲之色,陸游心中一凜,
想到為何最近的小輩都是如此趾高氣昂?眼前忽然一花,竟是石崇奮力出手,強行
架開這一劍,給予花天邪逃生機會。
「刷、刷」兩劍,陸游將石崇逼得只有招架之功,適才為了救助友方,他貿然
出手,而使本身處於一個不利於還擊的位置,更加無法面對陸游的斬擊。
與花天邪不同,苦練化石奇功的石崇,防禦時以護身硬功為主,饒是陸游的劍
招凌厲,但一時間卻也斬不破石崇的護身勁,反而他還能忍痛悍然反擊。
在石崇的眼中,敵人最棘手的地方,並非是天位力量,而是那有如不破之盾的
抵天三劍,只要陸游持續施展這神技,他就像是擁有完美體護身的龍神,任己方如
何攻擊,都無法突破。
人不可能沒有弱點的,上次北門天關之戰,他用盡各種方法,確保肉體無傷,
這就是他當時的顧慮。這次他雖然好像整個豁了出去,無懼傷痛,甚至主動用傷勢
換取戰果,但從另外一戰來看,也就說明了他認為長痛不如短痛,急欲速戰速決的
打算。
他這個決心有多堅毅?能貫徹到什麼地步?若己方能持續予以打擊,他的決心
會不會動搖?會不會有可以利用的破綻?
石崇的計算很正確,但陸游卻沒有給他好好思索的餘裕,在連續發出三劍之後
,抵天劍陣的威能推升,陸游的身形驟然消失,跟著便出現在石崇身後,狠狠地便
是一劍。
花天邪搶上欲合攻戰敵,但陸游身形不定,忽焉在前,忽焉在後,總是出現在
兩人最難以防禦的角度,刁鑽地一劍攻來,沒過幾下,他竟是以一人之力,將兩名
敵人包圍在內圈。
黃金龍陣被更龐大的百萬劍陣反制,即將潰不成軍,而三名強天位主將傷勢均
是不輕,整個戰局的破敗,只是眨眼間的問題,事前哪料到這陸老兒竟然厲害若此
,石崇一面接劍,一面暗自後悔,儘管他還偷偷暗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後著,但如
今卻哪有辦法緩手脫身去發動?
為了救援花天邪,令得最後一著挽回局面的機會破敗,這一次真是滿盤皆輸了
……
儘管表面上維持著同盟關係,但石崇、多爾袞、花天邪的互信基礎甚是薄弱,
彼此都不曾將內心的盤算真正說出,多爾袞自然也無從知道石崇是否留了什麼後著。
小腹創口不住淌血,多爾袞的外表仍是凜凜生威,但腹腔之內就像被一枚渾沌
火弩悶炸過一樣,傷勢重得無以復加,若非魔化體質的強大生命力,早就死在陸游
的烈陽神劍之下。
處在百萬劍陣所不能影響的角落,多爾袞竭力提氣運勁,目的並非壓下傷勢,
而是回復戰力。雖說情勢已經壓倒性地不利,他卻仍固執地想要戰,企圖要以血戰
殺出生天,找到勝機。勝利永遠是與堅持到最後的人同在,如果在這裡就放棄了,
以後也不會再有戰勝陸游的可能。
多爾袞的毅力誠然驚人,但在實質效果上卻很有限,只是,當他好不容易積蓄
起了一點力量,要起身與兩名傷重的盟友聯手,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入他耳中,
告訴他一個訊息……
幾乎已經將勝利牢牢握在手中的陸游,感應到了多爾袞已經站起身來,心中提
高警覺,提防著他的突襲。
純就力量而言,多爾袞此刻已經沒剩多少戰力,而據陸游所知,多爾袞並不通
曉義兄皇太極在太古魔道方面的技藝,所以不用擔心會忽然有多枚渾沌火弩或光炮
激射而來,只是大意並非陸游的作風,他仍是緊密注意這名強人的舉動。
多爾袞出手了,但卻不是攻向陸游,而是轟往百萬劍陣脆弱的陣角。無疑他不
懂得東方仙術,可是他的天心意識卻能感知能量流動,察覺到何處的力量最弱。
在重傷的此刻,他已經沒有能力對劍陣造成大破壞,但連續數拳之後,陣角的
小小崩解,赫然就讓一頭黃金龍脫困出來,之後,多爾袞與黃金龍騎士會合,逐一
解放他們被困在劍陣光柱中的夥伴。
黃金龍的生命力極強,儘管負傷,但是力量卻沒有多大的減損,在多爾袞的指
引之下,轟向劍陣的弱處,很快就造成破壞,多救出了一名被困的族人。
(他本身已經虛弱,所以要借用黃金龍陣的力量?他想做什麼?)
不用問也知道,當然是作對自己不利的事。陸游的心中出現警兆,這股強烈直
覺令他立即甩下兩名被重創的敵人,朝多爾袞奔射而去。
渾沌百萬劍陣所蘊藏的能量,已經消耗殆盡,不能再用來作什麼了,如果要攻
擊多爾袞,陸游也只能親身而為。
「攔住他!我還需要時間!」
見到陸游的逼近,多爾袞這麼吼了出來。用不著他提醒,所有人都知道,如果
讓陸游打斷了這最後的反擊機會,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因此石崇與花天邪幾乎是
豁出性命地攔截陸游,連帶黃金龍陣,用盡力量阻止陸游的干擾。
「全部滾開!」
情勢緊急,陸游眉間煞氣乍現,下手更重,連續幾劍不但再在石崇身上添了幾
道傷痕,就連貼近過來的黃金龍,都有幾頭被他一劍劈成兩半。
犧牲不是沒有代價,因為就在這段時間裡,多爾袞已經讓黃金龍陣組合在一起
,力量相互傳輸歸並,預備發動攻擊。
(這麼多個小天位的內力集合,根本不可能有天心意識能夠駕馭,一出手就自
爆炸掉了,他們到底想要作什麼?)
在多爾袞把黃金龍陣成功組織的同時,陸游也已經進入攻擊距離,卻因為這個
疑惑,出手稍遲,跟著,當他要出手大量斬殺黃金龍,瓦解這個陣勢,多爾袞卻主
動衝了過來,照面就是一拳轟來。
(什麼?)
要誅殺的目標,忽然脫離黃金龍陣的庇護衝出,正面硬撼自己,這又是什麼戰
術?他這一拳虛弱無力,不像得到黃金龍什麼好處,與己相鬥,幾個照面就要殞命
,他在打什麼算盤?
陸遊方自錯愕,眼角忽然見到一抹黑影閃動,卻是石崇飛身向已經排列完畢的
黃金龍陣投去。
(中計了!)
眼見多爾袞悍不畏死地揮拳直攻,黃金龍陣卻在石崇的指揮下火速調度,陸游
這才明白自己上了當,發動這個攻擊的主要樞紐是石崇,多爾袞僅能作一些事前的
準備工作,卻無法發動這個「後著」,但敵人故意製造錯覺,令己放錯攻擊主力,
在最關鍵的時刻,把前置作業預備完成的多爾袞衝出,讓真正的攻擊者石崇順利脫
身。
兩大賢者的交手,以一面倒的差距形式進行,但陸游自己也明白,多爾袞眼下
爛船也有三斤釘,自己要將之敗退,還是得花時間,偏生這就是自己最欠缺的籌碼
。
武功、天心意識方面,多爾袞都比石崇更強,如果能夠解決技術問題,以百餘
頭黃金龍的力量歸並,讓多爾袞使出九陽烈焰刀,那麼連自己都會被斬下,可是,
為什麼要讓石崇來發動?有什麼優勢是石崇強過多爾袞的?
(難、難道是……)
一個念頭閃過陸游腦海,令他大吃一驚,甚是有了一絲顫慄感。抵天三劍是他
一手所創,有什麼缺點他當然清楚,難道敵人終於注意到了這一點,要藉此攻擊了
嗎?
還來不及有什麼動作,陸游忽然覺得身體一重,胸中氣息不純,力量的運使也
出現窒礙,連忙急吸一口氣,穩定混亂的內息,將力量鞏固凝聚。
(果然是五極天式……)
一絲絲邪惡的黑暗冥氣,開始在中都皇城內出現,迅速向四周蔓延,沒幾下工
夫,濃濃黑霧就將皇城給籠罩住,像是一頭型態不定的黑色巨獸,吞噬掉皇城之內
的所有亮光。
當這些黑暗冥氣接觸到陸游,雖然他能憑著護身氣罩將之推出丈許,但體內真
氣卻是不住騷動,受到黑暗冥氣的影響,越來越難以將自身真氣結合天地元氣,本
來強大的天位力量也開始緩慢散失。
「比前生更古老的過去,比來世更遙遠的未來……」
石崇唱頌著咒文,緩緩引導黃金龍陣的力量,同時接引著召喚而來的黑暗神明
之力。他本身的力量已經耗盡,必須要藉著黃金龍群的力量,才有能力發招,只是
,用黃金龍的力量,去使用屬於黑暗神明的邪惡招數,這實在是一件很諷刺的事,
不知道旁邊這群黃金蜥蜴作何感想?或者他們為了保命,腦裡已經一片空白了?
「恆久不變的古老之夢,遵守時光的約定……」
代表神明正體的召喚詞唱出後,?漫整個中都皇城的黑暗冥氣激烈地旋轉起來。
五極天式的異能,本身就是所有天位武者的A星。從顏龍靜兒時代開始,陸游
就留心蒐集五極天式的資料,包括基格魯之戰、京都之戰,都有相關報告送到冰洞
供他參考,現在正式碰上,陸游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撤退離開,趁著招式未發之前
,暫避其鋒。
但這主意卻不能實現,陸游身形才一動,多爾袞就瘋虎似的衝了上來,阻住他
的去勢,將他往黑暗冥氣最重的地方推,就連缺了一臂的花天邪也銳身赴難,一對
不怎麼有師徒情誼的搭檔,此刻卻同心戰鬥著。
「你們瘋了嗎?五極天式的攻擊一出,你們也不可能平安無事的。」
「嘿,陸老兒,開戰之前我雖然有信心勝你,但也準備在必要時候拿我的性命
來換取勝利,現在只不過是照計劃行事,如果能把你一起拖下地獄,死亡並沒有什
麼可怕的啊!」
陸游感覺到多爾袞的認真,也明白過來,儘管這男人是一個新的個體,但精神
層面卻與義兄皇太極相當接近,並非單純的寄生蟲。倘使自己一早是用義兄的氣魄
來估算他,那麼就絕對不會小看這頭受傷後更狂更凶的瘋虎。
「那你呢?年紀輕輕,也不愛惜生命嗎?」
陸游的問話與劍招一起遞出,若非多爾袞的援護,花天邪當場就被一劍幹掉,
但他卻仍然笑得出來。
「我確實不想死,不過……想看到白鹿劍聖支離破碎的觀眾,太愛惜生命是不
行的。」
這一句話令得陸游怒火中燒,一劍刺了出去,但看見多爾袞、花天邪合作無間
的聯手,他不得不承認,多爾袞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傳人。
如果說蘭斯洛是皇太極的繼承者,那麼花天邪的狂與邪,也與多爾袞的氣質相
通,或許他們兩人的關係不是很好,但從繼承者這方面來看,花天邪確實傳承到多
爾袞的戰鬥精神。
而當看到他們師徒兩人聯手作戰,自己卻孤身面對他們的挑釁,身旁一個弟子
都沒有,陸游雖然從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但卻有一種很深的疲憊感忽然湧上心
頭。
「請將您手中的巨塔,放置在過去與未來的交會之處,讓愚者在塔中失去方向
……」
石崇朗聲唱頌咒文,將百餘頭黃金龍的力量不住匯聚過來,等若是百餘名小天
位高手合力助他施法,籠罩中都皇城的黑暗冥氣激烈旋轉,濃烈至史無前例的程度
,天地風雲因此而變色,整個天空都被一層黑氣所覆蓋。
身上的袍服翻飛,石崇面色凝重,身上隱隱發出一層黑芒,看來有若一尊巨大
的魔神,威風凜凜,卻沒有什麼人知道,他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惶恐。
過去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他在武煉秘密蒐集顏龍靜兒的所有手稿,希望得到五
極天式的咒文與修練法,甚至能藉此超越,修練黑魔法之中至高無上的秘招──深
藍的判決。
長年的修練與揣摩,他對於五極天式已經有相當的瞭解,但對於最後的兩式,
卻只知道咒文與相應神明,推測不出施展起來究竟是什麼樣子?有著什麼威力?憑
著什麼效果傷敵?
