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底牌浮現】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 自由都市聯盟 暹羅
經歷一段不算長的攻防戰,暹羅城落入了艾爾鐵諾軍手裡,成為最新的戰利品。
在控制城內秩序後,第二集團軍主帥周公瑾並未封閉暹羅城的對外交通,只是
在各處入城關卡加強檢查。
因為交通不曾受阻,暹羅城還能維持著一定程度的貨物流通,不至於陷入恐慌。
由於周公瑾身在此地,暹羅城一時間也變成各國間諜、密探聚集之處,除了探
查情報,也有人意圖在下一場戰爭爆發前,刺殺第二集團軍的重要幹部。
一時間,暹羅城內氣氛緊張,短短十餘個時辰內,各色商人、擔夫、馬幫迅速
湧入,裡頭不可免地夾雜了許多懷有異心的人士,在其中,就有兩個極為危險的旅
人。
「為什麼說這裡是一切的起源?在自由都市裡頭,暹羅城算不上什麼文物古跡
啊?」
泉櫻微微皺起她美麗的眉梢,為了不引人注目,她不但作著男裝打扮,連平素
用的鎖鏈槍都藏入隨身行囊,目光掃過街上行人,停留在跟前的海稼軒身上。
「如果要算年代久遠,自由都市裡的開羅、雅典,應該比較合乎你的意思吧;
即使要看特殊風情,艾爾哈札特也比暹羅有味道,為什麼要選擇暹羅呢?」
「你之前說過,你是有夫之婦?」
「是啊,有道之士,你對小婦人有什麼指教嗎?」
「雷因斯的蘭斯洛陛下,自號我意王,這稱號是歷史上獨一無二的,不過眾所
周知,這位國王陛下是幹強盜起家,他第一票名揚國際的大案子,就是在這裡幹下
的。」
數年前,被捲入暹羅事件的蘭斯洛,最後率領四十大盜,將石家的大批昂貴財
寶洗劫一空,揚長而去,這件事撼動了整個風之大陸,令蘭斯洛一夜之間聲名鵲起。
「以一介盜賊之身,在短短數年間奪國建業,成為當前風之大陸上的霸主,這
是近百年內最輝煌的傳奇故事了,假如把暹羅城看做是我意王霸業的起點,那麼說
這裡是初始之城,夢想的發源處,這說法並無不妥。」
海稼軒道:「我之前聽說,蘭斯洛陛下稱王后,很多盜賊特別選擇暹羅城來作
案,希望能沾沾英雄的喜氣,成就功業,所以,這裡才是自由都市的觀光首選。」
泉櫻道:「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你是為了周公瑾在這裡,所以才到這邊來的
吧,你與他是舊識?」
「身為白鹿洞子弟,連一點起碼的文化修養都沒有嗎?假如不懂得欣賞這些文
化風情,你就愧為文士了。嘿,真是可恥,在這麼充滿歷史情懷的時刻,居然只想
談這種俗氣的話題。」
海稼軒閉上眼睛,微笑道:「試著閉上眼睛,去想像一下,千百年後,當一切
功過隨風而逝,未來的人們就站在這裡,遙想當年我意王的輝煌神話,那種感覺…
…」
暹羅事件發生時,泉櫻人在艾爾鐵諾,並沒有機會參與,事後只能從江湖傳聞
與情報資料中略窺一二。看著這白髮青年在旁閉上眼睛,彷彿入定似的不發一語,
她微微一笑,也跟著閉上雙眼。
帶著灼熱氣息的風,從街的另一頭吹拂過來,隱隱還帶著熱帶水果、椰子的甜
香,隔著單薄衣衫,輕柔觸撫著肌膚。
戰爭之後的淡淡血腥味、塵土氣味,讓人有些不快,卻也增添了身在歷史潮流
中的存在感。
眼下所置身的街道,經過幾百年、幾千年之後,應該都已經化為塵土了吧!就
連這座暹羅城,或許到時候就只是沙漠中的殘破牆垣,人們只能看著遺跡,遙遙懷
想千百年前的輝煌史事。
可是,也許事情會朝著相反方向發展,也許在數千年後,所立足之處會變成一
個比現在還大數十倍的巨大都城,寬廣的棋盤式街道在城內四通八達地延伸,無數
行人與車馬繁忙來去,即使黑夜,燈火仍熾盛得有若白晝。
把渺小的個體,?投入歷史的洪流之中,那種感覺非常醉人,泉櫻緊閉著眼睛
,直過了好半晌,精神才從那份陶醉感中漸漸甦醒過來,重新感覺到暹羅特有的熱
風、熱帶氣息、人們的喧囂,還有……睜開眼睛後,四面八方被人群包圍,指指點
點,訝異為何有一個年輕人大白天站在路中央閉眼睛?
……而理所當然的,本來在旁邊閉眼冥思的海稼軒,早就已經跑得不見人影,
不知道身在何處了。
「居然敢……這樣子耍我!」
這麼長時間的同行,最後居然被這樣子輕易甩掉,泉櫻抑制下想要怒叫的衝動
,手中不自覺地將緊握的扇子捏成粉碎,露出一個令人心顫的美麗微笑後,也消失
在人群中。
小小的事件卻是今日暹羅騷動的起始。
「暹羅城在搞什麼鬼啊?小小一個地方,守備亂七八糟的,和以前完全都不一
樣。」
「這個當然,你上一次來這裡,是搶財寶,這一次是偷窺屍體,目標不同,遭
遇的防備也不同啊!」
雪特人的回答依舊顛三倒四,但妮兒在意的只有一點,「胡說八道,我是來偷
窺病人,不是偷窺死人啦。」
「反正都是偷窺,這會好到哪裡去嗎?喂!你跑快一點好不好,我好幾次都快
被敵人砍中了。」
可以說是幸運,也可以說極為不幸,去查探第二集團軍受毒物感染情形的妮兒
與有雪,很快就確認了感染人數,看著數百人躺倒在倉促釘成的木板床上,哀嚎呻
吟,情形赫然比預期中嚴重。
確認了這一點,加上心中不忍,妮兒很快想要離開,但才剛剛有動作,兩人就
被敵人察覺,圍攻了過來。
尋常的刀槍箭矢,對妮兒一點影響都沒有,可是當敵方的天位高手出現,情形
就整個改變過來。
「敵人的天位戰力不是只有郝可蓮嗎?這個紅頭髮又會玩火的傢伙是誰啊?」
「天曉得,你不是一直說要探出敵人的真正實力嗎?現在變成這樣,不是正合
你意?」
「說得也是。」
「是個鬼啊,你還不快一點把我放下,大家各自逃生吧!」
「這麼沒義氣的事,我作不出來啊!」
「哎呀,什麼事情都有第一次……喂,快點把人放下啦!」
無視有雪的抱怨,妮兒拎著他的衣領,到處奔逃。她不知道剛才那名神秘男子
是何方神聖,不過在要帶著有雪離開時,突然有個男人現身攔路,雙方一言不合,
立刻就動起手來。
幾掌一對,妮兒登時曉得不妙,對方的內勁雄強,特別是在對掌的時候,一股
股熾熱難當的火勁,形成鮮紅血焰,源源不絕地焚燒過來。
短時間內連拆了幾招,妮兒不落下風,卻也心知若戰鬥時間拉長,對自己不利
,更何況身旁還跟了個有雪,不適合在這時與敵人死戰,心內毫無戰意,便想奪路
外逃。
彼此的天位力量同樣級數,可是一附上屬性攻擊,妮兒就感覺吃力,所幸天魔
功的吸蝕效果,將熾烈火勁吸收大半,讓妮兒得以全身而退。
「不愧是天魔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
似乎過去難得遇到對手,那名男子在被妮兒以天魔功奮力震脫時,說了這樣的
話語。可是,縱然成功逃脫,當連續奔出數十步後,妮兒也感到胸口灼痛難當。
這種情形並非首次,即使天魔功的吸蝕異能世上無雙,但如果遇到極其強大的
力量,無法吸蝕化散,餘下力道就會在幾乎沒有抵抗的情形下,直接衝撞經脈。適
才動手,敵人的力量雖強,卻沒有強到這個地步,就是火勁持久不散,以天魔功吸
納之後,無法立即歸化成純能源,反而衝擊經脈。
(真麻煩,如果和這種對手長時間交手,沒有一定程度修為的天魔功反而變成
障礙……)
連續奔逃了一刻鐘,妮兒以天心意識把自身氣息完全隱藏,但卻全然沒法把敵
人甩開。一時間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天心修為太差,沒法
擺脫敵人?或者說有其它的理由。
「不行,跑不動了,胸口痛得要死,快要噴火了……」
「喂,不是吧,你們兄妹兩個來到暹羅城都要表演噴火?」
妮兒不得不停下腳步,把有雪放了下來,喘了一會兒,低聲道:「我不行了,
現在開始大家分道揚鑣,約個時間地點再見吧!」
聽妮兒這樣一說,有雪才知道事情不妙,道:「老三不是給了你一個錦囊嗎?」
「是啊,錦囊裡頭說……嗯,總之現在還沒有危急到非要拆錦囊的地步。」妮
兒道:「我們逃不掉,只好和人家交手硬闖了,帶著你,就算打得贏也難保你不會
被傷到,現在大家分散來跑,起碼對你比較安全。」
「這……倒也是。」有雪皺眉道:「沒有其它辦法嗎?我從愛菱丫頭那邊弄了
好些東西過來,說不定可以派上用場的。」
「能有什麼其它的辦法?難道你要我跪下來,向老天大聲乞討,萬能的天神啊
,請你賜我一個能解救危機的俊男吧!」
妮兒很誇張地喊了一聲,當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而她吸了一口氣,穩住胸
口的疼痛,對有雪說話。
「還有,裝備別亂用,記得嗎?那裡頭有部分是華大巫婆送來,委託我們交給
那死要錢的。郝可蓮應該人在自由都市,說不定就在暹羅,那死要錢的不會離目標
太遠吧?」
妮兒笑了笑,道:「每次和你在一起,到最後都是你有事,我們都可以跑得掉
,不過這次太危險了,周公瑾比八歧大蛇還麻煩,會用回復咒文的人又不在這裡,
你還是使用你的裝備,一個人先逃吧!」
話一說完,妮兒往前闖去,還有一個她沒說出口的理由是,如果有雪遇上郝可
蓮,憑著兩人的交情,或許可以安然逃脫,但是如果自己也在旁邊,那就勢必要打
上一場了。
視線可及的盡頭閃出了火光,那名男子再次出現,手臂一揚,鮮紅血焰便燃亮
周遭空間,化作明曜火箭,朝妮兒吞噬過去。
「哼,又是同樣的一招……」
妮兒運使天魔功,一團黑氣凝聚在掌心,振臂旋揮,將纏射過來的火箭全數震
潰消滅,跟著就是與敵人正面對上一掌。
熾熱炎勁、吸蝕異力,同時入侵對方手腕經脈,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悶哼,妮
兒更觸動之前未能完全化散的炎勁,胸口痛得厲害。
「我不和無名小輩交手,要變魔術就滾遠一點,玩火的傢伙,報上名來。」
「偷偷潛入別人城池裡的鼠輩,有什麼資格問人姓名嗎?如果是想告訴雷因斯
人兇手的名字,現在才問未免嫌晚了,我是朱炎•爾塔,追隨於隆•貝多芬老師座
下,目前任職於第二集團軍。」
「說了那麼多,反正就是鐵面人妖的走狗啦!」
「不分青紅皂白,單純因為不是己方就出言貶低,這樣有失淑女的格調與修養
啊!」
「囉唆!」
雙方在說話同時,手上也沒有停下,進行極為劇烈的攻防戰。妮兒盡展所學,
天魔功的吸蝕勁道,在魔龍皇拳、天魔刀的交錯運用之下,分外顯得凌厲,將近身
的血焰一一彈散。
對上魔界皇族的正統絕學,朱炎多少也受到克制,熾盛血焰不若初始時那般猛
烈,但他早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便已進入天位,非獨功力深厚,實戰經驗也很豐富
,這些方面都不是妮兒所能相比,拉遠距離,遙遙拍出一掌,高溫火焰燎捲成龍,
便箝制住妮兒的進擊。
妮兒落在下風,可是一輪交手之後,大致上也心裡有數,若是單純只想逃跑,
應該不是問題,但她卻開始懷疑,對方可能沒有全力以赴,很多時候火勁也並未將
威力發揮到極至。
(真是古怪,他不打算在這裡分出勝負嗎……)
妮兒心中納悶,另一方面,她也擔憂著下頭有雪的動靜。不過,從四十大盜時
期至今,這雪特人也算身經百戰,加上帶了一堆太研院的精密設備,只要不遇上天
位高手攔路,沒人能拿他怎樣的。
這個料想沒有錯,在妮兒離開之後,有雪也展開逃逸行動。風之大陸上的盜賊
何止千萬,但像有雪這樣運氣與狡獪兼備的逃命之徒,卻真找不出幾個。
儘管中途被敵人阻截了幾次,但是當有雪使用取自華扁鵲的煙霧彈、移動滾動
條,尋常的艾爾鐵諾軍官根本就攔他不住,沒幾下功夫,就被他闖出包圍圈外。特
別是華扁鵲親制的移動滾動條,吸取了日本之役的經驗,效果更形強化,每一個滾
動條都是以隨機性跳躍轉移,完全無跡可尋。
「逃跑是跑得滿順利的,不過,這裡究竟是哪裡啊……」
在不知道是第幾次的瞬間移動後,有雪赫然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密閉空間裡,上
頭黑黝黝的,瞧不見天光,周圍也看不見窗戶。
「轉移目的地無跡可尋是很好,但如果每次都轉移到迷路,這種不良品和愛菱
丫頭不就沒有差了嗎?明明就不懂得忍術,還作什麼鬼滾動條?每次轉來轉去,轉
得連我自己都不見了,上次打八歧大蛇也是這樣……」
有雪四面搜尋了一下,判斷出自己所在之處是人工建築,而且從空氣的陰涼味
道來看,很像是地下建築。
「可是,真奇怪啊,這裡沒有窗戶也沒有光,如果是地下室,空氣應該很污濁
,這裡的空氣不錯啊!」
不僅如此,空氣中還有一種很特別的清新味道,但要說清新,卻讓人覺得不太
自然,別人可能弄不清楚,但常常出入太研院的有雪卻很清楚認出來,這正是使用
儀器過濾空氣後,所呈現的特殊氣味。
「會有這種氣味,難道這裡是太研院?」
這種事當然是不可能的,華扁鵲精心製作出的移動滾動條,雖然是魔法方面的
高度技術結晶,但移動範圍有限,再怎麼隨機移動,也不會脫離暹羅城的範圍,更
不可能橫越萬里遙距,把人傳送回稷下的太研院。
有雪也知道這點,所以在納悶,以前聽人說過,自由都市這塊土地,是舊文明
曾經繁盛的遺址,也就是因為史前文明的居民,以他們的武器相互攻擊,頻繁大戰
,這才永久破壞了這塊土地的磁氣與地脈,使得自由都市變成了今日的面貌。
一直到現在,自由都市裡還藏著許多未被發現的太古遺跡,是研究太古魔道最
重要的考古根據,以前白家常常派出間諜團,到東方世家的領地內作秘密探索,還
把挖掘出的東西偷運回國。
是不是,暹羅城地底存在著這樣的遺跡,自己被陰錯陽差地轉移到這裡呢?不
管怎麼樣,還是先找個出路比較妥當,不然被封閉在地底,自己就要與這座遺跡枯
骨同朽了。
方自納悶,有雪忽然聽見了人聲,詭異的事實,令他呆在當地。假如這是史前
時代的遺跡,那麼仍存活在這裡的生物,不是妖怪也是鬼魅了。
這想法閃過腦海,而越來越清楚的談話聲音也傳了過來。
「喂,那邊好像有人聲,你過去看看。」
「大概是哪個傢伙喝醉了,到處亂跑吧!」
「朱炎將軍交代過了,在東西完全組裝完成之前,不可以鬆懈。」
艾爾鐵諾的口音,讓有雪明白了敵人身份,但卻更加不安,就連想找個掩蔽,
都因為旁邊一片漆黑,不知道該找什麼東西來躲。
(等一下,如果說我看不見別人,別人也看不見我啊,那我直挺挺站著就好,
躲幹什麼呢?)
人有樂觀心態是不錯,但偏離事實就很糟糕了,有雪心中才在慶幸,驀然眼前
一亮,整個地方被照得通明,這才發現自己正置身一個球場般大小的廳堂,上方是
數百盞大放光明的電燈,把整個場地照得清清楚楚。
(這……這裡不像是遺跡啊,難道是艾爾鐵諾軍的秘密軍事基地?可是,為什
麼艾爾鐵諾人會有太古魔道技術?)
有雪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意中發現了敵軍最大的秘密,只是被突然的強光
弄得睜不開眼。沒有武術基礎的他,無法察覺周圍生物的氣息,但至少有一樣東西
,他不會聽錯,就是在身邊一連串響起的聲音,包括敵人的沉重呼吸聲,還有……
幾百把槍械同時間上膛完畢的聲音。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有雪的問題,也同時就是在場數百名士兵的疑問。當他睜開眼睛,回復視力,
只看到周圍被幾百名艾爾鐵諾軍團團包圍,每個人的表情都很緊張,像是要圍殺巨
龍的兵團,狠狠地盯著中央的獵物。
而單是那滿是殺意的目光,就足夠讓有雪心肺衰竭了。
「這裡、這裡怎麼會有外人侵入啊?」
「為了保密,外頭明明已經布下十幾層的重兵把守,明明沒有被突破的消息傳
來啊!」
「就算是用魔法潛入,外頭也用東方仙術張設九重結界,怎麼有人可以這樣神
不知鬼不覺地進來?」
「連太古魔道的警戒器都沒有發現……」
看敵人一個個慌亂的樣子,有雪幾乎想說聲抱歉了,不過,自己既非進行奇襲
,也不是有意來此,而是被那鬼滾動條隨機傳送到此地,就算想發動攻擊,身邊也
沒有攻擊性道具,現在只有盡快逃跑了。
「對不起,這裡有人叫了一個海鮮燴飯便當嗎?啊?沒有嗎?那很抱歉,各位
,老子到此一遊,現在要……」
有雪拿出了傳送滾動條,打算說一番華麗的告別辭後,遁走開溜,但是敵人那
邊也不是飯桶,幾名神射手早已留心潛入者的一舉一動,當有雪的手一舉起,跟著
就是數聲槍響。等四周靜寂下來,只剩下已化為空中飛舞紙片的滾動條,以及一個
以泥塑般僵硬姿勢站立的雪特人。
「不要殺他,把這傢伙擒住,拷問看看他是怎麼進來的。」
敵軍很快有了決斷,一步步逼近過來,而面臨危機的有雪,腦子裡只想著該如
何在不刺激到敵人的情形下,設法開溜。要使用道具或拔腿逃跑都是不行的,只會
讓四面八方這幾百把槍一起射擊,把自己射成蜂窩。
到了最後,他腦裡只閃現妮兒先前說過的一句話……
「萬能的天神啊,請你賜我一個能解救危機的俊男吧!」
毫沒由來地,眾艾爾鐵諾軍只看見那名可疑的矮胖雪特人忽然跪了下來,大張
雙臂,向上方的天花板高喊了這樣一句話。事出突然,每個聽到的人全都傻在當地
,連開槍都忘記了,就連喊出這句話的本人,都在話出口後為之一呆。
「等等……俊男是妮兒小姐的要求,我應該要求一個絕世美女出來才對,要一
個俊男做什麼?」
察覺到這一點,有雪正想對空中高喊,要求改換願望,哪知道兩腳忽然一緊,
還來不及作什麼反應,眼前一黑,就被人從地底抓住腳踝,在周圍的驚呼叫喊聲中
,整個拉到地底去了。
「最近外面是不是得了豬瘟?不然為什麼這裡的牛排這麼難吃?」
「石卿家此言差矣,就算外面流行豬瘟,那也和牛排沒有關係,你說話如此顛
三倒四,難怪好好一個世家被你管得分崩離析,亂七八糟。才不過吃了幾天牢飯,
怎麼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哦?陛下分得清豬瘟與牛肉的差別?」
「當然分得清楚,不過我是暫攝國政的儲君,你應該稱呼我為殿下,怎麼連陛
下與殿下都分得不清不楚?」
「既然能分得清楚,那麼殿下的腦子沒壞,神智也正常嘛。」
獨自坐在監牢裡的茅草堆上,石崇仍不改平時的從容氣派,微笑道:「臣下只
是有些好奇,殿下千金之軀,為何紓尊降貴,到天牢裡頭來探望草臣?」
「都用上了草這個字,你自己也心裡有數啊!上墳嘛,哪有人不順便拔拔花花
草草的?」
隔著一道堅固的牢欄,進行對話的兩個人像是多年好友般,開心地笑著。光是
從他們面上的笑意,實在很難和這麼辛辣的話意聯想在一起。
談話的雙方,不管是哪一個人,都是極品富貴的人物,或者說……曾經是。
沒有帶任何一名從人或是護衛,目前以儲君之身暫攝艾爾鐵諾國政的旭烈兀•
曹,在晌午時分孤身來到天牢,探視被捕下獄的前第一集團軍統帥石崇,同時共進
午餐。
專門關囚重犯的天牢,陰濕黑暗,還有陣陣的腐臭氣味,令人做嘔,不過這些
東西對旭烈兀沒有什麼差別。即使身登至尊之位,他仍是不改昔日的奢華排場,在
他本人進入天牢之前,各色僕役先運來大批砂石水泥,拆牆鋪磚,埋管鑿窗,灑掃
上蠟,把一切弄得煥然一新之後,還不忘記灑了滿地的香水百合。
而所謂的共同用餐,就是石崇在牢欄裡頭,食用著單調的盤餐;牢欄對面的旭
烈兀,用一塵不染的白潔桌巾、純銀餐具,慢條斯理地享用包括前菜、甜點在內,
一共一十八道的繁複精美佳餚,當陽光經由四面不同的窗戶,依照預定中的角度,
閃射在他雪亮的白牙上,甚至還發出耀目的光亮。
雖說為了表示善意與體貼,這位貴公子特別撤去座椅,鋸低桌案,席地而坐,
讓自己與石崇視線維持水平,不過看看牢欄內外的差距,普通人大概早就被氣得嘔
血而死。
「殿下往日與臣不睦,頗有誤解,今日居然折節探望罪臣,真是不勝感激。」
「石卿家何必客氣,過去我就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打到頸部以下全部殘廢
,我可以每天都來探病。」
皇城之戰時,麥第奇家與石家幕後聯手的事實,就已經昭然若揭。以旭烈兀一
向只支持佔上風勢力的作風,若他早知石崇與周公瑾聯合,會作出這樣的取捨並不
令人意外,不過,即使是暫時合作,卻不代表他會因此改變態度。
本來旭烈兀就對石崇沒有好感,認真來說,由於瑾花之戰的緣故,石崇更是旭
烈兀的仇家,雙方因此明爭暗鬥多年。只是,既然目前處於合作關係,旭烈兀也不
得不壓抑個人好惡,前來天牢議事。
「一如你們之前的協議,我二師兄已經率軍攻入自由都市,目前拿下大約一半
的領地了。」旭烈兀道:「至於攻略進度,該說是順利,或者是順利得過了頭呢?」
石崇與旭烈兀都心裡有數,第二集團軍雖然很強悍,但對方是青樓聯盟與東方
世家的聯合,倘若不是有心棄守,誘敵深入,怎麼說也不會這麼快就拿下大半自由
都市。
「二師兄傳回來的口訊,目前駐紮在暹羅城,數日之內將對耶路撒冷發動攻勢
,屆時,石卿家可要盡到應盡的責任啊!」
「到暹羅了?周大元帥的速度好快啊……」
石崇的感歎有一半是出於禮貌。即使一個人被關在天牢,他也有獨立的情報管
道,像是公瑾進軍行程的這種消息,根本就瞞不過他,只是,旭烈兀難道真是為了
說這些,才特別駕臨天牢?
