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葉遺跡】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 雷因斯˙蒂倫 稷下王都
雷因斯稷下王都的象牙白塔,這座堪稱是國徽的建築之下,有著同樣宏偉的地
宮,透過各種魔法建築的引導,不住匯流著週遭山川河流的地脈靈氣,把能源歸一
吸納。
去年雷因斯內戰爆發時,靠著這些能源而發動的最終防禦系統,曾令各方強敵
相顧駭然,然而卻沒有多少人知道,在非戰鬥時期這座魔法地宮仍然有著無窮妙用。
象牙白塔裡頭的照明、物體浮動,都是汲取地宮能源來發動,而當有強絕武者
刻意鍛煉自己,這些能源還可以輔助其修行。
在蘭斯洛等人進行日本攻略戰時,眾多魔導公會的優秀法師便接獲命令,前來
地宮布下結界法陣。負責指揮工作的,是眾所敬仰的梅琳?格林導師,所施布的結
界法咒之繁複,許多魔導師甚至畢生從沒見過,只能根據地上的旗陣、符咒,猜測
這裡頭包含了東方仙術的技術。
也只有資格極老的十多名法師才能認出來,這是每當白字世家出現了武癡狂人
,無視生死地進行苦練時,魔導公會奉主席之命,派人配合所布下的法陣,引導周
圍的山川能量,自四面八方往法陣中心壓迫過去,修練者凝運全身力量相抗,只要
一控制失誤,立刻就被這無儔巨力粉碎成一灘血沫爛泥。
當時天位力量尚未重現,不少拼盡一己生命、但求突破的白家高手,就在這種
自殺式修練中粉身碎骨,法陣反而成為雷因斯王室剷除強敵的利器,直到第十代白
家家主白金星,在此修練成功,得到天位力量;之後,他的子孫白軍皇繼承了這樣
的意志與力量;而最後一次使用這法陣修練的,則是一個名字不見諸族譜記載的白
家子弟──白起。
此刻,方圓廣達十丈的結界法陣,周圍用黑紅兩色密密麻麻地畫滿了無數符文
,每隔數尺,就插著一根同樣繪著符咒的杏黃旗,最外圈則是十二個與人同高的大
圓銅鏡,將光芒折映投射向中央。
法陣中心則是一個漩渦似的地穴,隨著能量的湧入、洩出,一下子凹陷下去,
一下子又浮凸起來,彷彿地表正在靜靜地呼吸吞吐。外頭雖然因角度而看不到,但
卻能隱約感覺,地穴之內似乎存在著什麼……
負責這座巨大法陣運行的,是當前魔導公會資歷最老的魔導師梅琳。外表看來
就像一個普通女童的她,獨自一人坐在法陣外圍,凝神閉目,感應著整個空間的氣
機流動。
整個魔導公會,同時對魔法、東方仙術有深度認識的,就只有她一人,也就是
說,只要有她一個人,就足夠控制這座法陣的能量運行了。
「老師,您好。」
為了機密與安全性,這座法陣不許有旁人接近,能夠在百多道防護結界中穿梭
自如的,除了梅琳自己,就只有能令一切結界無效化的前雷因斯女王──蒼月草。
「這邊的狀況如何?能量沖激越來越大,地宮承受得住嗎?」
小草向尊敬的恩師鞠躬施禮。由於顧忌干擾到能量的匯流,她僅是以魔法影像
投射出現,隨著週遭光彩變幻,身影一下清晰,一下朦朧如霧。
「不用擔心,整個防護措施與白鹿洞永恆冰窟一致。陸游在同樣的設施中苦練
兩千年,冰窟也不見得就塌了,除非這小子有本事突破強天位,否則是破壞不了這
座法陣的。」
「那麼,還要多久呢?自由都市的戰局吃緊,我想他一定也很放不下心……」
「最困難的階段雖然過去,不過要達到預期中的效果,快的話還要三個月。艾
爾鐵諾人又沒有殺到稷下來,戰事有什麼好吃緊的?」
看著面有難色的小草,梅琳看來就像是一個發著脾氣的小女孩,雙臂交託,氣
鼓鼓地坐在石地上。
「老師……」
「這是對你的懲罰,誰叫你趁我不在時搞鬼,什麼東西不好練,偏偏要拿自己
開玩笑,白家子孫還沒有死絕,你這麼急著練第六藝做什麼?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
子,為什麼一個個都這麼不珍惜自己呢?」
被梅琳一說,小草像是很慚愧地低下了頭,這位長輩在她而言,有著等同於母
親的尊貴位置,對己關懷倍至,自己實在不願讓她難過。然而,自己卻不後悔,因
為有些該做的事情,是自己必須要去做的。
「很對不起您,老師……不過,真的不能再縮短時間嗎?三個月的時間太長了
。」
現在的局勢晦暗不明,三個月後會發展成怎樣,小草實是不知,說得極端一點
,三個月後真的給人殺到稷下門口,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要現有的實力沒有重大損失,就算給人殺到稷下門口,自己也是不怕,大可
籌謀定計,慢慢扳回;但丈夫卻是一個至情至性的漢子,如果這段時間內有什麼變
故,令他激動如沸,那麼這樣的閉關非但無益,反而有害了。
「很多事急不來啊,女兒,當初你嘗試破解天魔經下卷,我就這麼和你說過了
,也告訴你就算破解成功,天地元氣、人心動向不若從前,一樣是無用。?能在最
近破解成功,又得到龍神秘寶天叢雲劍來行法,這是你努力的成果,卻也是緣法,
一起一落,冥冥中自有定數。」
感受著小草的不安,梅琳也不得不正色以對了。
「天魔變是修練天魔功的重要關卡,除了資質、毅力、修為的配合,更需要時
間。更何況你還引導萬眾民心,強化帝皇之氣……這樣的修練,當年鐵木真足足花
了三年,這隻大猴子未必就比鐵木真更優秀,難道三個月不值得嗎?」
自由都市聯盟的戰局,所波及到的不只是雷因斯,同樣也影響著武煉。特別是
一手執掌武煉軍事大權的王五,到底會採取什麼樣的態度,分外令人生疑。
一開始,他就已經表示清楚,不管周邊諸國如何紛亂,只要不入武煉國境,武
煉就不會介入。表達出這個訊息後,他雖然陳兵武煉國境,卻只是防止艾爾鐵諾軍
再次入侵,同時收納逃入境內的難民,並且對軍隊發下嚴令,無論如何不准越境。
這樣的做法,在武煉掀起了軒然大波,甚至可以說,如果下令的人不是王五,
換做別的領導者,早就因此爆發武裝政變了。
武煉獸人的民風強悍,爭勇好鬥,這次周公瑾奇兵突出,穿越武煉境內,一舉
攻下大半自由都市,這件事等若是重重羞辱武煉獸人,消息一傳出,武煉各部族群
情激憤,相爭嚷著要給艾爾鐵諾人好看。
這樣的情形,在王字世家內部尤其激烈,除了受到第二集團軍的挑釁,還有一
個不好說出口的理由,這情形在周公瑾兵壓耶路撒冷後,終於有宗族裡的長輩說話
了。
「五少,今天這件事你看得開,族人們忍得下,二十六少等不了啊!」
王五在家族中排行第五,是王字世家子弟最受擁戴的人物,但還有一個人,有
著僅次於王五的人望,就是前王家家主的第二十六子──王羲之。
當年武煉瑾花之亂,王羲之不顧家族立場,率領一眾年輕子弟加入忽必烈陣營
,戰後殺出血路逃生,流亡自由都市。王五宣佈將他逐出家門,任誰都不准再提起
他的名字,不過王羲之慷慨任俠,廣得低輩子弟之心,人雖然在自由都市,義舉俠
行卻時時傳回武煉,這次面對周公瑾大軍壓境,他在武煉的親友全都心中焦急,盼
能出兵相助。
只是,素來溫和的王五,面色有如寒霜,嚴詞警告不得有人再提此事,一時間
王字世家氣氛緊繃,陷入不解僵局。人人只寄望,王五的夫人公孫楚倩能讓他改變
心意。
「我不能幫二十六弟,武煉同胞都是熱血激昂的性子,如果把他們帶入戰爭,
最後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戰爭這種事情,沒有百戰百勝的,不可以把同胞的性
命拿來做賭注,只要艾爾鐵諾不進犯武煉,那麼……就算必須讓二十六弟犧牲,我
也……只能在這裡無情地看著。」
在妻子面前,王五無須隱藏,可以說出真心話。過去他秘密與王羲之維持往來
,這些事情從來沒有瞞過愛妻。
公孫楚倩知道,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無情的男人,其實遠比他表現出的堅決更
要有情,而環諸於目前族人對己的期望,她所關注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能夠繼續
與這男人一起,珍惜目前擁有的感情。
「不要這樣看我嘛,我說不會干涉就是不會干涉。」
撫摸妻子美麗的臉龐,王五很笨拙地微笑,道:「再怎麼說,我也不會離開武
煉。天位武者的飛行速度再怎麼快,從這裡趕到耶路撒冷都要三天以上,我又不是
白起先生,如果耶路撒冷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就是我想去,也來不及啊,這樣說,
?可以安心了吧?」
在稀微星光下,公孫楚倩的笑靨明艷如花,她按住丈夫溫厚的大手,在掌心輕
輕一吻。
「我的丈夫,是個天下無雙的狗雄,只要有決心,他不會輸給任何人,所以我
一點都不安心,因為……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你就是個口是心非的男人。」
自從九月下旬,艾爾鐵諾軍入侵自由都市後,各都市城池無分大小,迅速宣告
陷落。地理位置於中偏東的安特衛普,也在不久之前被周公瑾一日破城,納入艾爾
鐵諾的版圖。
不靠個人力量,公瑾堅持以正統兵法掠地攻城,這種做法引得不少人為之訕笑
,「這就是周公瑾的弱點,他麾下的天位戰力不足,又怕受傷,所以不敢隨便動用
,現在是天位戰的時代,一個時辰不到就可以破城了,一日內攻破城池有什麼了不
起」,這樣的論調,不只是自由都市,在風之大陸各地都有所聞。
然而,在幾個大勢力的決策者眼中,公瑾堅持採取傳統戰的做法,卻透露著另
外的訊息,代表他進攻自由都市,並非只是單純地以武迫和,或是達成某些政治目
的,而是認真地想要併吞自由都市。
天位力量的破壞威能,確實無與倫比,單純要在自由都市造成今日這等規模的
破壞,只要幾名天位高手在空中狂亂轟擊數日就好了。但用這種方式攻破城池,人
們會對這異常的大力驚惶恐懼,卻不會心服,當有朝一日這種異常之力消失,不服
的人們會立刻試圖挑戰,高舉叛旗。
軍事佔領有其必要,因為除了武力,只有讓佔領的一方與被佔領的一方密集接
觸,才能經由瞭解、同化,而達成徹底佔有的目標。這是公瑾的想法,而他也以實
際做法,讓各大勢力決策者明白他的決心。
「艾爾鐵諾是認真的,這次的事情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艾爾鐵諾以外的勢力,都有這樣的困惑,可是,事情其實也很簡單,耶路撒冷
之戰,公瑾若敗,自由都市的聯軍會趁隙反攻,將他之前累積的勝利一路討回去;
公瑾若勝,那麼在給予反抗勢力重重一擊後,最終勝負將在香格里拉決定。
耶路撒冷會戰,就是具有這樣的決定意義,因此無論是哪一方的支持者,都慎
重以待,特別是自由都市這邊,為了反抗入侵者,許多志願者匆匆趕往耶路撒冷,
加入義勇軍,預備與艾爾鐵諾人決一死戰,將他們一舉掃出境外。
這樣的聲勢,讓整個自由都市的氣氛一片沸沸揚揚,即使是那些已經陷落的佔
領區,仍有人們突破艾爾鐵諾軍的攔截網,嘗試趕往耶路撒冷。
如果從高空遠遠地往下看,可以看見耶路撒冷的周圍,正快速增加著營地與人
群,把目光放遠,大量的人潮往這邊靠近,不過這是地表之上的東西,在地表之下
,單純視力無法看見的地方,有著另外的旅人朝這方向過來。
在其中,有著雷因斯左大丞相有雪,和其護衛韓特的身影……儘管韓特對於這
個叫法頗有微詞,但至少有雪是這樣定位兩人的關係,因為沒有實戰能力的他,一
旦遇到敵人,只能讓韓特出去衝鋒陷陣,自己趁機腳上抹油,稱他為護衛,可說是
實至名歸。
「護衛?你想都不要想,我韓某人怎麼會做這種白工?你不付我酬金,休想要
我幫你賣命。」
「死要錢的,我記得你好像不姓韓啊,連雪特人你都要敲詐,也太沒有良心,
看看那個死白無忌吧,他就是因為拿多了不義之財,所以才在大街上被人分屍成九
段,你拿的黑錢比他多,名字的筆劃也比他多,再不悔改,別說九段,九十段你都
被分定了。」
和雪特人鬥嘴,實在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有雪先嘲諷韓特的魔人出身,再用白
無忌的例子來壓他,反正白大丞相已經掛了,聽見詛咒也不會來找自己算帳,自己
趁機胡吹一通,壓住這個死要錢的魔人。
韓特早已放棄了和雪特人鬥口的打算,更何況,目前自己還有求於他,也不能
貿然與他翻臉。
之所以韓特必須與有雪同行,是因為有雪手中的法寶,那管得自霧隱流最後一
名忍者師範的滾動條。雖然兩人都還有些搞不清楚,為什麼一份記載麵條烹飪秘方
的滾動條,會有著忍術神通,令兩人能恃之在地底遁行無礙?又為什麼只在有雪的
手裡才起反應,換作韓特持有,異能效果立即消失?
「該不會……」
韓特忽然想到一件事,那是以前在惡魔島當傭兵時,有來自日本的同袍,提過
一些忍者門派的規矩,其中就有關於忍者秘籍的傳承。
「我以前聽人說過,日本的忍者們為了防止死後被人搜身,或是機密外洩,往
往會在身上攜帶的秘籍或密件上頭動手腳,最常見的例子,就是換一些不那麼顯眼
的封面。」
這樣一說,就連有雪都懂了,驚訝地看著手中的滾動條,顫聲道:「你是說,
這個東西……裡頭寫的不是製作麵條,而是霧隱流的最高忍術秘籍?」
「我只是這樣推測啊,我又看不懂日文,天曉得裡頭寫的是什麼忍術麵條?不
過你看過哪本麵條食譜會帶著持有人飛天遁地的?」
「我……我也只看得懂極樂東瀛那本書裡的日文,可是……你說的好像有點道
理。」
想到霧隱鬼藏不幸慘亡,卻留下了這管滾動條,重要性不問可知,有雪雙手忽
地一緊,心中又是興奮,又是緊張。自己在國家權力中心混了那麼久,什麼好處也
沒撈到,如今總算天可憐見,有一本秘籍落在自己手上,這也算風水輪流轉吧,只
要把這本秘籍拿去變賣,一定可以……韓特見到有雪滿面興奮之情,以為他為了得
到秘籍而狂喜,哪猜得到他正打著將這本秘籍高價轉賣的主意,當下冷哼一聲,道
:「胖子,要作夢還嫌早呢,別忘了上頭還有人在跟著我們,你如果得意忘形,被
人家發現,等一下你的身體就真要分成不只九十段了。」
之前有雪從地牢中救出韓特,兩人預備破地而出,趕往耶路撒冷時,韓特忽然
停住動作,告訴有雪自己已經被人發現,正有敵人朝這邊追擊過來,一場硬仗免不
了;有雪則是立刻使用滾動條遁地,帶著韓特一起從地底行走。
敵人似乎對追蹤地底的氣息不太在行,當兩人遁入地下深處,緩慢行進後,韓
特便說感覺不到敵人的氣息了。
「不過……敵人到底是誰呢?能夠飛在天上追蹤我們,怎麼看都是天位高手了
吧?敵人的天位高手又不是很多……」
有雪計算著名單,沉吟道:「該不會……是親親小純純?」
兩人本來是勾肩搭背,一起靠著滾動條在地下遁行,但有雪這一句話出口,登
時就知道不妙,身旁韓特的呼吸聲驟然一重,當有雪轉頭過去,他已經是通紅著眼
,咬牙切齒,渙散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拳頭死命地緊握,清脆的骨胳摩擦爆響不
絕於耳,彷彿馬上就要衝出去,和不存在於前方的想像敵人拚個死活。
「哇!糟糕,死要錢的瘋病又發作了!」
有雪差點哀嚎起來。他還真是不瞭解,不過就是妹妹殺了自己老爸而已,有那
麼大的打擊嗎?居然搞到每次光聽見名字就失去理智,幸好自己知道該怎麼處理。
「喂,韓特,金山!金山!那邊有一座好大的金山啊!」
專門用來對付嗜錢如命的狂人,這個百試百靈的急救方法,這次在約莫喊到第
十聲的時候奏效。
「啊?金山?我的金山在哪裡?」
「唷,終於肯醒啦?這一路上你已經是第七次了,你不煩,我都煩了,算是我
求求你,等到我們出了地面,你再發狂犬病好不好?」
「抱歉,這點是我不好……」
最難看的醜態落入有雪眼中,韓特也只能訕訕地道歉,不然等一下狂性再發,
這心胸狹窄的雪特人翻臉,自己就要以癡狂狀態一直被?棄在地底,等待神智回復
的那一天了。
為了把話題扯開,韓特表示根據自己的猜想,在上方追蹤自己兩人的強敵,定
是奇雷斯無疑。有雪則是很好奇,那個黑皮怪物到底是什麼東西,自己雖然聽說他
是魔族的王子,不過單單是王族血脈,真有差距那麼多嗎?
「不,王子不可怕,發瘋的王子就很恐怖。就好像天魔功雖然強大,卻不是無
法可破,但若是由一個發瘋的高手來施展,任誰看了都會想逃跑。」
「你的意思是,就因為那傢伙是神經病,所以你們都很怕他?」
「也不全是這樣……當年奇雷斯橫行魔界,滅絕在他手裡的部族怎麼算都是三
位數,魔界住民把他當成瘟疫一樣,聞之色變,不過,真正讓高手對他恐懼的,是
因為傳說在胤禛陛下的子嗣裡,只有他進行了天魔變。」
「天魔便?什麼意思?天魔的便便嗎?你們的高手很害怕一坨屎?」
「不是那個意思,天魔變據說是天魔功裡頭的一個重要環節,魔界住民的口耳
相傳,那是一種……如天之崩的澎湃力量。必須要有所突破,天魔功才能真正有所
大成。歷代傑出的大魔神王,都一定進行了天魔變,不過能不能完成,要看個人的
資質與毅力,不是每個進行天魔變的人都可以成功。」
跟隨蘭斯洛日久,就算自己不通武功,有雪也知道蘭斯洛練的是什麼東西,聽
韓特這麼一說,好奇道:「聽起來好像很厲害,那為什麼我家老大沒有這種變化?」
「所以說……你們家的猴子是個廢物啊!」
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韓特對蘭斯洛本就沒有多少好感,雖然自己數度替雷因
斯做事,但那都是認錢不認人,說得坦白一點,如果真要選擇,自己寧願被白無忌
或周公瑾領導。
「這點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樣耶,追隨我家老大,雖然不見得安全,但至少傷亡
都是因為對付敵人,不會是因為被自己的領導人出賣,如果是白老二或鐵面人妖,
那就很難講了。」
有雪喃喃道:「所以我就一直很擔心,親親小純純會不會……」
「吼!吼!吼∼∼∼」
「哇!對不起,是我說錯了,韓特,金山,金山啊!」
「嗚……我剛剛怎麼了?你這個雪特胖子,不要一直拿人來玩好不好!我的腦
子快要被你玩爆了。」
「對不起,不過……真的是很好玩耶,只要一提到特定字眼,你就會馬上耍白
癡流口水,說出去一定沒人相信。」
「嗯,真的是滿有趣的,好像很好玩的樣子,打個商量,讓我也來玩玩如何?」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兩個正在夾纏不清的戰友突然呆住,先確認那句話並非
出於自己或對方口中,再確認目前所在位置,仍是在地表之下數百尺的岩層,周圍
儘是厚密土石,不可能有經過路人順便插一句話。
當這一切都肯定完畢,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後方,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穿著
黑色皮衣、皮褲,正一面摩擦他尖銳的指甲,一面笑得很燦爛的黑皮青年。
「奇、奇雷斯?」
才剛剛發出驚呼聲,兩人肩頭就分別一緊,被一隻手爪攔肩抓住,跟著就是一
具軀體貼靠過來,以親暱但卻陰惻惻的聲音笑道:「有本事啊,居然有辦法逃到這
裡,我們再來玩玩看,試試這次你們兩個能跑到多遠去。」
「進攻!第三隊、第四隊跟著我來,其餘的人把守門口。」
「動作快,我說撤就要撤,你以為鐵面人妖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嗎?」
置身於激戰漩渦的中心,妮兒叱喝著手下,統領裝備優良、武技高強、默契與
訓練卻明顯不足的騎兵隊,無視密集的刀槍與箭雨,來回穿梭於敵陣中,一次又一
次,在所經之處累積了鮮血與屍體。
就在前天夜裡,艾爾鐵諾軍發動了突襲,因為耶路撒冷一方早已有備,所以這
場攻擊算不上奇襲,雙方爆發了激戰,在各自留下一定數目的犧牲者後,這場戰事
算是揭開了序幕。
不過,妮兒卻是在戰爭爆發前,才發現問題的不尋常。
「什麼?耶路撒冷這裡沒有人懂得帶兵?你們不是叫做白夜四騎士嗎?為什麼
只會騎馬不會打仗?」
兩天前,妮兒本來認為自己只是臨時客卿,應該聽從主人的戰術指揮,開戰後
就分配位置,這樣就夠了。然而,當她閒聊似的隨口問起戰事佈置,王右軍的回答
之簡略,卻讓她聽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什麼?這不是演示文稿?你稱這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叫做戰術計劃?委任中級
指揮官各自發揮,也不能簡略到這種地步啊,這樣不叫各自發揮,你擺明是送給敵
人各個擊破的,白鹿洞弟子不都是文武全才嗎?」
「是沒錯啊,我在白鹿洞學了內功與劍法,駢文造詣取得教授資格,於道學深
有研究,除此之外,我得意的書法則堪稱天下……」
「夠了,兩軍交戰,難道艾爾鐵諾人會找你要簽名嗎?我現在終於知道當初瑾
花之亂,忽必烈為什麼最後會兵敗如山倒……」
「術業有專攻,不是每個練武的都是戰爭天才啊!」
短短幾句話,妮兒就聽得渾身冷汗。固然現在的戰事,天位戰才是決定因素,
如果不能在天位戰中取得優勢,地面戰的勝利隨時都會被逆轉,可是如果地面戰大
敗虧輸,就算天位戰勝利,也不能扭轉己方傷亡慘重的事實,一樣是大敗。
再問得深一點,耶路撒冷的聖殿騎士團,當初雖然號稱是風之大陸三大騎士團
之一,不過那是指裝備和平均武藝。然而一支軍隊不管平均素質有多高,如果疏於
操練,彼此間又沒有戰鬥默契,上了戰場,能發揮的實力不到應有四成。
耶路撒冷的騎士,平時都是進行救災、濟送物資,從不介入戰爭,以表示神職
人員的清高立場,因此博得廣大佳譽,但付出的代價,就是當妮兒緊急召見詢問時
,一個個騎士團的軍官都答非所問。
「勇猛衝鋒?你這不叫做勇猛,擺明就是帶著兒郎衝去自殺的,要衝要看情形
啊!」
稍稍查問一下,妮兒已經覺得自己快要暈去,最後只能抱著一絲僥倖期望,向
王右軍確認,然後得到一個最糟糕的答案。
「簡單來說,米迦勒團長的任職,是因為她的武功與善行,不是因為上陣指揮
的能力?」
「那當然,我們神職團體是反戰的,如果任命一個滿手血腥的戰爭狂人為領袖
,那要怎麼向神明與信徒交代?團長的實戰能力很強,不過這一生從沒上過戰場。」
「……乾姊姊如果把這件事情先告訴我,我一定不來耶路撒冷陪你們送死。」
迫於無奈,妮兒顧不得喧賓奪主,只得主動搶來指揮權,負責應付公瑾的地上
攻防。
以身為用兵家的資質來說,妮兒遠遠算不上是兵學天才,要她擔任主帥,與眾
所周知的名將周公瑾對壘,她光是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就感到一股莫名焦慮。
只是,在北門天關擔任過一段時間的指揮者,又實際經歷過數場大小攻防戰,
妮兒在源五郎的調教下,有著很豐富的軍務經驗,和耶路撒冷的諸將相比,她的軍
事能力最強。更何況,純粹光看帶著少數騎兵,擾亂敵方大隊,來去無定的游擊能
力,就連公瑾也要自歎不如。
「看看那個女孩,在塵土飛揚的戰場上,還能煥發著這樣的美感,真是少見…
…那些倉促成軍的騎兵,在她率領下,機動力起碼提升了兩成,動作這麼敏捷漂亮
,都快可以收進教科書了。」
如果妮兒知道,在敵陣裡觀看戰況的公瑾,給著她這樣的評價,足以非常自豪。
不過,透過她的影響,周公瑾元帥的別名自此揚威天下,這是一件令公瑾感到
遺憾的事。
「我確實戴著面具,不過人生於世,哪個人不是帶著一張面具呢?而且,我看
不出戴面具和人妖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
當戰場上大聲鼓噪著「砍下鐵面人妖的首級」、「鐵面人妖下地獄吧」的叫喊
,公瑾很懊惱地望向身邊幕僚,看見他們一個個想要生氣,卻又有些在忍笑的表情。
交戰一兩天,雙方互有死傷,分不出明顯的勝負。雖說佔著地利之便,但妮兒
率領人數上居於劣勢、默契與訓練都不足的騎士團,對抗一路長勝不敗的艾爾鐵諾
軍,能戰到這種程度,已經是讓人喜出望外,甚至是感到異常的程度了。
勝利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之前妮兒剛接掌騎兵隊,向軍官們分析局勢,說明
敵我優劣時,還有幾個人憤怒地指責她,「唱衰」耶路撒冷與真神子民,是別有異
心的奸細,結果要王右軍出來執行軍法,這才能維持秩序。
而在幾場戰事後,妮兒受到的對待完全不同,每次率軍回到城裡,大批軍士與
百姓把路圍得水洩不通,相爭為她獻上讚美與鮮花。
「妮兒元帥!?太棒了。」
「請您帶領我們,把艾爾鐵諾人攆出去吧,正義必勝,唯一的真神必勝!」
吃過妮兒一兩次盛怒的教訓,耶路撒冷已經沒有人敢當面稱呼她「山本元帥」
了,只是,面對這樣的擁戴與稱讚,妮兒反而覺得很不安。
過去在北門天關,每次戰事結束,源五郎都會請她頒下軍令,讓全體軍士適當
地休閒與放鬆,卻也採取各種措施,壓制軍中的驕靡之氣,讓他們明白還有硬仗連
接而來,不可大意,也不可鬆懈警戒。
但在耶路撒冷,好像很難做到,特別是自己的命令無法貫徹實施,非常傷腦筋
,說到底,自己仍只是個外來人。而且,最近幾天的氣氛很悶,鐵面人妖雖然發動
攻擊了,但就自己來看,卻欠缺了他平常破城攻擊的壓倒性魄力,而僅止於試探攻
擊。
或許是因為實力層次不同,所以周公瑾不得不慎重以待,收起過去那種毫不保
留的進攻方法吧!再不然,是故意玩心理戰,讓防禦一方產生驕兵心態嗎?可是,
在補給狀況欠缺、軍中又有疫病蔓延的情形下,艾爾鐵諾軍還有辦法拖延嗎?