五極天式的真面目,其實不能算是一種攻擊,而該看做是一種自然災害。這個
世界的運行,是依循一個既定的軌道與法則,強行把這個法則扭曲,造成破壞,這
就是五極天式的攻擊。
舫穗之月的形成,並不是一刀斬向空間,而是引導黑暗神明的力量,將空間擠
迫迸裂,令得存在於那個空間的物體創傷;蠱冥慟哭破、星辰之門,也是將兩個平
行、互不相關的空間,用強大力量予以扭曲連結,使得另一世界的惡鬼出現,或是
將物體拋投至另一空間的異世界。
正常的武學攻擊可以進行防禦,但超越理智的自然災害,卻無從防禦起,所以
當日天草四郎與莉雅力量懸殊,卻仍被她以舫穗之月斬得重傷垂死。
對於這完全未知的第四式,石崇無從推測其威力與範圍,生恐一旦發出,破壞
力傷及自身,更怕還沒擊殺陸游,便被這不可測的第四式鬧得己方全軍覆沒,所以
一直不敢輕言使用,但眼下敗局已成,在渾沌百萬劍陣的牽制下,己方三名強天位
高手身負重創,陸游卻大有餘力,除了使用五極天式,再也沒有其他的籌碼了。
「迷失在比宇宙誕生還久遠的古代,比世界滅亡更遙遠的未來,直至無盡的永
恆……」
當咒語唱頌已近尾聲,在激烈旋轉的黑暗冥氣漩渦中,一個隱約閃動的形影,
五大黑暗神明之中的古夢,慢慢地現身了。
四周出現無盡的星空,一個身穿黑色禮服的白髮老人,站在如日晷般的法陣中
,背後是一個巨大的齒輪。他大半身體都是一種黑色的透明狀態,看不真切,只有
一雙金黃瞳孔,呈現奇特的沙漏狀。
當石崇把咒語念完,他伸出透明的黑色手掌,垂下一隻精緻的懷錶,如同鐘擺
般晃動,而背後的齒輪也開始慢慢地轉動著。
「逆行時舟!」
五極天式的第四式,在石崇的竭力鼓催之下,轟發了出去。首當其衝的三大高
手,卻仍在相互牽制的窘態下,惡鬥不休。
奇異的感覺出現,好像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波動,瞬間掃過全身,緊跟著就出現
了無法理解的變化。
先是花天邪,他注意到自己的皮膚好像幼嫩了一點,但下一刻,卻又枯乾癟皺
,浮現了斑點,同一時間,他也看到幾絲白髮出現在陸游與多爾袞的頭上。
這樣的情形越演越烈,隨著那只懷錶的來回快速擺動,三人先是發現自己皺紋
少了,頭髮由灰變黑,跟著卻又開始頭髮脫落,牙齒鬆動。
青春與老化,兩種相反的新陳代謝現象,在三人身上密集地出現,這時,每個
人都知道這式逆行時舟的效果到底是什麼,它扭曲了存在於萬物之內的時間軸,令
得物體的時間錯亂,前一刻推進百年,後一刻又倒退一百年。
像陸游、多爾袞這樣的千歲高手,都有使用異術維持肉體青春,但是逆行之舟
的效果,卻令這些奇術失去作用。當老化現象出現在肉體,那種發自心裡深處的恐
懼,比什麼重傷都要可怕。
鐘擺的搖晃幅度越來越大,從開始的十年單位,迅速增強到五百年單位,每一
下搖晃,就是五百年時差出現在三人身上,劇烈的肉體變化,三人當中修為最淺的
花天邪,首先承受不住,發出了痛苦的哀嚎聲,白髮蒼蒼,只要鐘擺再一次晃蕩,
立刻就在時間軸的錯亂中化為烏有。
多爾袞雙眼一瞪,他雄偉精壯的身軀,現下變成了一個乾瘦的老人,慢慢地伸
出顫抖的手臂,揮出餘力,推向花天邪,似乎想要做些什麼,但在他行動之前,急
勁的破風聲響起,一道人影以無法形容的快速,瞬間衝入包圍三人的咒力圈。
來勢奇快,雖然同樣受到咒力影響,但是在身手出現遲緩之前,來人已經揮出
雙掌,將前方三人中的兩人,重重地推擊出去,自己則趁勢衝出咒力圈的範圍。
這一下,輕功高妙固然是顛峰之作,但險也是險到了極點,因為在進入咒力圈
之後,白髮與縐紋就開始在身上不受控制地出現,要不是他精密的計算,在脫離咒
力圈的前一刻,鐘擺剛好朝另一邊擺到一半,在最完美的那一刻衝出,他就不可能
平安地全身而退。
於是,陸游以他蒼老的雙眼,滿是吃驚地望向那之前不被他所注意的人,一直
藏在黃金龍陣之後,以事不關己的態度注視著一切,在最後關頭用睥世腿絕的高速
衝入咒力圈,幫著兩名敵人脫險,卻將師尊遺棄的金髮青年。
「只有說聲抱歉了,師父,我向來是與勝利者站同一邊,這就是我的判斷……」
旭烈兀伸手拂去頭上的幾絡殘剩白絲,即使被黑暗冥氣所包圍,他的金髮仍顯
得無比燦爛。以極為優雅的姿勢倒退飄飛,他向師父彎腰一禮,盡著身為弟子的最
後禮節。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天草時貞】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 艾爾鐵諾 中都皇城
連場激戰,電光、火焰竄閃,照耀半邊天空,跟著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地面的起伏震動,更是讓皇城周圍百里的居民曉得,那場隆重的慶祝大典,已經如
先前所擔心的那樣,變成了戰鬥。
不安的情緒,在每個人心中發酵,但一般平民自有其道,在這種混亂局面裡繼
續討生活。
距離皇城北大門數十尺處的文曲大街,本來是中都的繁華所在,但是察覺到皇
城內的騷動與連串天地異變,所有店舖紛紛關門歇業,人員逃難躲避去了。
「唉呀呀,今天亂成這樣子,看來生意不好做囉……」
在一片死寂的文曲大街上,只有一鋪小小的扁食攤子,仍然繼續開張,圓肥肥
的雪特人店主抬頭看著烏黑天色,嘀咕著今後該如何做宣傳。
向來被各種族歧視的雪特人能夠在雷因斯為相,這是一件很振奮雪特族人的事
,但大多數的族人日子依舊不好過,這名店主之所以能在中都營業開店,主要是他
總在顧客進餐時,指著不遠處,那座已經成為觀光景點的高聳城門,口沫橫飛地說
起當初劍仙李煜闖皇城的故事,吸引大量顧客前來聽書。
好比此刻,店主就在思索,往後該如何打探今日發生於皇城內的戰鬥,加以編
輯後,變成另一個熱門的故事橋段。
「不過,這個皇城還真是建對了,如果沒有這道城牆,裡面的人一定會殺到外
頭來,把我們老百姓也幹掉。」
當然,中都皇城建立的目的,是與這想法完全相反的,只不過,李煜闖入皇城
、陸游於皇城內大開殺戒,兩次血染中都的大事,都是因為城牆的庇護,使得傷害
僅被限於皇城之內,沒有波及城外百姓。
正當店主思索著是不是該關起店舖,回去休息時,文曲大街上的一個行人,吸
引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個步履蹣跚的行人,在空蕩蕩的文曲大街上,很吃力地走著,身上衣衫
破碎,滿是血污,軟軟垂下來的雙臂,呈現不自然的扭曲,一看就知道受著重傷。
自從石家在中都的權力越來越大,人民的日子就不太好過,常常可以看到有人
因為得罪石家,被打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這樣的重傷者,在中都不算難得看到
,而通常人們會希望與這類傷者保持距離,免得開罪石家,連帶受到波及。
那個行人拖著不算快的步伐,朝皇城前進,當他將目光移向攤子時,店主人合
起肥肥的手掌,求神拜佛,希望這個可怕的男人不會注意到這裡,也別朝這邊過來
,以免他死在店裡,以後很難做生意。
無奈,老天總愛對雪特人另眼相看,最不希望會靠過來的人,卻走了過來,以
乾澀的聲音,吐出「水」字,店主人顫抖著雙手,捧上了一碗清水。
「客……客人啊……你要死可千萬別死在店裡啊,看在這碗水的情面上,你等
一下走出去再死,不要害我不能做生意……」
雪特人幾乎是蒼白著臉,這麼哀求著,但這個可怕的男人卻對他笑了一笑,儘
管那是苦笑,店主人卻仍然無法理解,受著這樣的重傷,承受著這樣的劇痛,這個
男人為什麼能夠笑得出來呢?
「店家……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假如一場戰爭,在開戰之前就已經決定了
勝負,那為什麼人們還要打下去呢?」
「這個……」
雪特人答不出來。像這一類的人生問題,一千個人,有著一千種不同的答案,
他不敢說錯話,得罪這個男人。
不敢說話,雪特人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渾然沒察覺天上的黑雲越來越濃,中都
皇城之內,隱隱有電光閃竄,雷聲咆哮,他只是看著這名怔怔發愣的客人,感到一
絲悲涼。
近距離這樣看,他身上受的傷格外清楚,不但渾身皮開肉綻,還有許多處骨折
,倒插穿皮肉,隨著他喝水的動作,不住滲出血來,瞧來真是慘不忍睹。雖然以石
家門人一貫的辣手,這還不算多嚴重的傷勢,但看起來實是令人膽顫心驚。
一聲霹靂炸響,店主人循聲往城內看去,喃喃道:「希望月賢者大人能夠消滅
石家的敗類,那樣我們以後就安樂了,也不會再有人像客人你一樣,被石家害成這
樣子……」
「你很喜歡陸游?」
一時間還沒意會到這人竟然不敬地直稱月賢者之名,雪特人隨口道:「也說不
上喜歡啦,不過,就是因為有月賢者大人和周大元帥在,石家才沒有太過囂張,如
果他們不在了,我們小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更難過了嗎?我們只能把夢想寄托在月賢
者大人的身上啊!」
簡單的話,聽在對方耳裡,卻有著很深的感慨,店主人很吃驚地看見,那男子
看著茶碗,好像有淚水在面頰上滑過。
「是嗎?被人寄托夢想在身上的人,是不可以這麼輕易就死去的……我真是羨
慕他,不管如何,始終有人愛戴、信賴……不像我這個徹底失敗的東西……」
男子低聲說著,仰碗喝水,而雪特人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
「客人,其實你不用太悲觀,我……」
雪特人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些場面話來安慰,畢竟同樣處於石家的統治下,這人
的苦處,他多少也能體會。不過,當這位旅人放下裝水的碗,還沒飲盡的半碗水,
全部被染成紅色,在碗中搖映著血波,看到這景象的雪特人,忍不住激動起來。
不由分說,他跑到攤子後頭,拿出了半埋在土裡的瓦罐,從裡頭挖出了一枚金
幣、十餘枚灰灰的銀幣,捧在掌心,跑回前頭攤子,顫抖著手掌,把這些積蓄全部
塞給了那個男人。
兩手接觸,才發現那個男人的手掌全是鮮血,而且非常地冰涼,彷彿早已沒有
半點體溫。
「這、這位先生,你把這些東西拿去,離開中都,重新發展,一定能夠再站起
來的。」
「你……」
不用多問,從雪特人激動的樣子,就看得出來,這些金、銀幣得來不易,是店
老闆辛苦積起來的一筆錢。但是,向來吝嗇的雪特人,為什麼會把錢塞給陌生人呢
?
「你也算是個男子漢吧?男人就應該把夢想托付給男人!」
插著腰,雪特人很大聲地說著,「石家有什麼了不起的?別人害怕,我可不怕
,客人我告訴你,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沒有夢想,只要你對未來還有夢,現在的失
敗算什麼?石家算什麼?你一定能再站起來的。」
石家真的不可怕嗎?當雪特人冷靜下來,想必會有不同的感想吧,但至少,他
現在是很認真地鼓勵這個強烈散發窮途末路感覺的男人,希望他能夠重新振作。
……微笑,出現在男子的唇邊。不是之前那種苦澀的笑容,而是帶著幾分歡喜
的和煦笑意。
儘管已經背離光明之道許久,但他現在卻想要謝謝神明,在這個時候,給予已
經凍徹心肺的自己,一絲難言的暖意。
「感謝主,阿門。」
「啊,什麼?」
聽不清楚那人說的話,雪特人還要再問,卻被他反手一推,把那些錢幣全部塞
回手裡,還另外塞了一柄沾著血污的十字形長劍過來。
「謝謝你的好意,這是茶錢。」
不能明白這柄十字神兵對這男子而言,曾經有過多麼寶貴的意義,雪特人只是
很疑惑地想著,早先這人進來的時候,身上好像沒有帶著武器,他究竟是從什麼地
方變出這一把長劍的?
得不到回答,當雪特人將目光移回,已經看不到那個男人的身影。
「咦?到哪裡去了?該不會見鬼了吧?」
看著空蕩蕩的文曲大街,雪特人滿心不安,遲疑不定地握緊了那柄看來不怎麼
樣的十字劍,渾然不曉得就在不久之後,因為這柄劍的緣故,他的扁食攤子成了中
都的著名觀光景點。
旭烈兀的驚人之舉,將自己的師父推向死地,卻使得纏鬥於黑暗冥氣中的三人
,得以免於同歸於盡的殘局。
「我只與勝利者同在,絕不會選擇失敗的那一邊。」
這是旭烈兀抉擇的理由,但旁人卻難以理解,若他選擇陸游,那麼多爾袞與花
天邪將在黑暗冥氣中喪生,而回復元氣的陸游,則可以輕易掃平亂局,控制住艾爾
鐵諾的局面。相反地,他在這時才選擇石家陣營,即使石崇獲得最終勝利,也可能
在擊殺陸游後,立刻清算舊仇。
究竟是為著什麼理由,做出這樣的選擇?旭烈兀沒有向人解釋,而除了極少數
的幾個人,也沒有人能夠理解他這番動作的真正理由,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暗冥
氣裡頭的那人。
經過一段時間的行法,逆行時舟的擺盪,已經激增為一蕩一千五百年的時光。
一擺一蕩,肉體就有著三千年的劇烈變化,扭曲著時間軸,破壞著物體存在的最小
單位。
前一刻白髮蒼蒼,下一刻卻又眉須盡黑;才剛剛看見皮膚細緻,重回青春,另
一邊的手臂卻開始枯乾癟皺,像是一具接觸空氣的千年古屍,驟然碎裂。
恐怖的肉體變化,就在陸游的身上反覆出現,但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然還能頑
抗。以兩千年苦修的內力為基,憑著絕頂天心意識的強化,他強行削弱著逆行時舟
的效果,令得肉體所受到的影響,僅餘應有的六成,藉以苟延殘喘。
「真是厲害,一邊是千年的時光擺盪,一邊是兩千年累積的怨念,怎麼看都不
像是人類的戰鬥,人一旦活過了千年,怎麼就變得像是妖怪一樣?」
旭烈兀事不關己地說著風涼話,卻無意做出任何影響戰局的動作。事實上,他
已經是此刻全場最強的人,無論是陸游,還是石家這邊的任何一名高手,都已是強
弩之末,多爾袞、花天邪重傷,勉強維持住咒法運行的石崇,嘴角亦是不住溢血,
顯然被強行催運五極天式加深了內傷。
不關心戰局的演變,旭烈兀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件事上。
「喂!誰輸誰贏是一回事,不過你們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皇帝陛下到哪裡去
了?你們不能因為殺掉我便宜師父後,馬上要篡位,現在就把他給扔掉不理了。」
對於石家、麥第奇家而言,艾爾鐵諾皇帝是一個很好的權力緩衝,避免兩大世
家陷入全面決戰,所以有必要保護其周全。但就現在的局面而言,曹壽的生死存亡
一點影響也沒有,在場眾人也沒有多餘力氣去理會這問題。
在陸游發動百萬劍陣之後,皇城內的人就被封鎖於百萬劍陣當中,在連場激戰
裡受到庇護,得以無事。曹壽也該是被封鎖於其中,問題是,五極天式與之前的物
理攻擊不同,劍陣裡頭的人們,算不算處於逆行時舟的攻擊範圍?有沒有受到五極
天式的影響呢?