「數日內就會進攻耶路撒冷……既然已經兵臨城下,青樓聯盟的搜探行動就會
更進一步,但是尋常的探子,沒法穿越重重警戒與結界,如果要進行高等水準的任
務,青樓聯盟麾下的天位武力該行動了。」
石崇沉吟道:「殿下是要暗示臣下,耶路撒冷的四騎士,已經與第二集團軍接
觸了?」
旭烈兀用雪白的餐巾抹了抹嘴,拍掌笑道:「石卿家真是了得,如果你能再蠢
一點,我們的關係說不定會比現在要好。」
「這可不敢當了,雖說君臣同樂,是臣下的榮幸,但要勞煩殿下?荒政事,每
日前來探病,這就是草臣的罪過了。」
石崇輕輕地諷刺回去後,淡然道:「請殿下放心,該如何接應周大元帥,罪臣
已經準備完畢。」
「我才不在意你們兩個是怎麼協議的,反正事情弄砸了,自然會有人找你算帳
。」
在用完甜點之前不離席,應該是做一名紳士的禮節,當旭烈兀把最後的焦蜜布
丁吃完後,從懷內取出一個印上火漆的信封,扔入對面的柵欄內。
「你之前好像讓冷血花妖和紅袍肌肉男帶了某種魔力儀器出發,他們剛剛送了
急件回來,裡頭是什麼消息,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現在急件交給你,看完之後
如果肚子餓,可以當作點心吃了它。」
說完這句話,旭烈兀以無懈可擊的優雅姿勢向石崇致禮,跟著以極為冷漠的態
度告辭離去,連多說一句話的耐心都沒有。
石崇對這些並不在意,卻在旭烈兀轉身離去後,立刻將那密函吸入手中,拆開
閱看。急切的態度,彷彿密函內容比公瑾在自由都市的戰事進度更要讓他心焦。
一面審視密函中的文字,石崇的臉色相當凝重,甚至可以用難看來形容,密函
的內容很簡略,只是報告一件事,那架測量儀器在送抵北門天關,將整個風之大陸
東半部納入搜尋範圍後,終於有了反應,而且還是最壞的那一種。
(真是該死,怎麼不早不晚,居然挑在這個節骨眼上被破解成功了?如果那裡
頭記載的東西落到雷因斯……不,是那頭山猴的手裡,事情就會變得非常棘手,那
時該怎麼對抗?誰可以與之對抗?是不是該利用那頭瘋狗,設計讓他們互相撕咬嗎
?可是,怎麼做……現在就炸開其餘地窟嗎?太冒險也太倉促了……)
饒是以石崇的深沉鎮定,在思及該如何處理此事時,臉色也不禁陰晴無定,掌
心中滿是手汗,將信紙染濕,逐漸碎裂粉化。
倘使有個同伴能一起幫忙思考,或許就可以化解僵局,無奈,這時在石崇的身
邊沒有任何友軍,只有一堆忙碌的僕役與泥水工人,一面收拾餐具、抬走桌子;一
面開始打掉牆壁、磚瓦,重新把本來污臭骯髒的天牢環境一一還原。
門口處,還傳來幾下因為距離遙遠而顯得微小的聲音,那是某人正在對天牢獄
長說話。
「……殿下有令,國家財政困難,全體國民應該共體時艱,天牢犯人居然還可
以吃牛排,太奢侈了,從明天開始,給他牛肉湯麵就可以了。」
「山本元帥,這裡相當的安全,我們預計今夜三更時分突圍離去,距離現在還
有三個時辰,倘若您沒有購物、觀光的興趣,可以在這裡休息到晚上。」
「嗯……先生的好意,我很感謝,不過可不可以有個人來解釋一下,現在到底
是什麼情形?」
被一個不熟的陌生人叫山本元帥,倘若不是看他長得斯文俊秀,臉上多個鞋印
子太可惜,妮兒真想一抬腿就踢出去。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回憶起來還覺得亂七八糟。
只記得,自己和朱炎在空中交戰方酣,地上士兵越聚越多,吵得讓人有些心煩
,正急於找機會開溜,旁邊忽然有劍氣凌厲射來。
以天位力量發出,劍氣的威力不容忽視,取角又極為刁鑽,與妮兒的攻擊形成
合圍,朱炎武功再強,也不得不先避其鋒,閃身騰挪,就這一下露出空檔,已經被
妮兒找到破綻,兩記天魔刀連環發出,將纏身火焰震潰消散,閃電躍出包圍圈。
突圍成功,沒飛出多遠,妮兒便降落下來。除非要把有雪丟開不管,不然無法
離開暹羅城的自己,勢必只能在城內房舍中躲避。
剛才的逃逸連續失敗了幾次,現在又該如何呢?
妮兒正感到彷徨,忽然看到一名白衣文士攔在前頭,打著手勢,要自己隨他而
去。雖然腰間配劍不代表什麼,但是從劍氣與感覺,妮兒知道他就是發劍氣助自己
脫身的那人。
最初感應到那道劍氣時,還沒有察覺,只覺得有些熟悉,但隨及便認了出來,
那是白鹿洞正宗劍術。然而,修練白鹿洞武學,又擁有天位力量的武者,應該就只
有陸游的七大弟子,那不等於是周公瑾的戰友?
不過妮兒很快也反應過來,白鹿洞弟子個個立場不同,說不定這人就是周公瑾
的對頭,所以不假思索,跟著他行去,兩人幾下折繞後,到了一所宅第的地下室。
「山本元帥機警應變,無怪這些年來闖下了這樣的大名。還沒自我介紹,我是
……」
在一番禮貌的寒暄後,這名年輕文士要自報名號,卻被妮兒搶先一步。
「是王右軍先生嗎?久仰耶路撒冷四騎士的名號了,聽說你人品不凡,除了整
天拿池塘水來寫毛筆之外,還喜歡沒事就躺在東邊床上,露肚子曬太陽,還有……」
既然已經知道對方是陸游七大弟子之一,那就很好猜。除了身份不明的首徒外
,七大弟子中就只有陶潛、王右軍兩人未曾謀面,這人面有虎斑,腰間除了配劍,
也還斜斜地掛著一柄刀,想來不會是純粹裝飾用。朱鳥刀、白鹿劍,兼得這兩家所
長的,就只有王右軍了。
「……能、能夠拜見王大俠,真是榮幸,不過……」
早在妮兒習武出道之前,王右軍就是俠名遠著的人物,光是想到他在自由都市
的種種事跡,妮兒就覺得肅然起敬,連平時從不把大人物放在眼裡的她,都不得不
說起客套話。
周公瑾即將發兵耶路撒冷,是每個人都看得到的事實,耶路撒冷會派出高手刺
探情報,這並不意外,可是,為什麼會冒險相助自己呢?就只是為了見義勇為?還
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呢?
「時間無多,我不多浪費唇舌了,實不相瞞,是香格里拉的那位女士,告知我
們你會前來暹羅,要我們予以照應的。」
「什麼?」
妮兒不是沒有想過,耶路撒冷擁有天位武者坐鎮,又位於自由都市,照地緣關
係來算,多半與青樓聯盟有關係,但突然之間聽到,還是很吃驚。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們是青樓聯盟的手下吧?」
「會被人這麼說也沒辦法,但比較正確一點的說法,耶路撒冷與青樓聯盟是聯
合關係。」王右軍簡短的解釋。
耶路撒冷雖然是宗教重鎮,淵遠流長,但因為從事頻繁的宗教與救濟活動,收
入卻僅能靠信眾的捐贈或奉獻,而本身領地又不像雷因斯•蒂倫般面積廣大,所以
經濟並不寬裕,九州大戰後,若不是青樓聯盟背後支撐,根本連重建房舍的錢都沒
有,所以約莫從千餘年前起,耶路撒冷名義上是獨立宗教都市,實際上卻受到青樓
聯盟的支配。
「所以,在我加入之前,耶路撒冷就已經是目前的狀況了……」
瑾花之亂被平定時,因加入忽必烈一方,與家族、師門反目的王右軍,流亡到
了自由都市,景仰耶路撒冷的義行,投身教團,沒有多久便察覺了真相。
剛開始,身為當代高手的他,自是不甘為人利用,不過這想法很快就有了改變。
「青樓聯盟很懂得攏絡人才,知道如果胡亂下令,因為理想和義理而聚集在耶
路撒冷的人才一定一哄而散,所以從來都只是提供物資,沒有干涉我們的行政。」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青樓聯盟從來也不下命令,如同王右軍這樣的俠士,也
沒有離開的理由。而不管青樓聯盟目的何在,只要它的錢財物資,確實能用在自由
都市的百姓身上,能夠把世界朝好的方向引導,那麼被它所任用也就無關緊要了。
這是一著將多方利益結合的巧妙招數,妮兒暗叫又學到了一招,不過,這時的
她卻不禁想到,兄長總是認為,不管是多麼冠冕堂皇的宗教,背後一定在搞一些很
邪惡的東西,看來果然被他說中了呢,雷因斯如是,連耶路撒冷也如是。
「嗯,能讓我聽聞這些機密,我很感激,不過敵人會不會追來呢?畢竟我們是
在敵人的勢力範圍……」
「真是很不好意思,我居然忘了說起這點。我這次前來,是受香格里拉請托,
覺得第二集團軍中藏著某些機密,戒備森嚴,要動到天位武者才能查出,為了守護
教團,這件事我義不容辭。」
王右軍道:「我追了艾爾鐵諾人四天,跟著他們移了三座城,直到他們進入暹
羅後才終於確認,第二集團軍攜帶了大批太古魔道兵器,作為決戰時的秘密王牌,
適才你被他們窮追不休,相信與此有關。」
「艾爾鐵諾人有太古魔道兵器?怎麼會?」
「這個……說來有些無禮,但太古魔道是史前文明的技術,並非雷因斯白家的
專利。」
這點妮兒也明白,不過數千年來,太古魔道的顛峰技術,向來被雷因斯•蒂倫
的研究院所獨佔,九州大戰後,更變成了白字世家的私有技術。
當然,其它勢力不是沒有試著打破壟斷。東方世家曾試圖研究相關的兵器技術
,艾爾鐵諾也因為皇帝曹壽的興趣,招攬了一批技師,製作玩物。不過因為基本學
識的缺乏,成品都只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可笑東西而已。
妮兒忽然想起來,前一陣子郝可蓮曾經透過有雪傳話,石字世家在暗中製作太
古魔道兵器,當時雷因斯的決策中心雖然得到這情報,加以提防,卻沒有太過擔憂
。可是現在看來,製作太古魔道武器是真,但卻不是石字世家,而是第二集團軍。
「哼!真是個魔女,居然給我們假情報,誤導視聽。」妮兒恨恨地一掌拍在桌
上。
「說來可笑,之所以能夠逃避他們的掃瞄,還是因為向貴國的太研院借了干擾
器。」王右軍笑道:「我不懂得太古魔道,但是探查所得經過鑒定,艾爾鐵諾人使
用的鐵彈槍械,據說只是太古魔道的粗淺兵器,雖然有點棘手,可是問題並不是很
大。」
妮兒曾和有雪跑過幾天太研院,參觀過一些流程,有基礎認識,曉得那些鐵彈
槍械威力有限,只要沒有動到渾沌火弩,又沒有使用光學武器,對天位武者根本沒
威脅。
「調查到這樣就足夠,戰事即將爆發,我們也要趕回耶路撒冷主持,預備今夜
離開。」
王右軍道:「雖然我想不出敵人如何能阻我們離去,但我二師兄是一個不簡單
的人,為策安全,我建議大家集中在一起,就算離去時被發現,也可以輕易突圍。」
能夠多一批強力的友伴,妮兒當然很高興,本來自己到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
探取情報後,再與青樓聯盟的軍力會合,現在剛好一道趕去耶路撒冷,可是,有雪
該怎麼辦呢?
「如果沒有什麼特別吩咐,那麼請山本元帥在這裡休息,我們還有兩個半時辰
出發。」
王右軍站了起來,開門朝外走去,妮兒忙道:「啊,抱歉,可是我還有一個朋
友,我們約定說……」
「是貴國的天地丞相吧?你目前不方便露面,還是由我們的人來協助搜尋吧,
只要找到他,立刻就把人帶來,我們有一個同伴……很擅長找人與跟蹤。」
「那……就拜託了。」
妮兒心裡正打算,如果碰不到有雪,自己今晚就先協助王右軍等人離開,然後
留在城裡等人,怎樣也不能把這雪特胖子一個人扔下。
這時,她忽然察覺到,在那扇半開未開的門外,王右軍的身側,好像出現了一
名女子,手持長槍,雖然隱藏了氣息,但自己仍可確信她也是一名天位武者。
女性天位武者,使用長槍,與王右軍有關係,把這三樣線索連結起來,妮兒腦
中登時浮現泉櫻的名字。
從各方面來看,這個女人都算不上是敵人,但妮兒也無法就這樣當她是友方。
假如與她碰面,雙方的氣氛一定會鬧得很僵吧?為了顧全大局,妮兒在輕輕哼了一
聲後,轉過頭去。
平凡的暹羅城,眼下是戰雲密佈,武煉、雷因斯、青樓聯盟的高手與密探,都
在暗中活動,就連艾爾鐵諾那邊,也有石字世家與麥第奇家的獨立情報人員在進行
調查。
這些活動有六成五左右,都在第二集團軍的監控下。不過,負責監控的並不是
第二集團軍的情報人員,而是隸屬朱炎的特殊部隊,操作著各種儀器,監視城內每
一個角落。
照理說,這樣的做法理應萬無一失了,但仍是有人選擇在暹羅城最高的鐘塔頂
端,眺望著整座城池。
夕陽映著淒艷的血紅色,漸漸與地平線接觸,宣告著這一天的結束,但公瑾卻
知道,這一夜才剛剛要開始。
鐘塔位置雖高,天氣卻很悶熱,沒有風吹拂送涼,就連半邊金屬面具都在承受
了日光照射後,變得有些灼燙。公瑾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掃過暹羅城,想把握一些
他用天心掃瞄而遺漏的訊息。
儘管知道會有不少客人,但還是比預期中熱鬧。除卻己方的人在內,雷因斯、
耶路撒冷都有天位武者進來,戰事在即,這些人也急著離城,時間算來不是今晚就
是明晚,機率上還是今晚居高,己方能攔住多少人?給敵人多少損傷呢?
一種奇異的波動,引起了公瑾的注意,儘管對方刻意藏起了氣息,但仍是被他
的地毯式搜索給發現。白鹿洞的正宗武學,是小師妹泉櫻吧!之前得到的情報,她
正徘徊於自由都市一帶,終於也進入暹羅城了。
她似乎是一個人行動,之前與她同行的人呢?
公瑾心頭整理著各種情報,將每一項訊息開始化為具體策略,沒過多久,他所
等待的人出現了。
不是蔣忠,而是昔日統領四鐵衛的朱炎。
「只有你一個人,可蓮呢?」
「正在作戰前準備。終於能夠派上用場,她好像很高興。」
「……其實,我並沒有想過這麼早就讓她派上用場。」
「這是公瑾大人您終究要面對的。您與陸游的理想不同,早就知道會有分道揚
鑣的一天。」
「……是啊,不只是你,當初就連可蓮都看出來了。」公瑾低聲道:「惟獨是
我自己還有一些依戀……」
拜入陸游門下,成為其親傳弟子,迄今一共七百多年的時光。有很長的一段時
間,自己曾以為會一直忠於師門,以這樣的立場與身份生存,然而,當時的自己還
不懂得,也還沒有自我的理想與堅持。
當理想與那個承諾一起出現,自己便頓時發現,以守護人間界為己任、把艾爾
鐵諾當作支配道具的恩師陸游,與自己的道路看似重疊,其實卻有一條很深的鴻溝
,抉擇時刻一到,雙方關係必然破裂。
也因為如此,多年前追捕郝可蓮,將她重傷至只多剩一口氣時,她喊出的一句
話,令正要下殺手的自己改變了心意。
「你為什麼殺我?是你自己要追捕魔族,還是單純奉陸游的命令?你今天奉他
的命令殺我,將來別人奉命殺你的時候,有沒有人會站在你這邊?」
這番話不倫不類,但聽在公瑾耳裡,每個字卻都深深印在心頭。
白鹿洞的教導最重義理,尊師重道,公瑾是陸游門下,身邊部屬全是出身於白
鹿洞,倘若有一天師徒反目,公瑾立刻就會眾叛親離。
注意到這點潛在危機的公瑾,開始培養專屬自身的獨立武力,但是白鹿洞在人
間界地位何等崇高,陸游更是當世神人,要在他的魅力下獨立發展,談何容易?
打從公瑾拜在陸游門下,就常常接下一些捕殺逃出惡魔島,或是經由其它管道
前來人間界的強力魔物的任務,其中不乏高智能的魔人。經過相處,公瑾曉得魔族
內部並不是很平靜,而魔人更不能直接與邪惡畫上等號。當他有意建立自我專屬勢
力後,就從這裡頭尋找人才。
首先是以前在狩魔之行中結識的魔人朱炎。當時,朱炎只是個立志研究太古魔
道的魔人,為了搜集資料,前來人間界,與公瑾遭遇交手,兩敗俱傷。公瑾判斷這
魔人對人類並無危險性,兩人化敵為友,相談甚歡,持續著不為人知的交往。
後來,當朱炎拜在魔界名匠隆•貝多芬門下習藝有成,表示得到當年日賢者皇
太極留下的大批筆記資料,要成立太古魔道的研究團體,公瑾立刻派了數百名死士
,跟隨在朱炎身邊學習,秘密提供資金、人力。
這些事全是瞞著陸游進行,在旁人眼中,公瑾與陸游的師徒關係無比和睦,所
以當一名重傷的女性魔人,喊出這對師徒終將面對的破局,公瑾想到的不是殺人滅
口,而是「這女子是一個可造之才」。
四鐵衛在成立後,隨著戰陣傷亡,一直都有換人遞補,只不過因為蒙面出現,
旁人不知。朱炎、郝可蓮,是公瑾預備多年的王牌,但除非與陸游正式破臉,否則
這兩張王牌永遠沒有見天日的一天,因為將魔族視為邪惡之源的陸游,絕不會容許
公瑾任用魔族,壯大敵人實力。
中都皇城之戰,對於朱炎、郝可蓮來說都是大喜之事。郝可蓮從此無須躲藏偽
裝,朱炎甚至立刻就帶著手下的技師團與設備,由魔界邊境趕回人間,加入第二集
團軍。
「我們的研究小組怎麼樣了?剛剛聽說有人闖入地庫?」
「真是很慚愧,公瑾大人,那名侵入地庫的奸細,經圖像辨認後,已確認是雷
因斯的雪特人,目前正在全面搜索,不過,一時間還沒有結果。」
雪特人遊走四方,雷因斯境內的雪特族人何止百萬,但自從有雪在雷因斯拜登
相位後,「雷因斯的雪特人」便是周圍諸國對他的專屬稱呼。在某方面來說,這也
表達了人們的輕蔑,不願意直接稱呼他姓名,只是隨意地叫一聲雷因斯的雪特人。
自從得知有天位武者入城後,公瑾和朱炎就小心翼翼地進行戒備,提防著情報
流出的程度,哪知就在一切平穩進行時,忽然傳來消息,敵方重要人物出現在最機
密的地庫,而且還被他走脫。
「知道嗎?兄弟,征戰多年,我遇過很多對手,有驍勇善戰的猛將,有一步百
計的智將,可是會過這麼多敵人,有一種讓我感覺到非常棘手,不知道如何應付。」
「是哪一種?」
「將天命運勢集於一身的福將。」公瑾微歎道:「雷因斯有一塊吸引運氣的好
磁鐵啊,這麼嚴密的戒護,最後居然是被一個雪特人闖了進去。」
「依照當時的情形推判,雪特人之所以能夠走脫,是因為有高手在地底接應救
援。單以這一點而言,我很難贊同這是好運。」
朱炎道:「無疑因為他們由地底遁走,令我們目前的佈置派不上用場,一時間
找不到人,不過考慮到地底下的情形,他們逃出生天的機率,比從其它方向逃生更
低,雪特人是把自己往死神的面前推了。」
地底下的情形是如何,公瑾心中有數,不過想到自己居然要很正經地對付雪特
人,一種奇異的慨歎感油然而生。
「算了,把運勢的問題交給老天,我們盡我們能做的人事吧!把精神養好,等
會兒會有一場戰鬥,我想……不會很輕鬆。」
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地庫,莫名其妙被拉入地下,又莫名其妙地昏去,被公瑾歎
稱為「幸運磁鐵」的有雪,卻正哀嚎著承受他的不幸。
才一睜開眼睛,猶自昏昏沉沉,有雪就看到一頭好大的類蟒生物,張開血盆大
口與獠牙,迅速朝自己吞噬過來。
動作極快,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有雪一點都不懷疑,這生物可以一口把
自己整個人吞掉,嚇得心膽俱裂,大聲慘叫。
「哇啊啊啊∼∼」
喊出口的聲音很是沉悶,有雪頓時驚覺自己還在地底,手腳碰到的全是土塊,
一碰就剝落,連想要挪身逃避都沒辦法,腦裡一片空白。
生死關頭,幾枚十字鏢從有雪鼻端險險掠過,帶著濃烈的藥味,狠狠射中了那
條怪異生物,只聽見「波」的一聲悶響,那頭龐大生物的衝勢一頓,火光一亮,跟
著就化為一長道焚化殆盡的紙灰。
「丞相大人,你沒事吧?」
一個男子口音從旁邊傳過來,有雪這才發現,自己的右側原來有個人。
身處地底,幾乎是沒有光線,但在剛才火光驟亮的瞬間,有雪好像看到那人的
衣著古怪,不但蒙頭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緊身黑衣上佩帶許多不明對象,手腕
有黑色的金屬綁繩,衣衫內部還穿著類似鎖子甲的網衣。這裝束有雪並不陌生,是
他在日本時候常常見到的忍者裝扮。
「我們現在位於暹羅城地底,從剛剛開始,周公瑾就用東方仙術放出式神來追
擊我們,哼,我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閣下……你是何方妖……不,何方神聖啊?」
雖然聽來這男子不像是敵人,但是置身於一個漆黑不見五指的地穴,和一個忍
者生死與共,有雪覺得自己的處境真是有夠荒唐了。
「哦?丞相大人可能聽過拙者的名字,我添居耶路撒冷白夜四騎士的末座,人
稱『霧隱鬼藏』是也。」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霧隱鬼藏】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 自由都市聯盟 暹羅
「霧、霧隱鬼藏……呃,很熟,很熟。」
一句話,被有雪說得結結巴巴,怎也想不到當自己舊地重遊,來到暹羅之後,
居然會碰到這號人物。
當初暹羅事件中,在與東方世家接觸時,源五郎讓有雪冒充耶路撒冷的四騎士
之一,就是選擇了霧隱鬼藏。事後,眾人都知道這是假冒,耶路撒冷也派出調查隊
,不過在東方玄龍的刻意維護下,調查團沒有查出什麼,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被冒充的對象,現在出現在身旁,難道是來找自己算帳的?