光是計算,就有無數種可能,沒有源五郎在身邊,妮兒推測不出來,煩悶的感
覺越來越強,進城看到歡呼人潮急湧過來,妮兒的怒火也是筆直往上升,又看見一
個穿著青衣,好像叫做麥當諾還是什麼的傢伙,一面拍手一面走來,整個怒氣全面
爆開。
「妮兒小姐的英姿,讓我們非常欽佩,簡直就是一隻風中的蝴蝶,實在是太…
…」
話沒能說完,妮兒以無比俐落的身手,從馬背上一翻而下,兩手抓住對方肩頭
,跟著就是一記頭錘撞了過去。倉促之間,彼此都沒運天位力量,一聲悶響與痛哼
後,妮兒放開手,對方已經倒了下去。
「哦?妮兒小姐,麥當諾兄弟做了什麼不妥的事嗎?為何你……」
「王右軍!」
少女的怒喝聲中,同樣一記抓肩擒拿,王右軍甚至來不及閃躲,就給抓個正著
,然後一記惡狠狠的頭錘撞砸在額上,悶響聲中,這位當代書法大家腦裡天旋地轉
,險些一跤跌坐在地。
「啊?長腿帥妞,你怎麼見人就……」
這個聲音沒怎麼聽過,但依稀有點耳熟,妮兒打得興發,本能地轉身過去,抓
住肩膀又是一記頭錘。這次的聲音響亮得多,只不過在撞擊悶響後,那一絲哀嚎聲
音有些古怪,居然是個老人的聲音。
「你……你是?」
妮兒還真是吃了一驚,因為跌坐在地上的那名犧牲者不是別人,正是當今東方
世家主人,與蘭斯洛忘年相交的東方玄龍。
東方世家的援軍,也抵達耶路撒冷,對於妮兒來說,這真是一大喜事。雖然天
位戰力只增加一員,頗為可惜,但想想東方家的實力,妮兒倒也不認為他們能多派
來三名五名,光是家主親自前來,就足夠顯示誠意了。
話雖如此,她口中卻毫不客氣,像是有意雞蛋裡頭挑骨頭般,以苛刻語氣不停
數落著這名為老不尊、一直用垂涎三尺的目光,從後頭盯著她雪白而修長的雙腿的
色情老頭。
「什麼聯手抗敵?你們東方家根本一點誠意都沒有,就只有你一個人和補給隊
伍來,怎麼不多派幾支軍隊過來?」
「有啊,你大哥新納的小妾,算來也是我東方家的人,如果她也來幫手,你就
不能說我們只派一個人了。」
「胡說八道的老頭子,你自己也說那是我大哥的小老婆,這怎麼能算數?」
「何必介意這個呢?單純只是要比人數的話,耶路撒冷的城壁和軍隊已經夠了
,如果這些都還不足以決定勝負,那麼再多的人也是沒用的。」
妮兒不得不承認,當這老頭收起色咪咪的笑臉,以沉靜的表情,負手踱步在前
的時候,確實給人一種宗主氣派,教人不敢輕忽他的東方家主身份。
東方玄龍說,日本的二次魔震陸沉之後,東方家也受到影響,雖然多出幾個初
入小天位,和有希望進入小天位的好手,但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力量,一上戰場,未
傷敵先傷己,此時派他們與艾爾鐵諾的高手敵對,那根本就是送出去自殺的。
「所以,只好由我這個老骨頭出來賣命了,唉,教育真是麻煩的事,早知道就
把他們全部送上大雪山算了,老人家就應該在家裡享享清福,摸摸漂亮小妞的屁股
才對……」
本來前頭部分,妮兒還聽得頻頻點頭,哪知最後會忽然冒出這一句,方自一呆
,竟給這老頭趁機在她充滿彈性的美臀上重重一拍,然後狂笑著飛奔了出去。
「你這個色老頭!」
要追已經來不及了,對方畢竟是有數百年資深閱歷的專業色狼,一擊得手逃逸
無蹤的速度,就算是織田香也要為之咋舌,更別說像源五郎那樣,每次出事後呆呆
站在原處,任她痛毆。
不過,妮兒倒不是真的很生氣,因為之前曾聽源五郎說過,在白無忌遇刺倒下
之後,這位總是充滿活力的老人,彷彿也出現了老態,像是失去了知己一樣,顯得
很失魂落魄,如果現在這樣的表現算是回復精神,自己還真該為他高興。
而另外一方面,東方世家所運送來的糧草,也確實幫助不少,東方玄龍也帶來
了一個消息,就是周公瑾似乎沒有打算速戰速決,反而從外頭逐步包圍了耶路撒冷。
以他的優勢兵力,確實有能力這樣做,只是考慮到第二集團軍目前的連串內憂
,耶路撒冷的領導階層也不禁錯愕,因為若戰事延長下去,缺糧又有疫病蔓延的艾
爾鐵諾軍,比被包圍卻糧草充足的耶路撒冷更撐不下去。
「但是你們要留意,我在前來這裡的路上,看到艾爾鐵諾人放出獵鷹和獵豹,
又組成小隊,想要完全切斷這裡對外的情報聯繫。」
東方玄龍帶來的情報很寶貴,讓耶路撒冷方面知道該怎樣採取措施。
「表面上,公瑾師兄把我們的對外聯絡全部切斷了,令我們再也無法從外部得
到情報,也不能把消息傳出去。」
即使開戰,王右軍仍是稱公瑾為師兄,倘若是換作在別處,一定有人會公然質
疑他對己方的忠誠心,但在這裡卻沒有出現這種狀況,這令妮兒感到很慶幸,因為
如果置身於那種環境,自己一定連半刻都呆不下去。
「你們白鹿洞子弟不是會使用東方仙術嗎?放個水鏡或是什麼的,馬上就可以
對面通訊了。」
「一般情形下是這樣,但二師兄是白鹿洞中道術修為最強的一人,他早在附近
布下了靈波干擾的結界,我們剛剛測試過,什麼水鏡都是一片模糊,傳不出去。」
這句話一出,眾人才知道事情嚴重,不過王右軍看來仍是相當鎮定。
「如果二師兄的計劃真是那麼周延,那麼我們無論是派出使者或動物,都難以
與外界聯絡,想要突破封鎖網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派出天位戰力了,但這麼做並不
划算。」
王右軍道:「只是二師兄仍然小覷了我們,也許他經過了長久的觀察,掌握到
過往青樓聯盟傳遞情報的所有管道,但還是有些東西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就是技術
。」
縱使是軍務會議,米迦勒也並不出席,眾人甚至不知道她在哪裡,負責的僅是
王右軍與麥當諾。在他們的帶領下,妮兒與東方玄龍穿越十多所建築,來到一處荒
廢的院落。
到此數日,妮兒知道耶路撒冷有許多建築因為年久失修,被封閉起來,等待維
修開放,平時因為軍務繁忙,自己無暇到處閒逛,不過現在隨著王右軍深入這處院
落,看見荒廢的草木間有著許多處石堆,不規則地散落著,東一處西一處,看似雜
亂,但卻藏著某種難言的氣機波蕩。
「這是……」
「千葉家的設備……遺跡,大概兩千年不曾使用了吧?看起來雖然已經廢掉了
,但是緊急時候還是可以派上用場。」
王右軍從容不迫的解釋,反而讓妮兒吃了一驚。她曾聽源五郎提過,在青樓聯
盟的背後,存在著一個以千葉為名、更為深邃巨大的組織,比青樓聯盟更為久遠,
從九州大戰之前就在暗地裡影響著風之大陸的動向。這些事雖是高度機密,王右軍
會知道倒不算奇怪,可是看他說話的平和語氣,他與這組織的關係比預想中更深啊!
「不用太在意,我沒有什麼特別,只不過……就像我身為耶路撒冷的聖騎士,
卻同時也是白鹿洞的子弟,現在的天位武者都有多重角色。」
王右軍道:「耶路撒冷一帶,連帶附近的幾個城市,都曾有過很繁盛的太古文
明,後來文明崩毀,人們在遺跡上頭建立城市,以現在的耶路撒冷為中心,千葉家
每一世代都會選擇適當的管理人,守護這些遺跡,大部分是讓自己人來擔任,但偶
爾也會選擇足堪信任的外人,擔任守護者……或許這也是千葉家用來吸收新血的方
式吧!」
高高舉起手,王右軍凌空虛按向幾處石堆,麥當諾也將另外幾處石堆朝特定位
置推移。
「不管當年是多麼興盛的文明,現在都只是一堆荒土遺跡而已了,兩相對照產
生的感觸,我覺得宗教團體設置在這裡,是個很適當的選擇,只不過,想不到這些
遺跡有一天還能移作軍事用途。」
當王右軍和麥當諾的佈置完畢,淺藍色的光輝便在石堆中遊走,由微弱而熾盛
,不停地串組出不同的形狀。
王右軍拿出一本陳舊的滾動條,一邊翻閱,一邊對石堆虛按。隨著他的動作,
石堆中的光陣越來越耀眼,一道道藍光、紫芒,交錯密集地串組著。五芒星、六芒
星,跟著就跑出許多不規則的光亮圖形,五顏六色的繽紛彩光,映得在場四個人的
臉上,都是奇異的瑰麗光華。
「說明書上的解釋,我們現在正使用著一種叫做摩氏電碼的訊號,當我們從這
邊發訊出去,香格里拉就會接收,之後無論情勢怎麼演變,我們都可以靠著這套遺
跡系統,對外聯繫。」
王右軍道:「但這也是我們最後的一個管道了,二師兄如果真的要封鎖我們,
一定會派天位戰力來攻擊這個遺跡,所以我們要嚴加提防。」
旁邊的妮兒聞言點頭,心裡卻暗暗好笑。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最新、最隱密
的技術通通都沒用,總是要翻出一些千百年前的舊遺跡,才解決了問題,這樣豈不
是代表幾千年來文明的發展,都浪費了嗎?
方自尋思,旁邊東方玄龍卻悄悄傳來一句話。
「丫頭,小心一點,不管是什麼局面,對這裡來說……你始終是個外人。」
隔天,對於統領軍務的妮兒來說,眼前情勢出現了怪異的變化。
才不過經歷了幾天的攻防戰,死傷也不算激烈,但第二集團軍卻出現不支的疲
態,無論死亡人數或是防禦支撐,都比前幾天惡劣許多,妮兒率隊衝鋒時,覺得自
己好像很容易就可以把敵陣切割,來去自如。
甚至,在妮兒的攻擊下,艾爾鐵諾軍首次出現了承受不住,把陣地往後移動的
窘態。當眾多艾爾鐵諾士兵倉皇奔逃,被聖殿騎士策馬從後追上,一槍貫穿身體,
幾下子功夫,地上就多出了無數屍體。
這天的戰事結束後,艾爾鐵諾軍匆匆收拾了戰死者的屍體,把營地後撤了兩里。
在耶路撒冷這邊看來,這簡直就是大勝利的前兆,騎士與戰士們歡欣鼓舞,在
回城後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興奮狂吼,甚至忘記了戰時忌酒的禁令,接過百姓奉獻
的酒漿,開懷痛飲,城內一反數日前戒慎恐懼的氣氛,熱鬧得有如節慶盛會。
而在這樣的氣氛中,聖殿騎士團的幹部,與他們的臨時主帥爆發了激烈爭執。
「對,艾爾鐵諾軍中又缺糧、又有疫病蔓延,他們還分兵去包圍耶路撒冷,造
成陣容薄弱,擋不住我們的衝擊。這些戰術層面的劣勢,導致了敵人的失敗,這些
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
妮兒重重一敲牆壁,怒道:「問題是,這麼簡單就勝利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第二集團軍是艾爾鐵諾的首席強兵,萬里迢迢而來,征服了大半個自由都市,
難道就是為了要捧手送勝利給我們嗎?」
執掌一支軍隊,要負責的事,並不只是僅僅將軍隊帶往勝利,很多時候,麻煩
事反而是在戰勝之後才出現。過去妮兒有源五郎可以倚仗,總有他在問題沒發生前
就提出適當建議,戰後則往往無視他的苦笑,毫不客氣地要他全權打理,自己跑去
睡大頭覺,如今……妮兒一切都得要靠自己了。
情形比預期中麻煩,當她吼著「我可不認為自己有那麼了不起,會讓敵人主動
送功勞給我」時,席間的騎士們,卻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響應說「真正了不起的
是天上神明,藉由妮兒小姐把勝利帶給有虔誠信仰的騎士們」,聽到這回答的妮兒
,當場踹門出去。
「寫毛筆的!你給我滾出來!」
險些氣炸的妮兒,在城樓上找到了王右軍。
夜已經很深,他並未參與任何的歡慶活動,只是一身簡單白衣,配劍掛刀,在
滿是寒意的強風中,指揮士兵們在城樓上眺望著艾爾鐵諾軍的陣地,監視那邊的一
舉一動,維持著警戒。
「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白家要奪雷因斯大權?」妮兒怒道:「如果把軍權
交給你們這些宗教狂,雷因斯早八百年前就亡國了,你們這些蠢蛋就準備一起升天
,去見你們的鳥神明吧!」
這番話在別的地方或許沒什麼,但是在耶路撒冷這樣的宗教聖城,那就是最嚴
重的大不敬之罪,周圍士兵立刻變了臉色,甚至有人緊握槍桿,眼中露出了明顯的
敵意。
「你們都先下去吧,我要和代理團長溝通一下,處理一點小小誤會。」
王右軍揮手斥退了城頭上的守軍,當整個城樓只剩他與妮兒兩人,強勁風勢又
足以讓話聲不外洩,才露出一個苦笑,搖頭道:「大體上沒錯,不過,你可以把你
們這個字眼改成他們,因為我不是宗教狂,也不信教。」
「你不信教?你不是耶路撒冷的聖騎士嗎?」
「一個武者,除了自己的雙手與兵器,信什麼都沒用。我在武煉連神都不信,
為什麼會信教?」王右軍微笑道:「宗教對我而言,只是一個形式,一個道具。不
管是什麼組織,只要能確實地行善,幫助百姓,我都會很虔誠地去信仰。」
「可是,你這樣……」
「不用那麼吃驚,其實行善這種事很麻煩的,有時候雖然你想幫助人,人家卻
不見得願意接受這些幫助。好比武煉發生天災,雷因斯要送救濟物資過去,但因為
種族間的猜忌與仇恨,武煉人可能寧死也不願接受這些救命的物資,結果造成了無
謂的死傷。」
「這種時候,如果大家有同樣的信仰,至少就多一個管道去完成溝通,在這方
面而言,耶路撒冷的聖教確實很管用,信的人多,彼此間也容易溝通,只要引導得
當,很快就能凝聚人們的善心。我們這些年來雖說是救難扶厄,但如果沒有一個組
織在背後籌措物資,光是個人的善心什麼也做不到。」
看著妮兒呆若木雞的傻樣子,王右軍莞爾道:「只要能讓我繼續現在的工作,
什麼教我都可以信。白夜四騎士大多都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我們肯定聖教的存在,
不過什麼事都有正反兩面,信仰心太虔誠了,有時就連眼前事物都看不清楚,你好
像就吃了一些苦頭,不是嗎?」
被這一言點醒,妮兒頓時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理由,正要開口罵人,忽然聞到一
陣酸臭的怪味,中人欲嘔,立刻皺起眉頭。
「什麼味道?這麼難聞?」
嗅了幾下,妮兒把目光投向艾爾鐵諾軍,那裡焚燒著熊熊烈火,濃濃的黑煙筆
直沖天,距離遠了,看不清楚到底在燒些什麼。
「呵,枉費你是一軍之將,又經歷過幾場大規模戰事,怎麼連這味道都沒聞過
?當年瑾花之戰,我們每天想不聞都不成呢。」
王右軍道:「這就是屍臭的味道啊,艾爾鐵諾軍在焚燒屍體,傳過來的味道就
是這樣了。」
聽到解釋,妮兒險些就吐了出來。過去在北門天關,源五郎知道她討厭這些氣
味,每次戰爭結束後都動用太研院或是魔導部隊,不是用高科技裝備汽化蒸發屍體
,就是用大規模法陣讓屍體沉入地底,自動掩埋,半個時辰內就清理得乾乾淨淨,
從沒機會接觸到一般戰場上處理起成千上萬具屍體的情況。
「也辛苦這些艾爾鐵諾人了,千辛萬苦而來,喪生在異國,期望他們的靈魂能
夠得到安眠。」
雖然說自己不信神也不信教,但王右軍卻仍做出禱告的姿勢,為亡者祈求冥福。
妮兒掩著鼻端,眺望著數里外的大火,心想照這情形看來,艾爾鐵諾軍的死傷
真是不少,其中搞不好有很多不是死於戰場,而是病發身亡。假如自己是主帥,面
臨這種局面,想不退兵都不行了,可是……
「知道嗎?我對自己很滿意,也很驕傲,我正值青春,武功高強,樣子又美,
脾氣雖然暴躁,但從不會無理取鬧,腦袋不算聰明,卻還識大體,有一點軍事才能
,幹過幾年盜賊,名氣響亮……啊,除此之外,我對自己的腿很有自信。」
莫名其妙說了一段話,連禱告中的王右軍都呆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何在這時自
誇起來。
「我想說的是,雖然我對自己有信心,但我知道自己是誰,就算再怎麼狂妄,
我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戰勝那個鐵面人妖,至少……不是這麼簡單,不該是現在這個
樣子啊?我們一滴血都沒有流,什麼重大損失都沒有受到,這太不合理了嘛……」
縱然自滿自傲,妮兒卻很有分寸。假如她也有虔誠的信仰心,那麼就可以像多
數的耶路撒冷騎士一樣,把眼前局面歸咎於神明庇佑,然而她卻是一個講究合理性
的人,越想越是苦惱。
公瑾是風之大陸上的名將,要率軍與他對壘,妮兒承擔了很大的心理壓力。剛
接掌騎士團的那天,晚上連接著做惡夢,總夢到第二集團軍突然使了什麼奇策,讓
自己輸得丟盔棄甲,一無所有。
如果說自己的謹慎沒錯,那現在這局面該怎樣解讀呢?真是那個鐵面人妖時運
不濟,讓自己撿了個大便宜?或是他名不符實,不擅長檯面下的黑暗戰爭,被青樓
聯盟的諸番措施弄得灰頭土臉?亦或者……他在準備什麼奇謀呢?如果是,那又是
什麼?
為什麼自己的笨腦筋什麼都想不出來呢?
「……」
看著妮兒苦惱的表情,王右軍是有一份歉意。這少女不是耶路撒冷的人,甚至
也不是自由都市的人,卻要承擔這麼重的責任,與二師兄對峙鬥智,雖說以能力來
分工,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但仍是很對她不起。
「等等,這是什麼感覺?有人在城內做著什麼!」
本來在凝望敵軍陣營,妮兒心中一動,回頭一看,卻見到城中某處隱約亮起了
藍光,正是昨日王右軍帶眾人去看的那處遺跡,當時也曾警告過,這是目前最後的
對外聯絡管道,要謹防敵人破壞,現在忽然亮起來,王右軍卻在這裡,難道真是有
敵人潛入破壞?