「我老頭一定很羨慕天草四郎,有人那麼關心他,沒等兵凶戰危就先把人送出
去……」
旭烈兀瞥向花天邪,當天草四郎落敗,往城外飛墜時,被花天邪一擊打中,飛
得更遠。那個動作的意義,現在看來是再清楚不過,花天邪定是知道石家有某些後
著,一旦發動,沒有能力保護自身的天草四郎將陷入險境,所以不待戰局陷入白熱
化,就搶先把人送走,免受波及。想到他那時拼著身上受傷,搶先突破劍陣來擊這
一掌,旭烈兀有些莞爾,倒是看不出這位前任花家主人這等有情有義。
戰局僵持,但看來陸游已經撐不了多久,即使已經做出了選擇,旭烈兀卻無意
親眼見到恩師的敗亡景象,當大局已定,他縱身躍起,施展輕功,沿著百萬劍山的
劍鋒飄翔下去,找尋著他的目標。
「到底在哪裡呢?可別被埋在很深的地方,我進不去啊……」
身法輕翔靈動,但是比起天位高手的飄浮,視覺效果無疑遜色許多。旭烈兀不
在意這些,憑著血脈之間的感應,他很快就找到目標。
很幸運地,曹壽沒有被封鎖在百萬劍陣的內部,而是在相當表層的部分,像是
被封藏在一塊巨冰裡頭,無知無覺,沒有半點動作。
「運氣不錯嘛,老頭,如果被五極天式打個正著,你……」
旭烈兀不認為百萬劍陣能夠防禦五極天式,但逆行時舟的射程與影響範圍似乎
有一定限制,沒有影響到這邊來。
儘管黑暗冥氣沒有擴散到這裡來,但百萬劍陣本身散發著寒氣,令得周圍煙霧
氤氳,視線不清。正當旭烈兀想要貼近過去,卻赫然發現目標處站著一個人,隔著
霧氣,看不太清楚。
(誰?)
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從那人不自然的站姿,旭烈兀判斷出了他的身份,感到
不可思議。
(天草四郎?怎會這樣?他身上的關節應該已經被折斷九成……)
腦裡一轉,旭烈兀已明其理。天草四郎的肢體雖損,但是內力未廢,只要他氣
運全身,凝聚真氣於關節,是可以支撐起身體行動,可是舉手投足之間的劇痛,那
也是超乎人類感官的極限。
(真是恐怖,都已經被送出去了,為什麼還要回來?這也算是千年的怨念嗎?
唔……不算太奇怪,畢竟在這之前,五師兄已經創過類似紀錄了。)
霧氣阻隔,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從那怵目驚心的血痕,旭烈兀感受得到那種
足夠把人逼瘋的痛楚,不明白是什麼給了天草四郎如此堅定的意志,更不明白他為
何在此時出現,這是他無法用智慧推斷出來的事。
「……其實,我現在發現,原來我和你一樣,都很可憐。不過,我覺得已經夠
了,你呢?會繼續被人同情下去嗎?」
像是走累了在休息,天草四郎一手撫著前方的劍壁,低聲說話,像是對著眼前
的人,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旭烈兀覺得詭異,加快身形地貼掠過去,腦裡卻忽然想到一件事。儘管手足行
動不便,天草四郎卻仍然保有著天位力量,能夠對戰局產生影響,更重要的是,自
己這麼朝他衝過去,會否……以旭烈兀一向的機警,會這麼晚才注意到此事,實在
是一件不可原諒的錯誤。還來不及有所動作,他看見天草四郎突然轉頭過來,朝這
邊一笑,揚起了那扭曲的手臂……轟然巨響,正自全神貫注,盯著法陣那變化的眾
人,見到一道白影閃電衝上,來勢奇快,一下子就閃到了眾人的頭頂。
「旭烈兀?他終於出手了!」
幾名眼尖的龍族騎士看清了來人,始終憂心旭烈兀會出手干預戰局的他們,立
刻鼓噪起來。
「不對,是什麼人?」
多爾袞與花天邪的眼力比龍族戰士高得太多,還沒確認來人身份,就已經從姿
勢與位置看出來,這人並非以輕功急掠上來,而是被一股強大力量拋甩出來,換言
之,就是給人擊飛的。
能夠將旭烈兀擊飛,正常推論下,對方一定有著天位力量,而以如今眾人皆傷
的局面,實在是禁不起再有其他強人干涉,龍族騎士們面面相覷,相顧駭然,最怕
的就是雷因斯一方終於來干涉此戰了。
只是,當那道人影緩緩從下方的冰嵐霧氣中現身,眾人的表情便由不可置信,
迅速轉為安心。
「那個人……不是天草四郎嗎?」
「他來這裡做什麼?」
「陸老頭真是沒用,連這麼一個老東西也打不死,要不要我們等一下替他代勞
啊?」
即使撇除重傷這個因素,在當今的眾多強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絕對是最不具
威脅性的一人,在龍族騎士的眼中,即使是雷因斯??蒂倫的山本五十六也比天草
四郎更危險。
自從復出之後,天草四郎的戰鬥紀錄就是連串負號,在落敗與慘敗之間選擇其
一,這樣彷彿被厄運纏身的高手,武功再高也沒有威脅性。龍族與他之間更有著深
仇大恨,如果不是要維持陣法的完整,他們甚至打算趁天草四郎重傷的此刻,一舉
將他誅殺了。
石崇、多爾袞的表情凝重得多,他們想不通已重傷的天草為何還能保有強天位
力量?在這個節骨眼上,多了一個人來插手,這並不是好事。
多爾袞緊緊盯著漂浮上來的天草四郎,儘管重傷的他力量可能不如天草,但比
較過兩邊的身體狀況,他仍是有把握,在天草四郎有動作之前,就能以四陽烈焰刀
將之擊殺。
全場百餘人的目光,百餘種不同心思的期待,天草四郎完全感覺得到。背負著
這些期盼的自己,是可以做些什麼的,在微微苦笑之後,他邁開蹣跚的腳步,朝前
方踱去。
這舉動出乎所有人意料。看見天草四郎慢慢朝黑暗冥氣靠近,沒人猜得到他究
竟在想些什麼,以陸游之強,陷入五極天式的法陣後尚且無力抗衡,傷重的天草四
郎一旦被黑暗冥氣扯入,肯定是有死無生。
「這個日本倭賊發瘋了嗎?」
「聽說他與陸游有深仇大恨,該不會臨死前想要去刺陸老頭一劍,報仇過癮吧
?」
「哼,這倭賊在九州大戰時自甘墮落,投靠魔族,滿手都是我輩英雄的鮮血,
這樣的死法,太便宜他了。」
黑暗冥氣發揮著對天位力量的干擾效果,天草四郎甫一靠近,好不容易凝聚起
來的力量,登時宣洩四散,若非他早有預備,盡可能凝運著強天位力量,這一下就
要從空中墜落下去。
「……還差一點,還差……幾步……我不可以停在這裡……」
凝聚真氣,強行撐住碎裂的關節,每一下動作都發出難聽的摩擦聲,鮮血不停
地染上衣衫,那種痛楚超越著感官能忍受的極限,天草四郎流著冷汗,勉強睜著模
糊的眼睛,朝前方行去,用他的毅力與殘破肉體,進行他最後的一場戰鬥。
很快地,就在天草四郎步入法陣的數步之後,五極天式對天位力量的強大干擾
,令他力量狂降,迅速散失,濃密的黑暗冥氣,像一道深深的霧牆,自兩邊湧來,
將他的身形吞沒於其中。
消失的前一刻,痀僂的姿態,看來沒有悲壯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氣氛詭異,
說不定就有人要大聲恥笑出來了。
不過,還是有人笑不出來,甚至是以相當凝重的心情,在看著這一幕。
始終站在多爾袞身邊,凝視天草四郎背影的花天邪,目光中厲芒一閃,縱身飛
躍出去。
「你幹什麼?」
多爾袞吃了一驚,從弟子眼中的堅決之色,看出他不尋常的決心,而當花天邪
開始施展七神絕中的腿絕,倍增本身速度到極限,直追天草四郎背後而去,多爾袞
更肯定了他的目的。
(看不出來……這小子居然還……)
身法、角度與適才旭烈兀類似,但面臨的情形卻大有不同。逆行時舟運轉至今
,整個殺傷力已經到了不可控制的顛峰,每一下擺盪來回,就是兩千年以上的時光
變化,濃厚的黑暗冥氣旋轉成壁,即使再高速的身法,也不可能在擺盪完成之前衝
出,換言之,如若衝入黑暗冥氣裡頭,花天邪九成會在瞬間老死,或是還原到有生
命之前的狀態。
這個危險,當事人不會不知道,但他卻直追天草四郎的背後而去。
察覺到花天邪的堅持並非兒戲,在與他錯身而過的剎那,石崇眼中失去了冷靜
,露出了無比恐懼、震撼的神色,正持印施咒的右臂輕微、卻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像是想要揮手出去,但卻為了要維持法咒的完整,最後仍是沒有抓出去。
就這麼一下遲疑,花天邪如閃電般消失,緊追在天草四郎身後,沒入逆行時舟
的法陣當中,被急湧過來的黑暗冥氣所吞噬。
儘管只有那麼一瞬間,但旭烈兀的銳利目光確實捕捉到,石崇深深地閉上了眼
睛,整個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嘿!這個老小子……)
為著自己所看到的東西驚訝,旭烈兀還來不及歸納資訊,一聲由黑暗冥氣當中
發出的巨吼,狂撼著所有人的聽覺。
再怎麼頑強的抵抗,也有其極限。在逆行時舟的法陣中堅持盞茶時分後,陸游
的外表看來已經不像是人類了。
一如當初重病的皇太極,月賢者的皮膚表面也出現詭異變化。以指頭大小的六
角形為基礎單位,某些部位維持著健康青春的膚色,某些部位卻斑駁乾裂,像是一
具陳腐千年的古屍。
各種不同的肉體變化,隨著時光交錯,在軀體上激烈出現,當皮膚表面枯乾化
灰,連帶著的血肉筋骨,也像是灰燼般脆弱,剝落崩解。恐怖的景象,由四肢慢慢
往軀體蔓延,侵蝕著要害。
亦直到了此刻,石崇的心才算定下來,五極天式的威力,已經擊潰了陸游的抵
禦,而若非自己的力量消耗殆盡,必須藉著黃金龍陣來施法,魔力駁雜不純,這個
戰果應該可以更早一步出現。
劇烈的吼聲,象徵著一代宗師的末路,不斷地在皇城內迴響,旭烈兀並不想目
睹這一幕,但置身於此,這卻是他責無旁貸的場面,也因為這樣,他最先察覺到了
不尋常的地方。
起先,只是一點微弱的青色光芒,在黑暗冥氣中若隱若現,當旭烈兀運足目力
,則在略為顯得稀疏的黑霧中,見到天草四郎閉著雙眼,激烈顫抖的身影。
以石崇為首的眾人很快注意到這一幕,更驚訝地發現,被黑暗冥氣所包圍的天
草四郎,身上出現了不尋常的變化。激烈的出血止住了,破損不堪的肉體,就像時
光倒流一樣,快速逆轉回未受傷時的狀況,各處傷口在剎那間癒合,連血跡都隨之
淡化,像是被傷口倒吸收回去一樣,自皮膚上消失。
這是逆行時舟的效果嗎?因為之前旭烈兀時間抓得剛好,在時光擺盪處於逆流
的那一刻,把多爾袞與花天邪推出法陣範圍,他們兩人的傷勢明顯好轉不少,而同
樣的現象,如今也出現在天草四郎的身上?
這是眾人共有的懷疑,特別是當時間流逝,天草四郎的肉體近乎完全康復,但
應有的老化現象卻不曾出現在身上時,這份疑惑更擴大轉為不安。
「這……怎麼會這樣……」
正催運魔力,維持著逆行時舟法陣運作的石崇,明顯感覺到有一股相反的力道
,在抵抗著自己的魔力,雖然還不是很強,但卻確實地令時光擺盪的速度緩慢下來。
老化現象並未隨著時光擺盪,出現在天草四郎身上,但另一邊陸游的痛苦情形
,顯示逆行時舟沒有失效,那麼,難道天草四郎的肉體異變,與逆行時舟的效果無
關?
(白字世家的乙太不滅體?)
從眼前的景象,石崇腦海裡閃過這個名詞,困惑卻也同時出現,因為根據自己
的資料所知,天草四郎從不曾修練過這門耗損生命力,快速催愈肉體的神技,那為
何他會忽然施展出來?
或者,這既不是逆行時舟的影響,也不是乙太不滅體的催愈效果,而是自己所
料想不到的第三種可能性?