「丞相大人,我想你也知道,因為艾爾鐵諾人入侵的緣故,我們目前和貴國結
成聯盟。」
這件事有雪可真是搞不清楚,雖說雷因斯、耶路撒冷都是信奉相同神明,不過
兩邊一向沒有往來,怎麼會忽然就結成聯盟了?不過,這也代表旁邊的霧隱鬼藏目
前是友方,他好歹是白夜四騎士之一,名頭響亮,對上敵人的厲害角色也有一戰之
力,跟在這人旁邊,總是比較安全的吧!
「小心!」
霧隱鬼藏手中的十字鏢射出,正中一條自有雪身側無聲竄出的蟒類巨物,輕輕
一響,那東西化為灰燼,什麼也沒有剩下。
「這是周公瑾放出來的式神,一直追著我們,體型雖然大,但只要以術克術,
很輕易就可以解決掉。」
有雪以前曾經聽華扁鵲說過,霧隱鬼藏的忍術,與白鹿洞的東方仙術極有淵源
,要對抗周公瑾的術法,耶路撒冷倒是打出了一張好牌。自己是誤打誤撞闖入那個
地庫的,但霧隱鬼藏應該是憑著一己之力,以忍術潛入遁進,探查情報後順手救了
自己一把。
「我們……」
有雪開口說了兩個字,忽然覺得有種讓人發寒的氣息,慢慢朝這邊靠近,速度
非常快。
「丞相大人,請屏住氣息,敵人放出的式神找到我們,下一波攻擊馬上就要來
了,我們必須立刻移動。」
「呃?什麼式神?我們在哪裡啊?」
對方始終只是稱呼丞相大人,而非有雪丞相,從稱呼上來看,顯然也對雪特人
沒有好感。有雪甚至來不及多問一句話,就被拖著走了。
本來有雪以為,自己所在之處是一個地穴,但現在才弄清楚,那只是遁地行走
中途停下的一個凹處。霧隱鬼藏的遁地之術,與東方仙術頗有相通之處,明明是在
地底,卻好像兩旁的泥土全不存在,輕易地快速穿梭,只有碰到岩石時需要迴避,
偶爾還會穿梭過適才鑽出的地道。
(貨真價實的忍術,和那種用滾動條仿真出來的效果,果然是不一樣,這次有
救了……)
忍著口中的泥味,有雪在慶幸自己找到安全地帶之餘,也暗自在想,有沒有機
會從這人手上偷學到一、兩招忍術,以後出生入死時怎樣也保險許多。
而就當他們兩人在暹羅城地底穿梭,上方也有人在進行活動。由於一個特殊理
由,暹羅城今日陷入動亂,好多地方都冒出了濃煙與火頭,特別是艾爾鐵諾軍的據
點,有幾處甚至成了半廢墟狀態,艾爾鐵諾軍四出搜索可疑份子,令得城內情勢緊
繃。
妮兒與王右軍等人同行,正預備闖關離開暹羅,但就在這樣的緊張關頭,暹羅
城內還是有著一個人跡不至的角落,讓某個希望能獨自享受這份寧靜的訪客,悠閒
地欣賞風景。
暹羅城中的著名廢墟沉家大宅,當初蘭斯洛等人暫居於此時,稍稍添了人氣,
可是當他們離去,這裡又變成了傳說中的鬼屋。
擁有這所宅院的青樓聯盟,基於這裡的特殊性,只是偶爾派人過來打掃宅院,
維持一定程度的建築完整,但對於後頭的大片梅林,則是從來也不敢擅入,一草一
木,任其維持著當年的原貌。
對本地人來說,這裡只是一間破舊鬼屋,生人勿近;至於外地人,更是不知道
這所破舊大宅有什麼特別,誰也不會妄打主意,因此一直到了今日,距離暹羅事件
數年後,才終於又有人踏進這座被遺忘的庭園。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十年,呵,這裡的一切又何止十年百
年了?」
負手在後,長吟低語,海稼軒緩緩在梅林中踱步,目光在花樹間游移。
千載的時光流逝,並沒有為這座庭園帶來什麼改變。除了週遭的溫度變得冰冷
凍人,每一株梅樹、每一根蔓生枝葉,都不曾在這數百年內有過變化,就連灑落在
地上的梅雪香瓣,都潔白得有若透明冰晶。
海稼軒緩步行走,模樣雖然甚為悠閒,但步子卻算不上優雅,未能行動自如的
右腿,成了他的最大負累,一拖一拖,在地上留下了印痕。
整個下午,他都待在這座梅林裡,一下起來走走,一下坐在某株梅樹底下,嗅
嗅梅花的香氣,閉目休憩,像是在等待什麼,就這樣直至入夜。
「已經來了,為什麼不進來?這裡的梅花這麼香,難道不值得敖大小姐一顧嗎
?」
寂靜的梅林裡,海稼軒突來的一聲,真是有些嚇人,不過聽在泉櫻的耳裡,只
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這一整天的時間,她一面隱匿氣息,一面到處追尋海稼軒的蹤跡。由於估算到
海稼軒沒可能離開暹羅城,所以就在城內玩起了捉迷藏,起先並不是太困難,因為
海稼軒雖然藏起了氣息,但卻仍有淡淡的跡象可尋,而她的龍族血脈則有特別強烈
的感應力,在追蹤方面的能力,比一般的天位武者更形強化。
憑著這些,泉櫻跟著追過去,但是在連續誤闖多處地方、險些撞到妮兒與王右
軍,甚至還連挑了六處艾爾鐵諾軍營後,終於放棄了靠天心意識、龍血感應追蹤的
打算。
海稼軒定是有辦法釋放出錯誤訊息,將自己引導到錯誤地點去,再用這些方法
去追蹤,不但找不到人,說不定會和公瑾師兄先打起來。
那麼,該怎麼去找人呢?
泉櫻忽然想起來,當日在海島上眾人相處時,五師兄李煜曾對妮兒、韓特提起
,暹羅城的沉園中有一樣事物,日後有機緣到此處,不妨一遊。五師兄說這話的時
候,旁邊源五郎還笑得噴出了口中的酒,指著他哈哈大笑。
海稼軒同樣是師承白鹿洞,或許他也知道那件事物,而不論他是否前往沉園,
既然五師兄這麼推薦了,自己也該往沉園走上一趟。
結果,才一進入沉園,到了後頭的梅林,立刻就遇上了這窮追了一整天的目標
,看他悠閒地坐在樹下假寐,想不生氣都難。
不過,泉櫻和妮兒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更懂得禮節與自制,所以聽海稼軒
這麼說,也只是微笑著響應一句。
「承蒙邀約,那就不客氣了。」泉櫻走入梅林,到了海稼軒身前,道:「你在
等人?」
依照情形來判斷,海稼軒怎樣也是在等待自己,但考慮過自己的身份處境,泉
櫻沒有直接問「你在等我」,而是換成這樣的表示法。
假如對方是個粗魯的莽夫,一定察覺不到這些微妙的差別,但海稼軒卻有足夠
的敏銳性,去理解這份心思,所以他的回答也很巧妙。
「是在等人,但也不是等人;是在等你,但等的人卻也不是你。」
「為什麼總要把話說得那麼不清不楚?這樣說話並沒有什麼好處。」
「這樣說話,才像是高人。」海稼軒閉目道:「都已經說過,我是個有道之士
,既然是有道高人,說話當然不能清清楚楚。」
泉櫻微微一笑,知道如果再和這人論道下去,最後只會讓自己更加暈頭轉向。
放棄作無謂的口舌之爭,泉櫻轉頭仔細看看這座梅林。
與當年的蘭斯洛不同,泉櫻在踏足梅林的那一刻,不只察覺到這座林子的異常
,她的天心意識更迅速洞悉原因,發現有一股強大的能量影響這座梅林,令此地長
年冰寒刺骨,永如嚴冬。
是什麼力量在影響呢?
泉櫻好奇心起,同樣也是將一道天位力量暗輸入地下,滲透出去。這股正宗白
鹿洞的內力,與原本蘊藏在地下的力量一接觸,相互震動呼應下,整座梅林登時起
了變化。
先是地面輕微地震動了幾下,緊接著,一股水藍色的波光,在地上蕩出了一道
又一道的漣漪圓環,把原本的稀濕泥地改變、硬化。
「咦?」
泉櫻只覺得肌膚上感受的寒意,較之前百倍增強,腳下的地面瞬間硬化,往上
隆起寸許,才只是眨眼功夫,身邊的景觀已經完全不同了。
地面由於千百年來吸收腐葉與落梅,形成肥沃的黑土,但現在卻像是被凍住結
冰一樣,變成了六角形的結晶體,塊塊相連,高高低低,半透明的寶藍色澤,像是
可以一眼看透,卻又清澈得反映出上方的倒影,乍看之下,像是數千個龜甲形的鏡
面,在夜色中輝映著瑰麗的藍光。
不只是地面,這股令物質變化的力量迅速延伸,把整座園中的梅樹都影響。
每一株梅樹從表皮開始,變成晶瑩剔透,像是被一層流冰覆蓋,當整個樹幹變
成透明,末梢的枝葉也粲然如玉,散著各種不同的光澤,五彩繽紛,朱紅、嫩綠、
鵝黃、水藍、雪白,交相錯落,更不時隨著反光變換顏色,在風中輕輕搖晃,發出
風鈴般的美妙音色。
整座梅園的每一個角落,不住傳來葉片摩擦時,發出的叮噹脆響,隨著夜風拂
過,一長串柔和脆音,忽高忽低,此起彼落,如流水、如擊玉,令人心懭神怡。
綻放的梅花,吐著芬芳卻淡雅的香氣,有些雖然從樹上彫落了下來,分解成嫩
白花瓣,但卻不曾落地,反而像是被某種莫名力量給凌空托住,繞著梅樹盤旋打轉
,重新旋升上枝頭,繞飛成一個個潔白的花圈。
置身於此,一切景象如夢似幻,毫不真切,像是一個夢境中的琉璃世界,就連
天邊初升的明月,看來都散發著一種冰藍色彩,好像水中幻影來迴盪漾,但偏生周
圍冰寒侵膚,提醒著人們這場夢境的真實。
泉櫻感到一種輕微的醉意。不是因為酒精,而是為著眼前的瑰麗景致,儘管她
曉得,以強天位天心意識去改造環境,配合類似物質變換的高等應用,可以做出這
樣的效果,但她的情感卻在看見這些的瞬間深深地被觸動,只想在一旁的梅樹底坐
下,閉上眼睛,沉浸在這場琉璃之夢中。
「要不要許個願?以前有人說過一個白楊梅的故事,只要在圓月夜,滿懷誠意
為心上人簪上梅花,兩個人的感情就能夠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海稼軒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泉櫻回頭一看,他仍是坐在那裡,不
曾移動過,甚至連眼睛都沒有望向自己,自顧自地玩著凝玉劍上的劍穗。
「用這一招來追女孩子嗎?我是有夫之婦,這個方法很好,可是晚用了幾年。」
「呵,我這句話不是對你說的,這麼自鳴得意,也不怕笑掉別人的大牙。」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有話不是對我說,那為什麼要說?你這人做事還真是
奇怪。」
「有道之士,說話向來都是這個樣子的。」
沒等泉櫻再開口,海稼軒忽然抬眼望天,道:「時間差不多了,入夜以後的暹
羅會很熱鬧,你有沒有興趣去看一看?」
下午在追蹤海稼軒時,泉櫻就留意到暹羅城的異常,現在聽他這樣說,心中也
擔憂起妮兒的安全,立即點頭,不過,海稼軒卻要她退出梅園,在外稍微等待。
「等?我是有等待的耐心,可是這該不會又是你趁機逃跑的借口吧?」
「體貼一下瘸子行不行?我動作遲鈍,同行朋友等一下也是應該的。」海稼軒
道:「有道之士想要和這林子說聲再見,請你先到外頭等吧!」
泉櫻還是不理解他想做什麼,可是從話意裡,依稀明白海稼軒有一點個人的事
要做,自己不該涉入,當下掉頭便走。
臨要走出林子前,回頭看到的最後一眼,是海稼軒已經站了起來,踩著蹣跚的
步子,朝梅林的深處走去。
確認了泉櫻的背影消失,海稼軒苦笑了起來,在發現自己背後滿是涔涔汗水後
,歎了口氣。
進入這座林子已經一個下午,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到這堵殘壁前看看,但是從
進入梅林的那一刻起,一股莫名的膽怯在心頭發酵,饒是自己有信心能面對當世任
何高手而無懼,最後卻躊躇良久,只能像個懦夫般,坐在梅樹底下,平穩那紊亂不
堪的心跳,嘗試再一次站起來。
好幾次,明明已經站起來了,卻一步都跨不出去,重新又坐了下來,不過,這
一次不一樣,泉櫻已經在外面等了,再沒有理由可以推拖,是個男人的話,就該爽
爽快快走上前去。
「……但願年年有今日,好月長圓,好花不謝,人長久,夢嬋娟……」
長吟著這樣似歌非歌的句子,海稼軒踱步到了梅林的深處,那裡有著一堵殘壁
,上頭刻著清晰的詩句,被人們遺忘於此,歷千年而不曾消褪。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
低聲念著寫在牆壁上的詩句,海稼軒伸出手,在牆上溫柔地撫摸,東看看、西
看看,表情非常地溫和,這是連他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事。
「我一直以為……會比現在更激動、更……」
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海稼軒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激動仍在,只是內斂於心,
沒有急切地爆發出來。只是,這抹笑意很快就添上了苦澀,海稼軒的表情轉為黯然
,有些落寞地把手放在牆上。
「等了一個下午,該來的人已經來了,可是我期待的人卻沒有來……」
海稼軒低聲說話,儘管梅林裡頭只有他一個人,但這些話卻不是自言自語。這
座梅林,與其說隨著時間流逝而前進,其實是永遠被封凍停留在「過去」,自己說
出的話,也成為「過去」中被紀錄下來的一部份,只要梅林存在、地底的結界法陣
存在,終有一日,會有人來聽這些話的。
心情平復下來,海稼軒瞥向牆角,這才發現到那裡不知道何時被塗寫上新的字
句,凝神一看,兩條眉毛連帶眼角全都斜斜地飛提起來。
「這是哪個渾……哼,彼其娘之,當真是豈有此理,這些話算是什麼東西?寫
字也就罷了,居然還有塗鴉?居、居然還是烏龜?」
手緊緊貼在牆壁上,海稼軒臉上陰晴不定了好一會兒,最後才輕輕呼了口氣。
「罷了……千秋功過,剩下來的東西本來就該是頑童塗鴉,這樣最好,這樣最
好……」
微笑著這麼說道,海稼軒放開手掌,重新踩著蹣跚的步子,慢慢離開這座回憶
之林。而當他把手掌離開牆壁,原本深深刻寫在牆上的詩詞,忽然淡化了字跡,等
到海稼軒的身影不見,那兩首詞也消失得乾乾淨淨,一堵牆壁平滑如鏡。
……就好像之前什麼也不曾存在過。
「那個……霧隱大俠……」
「丞相,我是忍者,你應該稱呼我為霧隱上忍,這樣才恰當。」
「喔,霧隱上人,請問我們……」
「丞相,我是忍者,不是和尚,雖然蒙著頭套,但還是有頭髮的,不該叫我上
人,我是上忍。」
由於在土中行動快速,說話聲音聽不清楚,加上霧隱鬼藏的鄉音過重,明明雙
方說的是同一種語言,卻搞得有些語言不通,被困在地底穿梭的有雪和霧隱鬼藏,
目前處於一個很麻煩的情形。
不愧為耶路撒冷四騎士之一,霧隱鬼藏確實本領高強,連續攻破十多道公瑾設
下的攔截陷阱,或是使用十字鏢,或是用一些有雪喊不出名字的神異暗器,一路循
行,勢如破竹,沒有哪一種兇猛式神能稍稍攔阻住他們。
然而,由於帶著一個有雪,霧隱鬼藏的忍術雖強,卻沒法再做到無影無蹤。在
破去第十八道攔截咒網後,霧隱鬼藏告訴有雪,現在兩人所面對的已經不再是敵方
結界法陣的自動攔截,而是周公瑾親自施法主持,專門針對他們兩人所做的種種措
施。
最明顯的徵兆是,明明已經連續突破多道防禦網,在地底鑽遁了那麼久,照距
離來算,早就應該脫離了暹羅城範圍,但兩人卻始終還在地底團團轉,這事豈非怪
哉?
土遁術的原理,就是以術數在土裡辟出奇異的次元空間,穿梭於其間,這才能
有縮地成吋的效果。但周公瑾精曉東方仙術,直接施法引導地脈精氣,弄彎了土遁
術的道路,令兩人怎麼穿梭,都只是重複地繞著圈,沒法離開暹羅城。
「這該怎麼辦?難道周公瑾是想要把我們兩個困在地底當烏龜?這可不成。」
「丞相大人,雷因斯的烏龜是不是比較奇怪?烏龜不是應該在水裡嗎?困在地
底和當烏龜有什麼關係?貴國的生物……」
「呃,將就一點吧,一種米養百樣龜,我國確實有一種喜好潛地的烏龜,學名
『霧隱土龜』,特別是每到繁殖期,它的頭就會變成綠色,等我們脫困之後,我請
你吃幾頭試試,但現在可不可以先告訴我,該怎麼逃出去?能不能直接浮上去和他
們拼了?」
「哦?世界真奇妙。」
國籍、語言上的隔閡,看似個性沉默寡言的霧隱鬼藏,卻屢對有雪的話提出疑
問,平添了交涉上的困難。
「直接浮上去是不行的,周公瑾不擅長地底作戰,又不能離開法壇,所以不敢
下來,只能遙遙箝制我們,但只要一浮上去,就會被他們的高手圍攻。」
「我一直沒有問,以天位高手的層次來說,霧隱先生的級數是?」
「慚愧,拙者資質魯鈍,七日前才突破地界。」
「哦,這樣啊……那我們在地底多躲一下好了。」
有雪心中暗罵,在目前的天位化時代,居然還有這種上不了台面的三流戰力,
這個「安全地帶」看來實在不保險,難怪落得在地底當霧隱土龜了。
「不用躲太久,這種對峙的情況不久就會被打破,拙者的同伴預定今晚闖關出
城,雙方將有一場攻防戰,周公瑾將沒法兼顧到我等,屆時法陣沒人操控,要闖出
去就很簡單了。」
計劃聽來好棒,不過有雪長期跟在源五郎身邊,早已經習慣了任何計劃都可能
產生變化的最壞狀況,特別是現在這個護身符的武功不強,雖說忍術變化多端,但
會耍雜技並沒有什麼意義,看來保命還是得要靠自己。
「我……我有一點東西,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場。」
兩人並不能在同一處過久停留,因為周公瑾所施放的符獸仍在追蹤,如若在同
一處待過久,成千上百的式神符獸圍攻過來,那就會非常棘手,所以霧隱鬼藏稍稍
停留回氣,就要繼續在地脈迷宮中兜圈子,有雪也必須在再次啟程前,看看有沒有
什麼道具能讓情形好轉。
愛菱給了不少東西,除了煙霧彈一類的東西,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但卻貼著
爆裂物卷標的東西,適用於地面與空中,但用在地底,等若是自己找死。
「丞相,這一卷鐵管是……」
「啊!小心,這個鐵管是我們太研院的技術結晶,可以讓一般人享受到天位高
手的快感,只要一不小心激活,持用人就會自動變成愛國者,筆直飛向空中。」
「愛國者?」
「對,就是愛國者一號。飛向天空之後,完全停不下來,會跟著太陽的移動,
自動開始橫越風之大陸,倒霉一點的話,有可能成為史上第一個從空中環遊鯤侖世
界的人,但是如果幸運的話……」
「幸運的話……如何?」
「就會像我一樣,在飛到稷下上空時,遇到飛毛腿。」
「飛……飛毛腿?」
「對,冒著熊熊火焰,會把你鎖定追蹤,保證命中的飛毛腿,沒多久就會聽見
轟的一聲,眼前黑黑的,骨頭也痛痛的,要是沒有因此到那個世界去,那麼大概在
病院裡躺個半年就行了,康復順利的話,兩周後就可以開始偷摸漂亮女護士的屁股
。」
「哦?世界真奇妙。」
霧隱鬼藏摸摸下巴,單從表情來看,他完全想像不到,當日有雪被這個超強力
的袖珍個人飛行器纏住,由日本飛回風之大陸,被太研院發射飛毛腿導彈凌空擊落
的瞬間,那種以為自己已經看到地獄大門的恐怖感覺。
太研院之外,自也少不了有雪恩師的贈禮。由華扁鵲所製作的神行符、各色忍
術滾動條,令霧隱鬼藏大為驚奇,儘管在這位忍術大行家眼中,那些滾動條能使用
的咒術並不算什麼,但是能夠將這麼多繁複咒術封入滾動條,讓不曾接受過忍術訓
練的普通人隨意使用,這個技術卻讓他歎為觀止。
「真是高明,這種技術我們已經失傳,是只有我們歷代宗主相傳的那一份,才
能作到這種程度,想不到貴國已經開發出來了。」
華扁鵲的成就著實令人讚歎,但她此刻並不在這裡,於事無補,而她所製作的
符咒與滾動條,若是在平地遇敵,可以發揮不少效果,但目前卻派不上用場,更何
況敵人是道術高手,封鎖型的結界法陣已經激活,那些滾動條幾乎都不能用了。
「這些是什麼東西?看來不像是與忍術有關,但是拙者在裡頭感受到一股很強
的能量。」
「這個……不是用在這裡的。」
有雪忙亂地把那幾個刻有符文的木牌收好,這些東西是華扁鵲特別交代,如若
在自由都市遇見韓特,就把這些木牌交給他。華扁鵲並沒有說這些木牌的詳細用途
是什麼,但想來應該也是不允許搞砸的東西。
休息了一會兒,卻沒有什麼進展,有雪身邊的道具派不上用場,而霧隱鬼藏在
這之間消滅了四頭逼近過來的符獸。
「丞相,我們要啟程了……」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霧隱鬼藏的話忽然停住,頓了頓,道:「不,我們沒有必
要走了。」
「為什麼?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周公瑾已經親自下來殺我們,如果是的話,那
我寧願再當一次愛國者算了。」
「這倒不是。拙者發現法陣有鬆動的跡象,想必是拙者的同伴發動攻擊,擾亂
了暹羅城的佈防,周公瑾將要離開,這場追逐戰要結束了。」
霧隱鬼藏道:「不過,也因為如此,他把殘剩在法陣裡的力量一次發動,將所
有符獸合一,正朝這邊過來,只要能將之擊破,立刻就可以出去。」
「呃,聽起來是很棒,但是請問你有把握嗎?」
戴著頭套,看不清楚面孔,霧隱鬼藏似乎露出了一個職業式的自信笑容,但是
在他的眼中,有雪卻看見了不肯定的疑惑。
基於情形特殊,妮兒與王右軍合作,雙方聯手闖陣出城。除了他們兩個人,還
有二十餘人的耶路撒冷特種部隊,那都是由霧隱鬼藏所訓練,熟悉忍術的好手。
日本的元氣地窟開啟後,風之大陸上的天位武者人人受益匪淺,資質、修為較
佳的一群,或遲或早,實力幾乎都往上升了一級,妮兒日前已經初步進入強天位,
但天心意識未算優異的她,對於控制自身力量並無把握,還不能連續使用強天位力
量。
特別是,最近幾天常常覺得小腹莫名隱痛,也不知道是什麼因由,剛才調息時
更覺得不適,如果在作戰時發作,是很影響自身狀態的。
不過,單純就資料來看,闖陣出城是一個很簡單的任務,因為自從天草四郎臨
終的曇花一現之後,目前就沒有人擁有齋天位修為,而假若敵我雙方都是強天位級
數,就算是遇上十足狀態的多爾袞,妮兒也有信心逃脫。
考慮到彼此的力量差距,要全身而退恐怕不太可能,但只是單純要逃跑,拼著
受上一定程度的傷勢,相信沒有高手能將自己留住。
一對一的情形是如此,換作是一對多,情形會更吃力,不過今趟己方也有兩名
天位高手,合力一起闖出去,妮兒不相信目前的第二集團軍有能耐將自己留下。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弄不太清楚王右軍的動作。明明早就可以闖出城去,他卻
領著自己在城內各處大鬧,高聲喊著要殺人放火,讓所有居民關窗躲在家裡,然後
用天位力量朝空中發射幾道劍氣,聲音尖銳淒厲,所經之處都掀起了騷動。
「可不可以解釋一下,我們不是要離城嗎?怎麼你好像在慶祝廟會一樣,到處
惹事?」
「我們雙方都還有個同伴沒回來,雖然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會合在一起了,但
是多製造一點混亂,說不定就有助於他們脫身。」
王右軍道:「離城自然是我們的目的,但我們進城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探查
情報,可是,你不認為我們還缺了一個最重要的訊息嗎?」
「我明白,你是指周公瑾本人的實力吧?」
阿朗巴特魔震後,公瑾的實力,就成為各大勢力相爭探索的謎題。而在目前各
勢力的首腦人物中,他無疑是把自身實力隱藏得最好的一個,本來需要出手的事務
,公瑾都利用師父、師兄弟的出手來解決,又或是單純以智略處理問題。
王右軍、泉櫻、李煜……等人的資料,都可以整理成厚厚一大疊,就連陸游本
人都在北門天關暴露了武功進境,但卻沒有人記錄到公瑾的戰鬥。每個人都相信,
公瑾一定有著天位力量,但他卻從不曾進行過天位戰,結果他的武學、拿手招數、
戰鬥應變,全都是個謎。
當其餘的武者不斷戰鬥、不斷進步,而被整理成一張清楚的優缺列表,對於雷
因斯、青樓聯盟的高手而言,公瑾卻是一個完全未知的對手。
自由都市的戰役即將白熱化,激烈的天位戰也會爆發,假如不早點把公瑾的確
切實力、招數變化探查出來,就算原本實力相當,也可能被他輕易挫敗。
曾追隨陸游數百年之久,在天位化時代到來前,曾被公認是世上最強的五個人
之一,沒有人膽敢小看公瑾的存在。特別是,一個未經證實的說法,在風之大陸上
流傳,皇城之戰到最後,親手將陸游一鞭擊斃的,就是周公瑾本人。人們一方面驚
於他親手弒師的事實,一面也對公瑾的實力感到畏懼,因為能夠一鞭轟殺陸游,這
就是實力的象徵。
「雖然我與週二師兄沒有多少交情,但總是同門師兄弟,如果可能,我希望維
持以前的狀況,不要發生武力衝突。」王右軍道:「不過,事情變成這樣,那也沒
有辦法,更何況如若陸老師真是為他所殺,為人弟子的我,絕對不能坐視。」
妮兒並不覺得王右軍有多尊敬陸游,以前曾聽人說過,陸游七大弟子多半是為
了政治因素而收,像是王右軍,就是為了攏絡武煉王家,因此師徒之間、師兄弟之
間,並沒有多少情誼。
不過,王右軍本身是一個相當講義理的人。怎樣也好,既然拜在陸游門下,他
就會遵守身為白鹿洞子弟的本分,也對破壞這份義理的公瑾特別不能容忍。
「唔,好像差不多了,不用再跑了。」
王右軍一擺手,扔去原本握著的火把,望向東方;妮兒也作出同樣的反應,扔
去手中的火把,望向出現在東方的那一抹人影,還有忽然從各處樓房中冒出來,手
持上膛槍械的數百名艾爾鐵諾軍。
而一直跟著妮兒二人行動的特種部隊,這時則四竄散開,漸漸在黑暗中消失了
身影,讓人難以追蹤,只不過在天位武者的意識掃瞄之下,他們的存在仍是無所遁
形。
「四師弟,久違了,別來可好?在一切開始之前,我想先問一問,同為白鹿洞
子弟的你我,有沒有避免死戰的可能?」
悄然出現在附近一處民宅的屋簷上,公瑾的姿態相當優雅,元帥軍服的披風不
住抖蕩飄揚,冰晶似的冷冽目光,隨意掃過下頭的人,一股不怒而威的壓迫感,就
在每個人心頭施加重量。
「二師兄這話豈非好笑?今天又不是有人拿刀迫你興兵犯境,是你主動挑起戰
端,要問有沒有避免死戰的可能,這問題應該由你來回答。」
王右軍道:「至於同門情誼……這是多年來我最想問你的一句。二師兄,兩國
交兵,戰陣之上無父子,你光明正大興兵來攻,這是大丈夫所為,我不來怪你。但
當日唐國破滅,你對五師弟的所作所為,有沒有半點同門情誼?師父新收的小師妹
,你怎麼待她的?中都皇城之戰,你做過什麼事?你現在用什麼立場來和我提同門
之誼?」
按放在劍柄上的手,慢慢地將配劍抽出,王右軍吸了口氣,道:「不計私怨,
我希望事情能以和平途徑解決,不過如若二師兄的交涉,是以拿下自由都市全境作
為談判底限,那麼我也可以告訴你,耶路撒冷無路可退,不惜一戰。」
一番話斬釘截鐵地說完,長劍也遙遙指向公瑾。不僅是手中的劍,從長劍出鞘
的那一刻起,王右軍的氣勢都變了,明明周圍無風,但他的衣衫卻如狂風中的旗幟
,飄揚摑響,整個人好似一把滿弦的弓,以怒氣、鬥志為羽箭,氣浪沖霄,把適才
公瑾發出的壓迫感沖得點滴無存。
一旁的妮兒忽然覺得,這樣的感覺才像是儒者之怒,不為私利,非關權謀,一
怒拔劍的王右軍確實有著俠士氣質。
不過,記得以前聽源五郎說過,陸游七大弟子中,陶潛和王右軍是相當固執的
兩個人,認為君子言行溫厚,即使對上強敵,也不應率先拔劍相向。多年來都恪守
這項原則的王右軍,今次卻先行拔劍出鞘,這也就代表了他對此戰的重視吧!