這樣一想,妮兒立即催動力量,飛身趕奔過去。
「等等,那可能是……」
王右軍想要攔阻,卻慢了一步,只有跟著追了過去。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天雷降擊】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 自由都市 耶路撒冷
迅速奔近過去,越是接近那處遺跡,妮兒越是聽見奇異聲響,使她益發肯定有
人正在操作遺跡。
轉眼間到了遺跡上空,陣陣瑰麗的彩光,映得妮兒幾乎睜不開眼,只是依稀見
到遺跡石陣中有人活動,像是把什麼龐大的東西不停地往石陣光符中拋去,而泛著
彩光的石陣,就像是一個沒有底的深潭,毫無保留地把拋擲下去的東西吞噬。
雖然弄不清楚這代表什麼,可是自己既然負責耶路撒冷的城防安全,就不該發
生這種自己不清楚的事,妮兒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出手阻止。
「下面的人,全部給我停手,否則我……」
呼喝同時,妮兒飛快地飆射落下,天魔勁也運集於掌上,只是人還沒落下,一
道凌厲氣浪打橫偏掃過來,直切向腹側,如果硬挨一記,肯定當場重傷嘔血,妮兒
無奈,只有橫腕進行防禦,兩股力道一對撞,手腕疼得險些骨折,整個身體更被掃
了出去,摔落地面,撞塌了一堵石牆。
「嗚……是誰?」
「對於遠來的客人,這樣是失禮了,不過身為耶路撒冷的守護者,這是我的職
責。」
雪白的耀眼光影,散發著不屬於世俗的聖潔,攔阻在站定起來的妮兒身前,純
淨無瑕的白袍、繪有獨角獸圖騰的銀雪甲冑,說明了她的身份,握在手裡的銀色長
槍,不住散發著身為耶路撒冷聖教第一高手的澎湃氣勢。
「米、米迦勒團長?」
妮兒很訝異,雖然她很想為了那日暹羅城的脫險向恩人道謝,但來到耶路撒冷
後,別說與米迦勒談話,就連見到她背影的機會都不多。這位聖殿騎士團之長,似
乎過著極度深入簡出的苦修生活,妮兒甚至以為,除非鐵面人妖親自出戰,否則米
迦勒根本不會現身,那麼,她出現在這裡的理由是……再往旁邊一看,十餘名身手
矯勁的聖殿騎士,忙碌地搬運某些東西,往石陣中拋沉下去。陣陣彩光閃動中,那
些東西與自己在太研院看到的機械類似,顯然也是太古魔道之屬的器械。
看著這些東西,妮兒都弄糊塗了,突然間,她想起了那天東方玄龍的耳語。
「米迦勒團長,我知道我始終是個外人,不方便過問太多,但現在大家都是同
一陣線,我也為聖教出生入死,有什麼事情要作,我希望我能夠知道。」
妮兒努力把這番話說得面面俱到,這方面她的能力遠不如源五郎,所以只能試
著盡可能表現誠意。這時,王右軍也已經趕到,從他環顧週遭的愕然表情,明顯對
此也是一無所知,所以,就只有等著米迦勒為眾人釋疑了。
「團長,請您給我們一個答案。」
當王右軍也開口,米迦勒也不得不作回應了。
「耶路撒冷是建築在古遺跡之上,這點你們已經知道了,不過在耶路撒冷地下
的古遺跡中,藏著一些太古魔道兵器。」
米迦勒的聲音,相當地悠揚好聽。她向兩人解釋,耶路撒冷地下的太古遺跡中
,有著一些超越目前技術的強力兵器,如果有什麼萬一,這些東西勢將落入周公瑾
手中,所以要在決戰之前,先把這些東西給處理掉。
「這個遺跡石陣,可以用來傳遞電碼訊息,不過只要把能量加大,也可以用來
做無生命物體的傳送,把對像送到香格里拉。」
米迦勒這樣的說法,令妮兒為之氣結,因為這擺明就是不看好耶路撒冷在此戰
中的勝算。其實撇開公瑾個人實力不談,艾爾鐵諾軍目前居於劣勢,無論補給、士
兵狀況、瀕臨崩潰的包圍網,都是再清楚也不過的破綻,只差自由都市聯軍重重一
擊,就可以逆轉勝負了。
明明握著一手王牌,為什麼要暗地做這樣的準備呢?更何況,妮兒就是無法理
解,假如耶路撒冷的地下埋藏著強力武器,與其運走,為什麼不直接拿出來對付艾
爾鐵諾軍?只要一仗打贏,問題不就都解決了?現在這種做法根本是本末倒置嘛。
「戰爭中除了現實因素,還有所謂天運的存在,目前的運勢倒向艾爾鐵諾一方
,這是可以肯定的事實……」
妮兒很想反駁,戰爭沒打,勝負未分,誰敢說勝利果實落入誰手?縱有不利局
面,只要大家齊心努力,也是可以克服,然而,被米迦勒的氣勢給鎮住,什麼也說
不出來,同時她也很錯愕,王右軍為何保持沉默,一語不發?
「即使戰爭勝利,問題也不會結束,而是剛剛開始。使用不屬於這時代的力量
締造勝利,在那之後,掌握這個力量的人,就會與野心結合,成為動亂的泉源。」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你們白夜四騎士,難道會被野心給迷惑,想要爭霸天下
嗎?」
「我們是神職人員,不能也不該有這種慾望,所以只要我們還在,這個問題不
會發生,但人沒有不死,我們的後繼者……繼承耶路撒冷秘密的人,會是怎麼樣的
人呢?」
寥寥數語,已經足夠讓妮兒明白了。身為白夜四騎士之首的米迦勒,是一個絕
對遵守原則與信念的女人,雖然人站在這裡,眼睛卻看著從今而後數百年的風之大
陸。
推動時代的因素有很多,但可悲亦不可否認的一點是,武器技術的誕生,也是
推動歷史的一種力量。假如耶路撒冷為了擊退強敵,使用了超越這時代的武力,那
麼敵人雖退,動亂卻會因此而衍生,想要得到這力量的人,會試圖繼承、搶奪,跟
著以這份力量掀起戰禍,屆時死傷將不僅止於耶路撒冷,而是擴及整個風之大陸。
「可是,就為了這樣子,讓耶路撒冷……這樣值得嗎?」
妮兒不是無法理解,甚至還有一些感動,然而,儘管她不認為耶路撒冷會輸掉
這場仗,但如果真的有那種可能,耶路撒冷最後輸了……這些武器可能是挽回敗局
的最後機會,難道要這麼眼睜睜地把機會放掉嗎?
「聖教的存在,是為了救世,當一個組織背離了之所以存在的理想,這個組織
就沒有必要存在下去。我並不是要以耶路撒冷的犧牲,換取和平,當戰爭來臨,我
們會為著自己的性命與敵人拚個生死,不過……」
在清寒月光下,沐浴在一層銀輝中的米迦勒,聲音優雅得有若女神,而從她口
中說出的這句話,一直到很多年後,都還被妮兒深記於心。
「有位先賢說過,萬事都有所謂的必然性,只要認清這一點,就沒有所謂的輸
贏。」
妮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看著沉默的王右軍、指揮著騎士搬運的米迦勒,
心裡百味陳雜。
忽然,一陣跑步聲由遠而近,是幾名正在找尋領袖的聖殿騎士。他們找不到團
長與副團長,如果不是因為剛巧看見妮兒往這方向飛來,他們連代理團長也找不到。
遺跡裡的東西不能給人看見,所以妮兒和王右軍到外頭把人截著,聽他們報告
最新的軍情。
艾爾鐵諾的軍營有了動靜,大量兵馬往外頭調,來回奔馳,而周公瑾下了戰書
,表示十二時辰之內,兩軍一戰而決,不要再作無意義的拖延。
「唔……鐵面人妖沉不住氣了,不過戰書而已,沒有什麼特別,有什麼需要驚
訝的嗎?」
「這個……敵軍元帥,現在孤身一人坐在耶路撒冷城外百尺處,箭羽可及之處
……」
「哦……幹得好。」
當妮兒等人趕到城頭,只見士兵們鼓噪不休,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瀰漫在整
個城頭上。
戰爭未開打,但所有騎士們的心已經亂了,因為一位足以撼動他們靈魂的敵方
統帥,就坐在城外百尺處,別說城上的羽箭射程可及,就算只是一名臂力強悍的騎
士,投擲長槍,都可以把那處的物體射個洞穿。
如此近的距離,這麼明顯的挑釁,騎士們卻不敢動手,因為誰也知道,在暹羅
城的出手立威後,公瑾已經成為當前最強悍的有數高手之一,能夠輕易擊潰副團長
王右軍的強人,他們憑什麼主動挑戰?
作為他兵器的長鞭,圈捲了掛在腰側;另一側懸佩了長劍,公瑾一身銀色的袍
服,盤膝打坐,雖然不曾睜開眼睛,但自有一股凜然氣勢,穩穩地震懾敵人。
想進攻卻又不敢進攻,這樣的對峙時間一拉長,聖殿騎士的志為之奪,士氣和
軍心都產生動搖,而造成這些效果的源頭,就只是一個人簡簡單單坐在城下。
這情形看在趕來的妮兒眼中,簡直就是可惡到令人氣結,不過,她倒也沒有魯
莽地立即採取行動,而是問身旁的王右軍。
「你師兄想做什麼?」
「我也奇怪,明明約的是十二時辰之內,兩軍一決勝負,他這麼早就坐在城下
,到底想要做什麼?」
王右軍皺著眉頭,一時間還難以決定該採取什麼樣的策略應對,直到旁邊的妮
兒一掌拍在他肩頭。
「我終於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麼了?」
「明白如果再學你這麼溫吞地搞下去,我等一下就要和你一起陪葬。」
妮兒雙掌用力交擊,道:「事情很簡單,他只有一個人,我們有許多人,我們
就趁他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先合力把他給幹掉,問題就擺平了。」
「就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過去的經驗告訴我,當面對鐵面人妖這種想得比你多一百倍
的對手,腦子裡別想太多。」
像是要去渡假般的輕鬆,妮兒聳聳肩,把這句話說完之後,縱身跳下城頭,翻
落地面,快步走到公瑾面前。
「喂!鐵面人妖,你好大的膽子,孤身一個人就跑到我們陣營來,不怕性命難
保嗎?」
單單是以自己的武功,來做這種威脅,妮兒自己也覺得非常可笑,然而,就算
狂妄無知也好,少女需要一些表現,來抗衡公瑾的靜默,不讓他繼續影響己方軍心。
「唔……」
面對少女的挑釁,一直在靜坐冥思的公瑾睜開眼睛,看看眼前這雙手叉腰、傲
抬著下巴,幾乎可以說是趾高氣昂的少女,不禁啞然失笑。
縱使是盤坐在地上,必須要仰望著敵人,公瑾的氣勢也沒有因此而遜之一籌,
當他終於睜開眼來,妮兒甚至覺得他好像瞬間變巨了體型,彷彿一塊在岸邊承受千
萬年潮汐拍擊的偉岸巖像,如濤氣浪直湧過來。
如果不是用全副心神去寧定鎮壓,妮兒差點就要後退一步,當場出醜,而當她
穩穩地站住,昂首直視壓力的源頭,公瑾原本冷峻的表情,多了一絲溫和。
「原來如此,好棒的人才,就是你這幾天把我手下兒郎弄得團團轉,守住耶路
撒冷的城門嗎?」
「不錯,就是我,要是害怕的話,我給你一個最後逃跑的機會。」
「害怕?我有什麼理由用得著怕嗎?」
「當然有,我們已經把你給包圍了,你的手下還不見蹤影,現在的你已經可以
開始發抖了。」
如果不是王右軍、麥當諾兩人抵達,站在妮兒身後,被迫滿口胡言亂語的少女
真是要發抖了。而當這三人以合圍的形式,遙遙把公瑾箝制在核心,壓力也於同時
出現。
「呵,很有意思,至少在某方面,我們的想法一致,就是別再胡拖,快點用天
位戰把此役了結,不過很可惜,過程與結果不能如你們所願了。」
公瑾說著,長身戰了起來,整個動作流暢如水,無懈可擊,包圍他的三個人更
產生一種奇怪感覺,好像公瑾散發的壓迫感,正以幾何倍數向上狂增著。
妮兒心中不安,瞥向艾爾鐵諾的軍營。馬上就要開戰了,但那邊就像完全不關
心一樣,只有少量軍士遠遠望來,可是從公瑾站起來的那一刻起,本來聚集在軍營
裡的生命氣息,以不可思議地速度減少,好像有人在裡頭進行大屠殺似的。
一強一弱,兩樣突來巨變之間,似乎有著某些關聯,就在妮兒驚疑不定,隱有
所悟的當口,公瑾緩緩道出他的宣戰發言。
「為了向各位致意,我要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就是你們三個已經中了來自雲夢
古澤的毒物,可以預備慘澹收場了。」
當公瑾毫無預警地做出宣告,包圍著他的王右軍、妮兒、麥當諾,都感到一陣
錯愕,甚至以為這是公瑾開始玩起心理戰,預備攻擊了,因為事情就是發生得如此
突兀與不自然。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事情不對,一種奇怪的麻痺感,由四肢迅速往經脈竄走,雖
然在運氣鎮壓之下,沒有大幅度影響功力,但對於肢體的不適感覺,卻足夠在一定
程度上減弱戰力。
回想到公瑾適才的宣告,三人更是一驚。天位武者雖非百毒不侵,但在強大的
力量下,等閒毒物產生不了作用,然而……來自雲夢古澤的毒物?那是傳自毒皇的
妖異作品,成分、配方都是謎,遠從九州大戰時代起,就是天位武者的恐懼,也是
好幾場著名的天位戰中,越級挑戰成功的逆轉因素,公瑾由何處得來?
「鐵面人妖,想不到你……」
妮兒指著公瑾,心中怒氣勃發,張口欲罵,卻給王右軍一掌拍上肩頭,示意她
不要分心,全神抗毒。
「這不是江湖仇殺,而是戰場交鋒,雙方各出奇謀,詭變無常,用盡各種方式
全力以赴,正是為戰者的禮節。戰爭,只有殘忍與不殘忍,沒有卑鄙不卑鄙。為將
者,料敵須明,沒有資格說想不到三個字。」
承受著公瑾的目光,王右軍一番話說得中正平和,聽不出異狀,儘管他有傷在
身,但是內力修為卻反而是三人中最深厚的一個,很快就能抗衡毒性,揚聲說話。
「二師兄,對敵人施放毒物,消弱反抗戰力,減少己身損傷,這是你與敵對陣
的慣例,聽說當初枯耳山之役,你也使用了毒物,所以我們並不意外,但你這次使
用麻藥,而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想必是因為時間過短,不及施放什麼劇毒吧?」
耶路撒冷與青樓連成一線,枯耳山之戰的始末,透過青樓聯盟,王右軍知之甚
詳。而在場眾人多半心裡有數,近日來耶路撒冷防守極嚴,所有食物飲水都來回檢
驗,三人之所以會中毒,必是在適才與公瑾接觸的這短暫時間內。
要在短時間內施放毒物,又要讓敵人不察覺,那多半只有使用無色煙霧類的毒
物,而且藥性不能太重。以現在的情形來說,若是公瑾貪攻急進,使用烈性劇毒,
那麼藥性甫入體,對方功力最高的米迦勒就會察覺,立即逼出,反而不如現在的效
果。
「枯耳山上,你也是使用麻藥,不過,一再故計重施,二師兄難道天真得以為
這樣就可以放倒我們了嗎?」
王右軍朗聲道:「白夜四騎士,生死同命,你要挑戰團長,先過我這一關。」
散發著凜凜的武者鬥志,拔劍以對的王右軍,確實給著公瑾一股壓迫感,毒物
似乎未能收到預期效果,這有點奇怪,但稍稍一想,公瑾便想通其中道理。
三百年前,青樓聯盟與毒皇一脈曾交流甚密,除了從雲夢古澤取得多種不為外
界所知的毒物外,也秘密配製了許多解毒劑。自己有過枯耳山的紀錄在先,耶路撒
冷為防自己重演舊事,必然有所準備,包括王右軍在內的重要人員,這幾天只怕是
反覆服用復合解毒劑,這才將毒物效果減到最低。
這個結論,不僅是公瑾想到,就連妮兒都想到了。她不敢打擾王右軍,只是向
右側的麥當諾皺眉怒視。
「沒良心的耶路撒冷人,我幫你們戰鬥,有解藥也不分我,放我一個人中毒,
你們全都死光算了!」
「冤枉啊,解毒劑每天都直接放在送給你的飲水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幾個簡單的眼神與心語通訊,兩人已經完成交談,妮兒本來因為氣憤而衰退的
氣勢,這時重新壯大起來,威迫著中心的公瑾,卻完全忘記了若加在水裡的東西不
是解藥,那結果會是如何的危險。
下毒的效果不佳,自己似乎枉作小人,公瑾看看王右軍,看看妮兒,看看麥當
諾,最後把目光瞥向百尺外的耶路撒冷城頭,米迦勒一直站在那邊,美麗的臉上一
片木然,彷彿城下的小小戰鬥全然與她無關,但公瑾卻感覺出,她同樣是以全副精
神注視著自己,想在開戰前找出每一絲可利用的破綻。
出師第一步便告失利,對於有心以一人獨挑敵方高手,以顯氣勢的公瑾,這確
實是一著敗棋。
「果然……戰爭中沒有每計必中這種事,不管多麼自負的將帥,還是有計算不
準的地方,對這一點有最深刻體悟的,大概是那個叫做天野源五郎的男人吧……」
彷彿是有意諷刺,公瑾淡淡地說了一句,妮兒聽得心頭火起,卻看他好像不把
周圍敵人放在眼裡般,斜仰起那半張金屬面具,仰望著天空。
這時,距離天明還有一個半時辰,夜色猶黑,除了冷月稀星,別無它物,但公
瑾卻像在等待什麼,目光往空中游移。
「不過,只要在一個戰術失敗的時候,有其它戰術墊補缺失,那就盡到一名為
將者的責任了。一百個戰術,成功率過半,就足以導向勝利……」
仰望天空,公瑾似在喃喃自語,說著旁人不能理解的話語,對於正自運功驅毒
的三人,能不用搶著動手,自是好事,但妮兒卻也不願讓敵人掌握主動權。
「鐵面人妖,少耍小技倆了,你不是希望一戰了事嗎?把你的幫手全部叫出來
吧,你的四鐵衛呢?他們埋伏在附近吧?」
「被你這麼說,我真是覺得很困擾。第二集團軍其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實力
強大,四鐵衛……他們是我很重要的部屬,不過目前實際能上陣作戰的,只有兩人
。」
公瑾道:「朱炎執行特殊任務,並不在這裡,這點你們應該覺得很慶幸,至於
可蓮……她正在我方陣營裡接待貴賓,分身乏術,因為貴我兩方相比,你們的人力
調度實在比我們充裕得多。」
被這一句話給點醒,妮兒不禁望向遠處的敵方陣營,細心感應,卻什麼都感覺
不出來。這並不足為奇,魔族之身的郝可蓮,一直進行間諜與刺客類的工作,隱匿
氣息的本事極佳,而另一名的氣息自己也察覺不出,顯然也是類似性質的武者。這
樣一想,這名戰友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無論如何,朱炎與郝可蓮都不在,對耶路撒冷一方而言是無上福音,加上妮兒
遞補後的白夜四騎士,可以把戰力完全集中,但是……難道周公瑾真是這樣有自信
?肯定能以一人之力擊敗四名天位武者?特別是其中還有一名堪稱強敵的米迦勒。
「不,我不是五師弟,作戰不靠狂意與傲氣。既然作戰,就一定要勝,所以你
們說得不錯,此戰我的確埋伏了幫手。」
公瑾的一句話,讓三人的警覺心又提高起來,戒備著那隨時可能出現的幫手。
四鐵衛都不在身邊,公瑾所指的幫手,也有可能並非人類,而是某種結界法陣。
兼學東方仙術的天位武者,都是施布結界法陣的高手,陸游在中都之戰所用的
百萬劍陣,名震天下,王右軍唯恐這位二師兄依循恩師戰法,事前在耶路撒冷反覆
檢驗,確信他不可能有機會把法陣延伸過來。
對峙至今,公瑾的目光一直仰望天空,難道他的幫手並非來自地下,而是九天
之外?
這個想法同時出現在每個人心裡,當他們不自禁地瞥視空中,天……明確而直
接地給了他們答案。
一道璀璨的金蛇電光,來自九天之上的孤絕高處,瞬間穿越萬里厚密雲海,撕
裂大氣,筆直轟向地面。
地上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閃,強光暴熾,一道無與倫比的轟雷,帶著強大壓迫感
,狂砸了下來,電光石火間,落往耶路撒冷的城頭。
「喝!」
正當所有人為著旱天驚雷而詫異,尚未做出反應時,米迦勒形若輕煙,身形一
動,攔在雷電轟擊的軌道上,揚臂一擊,只憑著空手,便將這記足以摧毀城頭的轟
雷,震得支離破碎,餘威化作勁風,掃向四周。
(這個東西……鐵面人妖怎麼會弄到手的?)
妮兒著實詫異,因為她曾在太研院的內戰資料中看過,這並非自然雷電,而是
太古魔道兵器中的軌道光炮,位於九天虛空之上,人力所不可及之處,轟擊而下,
鬼神莫測,當日令蘭斯洛等人吃盡苦頭,周公瑾到底從什麼地方得來?
驚訝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米迦勒雖然單手轟散了這記光炮,贏得所有聖殿騎
士的歡呼,但妮兒卻看見她身體微微一晃,臉上也出現了訝色。
適才一擊,米迦勒明顯用上了天位力量,但在震碎雷電同時,身體晃動,這就
代表那一發炮擊,有著與她同級的力量,相互碰撞,兩不討好,換言之也就是說…
…(什麼妖怪……強天位出力的軌道光炮?世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妮兒曾聽源五郎說過,能夠與天位武者抗衡的太古魔道兵器,白家無論是太研
院的分部或本部,都還沒有開發出來,所以公瑾這兵器絕非竊取自白家的設計。然
而,誰也知道太古魔道的研究絕非朝夕可成,連白字世家都無法掌握的技術,為什
麼會出現在敵人手裡?