「難、難道是……」
手上法印所感受到的抗力,倏地以倍數狂增起來,只是頃刻之間,就令石崇的
虎口劇痛出血,雙臂狂震到麻木的程度。
這感覺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但更明確的景象,卻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籠罩於天草四郎週身的淡淡青光,驀地暴增了亮度,璀璨光華,逼得人們無法
正視,緊跟著,一道尺餘直徑的青色氣柱,自他身上筆直迸發,直竄十餘尺,裂成
片片蓮瓣,恍若一朵青色蓮花,在眾人眼前剎那盛放,盤旋迴繞。
青蓮乍現,與之伴隨的,是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一股……足夠令破損肉體自
動癒合重生的天位力量。
在一股強大力量的驅動下,天草四郎的體內,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新陳代謝
以超越平時千倍的速度,在各個傷處運作,本來碎成片片、只以真氣勉強支撐的關
節,開始迅速聚合,組湊成形,無數大小裂縫在瞬間消失,還原回最健全的狀態。
表面肌膚組織進行癒合,一口深深呼吸,所吸入的氣息,由天位力量分解、轉
化成所需要的物質,補充回之前激戰所失去的血液。和乙太不滅體有異曲同工的效
果,但卻並非透支生命力,而是天心意識與天位力量完美運作下的高度成果。
從被粉碎的各處關節,到外表的皮肉傷痕,天草四郎瞬間傷勢盡愈,當他睜開
雙眼,凜冽劍氣由身上透發而出,青光竄閃不定,所到之處,貼近過來的黑暗冥氣
被清除得乾乾淨淨。
驅除身邊的黑暗冥氣,回復視線,這是第一要務,天草四郎的目光,隨即移往
石崇背後的虛無形象,看著那搖曳不定的鐘擺,高度集中的天心意識,如流水般竄
探過去。
目光與鐘擺接觸的瞬間,逆行時舟的法咒結構,在天草四郎腦內閃過,再無半
點奧秘可言,當他閉上雙眼,一個意識運發出去,搖曳中的鐘擺忽然停止在半空中
,一股奇異的感覺,彷彿是蔓延而來的涼水,令得在場每個人都打了個寒顫。
緊跟著,石崇忽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一股無法形容的酸麻感覺,由結印施咒
的手臂開始,往全身延伸,沒幾下功夫,整個人就被鎖死在原地,連一根小指頭都
抬不起來。
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黃金龍騎士身上。就在那陣冰涼感覺浸過身體後,每個
人都像是被結凍住了一樣,從本身肢體到結合的黃金龍部分,連最細微的小動作都
做不出來。
黑暗冥氣也被鎮鎖住,就像是一片靜止的霧牆,虛虛渺渺,整個逆行時舟的咒
力,連同霧氣裡頭的東西,全部都停滯住了。
古怪的情境,就像是整個時空的時間被凍結,但每個人都知道不是這樣,至少
,旁邊的風還在吹,多爾袞、旭烈兀仍有著行動力,只是被這太過不可思議的變化
所震驚,不知道該怎麼做反應。
從理智上判斷,他們當然看得出這是怎麼回事。
完美狀態的五極天式,與天位力量的對抗,究竟能夠承受到多強的天位力量,
這點沒有人知道。
但石崇的逆行時舟,是集結黃金龍陣的力量而發,儘管強大,力量卻雜駁不純
,混亂不定,如果有高手以天心意識反攻,把力量由破綻處攻入,順著百餘道氣脈
逆傳,在一瞬間就可以把施術者連帶黃金龍陣一起鎮住。
技術上是這樣子,但卻只是紙上談兵的技術,因為要實現這個戰術,所需的天
心意識之精,當前的天位高手中沒有一個人可以做到。倘使是織田香,以她那特異
的生命形式一搏,或許有小小的可能,但卻絕不是素來天心意識拙劣的天草四郎所
能為。
特別是,這種瞬間把敵人的氣脈運行,乃至於肢體活動全部鎖死的技巧,在他
們腦中依稀有點印象,那是一種叫做「萬物元氣鎖」的神技。
這個技巧,傳聞在擁有強天位頂峰修為後,就可以開始修練,過去陸游曾以此
把白家家主白金星打落天位,只是手法粗糙不具備應有效果。絕世白起憑著極度扭
曲的天心意識,也曾經施展過這個技巧,以一敵眾,十招內挫敗一眾強敵,但時間
卻不能長久。
但天草四郎的手法,舉重若輕,沒有勉強施為的粗糙,也不如白起那樣只能維
持短暫時間,是萬物元氣鎖的完美展現。
處身於五極天式的法陣當中,卻能無懼黑暗冥氣的干擾,施展萬物元氣鎖,再
加上肉體迅速自我癒合的現象,只能給眾人一個最不好的聯想,自從九州大戰後,
突破強天位力量之壁的武者,終於再現於風之大陸的土地上。
(沒這種可能,陸老兒和我都沒法突破的極限之壁,天草四郎怎麼有可能……)
被強烈的震撼感所驚懾,多爾袞甚至覺得眼前有些暈眩。相較於他的震懾,旭
烈兀則是冷靜得多,甚至回想到之前天草四郎驅除黑暗冥氣時,所迸射而出的青蓮
光華,任誰都看得出來,那是青蓮劍歌的獨有劍氣,自從李煜遠揚海外,不曾一現
於風之大陸。
(五師兄又還沒死,不可能會借屍還魂的,那麼,現在的情形,最有可能的情
形是……)
腦內各自有著不同的想法,但無論是身軀被鎖住的石崇、黃金龍騎士群,還是
被腦中震撼感所驚懾的旭烈兀、多爾袞,都沒有作出多餘動作,去試圖干涉眼前的
情勢,因為感覺起來相當明顯,天草四郎在控制住局勢後,並無意作進一步的攻擊
,只是把目光移向黑暗冥氣的中心。
由於逆行時舟的咒力,已經被天草四郎強行鎮住,對法陣中人的影響,就整個
被壓制下來。
整個軀體有多處乾癟灰化,破損不全,在即將分崩離析的前一刻,陸游幸運地
保住了肉體的完整,勉力睜開朦朧的眼睛,望向前方,想要看清楚前頭的景象。
所映入眼中的東西,像是作夢一樣,把時光倒回了兩千年前。恍恍惚惚,陸游
看見故人正站在前方不遠處,一掃這些年來的頹氣,神情平靜地朝這邊看來。
「時貞……」
九州大戰結束後,陸游與天草四郎正式決裂,每次見面,都是相互拔劍交戰,
像這樣子平和的表情,已經有兩千年不曾在友人面上見過了。
「陸放翁,我受人之托,要帶一句話問你。」
隔著一段不算短的距離,天草四郎揚聲發問,聽在眾人耳裡,滿是困惑與不解
,就只有旭烈兀隱約料到一二。
「那人要我問問你,目前的白鹿洞中,還有誰能接他一劍?」
似曾相識的問題,由天草四郎口中問出,而在這一問之後,他便跟著出手了。
絢麗奪目的光華,驀地自天草四郎掌心暴亮,儘管手中無劍,但散發出來的劍
氣,卻比他生命中過去的每一刻都更為凜冽,像是一道最燦爛的流星,猛然往陸游
揮擊過去。
「這是……」
強大的劍氣當頭擊來,陸游本能地要出手擋駕,但手臂一動,劍氣已自生變化
,倍數增強,在他還沒能夠做出動作前,就以更強勁、更直接的壓迫,粉碎他所有
可能的防禦。
(為什麼?天草有這樣的力量,為什麼不一早就用出來?)
疑惑溢滿整個心頭,陸游完全不能理解,眼前所見是幻覺亦或是真實,如果這
一切是真,為何天草四郎會忽然擁有更強於己的力量了?
像是一道越來越狂的凶獸颶風,又像是一條吞噬著一切事物前進的巨龍浪潮,
碎開渾沌百萬劍陣的防壁,破開所有可以阻擋它的東西,撕空破滅而來。
距離越近,越是能夠感受到那股沛然之威,猶如天怒,莫說此刻身負重傷,就
算是最佳狀態,也不知道該怎麼接應。
類似的記憶,急湧上心頭,那是在多年以前的白鹿洞後山,徒兒李煜仗劍朝己
衝來,所散發的氣勢依稀就與這一劍有些相似,但那時在自己眼中,徒兒的三天劍
斬充滿破綻,力量在發出的同時,就產生了大量虛耗,實質殺傷力銳減,結果自己
施展抵天劍陣,連續三劍,先將他的劍氣包容、拆卸,再趁著他舊力已盡、新力未
生的剎那,將之前積蓄的力量整個反彈出去,輕易將之挫敗,轟出白鹿洞數十里外。
劍氣的感覺相似,但威力更強,而關鍵處的天心意識,更是精準得找不出差誤
,自然渾成,流轉無間,在自己眼中,再也看不出一絲破綻,只見到一股壓倒性的
巨力,如巨濤裂空,轟然拍擊過來。
這樣子的一劍,試問自己怎樣抵擋?怎麼有辦法去抵擋了?
「師父……你老了……你真的是太老了……別繼續擋在歷史的道路前,請你讓
開吧!」
在這一劍裡頭,彷彿有著這樣的聲音。
剎那間,在那奔流過來的劍氣巨浪裡,陸游隱約見到一朵青蓮,回轉綻放,朵
朵蓮瓣紛飛旋舞中,有著一襲孤絕身影,像是當年任職聖騎士的天草四郎,卻又像
是某個長髮飄揚,散發著銀色光輝的謫仙劍士。
「喔喔喔∼∼∼∼」
勝負在瞬間分曉,陸游的殘破之身,沒有半分抵禦能力,才與天草四郎的劍氣
稍稍一觸,便整個被劍氣浪潮吞沒,肢體破碎崩解,緊握的凝玉劍拿捏不住,脫手
飛出,穿破長空,遠遠地飛向天的另一端。
在所有人為這一劍之威驚懾恐懼的同時,天草四郎卻淡然以對。這樣的一劍,
當時在日本的小漁港自己就曾經遇到過,彷彿是毀滅一切的海嘯洪濤,無法可擋,
無法可破,只能眼怔怔地被捲入吞噬。
現在這一劍,只不過是把當日的感覺完美重現而已。那時的自己全然不是對手
,重傷的陸游自然也無可抗衡,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而當成功地殺敗陸游,所有人都在看,想看看天草四郎的下一步要做什麼?會
不會趁著眾人傷疲不堪的當口,出手掃蕩敵人。畢竟,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天草
四郎與他們並沒有多少交情,就連設計邀天草至此的石崇,也不能肯定這位劍爵此
刻的心意。
與陸游一樣,一個共同的疑問,在人們的心裡發酵。天草四郎是在剛才的慘敗
後,得到領悟,進而有了突破?抑或者,這樣的力量他一開始便已擁有?但如果是
這樣,勝負根本在開戰前就已經決定,天草四郎可以憑著齋天位的絕頂修為,力壓
全場,為何要做那種慘痛的死鬥了?
「……」
沒有言語,天草四郎以行動來回答。也不見他出手作勢,萬物元氣鎖隨著心念
發動,石崇、黃金龍陣的騎士們,彷彿被一圈無形的繩索給套住,從胸腹部位開始
,受到強大壓力催壓,呼吸維艱,越來越喘不過氣來。
根本沒有出手的可能,就已經被完全制住,即使是以石崇的老奸巨猾,一時間
也想不出該如何擺脫這窘境,只能任著無形鎖縛逐步鉗制經脈。
還保有著行動能力的人,處境並不見得就好過一些。在目睹天草四郎那一劍之
威後,連多爾袞這樣狂霸無雙的勇漢,也不會傻到在已經重傷的此刻,去找敵人作
自殺式戰鬥。
(情況太詭異了,最好趁現在開溜比較穩當……)
或許是對自身的輕功太有信心,旭烈兀再展腿絕神技,想要趁局面不明朗時,
以適才衝出逆行時舟法陣的神速,脫離此地。
以他一貫的才智,實在是不該犯這種錯誤的,儘管睥世腿絕是當代屬一屬二的
快捷身法,但天草四郎目光微微一瞥,意隨念轉,力量運用真個是快捷無倫,旭烈
兀甚至還感覺不到大氣流動,聽不見風聲,就被一股狂湧而至的力量流,身不由主
地帶起,在空中成了一個滾球,遠遠地摔向天邊盡頭。
漂亮的出手立威,但從旭烈兀能夠無傷而退,在場的人都看出了一點東西,天
草四郎似乎沒有什麼殺意。
「嘿……天草,不要這樣,大家都是為了屠殺陸老兒才聯手,本來就是同路人
,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講,你……」
石崇試圖以言語窺知對方的心意,但這敷衍戰術卻在天草四郎的冷眼中,宣告
失敗。
「同路人又怎麼樣?現在才套交情,難道你想要我給你飛吻嗎?」
不同於對待旭烈兀的「溫和」,天草四郎冷冷一句話拋出後,萬物元氣鎖的壓
力逾倍增強,卻慘了石崇與一眾黃金龍騎士,胸口如遭千斤重擊,肋骨斷裂,一口
鮮血激噴而出,幾個功力較弱的,當場便直挺挺地在黃金龍背上失去意識。
龍族勇士性情剽悍,雖然處境惡劣,卻未失去鬥志,其中一名特別剛勇的騎士
,吞下湧至喉嚨的鮮血,大聲喝罵。
「天草魔頭,士可殺不可辱,你……」
稍稍運氣,萬物元氣鎖就能夠控制全場,而要摘下一顆人頭,只要微一動念便
已足夠。連瞥去一個眼神都不必,那名龍騎士的人頭,在開口說話之後忽然自行折
斷,筆直往下墜落。
「士可殺,不可辱?這麼急著求死的人倒也少見……」
天草四郎的譏諷冷笑,像是不祥的鐘聲,徐徐敲在每個人的心坎上,對於這個
似友似敵、立場難辨的劍爵,沒有人猜得到他心中所思,只能忍受著身上傷勢帶來
的劇痛,試圖凝運力量,當機會來臨,或許可以發出合力一擊,扭轉情勢。
這是一眾龍騎士的打算,但應該與盟友有難同當的石崇,卻不敢如此樂觀,彼
此間的天位差距實在太大,在天位武者的戰史紀錄上,齋天位的天心意識精準神妙
,遠非下位階的天位武者所能揣測,就算眾人恃數量強攻,他也能憑著更精準、更
快速的反擊,輕易破盡,要說能締造什麼戰果,那除非是天草四郎站著不動,像陸
游那樣挨上一擊吧!