想到這裡,妮兒也握緊拳頭,暗暗擺好架勢。
「唔,這樣看來,談判確實是破裂了。」公瑾搖搖頭,道:「以我對四師弟的
敬重,要就這麼打開城門,讓你們出城,這不是什麼問題,不過想來你們不會同意
這樣做,那麼,就算是我對貴客的一點禮儀,給你們一個探測我實力的機會。」
除了公瑾本人,朱炎、郝可蓮這兩個強手都沒有出現,這表示他預備好了一戰。
「不過,還是換個地方吧,如果在這邊開戰,我的士兵、你們的兵丁都會被波
及,要不要到城外去戰呢?」
「沒這必要,因為你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
話才說完,下面人影一花,妮兒已經衝了上去。平常這種時候,她懂得什麼是
明哲保身,越後面出手越有利,不過剛剛聽了王右軍的言語,她很願意主動搶攻,
把以逸代勞的便宜留給這個世上已所剩不多的好人。
幾個時辰的靜坐,紊亂內息已經平復得差不多,但考慮到身體狀況不佳,趁著
目前沒有發作的時候動手比較好。主意一定,妮兒一出手就是尚不能妥善操控的強
天位力量,重重往公瑾轟去。
「錚」的一聲,劍光乍現,公瑾拔出腰間配劍,疾電般反刺敵人,與之動起手
來。
妮兒旋身閃過,破入劍影範圍,反腿踢出,橫掃向敵人肩脖,公瑾舉臂擋架,
雙方力量相碰,反震之下,一起被撞開,妮兒震塌整座屋頂,墜入下方屋中,公瑾
由於位置不佳,被震得往天上飛去。
(哼!果然是強天位,再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
妮兒還不至於因為對方與自己一起被撞開,就認為彼此修為相若。目前只能推
判敵人至少有強天位修為,天心意識方面還是未知數,但正如自己尚未全力以赴一
樣,現在看到的又是敵人幾成實力呢?那個朱炎已是如斯厲害,周公瑾為人主帥,
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攻勢再開,妮兒足下一點,躍身於空,施展天魔功,與公瑾在天上激戰起來。
強天位的能力,能夠影響環境,製造出一個適合自己的環境來作戰,但這樣的
應用卻非每個人都會,妮兒雖然有能力去影響,可是卻不曉得什麼環境才有利於自
己,與其隨便分心,浪費力量,她仍使用最適合本身的戰法。
「天魔功號稱魔族第一武學,但為何以滅魔衛道為號召的雷因斯,公主本人會
使用這樣的魔功邪法?」
「這……哼!就是為了誅滅你這樣的邪魔外道,所以我們才練這種武功的。」
妮兒的攻勢,就如她口中強詞奪理一般強勢,在天魔刀氣勁的劈砍下,公瑾一
招反擊都沒有,只是單純地後退,不過從他揮劍時的悠然態度,就可以看出他並沒
感受到什麼壓力,只是單純不願採取攻勢而已。
(好奇怪,他用的劍比平常的要短……)
近距離戰鬥,妮兒更看了出來,公瑾的配劍比一般常規尺寸要短上兩吋半,劍
刃也更為厚重,攻擊上或許不太方便,但在防守時卻顯得靈動,簡單地橫移推送,
就可以恰到好處地封住敵人攻勢。
也因為發現這點,妮兒登時醒悟,白鹿洞的抵天三劍,是天下第一守招,號稱
同級力量的對戰間,無人能破,自己與周公瑾同是強天位力量,他將抵天三劍的內
勁與招意變化在白鹿洞劍法內使用,一力主守,自己要怎樣才能突破了?
「堂堂艾爾鐵諾的大元帥,居然用這麼烏龜的戰術,夠膽識的話,就痛痛快快
打一場啊!」
「確實,我也覺得有點奇怪,堂堂雷因斯的公主元帥,居然對這樣的小技倆沒
辦法,雷因斯的元帥素質是不是低了點?」
任意揮劍,公瑾只是微微地笑著,對方畢竟只是個少女,心戰經驗不足,倘若
自己會中這麼膚淺的激將之法,那麼以後都不用出來做人了。
假如持續這樣的攻防,就算戰到天亮都不會有什麼改變,而戰到此刻,妮兒的
臉色更變得異常難看,一種沒法形容的寒顫由體內深處開始蔓延,輕微痛楚在小腹
出現,令她沒法專心作戰,更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尋常的事要發生了。
妮兒的不妥,自然沒能逃過公瑾的眼睛,在確認到敵人的力量迅速衰退,招數
上也顯得破綻大露,公瑾搖搖頭,微笑道:「山本元帥似乎無意再戰下去了,四師
弟作何打算?」
「山本元帥,請先退開,伺機由右面進攻。」
一直觀看這場戰鬥的王右軍出手了,長劍迸射出雪白的亮光,斜斜地刺挑向公
瑾的劍鋒,在兩柄劍牴觸的瞬間,雙方的劍刃都彎翹了起來。
「也是抵天之劍?!」
縱然戴著面具,眼神中仍能看出公瑾的詫異。抵天之劍的傳人不多,這只怕是
首次雙方都以抵天之劍對撞,更何況就劍理而言,兩柄都採取守勢的劍對擊,不啻
就是胡砍亂撞,這樣會產生什麼效果,連自己都難以預測。
奇妙的變化發生了,王右軍的抵天之劍,似乎配合著某種綿勁使用,當雙劍碰
撞彎曲,迸出火花,它並未如同公瑾的劍刃般反彈,反而繞著一個漂亮的弧度,以
圓形角度無鋒回切,再次擊打在公瑾的劍刃上。
而伴隨著這記打擊,一種劇烈震盪和輕微麻痺感,就開始在公瑾掌心出現。這
是前所未有的事,依照劍理,除非對方的內力數倍……甚至十倍強於己方,才會有
這種不穩現象,但現在為何……
公瑾未改守勢,但卻對王右軍的劍刻意端視,只見他運上了抵天三式中的柔柳
之勁,劍勢卻走得偏偏斜斜,每一劍以圓而發,以圓而終,環始反覆,其意不重傷
敵,只是不斷地撞擊在敵方劍刃上。
與其說是對戰,公瑾更覺得自己是不斷地受到干擾,可是本來無懈可擊的抵天
之劍,在對方柔柳勁的不住反激、劍勢連續撞擊之下,公瑾手掌麻痺感越來越重,
只覺得劍勢僵滯,出現了一絲不應存在的破綻。
(想不到……居然還有這樣的一手,抵天破抵天,這就是破解無解之劍的法門
……)
彷彿被一道閃電貫穿身體,公瑾並不覺得驚懼,只感到一陣驚喜與激昂,但同
時也有一絲疑惑。
(以四師弟的悟性,能夠想出這個法門嗎?破解掉兩千五百年來無人能解的守
招,還有這種太極劍勢……)
當這個想法在腦裡閃過,公瑾忽然間醒悟,揮劍出去,長聲笑道:「原來如此
,四師弟你確實有一個好兄長。」
「不錯,右軍不敢掠人之美,破解抵天之劍的技巧,是我家五哥在武煉研創出
來的,但想不到今日竟是拿來抵禦二師兄你。」
「想不到嗎?那你本來是打算用這法門對付誰?若是想從師父手裡逃生,師弟
你這技巧似乎還嫌不足啊……嗯,朱鳥刀、白鹿劍,齊名於當世,師弟你就使出這
技巧的後半式,把這一戰了結吧!」
王右軍心中震驚,這位二師兄的才智委實可畏可怖,短短幾招交手,不但看出
這套劍技的來歷,更看出當初五哥把這套技巧傳給自己的用意,是擔心有朝一日自
己的利用價值不再,甚至有礙白鹿洞的利益時,師父陸遊說不定會對自己出手,只
是就連五哥也料不到,最後自己是用這技巧來破二師兄的抵天劍。
「好!」
王右軍低喝一聲,內中潛藏雄渾勁道,近距離爆開,震撼敵人的聽覺,進一步
擾亂防禦,跟著,就像一頭朱焰鳳凰翩然自天而落,雪亮晶燦的刀光化作流星,拉
出長長的光影,重重砍在公瑾的防守劍圈上。
王字世家的神妙刀術,在白鹿洞內功的配合下,威力更顯凌厲,王右軍的左臂
霎時變得粗壯,根根青筋暴露,全身內力畢集於這一刀之上,分作六重勁道連接撞
擊公瑾的劍刃。
「喀啦」一聲,無數細小裂痕出現在公瑾的劍刃上。饒是以天位力量特別護著
,及運使著抵天之劍,這柄厚刃寶劍仍是承受不住如斯砸擊。
先以抵天對抵天,為無瑕劍勢製造微小破綻,再以雷霆萬鈞的朱鳥刀施以重擊
,看著自己劍上的裂痕,公瑾心中有數,若今日的對手換做王五,那麼在剛才的一
擊中,自己的抵天三劍已經被破,長劍碎裂,而勢如破竹的朱鳥刀則會斬在自己頭
顱上,分出勝負。
只可惜……
「好招數,但四師弟你一刀去得太盡,如今未能置我於死命,反而輪到你破綻
大露,試問你如何應付我的反擊呢?」
與綿長柔韌的白鹿洞劍術不同,創自武煉獸人的朱鳥刀,首重一刀必殺的決心
與氣勢,一刀傾盡全力發出,若是不能一擊得手,那麼在回氣之前便會露出重大空
隙,如今,王右軍便是出現了這樣的致命破綻。
「不錯,我修為不足,這一刀只能破去抵天之劍,沒法敗你殺你。」王右軍喘
息加劇,顯示體力的耗損之大,不過,這也很成功地探測了敵人的實力。
「可是今天的戰鬥,並不是只有你我兩人,所以我可以毫無保留地使出全力。」
側面勁風響起,公瑾正想回劍防禦,卻驚覺王右軍正以全身力量吸粘住自己手
中劍,令自己沒法去擋架妮兒的攻擊。
「你!」
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妮兒以強天位力量激起的勁風,已經刮到面上。
暹羅城的上空進行大戰,地底也毫不輕鬆,有雪看見霧隱鬼藏的手按放在刀柄
上,顯然對那一頭迅速噬殺過來的異獸,不敢再以十字鏢對付,而必須使用忍刀。
強敵迫近,霧隱鬼藏一言不發,有雪也緊張得掌心冒汗,儘管他不會武功,但
從緊繃的氣氛裡,彷彿也能感覺到那種強敵迅速靠近,三百尺、兩百尺、一百尺…
…越來越強的壓力。
兩個人目不轉睛,屏息瞪著同一個方向,但卻都沒有留意到一件事。
在有雪的包袱中,有一個愛菱特製的儀器,能夠掃瞄方圓一里之內的能量位置
,此刻屏幕上正顯示一個綠點朝這邊迅速移動,然而,忽然間屏幕盡頭出現了另一
個綠點,同樣朝這方向而來,速度好快,幾乎只是眨眼間就已經要追上了先前那個
綠點。
「來了!」
感受到土中不尋常的劇烈震動,霧隱鬼藏拔刀出鞘,將功力聚於刀上,預備發
出雷霆一擊。
「轟」的一聲響,土石炸裂潰散,一個水桶大的巨型蟒首裂土而出,額上有一
隻雪白犄角,血紅雙眼大如拳頭,甫一見到兩人,便張口噴出腥臭毒氣,毫不客氣
地吞噬過來。
霧隱鬼藏覷準時機,一刀重重劈下,怎知他才揮出去,蟒首就整個炸裂,爆成
一團血霧,像是被什麼強絕力量打個正著,粉碎得什麼也不剩下。
(怎麼搞的……)
霧隱鬼藏一楞,揮空的刀勢未及收回,仍是斬了出去,怎知就在漫天塵土血霧
中,一隻鋒銳的手爪冷不防地揮了出來,在霧隱鬼藏全然沒想到要防守的這個空檔
,從他身前掠過。
「啊∼∼」
被塵土所擾,後頭的有雪根本看不見前面事物,只聽見一聲淒厲慘叫嘎然而止
,心中劇顫,險些嚇得尿濕了褲子,好不容易揮開塵土看見前頭,就見到霧隱鬼藏
兩腳穩穩地站立。
「搞什麼嘛,沒事鬼叫什……」
有雪發不出聲音了,當他爬出兩步,看得清晰一些後,這才發現霧隱鬼藏不是
兩腳穩穩地站立,而是整個人只剩下兩隻腳,大腿以上的部位整個不見了。
「怎、怎麼會這樣?土龜被蟒蛇吞掉……」
有雪很快就知道事情不是這樣,因為在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個比巨蟒更危險的
生物。
瘦瘦的小個子,漆黑膚色,背後一雙蝙蝠似的羽翼,渾身上下刺著許多根長長
的尖針,四肢更被厚重鎖煉給捆住,另外連接上四個金屬煉球。這麼獨一無二的打
扮,非獨雷因斯,全風之大陸都已經將他列入極度危險生物。
「奇、奇雷斯?」
想起這凶殘魔物一貫的辣手,有雪一跤跌坐在地,差點當場就屁滾尿流了,特
別是看到他皺皺眉頭,在舔去手上血跡後,把那殘剩的兩腿一腳給踢倒,跟著就轉
過頭朝自己望來。
「喂!胖子,你還有沒有吃的?」
沒有當場昏過去,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奇雷斯的目光注視下,有雪殺豬
似的大叫出來。
「哇!我不好吃!我不好吃!」
「喂!」
「哇∼∼」
也算人有急智,有雪忽然想起,這頭魔物做事向來瘋瘋癲癲,講話也語無倫次
,說不定腦子根本就不正常,自己大可智取。這樣一想,有雪才想到包袱裡頭一堆
太古魔道器械,正是可以派上用場的時候。
「我……我有乾糧,你先拿去吃。」
有雪慢吞吞地在包袱裡掏摸,希望能找到個手榴彈或是超猛毒藥之類的東西,
讓這頭白癡吃下去一命嗚呼,自己就立下大功勞了。
手裡才抓了一把,沒來得及說話,整個包袱就被奇雷斯一把奪過,要不是縮手
得快,就不只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而是整條手臂都沒有了。
說來也讓人很難以置信,有雪總認為天位武者必然有特別不凡之處,才能夠出
類拔萃,像源五郎、蘭斯洛、李煜、白起,不是武學天份過人,就是足智多謀,又
或者意志無比堅定,但現在看來,難道一個人瘋得特別厲害,這也能進入天位?
因為,奇雷斯扯開包袱後,任裡頭東西灑落地上,隨便看看還留在掌中的幾個
物件,也不細查,拎起來就往嘴裡扔去。
(好、好厲害,這傢伙到底是人形凶獸還是人形垃圾桶?魔族的王族都是像他
這樣愛吃垃圾嗎?)
目瞪口呆,有雪心中有了小小的期待,希望奇雷斯腸穿肚爛、腹破血流而死。
煙霧彈……似乎沒什麼殺傷力,奇雷斯吞下後只是噴了點煙出來。
震撼爆彈……好像威力不夠強,奇雷斯吞下之後,打一個響嗝就沒什麼事了。
轉移滾動條……有雪真的是很希望,這怪物吞下之後立即消失不見,可是未經
正確程序催動,滾動條不過是普通紙片,根本就沒什麼用。
眼看著奇雷斯的目光越來越不對勁,有雪覺得自己的命運有如風中殘燭,正在
瘋狂地向神明祈禱,奇跡卻發生在雪特人身邊。
「呃!哇……」
在不知道把什麼瑣碎東西給吃下去之後,奇雷斯終於出現了不妥,口中像野獸
般「嘎嘎」出聲,全身劇烈顫抖,跟著更跪倒地上,大口大口嘔出酸臭綠漿。
「哈哈!死怪物,這下知道你有雪大爺的厲害了吧?什麼魔族中的魔族,吃泥
吧!看我為土龜報仇。」
有雪手舞足蹈,全然忘記了眼前的危機,只要想到自己能整垮這頭凶殘魔物,
更是難掩得意之情,興高采烈之下,甚至跑到奇雷斯旁邊,一腳踩在他頭上,用力
跺幾下。
「不過,他到底吃壞了什麼東西?這麼厲害,是核能火弩嗎?」
倒是記不得自己有帶那麼強的武器,有雪疑惑地轉頭看看,把散落在地上的東
西撿起,趁著奇雷斯還在痛苦呻吟,預備從那個土壁破口逃跑。
點數之後,重要東西都還在,就是少了一個東西怎麼都找不到。
「哈,死鬼韓特運氣不好,要給他的東西找不到,多半是給這野獸吞了,是他
自己倒霉,這樣他就不能找人報仇了,哈哈。」
無意中說出了真正想法,有雪聳聳肩,正要開溜,卻不由得想到,不曉得華扁
鵲到底給了韓特什麼。
那些寫著符咒的符文,如果能夠幫到韓特,是怎麼幫?提升他的力量嗎?還是
瞬間移動逃跑?