疑惑與震驚,在妮兒腦裡出現,令她頓感愣然。可是,有一件事卻是她所不知
道的,就是這種超越當前技術的軌道光炮,並非是史無前例。
去年雷因斯內戰時,絕世白起與蘭斯洛對戰於稷下城外,雙方一招未發,白起
忽然操作九天之上的軌道光炮,以其舉世無雙的絕頂天心意識,令光炮組合宇宙元
氣,爆發出堪稱毀天的一擊,重創蘭斯洛。
那座發出強天位力量的光炮,在轟擊同時就已經炸成粉碎。事後,這種遠超現
今太古魔道水平的技術,被當作白起創造出來的神跡之一,漸漸被人們遺忘,太研
院壓根就沒有想過,要製造出這種不合理的強力兵器。
只是誰也沒想到,當初只有絕世白起才能創造的神跡,如今成了公瑾一方的無
比利器。而九天之上的光炮顯然不只一座,連綿不斷的轟擊,化作一道又一道的璀
璨電光,往地上飆射下去。
妮兒、王右軍、麥當諾,三人顯然已經被鎖定攻擊,密集攻擊而至的光雷,迫
得三人全神應付,揮拳、舞劍,每一發光雷都要擋下。從每次能量撞擊後,手上感
覺到的麻痺感與疼痛,三人確認那真是等同強天位力量的炮擊,如果在沒有防備的
情形下,挨到一擊,後果不是說笑的。
「以一敵眾,我使用神兵,也不算違規吧?這是魔界名匠隆·貝多芬親自製作
的絕代神兵,各位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它的威力。」
公瑾緩緩地說著,猶如閒庭漫步一般,朝耶路撒冷城牆緩緩走去。
光炮射擊的落點極準,雖然公瑾原本是被三名高手包圍在中心,但是轟向三人
的光炮,卻沒有一發流彈轟擊到他,令他趁著三人手忙腳亂、窮於應付的當口,行
若無事地跨出了包圍圈。
自然,妮兒三人應付光炮時,兩種強大力量互相撞擊,爆發出的衝擊波、狂暴
風壓,亦是非同小可,修為未夠的武者被波及到,挨不了幾下就要吐血昏去,不過
這些餘勁卻對公瑾毫無影響,雖然扯動了他的披風,卻拖慢不了他的步伐。
看著公瑾步出包圍圈,走向城壁,妮兒又急又氣,但卻給光炮連擊困得脫不了
身。
「耶路撒冷的聖教說過,末世時神明會降天火,洗滌人們的罪惡,那情形就與
現在差不多吧?」
一聲冷笑,公瑾腰間的長鞭揮出,迎向敵人。
耶路撒冷之戰,牽動整個風之大陸局勢,雷因斯·蒂倫以派出天位武者的形式
,作為對耶路撒冷的支持。
妮兒早已經抵達了耶路撒冷,並且起了幾乎可以說是支柱性的作用,但雷因斯
的第二名援軍,卻遲遲沒有現身。
這樣的情形,與當初雷因斯的基本戰術有關。妮兒在明,楓兒在暗,這是最符
合目前利益的做法,一方面來說,師承大雪山武技的楓兒,比較擅長潛伏暗中的游
擊作戰;但另一方面,卻是小草體恤這位勞苦功高的姊姊,不希望她在元氣尚未復
原的狀況下,與敵人正面對戰。
自從日本歸來後,蘭斯洛就閉關練功,靠著被小草破解譯出的天魔古經下卷,
把自身的天魔功推進到更高層次。以非魔族之身,要在短時間內完成天魔變,有很
多幾乎是不可解的技術難關,如果不是因為機緣巧合,楓兒得到了龍神授與的天叢
雲聖劍,那麼蘭斯洛的修練絕不可能如此順利。
當蘭斯洛把最危險的一部份給突破,整個人進入冥思的休眠狀態,同樣在練功
過程中耗去大半元氣的楓兒,甚至連稍稍休息也不願意,主動搶下增援耶路撒冷的
任務,當天就離開了稷下,直奔自由都市而來。
楓兒曉得自己的狀況不佳,所以這一路上她隱匿行跡,絕不輕易現身,把自己
完全作回過去的黑暗刺客,即使艾爾鐵諾軍已經圍城,她仍沒有進入耶路撒冷,反
而一再試圖潛入艾爾鐵諾軍中,想找出有助軍情的機密。
第二集團軍的戒備,看似沒有任何能攔住天位武者的東西,但卻暗藏玄機,公
瑾本身以東方仙術布下結界,朱炎又率手下架起了太古魔道器械的搜尋網,如果不
是楓兒對這兩方面都略知皮毛,沒有大搖大擺直闖進去,早就被敵人發現了。
特別是暹羅之戰傳開後,楓兒知道自己不是公瑾對手,行動上分外謹慎,但縱
使她心急如焚,但連日奔波卻沒查到什麼,反而惹起了公瑾的警覺,逆向追蹤過來
,好幾次都險些碰到了。
不過,辛勞仍是得到了收穫,在歷經多次出師無功後,楓兒注意到了一點不尋
常的地方,就是第二集團軍在這幾日的會戰後,立刻急著焚燒屍體的動作。
急著把屍體處理掉,免得因為腐爛而疫病蔓延,這是理所當然,但焚燒之後的
骨灰呢?難道就這麼不管了嗎?楓兒不曾看到有人在收拾骨灰,難道周公瑾就這麼
任手下士兵散葬於異國?
種種不尋常之處,迫使楓兒前往火葬地區一探。這天正是好時機,當公瑾離開
大營,與耶路撒冷的眾高手對峙,楓兒也進入艾爾鐵諾軍的大營,遙遙望見數里外
的天空電光竄動,沛然能量彙集,心中一驚,加快行動。
當她潛入到被圈圍起來的火葬場,把所有看守人員弄昏之後,立刻就聞出了不
妥之處。
焚燒屍體所累積下來的酸臭,這點是不錯的,但現場除了酸臭,卻少了一種大
量焚燒人體所必然產生的脂肪臭味,這點就讓人感到不自然,而近距離聞起來,這
種酸味更讓楓兒產生一種故意偽作的不實感。
不實的東西,是用來騙誰?那當然是為了讓人以為,這邊確實每日大量焚燒屍
體,欺騙的對象,自是只能由大老遠外望見這邊火勢、聞到這些酸臭的耶路撒冷。
以此來進行推論,製作出這個騙術的用意是……楓兒心念一動,目光移向旁邊
一個堆滿屍體的木推車,上面橫七豎八擺著十多具屍體,血肉饃糊,肢體不全,濃
烈的腐臭撲鼻而來,但在這種炎熱天氣下,雖然上頭有蒼蠅繞著飛旋,屍體卻沒有
生蛆長蟲。
(難道……)
楓兒也顧不得骯髒,伸手抓起一具屍體,往上一甩,熾熱火勁暴吐而出,在極
度高溫之下,屍體被紫色烈火吞卷包裹,剎那之間就化為灰燼。
(太快了……)
儘管在得到天叢雲劍後,自己的武功有所增進,但以此刻的狀態,楓兒知道自
己絕沒可能瞬間將屍體燒盡得如此徹底,而在屍體化為灰燼前,火中乍然閃現的東
西,更讓楓兒得到肯定。
為求肯定,楓兒再試了另一具,這次看得更清楚,屍體在被燒成飛灰之前,曾
化作一個小小紙人,上面好像還插著人類毛髮之類的東西。
「這是……東方仙術的……」
震驚之餘,楓兒甚至沒法釐清腦中紛至沓來的諸般念頭,一時間更失去戒心,
險些察覺不到那飄落於後方五尺外的風聲。
「你或許也聽過,東方仙術裡頭有所謂的灑豆成兵,沒錯,這是東方仙術的式
神,平常很不容易見到的,你可以再多看兩眼啊!」
嬌媚無倫的嗓音,從後頭傳過來,楓兒沒有轉身,但卻從聲音中認出了仇人的
身分。
「郝可蓮?」
「呵,有好一陣子沒有見面了吧?我很想念上次與你的合作呢,還記不記得,
我們兩個一起合力,把你的小妹妹大卸八塊,讓你可以甩掉累贅,找個新男人去過
幸福日子,怎麼樣?你找到幸福了嗎?」
只是幾句簡單的話語,就把楓兒的理性逼到崩潰邊緣。她揚手擊出火勁,趁著
敵人閃躲,轉身、拔劍,狠惡地攻擊過去。
「別這麼急嘛,大家都是女人,你不覺得我們可以聊一聊嗎?我覺得有些事情
你一定感興趣,像是什麼流行服飾之類的……」
郝可蓮再次閃躲過斬擊,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
「或者,你會有興趣知道……本來應該在這裡的士兵們,到底去了哪裡?」
戰情混亂不堪,不過,舞台上的演員尚未到齊,仍是有人努力地趕赴耶路撒冷
,其中的某個人,甚至心裡還反覆掙扎。
(本來是因為沒地方可去,所以才去,但是現在找不到安全地帶,還往危險地
方跑,那不是主動找死嗎?)
各方勢力的重要人物中,會不斷強調「安全地帶」的,就只有雷因斯左大丞相
有雪了。
這趟自由都市之行,實在是一次運氣極其惡劣的經驗,動不動不是遭遇敵人,
就是落敗被俘,連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高手傍身作安全地帶,都會迅速被瓦解。
就在不久之前,在地底與韓特一同潛移的他,碰到了強敵奇雷斯,面臨了九生
一死的危險局面。
當有雪還為著局面的驚變,呆楞在當場,韓特的反應就快得多。他鬆開有雪的
手,讓雪特人獨自持著忍術卷軸,重重一掌全力拍推在他的背心,讓他利用卷軸的
潛地效果,急速逃生。
「臭胖子!這是你欠我的,在我找你算出這筆薪水之前,你給我保住你自己的
臭命!」
韓特居然會這麼有義氣,這點實在是令有雪想像不到,然而,與其說有雪要努
力保命,真正需要平安祝福的,卻是韓特自己。
當前的天位武者中,沒有人膽敢質疑奇雷斯的實力,縱是目前被公認實力在第
一線的武者,周公瑾、織田香、多爾袞,也絕對不願意在單對單的情形下,與奇雷
斯對戰。
更何況,有雪與韓特都不知道,奇雷斯的神智狀態已經不同於以往,精準的天
心意識控制,十足狀態的奇雷斯,不把當前人間界的任何高手放在眼裡。
勝負幾乎是一瞬間就決定。才只是一下轉頭的功夫,在有雪回瞥的短暫時間裡
,他就看到後方濺起了一片怵目驚心的紅霧,韓特已經和奇雷斯動起手來,並且再
度受創了。
不過,戰況好像不是一面倒,因為在韓特濺血倒下的同時,他以手為劍,好像
作了什麼,令奇雷斯後退了一步,動作更慢了下來,沒有能夠追擊,讓有雪就此逃
逸出去。
之後,連續在地底行進了個把時辰,奇雷斯都沒有再追上來,有雪不知道是韓
特阻擋成功,還是有什麼其它理由?
然而,他記得以前蘭斯洛曾經說過,在天心意識的掃瞄中,越是厲害的高手,
散發著的能量就越強,即使刻意隱斂氣息,仍是會露出一些痕跡,天位武者往往就
是憑這種本領索敵,但如果對方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那掃瞄起來就變得處處都
是目標,難以著手。韓特或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推自己離開,更形提高抵達耶
路撒冷的可能。
不過,有雪自己是很疑惑,耶路撒冷的大戰可能已經爆發,自己什麼也不會,
就這麼往刀山劍海中闖,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過去蘭斯洛、源五郎和妮兒總是無視自己的意願,硬把自己拉到戰場中心,弄
得遍體鱗傷,每次回去之後,都要在病院當半個月的活死人。這次明明沒人可以強
迫自己,卻還眼巴巴地跑去送死,這不是太呆了嗎?
有雪當然知道,韓特托付自己帶去耶路撒冷的訊息,非常地重要。那麼死要錢
的一個貪婪傢伙,居然肯無酬送訊給耶路撒冷,還捨身掩護自己先走,事情一定非
同小可。
但是知道歸知道,要他像蘭斯洛那樣無畏無懼,銳身赴難,整天弄得滿身是血
,有雪就是覺得很為難,耳邊好像不停地有個聲音,在問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呆?
(我不會武功,也不會作戰,耶路撒冷的人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去也算
不上是陣前逃亡啊……)
越想越怕,有雪最後動了開溜的念頭。不過在地下潛行了個把時辰,也不曉得
現在究竟身處何方,如果要開溜,還是得要到上頭看一看。
(該不會那麼倒霉,一浮上去就遇到奇雷斯吧?)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有雪上浮出去,由於膽怯,他甚至不敢浮出身體,只是
稍稍露出頭來,往週遭一望,確認有沒有危險的敵人,卻看出了一身冷汗。
(哇塞!要死了,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命裡是不是和艾爾鐵諾人特別有緣啊
?)
所在的地方,沒有看到奇雷斯,卻滿是艾爾鐵諾士兵來來去去,赫然正是艾爾
鐵諾軍營地的正中央,自己可以說是干下史無前例的勇悍之舉,筆直殺入敵軍本陣
了。
有雪給嚇得魂不附體,又嗅到一陣噁心至極的腐臭酸味,險些當場就反胃得大
吐起來,剛巧對面一匹快馬呼嘯奔來,他趕忙再次遁入地底,不讓人察覺自己的存
在。
那陣噁心的酸味是什麼?艾爾鐵諾人在幹什麼?這些有雪全都不想知道,問題
是,想要遁地逃跑,還是得要找對方向,不然越跑越進入敵陣中央,要是撞到鐵面
人妖,大家單挑起來,那該如何是好?
迫不得已,有雪再次大著膽子,小心地上浮,嘗試把方向與位置看清楚,但這
一次他卻看到了一點不同的東西,看到了某個熟人。
(喔喔!太好了,找到安全地帶了!)
心內歡呼一聲,有雪就像在沙漠裡見到了綠洲,朝那個方向潛移過去。
在自由都市的攻略戰之中,存在著一個每個人都沒有提、卻也不用提的共識。
即使公瑾連戰皆捷,大破自由都市聯軍,拿下耶路撒冷,消滅東方世家,在他
攻破香格里拉,令自由都市聯盟臣服之前,他都不能對外宣稱戰勝。
香格里拉、耶路撒冷,這兩大都市隔著遙遙長距,彼此間卻有很深的聯繫與影
響,當耶路撒冷整個與外部斷絕聯絡,就只有香格里拉,還能藉著古久之前的遺跡
,使用電碼通訊,讓正確情報不至於斷絕。
在香格里拉之中,也藏有許多太古遺跡,但卻不是像耶路撒冷那樣位於地底深
處。經過妥善的安排、經營,擁有數千年歷史的遺跡,被佈置成公園、露天歌劇院
,只待實際需要出現,立刻便可以使用。
與耶路撒冷相呼應,用以傳遞訊息的石陣遺跡,就在距離市中心不遠的石鼓公
園。青樓聯盟最近幾日非常焦急,因為耶路撒冷整個被封鎖起來,周公瑾之能果真
是不可輕視,青樓聯盟平素用以傳遞情報的數十種管道,都給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
方式,一夜之間切斷,顯然他在海牙時,就已經充分構思好與青樓聯盟敵對時的應
付方式。
對於青樓聯盟來說,陸游、周公瑾這對師徒,都是很不可愛的對手,不甘一直
與青樓聯盟維持均勢的利益關係,只要一有機會,就要把眼中之刺拔除。
由於聯繫被切斷,青樓聯盟只能靠著其它都市中的情報交流,來推知艾爾鐵諾
軍的行動,因此得知他們在慢性中毒的情形下,受疫病所苦,死傷人數越來越多,
補給也到了極限,雖然發兵包圍耶路撒冷,但對於其它都市的控制,卻大幅度衰退。
「艾爾鐵諾軍就像是被拖入了無底的泥沼,以笨拙而緩慢的方式,迅速減少了
人數,這樣下去,不用多久,周公瑾就只能孤身一個人逃回艾爾鐵諾了。」
這個推論讓青樓聯盟不敢置信,但所傳回來的一切訊息,都證實了同樣的情況。
單一情報來源,或許會有錯,但是數百、數千個情報組合起來的事實,又怎麼
會出錯?
就在日前,青樓聯盟接獲耶路撒冷的電碼傳訊,雙方重新連絡上,並證實了艾
爾鐵諾軍在香格里拉陷入泥沼戰,大量損耗了實力的情報。
米迦勒婉拒了利用傳送能源,送來補給物資的提案,只是傳訊表示,艾爾鐵諾
軍雖然敗像已成,但周公瑾的實力卻無法推判,為了避免造成無可彌補的損失,將
開始把耶路撒冷的太古魔道設備,分批傳送至香格里拉。
青樓聯盟很快就通過了這個建議,讓米迦勒把設備傳送過來,並且張開了石陣
能量,預備接收。
當藍光在石陣裡驟然熾亮,傳輸的能量也積蓄到了頂點,然而就在這關鍵一刻
,來自耶路撒冷的訊號卻整個中斷了。
「發生什麼事了?」
「能量沒有問題,訊號忽然中斷,是不是耶路撒冷出了什麼事?」
所有人都對於這一刻所發生的異變,感到手足無措,更產生一種強烈的不祥預
感。
就在此同時,距離香格里拉不足百里的一處樹林裡,強烈的藍光在廢墟石陣中
流竄,照得周圍每個人睜不開眼來,而一個又一個的太古魔道設備,由石陣中不住
浮現出來,忙壞了在一旁負責搬運的士兵。
「做得好,動作快一點,除了搬東西,我們今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可不能讓
周大元帥一個人搶鋒頭啊!」
以溫和的語氣指使著士兵,身穿一襲潔淨白袍,即使在污泥山林間,依然顯得
從容不迫的主帥,是一個不應存在於此的男人,前艾爾鐵諾第一軍團長石崇。
將目光眺望向視線可及之處,美麗的香格里拉看來是如此宏偉,石崇伸出手,
彷佛想要將之一手把握似的虛抓,喃喃道:「香格里拉,多麼美麗的一顆寶石,現
在終於到你重回主人掌握的時候了。」
在他身後,成千上萬的艾爾鐵諾軍隊,裝備整齊,軍容壯盛,就好似遷徙中的
螞蟻群,密密麻麻地佔滿了整個山頭林地,一眼望不到盡頭。所有人小心翼翼地不
敢發出聲音,只待主帥一聲令下,就要完成這自古以來不曾有人完成的功績。
「傳送結束了嗎?好,開始我們的狩獵吧!」
在北門天關的時候,妮兒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夜空中的繁星點點,然而,長到
這麼大,她卻沒有親眼看過流星,只是聽源五郎說,流星是由九天之上墜落下來的
星屑,多半都會在天上消逝,但某些星屑突破雲層,抵達地面時,就會變成被稱作
「隕石」的巨物,造成可怕的殺傷力。
耶路撒冷的聖教相信,世界末日來臨時,空中會降下可怕的天火,猶如神明之
怒,洗淨地面上所有的罪惡。畫家描繪那幕光景,就是巨大的隕石火球,自天而降
,把整個可以看到的空間都燃成一片熾紅,人們的臉上儘是驚惶與絕望。
妮兒沒看過天火,也不曾目睹流星雨,但她現在卻覺得自己看到了。
並不是像畫家筆下那樣的鮮明紅色,一道道瑰麗的紫電,在撕開漆黑天幕時,
忽而幻化明曜白光,忽而燦為黃金厲芒,狂轟向地面。
當連續接了幾十下後,妮兒一下失神,沒有攔截到急速射擊過來的一發,百忙
中側身閃躲,那記光炮以數寸差距掠過,筆直轟向地面。
強烈勁風擦過,刮體如刀,妮兒只覺得身體一陣熱辣辣的甚是疼痛,跟著就聽
見劇烈爆響,被那一發光炮給轟中的地面,發生了強烈爆炸,整個給掀了起來,把
方圓里許的面積,化成了一個巨大凹坑。
三人所站之處,距離耶路撒冷城壁並沒有多遠,里許的影響範圍,早把三分之
一個耶路撒冷包括在內。
耶路撒冷是宗教重鎮,有不少魔導師協防,與稷下同樣有魔力結界增強城壁的
防御,但卻遠不及稷下那樣固若金湯,給這雷霆重炮的餘威一撼,雖然沒有造成任
何實質損傷,但卻令整座城晃動不休,砂石塵土滿天飛揚。
光炮位於九天之上,目光所不可及之處,內中以精密度極高的太古魔道機械操
控,雖然以這麼強大的出力轟發,但落點差誤卻不足一寸,準確得驚人。
等同強天位出力的光雷重炮,落點雖然精準,但仍不能對妮兒等人造成很大威
脅。一發光雷,只能直線進行,等若是一個不會變化的敵人,閃躲過去就沒事了,
況且,機械終究是死物,光雷發出到擊中的時間雖短,卻已足夠妮兒進行躲避,比
起一個強天位武者所造成的威脅要差遠了。
但是,當每個人都被五台光炮給鎖定,從多個不同角度來攻擊,那就不是輕易
可以應付。沉重的光雷,一發連著一發,才把正面轟來的光雷擊散,由西南方轟來
的光雷距離已不足半尺。
這樣的硬碰硬比拚,毫無花巧,眾人之間的修為深淺,一下子就表現了出來。
只是純以手臂擋架的妮兒,吃了悶虧,連擋下數十炮後,兩臂幾乎麻木得失去
知覺;揮劍斬擊的王右軍也不輕鬆,儘管抵天三劍的防禦效果,滴水不漏,但手腕
仍是感覺到沉重壓力,更找不到喘息機會。
內力修為最淺的麥當諾,這時臉色極為蒼白,一道血絲更從口唇間溢出,明顯
已經受了內傷,而且迅速加劇。
情勢演變成這樣,三人已經無法再影響戰局,只能利用眼角餘光,短暫地瞥向
耶路撒冷,為那邊一場遠較此處更為激烈的惡戰,默默祈禱。
一刻鐘之前,公瑾飛身掠向城池,尚未發動攻擊,米迦勒已經迎了上來,素手
一揚一擺,明明雙方還相距數十尺距離,銀槍尖鋒的氣勁已直指公瑾面門。
交戰之前,米迦勒已經針對暹羅城的經驗特別設計戰術。公瑾的鞭子一旦發揮
展開,那種無形無影的鞭法,米迦勒也沒有信心對付,然而,那天的短暫戰鬥,米
迦勒覷出了一個問題。
也許鞭子可以無形無影,但公瑾本身是存在的,只要他本身受到攻擊,勢必就
要撤回鞭子防禦,這或許就是那日公瑾連續擊退王右軍、妮兒,卻始終未曾現身的
理由。
把握這個弱點,甫一交手,米迦勒就直衝向公瑾,身法快得出奇,像是一隻朝
獵物急速俯衝的白鷲,幾乎只是眨眼功夫,就已經到了公瑾身前數尺,銀槍連刺帶
掃,攻了過去。
公瑾心裡有著短暫的吃驚,雖說早知米迦勒將是自己的強敵,但她的戰術與實
力,再次讓自己有了燙手山芋的覺悟,倘若不是自己打一開始就掌握戰場,這場仗
將會出乎意料地麻煩。
「來得好,不過……還是稍緩一下吧!」
展開白鹿洞的上乘輕功,公瑾利用敵人迫近所激起的氣流,在銀槍掃及的前一
刻,身體像一根羽毛似的輕飄飄飛了出去。
米迦勒一槍落空,後頭伏藏的連環變化正要使出,週遭氣流忽然一緊,五道光
雷已由不同角度分射而來,先後順序密集得難以分辨,幾乎是同一時間擊到身邊。
天位武者的護身真氣再強,當其全力擋架一記攻擊時,留於體內的護身氣勁就
會相應減弱。米迦勒進行防禦時,只要有一發光雷失守,轟中身體,後果絕對不是
痛一下就了事。
情勢危急,米迦勒暗歎一聲,不得不放棄追擊公瑾,銀槍一旋一舞,手法精妙
玄奧,明明是大動作的狂掃,卻不失輕巧細膩,更佔著長兵器的便宜,竟在五枚光
雷已經極為貼近的當口,同一時間攔截下來。
只聽得連串激爆聲驟響,迸流的能源瘋狂衝擊四周,撕空掀地,只是這一下撞
擊,就已經造成重大破壞。
擋下五記光雷的米迦勒,毫髮無傷,正要在煙霧中閃身離開,以防敵人偷襲,
驀地卻驚覺左肩劇痛,血光飛濺,雖然險險避過後腦要害,卻已給公瑾一鞭抽在肩
頭,皮開肉綻。
情知接下來的情形只會更糟,米迦勒一咬牙,銀槍反撩,再接下轟擊過來的光
雷群……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情勢逆轉】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 風之大陸東北外海 西西科嘉島
因為島上的境界隧道連通人間界與魔界,不時有魔界生物穿越隧道前來,使得
這座海外孤島,成為眾所周知的惡魔島。
白字世家千餘年的經營,將這座島嶼建造成舉世無雙的要塞,位於此處的太古
魔道研究院本部,技術水平遠遠超越稷下分部。這情形雖然在隆·愛因斯坦就任分
部院長後,大幅度拉近了兩邊的距離,不過總體上而言,惡魔島本部的技術與設備
,是在分部之上,也理所當然地成為風之大陸上太古魔道的頂峰。
不過,這情形卻在今日產生了變化。
由耶路撒冷方向所傳來的強大能源波動,撼動了整個太研院,所有設備都受到
影響,儀表大亂特亂,好不容易經過確認,眾人肯定那是軌道光炮之類的武器,直
接轟擊地面所引起。
軌道光炮,這是由白家太研院所獨佔的技術,在愛菱入主稷下分部之前,甚至
只有西西科嘉本部才能獨力製造。風之大陸上,別個勢力組織的太古魔道水平,都
與白字世家有天壤之別,為什麼能夠開發出這種強大兵器?