有什麼辦法達成這種效果呢?石崇注意到被停滯定在周圍的黑暗冥氣,五極天
式的效果並未完全消失,如果能夠凝聚魔力,重新推動,或許……為著謀求生路,
石崇可以說是絞盡腦汁,但任他怎麼盤算,都有一個不變的答案……勝算,不足兩
成。
「天草時貞,你不用太過得意。」
始終默不作聲的多爾袞開口了,重傷的他正努力壓下傷勢,但一直看著敵人在
面前耀武揚威,不作表示,這卻是他無法忍受的事。
「力量是人練出來的,既然連你都能突破這層障壁,不用多久,同樣的力量我
多爾袞也將擁有,到那個時候,就是由我親自摘下你的人頭。」
充滿挑釁意味的話語,誠然豪氣干雲,然而天草四郎卻只是淡淡道:「唔,聽
來我似乎應該期待那一天,不過……你沒有那個機會了。」
一句話中滿溢著絕決之意,就當所有人都以為天草四郎要下殺手,他卻將目光
投向天空,陷入了一陣不尋常的思索。
過去,陸游在每場戰役結束時所感覺到的東西,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無疑,自己終於能體會到那種感覺,在此時此刻,在這個戰場之上,自己就是
神,能夠主宰著一切,輕易影響眼前這些人的生死。
無上的力量與威權,就盡握於自己掌心,只要有那個念頭,隨時可以將這些人
誅殺,或者,到雷因斯大殺一場也行。世界的天秤,就隨著自己的意念而左右傾斜
,這是何等快事?
但為何自己就感覺不到半分快慰?
就算是在這生殺大權盡握掌中的輝煌時刻,胸中也不覺得半分榮耀與喜悅,只
有沉重的失敗感,不住累積在早已疲憊的肩膀上。
人的成就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回想當年,自己仍任職於耶路撒冷的十字軍
,只是一個弱小無能的東西,憑著手中一口利劍,整日斬殺魔族,雖然殺的都是一
些小角色,但滿溢於心頭的成就感,卻遠比此刻要強得多。
那時,自己曾經那麼真誠地篤信,日後修成聖教絕學,將仗劍掃蕩奸邪,把魔
族趕出人間界,成就每個人類男子漢都夢寐以求的大事業。
了不起的宏偉大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無視於全場的緊張氣氛,天草四郎有些納悶地輕敲敲腦袋,沉寂多年的往事,
驀地一幕幕跑湧過心頭。
少年輕狂,自己變成了香格里拉的異端,儘管吸引了一派青年騎士跟隨,卻也
令聖教的長老反感。當這反感逐日累積,就種下了日後設圈套陷害的因子。
在一個被設計好的陷阱中,並肩作戰的同儕一個個倒下,鮮血噴灑在身上,形
成了絕望與悲傷的谷底。那時候,一部份的自己等若是已經死了,而在自己疲憊不
堪的視線中,出現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效忠於胤禛陛下,在真命天子的麾下,幹著所謂的大事,那是生命中最煥發著
光與熱的日子,每一天都在自己與敵人的鮮血當中,累積著榮耀與戰績,在夜裡因
為前所未有的充實感與成就感,期待著隔日的到來。
然而,就現在看來,那時的自己只是被另一層反向狂熱給擄獲,因為受到耶路
撒冷的背叛,所以反過來站在敵人立場,加倍的報復,享受這樣的過程而已,與之
前並沒有多大進步,同樣都只是一頭看著己方旗幟,就被心內狂熱蒙蔽雙眼的傻子。
叛離人類陣營後,成為了人類眼中的甲級戰犯,人人得欲誅之,然而還是有幾
名人類友人能夠體諒自己的處境,維持著往來,陸放翁、卡達爾就是其中的兩人。
在魔族的陣營裡,自己認識了很多人。胤禛陛下待己很親切,是值得奉獻滿腔
忠誠的英主,儘管不理智,但能夠效忠於他麾下,自己到現在都不曾後悔過。
在那不算長也不算短的烽火歲月中,自己曾受命接下一個與第一線戰務無關的
工作,之後,應舊日友人的委託,將他介紹給一名女子為友,自己素來敬仰他的人
品與文采武功,也知道那名女子的寂寞,認為這應該是個很好的開始。
但這卻成了自己生平最遺憾的幾大恨事之一。友情誠然美好,但在其中一方別
有所圖的時候,卻另當別論,沒過多久,魔族軍隊就因為機密外洩,連續吃了幾次
大敗仗,大魔神王震怒追查,自己不得不在驚愕中面對殘酷真相。
她獨自扛起了所有責任,一個人承受著被背叛的感覺,與她不能逃避的懲罰。
為什麼一個那麼溫柔善良的女子,要受到這種背叛呢?
目睹冰涼劍鋒在她臉龐上劃過,一道熱血噴濺,將那無雙美貌毀去的那一刻,
站在將兵群中的自己手足冰涼,像是要炸裂胸口似的悲憤,比當初受到耶路撒冷的
背叛更甚,讓自己明白心裡真正的感覺。
兩個人之間,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再加上歉疚,自己沒有想過要去告白什麼
,但至少應該負起責任。只是,當天晚上,在花園涼亭裡,自己信誓旦旦地表示要
為她討回公道時,卻被婉拒了。
「愛上什麼人,就有什麼樣的責任。我和他始終是立場不同,沒有能夠預見此
事的發生,是我的過失,我並不會很怪他,你也不用太勉強自己。」
在聽見這話的瞬間,自己的存在被抹煞了,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立場,去
介入這兩個人之間。只是,即使是做著沒意義的堅持也好,錯的事就是錯,不會變
成對的,該有人為著對的事情去堅持,去討回應有的道理。
所以在那之後,自己就與陸放翁反目,要他做出應有的懺悔,並為此長期糾纏
下去。
沒過多久,魔族政權改朝換代,鐵木真陛下是一個好人,雄才霸略,強絕天下
,但自己卻不得不站在與他為敵的陣營,這實在是一件憾事。
眾高手孤峰決戰的那一天,只擁有地界修為的自己,再次被賦予了一個特殊的
任務,陪同她趕赴一個注定要空等的約會。
如果有得選擇,自己並不想接下這個任務,因為這不只會令自己愧疚,在某個
意義上看來,更等於與陸放翁合作,可是胤禛陛下的將令不容許拒絕,自己必須完
成主君的將令。
結果,當兩人一起等到長夜將盡,她終於回過頭來,有些遺憾地笑了笑,飄然
離去。
再一次被心上人所騙,感覺一定很難受,而且這次連最信賴的友人都背叛了她
,那種心情……自己甚至不敢去想像。
或許是報應吧,當魔族撤回魔界,胤禛陛下的點將名單中,獨缺了自己的名字。
魔族諸將都認為胤禛陛下是基於種族考量作此決定,但自己卻從陛下那別具涵
義的說話中,聽出了其他東西。
「戰陣生涯原是夢,人間界的生物,到底還是屬於人間界,不該強去魔界討生
活。」
胤禛陛下有意放自己自由,作為彌補,但失去歸屬的自己卻無處可去。被捨棄
的悲與怒,還有無窮的憤慨和自我憎恨,只能藉著血洗那些追殺自己的人類武者來
洩憤,就在那天晚上,自己由地界進入天位。
擁有強大力量,未必就能帶來什麼滿足,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自己就像一頭
追逐血腥與殺戮的瘋狗,直至回歸那從不曾實際踏上的故國日本。
日本人民的敬若神明,讓自己有了棲身之所,能夠得到香兒這樣的傳人為伴,
也使得暴躁心情能夠安靜下來。
那孩子,可以說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但是到了最後,自己仍然自私地將她出賣
,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冷冷地背叛了她。
「所以,師父為了那樣東西……放棄了阿香嗎?」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那孩子的表情,是如此的悲傷與絕望,但自己愚昧的眼睛
,卻沒有能夠看出任何東西。
「天草,我很感謝你這次幫我的忙,不過以朋友的立場,我有些話想說。」
當日本陸沉,來表示謝意的她,也說了這樣的話。
「女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呢……其實我原本希望你會拒絕我的,就到此為止吧
,你並不欠我任何東西,即使有,也早就已經還清了……你和卡達爾都一樣,總是
拿現在的幸福,去填補過去的歉疚,然後不斷地為未來累積後悔的塵土……不需要
再把生命浪費在這裡了,比起活在過去,還有人在未來等著你……」
這番話令得腦中一清,好像想通了很多東西,於是懷著不安的心情,自己尋到
那座海島上。
「師父,我們兩個不要再見面了。」
在灌滿天位力量的狂沙簾幕中,女孩的背影是那麼樣地孤絕,一如天上冷月。
「我們兩個再也不要見面了……」
這樣的聲音,一直到現在,都彷彿仍在耳邊迴響著。
已經足夠了……
放眼過去與未來,曾經與將等著自己回去的人……已經不存在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齋天位現】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 艾爾鐵諾 中都皇城
盯著陷入沉思的天草四郎,石崇一眾人等均是心憂不安,情知命懸人手,急謀
對策。
可是,應變之策還沒想出來,纏繞身上的萬物元氣鎖忽然有了變化,從緊勒住
肢體,開始進一步深入,漸漸侵入每個人的經脈,控制著真氣,當真氣完全被其所
操控,只要天草四郎一個念頭,所有人都會被逆行竄走的真氣迸斷經脈,甚至爆體
而亡。
情勢千鈞一髮,石崇變了臉色,連忙朝多爾袞使了一記眼色,要他有所動作。
幸好,身為戰友,多爾袞仍有起碼的道義,儘管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他還
是往前踏出一步,朝天草四郎接近。
誰也看得出來,天草四郎此刻的精神狀態並不尋常,只要把握住這一點,未嘗
沒有逆轉局勢的機會。多爾袞與石崇都是經歷過無數生死風浪的強人,即便是處於
這樣的不利情勢,他們兩人並未因此放棄。
隱住氣息,多爾袞朝天草四郎慢慢移近過去,明顯發現他對於自己的移動視而
不見。
看見了多爾袞的靠近,天草四郎卻不想做反應,不願因為作出任何動作,中斷
了這一刻重歷人生的感覺。
勝與負,在自己二次踏進中都皇城時,就已經沒有了意義,正如陸游一開始便
說過的,這場戰爭的勝負,在開戰之前就已經被決定了。
不論是陸游還是多爾袞,似乎都對自己的突破,還有無敵於這一刻的齋天位力
量,震駭欲絕,但這卻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為如此力量,在自己來此赴戰之前就已
經擁有。
起因,是當日在日本海濱的那一戰,對上那孤高的銀髮劍仙,他全力揮斬出來
的一劍,除了表面上的顯赫威力,內中還包含著某種不尋常的東西,一種難以形容
的……劍道靈魂。
以自已現在的修為,隱約可以感覺得出來,當天心意識再往上提升一層,更高
段的萬物元氣鎖之中,能夠以自身元神與他人魂靈共振,達到類似天心轉輸的效果
,而據自己所知,這似乎也是存在於異大陸的一種奇術,昔日李煜便是接受這項洗
禮,武功得以突飛猛進。
這樣的技巧,不管多高位的天位武者來使用,都要冒著魂靈破碎的風險,李煜
一面出劍,一面卻進行這樣近乎自毀的冒險,個性之狂之傲,自己實在是愧之不如
,亦是因為作了這個動作,李煜才在發劍後受到險些致命的重創。
魂靈共振所傳來的訊息,就包含著無法用言語傳達的天位之秘,令得自己在參
悟透徹後,能夠配合天地元氣異變,一舉完成兩千年來未能企及的突破。
自己在那一劍神威下敗退時,李煜狂妄的笑聲,不住笞擊著身為武者的自尊,
但是事後慢慢解讀,卻發現了不尋常的訊息。
他與自己素昧平生,以立場來看,甚至是敵非友,為何要冒著魂靈破滅的風險
,助己突破?
理由只有一個吧,因為自己無論如何,都會在未來與陸游一戰,這就是他之所
以將希望托付於己的理由。
在這名銀髮男子的心中,存有極大的矛盾。背負在身上的仇與怨,他不能夠不
去解決,但以他自身的意願來說,卻又極為不願意與舊日師門敵對,再一次地與恩
師拔劍相向。
經歷過多次的掙扎,這問題終於在天草四郎出現於眼前時有了解答,李煜甘冒
生死奇險,向這個男人作出委託。這樣的訊息,天草四郎感受得出來,那個銀髮青
年儘管狂傲孤高,但在這件事上面,卻是低著頭向己委託。
這麼高傲的一個劍仙,如此重求於己,於情於理自己也應該答應,只是,這卻
偏偏是自己最難答應的一件事。
與陸游的戰鬥,自己一定會貫徹到底,但這些戰鬥並非為著表面勝負,而是為
了要爭回一個應有的道理,倘使不是憑著本身力量得勝,那麼這些戰鬥就沒有意義。
因為這樣的道理,自己便不想去處理此事,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醉於酒國,不
想面對那終會到來的戰鬥,直至花天邪帶來的一封信,將自己逼到現實,前來參與
皇城之戰。
如果使用齋天位力量作戰,自己便無懼一切,縱然陸游、多爾袞、石崇聯手,
自己也可以將他們殺敗,但這做法卻非自己所喜。經過了思考,自己決定以「應有
」的實力出戰,不使用那來路不正的強大力量,因為即使得勝,如若勝之不武,那
就是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信念,無比的侮辱。
「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場戰鬥中,這是我最想要勝的一戰!」
把所有的人生意義燃燒於此戰,自己努力地想要爭取勝利,怎奈天定的宿命就
是這樣嚴苛,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憑著自己的實力,永遠也沒希望戰勝這名命中宿
敵。
一個人能承受多少次失敗呢?戰鬥至此,已經沒有必要繼續了,當豁盡所有信
念、實力去戰,仍然屈辱地慘敗,堅持已然沒有意義,但在一切鬥志塵埃落定後,
自己仍有必須完成的任務。
人不應該奢求不屬於己的東西,在那兩個人之間,從來也就沒有自己的存在,
然而,自己仍是打從心底希望見到她的笑臉,並願意為此付出。
知道陸放翁若死,會令她感到難過,這樣便已足夠,自己得把陸放翁從死局裡
頭解救出來。
險惡的殺局,在齋天位的無敵力量鎮壓下,也顯得不堪一擊;李煜委託自己的
問話,也向陸游發問出去。環視周圍眾人的驚駭表情,自己一生中最威風的或許就
是此刻了,那麼……在一切仇怨清算,任務也告一段落後,自己該做些什麼呢?