實在不是故意的,但是在逃跑前,有雪回頭忍不住看了奇雷斯一眼。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仍然是一頭人形凶獸,跪在地上,全身不停地顫抖,
哀嚎呻吟,只不過,如果眼睛產生沒有錯覺,好像有那麼幾十根針,從他肌肉裡慢
慢倒退了出來。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無形之鞭】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聯盟,暹羅。
對妮兒來說,今晚的戰役,實在是她一生中少有的恥辱與尷尬。在強敵面前討
不了好,這並不算什麼,但因為身體狀況不佳,給弄至醜態百出,這點就不可原諒。
在她適才退到一旁的時候,小腹……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肚臍下一吋左右的
位置,開始了陣陣顫動,似疼非疼,好像……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與整個肉體起
共鳴。
如果此刻人在稷下,那麼倒算是一個馬上找醫生看的好時機,可是身在戰場上
,當見到王右軍因為氣力不繼,不能完成那一招刀劍合擊的極至威力,妮兒立即判
斷出狀況,不待他出聲招呼,就飛身過去,將催運起來的強天位力量聚於拳上,轟
往公瑾。
乍看之下,似是絕佳的殺局,但自始至終,公瑾面上的悠閒笑意不變,從他料
中王右軍的破招步驟開始,一直到妮兒發出的這一擊,全都在他的計算之內,這樣
看來,即使這一拳擊實下去,妮兒也不見得能夠討到好處。
戰事未決而氣已餒,妮兒真是痛恨這樣的自己,偏生這時腹痛的感覺加劇,而
且較先前更為明顯,妮兒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與自己肉體產生共鳴的源頭,來
自暹羅城地底。
(莫名其妙……地底……有什麼東西嗎?)
這念頭在腦裡一閃而過,突然間,好像有一個奇怪的聲音,聽似遙遠,卻又異
常地清晰,不經由聽覺感官,直接由腦內深處響起。
「汝……是何人?」
繼腹痛之後,是幻聽嗎?妮兒幾乎想要狂笑出來了,明明是這麼重要的戰局,
自己卻腦袋昏昏,意識好像被某個很強大的磁鐵吸住,覺得周圍的現實環境好不真
切,偏生那個戴著面具的死人妖笑得那麼討厭。
假如這一戰可以成功回去,妮兒發誓自己會找個醫生好好看看,就算慘遭那個
鬼婆華扁鵲凌辱都在所不惜,然而,少女這個小小的心願,並沒有得到上天的憐惜
,幻聽現象持續出現。
「因何而生?」
就在這四個字的問話後,妮兒就失去了意識,但屬於她的戰鬥,卻未因此結束。
儘管被王右軍粘住,沒法分出手來防禦,露出致命破綻,公瑾卻一點都不顯得
焦急。
有許多事,是四師弟不知道的,即使是這個狀態,自己仍能防禦,仍能反擊,
甚至就算被這不純熟的強天位力量轟上一記,都不會有什麼大礙。所以當妮兒凌空
揮拳過來,公瑾心中已經有了十六條預備戰術,並且藉著眼神、氣勢,先行打擊敵
人的斗志。
一切的發展都在預計中,也都進行得很成功,直至突變的出現。
朝這邊飛來的妮兒,忽然間好像被一層淡淡的霧氣光影所籠罩。前後時間極短
,若非公瑾、王右軍這樣的高手,根本就無法以視力捕捉,而在這極短的時間之後
,他們都錯疑自己看到了什麼。
妮兒仍是往這邊飛掠過來,只是樣子和之前有點不同。為了行動方便,一直綁
束在腦後的馬尾長髮,迸斷了束繩,披散開來,在月光照射下,顯出一種瑰麗得醉
人的藍色。
不僅是秀髮,產生同樣變化的,還有妮兒的眼瞳,同樣是變成冰藍,猶如最深
層的萬年雪。然而,和這雙眼瞳的美麗顏色相比,任何人都只會先注意到,那眼神
中所流露的驚天殺意。
沒有人會錯解這對眼神,因為裡頭所釋放出的殺氣,是如此強烈、赤裸、直接
而單純,把千思萬念集中為一,變成單一的摧毀訊號。公瑾和王右軍甚至難以想像
,為何一個女人能在瞬間把殺意暴增,壓迫感更是十倍激增。
首當其衝的公瑾,感覺特別明顯,隱隱約約,他竟感覺到在敵人的背後,有個
更具壓迫感的存在,剎時間為之氣息一滯,發出的勁道沒能震脫王右軍手腕。
抓著這個完美的進攻角度,妮兒卻沒有立刻進攻,反而雙腕交疊碰撞,外繞一
圈,長吸了一口氣。這動作看似多餘,但公瑾卻察覺到,敵人正藉著這個動作,閃
電進行全身能量的凝聚吞吐。
而當妮兒的右腕舉高斬下,那一瞬間的氣勢,給周圍兩人的感覺,就像是浩瀚
蒼穹驀地崩破了一個巨縫,洶湧雲流在雷電交殛中劈砸下來,崩天末日,無物可擋
。
公瑾百忙進行防禦,右手爆發力道,震脫王右軍的鎖縛,揮臂擋架,但倉促間
蓄力不足,輕易被妮兒一擊砸開,右臂劇痛難當,整個面門都暴露在空檔下。
(不妙!)
腦中閃過這念頭,公瑾卻已避無可避,被妮兒一拳結結實實轟在戴著金屬面具
的頭顏上,爆出響亮的金屬碎裂破音,強大力量傳震出去,連與公瑾相對峙的王右
軍都虎口劇痛,公瑾更是被這一記崩天之拳打得直飛出去,衝撞向地面。
轟隆巨響,撞在地面的軀體餘勢不止,拖地斜飛,只見一長排房屋都在這一擊
的餘威下變成了斷垣殘壁,漫天煙塵中,下面出現了大面積的廢墟,也不知道公瑾
究竟身在何處,受傷多重。
王右軍暗自心驚,如若是換作自己挨了這一擊,中在面門,肯定是重傷,甚至
一擊致命。二師兄武功再強,受了這一擊之後,也……
才剛剛這樣一想,王右軍驚覺身旁又傳吸氣聲響,赫然是妮兒鼓起力量,朝地
面以天魔刀狂轟亂劈,在她強天位力量恣意肆虐下,霹靂爆響不絕於耳,攻擊範圍
內的事物毀得一塌糊塗。
強天位力量,妮兒本來尚不能駕馭自如,更別說這麼順暢地連發天魔刀勁,但
她現下密集發刀,全然不見窒礙,越斬越見流暢,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現象。
王右軍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在片刻的訝異後,他只驚覺若讓妮兒這樣胡亂殺戮
下去,暹羅城不知道會有多少的死傷,而且大多數都是無辜的當地百姓。
「住手!追擊敵人也該有個限度,就算要對付公瑾師兄,你這麼做根本就是…
…」
為了要制止妮兒,王右軍一出手就抓住她左腕,卻沒想到這實在是錯得離譜的
一著。瘋狂攻擊中的妮兒,一感覺到被人拿住手腕,立即有了反應,先旋身一扭,
用全身帶起來的力量,扯斜王右軍身形,緊接著就是兩腿一齊踹出,正中王右軍腰
腹。
雙方聯手作戰,王右軍只以為戰友是打昏了頭,哪想到她會驟然向己發難,給
這一記踹中腰腹,內臟立遭重創,大口鮮血噴出。而若非自己撒手得快、若非妮兒
沒有反抓過自己的手臂,在自己重傷同時,連手臂都會整條被撕扯下來。
「哇……」
王右軍立刻運功震傷,但內息甫動,又是一口鮮血激噴,情形壞得無以復加,
偏生妮兒在空中身形一定,冷哼一聲,又飛撲了過來,人還沒到,銳利的五指爪勁
已經先到面門,要不是閃得快,一雙眼睛已經毀了。
這時,王右軍才終於明白,妮兒現在處於一個極度異常的狀態,適才亂轟地面
,並不是為了追擊公瑾,而是單純地發洩殺戮慾望,滅盡所接觸的生命,當自己轉
移了她的注意力,攻擊目標就換成了自己。
從妮兒眼神中的喜悅、溢滿全身的霸道殺念,王右軍知道自己所料無差,只恨
自己先斗公瑾師兄,再猝受重擊,現在只剩逃命之力,無力與之相抗了。
「可恨……至少、也要把她引出城外。」
盡著自己認為應盡的責任,王右軍想把妮兒引出城外,減少對暹羅人民的傷害
,但內心卻全無把握。
(如果能有援軍就省事多了,可是……還是拼了吧!)
正當他打算全力以赴,掣劍在手,預備與妮兒對戰,異變驟生,援軍終於到了
,但卻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一種。
「嘶」、「嘶」,像是千百道羽箭同時離弦射出,扯裂大氣破風聲響起,但是
在這連串異聲入耳前,王右軍忽然覺得身上一痛,像是被什麼大棒子打中一樣,一
股巨力將他擊得往後跌去,避免了與妮兒的接觸。
跌飛開時,王右軍見到妮兒的情形與自己一樣,只不過是朝反方向跌飛出去。
(到底是什麼東西?怪物?這種感覺好像是什麼棍棒……不,是鞭子,對,就
是鞭子!)
從身上感到的痛楚,王右軍察覺到對方使用的兵器,腦裡也閃電想起當初在白
鹿洞修業的一件往事。
那時,五師弟李煜還未展露鋒芒,自己修練三十六絕技有成,自信滿滿,到冰
洞中請恩師指點,被恩師評為當前弟子中劍法第二,卻也表示自己習劍資質絕佳,
只要用心苦練,五十年後可以在劍術上超越二師兄。
「不過,如果那一天來臨,羲之你切莫自滿,因為和你二師兄的劍相比,他的
鞭子更具鬼神之威。」
自從阿朗巴特魔震,王右軍晉身天位後,這件往事就被他遺忘,直至如今,才
驀地翻上心頭。
(鞭子在哪裡?人在哪裡?)
王右軍低頭搜索,既看不到公瑾的身影,也看不見剛才那抹擊中自己的鞭影,
究竟由何而來。
另外一頭傳來的聲響,引起了王右軍的注意,抬頭一看,只見妮兒那邊的情形
更是不妙,身在半空,竭力朝這邊飛來,但卻好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所阻著,身
上連連噴出血痕。
怪異的景象,王右軍卻看得出來,妮兒正被一條肉眼看不見的鞭子痛擊,儘管
自己不確定這戰友是否已經回復常態,但總不能任由她這樣子受創下去,當下把劍
一橫,就要上前救援。
一步跨出,王右軍悶哼一聲,胸口的疼痛讓他曉得自己又中了一鞭,但這次自
己已留心提防,縱使擋架不住,卻為何連看都看不見?
(難道……二師兄的鞭子,是看不見的?)
王右軍察覺到這一點,但是若這想法是真,自己又要如何抵擋這樣一條無形、
無影、無聲、無息,甚至可以說是無相的神鞭?
為著這想法苦思,王右軍卻發現鞭子沒有再打在自己身上,只是封鎖著妮兒的
行動,剝奪她的戰鬥力,而每當自己跨前一步,一道沉重鞭笞就將自己打退回去。
這情形說明了某件事,二師兄不讓自己救援,卻不在意自己的離去,只是要把妮兒
擒下。
「四師弟,你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我們在耶路撒冷再光明正大地決一死戰吧
,現在請你離開,至於這名女子,我要把人留下。」
從公瑾的做法裡,王右軍讀得出這樣的訊息,然而,公瑾必然知道,王右軍自
己也知道,他從來就不是那種會把戰友丟下,獨自逃開的人。儘管之前與這名少女
並不相識,可是從允諾接應她離開的那刻起,責任與信義就伴隨出現,耶路撒冷的
四騎士,絕不會令自己背負的神聖旗幟蒙羞。
提運真氣,強自壓下內傷,王右軍虎吼一聲,掣劍拔刀,揮舞劈斬,剎那間就
在身旁組出一道防護網,奮力前衝。
腳步跨邁出去,手腕上立刻就感到強勁壓力,不住撼裂著虎口,十數道鞭勁正
試圖擊潰刀劍齊施所架起的防護網,王右軍感到吃力,卻也心中一寬,因為這些無
形鞭勁能被自己擋住,就代表二師兄的鞭子還沒有離譜到能穿越次元,無視物理限
制地攻擊。
自己所知的陸游六弟子中,只有二師兄周公瑾、三師兄陶潛精於東方仙術。在
奇門遁甲的支持下,他們的武術能做到什麼地步,普通人根本想像不到,好比妮兒
剛才那樣的驚人實力,現下竟也被困在重重亂鞭之中,脫身不出。
(可怕!這就是二師兄的真正實力嗎?無怪能夠和陸師相對抗。他到底是在什
麼時候練成這麼恐怖技巧的?這根本……不能防禦啊!)
王右軍咬著牙前進,一面承受重擊,一面朝妮兒的方向移動。儘管反覆搜尋,
卻找不到公瑾的蹤跡,偏生自己與妮兒連續受到重擊,二師兄究竟是在哪裡動手的?
如果說抵天三劍是完美守招,那麼二師兄的亂鞭同樣是無懈可擊,結合這兩者
的公瑾就該是一個完美武者。今晚交手中,他反覆只使用抵天三劍,若非妮兒的突
變,給予他不尋常的創傷,恐怕還逼不出他的真正實力,屆時耶路撒冷之戰,己方
就會吃上大虧,這樣看來,倒是要感謝妮兒的變化。
假如王右軍在十足狀態下應敵,能支撐多久是未知數,可是重傷之下應敵,連
擋七鞭後,終於給沉重鞭擊轟開刀勢,長驅直入。
(糟糕!來不及了。)
鞭勢不但無形無影,連招數都很奇特,明明是柔韌的軟鞭,竟像揮舞長槍一樣
用「掃」的方式,卻也因此,讓人對這股怒濤般急湧過來的力量無法招架。
「唔……」
嘴角咳出血沫,王右軍僅來得及將刀劍合架在胸口,跟著便被遠遠地掃了出去。
(太強了!每一鞭的力量都這麼沉重,如果找不到二師兄的位置,又看不見鞭
子,就根本不能站在平等立場上對戰,那要怎麼跟他動手?)
在半空中倒飛著,王右軍壓抑不下內傷,又噴了一口血出來,腦中思緒複雜紛
亂,卻想不出破敵之策。
(不過,作到這樣子也就該夠了吧……團長!)
在空中稍稍穩定身形,王右軍卻沒有再試圖往妮兒掠去,反而稍一回氣,立即
就朝反方向激飛射出。
同一時間,一道雪白亮光由地面冒起,閃電般射至妮兒附近。重重鞭勁也朝白
光轟擊過去,但是被王右軍牽制部分力量,加上白芒來得突然,鞭勁的力道沒有早
先強勁,白光來勢奇疾,在受到鞭勁攔截之前,竟還能輕輕巧巧地一下回折,就這
樣破入攔截網內,一下抓住妮兒,再一閃現,破出包圍鞭網,說走就走,一下就消
失在暹羅城的夜空。
整個過程極其短暫,甚至是白光帶著妮兒消失,王右軍才飛出暹羅城,只留下
滿地瘡痍與火災,慌亂的人群,還有漸漸從那殘破廢墟中現身的兩個人。
「公瑾大人,你沒事吧?」奉命不得參戰,一直隱藏在下方民居的朱炎,趕來
探視主帥的狀況,只見他搖了搖手,表示沒有大礙。
公瑾的手,放在自己的金屬面具上,好像在做著什麼,當他把手放下來,整個
面具看不出來有任何的凹損裂痕,完好如新,而王右軍若目睹這一幕,將會對師兄
有著更高評價,因為挨了妮兒一記重擊的公瑾,神完氣足,完全沒有受傷的現象。
「我沒有事,這樣一下還傷不到我,不過……」公瑾緩緩道:「有點吃驚就是
了。」
吃驚,這件事在公瑾來說,比受傷更為嚴重。面對實力強橫的敵人,失敗是意
料中事;當敵我實力差距過大,死亡並不值得奇怪。知己知彼,勝乃不殆;知天知
地,勝乃可全,公瑾所不能接受的,是突然暴強的敵人,因為無法掌握的失敗,會
導致一連串失敗,所以當妮兒有了不尋常的突變,他當下的決定就是把人擒下研究
。
「可惜,沒有能夠成功啊……」
「公瑾大人,要不要追出去呢?」
「追出去已經沒有意義,白夜四騎士之首的米迦勒親至,我不想在這裡與她動
手。」
更重要的是,米迦勒也是一個很懂得深藏不露的武者,剛才她刻意只憑著速度
與身法闖入救人,不施展她聞名天下的槍技,就是為了不在開戰前過度暴露實力,
自己並不想在這種時候與她對戰。
姑且不論已經離開的三人,暹羅城內還隱藏著不可忽視的高手,自己要避免被
人漁翁得利的可能。
「那王右軍呢?這距離我們還追得上,只要配合太古魔道兵器,就算作戰我們
也……」
「這一點萬萬不可,在這種時候對四師弟趕盡殺絕,那等於硬把王五給逼出來
,這樣對我們的阻礙太大了。」
雖說瑾花之亂後,王五就與王右軍斷了聯絡,彼此形同末路,但從王五秘密傳
授武學給王右軍一事看來,這兩兄弟仍有私下聯絡,公瑾不想冒這個風險。
「那麼,問題就只剩那個少女了,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那一式的威力好驚
人,就連你也被擊下了。」
「……不知道。」驚人的不單是那一式,而是那種狀態,瘋狂的殺,瘋狂的毀
滅,無比戰意令實力激增。
「想不到雷因斯有這種怪物,她到底是什麼人啊?」
朱炎疑惑地問著,而這一次,公瑾沒有馬上回答。
「……不知道,我想……大概不是人吧!」
暹羅城經過這一場戰鬥,城內數百戶人家因此家破人亡,住處變成了廢墟,大
多數人當場死於非命,損傷之重,猶勝當日艾爾鐵諾軍破城。
上頭忙著撲滅火災,整理廢墟,拯救傷患,但下頭卻有著另外的問題在發生。
正要沿著地穴逃跑的有雪,回頭看見了奇雷斯,身上一根根細針正自往外倒退
,心中一驚。
(搞什麼東西?變魔術嗎?)
看不順眼,不知道自己將大禍臨頭的有雪,只是本能地覺得討厭,因此,他竟
然採取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動作。
「去!死黑鬼,身上會冒出針來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冒出來,我不會再敲回去
嗎?老子見高就拜,見低就踩,你這賤人趴得那麼低,是不是要老子踩你啊?好!
說踩就踩!」
雪特人毫不客氣,提起肥短的腿,就踹在奇雷斯身上,而且不是踹頭,是往他
身上的那些針踹下去,好像玩著某種敲擊遊戲,看見哪邊的針浮凸起來,就往那裡
重重踹下去。
「干!想怎麼踩就怎麼踩,真有成就感,可惜旁邊沒有個畫師,不然就可以把
本丞相威猛的樣子全畫下來,流傳後世。」
想到自己將這危險的怪物踩在腳下,有雪得意非凡,就差沒有囂張地大喊「叫
我女王」的經典台詞。
假如再讓他這樣子踩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在一聲「啷當」脆響後,
有雪忽然看到一樣東西在地上滾來滾去。
「咦?這是什麼?怪好看的……」
那黑皮怪物一動也不動,好像已經被自己踹昏過去了,有雪心頭一安,走過去
看看那對象。只見那是一枚黑色晶體,約莫有人的巴掌大小,呈不規則的多角形,
通體漆黑如墨,但卻發著一股幽幽的美麗光澤,恍如水波蕩漾,在晶體表面流動。
「樣子好漂亮,像是什麼寶石還是魔珠之類的,搞不好值不少錢啊!」
有雪自言自語,用嘴巴咬一咬,發現這東西甚為堅硬,咬之不動。聽說這頭怪
物是魔族的皇族,這東西從他身上滾落,多半也是什麼魔族的寶物,假如能像織田
香身上的勾玉一樣有價值,那自己就賺到了。
「對了,說到寶物……」
假如每個高手的身上都有寶物,那麼霧隱鬼藏的身上,會不會也帶著什麼呢?
他號稱是當前的忍術第一人,就算身上帶些什麼道具或者秘籍,那都不足為奇啊!
念頭一動,有雪付諸實現,湊過去一看,只見到一大灘的血跡。奇雷斯的那一
爪強得可怕,當場就把霧隱鬼藏打得血肉粉碎,除了血漬,就只剩一雙腿被掃到一
旁去。
「唉!土龜啊土龜,你也算是夠不幸的,居然被那頭黑皮怪物幹掉,說來也怪
你名字不好,好端端的竟然叫土龜,又整天愛在地下鑽,土龜鑽土,鑽著鑽著,這
不就入土為安了嗎?唉,不過我剛才為你報仇,把他當成地鼠一樣在踹,你們兩個
地下相見,再好好分個高低吧……」
基於起碼的義氣,有雪覺得自己該幫這個認識不久的朋友埋葬,不讓他暴屍…
…地底,好在只要埋一雙腿,不用掘太大的坑。
「咦?日本果然多怪人,有人會變成橡膠女,也有人死了會變成木頭?真不愧
是妖怪之國啊!」
找到那雙被奇雷斯掃到一旁去的殘腿,有雪卻只看見褲管與鞋子的殘布中有兩
截木頭,同樣是浸在一灘血跡裡,一時間還有些想不清楚,為何人死了之後會變成
木頭?這是哪門子的特殊體質?
「算了,既然變成木頭,那就不用埋了,木頭本來就該插在土裡的……呃!這
是什麼?」
正當有雪要再次開溜,卻在那些血跡與殘破布片、木屑中,見到一管滾動條,
外頭用金黃色的錦帶纏著。有雪也來不及想為何整個身體都被摧毀,竟會留下一管
滾動條在此,便顫抖著手,將那管滾動條拾起。
「這是……忍術秘籍嗎?封面的字寫了些什麼?我看看……啊!『霧隱流麵條
烹治法』!土龜,你死了還要玩我?」
氣憤之下,真想在那殘屍上多踹兩腳,可是就在這時,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邪
笑聲,從後頭傳來,有雪一驚,連忙把滾動條和那黑色晶石一起收入懷中,回頭探
看。
這一看,險些嚇得魂飛魄散,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後頭的奇雷斯已經清醒過
來,甚至站了起來,就這麼冷冷地瞪過來,而地上則無聲地掉了七、八根針。
「你……」
有雪牙齒打顫,說不出完整話語,想起剛才霧隱鬼藏被打得只剩下一雙腿,換
做是自己,別說是雙腿,恐怕全身脂肪連帶肥油,都沒有半點能夠剩下。
不過,這素來殘忍好殺的魔物,卻沒有馬上出手攻擊,而是就這麼盯著有雪,
不做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有雪才發現那眼神有些呆滯,甚至可以說是兩眼無神。
(該不會……這傢伙睜著眼昏過去了吧?)
這個僥倖心理一生,有雪膽氣登壯,雖然不敢說過去再踹兩腳,但是拔腿開溜
卻是敢的,卻怎知才一轉身,後頭就響起勁風,奇雷斯撲擊了過來。
「哇!大俠饒命……」
有雪魂飛天外,只懂得跪下求饒,希望能躲過這一擊。以奇雷斯的武功與反應
,別說只是簡單一跪,就算是源五郎以九曜極速全力閃躲,也未必能避開他一擊,
可是當有雪跪倒趴下,他竟然完全不懂得變招攻擊,就這麼直挺挺地衝過去,撞進
了旁邊的巖盤。
這一帶的土石堅硬,都是很硬的岩層,但卻又怎堪他這絕頂強人的一撞,只見
石壁上留下一個人形空洞,周圍泥沙土石不住灑落,地動壁搖。
「搞什麼鬼?最近很流行鑽地嗎?每個人看到土就衝過去?」
死死復生生,有雪的心臟在這天晚上飽受考驗,正當他抱著萬分之一的小小希
望,期待那怪物已經被這一撞破頭而死,旁邊的巖壁轟然一聲,裂出一個人形空洞
,奇雷斯又鑽了回來。
「哇!大俠……」
還來不及搶著跪地求饒,奇雷斯說話了,這是今天晚上有雪聽他說的第二句話
,卻與之前那一句一樣莫名其妙。
「我叫弘歷。」
直到此刻,有雪才知道這個一直被稱作「奇雷斯」的怪物,原來還有另外的名
字,不過這怪物為何要對自己報名字呢?他兩眼沒看著自己,而是望向上方的巖壁
,那是在對誰說話?