震驚的事,還不只這一件。當儀器測量出軌道光炮轟擊的能量、輸出功率,整
個太研院的人都瞪著那個龐大數值發呆。
……等同強天位出力的光炮!
這已經不只是炮,而是雷,由天轟降的光雷!
太研院雖然能製造軌道光炮,將之送上孤絕高空,但卻沒辦法轟發這樣強大的
威力。光是從物理的理論來看,所有研究員甚至無法理解,對方的設備如何能承受
這種威力而不解體?
換言之,對方的技術已經超越太研院,到了一個眾研究員所不能理解的層次。
突然遇到了這種問題,眾多研究員在一陣驚惶之後,便想到將此事請示院長,
做出應變處理。
自從白無忌逝世,來自異國的小公主織田香,就接掌了白家家主的權位,長居
西西科嘉島上,也順便兼任太研院本部的院長之職,一面學習,一面打理事務,眾
人忙亂之餘,登時想到這位小公主。
然而,儘管廣播加上尋找,眾人卻找不到織田香,更料想不到,這位公主院長
現在竟是跑到海邊,觀賞浪潮。
自從那天與師父天草四郎斷絕彼此關係後,織田香就有意無意地開始了觀潮的
習慣,不過,今天她並不是獨自一個人在海邊。
盤腿坐在一個機械圓盤座之上,織田香漂浮在離地一尺高的位置。乘坐著這種
裝置,可以用按鈕操控方向,是最方便的代步工具。
在織田香身旁同等高度的位置,漂浮著一個蛋形的座椅囊,那同樣是太古魔道
的技術結晶,除了漂浮與移動,還兼具保溫、潔淨空氣、強化心肺功能等效果,種
種周密的設計,都是為了保護坐在裡頭的人,一名已經不堪任何體力耗損的少年。
「耶路撒冷的戰局,已經很明顯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當周公瑾把他數百
年深耕的實力拿上台面,加上奇襲的效果,要速戰速決,並不是什麼難事……」
少年用很微弱的聲音,低低說著。縱然他盡量減少身體活動,來保存元氣,不
過他絕世的天心意識,仍自動地掃瞄著大半個風之大陸的能量流動。自由都市的天
位戰,藉由幾股巨大能量的反應,全都被他鉅細靡遺地掌握住,耶路撒冷那邊究竟
是誰在動手、使用了什麼武器,這些畫面全都出現在他腦裡。
強天位出力的軌道光炮,這種武器的出現,少年並不意外,甚至可以說是早就
在等待了。
當日雷因斯進入內戰,自己與妹夫蘭斯洛作戰,每次使用太古魔道兵器時,天
心意識就告訴自己,有某個人……或是某些人正在窺探自己的作戰,用的也同樣是
太古魔道設備。
經過一番反向追蹤,自己掌握到對方的身份,推測出那人就是魔界名匠隆·貝
多芬。儘管還不知道他用意為何,不過自己卻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太古魔道在軍事上的研究,白家已經碰到了一個瓶頸。隆·貝多芬是當代鑄造
神兵法器的第一人,對太古魔道卻是外行人,不過,外行人往往也能不受到舊有觀
念的束縛,如果他把太古魔道與神兵鑄造技術結合,那會製造出什麼樣的東西呢?
基於這個想法,那時自己不惜耗損力量,使用軌道光炮發出強天位力量,這個
誇張的技巧,由於己方技術的不成熟,除了聲勢嚇人外,並沒有多大的實用價值,
不過,落入隆·貝多芬的眼裡,以他的技術予以補完,日後或許能……當日的決定
,就在今日的戰場上出現,在這一點上頭,可以看做是成功的投資。
不過,少年並沒有提到,這個投資該要怎樣去回收……
「小香,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戰勝青樓聯盟……」
使用的動詞是戰勝,而不是攻擊,這個對別人來說看似狹隘化的問題,在織田
香眼中卻很自由。
「與她們聯盟,忠實遵守互不侵犯的合約,只要彼此維持互惠原則,就可以得
到等同戰勝青樓聯盟的利益。」
回答很明確,但卻也表示,織田香沒信心戰勝青樓聯盟這種盤根錯節的組織。
光是想到自己出戰時不知有多少手下會突然叛變,這就足夠令任何名將頭痛到死了。
「數千年的經營,千葉家看似找不到缺點,但青樓聯盟還是有的。世事一物克
一物,沒有完美的東西,看來好像是最強的地方,卻也藏著致命弱點。」
少年道:「青樓聯盟有史以來,不斷地利用滲透手段,暗地裡影響各國大勢。
每個組織勢力裡都有他們的人,這是他們最自負的驕傲,但是自信往往也就會成為
盲點,青樓聯盟的戰史資料雖然完備,不過大概不曾想像過,他們會有被人滲透進
去,所得資訊全是假情報的一天吧?」
「喔,可是,這有可能嗎?青樓聯盟應該會特別提防這一點,況且在長期情報
壟斷下,什麼人能反滲透進去呢?」
「就目前的資源差距來說,任何組織要對青樓聯盟反滲透,這當然不可能,不
過,如果是內部叛變,那就另當別論了。我記得,千葉家在風之大陸上,由三名管
理人執掌大權,其中一名放棄權位,把勢力交給青樓,合併為聯盟,但還有一個人
,數百年來沒有聲息,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少年道:「正常情形下,周公瑾應該知道自己不可能征服青樓聯盟,即使他武
功蓋世,滅盡香格里拉、耶路撒冷的一切,青樓的人也不會為他所用,即使知道這
些,他卻仍然主動對青樓出兵,這不是很奇怪嗎?我猜不透理由,但最有可能的解
釋,就是這樣了。」
「所以,如果起哥哥的推論正確,艾爾鐵諾人現在應該在進攻香格里拉了?」
這樣子的回答,實在很合少年的心意,因為換做是別人,一定會含怒追問為什
麼這句話不早點說。不過,同屬非人者的織田香,不會問這些無意義的問題,所以
他只是低低回答一句「誰知道他們是哪裡的人」。
「不過,起哥哥,這樣子一來,耶路撒冷的戰場不是成了生存者遊戲嗎?最後
有誰能夠剩下來呢?」
「問你自己啊,如果你在那裡,你會放過誰呢?」
「還是全都殺掉比較安全吧,特別是妮兒姊姊,她的運氣太強了,對上這種敵
人很棘手呢。其它的……王右軍要放他逃亡,因為在完全掌握自由都市之前,我不
想與他的一堆親戚交手,那裡有個很麻煩的大叔呢。」
「嗯……小香,你知道嗎?兵法戰道這種事情,有時候是很難說的。」
「為什麼呀?」
「很多時候,明明已經勝卷在握,卻要裝出滿盤皆輸的樣子;明明急著要撤退
,卻要讓敵人以為你即將發動猛攻。」
彷彿要睡著了一般,少年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已是細若蚊鳴。
「攻是不攻,不守是守,所以……有時候當你已經打算要殺掉某個人,在時機
到來以前,卻得要裝出你不敢動手的樣子……」
少年說著,調整機械座椅的方向,朝向西南方的海面,腦內的天心感應告訴他
,越過海面、越過千山萬水的迢迢阻隔,有一個男人仍在武煉,不住壓抑著內心澎
湃的衝動……在耶路撒冷,公瑾已經掌握到了戰場上的絕對優勢,在天空中光雷的
輔助下,他甚至可以說是輕輕鬆鬆地在戰鬥。
光雷密集發射,米迦勒將手中長槍舞成一條銀龍,把所有襲擊過來的光雷,全
給擋下震潰,饒是光雷的威力強大,卻也只能困住她,一時間無法產生實質傷害。
假如只有這樣程度的封鎖,米迦勒大可好整以暇地專心固守,或者嘗試突圍,
但她身邊卻存在著一個實力猶勝一籌的強敵,趁隙出手。
當米迦勒運勁擊潰光雷,自身護體氣勁減弱,公瑾就冷不防地一鞭抽過去。
與之前在暹羅時出鞭的形式不同,公瑾這時的鞭勢,不再是無形無影,而是有
實際的形跡可循,每一鞭揮出,形影淡淡的若有若無,像是一尾敏捷而狡獪的毒蛇
,「嘶」的一聲電竄出去,在敵人身上製造創傷,立即收回。
配合著米迦勒抵擋光雷轟擊的空隙,公瑾詭奇的鞭勢更加難以防禦,在敵人身
上留下了確實的傷勢。
短短一刻鐘,米迦勒使盡全力,以耶路撒冷聖教的槍術,硬撼密集發射過來的
光雷群,銀槍滴水不透的揮舞,把週身丈餘圈護成一個風球,讓光雷不能突破防守
圈。
周密的防禦,連公瑾也不禁暗自詫異。這樣子的硬拚防守,最是耗損元氣,那
等若是與數名強天位武者直接做內力比拚,放棄招數變化,每一記都是以力對力,
只要其中一方稍顯弱勢,立刻就會被轟破防禦,造成重傷。
女子天生氣力較弱,練武時要靠精妙招數與快速身法補足缺點,當前天位武者
中的女性,除了像山本五十六那個特例,其餘的莫不是如此。米迦勒是女子之身,
竟能在光雷轟擊下支撐這麼久,若非有自己不時趁虛攻入,鞭勢撕肉斷骨,恐怕半
個時辰內還不顯劣勢,這點實在不可輕視。
不過,明明已經血染白袍,傷勢開始影響戰力,與光雷對撼時,手臂的顫抖幅
度也明顯加大,但米迦勒的眼神卻靜得有如一潭深水,不見怒意,不見波動,像是
對自己的傷勢與劣境不為所動,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奇怪,她在想什麼?不放棄,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能無動於衷?這種敵人
很危險啊……)
揮舞著長鞭,找尋每一絲可以攻擊的機會,公瑾腦中進行著計算。他是一個要
求自己完全獲勝、輕鬆勝利的人,即使佔著上風,比起如何乘勝追擊,他更在意如
何搶先摧毀掉敵人的秘密王牌,抹煞掉每一絲被逆轉戰局的可能。
(好強,無怪青樓的資料稱他為西之伏龍,艾爾鐵諾有了一個最強的軍神啊,
這樣下去,可撐不久了……)
打從離開暹羅城後,米迦勒就不曾以為自己會戰勝周公瑾。或許在實力上兩人
相去不遠,但對方是個精於算計、歷經無數生死鬥爭的強人,而自己卻只不過是一
個祈求耶路撒冷和平傳承的神職人員,信念與心態的不同,在性命相搏的死鬥中,
將造成決定性的差別。
有些人確實是很強,但是那種強大……並不適合戰鬥。
米迦勒是明白這一點的,但卻已經太遲,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堅持,不允許自
己做出改變,所以在戰前她已經知道自己勝算不高,而公瑾所採用的戰術,更證實
了她的想法。
不過,縱使公瑾能取勝,那也不代表他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處於劣勢的自己
仍在等待。憑著自己對太古魔道武器的膚淺認識,米迦勒在等待某個機會,而在那
個機會到來之前,即使受傷,自己也要拚命保留反攻的元氣。
佔著上風,公瑾甚至可以說是悠閒地戰鬥,看在敵對一方的眼中,這種行為簡
直是可恨,卻偏偏自顧不暇,連開口咒罵的空隙都沒有。
撇開給崩城危機鬧得手忙腳亂的聖殿騎士團不談,對這個戰況最感到憤怒的,
就是妮兒了。
自從上次花天邪攻打北門天關後,妮兒從沒有打過這麼令她義憤填膺的戰鬥。
如果僅僅只是因為技不如人所產生的挫敗感,那倒沒有什麼,只要能夠留得性命,
發憤苦練,日後把失敗討回來就行了。
可是,妮兒無法理解,這個鐵面人妖明明擁有強大實力,為什麼要使用這麼卑
劣的戰術?
妮兒可以接受實力不如人的失敗,卻不能忍受敗在這種無恥戰術之下。用太古
魔道兵器困住敵手,讓敵人窮於應付,自己卻在旁邊等待,逮著機會就冷不防地攻
擊過去,這樣根本不是戰鬥,勉強要比喻的話,那就像是把敵人用繩索牢牢綁住,
隨手割上幾刀,緩慢地進行屠宰動作而已。
(該死的鐵面人妖,不要讓我逮到機會,不然我發誓要把你的鼻子打扁,頭髮
拔光!)
儘管恨意十足,但是被連發的光雷給困住,手臂內血管在連續防禦的激烈撞擊
中,已經破裂出血,妮兒除了心中咒罵,也沒辦法採取什麼實質報復了。
不過,有一件事情令她很不解,就是這場戰鬥出奇的……冷。
並不是說真的溫度很冷,而是戰鬥的氣氛很怪異。過去的戰鬥,不管是佔優勢
的一方,或是居於劣勢的一方,都是全力以赴,雙方的情緒隨著戰況而激盪,誓要
戰勝、毀滅對方,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在生死關頭上徘徊,彼此將靈魂與意志投
入戰鬥,爆發出來的迫力,就算是旁觀者都為之震撼。
陸游與天草四郎在北門天關的戰鬥、眾人合力對抗八歧大蛇的死鬥,妮兒都感
覺到那種撼動,明明知道很危險,但在那樣的戰鬥中,自己的精神極度昂揚,整個
過程充滿著無比的光與熱,彷彿靈魂都熾熱燃燒起來。
但現在的感覺卻不是這樣,雖然這次戰鬥的重要性一點都不低於以往,可是,
米迦勒也好,鐵面人妖也好,他們的態度都那麼地冰冷。
沒有憤怒,沒有得意,沒有悲傷,就是只單方面地扮演著攻擊、承受攻擊的角
色,兩個人各自盡著一己的本分,不是進行戰鬥,只是合演一出戰鬥武打戲而已。
這種怪異的感覺,妮兒覺得很難受。置身於戰場之上,但卻充滿了不真實感,
時間一久,連精神都產生動搖,妮兒一下閃神,防禦出現破綻,一名光雷轟破她的
天魔刀網,直落向肩頭。
「小心!」
同樣為著光雷群的轟擊而自顧不暇,王右軍卻還勉力注意著同伴的情形,一見
妮兒遇險,立即捨著自身處境不顧,反手全力斬出一刀,正中那枚光雷,震天巨爆
的聲響中,解了妮兒的危機,自己卻給一記光雷轟中背心,痛澈心肺,險些當場就
吐了血。
總算王右軍內功修為精湛,急運護身真氣防禦,再以抵天神劍的法門,連擋了
轟擊過來的兩記光雷,緩緩回氣,這才化解掉危機。
「喂!你沒事吧?」
妮兒急在心裡,但卻給光雷逼住,一時間沒法過去幫手,只能倉皇地喊出關心。
「我……沒事,不用擔心,守好你自己。」
要完全沒事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王右軍在戰前就已負傷,剛才硬挨那一記光雷
轟擊,把原本的創傷全都觸動,現在每一下運氣揮劍,就覺得喉間發甜,一股熱血
欲噴出口,只是眼下戰得正緊,不管傷勢怎重,都只有運氣強壓下去。
不僅如此,王右軍還向戰友們傳遞著訊息。
「不……不要放棄,團長在等待機會,我們也是,現在無論如何都要撐住,不
要讓戰線崩潰,要維持住起碼的反擊力量。」
妮兒不是很瞭解,但聽了王右軍的暗示,她才看了出來。有公瑾在旁虎視眈眈
,米迦勒無法做到完全防禦,但在被鞭子擊中時,她寧可選擇運氣於背,盡量把傷
處集中在背部,造成內傷,也不讓手腳受創,影響行動力,這些都顯示出她正等待
反擊機會的事實。
這些情形,不只熟悉她做事風格的王右軍看出來,與她正面對戰的公瑾亦有所
覺,加重了攻擊,務求早點把戰局給了結。
米迦勒的防守極其周密,原有的攻擊方式,造成的創傷有限,公瑾運轉天心意
識,推算著光雷的落點與時間,在少於一秒的電光時間內,發出了超越視覺捕捉的
一鞭。
(不好!這一鞭擋不住了!)
縱使目光看不見,但米迦勒的天心意識卻捕捉到敵人動作,只是給眼前轟來的
光雷逼住,無法抽手進行防禦。
「喝!」
當米迦勒橫槍運勁,摧毀掉前方轟擊過來的兩發光雷,又反肘沉拳震爆一枚,
左側方也同時有一枚光雷轟到。
這一枚,以米迦勒的神功,本可在橫槍防禦後,順勢拖移槍尾,一併攔截成功
,但是公瑾的一鞭卻於此時擊到。
槍尾所蘊含的強天位力量,與光雷硬撼,兩股力道正要爆開,公瑾閃電一鞭擊
在光雷上,三股力道一觸,爆出了耀眼的強光與衝擊波,公瑾的攻擊未止,趁勢直
入,帶著這股瞬間誕生的巨大力道,重重鞭在敵人背上。
沛然巨力,米迦勒承受不住,立刻就是一口鮮血噴出。公瑾得勢更不饒人,同
樣的攻擊,連續兩鞭,將米迦勒嚴重創傷,背部、肩頭一片鮮血淋漓,正要配合光
雷揮出第三鞭,怎知一鞭揮出,卻給米迦勒橫槍封住。
……應該做為主攻,困鎖住米迦勒的光雷,卻沒有再轟發下來。不僅如此,連
轟向妮兒三人的光雷也停住了。
「啊!怎會……」
「你的技師沒有告訴過你,所有太古魔道兵器都會有過熱的缺點嗎?這麼強大
的能量,機械撐不了多久的……」
聽見這句話,公瑾身軀一震,動作為之一慢,被苦心等待機會,銳意發出一擊
的米迦勒迫近,橫槍一掃,閃避不及,胸口給凌厲的強天位槍勁劃破,鮮血迸流。
「哼……」
胸口受創,公瑾第一時間飛身飄退,閃避米迦勒的追擊,怎料他身形甫動,後
頭三股來勢洶洶的強天位力量,已經緊貼著攻了過來。
楓兒與郝可蓮展開激戰,雙方都是使用炎系武術的高手,紫焰、碧火交相輝映
,照亮了兩張各具風情的美麗臉龐,鬥得甚是激烈。
和全心作戰的郝可蓮相比,楓兒的負擔無疑重得多,她沒法只顧自己的戰局,
也同時關心著另一邊的戰場,如果可能,她還要盡可能使己方的情勢好一些。
確信主帥的能力,郝可蓮一點都不懷疑己方佔著上風,並會得到最終勝利的事
實,把精神專注於眼前的對手,忠實執行自己所肩負的任務。
兩邊的精神狀態有著差距,本來相去不遠的實力,就在這樣的情形下,慢慢主
導了勝負。
(這女人……她還只是以人類型態應戰,如果變回魔族的樣子,會更難應付,
我不能這樣子就敗輸下來。)
楓兒求勝的意志相當堅定,不過,想為妹妹復仇的撕心恨意,讓她無法像平時
那樣維持冷靜,而她尚未回復的身體狀態,也拖累了她的武功,運凝火焰時一再感
到力不從心,發揮不了應有的威力。
「就只有這點程度?山中老人傳下來的紫炎勁,怎麼會只有這點溫度?你是在
幫我烤火取暖嗎?」
郝可蓮身形飄忽,只是與楓兒游鬥。自己雖然佔了優勢,但如果要取勝,並非
一時三刻就能分曉,如果這女人真的發了狠,把仇恨之火內藏,穩紮穩打,自己還
可能會吃虧,所以現在必須多擾亂她的情緒,不讓她冷靜下來,才能快速取勝。
除此之外,郝可蓮還很擔憂一件事。根據自己的情報,這女人不久前在日本得
到了異寶,是日本的鎮國神劍,儘管還不知道有什麼效果,但自己卻不能不防,然
而,這女人手中所持的,仍是與舊日一樣的窄刃細劍,並沒有換用什麼神劍,她為
何捨異寶不用?是有什麼圖謀嗎?
楓兒也隱約猜到敵手的用意,斂起三分攻勢,不敢全力主攻,反而飄身斜退,
在艾爾鐵諾的軍營中到處竄飛,與郝可蓮游鬥,更藉機確認艾爾鐵諾軍的虛實。
這一下飄移,楓兒驚覺艾爾鐵諾的偌大軍營裡,所駐紮的人數竟不足外表看來
十分之一,大多數的士兵都不知道消失去了哪裡,大營裡空蕩蕩的一片,全然不像
前幾日看到的喧鬧景象。
這些士兵到了哪去?楓兒大感困惑,再想到不久前火葬場的異象,心念一動,
橫劍揮出,熾盛的紫色烈焰掃出數尺外,往經過之處的敵兵斬去。
入耳的慘嚎聲,比應有的少了很多,有些敵兵被火焰帶著,在地上滾倒哀嚎,
沒多久就發出焦味;有些卻一觸即燃,整個人化成一團火焰,連哼也不哼,立即化
作紙灰,四散無蹤。
(整個大營裡頭……超過一半都是式神紙人?周公瑾用他們來隱人耳目,那真
正的士兵到底去了哪裡?)
未及思索,顧慮她傷人太多的郝可蓮迫近過來,連續幾記重擊震盪,兩個人都
飄上半空,離群交戰。
在被逼離地面之前,楓兒察覺到一點異常,艾爾鐵諾的士兵看到自己襲來,有
些逃散,有些撲上來攻擊,雖然被自己一劍焚斬了,但楓兒卻覺得他們的動作很呆
滯,別說是與自己交手,就算是在戰場上與一般士兵對擊,都會很快完蛋吧!