距離天草四郎的距離拉近,多爾袞積蓄著力量,試圖發出一記還不滿三陽威力
的烈陽刀。烈陽刀是能夠濃縮力量、猝然數倍爆發的技巧,有可能恃之殺敗比自己
更強的敵人,但對於齋天位那能夠迅速自我治癒的能耐,多爾袞也無半分把握。
(如果九陽烈焰刀驟發,有沒有可能斬得他來不及回復?)
在考慮這個問題之前,似乎應該煩惱怎麼攻破齋天位的護身氣勁才對,但倉促
對上了這超越等級的力量,多爾袞也拿捏不準戰術,在心煩意亂中大受影響。
緩慢靠近天草四郎,這是一種十分詭異的情形,但眾人只能在打草驚蛇的風險
,與坐以待斃的結局中選擇其一,如果多爾袞不先破去天草四郎對眾人的鉗制,那
麼別說是反擊,就連逃跑都沒有機會。
只是,當多爾袞靠到近處,卻偏偏慢上了一步,陷入沉思狀態的天草四郎,恰
巧於此刻抬起頭來,雖然角度稱不上直視,但仍與多爾袞的目光短暫交接。
時間並不是很長,但卻已經非常足夠,多爾袞的野性直覺,讓他在瞬間把握到
了一種訊息。敵人此刻的眼光裡,除了殺氣之外,還有著某種東西,一種影響著這
場戰鬥勝負關鍵的東西……令得他明白,再和這人堅持戰到最後,已然沒有任何意
義了。
便是因為察覺到這一點,多爾袞悶哼一聲,撤去了竭力凝運的烈陽刀,身形一
斜,竟以高速破空而去,直穿雲霄,幾下子就在雲層中消失了身影,繼旭烈兀之後
,第二個以不同形式脫離戰場。
石崇一眾人等看見天草四郎驟醒,本來正為著多爾袞的命運擔憂,哪知道他居
然這樣子說走就走,全然不顧盟友的立場,說得難聽一點,根本就是貪生怕死地抱
頭鼠竄。
堂堂三賢者之一,竟有這麼可恥的行為,眾人看得傻眼,一些個性較為焦躁的
黃金龍騎士,想到自己馬上死厄臨身,立刻便破口罵了出來。
石崇還保有著冷靜,儘管他亦不能理解多爾袞的行動,但他仍相信自己的判斷。
怯懦並非是適合這狂人的形容詞,以多爾袞的性情來說,這樣子恥辱的竄逃,
會對他以後在作戰時的心神狀態,有著無可彌補的打擊,所以他沒理由就這麼逃跑
,那麼……
沒有給石崇繼續發揮智略的機會,就在多爾袞撤身飛退同時,控制住眾人體內
真氣的那股力量開始運作,將他們的真氣激烈鼓蕩,不住在體內積蓄、提升威力。
任誰也知道,當真氣提運到頂峰,卻無處可以宣洩時,就會在體內瘋狂炸開,
令人死得慘不堪言,而天草四郎似乎認為他們提運真氣的速度太慢,微一揚眉,以
本身力量幫上一把,這樣一來,眾人只覺得一股澎湃內勁由週身毛孔急湧入體,混
合本身真氣,頃刻間就超越了自己能夠控制的極限。
手足肢體,隨著真氣鼓蕩,慢慢地膨脹起來,就連與本身肢體結合的黃金龍巨
軀,也在這股力量影響之下,有了失去控制的現象,只要再持續片刻,失控的真氣
便能將他們逐一爆成血粉。
修為高上一個天位的石崇,情形是好過許多,但卻仍被鉗制於萬物元氣鎖的束
縛下,真氣鼓蕩,難受之至,特別是當天草四郎察覺到他尚有餘力,目光一瞥,天
心意識加壓過去,石崇眼前一黑,腦中痛得幾欲當場暈去,兩手更不由自主地動了
起來。
力量越聚越強,迅速超越本身所能負荷的極限,死亡陰影便在眼前,當眾人正
以為真氣就要沸騰炸裂,爆體而亡,充盈於體內的力量卻驟然有了去向,順著經脈
湧向手掌,被一股不屬於自身的天心意識凝聚增輻,提升至應有殺傷力的數倍之後
,如洪流潰堤般轟發了出去。
(怎會如此……難道是……)
石崇的智慧,在此時的應變上,明顯遜了一籌,在他要採取動作之前,體內沸
湧的真氣,已經不由自主地合掌擊出,與周圍黃金龍陣的龍騎士群一起,近百道天
位力量攻擊,在下一刻貫穿了天草四郎的身體。
「哇啦……」
一聲痛哼,大量鮮血由天草四郎的口鼻噴湧出來。情形就與之前的陸游類似,
但儘管黃金龍陣的攻擊威力被大幅提升,如果天草四郎有心防禦,齋天位絕頂天心
意識,力量高度凝聚之下,應該可以輕易盡擋這些攻擊。
然而,他卻沒有這樣的打算,非但不做任何防禦,還以全力壓制自身的護體氣
勁,任那洶湧而來的天位氣勁,在自身最弱的一刻,貫穿身體,體內連續發出骨爆
脆響,登時重創。
近百道的強力攻擊,自不同角度貫穿身體,那情形就只能用千瘡百孔來形容,
襤褸破損的衣衫,現在除了血污,更呈現焦黑狀態,慘不忍睹。
嚴重的傷勢,換作是別的天位強人,這已經是致命重傷,但步入齋天位的境界
後,卻是直至此刻才分外顯出其強絕神效。攻擊才一停,天草四郎的傷處便迅速止
血,焦黑壞死的肌肉部位,以超乎想像的新陳代謝速度進行生長癒合,從內部的斷
碎骨頭開始,將傷勢痊癒過來。
「這……這是什麼東西?天草四郎果然是魔族啊!」
不明究理的龍族騎士,只是把這異常的自愈效果歸咎於魔族體質,但知悉天位
力量每一階段變化的石崇,卻很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比魔族體質更為快速,比乙太不滅體更為完美的自我痊癒效果,就在眾人眼前
展現,才只是一眨眼功夫,鼻端仍滿溢著濃濃焦臭氣味,但天草四郎的身體已幾乎
找不到傷口,儘是新生之後的強健肌肉。
「呵……怎麼一點傷都沒有?明明都已經這麼痛了說……天位力量,真是個惱
人的東西……無怪鐵木真陛下最後是那樣駕崩殯天……」
低垂著頭,天草四郎喃喃自語,這些話隨風飄到每個人耳裡,能夠理解他想法
與意志的,只有寥寥數人。
「不夠,再來啊!」
天草四郎劇喝一聲,雙臂翻掀捲動,氣浪狂捲拍向四周。沒有實質殺傷力,但
每一個被氣浪觸及的龍騎士,體內就如適才那般,再次起了不由自主的變化,真氣
翻湧,超越本身極限的強大力量迅速積蓄,跟著便轟發出去。
「天草,有事慢慢講,你別……」
石崇的態度顯得很詭異,因為從急惶的聲音聽起來,他是認真想要阻止天草四
郎的自毀行為,只是,沒等他再次有機會說話,強絕的天心意識便控制他身體,令
他身不由己地與龍騎士聯手,全力轟擊向眼前的目標。
霹靂震響,風雲變色,由多股天位力量激盪所形成的衝擊波,令得每個人都拿
不穩身形,一面朝前狂轟,一面卻往後退去。
強光與煙塵,令他們完全看不清前方景物,高度密集的力量亂轟之下,就連空
間本身也出現了異樣的晃蕩,在這樣的情形下,受攻擊的一方究竟會如何,他們根
本都無法想像。
(沒想到天草他會這麼做,這是得到突破的代價嗎?)
儘管身體不受自控,但石崇仍能思考,也終於明白適才多爾袞為何不戰而走,
那並非因為怯戰,只是因為不需要再戰。在那短短的目光交會中,多爾袞一定已經
看出了天草四郎眼中的死氣。
以多爾袞的自負,他會挑戰一名比自己更強的敵人,卻絕不會留下來與一名已
無生意的高手死戰,是以立即撤身而走,不願參與這場結果早定的戰局。
登上了現今無人能及的天位頂峰,可以輕易雄霸天下,但卻立即選擇自滅,石
崇雖然情感上無法認同,卻隱約能猜想到其中原由。儘管他不願意成為這無聊行為
的幫兇,但在身體完全受人控制的此刻,他只能坐視事情的發生。
一旦步入齋天位,受到自我痊癒的高度防護,當傷勢出現,即使不用運功,肉
體也會自我癒合。這樣的本事,在實戰時是無可取代的夢幻能力,比乙太不滅體更
為優異,但是在這時,卻成為天草四郎的最大障礙,除非攻擊的破壞力大於自愈速
度,否則即便有著自滅之心,也無法做到。
承受攻擊的一方,傷勢理所當然地不會好過,但發動攻擊的一方,也絕不輕鬆。
受到高層次的天心意識控制,發揮出超越本身的攻擊力,時間一長,肉體就無
法負荷這樣的損耗,即便是有黃金龍作為發力支撐,也不足以維持這超越本身極限
數倍的攻擊。
「啊──!」
在霹靂爆炸聲中,開始有黃金龍騎士發出慘叫,被一股由體內倒捲而出的大力
,粉碎內臟、骨骼、經絡、血肉,整個人連帶身下的黃金龍,被扭曲擠縮成一個球
體,越縮越小,最後在巨爆聲中化為一團血粉。
見到這幕景象,恐懼表情開始在其他黃金龍騎士面上出現,直至此刻,他們才
終於明白,不但事關於己,而且自己已經在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只是縱然明白,
當遠較他們為強的石崇都尚未取得肉體支配權,他們也只能在恐懼中,竭力把每一
分精元都往前轟。
一個接著一個,黃金龍騎士像是某種消耗品一樣,激烈而迅速的爆炸消逝,幸
好,這情形並不持久,當黃金龍騎士因此銳減近二十名成員,密集轟擊持續一刻鐘
之後,石崇忽然覺得身上的壓力一鬆,手指可以微微翹動,不久,儘管龍族騎士仍
受到控制,但自己卻已經奪回肉體自主權。
這當然只說明了一件事:天草四郎已經極度傷重,無力再維持對其他人的控制
了。
明白這個事實,石崇感到些許黯然,他可以選擇停手,但此時,他卻決定尊重
天草四郎的意志。
以石崇的力量,運力於目,自然看得清楚,在煙霧中的那個人形已經殘缺不全
,如果這代表了天草四郎的堅持,自己找不到理由去阻止,或許這裡沒有任何一個
人夠資格阻止。
真的沒有嗎?
有一個人,自從天草四郎展現實力以來,就被人忽略了存在,眾人看見他躍入
逆行時舟的法陣範圍,被黑暗冥氣所吞噬,但由於天草四郎的攻擊,一時間忘記了
這個被困在黑暗冥氣中的男人。
事實上,當天草四郎以齋天位力量,破壞石崇的施法,黑暗冥氣就不再具有威
力,只是不想讓他出來攪局,破壞了原本可以輕易操控的局面,所以用力量將他封
鎖在黑暗冥氣之中。而當天草四郎已無法繼續控制周圍,繼石崇之後,力量只遜之
一籌的他,終於突破封鎖,成功回復行動力。
「住手!」
不單單僅是突破封鎖,由黑暗冥氣中衝出來的花天邪,赫然還能爆發出強猛勁
力。一直在黑霧中目睹著所有事態演變,卻被封鎖住行動,他不斷地試圖掙脫、突
破封鎖而出,力量一直催升在頂鋒,不知不覺中赫然又有所進步,而當花天邪終於
破鎖,他不單單震潰黑霧,力量更掃向四周,把所有黃金龍騎士都給掃震出去。
天草四郎力量的急遽衰退,當黃金龍陣潰散,掃離開本來位置十尺,龍騎士也
都回復了行動能力,所有攻擊也都停了下來。
「你曾經說過,打贏了就跑,這是最要不得的事,你現在卻想打贏了就跑嗎?
天草!」
巨吼一聲,花天邪朝著天草四郎急射過去,爭取時間,不讓天草四郎再次把他
給封鎖起來。
「想打贏了就跑,你沒有這資格,你還沒有打贏我,現在夾尾巴溜走不是太早
了嗎?」
花天邪大喝道:「天草四郎,你過去親口答應過要替我作三件事,這三件事還
沒做完前,你哪裡也不准去,給我留下!」
言語激烈,諷刺性十足,但那急切的吼聲,卻毫無掩飾地表露了花天邪的心情。
在場所有人都不會相信,一個曾經親手弒殺兄長,冷血無情的人,現在竟然這
麼焦急地想要挽救某人的生命。
意識已經不太清醒,在朦朧的昏沉中,天草四郎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了那道
急速向己衝來的人影。
高速充分表示了魄力,這點天草四郎是感覺得到的。在這世上,他的親友已經
所剩無多,這個性情相投的倨傲男子,不管從哪方面看,也算得上是他的友人,當
人生的最後時刻來臨,儘管見不到織田香,但能夠見到這名忘年友人,也是一件相
當溫暖的事。
「你欠我的第三件事,我要你現在就實現,天草,你不准……」
焦急的聲音,似遠似近的傳來,聽在耳裡,心情起著漣漪,但在給予回應之前
,天草四郎為之訝然,一種奇異的靈覺波動,讓他發現了花天邪身上的不尋常。
……怎會?為何之前完全沒有發現?是因為自己的能力太過低微嗎?竟然沒有
能察覺,這個小朋友身上存在著不應存在的東西……萬物元氣鎖!