「我是弘歷!我是個有理想、有抱負,滿腔熱血的好青年,爺爺爸爸真偉大,
名譽照我家,我要去上學了!」
有雪張大了嘴巴,發不出聲音,他這才知道奇雷斯眼神上飄,不是對著巖盤說
話,而是根本就已經瘋掉了,特別是他現在一面說話,一面還儼然像個熱血青年一
樣,平舉起手臂,最後還像是小孩子似的,跳起來走路。
(不愧是魔族中的魔族,連發起瘋來都比一般病人強烈十倍。)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有雪趁著奇雷斯再度朝著巖壁撞去,就躡手躡腳地想從
他身旁不遠的土坑道中鑽出去,可是這次奇雷斯卻沒有撞穿出去,只是把頭碰到巖
壁,就此停住了動作。
能夠逃離的唯一出路,就在奇雷斯身旁,有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尷尬
地停在原處,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奇雷斯就像是一具死屍般,額頭抵靠著石壁,整個身體斜斜地動也不動,全然
看不出半點生機。
「唔……」
過了好一會兒,奇雷斯終於有了動作,他用手掌撐觸著石壁,似乎想要撐住疲
憊的身體,卻仍是少了幾分力氣,雙膝一軟,以這樣的姿勢跪倒了下去。
人倒了下去,事情卻未因此結束,相反地,變化由此時才開始發生。當奇雷斯
的呼吸由粗重而變為平緩漫長,有雪忽然見到一件皮革裝束,無袖的背心與短褲,
在奇雷斯身上出現。
本來魔物在人間界行動,就像獅子老虎那樣的野獸一樣,誰也不會在意野獸穿
了些什麼,奇雷斯也是一樣,每次眾人與他相遇,光是要在他手底逃生,就已經竭
盡全力,誰會有時間去在意他的穿著?所以直到這刻,有雪才驚覺到「哦!他之前
沒穿衣服」。
以天心意識的物質變化,要改變物質的成分,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是要把物
質硬化容易,變成絲帛皮革之類的物品,那就很是為難,需要很高的天心意識修為
。
這些事有雪當然不會知道,他只看到奇雷斯又站了起來,回頭朝這邊看過來。
單單只是一個眼神交錯,有雪就感覺到,眼前這頭凶獸已經脫離剛才的瘋狂狀
態了,那雙眼睛裡頭,仍是散發同樣危險的寒氣,但卻已經多了理智的光輝。
「唔……奇怪的波動……」
奇雷斯抬起頭來,斜望向上方的岩層,但與剛才的目光渙散不同,這時的凝望
,只讓人覺得他確實是在看著某樣東西。
「大氣裡的感覺……是什麼人用了天崩?人間界還有什麼高手會用天魔神功?」
奇雷斯的字句裡,隱藏著不尋常的訊息,這些有雪聽不出來,但卻也感覺得到
,和之前幾次遭遇相比,奇雷斯的話語條理清晰,與先前全然不同。
「頭好暈啊……」
似乎還有點頭昏,奇雷斯摸摸額頭,跟著便側瞥過來,望向有雪。
「……我記起來了,哼哼,胖子剛才你好像踹得很過癮是不是?想不想再嘗試
一點更痛快的經驗啊!剛才那雜碎沒幾斤肉,還剩下一雙腿,你這麼多肉,不知道
……」
伴著說話,奇雷斯抬手便將旁邊的巖壁,轟出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而在這再
明顯也不過的威嚇裡,有雪做了最應該做的事。
兩腿一瞪,眼睛一翻,可憐的雪特人當場就暈昏了過去。
暹羅城這天晚上發生的事故,很快就透過各種管道,傳遍了風之大陸上的各大
勢力。
不管對哪一方而言,這都算不上是最好的狀況,特別是公瑾的強悍實力,讓敵
對勢力的高手全都皺起眉頭。
負責把這些情報四處傳播的,自然是青樓聯盟,基於維護合夥人的利益,所有
報告上只寫著妮兒奮起神威,痛擊了公瑾,逼得公瑾無法隱藏實力,卻對她的突來
奇變隻字不提。
青樓聯盟這樣的做法,對雷因斯大大有利,因為若要試著解釋妮兒異變的理由
,這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不過,各大勢力仍有獨立的情報管道,儘管得到的訊息
很模糊,但卻足以從這些訊息中,看出一些與青樓聯盟說詞不同的地方。
「上車吃象。喂,聽說閣下的長腿愛妾在暹羅鬧出了老大亂子,大開殺戒,不
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炮五平一,吃車。嗯,長腿愛妾……我喜歡這個叫法,不過可千萬不能被妮
兒小姐知道啊,哈哈哈。其實也沒什麼,聽說她自從到了暹羅後,水土不服,飲食
不順,肚子疼了起來,脾氣暴躁,出手重了一點,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退馬吃炮。可是,我聽說她除了出手重,連眼睛和頭髮的顏色都變了,這難
道也是水土不服?」
「卒子過河,吃馬。嘿,所以讓你知道暹羅那地方的可怕嘛,我們家陛下當年
在那裡吃東西,連火都噴出來了,變變頭髮顏色有什麼大不了的,花家人就是少見
多怪,一點芝麻蒜皮事也大驚小怪,我反倒很好奇,你們這幾天一直按兵不動,到
底是想要作什麼?嫌軍糧太多嗎?那乾脆分我們一點好了。」
「移士。閣下有所不知,今年我國農業大豐收,旭烈兀陛下派我等到前線專事
消耗糧食,順便為了兩國同樂,預備在這裡大興土木,起一座用以紀念貴國白無忌
丞相的建築。」
「上車。紀念白丞相?你們要在北門天關的正對面蓋妓院?」
「跳炮吃車,將軍。不是,陛下讓我們蓋一座遊樂園,叫做狄斯耐。」
「上士吃車,我反將你一軍,結束了。花天邪大帥,你還真是滿口的謊言啊!」
「彼此彼此,源五郎先生。」
相互對奕的兩人,把棋盤一堆,哈哈大笑,一起站了起來,向對方拱一拱手,
踏著地上剛長出來的青草,朝各自的陣營回去。
把視線拉得遠一點,兩人下棋的地點,便是在雙方大軍之間,一邊是北門天關
的城壁與守軍,一邊是數十萬的艾爾鐵諾軍。下棋的雖然只有兩個人,但觀眾數目
卻委實令人瞠目結舌。
自從艾爾鐵諾大軍壓境,與雷因斯一方對峙,雙方雖然沒有爆發大規模戰事,
但源五郎卻每天都要面對不同的挑戰。
只不過,明知道戰鬥目的只限於搜集情報、拖延,自然也就不會太激烈,時間
一長,人也煩了,不得不作戰交差的雙方,便開始不同形式的比鬥,從單比指力、
掌法、腿功、身法,到進行鬥智似的下棋對奕,把這場戰事導向另一個莫名其妙的
過程。
「源五郎先生,明天還打不打?」
「打,怎麼不打?」
「棋下完了,燈謎猜完了,靶子前天也打過了,我們明天還挑什麼來打?」
「下完棋,猜完燈謎,打過靶子,還有麻將沒打過,花兄,明日方城之戰,請
早啊!」
雙方在大笑聲中各自回到陣地。姑且不論花天邪在回營之後,被師父提醒,才
驚覺到「兩個人要怎麼打麻將」的嚴重問題,源五郎卻是立刻與稷下聯絡,告知敵
人那邊的動向。
水鏡上出來的是小草,站在她身後的,不是一直與她相依相伴的楓兒,卻是新
就任「暗黑魔導研究院」院長的華扁鵲。
這一對各具獨特氣質的美人站在一起,儘管一語不發,但聽聽「背景」隱隱傳
來的聲音,源五郎卻覺得自己好像掉進某個大馬戲團的舞台,周圍全都是變魔術的
把戲。
小草表示,楓兒已經趕往香格里拉赴援,現在應該已經快要抵達了,有她隨機
應變,事情不會太糟,若是能在耶路撒冷激戰前找到韓特,那麼還可以多得到一個
強大戰力。
「華院長製作出來的符印,是我們兩人對封魔針研究後研發完成的,可以暫時
壓制封魔針的效果,相信對他能有點幫助。」
「只是壓制?怎麼不幫他直接拔光算了?」
「封魔針是隆•貝多芬的得意作品,我們只能壓制效果,還不能這麼輕易就破
除。如果真要破壞,目前有三個方法:除了隆•貝多芬親自解開,如果人到了稷下
,我可以消除針上頭的法咒,然後拔除,再不然,就是他的內力夠強大,能趁著符
印壓制封魔針效果的時間,自行把封魔針逼出。」
「可是據我所知,韓特目前沒這種本事,他和妮兒小姐不同,可不懂得突然變
身啊!」
小草沒有回答,源五郎的這句話,對他們雙方來說,都是一個希望能夠延後面
對,但終究是不能逃避的問題。
「終於……這一天快要到了啊!」
水鏡的兩頭,華扁鵲面無表情,小草和源五郎也不怎麼想說話,彼此沉默了一
會兒,這才由源五郎發言確認了蘭斯洛的狀況。
身為雷因斯之主,蘭斯洛最近並沒有公開露面。對外的說明是偶染風寒,臥病
在床;坊間八卦刊物的猜測是,娶了日本公主後夜夜狂歡,不能視事;小草的私下
交代是,閉關練功。
除了要知道蘭斯洛的情形,另一方面,源五郎還有一件不曉得該不該說的事。
經過這段時間的對峙、探底,比起不常露面的多爾袞,源五郎更在意每天交手
的花天邪,這些時日以來,雖說每日都會碰頭,但花天邪一天一天都在有所變化,
無論是氣質還是應對,都與之前判若兩人。
源五郎不知道他是否遭遇什麼奇遇,儘管目前他的武功進步不多,交手時自己
仍可將他壓著打,但比起他當下的力量,源五郎更在意他未來的成長性。
(真是……一個麻煩的未爆彈啊!)
而撇開北門天關、稷下這兩邊的情形,處於亂源中央的自由都市局勢更是處於
一夕數變的激流中。
公瑾在暹羅城騷動的隔日,就再次興兵出動,鼓勵著麾下士兵,最後一次克服
現實條件上的不利,進攻耶路撒冷,只要能夠拿下敵方重鎮,一定可以得到充足的
補給。
這份壓力,耶路撒冷感覺得很清楚,也積極開始備戰,只不過經過暹羅城的一
場騷動後,耶路撒冷這邊面臨了另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天位戰方面,耶路撒冷的
大將王右軍目前受創甚重,能否趕在敵軍進攻前回復應有實力,還是未知之數。
「對不起,我真是太對不起了……」
「不要緊,忍受女性偶爾的無理取鬧,這本來就是紳士的責任,我們武煉人很
重視這方面的禮節。」
手腕、脖子都裹著繃帶,額頭上也貼起了傷布,王右軍的樣子很是狼狽,全然
沒有身為當代大俠的氣派,但他卻仍悠然地一面與妮兒說話,一面瞥向窗外。
「不過,幸好我們把這件事賴在二師兄的頭上,不然怎麼安置你還是個麻煩呢
。 」
在耶路撒冷,白夜四騎士聲望崇高,王右軍更是當地人民心中的聖者,如果知
道是妮兒將他擊傷,憤怒的群眾必然會製造許多不便。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那樣,也不知道該怎樣彌補才好,我……」
「開什麼玩笑,如果我接受你的補償,那我算是什麼聖職者?聖職者的受難,
本來就是磨練的過程,請你不用在意,我並沒有任何的怨忿之心。」
王右軍說著,卻歎了一口氣,道:「只是,實在是挑錯了時候……」
聽到這麼說,妮兒更覺得慚愧。在暹羅城發生的一切,她並非沒有記憶,只是
當時就像給一股熱血沖昏了頭,行為全然沒法控制,放手破壞,盡情享受殺戮、毀
滅的暢快,在激戰中感到無比快慰,事後冷靜下來,則是全然沒法相信,自己做出
了這樣的事。
「不過,山本元帥,若是你真的希望補償,我希望你能為我做到一件事。」
基於罪惡感與補償,妮兒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心中則是忐忑不安,猜不出王右
軍會要求自己如何補償。
「人的善心,是造物主賦予人們最大的寶藏,也是我們最重視的東西。不過,
有時候無謂的傷感,反而會壞事。」
王右軍正色道:「我們明白暹羅城發生的一切,讓你很不好過,而我們也很高
興你是這樣的人。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比起你的懺悔,我們更需要你那時候的力
量,即使那是惡魔的力量也無所謂,我們需要這樣的力量,來面對眼前的敵人。」
這番話不僅是王右軍的個人意志,也是耶路撒冷的實際需要。儘管妮兒也在公
瑾的鞭擊下受創,但卻未傷及筋骨,傷勢僅止於皮肉,只要好好休養兩天,便可以
回復十足戰力,比王右軍的傷勢輕得多。
戰事爆發在即,妮兒是一個相當寶貴的戰力,特別是她若能發揮痛擊公瑾時的
力量,那甚至有可能主導這一場戰事的勝負。
「說來很慚愧,但事實證明,我並非我二師兄的對手。」
王右軍心裡有數,縱然自己在十足狀態,也無法擊破二師兄的長鞭。這點並不
可恥,因為純天位力量較勁是一回事,但是武學與東方仙術的結合,代表著無限的
可能性,自己根本不知該從何著手。
要對抗這種無法捉摸的東西,就只能用同樣不可測、不可知的力量。妮兒那突
如其來的強大力量,連二師兄都招架不住,假若這力量可以穩定運用,就是最有利
的幫助。
「以將對將,我們的米迦勒團長,可以和二師兄拚個勢均力敵,剩下的由我們
應付,這一仗的勝算在五成以上,不過……能夠多保險一點,總是好的。」
天位戰打久了,妮兒和王右軍都很有經驗,曉得這種勝算一點都不可靠,內中
參雜太多敵我雙方隱藏的變量,就好比這一次的暹羅城之戰,事前不也難以料到會
發展成這樣嗎?
「嗯……其實,我自己也記不太清楚。」
對於如何發出那一拳,妮兒自己印象並不深刻,現在努力回想,也只能隱約記
得那種感覺,彷彿是將蒼莽天空一擊轟塌,整個崩墜下來,無比強大的破壞力,蓄
於一拳之內……方自尋思,妮兒看到房門外有一個背影,穿著聖職者的雪白長袍,
長長的金髮用桂環束住,披垂在背後,影像優美典雅,讓人感覺是一名很高潔的女
性。
「那位就是……米迦勒團長嗎?」
妮兒還記得,那天被公瑾的鞭擊給困住,怎樣都脫不了身的時候,忽然有一道
光影射入,夾著自己飛掠出去,當時只看到,一名很美、很靜的女性側面,徜徉飛
在天空,恍惚間,金髮的她……好像是一個生著雪白羽翼的天使。
清醒之後,猜到那位必定是耶路撒冷的米迦勒團長,打從自己未出道前,便聽
過她的許多傳說,她在自由都市受到敬仰的程度,莫說超越耶路撒冷的教皇,甚至
遠在王右軍之上。
「嗯,那位就是我們團長。」
王右軍的聲音帶著感慨,內中蘊藏著某種情感,是妮兒感到疑惑、卻判斷不出
的。
「團長她……個性有些古怪,不太喜歡說話,所以請你不要見怪。」
根本弄不清楚狀況,妮兒又哪來見怪的資格,當下只有唯唯諾諾地答應,強壓
著滿腔的好奇心,從王右軍那有些憂愁的表情裡,自行編織出與事實不相干的幻想
故事。
「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從昏迷狀態中醒來,有雪只記起奇雷斯的猙獰面孔,嚇得坐直身體,跟著才忙
著確認自己究竟置身何處。
以奇雷斯一貫的辣手,自己應該在見到他的五秒之內,就被他打成一堆碎肉了
,所以自己現在應該是在冥府,但是感覺上又並非是這樣。
周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楚,難道自己仍被埋在地底?可是看起來又不像
是剛才那個地穴,反而有一種牢房特有的霉味。
「清醒了嗎?還滿快的嘛,我還以為要潑水才行呢。」
熟悉的聲音,把有雪整個驚醒過來,只見一道碧油油的綠火燃亮,映照著前方
,一個女人平托著手掌,碧綠火光就在她掌上飛耀,她轉過頭時所展露的,是有雪
懷念的柔媚笑容。
「有雪老公,又一段時間不見了,你好不好啊?應該沒有偷偷出去玩別的女人
吧?」
碧光輝映下,郝可蓮身穿戎裝,輕薄的甲冑恰到好處地裹著全身,特別是高聳
的胸部,分外引人注意,她一手叉腰,擺著一個最能盡顯自身凹凸曲線的姿勢,眸
光流轉,艷媚動人,單只是這一眼,就讓人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
「別這麼看著奴奴嘛,難道你對我的這個樣子還看不習慣嗎?那我們換一個樣
子好了。」
碧火乍滅乍燃,當火光再次趨走黑暗,在有雪眼前的女人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雖然姿勢一樣,但是頭髮、肌膚,整個變成一種異樣的乳白色,看上去媚惑人心的
魅力依舊,只是更添幾分妖魅的邪異美感,一如她掌心的碧綠鬼火,教人本能地感
到危險,卻又不自禁地被吸引靠近。
有雪曉得,這個女人的名字並不叫郝可蓮。雖然不知道她在人間界還有多少名
字,但是在魔界,她有一個名字叫做「鳴雷純」,是韓特的妹妹,曾經辣手無情地
幹掉包括她親生父親在內的一族人,更斬得韓特九死一生,導致兄妹反目,韓特追
殺她到人間界來。
源五郎曾經警告,這個女人非常地危險,以後要避免與她再碰頭,這些話雪特
人都聽到了,但卻仍阻止不了他想做的事。
「喔喔!阿純小親親∼∼」
不假思索,有雪張開雙臂,狂呼著奔衝了出去,照平常的習慣,這一下應該會
成功摟住郝可蓮的纖腰,不過與平時不同的是,這次在雙手接觸到東西之前,有雪
的臉先碰到了。
「嗚∼∼」
一隻腳連帶鞋印一起踹上了雪特人的面門,把他踢翻倒地,?著臉叫痛,而出
腿的一方則雙手叉起了腰,半嗔半怒地說話。
「不准用這稱呼叫我,比那個什麼爆乳大妖姬更難入耳……哼,一見面就這麼
親熱,上次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帳呢,居然為了國家出賣我,換做是別的男人,你
早就死了十次了。」
「這……這話不對啊,過去有很多男人,從沒出賣過你,不也死上十次了。」
「……說得倒也是,那更正一下,你該死上一百次吧!」
「謝……謝謝……」
看著雪特人可憐兮兮的討饒樣子,郝可蓮「噗嗤」一笑,再難維持嚴肅的表情
,伸手把人從地上拉起來。
剛才說的話,非常認真,因為自己是絕不允許被人出賣,特別是男人。這些年
來一直維持著這樣的信念,如果有哪個男人膽敢背叛自己,一定讓他滿門良賤死得
慘不堪言。
不過,為什麼自己這麼容易就原諒了這……這「頭」男人呢?那天受創逃逸,
忍著手上的劇痛,到了安全地方後,回想此事,甚至馬上就覺得好笑,一點怨忿情
緒都沒有。
一來,早就知道雪特人信不過;二來,彼此的立場是敵,就算他不是個雪特人
,從雙方初次接觸起,自己就曉得會有那麼一天,所以當源五郎、妮兒出現,自己
的訝異只是因為對方竟拖至此時才發難,並沒有受到背叛的驚愕。
另外,明知道他每次說的這些老實話,並非膽大包天,只是忍不住有話不講,
就脫口而出,可是聽在耳裡,就覺得和這胖子的對話很是有趣,想想這還真是……
奇怪啊!
「我也知道自己做錯了嘛,所以才拚命弄錢,想買個漂亮禮物給你賠罪啊,誰
知道錢沒拿多少,就因為貪污舞弊事發,被趕出來了,不過,我還是幫你買了一個
很漂亮的戒指……啊!戒指不見了。」
可不是嗎?才說著,這人就能做出讓自己感到莞爾的有趣舉動。
郝可蓮笑著望向滿地亂找失物的有雪,道:「戒指先擱一邊吧,又不是要求婚
,拿戒指出來做什麼?我反倒想問問你,下次如果再發生這種事,你會怎麼辦?」
「我也……很無奈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基於雪特人的惡劣名聲,有
雪並沒有拿兄弟義氣當借口,只是囁嚅道:「他們威脅我,如果我不配合行動,就
要把我給……」
「這樣不行啊,有雪老公,雖然貪生怕死是雪特人的天性,不過如果你每次被
人一威脅就退縮,這樣的話……」
郝可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種無意義的話,但在她決定停止前,這些
話還是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這樣的話,你是追不到我的。要得到我的男人,至少要有能夠伸出手,把我
牢牢掌握住的勇氣和能力才行,有雪老公,現在的你,把手放在哪裡呢?而且……
」郝可蓮歎了口氣,在有雪耳邊悄聲道:「老實告訴你吧,我已經有個秘密情人了
,你如果不努力一點,我就算想要琵琶別抱,都找不到借口呢。」
對雪特人來說,這真是無比嚴厲的一擊,有雪剎那間只覺得天搖地轉,險些就
一跤跌坐下去。
「我……我也知道沒有那麼好的事……」
「你就先待在這裡吧,是奇雷斯閣下把你抓回來的,他沒說要放你,我也不能
私自把人放走,不過你真是福大命大,我第一次看到奇雷斯閣下生擒俘虜,而不是
當場屠殺。」
郝可蓮好像還說了什麼,不過有雪卻聽不進去,只是在她好像要離去的時候,
腦子略為一醒。
「等一下。」
「嗯?還有什麼事嗎?」
有雪摸摸懷裡,幸好那樣東西還在。他把那塊從奇雷斯身上拾來的礦石取出,
遞了過去。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雖然我弄丟了戒指,不過這個寶石應該也很值錢,你收
下吧!」
「這、這禮物是……不行,我不能收。」
「沒關係,你就收下吧,這禮物雖然不便宜,但我還扛得起。」
「不,我真的不可以收,你拿回去吧!」
「阿純小親親,我以前從來沒送過你什麼貴重禮物,現在你收下這個,隨身攜
帶,以後你看到這東西,就像是看到我一樣。」
有雪很誠懇地把那塊寶石放在郝可蓮柔嫩的掌心,希望她能收下,無奈對方卻
拒絕了這項最後的溫柔,把晶體推了回來。
「不,有雪老公,我還是不能收,因為這寶石……它叫做黑核晶,在我的老家
,它雖然昂貴,但卻是最具威力的爆裂物,像這樣大小的一塊,可以把整座暹羅城
炸到天上去,奴奴不想把這東西隨身攜帶,然後一面想著有雪老公你的臉,一面死
翹翹。」
「啊?!」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武道修行】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 自由都市聯盟 橄欖山
登高一望,耶路撒冷的城壁,就出現在不遠之外,僅餘不到半個時辰的行軍距
離,只要軍令一下,第二集團軍隨時都可以進攻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這個在經典中被記載著,數千年前曾有一位聖人在此被處以極刑,
死後三日復活飛升的城市,與雷因斯•蒂倫齊名,並為風之大陸上兩大政教合一的
政體,但是與兼備商業、文化大城地位的稷下相比,耶路撒冷的宗教氣息更為濃厚
,是教眾心中的聖城,每日都有虔誠信徒長途跋涉來此參拜朝聖。
九州大戰之前,白鹿洞並未如今日這般興盛,是陸游確立白鹿洞地位後,刻意
將儒學引導成類似宗教的地位,令風之大陸西北一帶的百姓,以白鹿洞的儒學為信
仰,奉古聖先賢為神明。
這個做法的效果,現在就非常清楚,因為即將攻擊耶路撒冷的艾爾鐵諾士兵,
並沒有為著要破壞「聖城」而不安,只是有著輕微的興奮感。倘若換做雷因斯的軍
隊,恐怕在面對耶路撒冷城壁的同時,就因為過大的心理壓力而潰不成軍了。
時值黃昏,從橄欖山往下看過去,耶路撒冷特有的石材建築,在夕陽中瀰漫著
黃金色的光澤,明亮而美麗,在人們視覺裡留下無比璀璨的記憶,傳達著一種感動
。也就是這樣的情緒,讓遠來的信徒對這座聖城虔敬拜倒。
城內最醒目的,除了各個寺院,就是高二十尺、寬五十尺的巨壁,中間有屏風
相隔,許多跪坐在牆面下的祈禱者,一面誠心念誦經文,一面將寫上祈禱文字的紙
條塞入牆壁石縫中。
如果是在平常時間,人們都是祈禱著與自身幸福相關的事,不過現在城外有艾
爾鐵諾軍駐紮,緊繃氣氛一觸即發,正在祈禱的人們,恐怕有九成都是希望自己與
家人能在戰禍中保住平安吧!