之前,自己會以為這是因為他們得了疫病,所以才動作遲緩,不過現在已經看
得很清楚了,這些紙人化身根本沒有強大戰力,如果靠他們上陣,很快就會兵敗如
山倒了,周公瑾並不是要靠他們來作戰,而是要用這些紙人化身,造成「艾爾鐵諾
軍損失慘重」的假像,並且讓敵人不會懷疑到,大批理應陣亡在此處的士兵,已經
秘密前往他處了。
紙人化身的數目,算來只怕不會少於十萬,雖然不清楚是否因為操縱這麼大的
數量,導致這些紙人化身動作遲緩癡呆,但憑著周公瑾一人之力,同時操縱這麼多
的式神,想必也得全力以赴,這就難怪艾爾鐵諾軍圍城之後,周公瑾從不曾公然現
身對敵,恐怕是藏起來運使東方仙術吧!
察覺到對手在應戰的同時,不斷細心觀察著四周的情況,尤其是紙人因為焚燒
而現出真身時,楓兒眼中閃過的神色,更令郝可憐清楚知道她已經發現周公瑾的佈
置。
刻意的擾亂對手,郝可憐笑著說:「猜到了嗎?順便奉送你一點情報吧!耶路
撒冷不乏精通數術的高手,單純使用式神,很快就會被識破,所以公瑾大人讓離開
的士兵留下頭髮,扎藏在紙人裡頭,這樣除非是數術高手近距離觀看,不然遠遠用
氣息感應掃瞄,是找不出異狀的。」
郝可蓮在半空中騰身迴翔,一記碧火掌勁遙遙拍出,被楓兒反劍砍削,炸成無
數火星,兩人在說話中拆招,情形似乎沒有剛才那樣緊張,卻是危機暗伏。
雙方激戰一時分不出明顯勝負,楓兒掛心另一邊的戰場,當郝可蓮一掌拍來,
她舉劍反刺,怎知郝可蓮白皙的手掌忽然發生變化,出現了濃密的獸毛,指爪也變
得尖銳,竟然不畏劍鋒,猛攻了過來。
楓兒側頭閃避,險些就給她一爪傷在肩頭,自身立即反擊,劍勢變幻,反過來
一拖,在敵人手臂上留下一道鮮艷血痕。
「哎呀!好疼啊……」
郝可蓮一受傷,立即斜身飛退,拉遠距離,連發幾道碧火阻斷敵人追擊,面上
的笑容卻很詭異。
「聽說你在日本新得了禮物,大家交情不錯,怎麼不拿出來給我見識見識?」
「急什麼?你總有機會見識到的。」
「不成啊,我怕現在不看,晚一點你沒命把東西亮出來了。」
郝可蓮嬌笑道:「不在乎我多說件事情告訴你,青樓聯盟施放的慢性毒物,我
們早就找到了化解方法,能夠短時間內把患病的士兵救回來。」
情勢發展到現在,楓兒已經不會對任何變化感到訝異,當下只是冷冷道:「那
又如何?」
「青樓聯盟用的,是來自雲夢古澤的毒物,雖然經過了改良加強,但要把毒物
解除,終究是需要毒皇一脈的人來對症下藥。知道這是誰的功勞嗎?不好意思,正
是區區小女子我。」
過去交手時,郝可蓮使用毒掌武功,楓兒也隱約想到她與毒皇一脈有淵源,不
過看她現下笑得花枝招展,甚至可以說是炫耀似的表情,楓兒忽然感到不安。
「難道你……」
「現在才發現,實在是太晚了。面對毒皇門人,你居然敢讓我的身體與你近距
離擦過?你欠缺一個黑暗世界中人應有的警覺啊!」
當郝可蓮在嬌笑聲中發掌攻來,驟然覺得手足無力的楓兒,不敢硬接,無奈的
輕歎聲中,她選擇散去力量,整個身體往下急速墜去,避過郝可蓮的撲擊。
巨響聲中,楓兒筆直地摔墜到地面,沙塵漫天飛揚,遮蔽視線,急速追趕過來
的郝可蓮,一時間也看不清楚,但卻知道敵人必是在與地面接觸前,全力運起護身
氣勁,所以地面撞擊的聲勢雖大,實際傷害卻小得多。
「哼,讓我血都流了,如果就這樣讓人溜掉,不是太沒面子了嗎?」
天心意識稍一掃瞄,郝可蓮已經掌握到敵人位置,在往下飛掠追去的途中,甚
至看到楓兒喘息的身影,但一陣煙塵漫來,遮蔽視線,當郝可蓮趕至那個位置,一
爪揮出,卻落了個空,應該在那裡的楓兒竟已消失無蹤。
(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
郝可蓮運起力量,把周圍瀰漫的沙塵迫散消失,讓視野回復清明,但是四周都
找不到敵人蹤影,就連運起天心意識掃瞄,都察覺不出敵人的所在。
十拿九穩的殺局,忽然讓目標跑掉,郝可蓮不由得一愣,直過了好半晌,這才
隱然有所領悟,把目光移向腳下的沙地……位於九天之上的軌道光炮,因為過熱而
停止發射,對耶路撒冷一方來說,簡直是真神所降的福音,也是戰勝敵人的最後機
會。
相反來說,在公瑾這邊,情形就非常惡劣,本來他是使用軌道光炮,牽制住四
名敵人,自己可以悠閒地趁隙攻擊,把損傷減到最低,但是光炮的攻擊一停,之前
一直在等待機會的四個人,立即以全副精神發動反攻,把他包圍起來。
前方的米迦勒來勢洶洶,手中一桿銀槍像是要把所有的怨忿怒意全數向敵人討
回般,直直追著公瑾而去,勢如破竹。
如果要硬擋,公瑾自問沒把握壓下此刻的米迦勒,但是當他選擇急速退後,避
開米迦勒的這一擊,剛剛解去了光雷轟擊危機的三人,也在這時合圍攻了上來。
胸口受傷,開戰以來,公瑾一直避免出現的場面,終於發生,四名強天位武者
對他同時間發出攻擊,槍、拳、刀、劍,各以不同的聲勢,朝位於中心的他擊去。
情勢演變如此,再往後退已經不是好主意,公瑾忽然在半空中止住身形,由高
速急退的動作中說停就停,就好像完全不受物理限制,這時,眾人都有一種很奇特
的感覺,彷彿整個空間完全靜了下來。
狂風不吹,游雲停頓,就連遠處搖曳的火光與人影,都像是靜止下來,唯一在
動的,就只有攻擊中的四個人,還有速度快過他們十倍的一條鞭子。
真的就好像在變魔術一樣,眾人只見眼前一花,一記連風聲都激不起的鞭笞,
突然就抽在麥當諾的胸口,鞭梢輕輕一觸,就像奇襲得手的毒蛇,立刻縮了回去。
麥當諾的胸口發出刺耳聲響,整個胸膛都凹陷進去,根本無從判斷給打斷了多
少根肋骨,大量的鮮血與泡沫,從他口鼻間噴湧了出來,眼中雖然還閃著難以置信
的憤怒,人卻雙膝一軟,跪倒了下去。
整個過程,似緩實疾,絕對不會超過兩眨眼的時間,妮兒直至這時才反應過來。
「你!」
憑著一股義憤,妮兒想要衝上前去,掩護戰友撤退,他受的傷勢雖然嚴重,卻
沒有到不能救治的程度,自己有這個責任給予他援護。
抱著同樣想法的,還有王右軍,當兩名強天位武者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強猛
的氣勢,就連天上風雲也為之撼動。不過,攔擋在他們之前的,卻是一堵澎湃怒湧
的海嘯之壁。
就像之前在暹羅城所體驗到的感覺,眼前彷彿驟然出現百尺巨浪,兇惡渾厚,
無可突破,如巨龍般翻湧狂嘯而來,直到氣浪近身,這才化作無數的鞭影,每一點
水滴都是一記鞭擊,撲天蓋地,向兩人當頭打下。
兩人與公瑾的距離,不過數尺,短短的距離之內,居然能變化出整個天地的感
覺,這是把強天位影響環境的意識能力,運轉到極限的結果,剎那間,兩人彷彿變
成滄海怒濤中的一片孤葉,全然不知道怎樣抵擋。
「管他三七二十一,拼了!」
緊要關頭,妮兒個性裡頭剽悍的一面被激發出來,雙拳一併,就往鞭影氣浪中
攻去;王右軍因為傷勢影響,想要全力一刀斬出,但勉強運力之下,一口氣竟然提
不上來,刀斬揮至半途便告崩散。
眼看就要被淹沒在滔滔浪潮之下,驀地一道明曜白光閃電射入,搶在兩人之前
,連環槍影迅捷而密集地重刺在海嘯潮壁上,爆出震天氣浪,狂掃向週遭的一切事
物。
兩聲悶哼響起,米迦勒、公瑾的全力對撼,彼此力量相若,都吃了虧。被這陣
暴風侵襲,妮兒和王右軍仍能奮起力量,不致被吹捲到後頭去,但當公瑾的鞭影氣
浪被米迦勒擊潰,倒捲而歸,三人才發現已經找不到身受重傷的麥當諾。
「嘩啦」一聲,就像退潮海水偶然的回吐,把東西噴上沙灘,一具染滿鮮血、
明顯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軀體,由消散的鞭影中飛出,在半空中受到體內殘餘力道
迸散拉扯,炸成一團血霧,緩緩向四周飄散。
「對付白夜四騎士,想要保留實力是不可能的,然而,如果我全力以赴,那麼
耶路撒冷的歷史就到今天為止了。」
公瑾淡淡地說著,滿天的血霧飄濺四落,將他的白袍染上了一點一點紅印,冰
涼的金屬面具,在染血後分外讓人覺得冷酷。
「白夜四騎士……從現在開始又少了一個,不知道站在這裡的殘存者,有幾個
能看到等一下出來的太陽?」
「鐵面人妖,你這個……」
妮兒仍未從剛才比拚的體力耗損中回復過來,但真正令她感到心悸的,是戰友
陣亡的事實。
從出道以來,她經歷過許多實戰,之中也有不少危及生命的死鬥。少女一直以
為,戰鬥中已經沒有什麼能嚇倒自己,不過,她卻忘記一件事,那就是枯耳山一戰
中,戰友死亡的經驗。
妮兒與麥當諾並不熟,現在她雖然想說些什麼,但卻找不到話講。過去在戰鬥
中,與兄長和源五郎並肩作戰的經驗,讓妮兒逐漸累積起一種觀念,就是不管眼前
局面怎樣艱苦,戰鬥過程再怎麼不利,己方最終仍然能創造奇跡,打倒強敵,迎接
勝利。
不過看到麥當諾在眼前陣亡,她的信念忽然從根部開始動搖。枯耳山一戰的悲
慘景象,驀地全湧上心頭。原來,勝利女神並不一定是跟著自己的,一起奮鬥的戰
友,並不見得就能與自己贏取最後勝利,即使得勝,很可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慘勝
,甚至是全軍覆沒的慘敗。
當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起來,週遭的一切惡劣環境,忽然變得無比真實,當
妮兒把目光移向敵人,看見他有如一個不倒的軍神,持鞭傲立,壓迫感一波又一波
地傳來,這時,妮兒只覺得自己再沒有信心去贏得這場戰鬥。
「夠了,只是一個武功膚淺的二軍角色,技不如人地戰死沙場而已,本來就沒
有理由會生還的人,能夠活著才是怪事,別為著這種理由動搖。」
像是一堵堅實的圍牆,米迦勒橫槍站在妮兒身前,與公瑾對峙,說著不帶一絲
情感的冰冷話語。
這些話聽在妮兒耳中,簡直是不可思議,因為蘭斯洛絕不會這樣對待己方的同
志,但米迦勒的語氣冷淡,面上找不到表情,親友慘亡的挫敗,對她就像一件手中
兵器的毀壞,毫無其它意義,一個人怎麼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是戰鬥,不可能沒有死傷,該死的人就是會死,多餘的傷感,只會拖累剩
餘的生者,讓還有可能會贏的仗也跟著輸掉。如果你希望未來的人生能繼續戰下去
,那麼就相信自己的武器、相信自己的拳頭,到死都不變,這樣就夠了。」
眼睛盯著公瑾,米迦勒說出的話,就像千年玄冰一樣使人發寒,「天位武者中
有些人很懂得虛張聲勢,打心理戰,所以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就夠了,那就是……即
使敵人很強大,我們未必可以取勝,但若我們全力以赴,絕對可以讓他把命留下。」
簡單一句,米迦勒已經點清事實。公瑾雖強,但這裡的人如果都用拚命打法,
那雙方勢必兩敗俱傷,甚至同歸於盡,只要公瑾一死,內部充滿矛盾的艾爾鐵諾軍
等若不攻自破,耶路撒冷的倖存者自然可以重組聖教,這樣即使參戰的四騎士都死
光,艾爾鐵諾仍得不到勝利。
冷酷的語句,雖然無法提振士氣,但卻穩定了即將潰散的軍心,與之對峙的公
瑾就清楚感覺到,情勢與之前不同,一度消失在敵人身上的鬥志,又回來了。
(真是麻煩……有強烈信仰心的武者,果然是最難應付的一種。)
把一切的心情隱藏在面具下,公瑾心中著實慨歎著,對手遠比預期中更要麻煩。
輕鬆取勝,這固然是他堅持的戰爭原則,不過之所以一直掛在口中,是想要藉
此打擊敵人的戰鬥意志,讓他們畏懼於彼此間的實力差,鬥志消散。
每一個武者,都有自己所喜好的戰鬥風格,蘭斯洛與妮兒都很類似,當自己所
守護的人或物遇到危險時,憑著熱血激戰的他們,能夠發揮出比平時更強一倍的實
力,扭轉戰果。但在公瑾看來,這樣不穩定的戰鬥風格,對常勝是個高風險,所以
當初白起孤身一人,就弄得雷因斯高手群無力應對。
從暹羅城的遭遇戰開始,公瑾就很努力製造完全勝利的形象,現在配合強天位
光炮、麻醉毒物、一招格殺對手的行動,都在影響敵人的戰鬥意志,計劃進行得很
順利,甚至可以說是成功了……如果不是米迦勒,自己只需要承擔一點皮肉傷,就
可以取得完全勝利。
(不過……現在似乎得要多犧牲一點東西了,希望還來得及吧……)
米迦勒是個很棘手的敵人,除了武功強橫,冷靜的領導風格,更是與自己針鋒
相對,令很多戰術無從施展,即使軌道光炮持續發射,自己從旁攻擊,要與一心死
守、等待機會的她徹底分出勝負,那也得花上一、兩個時辰,風險太高了。
基於某個理由,公瑾希望能在開戰後的半個時辰內,把戰鬥結束,以避免自己
所無法控制的一大變因,然而,事情似乎沒有這樣容易,面前的三人不但重燃戰意
,還一起攻了過來。
沒法可想,公瑾握緊了鞭把,手臂一振,由他所立之處開始,方圓半里立刻化
成了汪洋,而巨大的海嘯濤壁,則由層層鞭影組成,巨浪滔天,朝敵人轟壓過去。
影響環境的天心意識,並非公瑾的專利,當他採用這樣的攻擊方式,把周圍化
成與練功地點海牙一樣的環境,米迦勒也飛身騰空,翱翔攻擊,整個人像是天上的
一片光雲,任驚濤駭浪怎麼掀動,卻無法影響分毫。
戰法有些類似龍族武技,威猛之處雖有不及,但輕翔靈動卻有過之,米迦勒環
繞著公瑾旋飛,一槍接著一槍發出,猶如百雷齊下,試圖攻破公瑾的防禦鞭網。
沒有了軌道光炮的壓制,米迦勒的武功完全展現出來,公瑾的亂鞭雖然重若千
鈞,但每當米迦勒無法正面對攻,又不能回槍卸力,她就乘著氣流,瞬間飄出數十
尺,待得壓力減輕,又飄移回來,速度雖然不比九曜極速那般驚世駭俗,卻也是很
難得的迅捷。
儘管身上帶傷,拖慢了速度,但是對於這樣的米迦勒,公瑾一時間竟也壓她不
下,鞭勢在爆發威力之前,就被她卸開或閃躲,只是米迦勒也欺不近公瑾週身兩尺
之地。
兩人原本就勢均力敵,這樣子一番比鬥,短時間內還分不出明顯高下,但武功
較次一級的妮兒與王右軍,就是另一種情形。
連續兩次地窟開放,風之大陸上的眾多武者都因此得到好處,可是同樣是強天
位力量,天心意識的運用差別,可以讓彼此實力相去雲泥,舉例來說,全力以赴的
陸游,輕易就能瞬殺麥當諾這水準的強天位武者。
妮兒和王右軍,都是有深厚武學根基,堪稱是勇猛善戰的武者,不過對著公瑾
的錯綜鞭勢,他們卻都覺得不知該如何抵擋。
在暹羅城之戰,公瑾的長鞭無形無影,令得敵手無法招架,但那樣的無影神鞭
,卻不曾出現在耶路撒冷的戰局,個中理由,讓妮兒與王右軍猜測,那種無影神鞭
必須要在與敵人保持長距離的間隔下,才能施展,一旦被敵人迫近,神鞭的無影效
果就難以發揮,所以米迦勒的疾電搶攻,為眾人製造了機會。
然而,鞭影可以被目視,卻不代表就可以進行防禦。兩人必須要把天心意識運
轉到極限,才能在海嘯浪濤進入身前一尺範圍時,把波濤還原為鞭影,但卻很難理
解,為何單純一條鞭子,竟能繁化為千百條鞭影,像是飛蝗一樣橫空遮天而來,不
知該如何防禦。
防禦不了,就只有硬擋,王右軍還可以施展抵天三劍,分擔承接掉亂擊而來的
鞭勁,但妮兒就無計可施,只能硬著頭皮擋架。
天魔功外門技巧中的天魔金身,妮兒自知修為未純,在這種時候施展,不但發
揮不了多少作用,反而可能像麥當諾那樣,被敵人趁著自己運功時下盤不穩的機會
,倒扯過去,一招瞬殺,所以只能盡量撐過。
每一下力道變化不同,「啪」、「嘶」、「嘩」的異聲連響,妮兒就像是一頭
沖進了怒湧巨浪中,肩頭、腹側、手臂、兩腿,熱辣辣的劇痛,一時間也不知道身
上中了多少鞭,肌肉撕裂的感覺、熱血流在肌膚上的溫度,妮兒緊咬住下唇,強行
忍下。
但令公瑾感到吃驚的,就是這名少女果然有著與其兄一樣的勇悍鬥志,非但受
創後不叫不退,甚至還承受著鞭笞,向前移動了幾步。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步,但能在這樣的壓力下前進,就是意志力與實力兼備的表
現,看在公瑾眼中,這是非常值得忌憚的事,因為在這種情形下,這名少女比四師
弟王右軍更具超越實力爆發的威脅性。
米迦勒也是很危險的對手,由她槍尖所放射出來的氣勁,不住切割著皮膚,傳
來痛楚的感覺,倘使不是自己的亂鞭將她隔在一定距離外,佔了兵器上的大便宜,
現在身上的傷一定不只如此。
更讓公瑾覺得為難的地方是,米迦勒的慧心,似乎已經看出自己急於短時間內
求勝的目的,開始放慢了步調,轉而採用守多於攻的戰鬥方式,這樣對己方很不利。
遙遙望去,耶路撒冷已經被大火瀰漫,熊熊烈焰照耀著天空,無數煙塵灰燼筆
直往上飛冒,顯然自己針對耶路撒冷的攻擊行動,已經成功,只待天位戰分出勝負
,就可以進行佔領。
這景象看在敵人眼裡,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公瑾心念一動,手中長鞭疾揮轉蕩,朝妮兒、王右軍這兩個較弱的地方,全力
攻擊,試圖強行催破。
一時間,妮兒與王右軍迭遇險招,尤其是渾身已經傷痕纍纍的妮兒,更是好幾
下險險受到致命創傷,但米迦勒卻對戰友的危險視而不見,全部精神所集,就只是
不惜一切,摧毀眼前的敵人。
這樣的集中度,令公瑾找不到破綻,只能繼續尋找其它的勝機。
面對壓力的妮兒,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因為公瑾正在和米迦勒全力搏鬥,
雙方都是全神灌注,為何他掉轉過來,全力攻擊兩人,說打就打,對米迦勒的攻擊
卻又力道不減?這樣就好像忽然間又多出兩個周公瑾,各自對一個敵人發動攻擊。
王右軍也看了出來,只是閱歷更為豐富的他,領悟到這就是二師兄的武學特性。
青樓聯盟的資料中,多爾袞的八陽烈焰刀,是一種增壓內力、強烈爆發,專門
對付比自己更強敵人的武學,而公瑾的這種分心打法,還有他亂舞飛揚的鞭術,這
都說明了,他是用以一對多為目的,刻意鍛煉出來的群戰武術。
「二師兄,你這樣算是什麼?你想一個人撐起艾爾鐵諾嗎?這和陸師想要一個
人撐起人間界有什麼不同?陸師已經用他的生命,證明了他的選擇錯誤,沒有他,
你難道以為自己能夠繼續走下去?」
王右軍的呼喝,在層層鞭影激起的浪濤中,顯得很微弱,但與戰的四人都能聽
得清楚,只是公瑾充耳不聞,抖鞭鼓勁,持續與米迦勒的銀槍對擊。
聽著這些言語,妮兒明白王右軍的用意,但卻感到很懷疑。幾次交手,公瑾已
經完全被證明了,他是一個有著鋼鐵意志與信念的強人,單憑幾句言語,能夠擾亂
到他嗎?與其花費這種力氣,還不如認真作戰,更有效果。
靠抵天神劍護身,王右軍雖然無能反攻,卻是三人中最行有餘力的一人,他提
氣說話,儘管敵人沒有反應,但他確信這些言語能夠產生作用,因此朗聲呼喝,先
是說著陸遊行事之誤,再慢慢說到艾爾鐵諾的時局。
「……白鹿洞的道統,要求弟子順應天道,輔佐仁君仁政。為君者不施王道,
必定自尋滅亡,艾爾鐵諾在曹壽手裡國政不修,奸佞橫行,早就已經失去民心,不
管是什麼樣的高手當靠山,都無法挽回他敗亡的命運,你這樣逆天行事,到頭來真
的有用嗎?」
「……不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來一直維持沉默的公瑾,突然說出了兩個字。從那幾乎
是咬著牙吐出的語氣,可以推知他的激動心情。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艾爾鐵諾都能夠再興,一定可以繼續傳承下去的。」
不只是說話的聲音有異,就連公瑾遮天蔽地的亂鞭,都出現了些微的停頓與破
綻。
以公瑾的心志堅強,縱使有些許動搖,也能很快回復,所以當看見這個自開戰
以來首次露出的破綻,當身上感受到的壓力一輕,本已逐步靠近的妮兒,將力量提
運至頂端,腳下一蹬,整個人凌空躍起。
身在半空,妮兒把雙腕交迭碰撞,外繞一圈,長吸了一口氣,當全身能量匯聚
到頂峰,她也不管這樣的猛烈運勁扯裂傷口,右腕舉高斬下。
這是妮兒這幾日拚命回想,記憶那晚的模糊感覺,最後整理出來的武技,威力
似乎有減弱,但她卻願意把難得的攻擊機會,賭在這曾經擊倒過公瑾的一招上。
那一瞬間,曾在暹羅城一度出現過的氣勢,再度重現,彷彿末日來到,無數雷
電破開浩瀚蒼穹,天幕崩塌,萬頃雲流在雷電交殛中劈砸下來。
有過之前在暹羅城的經驗,公瑾早就暗暗提防這一招天崩之拳,看見妮兒冒險
使出,他的眼神由狂亂回復清明,長鞭抖振,適才的短暫破綻全部消失,層層鞭影
如瘋如魔地狂噬向妮兒。
假如妮兒還維持著平時的清醒,這時的她一定會覺得,自己中了對方的誘敵計
策,事情不妙了。然而,從揮出這拳的那一刻起,她整個心神都集中在拳頭上,毫
無旁鶩,即使感覺到前頭的氣息流動有異,她心中仍是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摧毀目
標。
公瑾看出了這一點,而對於這一拳,他已經想過該如何破解。靠著彼此的力量
差距,當妮兒被層層鞭影抵銷大半力道後,強弩之末的她,就會像麥當諾一樣被自
己吸至近處,重手瞬殺。
這樣的想法與估計,也出現在米迦勒、王右軍的腦海,偏生兩人的位置都已不
及救援,無法做些什麼。
然而,全身的力量、精神,高度集中在同一處位置,當妮兒完全意識不到自己
的存在,卻赫然能夠產生奇跡。
「什麼……」
公瑾確實感到訝異,因為這一次自己明明已經有所防備,做好針對防禦,但是
當妮兒的天崩之拳擊來,這股高度集中的力量,卻赫然能夠破開層層亂鞭,直攻過
來。
堪稱是暹羅城之戰的完美重演,下一刻,妮兒的拳印,重重擊烙在公瑾的金屬
面具上。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秘密交易】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聯盟,耶路撒冷。
當那重重的一拳硬撼在臉上,就算是冰冷的金屬面具,也隱藏不住公瑾錯愕難
當的表情。
痛楚與驚愕,同一時間在公瑾心中出現,與上次的毫無防備不同,這次儘管並
沒有以十足全力擊出,但卻也是確信這個防禦能有效,所以才出手的。現在再次被
人一拳痛毆在臉上,那就代表自己對敵人實力估計有誤,這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我剛剛……打中了嗎?)