萬物元氣鎖,是天心意識的高等運用,雖說只要擁有強天位頂峰修為,就可以
嘗試施展,但要真的發揮效果,不讓人輕易破解,沒有齋天位天心意識為基,是作
不成的。
九州大戰之後,能夠成功突破極限之壁,臻至齋天位力量,自己可以說是第一
人,而新一輩高手中,擁有足夠修為施放萬物元氣鎖的,就只有遠揚海外的劍仙李
煜,和已然殞落在雷因斯內戰中的絕世白起。
李煜成功修至高等天心意識,是這一兩年的事;白起則是難得離開雷因斯。而
且以這兩人的性情,若要出手對付花天邪,定然是一舉擊殺,不會多施這等手腳,
而花天邪本身也似對此一無所知,這些……除此之外,這道萬物元氣鎖,究竟是用
來封鎖什麼呢?萬物元氣鎖的施放,必然有其針對目標,而隨著應用方式不同,範
圍也極為廣遠,從封鎖氣勁、消除記憶、鎮壓傷勢,變化萬千,在實際接觸之前,
是無法預測的。
一個想法在腦裡出現,天草四郎面上出現了詭異的笑容……
「我委託的第三件事,天草四郎時貞,珍惜你的生命,不准……」
花天邪的巨吼忽然止住,並非出於本願,而是被一隻支離破碎的手臂,強而有
力地掐住咽喉,給提了起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近距離之下,看得很清楚,天草四郎的肉體只剩下一半,但這只指掌不全的手
臂,卻仍有足夠力量,穩穩壓制住花天邪的反抗。
「小伙子,沒有人可以永遠居於高位,你以為你每個命令都會被實現嗎?」
冷冷的語調,天草四郎的力量隨之發出。花天邪只覺得一股勁道侵入體內,扭
曲壓迫著各處經脈,劇烈痛楚,令得意識漸漸模糊不清。
在眾人眼前,則看到花天邪就像不久前的黃金龍騎士一樣,肢體扭曲,表面皮
膚就像乾枯的百年老樹,所有精氣血肉,快速朝著體內某處吸攝源頭流去。
生死關頭就在眼前,無論是石崇,或者黃金龍騎士群,都還沒有決定是要出手
相救,亦或者保持沉默,一瞬間,天草四郎放開了手,重重一掌反拍在花天邪頭頂
上。
力量,與充沛的天地元氣,一起由頂門要穴灌入,迅速走通四肢百骸,體內混
亂而近乎枯竭的氣脈,彷彿被一道清泉流過,更好像、好像有什麼一直被淤積在體
內深處的東西,被解放了開來。
能量仍然從頂門灌入,而且除了力量,好像還有著某些不同的東西。像是片段
的記憶,又像是強烈的情感,全都化成了滔滔的意識洪流,猛烈地衝擊灌入自己的
意識當中。
喜、怒、哀、樂,像是重新經歷另一遍人生,千百種情感與記憶,此去彼來,
恍惚中,花天邪不知身在何處,只聽見一個平和語音,猶如朝日晨鐘,筆直透入靈
台。
「你是帶著不平與怨忿的期待,生出到這個世上來的,傳說,輪迴能洗滌人們
的記憶與怨忿,不管你有多少的不平,多走過一趟兩千年的人生,應該就可以平復
你的不甘與遺憾了吧!」
聲音來自前方,像是迷霧中的指引燈光,讓本來浮沉於意識之海的靈魂,找到
了清醒的方向。
「從今以後,別再過你應該過的人生,去過你想過的人生吧!」
順著聲音,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微笑臉龐,理智迅速與畫面連上,本來以
為會看見天草四郎傷痕纍纍,滿是血污的殘破肉體,但卻看見的卻是一抹淡淡形影
,彷彿日光下的鬼魅,形影越來越淡,與日光同化,漸漸分解成透明的光影。
只是一楞,花天邪立刻瞭解眼前的景象代表什麼。
「天草……」
「皇大猩猩、陸老兒,都找到了他們人生的延續火焰,小朋友,我要對你說聲
謝謝,至少因為你,我現在並不覺得寂寞。」
「天草……第三件事你還沒有幫我作到,這麼樣就想走了,我……」
當光影透明到幾乎與日光同色,花天邪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出奇地,胸中
滿溢著一股悲愴的情感,即使親生父親亡故、即使親手弒殺兄長,都不曾有過這樣
悲傷的感覺,為何會在此時,令自己無法從容面對呢?
這個人,這個傢伙,只是一個執著於無聊情感,可被自己利用的工具,為什麼
自己就要為著他,心情這麼激動難靜呢?
手掌再次拍上腦門要害,但和上一次相比,這次非但感覺不到重量,那幾乎透
明的掌心,甚至穿透了頭頂。可是,花天邪仍然感覺得出來,這不是傳功,而是一
種像長輩對小孩子的摸頭,一種自己記憶中全然陌生的動作。
「第三件事嗎……就當作是,我撒謊了吧……保重了,孩子。」
之後,當天草四郎這麼微笑說著,在眾人眼中消散成無數光影,剎那間貫串身
體的顫慄感與深沉悲痛,花天邪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生平的知己。
而從後方看著花天邪顫抖的肩頭,石崇也約略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同時多少有
著感歎。
望向花天邪身前的那片空蕩,三大神劍從此永逝其一,劍爵以最符合他性情的
方式,燦爛地走完了今生。這是之前所不曾料到的事,話說回來,這場皇城之戰,
實在是已經承擔了太多的變數,幸好,最終結果仍然沒有超乎預期效果。
「石君侯,我們是否應該去……」
從震驚中定下神來,幾名為首的黃金龍騎士向石崇請示,眼中寫滿著不安。
戰鬥已經結束,但最重要的目標陸游卻逃離此地,若然讓他養好傷勢,重新反
撲,必然重演昔日天草四郎殺上升龍山的慘狀,單單憑著陸游一人,已經足夠滅絕
龍族了。
「不用擔心,陸老兒可不是天草四郎,沒有齋天位力量,就算他能逃出生天,
那樣子的殘破肉體,也不可能讓他繼續發揮力量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
「呵呵,各位放心吧,你們忘記了嗎?日賢者多爾袞大人已經追出去了,有他
出手,陸老兒有死無生,絕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妨礙。」
想到多爾袞在一刻鐘前就已經脫離戰場,去追殺陸游,一眾龍騎士的心情為之
大定,只不過多少仍是有些憂慮,多爾袞也是重傷之身,即使追上陸游,萬一仍然
給他逃逸,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把這些擔憂表情都看在眼裡,石崇的心情卻鎮定得多,也許多爾袞不足以致陸
游死命,但是埋伏在城外的最後一著王牌,自己的對等盟友,卻一定能夠及時出手
,為其恩師帶領完人生的最後一程路。
大步狂奔,兩旁的道路、樹木激飛倒退,已經失去視覺的陸游,筆直朝前方奔
馳,刮起旋風與煙塵,破壞著所經之處的一切。
連飛行在天上的能力都沒有,被天草四郎一擊送出中都皇城之後,陸游就像失
去理智與思考能力一樣,憑著最後的求生本能,朝前方急奔。
一種原始本能告訴他,危機仍然存在,那股屬於多爾袞的霸氣,正緊追著自己
,要將這窮途末路的一代宗師給了結。
逆行時舟造成的傷勢非同小可,誠如石崇所言,除非擁有齋天位力量的自我痊
癒,或者是能夠催運乙太不滅體,不然縱使能逃脫生天,陸游也不能將已經支離破
碎的肢體回復過來。
乾枯、殘破的肢體,隨著奔馳的激烈動作,不住地碎裂散下,還沒碰觸地面,
就化為煙塵散開,從手指、腳掌漸漸往上蔓延,儘管看不見血,但卻是比什麼都實
際地表達生命消逝的訊息。
如果有人能從旁望來,就會看到一具殘缺不全的乾癟軀體,以詭異的高速沖行。
當堅持、意志、武者魂魄消失無蹤,什麼劍聖、一代宗師之名,都與這扯不上
關係,所剩下的,只是一團受本能驅使而狂奔求生的肉塊而已。
在多爾袞眼中,這等型態無比的醜陋,也特別令他難以忍受,如果說自己與陸
游還有幾分道義責任須盡,那麼將他在此了結,不讓他以這醜陋型態存在下去,就
是自己該做的事。
緩緩揚起手臂,多爾袞預備轟發拳勁,但就在發勁前一刻,猛烈破風聲響起,
前方景色忽然變得有些模糊。
(這是……)
察覺到異常的多爾袞,迅速後退,下一刻,洶湧氣浪迎面轟擊過來,像是奔騰
中的野馬群,又好像是滔滔天河驟然傾洩,一發不可收拾的氣勢,朦朧中,更像是
看見一些龐然巨物,一面在氣浪當中翻湧,一面撲擊而來。
「龍?」
訝然於自己看見的東西,下一刻,痛楚在身上各處出現,多爾袞怒吼聲中,將
剩餘功力鼓蕩狂震,全力爆發下,將纏在身上的七道龍影給震得粉碎,消失無蹤。
龍影破碎,淡化成原本的長鞭形象,與多爾袞的護身氣勁稍稍一觸,立即倒退
回去,只是,這時多爾袞的位置已經較之前倒退了百尺有餘,察覺到這件事的他,
對本身有一種屈辱的怒氣。
(用鞭子的高手……是那人來了?)