這些意念雖然無形無影,但是當成千上萬個相同的想法、思想,匯聚在一起,
自然就會形成一種「氣」,一種可以被感知到的訊息。
聖職者認為,人們便是藉由這樣的方式,把願望傳達給傾聽中的神明,不過,
能聽到這些訊息的不只是神明,當人們的能力一再突破應有極限,部分人類同樣能
做到神明的神通,「聽」到這些傳達給神明的願望,至少……正在橄欖山山頂上俯
視的他們,就聽得很清楚。
「喂,下面那堵破爛是什麼東西?聽說人類叫它哭牆,這堵破爛會哭嗎?還是
跪在它前頭的人類都很想哭?」
「是叫做哭牆沒錯。在九州大戰前,那裡曾經是一處金碧輝煌的神殿,後來被
魔族破壞,就只剩下這堵牆了,到耶路撒冷的信徒,懷念過去的榮光與歷史,常常
會撫牆而泣,故名哭牆,是很珍貴的歷史遺跡。」
「九州大戰時候被破壞?這筆帳算不在我頭上,我是在那之後才開始破壞的。
嘿,難得有機會以戰犯的身份接觸戰爭遺跡,如此榮幸,我就做得徹底一點,繼承
祖先遺志,把這堵破爛打得更爛吧!」
「如果可能,我希望在這次戰事結束時,這堵牆能夠分毫不損……耶路撒冷有
太多無價的歷史遺跡,實在不是個好的戰場。」
「無聊,人類做事真是不知所謂。要祈禱,就應該挑對有力的對象才有用,如
果希望能保命,與其拜神,拜我應該比較有意義吧!」
「拜你?那會死得更快吧?怎麼說你都是一個分不清楚信徒和祭品差別的瘋子
啊!」
「你們人類才是瘋子。」
戰爭前夕,橄欖山上的兩個人,進行著奇異的對話。身為全軍主帥的公瑾,是
理所當然出現在這裡的人,而為了防止敵人趁他落單時,群起高手偷襲圍攻,他身
邊也一定要有個護衛。
只是,這個護衛並不是郝可蓮,也不是最近一直跟隨公瑾的朱炎,而是一個令
人錯愕的角色──奇雷斯。
認真來說,奇雷斯不能算是護衛,儘管公瑾與他維持了很多年的「朋友」交往
,但公瑾並未因此忽略掉與虎為友的危險性,或許哪一天,奇雷斯心中的殺戮慾望
與斗心凌駕友誼之上,雙方隨時都可能爆發死戰,但在那天之前,他們的合作關係
非常穩固。
「解去封魔針的感覺如何?」
「很不錯,頭腦好像清醒多了,身體也很輕鬆,不會想亂咬東西磨牙,只不過
三不五時覺得手癢,想殺個三、五千人來活動活動。」
「人算不如天算啊,我們嘗試了那麼久的東西,最後竟然是這樣子解決。」
公瑾喟然長歎,沒想到雷因斯人才濟濟,自己二十年來無法用東方仙術破解的
東西,最後是這樣陰錯陽差地被解開了。
與奇雷斯的交往,要把時間回算到二十多年前。當時的公瑾,為著將來與陸游
之間不可避免的衝突,暗自積蓄實力,儘管他對自身力量有信心,不過他不希望重
蹈陸游覆轍,所以決定不要把所有的責任與希望放在一個最強者肩上,而是以一個
強者團隊來肩負組織的興盛。
對於不斷尋覓可造之才的公瑾,流浪於人間界的奇雷斯,無疑是奇貨可居的存
在。為此,公瑾親自出馬,經歷了漫長的追逐、十數次只能用慘烈來形容的交手,
終於能換得這頭絕世凶獸的尊重,雙方坐下來說話。
在之前那段接觸中,公瑾發現到奇雷斯的理性偶爾會壓過獸性,說出令人驚異
的話語,而非一味見人就殺。從這現象得到啟發,加上診斷得到的結果,公瑾發現
奇雷斯身上的封魔針,不只封印了他的力量,也進一步影響了他的理智。
天位力量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要能夠長久封鎖天位武者的力量,除了單純的
肉體破壞,一定也有針對天心意識的措施。封魔針就是利用這樣的原理,有效地封
鎖住奇雷斯,令他從一個瘋狂武癡,變成了一頭殺戮凶獸,縱使偶爾能回復一絲靈
智,不懂魔法技術的他,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破解封魔針。
公瑾所精通的東方仙術,這時就成了對奇雷斯的誘因,雙方握起了手,建立起
合作關係。公瑾以嘗試破解封魔針的努力,換取奇雷斯不在人間界大開殺戒的承諾。
無疑,奇雷斯的強絕武功是公瑾的龐大助益。幕後操控這一頭絕世凶獸當殺手
,世上就沒有不死的敵人,可是對公瑾而言,擁有白鹿洞資源的他,沒有對付不了
的敵人,與其使用奇雷斯,打草驚蛇,把與他的合作關係藏起來做秘密武器,才是
日後與師父決裂時的王牌。
就是因為這樣的萬全準備,公瑾甚至還不需要動到王牌,就令不可一世的恩師
死得不能再死,而陸游一死,這些王牌無須再隱藏,當自由都市攻略戰爆發,他不
但召回了朱炎,召回了跟隨朱炎的研究團隊,更請動奇雷斯,請他出來助己方一臂
之力。
耶路撒冷之戰,勢在必行,對方想必會調集能動用的天位戰力,又有地利之便
,一場硬仗是免不了的,公瑾與奇雷斯約見,向他做出委託。
「最近根本沒機會好好用餐,從清醒到現在也都沒有進食,餓死了,我托你幫
我準備一點當地口味,你該不會當作耳邊風吧?」
「怎會?我特地徵調了當地的名廚,準備了他的拿手料理,你等著大開眼界吧
!」
公瑾從攜提上來的竹籃裡,取出了預備的料理。目前正是戰時,物資匱乏,身
為主帥的他,就算是私下會客,也不願意獨自大吃二喝,所以帶上來的料理極為簡
單……說得明確一點,那幾乎全是甜點。
耶路撒冷一帶的糕點和甜食,極有特色,主要是用蜂蜜或糖漿浸泡而成的,味
道上極為甜美,用生面加上蜂蜜、核桃仁、桂皮肉製成的「貝克拉伏」;用小麥碎
片、阿渾子果實及蜂蜜烤制的「咖德夫」,都是配茶上品。
這些糕點說不上精緻,卻很有獨特風味,向來已經習慣海都料理的公瑾,配著
茶壺裡的茶,慢慢品嚐異國風味,至於他對面的盟友,則是以他百倍的速度進食,
把面前的糕點抓起,一股腦地扔進嘴裡,連咀嚼都沒有,就全吞了下去。
這種幾乎與蛇類毫無二異的進食方式,若是給有雪看到,一定會認為魔族沒有
味覺器官,但公瑾卻已覺得難能可貴,換做是拔除封魔針之前的奇雷斯,根本沒法
想像他會坐在這裡,把這些糕餅吃掉。
「你改變了很多。」
「人都是會變的。」
「但是,朋友,你算是人嗎?」
「皮膚黑就不算人嗎?不過,如果每個人類都像你們這麼不知所謂,我就會很
驕傲自己的魔族血統。」奇雷斯道:「說吧,你明天進攻耶路撒冷,要我幫你幹掉
什麼人?我的手一直在發癢,很想撕碎幾個高手,來慶祝我的解封。」
「耶路撒冷的兵力,我足可應付。四騎士裡頭,霧隱鬼藏已死,麥當諾不成氣
候,我四師弟有傷在身,就只剩一個米迦勒,盡得聖教絕學的真傳,最難應付。」
「所以,你要我幫你把米迦勒撕了?」
「不是。」
「不是?那你說這些廢話作什麼?我只管殺人,不管你的軍略,你再胡扯一些
五四三的,當我把耶路撒冷夷為平地後,就把你的第二集團軍全殺了。」
假若換作是別人,這番威脅不過是瘋言瘋語,但出自奇雷斯口中,這話就有很
高的可能性,當他說要把第二集團軍全部殺光,那就絕對不會有漏,而且他的邏輯
是,雖然不曉得第二集團軍到底有哪些人,但只要到艾爾鐵諾去,滅絕那塊土地上
的所有生物,第二集團軍的成員自然死得一個不剩。
就是因為這樣的瘋狂個性,所以當初連大魔神王胤禛都容他不下,在他把魔界
多個部族滅絕成死寂荒地後,親自出手,以封魔針將他鎮住,變成這般模樣。
這些事情公瑾都知道,不過他仍是以微笑相應,因為他看得出來,奇雷斯之所
以刻意說著這些話,是為了挑起自己的鬥心與怒意。腦子回復清醒,並不代表這頭
凶獸的殺性與暴戾有所衰減,相反地,他將自己也列入作戰目標,如果不把這股戰
鬥意志適當引導,這把兩面刃隨時反傷自身。
「除了香格里拉本身的戰力,東方世家也會有人參戰,這些我都應付得來,即
使雷因斯方面有人來參戰,我也有信心攔下。」
「你一切都那麼有把握,那還找我來作什麼?是不是要我加入耶路撒冷一方,
讓你體驗一下兵敗如山倒的快感?」
「各種變因與劣勢,都還在掌握之內,但有一個變量,我沒有辦法分心應付,
需要你來幫我,讓這個變量不會影響戰局。」公瑾道:「有一個男人,目前與我小
師妹同行,雖然我掌握不到他們的行蹤,但我相信他們不會對這場戰爭袖手不管。」
「你確信這兩個人有推翻你的籌碼,逆轉戰局的力量?」
公瑾不答,但沉默的態度,已經把要說的話表達清楚,更恰到好處地挑起了盟
友的戰鬥興趣。
「嘿,聽來很有意思,不過為何我感到你隱藏了一些東西?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
「唔……一個早就應該死了的人,從某層意義上來說,他可以說是我的師兄。」
說到這裡就已經夠了,因為誰都看得出來,公瑾無意把話說下去。這時,夕陽
已經落沉在天空的另一端,雙方的談話結束,料理也吃完了,但是公瑾卻注意到,
「填飽肚子」的奇雷斯表情並不高興。
「有什麼不對嗎?」
「我質疑你合作的誠意。我明明說過,我要試試當地口味。」
「雖然只是糕餅小點,但這位廚師的手藝,是附近有名的,你認為他做的地方
料理有什麼不道地的地方嗎?」
「我說的當地口味……是指當地人。」
「……」
「唉,怎麼辦……怎麼辦呢?」
有雪在地牢內左走右走,煩得要命,一來周圍黑漆漆的,弄不清楚身在何處,
或許已經到了別的城市,或許根本還被留在暹羅,地牢黑成一團,別說逃跑,就連
牢門在哪裡都不知道。
四面牆壁敲了敲,只覺得是很堅實的土壁,也探不出隔壁是不是另外關了人,
連說話的伴都找不到。假如自己學會霧隱鬼藏的土遁術,倒是個開溜的好技巧,無
奈這頭土龜太過短命,之前他自稱是霧隱流忍術的唯一傳人,現下霧隱流忍術大概
就此失傳了。
「真該死,該拿走的不拿,不該拿走的卻拿得光光。我怎麼說也是堂堂一國宰
相,把我關在這裡算什麼?強迫瘦身嗎?」
即使孤零零一個人被關,有雪仍是嘮叨不休,如果不是這樣,被關在黑牢裡的
孤寂與恐懼就無以排遣。雖然身為階下囚,但卻沒有遭到嚴刑拷打,這大概是郝可
蓮的特別照顧。
有雪所不知道的是,他這俘虜的身份確實特殊,但卻不是因為丞相之身,而是
因為抓他來此的人。奇雷斯的俘虜,沒得他同意誰敢亂來,稍有不妥,又是幾千條
人命要為此陪葬。
不過,雖然沒人敢對他怎麼樣,但是他隨身的包袱卻給搜走了,裡頭藏著的魔
法滾動條、太古魔道器具,全都落入敵人手裡,有雪就算想要逃獄,也無計可施,
只能看著手上那枚黑核晶發呆。
如果這只是普通的爆裂物,還可以用來炸開牢門,方便逃獄,但根據郝可蓮所
說,就這麼拳頭大的一塊東西,已經足夠把暹羅城炸飛到天上去,真不知道奇雷斯
從哪裡弄來這種東西,居然還發瘋到把這東西帶在身上,不怕一不小心粉身碎骨。
有雪所不知道的是,當年暹羅招親事件,石家曾經把這枚黑核晶埋在暹羅城地
底,預備在適當時機引爆,將一干敵人連帶旭烈兀、東方世家在內,一網打盡,剷
除所有禍根,卻不料負責引爆的石存信,被妮兒一掌擊斃,這枚黑核晶也就從此身
埋在暹羅地底,被日前潛移在附近的奇雷斯感應到,順手帶在身邊。
這其中的原由,別說有雪,就算再聰明的人也想不到,而他也不會費力去想這
些,只是擔憂該怎麼逃出去。
「又說這個東西會爆,又把這東西留給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嘛?難道是要我被
這東西炸成粉碎,以後就不用見了嗎?」
越想越惱火,有雪在地牢中反覆踱步,想一想連肚子都餓起來了。敵人不像是
有要送飯的樣子,總不成自己就給餓死在這裡。
「看看有沒有帶吃的在身上,要是能有一碗麵條吃,那就很理想了。」
有雪探手往懷內摸去,想找找看有沒有剩下的乾糧,結果卻摸到一管滾動條,
長短尺寸並不是華扁鵲所製作,自己身上怎麼會有這管東西?
握在手上,黑暗中試試重量,有雪想了一會兒,登時記起自己曾在霧隱鬼藏的
遺骸中,拿到一管滾動條,而那管滾動條記載的是……「霧隱流麵條烹治法……該
死,我不是要煮麵食譜,我是要熱騰騰的麵條啊!」
有雪握著滾動條,肚裡越來越餓,用力敲著土壁,大聲叫喊,希望來個看守監
獄的獄卒,送點吃的東西進來,怎知道用力連敲幾敲,堅實的土壁竟然像是稀泥一
般,一手立刻敲到裡頭,用力過猛,竟然整個人摔到裡頭去。
「哇、哇、哇∼∼」
突來驚變,有雪也不知所措,只覺得整個身體不停地往下摔墜,他狂亂地揮動
手腳,卻完全停不住墜勢。
幸好,沒有多久,摔墜的感覺就沒有了,手舞足蹈的狂亂動作有了效果,有雪
覺得自己像是在水中游泳一樣,身體慢慢地漂浮起來,雖然仍是很怪異,但卻能夠
平衡。
張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一片黑暗,有雪無從判斷自己的所在,但可以確定,
自己已經不在剛才的那個囚室了。
為什麼會突然從囚室裡脫身出來?假如不是囚室的問題,也不是自己的問題,
那就是手上這管滾動條的問題了。就算是白癡,也可以很輕易得到聯想,就是這管
滾動條帶有某種神奇力量,令持有人可以作到類似霧隱鬼藏那樣的土遁。
遁術效果沒有霧隱鬼藏那麼好,至少,有雪沒辦法神行,只能像慢泳一樣,滑
動他肥短的手腳,緩緩朝上方移去。他緊緊握著滾動條,生怕如果滾動條失落,自
己立刻就成為土遁失敗的被活埋者。
要脫困,最理想的方向是從上方爬出去,但上方真的安全嗎?而置身於這種環
境,有雪甚至覺得搞不清楚上下左右是哪一邊。
「呼……呼……呼……」
正以為自己已經迷路了,有雪突然聽到一陣奇異的聲音,像是某種劇烈喘息,
又像是某種野獸的咆吼。在地底聽見這種聲音,這無疑是古怪之至,不過,倒不失
為一個迷路時的最佳指引。
滑動手腳,有雪朝那邊移去,大概是心跳數了一百二十八下後,他碰觸到一層
堅硬東西,像是一塊大石頭,心裡正自叫苦,手稍稍一用力,立刻就從裡頭挖了出
去。
「唉唷!」
從石壁裡挖出來,有雪猛往下跌,身形不穩,連手中的滾動條也?出,整個身
體重重摔在地上。
「這裡是……什麼地方……」
把滾動條拾起,有雪喃喃自語,打量著自己置身所在的這個土室。不管怎麼看
,都與剛才那個差不多,也是一個囚室,換言之,自己等於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
火坑,處境一點都沒有變好。
不過,從剛才的使用經驗,有雪已經摸清了土遁方法,知道只要放開滾動條,
就可以結束土遁狀態,只是那也得挑一個沒有土的地方,否則誰知道是不是立刻被
活埋。
而有雪並不是這囚室裡頭唯一的生物,不住傳入耳裡的粗重喘息聲,提醒他這
個事實。當他抬眼張望,就在前方不遠處,看到一雙很奇異的赤紅色眼瞳。
(糟糕!該不會跑到什麼猛獸的牢裡了吧?現在是不是午飯時間啊?我不想變
成周公瑾寵物的飼料啊!)
心中正自叫苦,傳入耳裡的鐵鏈聲,讓有雪稍稍好過了一點。不管是什麼野獸
,如果被鎖鏈綁住,那就比較安全,橫豎自己手上握著滾動條,有什麼不對,那就
遁地開溜。
抱著這樣的想法,有雪開始了他的探險,去看看那野獸到底生作什麼樣子。當
靠得近了些,有雪覺得這猛獸大概是猩猩一類的人形生物,不過,濃烈刺鼻的血腥
味,也讓有雪知道,這頭猛獸身上帶了不少的傷。
什麼猛獸需要特別養在地底呢?有雪登時想起了太研院中那些被白家改造出來
的怪異生物,心裡又驚又怕,而當他靠到近處,除了喘息聲、鎖鏈摩擦聲,就連鮮
血滴落地上的聲音,都清清楚楚。
黑暗中看得很是模糊,有雪只能依稀確認,這頭猛獸身上傷痕纍纍,而且有許
多地方的傷勢,是屬於圓狀的洞穿傷,這種傷勢並非普通的刀槍羽箭所能造成,有
雪也想像不出,周公瑾到底是用什麼方式捕獲這頭猛獸的?
「……殺……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
夾雜在喘息聲中,有雪聽見這麼一句話語,嚇了一大跳,醒悟到與自己同囚一
室的這傢伙,原來是個人,不是普通的野獸。問題是,哪個正常人類會發出這麼重
的喘息?一面低吼還一面磨牙,讓自己叫喚他多次,也得不到響應。
突然間,有雪有了一個想法,只是身上沒有火折子,沒法點亮來看,也無從確
認自己的猜測,這時,他手裡的麵條烹治食譜忽地亮了起來。
散發出來的光很微弱,甚至還不夠一根蠟燭的亮度,但已經能讓有雪看清想看
的東西。用這亮光照向被囚之人的面孔,有雪不由得大叫一聲。
「死、死要錢的,果然是你!」
被關在這裡的人,赫然便是韓特。他披頭散髮,滿面血污,模樣極度憔悴,但
卻對有雪視而不見,血紅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咬牙切齒,彷彿那裡有著一個讓
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可恨仇敵。
假如不是在源五郎設計擒拿郝可蓮的那次,有雪曾經見過韓特的瘋狂樣子,現
在他肯定會被嚇一跳,但有了那次經驗,眼下這場面就不是太意外。這個死要錢的
那天追人消失後,就斷了聯絡,自己早就猜他遭遇不測,九成是橫死街頭,原來是
在這裡給關了起來。
「你這死要錢的什麼時候死在街頭,才不關我的事,但要死也別在這時候死啊
!」
雖然手上有滾動條,不過如果爬回地面上,大有可能要再和艾爾鐵諾軍廝殺,
自己可沒有這種本事,還是拖一個天位高手當保鑣,安全一點。綁住韓特的鎖鏈,
瞧來沒什麼特別,只要他力量沒有被封鎖,施勁一扯,要破壞鎖鏈,逃離這裡,想
來不是難事。
問題是,韓特的樣子擺明已經失去理智,整顆心迷失在內部世界,聽不見外頭
的聲音,在某種程度上來看,和植物人這種生物沒多大分別。如果把他放著不管,
天曉得要多久才會回復神智,自己該要怎麼把他弄醒,共同攜手逃獄呢?