從高度集中的精神狀態解放,妮兒感受到拳頭上那實在的壓力,這才確信自己
所造成的傷害。而攻擊傾向強烈的她,腦裡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要趁勝追擊,
如果讓敵人像暹羅城那次一樣,借力拉遠距離,隱匿身形攻擊,那就很難對付了。
意隨念轉,妮兒貫力於臂,天魔功集中拳上,趁著已經欺近身邊的機會,再一
次舉拳轟發過去。
然而,妮兒卻忘記了,這一戰與暹羅之戰的情勢不同,公瑾的戰鬥目的不僅止
於試探,而是確實的毀滅。剛才那一拳,確實是超越實力發揮的奇跡,然而……「
所謂奇跡這種東西,是不可能頻繁地出現的……」
公瑾冷冷地說著,妮兒的拳頭才剛剛揚起,腰間腹側就是一陣劇痛,在她驚訝
地想著,為何在這樣的近距離,鞭子那一類的長兵器仍能發揮殺傷力時,同樣的疼
痛出現在身體右側,公瑾的鞭笞在她腹側撕裂了一道長長口子,鮮血淋漓,跟著就
將她擊飛出去。
血灑長空,妮兒飛出數十尺高,攻擊公瑾的意圖,變成了可笑的妄想,但這想
法並非後繼無人,就在公瑾一口氣以長鞭連擊,將妮兒重創擊飛,急需回氣的當口
,一朵光雲與銀龍飆射而至,猶如破開怒海的驚電,直逼向公瑾的胸膛。
「米迦勒!」
這一槍來勢極狠,米迦勒等若是以妮兒作餌,當公瑾重創妮兒,氣勢與力量都
有所下降時,一槍直刺過來。槍勢太快,公瑾也來不及揮鞭擋架,百忙中唯有雙手
齊出,以擒拿手法擋架刁鎖,在千鈞一髮之際,鎖住長槍。
白鹿洞絕學,確實就有其非凡獨到之處,當兩股力道激烈對擊,公瑾雙臂肌肉
不住扭曲,血筋浮凸,型態可怖,但終究是給他環轉雙臂,把米迦勒的銀槍給鎖住。
槍勁擊中原先的傷口,鮮血再次流下,但槍尖僅僅貼著皮肉,無法再進,米迦
勒皺起眉頭,正要鼓勁再攻,纏捲在公瑾腰側的長鞭,忽然動了起來,像條靈蛇般
飛竄旋繞,一下子就順著銀槍往上卷,纏住米迦勒的雙手。
公瑾的雙手正全力鎖著銀槍,長鞭的變化,是他純以內力潛勁透過肌肉催動,
妙至顛峰,一下子就纏住米迦勒的雙手,兩人的內力透過槍、鞭,激烈對擊,相互
牽制,分不出勝負。
攻擊一時受阻,但只要米迦勒再催勁道,銀槍就可突破公瑾的擒鎖,刺穿他胸
膛;甚至只要一旁的王右軍攻過來,內力被牽制住的公瑾,全然沒有抵禦能力。這
種劣勢公瑾不會不知,那這麼做的意圖……難道是為了攻擊所作的準備?
但他此刻雙手不能鬆開,長鞭又給自己的銀槍困住,剩下來可能的攻擊策略,
除非有幫手藏匿,否則無法進行,然而四周環境一目瞭然,有什麼高手能在這時幫
他完成攻擊呢?
(難道是……)
米迦勒忽然有一絲明悟,但是卻已經晚了一步,剎那之間,她腦裡出現很多東
西。
在耶路撒冷學藝,武功遠遠超越聖教中所有人後,以滅魔使者的身份前往日本
,為聖教洗刷兩千年來所蒙受的恥辱,誅滅師門的敗類。從與那人相逢的一刻起,
自己單純的生命與信念,產生了改變。
在日本,發生了很多事,那是自己出海之前所不曾料想過的,因為這些經歷,
自己在日本突破地界,擁有了旁人夢寐以求的力量,然而當自己不得不黯然離開日
本,靈魂中的一部份就在那天死去。
而後,艾爾鐵諾的中都之戰,自己聽到了那個人的死訊,儘管沒有第二個人曉
得,但自己殘缺不齊的靈魂,快速地瀕臨瓦解,當耶路撒冷遇到敵襲,自己拚命作
戰,但奮戰的卻只剩這個冰冷軀殼,軀殼裡的靈魂,早已隨著那份無奈消逝不見。
最近在夜裡,自己常常好奇,那個總是以一副悠閒表情笑著、明明已經幾千歲
高齡,卻總是對事物感到新奇的老男人,當他在中都燦發最後光彩時,是用什麼樣
的表情面對死亡?
自己想不出來,因為在記憶裡,所有關於他面孔的印象,都是那麼溫柔地在微
笑著,一如此刻,那種熟悉的笑意看來是這等親切。
為什麼會突然看到他的笑容呢?
當這問題浮現在腦海,米迦勒的意識回到現實,只覺得胸腹之間一片火辣辣的
劇痛,已經給某種強大力量透體貫過。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隆?貝多芬的鑄造技術,可以讓光炮連續轟擊半個時辰
,不會過熱,剛才之所以停下光炮,是我為了要誘使你們上當,故意把光炮停下的
。」
公瑾淡淡說著,藏在金屬面具之下的目光,如水晶般冰冷無情,看著眼前已經
傷重的敵人,再次下了光炮轟擊的指令。米迦勒的內力,正與自己全力對峙,誰也
奈何不了對方,換言之,護身氣勁根本不足平時一成,只要有個等級數的武者攻擊
過來,立刻就能致人死命。
八道強天位出力的光雷,以無比天威轟擊下來,結實擊中米迦勒沒有抵禦之力
的軀體,在貫體而過的同時,整個摧毀腑臟,血肉模糊,造成嚴重創傷……這也是
她的致命傷。
當運行、儲存真氣的腑臟化為烏有,米迦勒的內力就無以為繼,更沒法抵禦敵
人的攻擊。雙手雖然還堅毅地握緊銀槍,死也不放開,努力往前突進,但疲軟的雙
膝卻跪到了地面。
「團長!」
王右軍在適才的突擊中,同樣是受創不輕,好不容易配合米迦勒的攻擊,快要
突破到公瑾身邊,卻被三枚轟擊下來的光雷擋住,才一耽擱,變化已經發生,驚得
魂飛天外,待要咬牙挨上幾枚光雷,衝過去援護,卻見公瑾放開了雙手。
在這個時候放手,公瑾並不是想要棄戰,而是要用他最擅長的攻擊模式,給予
面前這個不簡單的女人最後一擊。
手臂一抽,長鞭像是得到了生命般,亂舞翔動,封鎖住周圍十尺的活動空間,
完全堵死敵人逃逸或得到援手的可能。
口中不住急湧出夾帶碎塊的鮮血,米迦勒抬起頭來,一雙明眸已經渙散無神,
全不復先前的凌厲,但公瑾仍看得出來,這雙眼睛裡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沒有對
生存的掙扎,只是一心一意地把長槍再挺前一吋。
「了不起的女人,到死仍然沒有改變你的信念,不得不與你為敵,公瑾真的深
以為憾。」
話聲中,滿空亂舞的長鞭匯聚力量,與急轟下來的六道光雷配合,彷彿天殛之
錘,重重擊在這具已經殘破不堪的軀體上。
當炫目強光幾乎燒烙進眼瞳,米迦勒緩緩閉上眼睛,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經走到
了盡頭。
(看見了嗎?時貞學長,我支撐到最後了……)
這一句悄然無聲的心語,沒有任何人聽見,也不需要任何人聽見。就在幾乎燃
亮整個空間的強光、掀飛耶路撒冷的強烈暴風中,米迦勒被徹底粉碎,完全不存在
於這世界上。
目睹這些過程,公瑾有些許的感歎,但他更需要的卻是立刻運功回氣。適才與
米迦勒的內力比拚,她幾乎是不顧性命地運力猛攻,自己雖能施計獲勝,但損耗卻
也極大,現在一舉殺斃強敵,就該回氣調息。
米迦勒是很強的對手,如果不是用計謀誘殺,光明正大地決戰,自己縱使能贏
,但勝負卻絕非短時間內能夠決定,所以只能以傷勢、詭計,換取她的破綻,提前
將她除去。
當戰鬥結束,公瑾環顧四周,想確認他之前所擔憂的風險。
耶路撒冷的城樓上,已經沒有半名守軍了,剛才那麼強烈的天位戰,理所當然
地波及到該處,但是城中隱約傳出慘嚎,還有一股若隱若現、令自己不安的劍氣感
覺,顯然城內也有戰局在進行,奇雷斯已經進去了。
那個少女山本五十六不見了,適才她被自己一鞭遠遠擊飛,但卻不該致命,受
創之後不曉得藏匿在哪裡,要把她找出來才行。
這些念頭在腦海裡閃過,公瑾望向西南方,確認著一些事情,不久之後,他轉
過頭來,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王右軍,臉上出現笑容。
不是那種陰險的冷笑,公瑾的笑容雖然有幾分無奈,但九成以上是一種極為欣
喜的微笑。
「四師弟,今天我要很認真地謝謝你,沒有你的幫助,我沒可能這樣贏得耶路
撒冷之戰。」
當公瑾與白夜四騎士開戰,耶路撒冷之內亂成一團的時候,待在城內的泉櫻,
很好奇公瑾為什麼沒有派兵搶攻,趁隙奪城。
不過這個疑惑很快就被想通。當幾名強天位武者一起動手,所激發出來的暴風
與衝擊波,幾乎快要把耶路撒冷掀翻過來,這樣的情形下,派兵過來攻佔,那只是
徒然增添己方的死傷。
當日在北門天關,陸游和天草四郎對戰,幾招之內就把北門天關毀得乾乾淨淨
,不過這多少是兩人刻意為之。在相互拆招之時,對於釋放出去的能量不做保留,
任其衝撞北門天關城壁,一招就把北門天關的建築弄垮。
但白夜四騎士卻是為著耶路撒冷而戰,就連深具文化修養的公瑾,也不願意因
為戰火而損毀這座古城,所以彼此交戰時,天心意識鎖緊每一分能量的流動,盡量
壓低比拚時釋放的狂亂能量,若非如此,早在四名強天位武者開戰的第一招,就可
以把耶路撒冷的城壁摧毀大半。
隱斂起氣息,泉櫻就站在城樓上,看著數百尺外的天位戰。不住把米迦勒出神
入化的槍術,與龍族神功比較,默默思悟,對於公瑾師兄那鬼神般的長鞭,更是為
之震駭。
假如自己身在戰場,協助抗敵,那該怎麼應付呢?這個答案琢磨良久,卻是想
不出結論。
當妮兒、王右軍遇險,泉櫻眼看情勢不妙,就想下去助攻,但是甫纔一動,一
股凌厲劍氣就將她籠罩住,散發著明顯的威脅意味,只要她稍稍一動,劍氣的主人
就會攻擊過來。
泉櫻無法理解,又不願打一場可以避免的迷糊仗,只能做出撤離的決定,幾下
飛躍,回到之前藏身的地方,看到仍在屋裡喝茶的海稼軒。
這時,外頭街道已經是人聲喧嘩,整個耶路撒冷亂成一團,無論軍民都惶恐不
安,聖殿騎士們開始照著之前的安排,把百姓從北門送離開。泉櫻連門也來不及開
,直接由屋頂破入,還沒開口問話,海稼軒就?遞一杯茶來。
「我不是回來喝茶的。」
「我知道,但你之前出去的時候,也只說是出去看看的。」
「你就為了這個理由,把我找回來?」
「對。」
泉櫻為之氣結,這個有道之士的迂腐程度,簡直不可理喻。出去看看,這是自
己掛心戰事,離開此地前隨口交代的話語,當看到戰事情形不利,理所當然要出手
幫助,不然難道只是去當觀眾嗎?
可是,泉櫻到底不是妮兒那樣的衝動型,很快就冷靜下來,想到海稼軒可能的
用意,道:「你不希望我介入這一戰,為什麼?」
「周公瑾一生戰無不勝,因為他從來不打贏不了的仗,你知道嗎?」
「聽人說過。」
泉櫻以前就聽師父陸遊說過,二師兄周公瑾對勝利的要求極其嚴苛,一定事先
布局妥當,到了萬無一失的情形才肯發動。雖然每場勝仗之前,他的勝算在考慮變
量後都只有八成,不過當一場戰役的勝算不足五成,他寧願恥辱地撤退,也不浪費
實力。
「這一仗,是周公瑾發動的,以他的個性與才幹,斷不會留下可以讓你掌握到
的破綻,不管你參戰與否,都不能改變這一戰的結局。」
「所以……如果要戰勝二師兄,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能讓他挑選戰場,必須搶
過戰爭的主導權,由我們來設計戰爭,把他變成應戰的一方,才能戰勝,這就是你
的意思嗎?」
「你很聰明,我很慶幸自己不用和蠢人溝通。」
「和有道之士在一起久了,整天聽些霧裡藏花的禪機,磨練思緒,當然不會變
笨,只不過腦袋卻越來越糊塗了。」
泉櫻微微一笑,手上卻把朱槍握得更緊。海稼軒說的是實話,攔阻自己也是一
片好意,照她以前的風格,當知道事情已經不可為,就會撒手不管,冷靜地站在一
旁觀戰,搜集信息,為下一次的戰鬥累積籌碼,不用無意義地弄髒雙手……這也是
典型白鹿洞弟子的風格。
可是,出嫁之後,漸漸沾染到丈夫的個性,覺得每一場戰鬥的過程中,都存在
著某些意義,縱然無法獲勝,還是能學習到什麼,而且,如果要搜集信息,親身體
驗總比旁觀要實際,所以她很快就有了決定,要去助耶路撒冷一臂之力。
「嘿,好好的仕女不當,偏偏去學什麼母猴子,可笑。」
「真是抱歉,眾生平等,我並不覺得當母猴子就有什麼不好的。」
當泉櫻這麼說的時候,九天之上的軌道光炮開始轟擊,妮兒等人陷入苦戰,泉
櫻和海稼軒身在城中,沒有成為攻擊目標,反而不受影響,只是看著滿天的光雷亂
舞,兩人心中都是深深為之撼動。
「看吧,我就說過,周公瑾不打沒有勝算的仗,他的出手不是為了作戰,只是
收割成果而已。」
海稼軒若無其事地說著,不過當見到光雷轟擊越來越強烈,他的臉色也陰沉起
來。
「周公瑾……這一趟你也算是下足本了。」
看著光雷如同天火般墜下,泉櫻覺得有些難過,因為二師兄的這項武器,絕不
是突然冒出來,而是秘密籌備多年,只怕連師父陸游都不知道。那麼,他之所以累
積這些秘密實力,是為了在有危難發生時,幫助師門掃蕩奸佞邪惡嗎?