在多爾袞思考的時間裡,盲目朝前方奔馳的人,沒有察覺到附近的樹木道路已
經被亂鞭氣浪摧毀淨空,仍是以高速向前衝,直至深埋於心內的原始本能,終於對
大腦發出警訊,肉體才正式停了下來。
「誰……」
破損不堪的肉體,甚至承受不了急衝驟停的反震力,才一停下,本已呈現半碳
化狀態的半截右臂,立刻灰飛湮滅,但肉體卻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樣,只是發出一
聲細微的問話,將剩餘的功力全數轉作護身真氣,提防突襲。
肢體不全,防禦姿態卻仍是無懈可擊,這或許可以看出白鹿劍聖的超凡修為,
但這些並無法改變接下來發生的事實。
無風也無聲,一道鞭影毫無預兆地當頭打下,輕易破碎護身氣勁,轟然聲響中
,已經腐朽的年老肉體,沒有濺出半滴鮮血,只是像被打碎的瓷器,碎裂四散,煙
塵順風飄揚,幾下子就散逸無蹤。
名動風之大陸,兩千年來穩坐天下第一人的劍聖神話,就這樣被一鞭打散,隨
著他的堅持與理想,一同被不住前進的時代給拋諸在後。
而凝望著漸漸散沒於空中的煙塵,將鞭子捲回腰間的他,有些許的沉默,雖然
說不上傷感,但絕對是與開心、快意相反的情緒。
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儘管不曾期待過,但心裡一直很明白,站在不同立場的兩
人,終究會有分道揚鑣的一日。不過,有得選擇的話,還是希望能夠以其他形式,
來表明雙方從此各行各路……夕陽透射而來,金屬面具上反映著淒紅如血的艷霞,
像是無聲的輓歌,只是這份追思並不長久,面具主人的冰藍瞳孔中,出現了空中那
名霸氣男子的身影。
「周元帥,殺神計劃已經完成,你隨時都可以入城了,那一大堆劍陣垃圾,沒
有白鹿洞的人還真是不好解開。」
有點意外,因為以這人狂霸的個性,再算起雙方的輩分,他會使用這樣的稱呼
,微微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
「沒什麼好奇怪的,對一個連師父都可以親手殺的男人,堅持師伯師侄的輩分
並沒有什麼意義,難道我該期待白鹿洞弟子會尊師重道嗎?」
「也有道理,那麼,多爾袞先生是希望能避免這樣的場面發生嗎?」
「嘿,開什麼玩笑,世上沒有什麼事比枯燥無味更糟了,陸老兒的表現在預期
之上,我希望他徒弟的水準更在他之上。」
適當的說話表明立場,有其必要,但以現在的情形,說得太多只會令己增添恥
辱,像頭空吠而無力咬人的鬥敗老狗,多爾袞明白這一點,所以在交代清楚後,選
擇立即離去。
「……反正,你應該也不至於認為,我們會一直維持合作關係吧?」
這是多爾袞離去時的最後一句話,周公瑾沒有回答。維持氣勢、身份,這些東
西他從來就不在意,比起如何在對手身前維持氣勢不弱,他更把思慮放在如何利用
對手的作風,去找出其個性上的弱點。
「顯而易見的缺點,但強勁直接的作風,讓這種弱點難以被利用……」
搖搖頭,公瑾將目光轉向那個一直跟在他左右的部屬,從他面上的擔憂表情,
可以理解他對於未來的不安。
「做入城準備吧,蔣忠。殺神計劃結束了,但我們的戰爭卻才開始,從現在開
始的一年之內,第二集團軍不會太輕鬆。」
蔣忠如夢初醒,立刻預備記憶主帥將發號下來的命令。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
很不真切,更弄不清楚主帥為何會選擇與石崇合作?儘管這樣的合作有顯著利益,
但感覺上卻比與雷因斯合作更加荒唐。
「第二集團軍離開海牙,東進。」
「下令給朱炎,讓他帶著預定的東西和人手,朝龍騰山脈進發。」
「白鹿洞那邊,通知所有長老與執事聚集,稍後我會親自上山處理。」
「發火箭旗花,讓我們的朋友知道,他可以過來了。」
「入城之後,以麥第奇家的子弟為骨幹,組成警備隊,維持中都治安,肅清不
法份子,不可以騷擾到民眾。」
蔣忠一一記憶,麥第奇家的主力高手群並未參與中都皇城之戰,而都已經群聚
在百尺之外,等候命令,只要自己將這些命令傳達出去,他們立刻就會照著實施,
將中都秩序穩定下來,不讓皇城之戰造成的動亂影響全國。
「還有……入城之後,立刻拘捕石崇,押入天牢,同時褫奪石字世家所有大權
,將第一集團軍納入指揮系統。」
「啊?」
儘管料到己方與石崇並非真心合作,蔣忠卻仍料想不到,才剛剛殺神,主帥就
要立即翻臉,先發制人。
「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不……只是,現在動手……要不要等朱炎大人、可蓮都回來,那時動手會比
較……」
要拘捕敵人,蔣忠不能不想到敵人拒捕的畫面。以實力來看,石崇不但武功高
強,更有多爾袞、花天邪助陣,手上還握有黃金龍騎士團這張強牌,回看己方勢單
力孤,蔣忠實在擔心被反咬一口的痛楚。
「不用擔心,石崇不會拒絕的,因為……這就是我們雙方合作的條件之一。」
短短的兩日光景,並不算是什麼很長的時間,對於某些遲鈍一點的人來說,甚
至只是睡一覺的功夫,至少對雷因斯內一眾生活日夜顛倒的太研院研究員來說,就
是如此。
所以,當某些人一覺醒來,卻赫然驚覺所熟知的世界,一夕間整個改變了,那
種驚懾感實在不是輕易所能形容。
劍聖陸游猝逝,這件事對多數風之大陸人來說,具有與天塌下來同樣的嚴重性
與不可思議。
九州大戰後兩千年,這位月賢者始終捍衛人間界,作為防禦魔族重臨人間的最
後防線,並且維持住大陸諸國的均勢,令得風之大陸不曾出現波及全土的動亂。
也許他的為人、做法,容易引起非議,但在多數風之大陸百姓的心裡,陸游的
存在,重要性超越大石國、花字世家、艾爾鐵諾,不管時局如何轉變,這位白鹿劍
聖始終屹立不搖,變成一種近乎永恆存在的精神象徵。
只要陸游仍然存在,百姓們就相信一切局面不會失去控制,而現在,這個永恆
象徵卻被打破了,對人心造成的震撼與動搖,比改朝換代更為嚴重。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多數人都還來不及得到消息。因為明白有青樓存在,情
報一定會外洩,艾爾鐵諾並沒有嘗試封鎖消息,但是在陸游戰死的當晚,青樓聯盟
把情報傳開之前,無論是武煉、雷因斯方面都被蒙在鼓裡。
儘管眾強者憑著天心感應,有些人已經察覺到不對,但真正能夠最早洞悉事態
的,卻是一個大家意料不到的人。
那晚,楓兒由淺睡中醒來,意外發現枕邊人已經離開,不由得吃了一驚,匆匆
披上衣衫起身。
窗外夜色猶沉,從霧氣碰觸在肌膚上的感覺,楓兒判斷出時間距離天明還有一
長段時間,在這種時候起身離床,並非是他的習慣。對這點感到異常,楓兒離屋尋
找蘭斯洛身影,才一推開門,就看到他斜斜靠在走廊門柱旁,目光深沉地望向西邊
天空,像是在思索什麼。
「蘭斯洛大人,您……」
深思這樣的動作,不太合乎蘭斯洛的習慣,楓兒曉得這一點,但這晚連她自己
也感到胸口異樣沉悶,好像有什麼事將要發生,所以她瞥向蘭斯洛,想看看他是否
察覺到了什麼。
雙方看著天空顏色由暗漸漸轉亮,良久,蘭斯洛鬆開懷抱著的雙手,長長吁了
一口氣。
「唔……真是想不到啊……楓兒,我師叔陸游死了。」
「咦?」
不敢相信聽到的東西,楓兒一時間意會不過來,甚至有那種被開玩笑的感覺,
但卻隨即意識到,這男人並非喜歡開玩笑的人,而他此刻的表情,更看不出半點戲
謔模樣。
「可惜啊……本來還以為不久後有機會正式交手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聲音裡有著明顯的遺憾,蘭斯洛有點不解,他本來以為自己會用更輕鬆的態度
看待此事,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所感應,由夢中驚醒。
不是那種察覺到遠方巨大能源衝突的武者感應,而是忽然在睡夢中覺得焦躁,
起身後有股強烈衝動望向西方,那時自己便已經知道,今夜將有人逝去。
三賢者中,養父皇太極、師叔卡達爾俱已過世,說來,這位師叔是自己最後的
長輩。儘管雙方立場相對,蘭斯洛卻不曾想要否認這事實,現在知道他過世,心頭
的感覺很是複雜,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什麼歡喜的情緒。
「嗯……」
迅速從個人的傷感中平復過來,蘭斯洛環抱雙臂,有些遺憾似的搖了搖頭。
「小草,我們打了一場很糟糕的仗啊!」
無須回頭,蘭斯洛知道自己摯愛的女人已出現在身後。靈體的狀態出奇地不安
定,小草的形影瞧來不太穩定,在微弱的晨曦中若隱若現,連淺藍色的連身衣裙都
有些透明。
察覺到姊妹擔心的目光,小草報以一笑,立刻將精神投注在丈夫身上。遠方數
個巨大能量的衝突,連身為魔導師的自己都被驚動了,這兩名天位武者的感應自是
更加清晰,從丈夫敏銳的野性直覺來看,陸游死亡是可以肯定的。
而她當然也明白蘭斯洛這句話的意思。雷因斯未有動作,又不曾聽說魔族出現
人間界,會與陸游激戰的,自然是石崇一黨人。
就當前局勢而言,她看不出石崇與陸游反目動手,對艾爾鐵諾有什麼好處,但
不可否認,石家之前那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自殺攻擊,現在都有了解釋,石崇正是用
這些不合常理、匪夷所思的行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與視線,不讓雷因斯一方察覺
他的計劃,進而干擾狙殺陸游的動作。
丈夫說得沒錯,在這方面己方雖然未有損失,但卻打了很糟糕的一仗。
「陸游宗師若死,本來維持的局面會立刻被打破,兩國邊境要多事了。考慮到
第二集團軍、白鹿洞勢力的鉗制,石家會被牽制一段時間,但若無意外,相信最終
會取得勝利,最遲三個月之內,石家會對雷因斯用兵。」
善盡身為幕僚的職責,小草立即對局面作出分析,並且開始思索,在石家與麥
第奇家、第二集團軍對峙的時間裡,雷因斯是否該介入其中。
(等等……旭烈兀的動向值得揣測,他的心性難定,陸游如果真的敗亡,說不
定他就是一個變數,如果是真,那麼麥石兩家的關係……對以後的影響是……)
能夠打破思想定見,不為麥石兩家的宿仇所限,預先察覺到旭烈兀的不穩因子
,這是小草在雷因斯一方的珍貴價值,但即便聰慧如她,也不可能無所不知,像石
崇已經與周公瑾一方聯手合作這種事,現在的她是怎樣也想不到。
「分析得很有道理,不過……」
「有什麼不對嗎?老公?」
局勢發展很是詭異,敵人的動作全都看似沒有道理可言,在這種不能以常理推
判的情形下,小草很慚愧地承認,自己很需要丈夫的直覺來作判斷依據。
「沒什麼,只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總覺得……這件事情好像還沒有結束。」
蘭斯洛在陸游逝世當時,就已經有了感覺,但在不久之後,透過青樓的傳播網
路,這個消息傳遍了風之大陸全土,包括自由都市,包括武煉,也包括了兩國交界
的北門天關,自然……正在朝北門天關移動的雷因斯軍,也在措手不及的驚愕狀態
下,承受這衝擊。
「真是想像不到……」
源五郎不喜歡常把這句話掛在嘴上,如果會常常說,這不就代表自己無能掌握
事態嗎?只是,看看手上的報告書,源五郎仍是不由得感歎,事情根本想不到會發
生這樣的事。
距離事發相隔一日,青樓聯盟送來的報告書,已經是非常完整的版本,連帶事
發後發生在中都的種種事態,都整理完畢。不只是源五郎,就連妮兒也驚愕於事情
會這樣演變。
艾爾鐵諾王廷,以肅清國賊的名義,誅殺陸游,但事後第二集團軍總帥周公瑾
立即率軍入城,動作之快,如果不是事先預備,本來應該在海牙的周公瑾,根本沒
理由突然出現在中都。
「是石家與周公瑾共謀嗎?可是……好像又不像啊!」
妮兒的不解並非無因,周公瑾入城之後,率領麥第奇家的部隊,以清君側為號
,立即將石崇逮捕,連帶多名石字世家的幹部,全部下獄,其中二十餘名平日最惡
跡廣著之人,一個時辰後就被押赴東市,在中都百姓眼前公開處決,以平民憤。
過程當中,雖然遇到一些阻礙,但以石崇為首的天位高手完全不作抵抗,在石
崇被拘捕下獄後,周公瑾毫不費力地控制了第一集團軍,配合麥第奇家的幹部,取
得了中都的絕對控制權。
「為什麼會這樣子?石崇難道連逃都沒力氣了嗎?」
要殺陸游,即使有萬全策略與強大實力,也不可能不受損傷,妮兒認為石崇必
然受了傷,可是,以他天位武者的力量,即使傷重之下不敵,也沒理由連逃跑都做
不到,為何會甘心束手就縛呢?
「情報不足,要判斷很難,但……」
源五郎望著帳外,再過不遠,就是北門天關遺址,從這邊來看,已經可以看見
那邊的山頭,從昨夜起,本來阻擋在前做騷擾攻擊的石家軍團,就消失無蹤,從情
形來推判,說不定石家也已從北門天關撤守,不與己方作正面衝突。
畢竟,在已經沒有必要再作掩飾攻擊的眼下,石家不需要這樣浪費人力,如今
需要考慮將來的,反而是己方。
「只有一點是肯定的,艾爾鐵諾近期內會有軍事行動,我們可以開始作準備了
。」
「不是吧?我們才剛從日本回來,馬上又要開戰了?」
「嗯……可能……會正式進入戰國時代也不一定。」
語氣未算輕鬆,源五郎瞥向桌上一張地圖,那是一張描繪著雷因斯與艾爾鐵諾
的簡單略圖,但心中疑慮卻移往未繪在地圖上的某處。
「那個來送貨的傭兵走遠沒有?請他過來,我有件委託工作要請他幫忙。」
中都皇城之戰,在周公瑾的一鞭揮下之後,宣告結束,這是所有人共同的認知
,無論是參與此戰的眾多高手,亦或是青樓聯盟傳回香格里拉魔屋的特急報告,都
確認這個事實。
只是,在超乎人們感知以外的地方,中都之戰還有一個小小的尾巴,正在無聲
地畫過天際,沒有人注意到它,也沒有人察覺到它對此戰所造成的影響。
當天草四郎一劍揮出,陸游為劍氣所激,被轟出皇城之外時,一直被他握在手
中的神兵凝玉劍,也因為拿捏不住,脫手飛出,筆直射向天空。
由於天草四郎的劍威震懾全場,所以與戰高手們並沒有發現,凝玉劍朝著白鹿
洞的方向,遙遙飛墜出去,越過長空,越過下頭的青山碧澗,也越過白鹿洞的房舍
與結界,直落向後山。
「刷」的一聲,凝玉劍斜斜地插落在土地上。
這曾伴著陸游在九州大戰中斬殺無數魔族高手,其後更曾無敵人間界兩千年的
絕代神兵,隨著主人殞落而黯淡失色,靜靜地插落在這被列為白鹿洞禁區的土地上。
夕陽西沉,明月東昇,當星空長夜到了盡頭,天邊第一曙光透射下來,神劍寂
然依舊,但下方的土地卻有了異動。
「波!」
泥土翻動,地面破開一個缺口,一隻手臂伸了出來。五指修長、掌腹厚實,一
看便知是適於用劍的手掌,粉紅色的指甲,說明瞭手掌主人的健康,但整隻手臂卻
異樣地白皙,彷彿長久以來不曾接受過日光。
手掌一攤一抓,握住了凝玉劍的劍柄,緊跟著,轟然一聲爆響,地面炸裂,木
石橫飛,迸激起來的泥塵噴到數丈高,在那之中,一道人影脫塵而出,清嘯聲中,
凌空飛起,升到十尺高度。
當泥塵與棺木碎屑灑落一地,飄浮在空中的,是一具結實的男子軀體。個頭中
等偏高,肢體勻稱有力,雖然不是多爾袞那樣的高巨壯漢,但身上肌肉相當精實,
顯現出身為武者的爆發潛力。
和風吹來,雪白的長髮輕輕擺盪,露出來的青年臉孔,屬於一種平凡型的清秀
,不討人厭,卻也遠遠算不上源五郎、旭烈兀那樣的美男子,只是一種獨特的書卷
味,讓人印象深刻。
不過,這種感覺卻在他睜開眼睛後,轉變成另一種訊息。碧綠的眼瞳,澄澈如
同水晶,內中蘊含著一股如同出鞘之劍的銳氣,直掃向接觸到的每一點。
日光灑在身上,帶來一陣暖意,他看了看自己的肢體,跟著將目光瞥向下方,
看看那已經炸裂成碎片、曾束縛住這具軀體千餘年之久的靈棺,最後才望向手中的
凝玉劍。
「……陸游死了,從今之後,就是我的天下了。」
淡淡說著,青年的聲音裡頭,聽不出明顯的情緒反應,只見他抬起頭,轉向東
南方,目光彷彿穿透層層雲海。
請續看《我意天下》第十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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