一時間沒有主意,有雪忽然想起,那日離開北門天關前,華扁鵲透過水鏡傳來
的吩咐。
「你帶去的東西,應該多少能夠幫到那個死腦筋的傢伙,不過要是他失去理智
,執意去送死,多少道具也是幫不上忙的,那時,你可以用特殊手段制止他,方法
是……」
「總之你記著,如果單純以衝擊面來看,得到的喜悅,比不上失去的痛苦。」
華扁鵲和愛菱是韓特所剩不多的幾個朋友,對韓特個性十分瞭解,她們的建議
應該有其價值,有雪決定試試看。
「喂,死要錢的,你應該知道吧,白老二已經葛屁著涼了,所有他秘密簽下的
契約,也沒人知道內容了,白字世家剛剛宣佈,他們和你沒關係,也就是說,預備
給你的委託費,全部被取消了。」
「胡……殺……殺……」
「還有啊,除了剛才的那些破產消息,聽說你因為經濟不景氣,又貪圖高利息
,所以在自由都市買了很多的債券,不過艾爾鐵諾軍殺進來以後,很多商家惡意倒
閉,你買的債券全部都變成廢紙了。」
「殺了你……把你們全部都殺了……」
有雪一口氣連續報了十七、八個壞消息,激烈的程度,足以讓一個原本歡天喜
地的實業家,聽完後立刻跳樓自殺。剛開始還看不出有什麼成效,韓特仍是直瞪著
前方,口中模糊地喊著殺意話語,但是漸漸地,直瞪著前方的眼神由渙散而集中,
口中模糊話語的受詞也有了微妙改變。
有雪暗喜得計,然而可以報的壞消息已經說得差不多,接下來只有反向操作了。
「對,你說得沒有錯,那些搶走你財富的惡賊都該去死。看到沒有,就在你的
前面,有一座好高好高的黃金山啊,顏色像屎……不是,顏色像太陽一樣燦爛,金
光閃閃,高聳入雲,全都是你的辛苦積蓄,現在、現在卻要被那些萬惡的艾爾鐵諾
人搬走了。」
有雪比手畫腳,很生動地說道:「看到黃金山的山腳沒有?那個鐵面人妖周不
舉就站在那裡,搬你的黃金,和高聳的黃金山相比,他是那麼地渺小,可是卻笑得
那麼淫賤,真是個泡我妞的卑鄙小人……看啊,你的黃金山少掉一大陀了,韓特,
你還能無動於衷嗎?眼睜睜看著人家搬走你的黃金,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把說書混飯吃的功夫全都使出來,有雪橫眉怒目,越說越是激動,口氣一下憤
怒、一下惋惜,彷彿前頭真的有一座黃金山,他正指著那些盜金賊痛罵。
唱作俱佳的表演,效果很快就呈現出來,韓特的目光漸漸有了神采,雖然仍是
那種與理智無關的瘋狂色彩,但殺氣卻大幅減褪。當有雪說到敵人搬走了七噸黃金
,正要往下搬第八噸時,韓特喊出來的話終於起了變化。
「殺……還……還我黃金……不要走……把你們全都殺了……」
當這些話傳入有雪耳裡,他曉得自己的精神治療成功,連忙趁勝追擊,振臂高
呼。
「不錯!該死的艾爾鐵諾狗,還我黃金!」
「還……還我黃金!」
「還我銀票!」
「還我銀票!」
「還我高利率!」
「還我高利率!還我高配息!」
好像呼口號一樣,一邊舉臂高呼,另外一邊也跟著大喊,還順便加上幾個字。
每一句都是心頭的隱痛與最痛,氣氛就在這樣的一喊一跟之中,越來越是熱烈,而
當有雪把所有的金銀寶石債券地產全喊過一次,把話喊到「還我指數」,另一邊的
韓特再也不受控制,主動高嚷起來。
「還我指數!再上一萬大關!死守十八利率!銀票!黃金!珍珠鑽石瑪瑙大豆
橡膠……咦?胖子,你為什麼在這裡?是不是白老二有遺命要你們送錢給我?」
在一輪高喊中清醒過來,韓特看到了有雪,本能地脫口問了一句,跟著才覺醒
到自己所在之處與尷尬處境。
「喂,胖子……」
「不用說了,我全都明白,今天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
「誰管你會不會說出去,我是要問你是不是有帶錢給我,白老二死都死了,不
會還要賴我的帳吧?」
有雪聽得險些翻了白眼,之前神智不清,一切照著原始本能來反應,無可厚非
,但怎麼連清醒了都把錢放在第一位?這個死要錢的真是沒得救了。
之後的事情實在沒什麼好說,韓特不願向雪特人談到自己失手被擒的恥辱經過
,而即使他不說,有雪也能猜到七、八分,反正敵方那麼多人,韓特只有一個人,
兩邊碰在一起,哪還會有什麼意外結局?
韓特兩手一扯,天位力量到處,鎖鏈寸寸碎斷,他讓有雪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情,稍稍說了一下,自己趁機包紮傷口。
理解事情的發展後,韓特明白自己身在自由都市,也知道妮兒在暹羅城與公瑾
交手,當聽到有雪說耶路撒冷之戰快要爆發,韓特的臉色也變了。
「不妙,我之前跟著……嗯,我之前聽到第二集團軍的機密,他們對耶路撒冷
志在必得,是因為耶路撒冷的地下,是一個超大型的太古都市遺跡,要是讓周公瑾
拿下耶路撒冷,要對付他就很難了。」
「可是,妮兒說我們這邊人強馬壯,高手又多,鐵面人妖的兵不是餓肚子就是
拉肚子,戰力對折又對折,真的打起來,我們隨便一腳也踩死他們了,有必要這樣
緊張……」
「胖子!」
韓特冷不防地出手,一把抓住有雪衣領,寒聲道:「我用我身上的傷來向你保
證,不要小看周公瑾,否則你就大錯特錯了。」
「那……那該怎麼辦?」
「趁著戰事還沒開打,馬上趕到耶路撒冷去,就希望……一切還來得及吧!」
在耶路撒冷,進行特訓中的妮兒,與王右軍相互拆招進行實戰,希望能夠研究
出那天力量狂增的理由。
王右軍有傷在身,所以雙方不運天位力量,只是單純以招數對拆,內力運用也
不超過地界。一旦有了這樣的限制,妮兒在招數上就相形見絀,儘管她過去也曾修
練過白鹿洞絕學,但又怎是這較她修煉幾百年的白鹿洞傳人之敵?
只是,王右軍也不得不承認,當戰鬥力量限制在地界級數,妮兒的天生怪力就
大佔便宜,如果不是自己連運巧勁拆卸,很多時候根本擋不下來。
「喂,你的傷勢十天半個月內好不了,到時候和鐵面怪物作戰,你還是別上場
比較安全。」
「不,戰場上沒有我是不成的,雖然我發揮不出應有力量,但有些事情只有我
才能做。」王右軍苦笑道:「說來慚愧,不過只有我,會讓二師兄有所顧忌。我們
武煉人很重視親族血緣,如果親人被侮、受到傷害,所有族人都會同感憤怒。除非
二師兄想把武煉扯入戰局,甚至逼我五哥出手參戰,不然他始終對我存有幾分顧忌
,不敢動手殺我。」
談話之間,雙方的戰鬥不曾停下,你來我往,激鬥了數個時辰,由於彼此都是
內力充沛,又受到即將開戰的昂揚氣氛感染,精神亢奮,休息顯得很沒必要。每當
疲憊的感覺出現,王右軍也不坐下,只是逕自走到旁邊的桌案上,提筆揮毫,字若
龍蛇,寫上一幅筆墨淋漓的大字。
「為何一臉訝異的表情?我所修練的內功,與書法相結合,下筆的一橫一豎,
都會牽動內息,這樣由外而內的療傷,比枯坐調息更見效,也正是我白鹿洞武學神
妙之處。」
「不是,我只是覺得很有趣……一個半獸人會很有氣質地提筆寫行書,你的樣
子……好好笑啊,哈哈哈∼∼」
「喂喂喂,你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們武煉的獸人嗎?獸人不可以寫毛筆嗎
?你不妨去調查一下,白鹿洞在這一千年之內,唯一得到書聖稱號的,就只有我一
個了。」
說到自己最引以為傲的一門藝術,王右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反平時的儒雅
蘊藉,顯得十分神采飛揚。侃侃而談的振奮模樣,倒與當日李煜在海外孤島上醉酒
吟詞的狂放有幾分神似,讓妮兒聯想到,或許每一個陸游的弟子,都有一門專精的
藝術,當他們在自己的領域內煥發光彩,就是這麼樣的耀眼。
只不過,說是這麼說,但想到適才王右軍奮筆疾書的樣子:一個面上有虎斑的
半獸人,不是穿上獸皮衣、舞動巨大的狼牙棒,而是專注地揮毫寫字,那種很協調
又超級古怪的感覺,想想就覺得好笑啊!
「談到在書法上的境界,別說七大弟子無人能及,就算是陸師也比我不上。我
幼時練字,寫乾家裡的水塘;揮毫於木板之上,不用內力也入木三分,這些陳年往
事就掠過不提了,我畢生最得意的一篇作品,是當初在武煉會稽山的蘭亭,和一群
朋友觴流曲泉,那時我……」
越講越是興奮,王右軍一回憶起來,就滔滔不絕,沒有要停的打算。妮兒只覺
得有趣,因為她對這名聲威遠播的儒俠,確實有很多不解,包括他明明是武煉王家
的重要人物,當初瑾花之亂卻不願支持王五,反投向敵方忽必烈的陣營,這才不得
不在瑾花之亂後流亡國外。
對於妮兒這樣的新生代高手而言,瑾花之亂略嫌久遠,來不及瞭解其中內容,
現下正好有個人可問。然而,當聽到王右軍提起「七大弟子」這字眼,妮兒心中一
動,想起了陸游首徒的秘密。
陸游首徒的身份,千百年來是風之大陸上的一大疑團,源五郎出道時曾以陸游
首徒之名到處行動,卻從未獲得白鹿洞方面證實,而後來也證明他不過是單純地招
搖撞騙,並非陸游弟子。世上要說有什麼人對此事比較瞭解,除了已亡故的陸游本
人,就是他的弟子了,自己雖然不可能去問周公瑾,但王右軍或許知道些什麼。
「關於這件事……」
王右軍的表情很怪,皺眉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很多白鹿洞的機密
,只有陸師和二師兄才知道,就連曾經擔任過掌門的陶潛師兄都不清楚,不過,我
以前曾聽長老們提過,在九州大戰後不久,陸師確實秘密收過一個門徒……」
「哦?這麼早,周公瑾都還沒出生呢,如果真有這人,那就應該是你們的大師
兄了。」
「問題是,這人還沒藝成出道,就被陸師逐出門牆,親手誅殺。聽說,那是一
個殘暴成性,凶戾好殺的狂人,曾經在一夜之間屠殺了白鹿洞山下的九座村子,裡
頭無分男女老幼,連帶當晚停宿在白鹿洞的院生,一共兩千七百八十三條人命,全
數喪命於他的劍下,無一生還。」王右軍恨恨道:「發生這樣的事,卻無法即時制
止,這是我身為白鹿洞子弟的憾事,若是我早生千年,定要手刃這個玷污我白鹿洞
清譽的兇徒。」
「這個……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是我知道的某個傢伙?你的大師兄該不會皮膚黑
黑,牙齒尖尖,身上亂插著一堆針,還剛好名字叫做奇雷斯吧?」
「名字叫什麼,我並不清楚,畢竟已經是兩千年前的事,事後白鹿洞全力封鎖
消息,外界的人和尋常弟子根本不知此事,長老們也只留下一點傳言,不過,據說
是一個滿頭白髮,目光銳利的少年。」
在妮兒的記憶裡,倒是不記得有這樣的人物存在,照理說,這人應該死了將近
兩千年,自己是沒機會見到了。
在一個距離妮兒不遠的地方,「滿頭白髮、目光銳利」的少年正盤坐在離地面
一尺的空中,抬頭注視著遠方城牆上守軍們的動作。在他面前不遠處,泉櫻挽起袖
子,正自舞動長槍,慢慢地作著練習。
艾爾鐵諾第二集團軍進攻自由都市,激起了當地百姓的激烈反抗心,無論哪個
城市都有地下組織在活動抗暴,有些是由青樓聯盟在幕後操作,也有不少是單純對
艾爾鐵諾反感的人們所組成,特別是在艾爾鐵諾軍的補給、疫病問題,整個暴露出
來後,有心反抗的人們更將之視作難得機會。
不過,誰也都明白,想要把艾爾鐵諾軍趕出去,需要一次決定性的勝仗,所以
耶路撒冷之戰,就成了眾多有心之士的期待。為了把勝利夢想實現,許多傭兵、流
浪武者都以志願軍的身份,趕來耶路撒冷,貢獻一己之力。
吸納過多的志願軍,並不見得就是好事,因為這些傭兵的戰力雖強,平均素質
參差不齊,又不曾接受軍事訓練,真的打起來,反而有可能成為累贅。更何況,誰
也不敢保證,這些趕來加入志願軍的陌生人,其中有沒有意圖不軌的奸細……
「把他們收下吧,我們沒理由拒絕同是自由都市聯盟的同胞,即使素質不良,
但只要算得上戰力,就有使用的價值與方法,至於可能的間諜滲透,這點就讓青樓
去傷腦筋吧!」
耶路撒冷聖殿騎士團的團長米迦勒,作了這樣的指示,讓耶路撒冷大開城門,
迎入這些摩拳擦掌、等著上陣殺敵的勇士。而泉櫻和海稼軒也參雜其中,進入了耶
路撒冷。
泉櫻當然不會站在艾爾鐵諾一方,只是,雖然她較為傾向耶路撒冷,但對於是
否要在此役中動手參戰,持著保留態度,儘管和海稼軒一起入城,卻隱藏起了行跡。
入城之後,泉櫻發現了一件很古怪的事,就是守軍把十來座看不清樣子的巨型
物體,推搬運上城樓。
這些物體用布給厚厚蓋住,看不清具體形狀,從方位與重量來看,該是某種重
型的城防武器,但如果是巨型連弩或投石器,似乎又沒有必要這般保密,耶路撒冷
方面在計劃些什麼呢?
「聞到那種特別的金屬味沒有?用天心意識強化嗅覺,你可以聞到的,周公瑾
好像秘密在研究太古魔道技術,這次戰役可能會用上,耶路撒冷的背後有青樓和雷
因斯作技術支援,提供些太古魔道兵器毫不為奇。」
「你之前說過,二師兄也有秘藏太古魔道戰力,所以……這場戰爭會變成兩大
集團的太古魔道戰爭?」
泉櫻不算是缺乏想像力的人,但仍覺得此事欠缺真實感,向來都只是白家專屬
的技術,什麼時候可以氾濫到戰爭雙方都拿著太古魔道武器開打了?
「白無忌既死,白家再慷慨也不至於提供強大火力,如果沒有動到渾沌火弩以
上的兵器,太古魔道對這場戰爭的作用,就只是點綴而已,無關緊要。」
海稼軒說著,盤腿飄坐在空中的身體,忽然左右飄移,晃逛來又晃過去,泉櫻
在旁看了,心中不禁莞爾。
「連坐著也要搞怪,這也是有道之士的表現嗎?」
「要你管這麼多,你專心練你自己的槍吧!這麼散漫,王右軍能接周公瑾十二
鞭,你若是連十鞭都接不下,將來顏面何存?」
被這樣一說,泉櫻的微笑也帶著幾分苦澀。過去從沒看到二師兄公瑾出手,只
能推測他的實力不簡單,直至他真正出手,才曉得當真是具鬼神之威,那種鞭擊如
同羚羊掛角,無可捉摸,泉櫻也不肯定當自己實際遭遇上,會是何種結果?
當初海稼軒曾經說過,要傳授能夠提升天心意識的方法,泉櫻極欲在戰爭之前
學會,但海稼軒傳授的修練方式,卻相當奇怪。在進入自由都市後,只要一有時間
,海稼軒就要泉櫻反覆修練焚城槍法,不運用內力,只是單純地把招數不停演練。
泉櫻起先心中存疑,因為憑著天心意識虛擬,天位高手無須再靠著肉體活動來
練武,而是以更有效率的方式,在腦中找出自己招式的破綻,一一加以改正,更不
用擔心被人偷學自己的武學精髓。
焚城槍法是龍族的絕學,海稼軒的天心意識修為極高,在他面前演練幾次,焚
城槍法就毫無秘密可言,那豈非是自己將龍族絕學外傳出去?
「外傳就外傳,難道以後你丈夫向你求藝,你也藏私嗎?不過就是龍族武學,
有什麼了不起,只要上升龍山大殺一場,抓些長老逼問湊合,難道套不出來嗎?當
年天草四郎如果有心,什麼龍族絕學都被他練光了。」
「可是,用天心意識修習,事半功倍,也更能找出破綻,比死死地反覆練招有
用啊!」
「嘿,說得這麼有自信,你真的當自己是白起嗎?除了那個天心妖怪,誰敢保
證自己天心意識的模擬沒有差錯?」
海稼軒悠然道:「笨人有笨人的練武方式,對於聰明人來說,那是他們永遠也
不會碰觸到的世界,既然你在自己的世界一時間難以找到突破,為什麼不到另一個
世界去看看呢?」
由他口中說出的話,自有一股旁人難及的說服力,縱使泉櫻難以理解,也仍是
照著去做。
剛開始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反覆演練招數而已,焚城槍法的招數,早在十多
年之前,泉櫻就已經練得滾瓜爛熟,每一路變化都瞭然於胸,所以這樣子反覆演練
,她真的不明白意義在哪裡。
剛開始的第一天,即使是在空中飛行趕路,演招的動作也沒有停過,一面行走
,一面進進退退的使著焚城槍,泉櫻看看自己的樣子,真是覺得糗得像是一個白癡
,就在一天之內,泉櫻把焚城槍的每式反覆演練一萬四千次。
若是用天心意識來模擬修練,這一萬四千次的反覆演練,可以在半個時辰內完
成,不過一旦形諸肉體,受限於實際的物理條件,時間就會拉得很長,而海稼軒更
要求,演練時不得使用天位力量,也不許運氣,這下子更是苦了泉櫻,她本來就不
是那種精力充沛、以體能見長的武者,天生痼疾雖然治癒,但體質仍偏屬虛弱,每
次這樣練完一天,整個人也累得只想倒下睡死。
這是過去不曾有的經驗,因為顧慮到自己的身體,泉櫻早年習武一向很小心,
過度頻繁的激烈動作,是一種透支生命的行為,無論是龍族或是陸游,都不敢讓泉
櫻過於勞累,免得加重病情,而泉櫻的聰敏穎悟,令她每套武學在看過幾次之後便
能上手,之後她僅需要修練內功,就能學會該項技巧。
「你就像個天上仙子一樣,什麼武學一沾即會,學武不需要照著普通凡夫俗子
那樣,練得臭汗淋漓。」
陸游生前曾這樣誇獎過泉櫻,泉櫻也深以為傲,不時拿自己的習武進度,與同
樣是武學天才的五師兄李煜比較。然而,在經歷海稼軒這樣的練習要求,連續幾天
之後,泉櫻頓時明白了陸游沒說出口的另一句話。
「普通人的習武,在你來說,就像是另一個世界一樣。」
自己從來也就不是苦練出身的武者,所以在一般的武道修行中,自己欠缺了某
些環節與經驗。五師兄想必也碰上過類似的難題,但是他以自身際遇、無比毅力得
到領悟與突破,克服這些問題,自己沒有他這般痛楚的遭遇,毅力與決心也不如他
,只有用笨一點的方法追趕。
當這樣的鍛煉進行到第四天,泉櫻慢慢感到一點不同。過去天心意識的修練,
可以很快地演練招數,找出極細微的破綻,但是這樣笨笨地實際演練,到了煩厭感
淡褪消去後,泉櫻驀地發現,自己正在修練的東西,不只是焚城槍法,而是手中的
這一支長槍。
每次橫挑舞動,由固定的槍法招數,漸漸擴展成不拘章法的簡單攻守。這些法
門泉櫻過去也知道,但在這樣的練習過程中,赫然有了更清晰的體會,到後來,每
一槍刺出去,不用刻意思考,腦裡卻很自然地聯想,這一手的感覺像是什麼?像風
?像海浪?像龍?自己要怎樣才能把這些感覺化為實質威力呢?
這些突如其來的聯想與啟發,是單憑天心意識修練所體會不到的。因為天心意
識的模擬修練,之所以能夠精準迅捷,最重要的就是要心無雜念,否則思緒如何能
連貫?在彈指剎那間,準確找出招數的破綻,將之排除,一遍又一遍地把招數、力
量運用,推升到完美,這就是天心意識的威力。
「可是,完美這樣東西,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會變成前進的阻礙,因為人們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去突破。其實再完美的武功,也是由人來用,而人的思想之所以
有趣,就是因為偶爾會從一些不完美的事物中,想出新的點子,化腐朽為神奇。」
海稼軒道:「天心意識無疑是種很強大的心靈異能,然而它卻否定了人類的創造力
。幾天之前,你曾認為這樣的練習很蠢,但是你知不知道,在這兩千五百年之內的
最強者──前任魔王鐵木真,當他在魔界獨居閉關時,同樣的一式天魔刀,他每天
反覆練習兩萬次,你難道覺得自己比他更有武學天份?」
泉櫻當然從來沒聽過這件事,但是,聽海稼軒這麼說,泉櫻突然聯想到,恩師
陸游為了能夠突破強天位,在白鹿洞窮心竭智地苦練,嘗試各種不同的方法,那份
努力與苦心,正是他生前能夠如此獨霸群雄的理由吧!
一念及此,泉櫻的練習更加賣力,原本枯燥的反覆演練,在精神高度專注下,
生出了一些不曾想過的樂趣,而當兩人離開暹羅城,海稼軒把練習的規則加了一條。
「從今天開始,練習焚城槍法的時候,把內力灌注進去,就當作與勁敵作戰,
一招一式都使上四成……不,初學者先從三成天位力量練起,但是要做到勁道內蘊
不外洩。」
之前是不催運內力,這一次是不但運使內力,還要催發天位力量,泉櫻真是有
些摸不著頭腦。如果只是使用三成力量,那麼三、四個時辰的不間斷修練,自己可
以扛得下來,不過加上勁道不外洩的條件,那就沒什麼把握了。
天位力量極其強大,一旦運使出來,動不動就把力量掃到里許之外,像李煜、
陸游那樣的頂級強人,隨隨便便一劍,便將劍氣橫掃數十里,切天破雲,易如反掌
。可是,若要把這麼強大的能量鎖住不外散,就令泉櫻覺得非常棘手。
雖然只是三成力量,但要把每一分能量都鎖於槍內,不外散出去,這就需要絕
頂的天心意識控制,饒是以泉櫻的聰慧,剛開始不是力量一吐,手中長槍就化作一
堆碎鐵,虎口震破;就是一陣暴風與衝擊波掃過,把身旁數丈的事物都掀飛上天。
這樣的練習,比想像中更為辛苦,往往不到一個時辰,泉櫻就滿身大汗,累得
只能站著喘氣,這情形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改善。儘管她不明白這樣練下去有什麼
意義,但卻相信其中的道理,自己將在不久之後發現。
(唔……龍族的習武資質真是不可低估,這進度還在預期之上,雖然趕不上耶
路撒冷的戰局,但若能維持這樣子的速度,在三個月之內,可以把五成力量駕馭自
如,屆時修業就算完成,不用跟在她旁邊保護了。)
海稼軒飄浮著身體,像是在空中划船一樣,左右浮移,好整以暇地看著泉櫻的
疲憊,心中有了這樣的評估。
「我有個疑問。二師兄這兩天就會發動攻擊,到時候你的立場會是如何呢?」
海稼軒閉著眼睛,淡淡地解釋了泉櫻的疑惑,道:「這次的戰鬥,我不會出手
,也不會參戰。」
「理由呢?」
「理由是,我不打一定會輸的仗。」海稼軒搖頭道:「你難道看不出來?我的
腿還沒有回復行動,拖著這種身體和人動手,就連本來實力相當的對手都打不過,
頂多只能欺負比我弱的人,萬一出了什麼意外,豈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泉櫻無言以對,一方面覺得這是事實,一方面又覺得這像是推托,偏生自己現
在整天累得沒有多餘力氣,當公瑾師兄真的攻來,耶路撒冷的實力擋得住嗎?
「……所以,你就知道,最遲在二十四個時辰內,你得要把第一部課程完成才
行。」
海稼軒閉目微笑,用這個理由激勵泉櫻的鬥志,卻沒有告訴她,當耶路撒冷戰
事爆發,她可能碰上一個比周公瑾更棘手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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