泉櫻知道不是的。正因為明白不是這樣,她才覺得悲哀。儘管自己已經與二師
兄走向不同立場,但她仍不希望自己前半生所憧憬的師門,到頭來只是這麼一回事
,師徒間的情分,比一張白紙更薄,一切都是虛偽的遊戲。
「不用露出那種表情,人類的歷史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子弒父、徒殺師,你
大可把這看做是歷史興替的一部份,弱肉強食,新生代藉此取代老朽無用的舊人,
完成世代交替,推動新的歷史,我想陸放翁對這天一定早有準備了,一生都在搞這
些東西的他得到這種收場,大概也會含笑九泉吧!」
泉櫻不曉得該把這些話當作是安慰,亦或是嘲諷。同行時日越長,她越覺得海
稼軒與師門有舊,甚至和恩師陸游有關係。
與源五郎相比,海稼軒的相貌雖是少年,但卻多了一種不符外表的沉穩老練,
聽他說話的感覺,自己常常不自覺地將他當成尊長看待,假如不是有源五郎這個上
當經驗在先,自己幾乎要認為,海稼軒就是那名無人知曉的大師兄。
當光炮的轟擊停頓,泉櫻一度覺得疑惑,猶豫著是否該把握時機,但卻被海稼
軒阻止。
「與周公瑾對戰,看到機會,你應該覺得憂心,而不是喜悅。一個算無餘計的
人,至少會準備三樣後著應變,這個太古魔道機械失效,他的第二樣後著就會出現
,他的敵人如果不趁這機會撤退,勝負……就會比正常情形更早分曉。」
「我相信二師兄的能力很強,但你這樣說,會不會太盲目了一點?他是個人,
不是神,我不相信沒有人能在他設計的戰場上反敗為勝。」
理性思考,是泉櫻所相信的應對之道,可是聽她這麼說,海稼軒只是看了她一
眼,很平淡地說話。
「要在周公瑾設計的戰場上反敗為勝,有兩種人……」
「哪兩種?」
「第一種人,有著比他更縝密的思慮網,推算得比他更精、更准,在他已經撒
好的網上,再撒上一張更大的網,把他反網在裡頭。雷因斯白家,出過這種人……」
泉櫻知道海稼軒指的是誰。雷因斯內戰爆發時,透過青樓傳遞的情報,泉櫻曉
得白家出了一個天才戰士,以一人之力睥睨當時,連敗雷因斯、艾爾鐵諾的高手,
即使是二師兄都在他手裡吃了虧。然而,這個人隨著內戰結束而殞落,現在不可能
再出現。
「另外一種人……」
海稼軒忽然笑了,泉櫻從來沒看過他笑得這麼無奈、這麼諷刺。
「也許武功不強,也許思慮不周全,甚至連算數都算不好,但是……這個人能
夠吸引天運的動向,逢天承運,背後有著蒼天作靠山。遇到這種敵人,周公瑾又怎
麼能不敗了?」
乍聽之下,海稼軒似是在說「運氣好就行了」,但細細咀嚼之下,泉櫻卻感到
很深的宿命論調。
正自出神,天上再度響起的光雷爆響,把泉櫻驚醒,儘管海稼軒多次表示這次
只要觀戰,但泉櫻覺得自己對妮兒的安危有責任,若是這個小姑有什麼損傷,日後
用什麼臉去向夫君交代,所以預備趕赴戰場,但仍是給海稼軒攔住。
「什麼意思?你還是要阻攔我嗎?」
「不,這次不是,只是想要告訴你,手癢想打架不用跑遠,這裡就可以了。」
海稼軒說完,右手合併劍指,作出幾個東方仙術中的符令手勢,往地下一指,
只聞一聲轟然巨響,泥土翻開,某樣東西從土裡頭冒了出來。
「咳、咳!老天!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鑽到地府了嗎?」
熟悉的聲音,在泥土翻迸聲中傳來,從地上冒出來的,赫然是三個人,在看清
楚雙方面孔後,冒出來的人、地上的人,一起發出驚呼。
「俊太郎、楓兒姊姊,還有……妮兒!」
泉櫻真是很吃驚,姑且不論該在戰場上的妮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有雪、楓
兒更是兩個與此戰無關的人,現在居然一起來了。
她感到訝異,但是見到她的另外一方,驚訝情緒卻有過之,尤其是有雪,在把
頭臉上的塵土拍抹掉後,看了看身前的兩人,眼睛幾乎凸了起來。
「俊太……不,有雪,你們都沒事吧?」
很溫和的問候,但換來的卻是一陣疼痛。有雪拿著滾動條的手,行動如風,重
重在泉櫻頭上敲了一記。
「唉唷!」
泉櫻吃痛,才剛問出一句「為什麼打我」,有雪已經連珠炮似的罵了起來。
「你這個寡廉鮮恥、見異思遷、招蜂引蝶、蛇蠍心腸、腦滿腸肥的淫亂女人,
浸豬籠去吧!」
「胡說,我哪有腦滿腸肥?我也從來沒有蛇蠍心腸……」
當有雪疾言厲色地大罵,說到蛇蠍心腸這字眼時,泉櫻心中一驚,目光飄向妮
兒,想起當日的枯耳山事件,手掌不自覺地顫抖,險些握不穩朱槍,但聽有雪越說
越不對勁,這才出言反駁。
「還敢狡辯,才不過多少時間沒見,你就勾搭上一個頭髮白臉也白的小白臉,
還跟他私奔到自由都市來,送了一頂好大的綠帽給我老大戴,他本來就已經夠衰了
,現在你居然還把他送進稷下市立動物園去!」
泉櫻聽得糊塗了,問道:「他為什麼去動物園?」
「烏龜當然要送進動物園囉,不然難道要高掛在象牙白塔頂端丟人現眼嗎?孰
可忍、孰不可忍,你這種背夫偷漢的行為,就連我這個閨中密友都看不過去,現在
我要站在男方親友的立場,代替我老大懲罰你,在你白嫩嫩的小臉上親一下……啊
呀!好痛!」
越說越不像話,當有雪趁著泉櫻驚魂不定,要飛撲過去佔點便宜,後頭回復手
腳力氣的楓兒,用劍柄在他後腦重重敲上一記,把這居心叵測的雪特人擊倒在地。
接著,就是兩女對望,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表示著對彼此的善意,原本
她們在日本時就有了不錯的情誼,只不過現在不知道該用什麼稱呼來開口而已。
不過,當楓兒的目光望向海稼軒,頓時便得凌厲許多。對陌生人不抱持好感的
她,對這名明顯散發高手感覺的少年,先採取了戒備的態度。
泉櫻也不知道該怎樣介紹身邊這人,氣氛一時非常緊繃,海稼軒卻忽然大笑起
來。
「哈哈哈,有意思,你們平常都是這樣子說話的嗎?很有意思啊!」
爽朗的笑聲,夾雜在連天烽火喧嘩聲中,顯得很不協調,但卻化解了這邊的緊
張感覺,泉櫻也苦笑著向眾人介紹。
「這位是……來自白鹿洞的有道之士,海稼軒。」
楓兒略為說明了自己三人的情形。在艾爾鐵諾大營中的所見;她與郝可蓮交手
時,突然被有雪拖入地下;在前往耶路撒冷的潛行中,發現被擊飛的妮兒,趁她落
地瞬間一併救走,但要再潛地行走,卻忽然被一股莫名力量牽引,離開地底,到了
此處。
「我想是身邊這位有道之士作的影響。聽說東方仙術中有土遁一門,應該是他
改變地脈流向,把你們引導過來吧!妮兒怎麼樣了?」
妮兒的情形相當不妙。公瑾那一鞭出手極重,如果不是被米迦勒阻斷,這一鞭
就取了妮兒的性命。饒是如此,她腹側被撕裂出一道長長口子,血流如注,腑臟受
到強烈震動,被楓兒等人救回時,早已經失去了意識。
泉櫻略通醫道,楓兒也精於急救,但倉促間都覺得這個傷勢恐怕不好處理,怎
料海稼軒蹣跚地往前跨上一步,瞥看一眼,左掌伸出,凌空虛按一下,妮兒忽然發
出「呃」的一聲,身體一軟,頸子往左斜垂,竟已沒了氣息。
倘使旁邊只有雪特人在,這時就免不了一場騷動,幸好兩個女人都不是大驚小
怪的人,微微一楞,就已經明白道理。泉櫻一看妮兒的傷口,出血已經整個止住,
傷口邊緣迅速結起一層冰霜,連碰一下都覺得凍手。
「天位力量造成的傷勢很複雜,如果不能有效驅除敵勁,就算用其它手段催愈
肉體也是沒用。以假死的方式,停頓心脈與血液流動,可以封鎖天魔功以外大部分
的潛勁,這是最妥當的急救法,只要十二時辰內把人弄醒,就不會有什麼大阻礙。」
海稼軒若無其事地說著,初次見面的楓兒雖能理解,但卻仍有些迷惘。
「為什麼是用急救手段,而不是進行實際醫療呢?」
「那是因為……」
海稼軒的回答還沒說完,之前被敲得暈頭轉向的有雪,殺豬般慘烈嚎叫起來,
指著西方的一座閣樓。
「因為沒有必要進行實際醫療,你們這幾個笨蛋沒有一個可以生離此地。」
好整以暇的刺耳笑聲,從端坐在閣樓屋簷上的奇雷斯口中發出,居高臨下,遙
遙望著下方的五個人。
閣樓的位置不算遠,但這絕世凶獸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除了海稼軒,沒有旁
人能夠察覺,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眾人之間的修為差別。儘管奇雷斯沒有刻意釋放殺
氣、壓迫感,但是想到他過去的戰績,泉櫻等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周公瑾很有本事啊,不但在天上藏了這麼多門鬼祟東西,居然還私下與魔族
勾結,也算得上是準備周全了。」
一語道破奇雷斯出現在此的原因,海稼軒也同時採取了舉動,但卻不是排眾而
出,而是慢慢、慢慢地往後退,退到泉櫻身後,顯然是避免奇雷斯發難時自己首當
其衝。
直至此刻,他仍是一腿不良於行,這個緩步後退的動作雖然輕微,卻仍是很顯
眼,引住敵我雙方的目光。
「我的朋友,是一個計算非常周延的人,有時候我都會被他給嚇到,相形之下
,你們實在是大驚小怪了。」
「所以,你就是這位好朋友專門派遣過來對付我們的?」
「不,原本只要搞定你們兩個就好,但是討人厭的東西留久了總是麻煩,我決
定讓他佔點便宜,一次把你們都給掃除掉。」
奇雷斯摩擦著尖銳的指爪,發出刺耳的厲響,擾亂著底下敵人的心神,但他的
目光卻緊盯著海稼軒。這個敵人未必很強,但卻是一個未知的存在,是這一夥人當
中最大的變數。
然而,他的身體卻有殘疾,無論實力如何,動起手來終究打了折扣,少了威脅
性。確認到這一點的奇雷斯,不在專注於海稼軒,而是把注意力放向敵人群體。
楓兒、泉櫻,過去都曾有過與奇雷斯的對峙經驗,但卻與這次的感覺不同,似
乎……有什麼事情在這個強敵的身上發生了。
「台面上的、台面下的,全都在掌握之內……我忽然很好奇,如果你的朋友總
是這麼計算周全,那麼這一次的耶路撒冷戰役,他是不是還暗中計劃了什麼東西?」
海稼軒道:「一流的軍事將領,總是在進行一步戰術的時候,同時策劃了接下
來的五步。周公瑾攻下耶路撒冷,是必然的定局了,不過這次行動已經宣告結束了
嗎?還是還有什麼步驟仍在進行?」
奇雷斯不答,只是旋握起拳頭,催運起天魔功,手臂上隱隱冒起一層黑氣繚繞。
「除非攻下香格里拉,否則即使打破耶路撒冷,也無法拿下自由都市,周公瑾
如果懂得兩計並發,大軍這時應該已經攻破香格里拉的城門了,不過,統一自由都
市就夠了嗎?我覺得他應該會更貪心一點的……」
海稼軒的話,聽在眾人耳裡,都覺得一陣寒意。即使這是玩笑話,都讓人不安
,若這是事實,公瑾已經暗中攻至香格里拉,這等手段、戰術,當真是無可捉摸,
無論耶路撒冷這一仗是贏是輸,都不能改變大局。
「天才與白癡,只是一線之隔,人和猴子的想法其實沒有差那麼遠。如果用貪
慾來解釋,那麼所謂的鬼神莫測,只是因為他比一般人更貪心。可是,一舉蕩平自
由都市,這樣子他就滿足了嗎?要是還覺得不夠,除了自由都市,他這大大的一口
還會想要吞掉什麼?」
艾爾鐵諾、自由都市,都可以排除在答案外,那麼剩下來的可能,就是雷因斯
與武煉了。
「要拿下自由都市,要拿下香格里拉;不過要蕩平武煉,要先處理掉一個人,
呵,好像已經從武煉動身了,這時候才作出決定,這個婆婆媽媽的個性,注定是他
的致命傷啊……」
奇雷斯一直只是靜靜地聽海稼軒說話。公瑾到底有什麼打算、想幹什麼,他並
不知道,也不在他們的合作關係裡,他只是單純接受委託,處理掉看不順眼的傢伙
而已,但是聽聽看公瑾的計劃是什麼,這點確實很有趣。
不過聽到這裡已經夠了,自己的耐性與殺性都已經到了極限,再等待下去,實
在不合自己的個性了。
「要動手了嗎?沒耐性的傢伙,亂用暴力是性格缺陷的象徵啊……」
海稼軒不是小孩,雖然已經躲在泉櫻身後,但卻沒辦法藏住身形,而且誰也感
覺得到,奇雷斯所釋放出的殺氣,倒有一半集中在他身上,擺明了一動手就會以他
為目標。
被當作擋箭牌的泉櫻,只有苦笑的份;楓兒已經把體內的毒性暫時壓下,回復
戰力,這時手握劍柄,預備與泉櫻聯手抗敵,但泉櫻以眼神示意,要她先顧好昏迷
中的妮兒,一找到機會就離開這裡。
雙方相互對峙,泉櫻全神灌注奇雷斯的動作,以防他那雷轟電閃般的奇襲,哪
知道眼前黑影一閃,奇雷斯已經從屋簷上消失,凌厲爪勁由上方迫來,竟是完全不
理會她的存在,筆直向海稼軒攻去。
海稼軒的反應亦是奇速,「刷」的一聲,雪亮長劍抖震出鞘,劍光清若秋水,
手腕一下旋動,劍勢去向奇幻莫測,讓人連提防的時間也沒有,就封擱在泉櫻的頸
側。
「你……」
泉櫻正把全副心神放在敵人身上,哪料到會突然有此驚變,海稼軒出手突然,
站的位置又是死角,結果一出手就把她制住。冷冷的劍鋒貼在頸子旁,泉櫻的動作
完全停頓,不知身後的人是敵是友,又該作何反應,就連旁邊的楓兒、有雪都看到
傻眼,一時間也不知該把武器對著奇雷斯,還是擺平泉櫻身後的海稼軒。
「不要動!給我退回去,只要你再過來一步,我就一劍割斷這女人的喉嚨!」
局面的演變堪稱是匪夷所思,制住泉櫻的海稼軒,居然對奇雷斯威脅起來。妮
兒、有雪固然錯愕難當,就連被當作人質的泉櫻都聽到傻眼,沒想到這種應該出現
在雪特人身上的戰術,會這樣使用在自己身上,但錯愕之情剛剛浮上心頭,一股強
大的內力自背後急湧入體內。
(這是……他為什麼輸內力給我……)
這股內力的源頭,自然是背後的海稼軒,泉櫻微微一驚,隨即會意,深深吸一
口氣,把那股急速催輸過來的內力,導入經脈運行。
奇雷斯撲擊過來的速度,被海稼軒的脅迫稍稍一阻,但卻只是眨眼的短暫時間
,在眾人還沒從那種錯愕感中回復之前,他的身影已經化為一道黑電,重新向海稼
軒攻去。
爭取到的時間很短,不過已經足夠,當奇雷斯撲擊過來,將內力導入正軌的泉
櫻,被海稼軒在肩頭一推,展動朱槍,主動往敵人攻擊過去。
「你說什麼?」
「很難理解嗎?我說我要感謝四師弟你啊,沒有你的幫助,我無法得到這場戰
爭的最終勝利。」
公瑾的話,讓本已義憤填膺的王右軍,感到一陣不祥的森冷。這些話毫無疑問
地是種諷刺,但二師兄為何突然這麼說?
假如周圍有其他的戰友在,這可以作為挑撥離間的解釋,但是戰鬥已經結束,
己方一敗塗地,米迦勒團長、麥當諾戰死,山本五十六傷重失蹤,唯一還有行動力
的自己,非但沒有可能逆轉戰局,傷重的身體甚至算不上戰力,二師兄的這番言語
,還有什麼意義?
天色將明,雲層仍然厚密,遮蔽了本來應該透射下來的陽光,但即使日出,此
刻的耶路撒冷也得不到救贖,唯一會從天而降的,不是神明恩賜,而是象徵毀滅與
死亡的光雷炮擊,現在天空雖然平靜,但王右軍曉得這只不過是公瑾暫時停住炮擊
,若他要解決自己這敗軍之將,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只要把光炮重新開啟就成。
「即使白夜四騎士不在了,耶路撒冷的精神也會延續下去……」
作為失敗者,這是王右軍唯一可以說的話,也是他最想說的一句話,但公瑾卻
有著不同的想法。
「或許吧,不過我不認為這有多大的可能性。如果石崇的實力一如他的信心,
現在應該已經成功攻陷香格里拉了。以後掌管自由都市的人是他,耶路撒冷會有什
麼收場也要看他,根據我的感覺,他似乎對宗教團體沒有多少好感。」
公瑾冷淡的話語,聽在王右軍耳裡,簡直像是晴天霹靂。他一直認為,即使耶
路撒冷敗陣,那也僅代表自由都市敗了一仗,只要香格里拉不落入敵手,整體戰局
就還有逆轉的可能。
但二師兄到底在說什麼?香格里拉已經落陷?事情怎麼會是這樣子?這又和石
崇有什麼關係?他不是被囚禁在中都的監獄裡嗎?
「不用太過著急。我們六名師兄弟,能見面好好說話的機會已經不多了,看在
這一點上,我可以讓你弄清楚一切。」
公瑾道:「事情的起源,是在幾個月之前,石崇秘密來到海牙與我協商合作。
他開出的條件是……用自由都市來交換艾爾鐵諾。」
一直以來,公瑾與石崇的關係,就只能用勢不兩立來形容。在公瑾的立場,要
中興艾爾鐵諾,就必須除掉這個不住啃食國家支柱的蠹蟲,將這個危害國家生命力
的毒瘤割去,王室與國家才能得到新生;而就石崇來看,公瑾的存在無疑是背後芒
刺,只要公瑾存在一天,他就無法順利掌握艾爾鐵諾。
這樣的關係不只是當事人,風之大陸上的每一位觀眾都是如此認知,所以當石
崇秘密造訪海牙,面見公瑾時,他提出的條件才令公瑾暗自吃驚。
「現在的局勢,我們兩個長年內鬥,外有雷因斯虎視眈眈,內部有麥第奇世家
、白鹿洞窺視在旁,我們不設法殺出生天,難道要持續掐著對方的脖子,在敵人的
訕笑中一起氣絕身亡嗎?」
石崇道:「話雖如此,但我並不是想要達成什麼先蕩除外敵,再解決彼此的協
議。周大元帥最大的志願,就是把我從艾爾鐵諾抹除,既然這樣,我們何不來個一
勞永逸的約定?只要你我合作,把自由都市拿下,我願意就此離開艾爾鐵諾,放棄
一切大權,從此你我各掌一方。」
「自由都市有青樓聯盟為後盾,白夜四騎士的實力堅強,石君侯好像覺得可以
說拿就拿,不知道有什麼根據?再說,陸師不會坐視這種行為,石君侯想要掀起大
戰之前,最好再考慮一下,別要偷雞不成,反被從艾爾鐵諾整個抹掉了。」
「對,所以我們說到重點了,每個計劃中都會有一些不可避免的障礙,為了讓
合作成功,我預備進行一個以殺神為代號的計劃,先除掉陸游。這個老不死存在太
久,實在礙著太多人的事,對我如此,對周大元帥亦然。」
彼此都是有一定智慧的對手,對局勢與事實的演變心中有數,作沒意義的否認
,只是浪費時間,所以公瑾沉默不語,沒有回答石崇。
在聽到這個提案的瞬間,他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就理智層面來說,石崇說得沒
有錯,自己雖然有著白鹿洞當後盾,但卻只能與石字世家相對峙,除非師父陸游有
所決斷,不然沒辦法分出什麼決定性的勝負。
表面上,白鹿洞與陸游都是公瑾的權力後盾,然而公瑾和陸游都明白,兩人心
中有著不同的志願,正因為這個決定性的差別,師徒之間呈現一種奇妙的牽制關係
。當雷因斯迅速崛起,陸游的態度日益曖昧,師徒兩人漸行漸遠,考慮著或許要與
師門敵對的公瑾,無法輕易撥開敵人伸出的合作之手。
公瑾所暗藏的實力,都與魔族有關,深深牴觸了陸游「以魔族為死敵」的信念
,除非與師門反目,否則無法動用。可是倒過來說,若是無法避免這個事實,那麼
在與師門反目的同時,自己應該減少敵人,不然等若是一次與風之大陸上所有勢力
開戰。
爭取友方是必須的,可是做起來卻很困難。青樓聯盟多邊討好,永遠不可能成
為真正的友方;武煉、麥第奇家不會與自己真心合作;雷因斯則是誓死敵對,沒有
化敵為友的可能。真要討論結盟問題,會與自己因為利益而聯手的,也只有石崇。
石崇會主動提議合作,這件事情相當不可思議。但更加不可思議的,是石崇擺
出來的誠意,在提出聯手誅殺陸游的提議後,石崇擺出了非常大方的態度。
「為了表示誠意,誅殺陸游的工作,由我方一力承擔,周大元帥可以完全不用
介入,無論事成事敗,這都不會牽連到元帥。」
那時,黃金龍騎士團尚未出現,但石崇已與多爾袞聯盟,實力殊不可侮,確實
有著搏殺陸游的可能,但雙方都心裡有數,像陸游這樣的強人,不管事前準備怎樣
充分,行動中肯定會受到不少的損傷,對於本來就沒有什麼誠信基礎的兩人而言,
當一方在行動中受創過重,可能戰鬥一結束,立刻就被合作對像反刺一槍。
石崇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卻把這損傷風險一力承擔,所展示的決心與「
誠意」,簡直令旁人感到一陣寒意。但公瑾卻以更為冰冷的態度,迅速衡量過這麼
做的輕重得失。
「條件上相當誘人,不過以你我現在的立場,這樣還不夠表示誠意。」
公瑾道:「如果要談合作,在你的殺神計劃結束後,我會立刻把你拘捕下獄,
拔掉你在艾爾鐵諾之內的勢力,這樣又如何?」
極其嚴苛的條件,公瑾固然不認為石崇會拍桌子大罵,怒形於色,但卻也沒料
到他會想也不想,一口就答應。
「很公道,無論殺神計劃成功與否,你都應該這樣做,進退先立於不敗之地。
本來我就打算離開艾爾鐵諾,回到自由都市,撤走我的人馬是理所當然,你先幫我
大掃除一次,我反而該謝謝你,因為會被你掃除到的廢物,早晚也會死在我手裡。
除了你提出的這些,我還可以請多爾袞先生與你配合,暫時歸你調度,共抗外敵。」
「……石君侯的氣度驚人,什麼好處都讓合作對像佔盡了,難道你就不怕我中
途食言,先把你消滅,再去對付雷因斯?」
「現在是非常時局,要行非常之事,當然要有非常的器量。我不是宅心仁厚,
但如果不開出這樣的非常條件,你一說完話就會把我幹掉,哪有合作可談?」
石崇道:「我是個賭性很重的人,通殺通賠都是看這一注。石家現在的局面是
群敵環伺,如果不能打開僵局,最後結果一定是與你和旭烈兀兩敗俱傷,給雷因斯
佔到便宜。我對艾爾鐵諾有一份感情,與其要便宜外人,我寧願敗亡在艾爾鐵諾人
手裡。」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但聽在公瑾耳中,情感層面上,可信度連一成都沒有,
但就理智層面而言,公瑾不能不認真考慮。
儘管立場上是敵非友,但兩人心知肚明,彼此都面臨著同樣的困境。陸游的存
在,是兩人早晚要面對的一個阻礙,武力衝突不可避免,如何在一場損失慘重的硬
仗後,爭取回氣的空間,不被第三、第四股勢力趁虛而入,是最重要的問題。
「我們不用浪費時間,說一些沒用的交涉言詞,你我都知道這是一場賭局。如
果有你的協助,無論是要消滅陸游,或是拿下自由都市,我都有自信,所以目前的
問題只有一個,就是看你願不願意賭這一,拿自由都市來換艾爾鐵諾的中興。」
「不,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你到了自由都市之後,該如何面對那時
的同盟關係,如果我都能和你合作,又有什麼理由不能和雷因斯聯手,再轉過頭來
對付你?」
公瑾道:「但至少在今天,你的勇氣值得我付出尊重與敬意。」
不需要握手,也不用再多說什麼,石崇聽完這句話後,就離開了海牙,一如來
時的隱匿無息,他的離去也沒有讓人察覺。
合作關係就這樣秘密維持,期間公瑾與旭烈兀取得共識,在殺神計劃宣告成功
後,剷除石家在艾爾鐵諾的勢力,為了把腐朽不堪的皇室洗滌,由旭烈兀取代曹壽
,掌理國政。
「……所以,你就與石崇合作弒師?青樓聯盟的勢力根深蒂固,你憑什麼認為
你能拿下自由都市?」
王右軍努力調勻氣息,壓抑體內翻湧的氣血。要逆轉戰局已經沒有可能,但自
己至少要弄清楚這片土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情報很重要,也許自己活不過
今天,但只要自己把這些情報聽完,即使只剩下屍體,還是有高手可以「讀」出來。
「千葉家在風之大陸上的潛伏勢力,由三名首領掌管,香格里拉魔屋中的那位
女士、武煉的公孫夫人,這兩個女人的勢力合併,組成現在的青樓聯盟,但第三名
首領是誰,這數百年來沒人知道。」
「難、難道石崇他……」
「對,其實我也很意外。他告訴我他就是那神秘的第三人,畢生志願是重奪香
格里拉,掌握組織的大權,相形之下,艾爾鐵諾只是個累積實力的過程,不是最終
目標,所以他希望與我同盟,我助他奪位,他依承諾撤出艾爾鐵諾。起初我也很懷
疑,但從我們進攻自由都市以來,他確實完成了情報的反向傳輸,讓青樓聯盟沒有
察覺到我們的奇襲。」
公瑾道:「從遠古時代開始,千葉家就影響風之大陸的時局動向,勢力盤根錯
節,防不勝防。要對付這樣的組織,外部硬攻是沒用的,只有靠它自己內亂。石崇
利用隱藏身份的機會,把他的人反滲透進入另外兩人的體系,當戰事爆發,就開始
有系統地傳假情報回香格里拉,恐怕在香格里拉城破的剎那,青樓聯盟還想不清楚
敵人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王右軍還記得,青樓聯盟最自傲的信念是「一個情報可能出錯,一百個重疊組
合的情報沒有可能出錯」,但世事無絕對,當人們開始篤信某件事情的不可變,盲
點也就隨之而生,一百個重疊組合的情報,仍是可以出錯,而且大錯特錯的。
「進攻耶路撒冷和進攻香格里拉的動作,是同時進行,石崇秘密潛來自由都市
,親自指揮,我讓朱炎去支援他,這趟攻擊以有心算無心,應該已經攻破香格里拉
了。」
「你就這麼相信石崇,認為他奪取自由都市後,不會立刻出賣你,反攻你一記
嗎?」
「我當然不相信他,所有對艾爾鐵諾有威脅的敵人,我都會一個一個消滅掉。
不過他在賭,我也在賭,他肯下這麼大的賭本,讓我佔盡便宜,背後當然有我所看
不透的巨大利益和圖謀,但如果我連一步都不敢踩進去,局面就沒有豁然開朗的一
天。」
公瑾的聲音沒有很大,語氣很淡,聽來不像是在訴說雄心壯志,而是像個局外
人一樣,很平常地陳述。
「就像現在,我也在做一個賭注,如果成功,我可以拔掉一個比雷因斯、石崇
等人更棘手的禍患,解除對雷因斯開戰時背腹受敵的風險。」
「難、難道是……」
「自然是武煉了。艾爾鐵諾的實力再強,也沒能力同時抵禦雷因斯、武煉的雙
邊夾擊,比起已經表明的威脅,我更擔憂潛在危機。」
「你攻打自由都市,與你為敵的人是我,與武煉沒有關係,你……」
多年來與族人切斷聯繫,甘於被家族驅逐出門,王右軍就是不願自己的作為牽
連家族,讓敵方勢力找到藉口,這時擔心的事終於發生,怎麼還鎮定得下來?
「四師弟,你始終是不懂,你與武煉有沒有關係,對我而言根本不是重點。我
是要守護艾爾鐵諾的軍人,任何會危及艾爾鐵諾的不穩因子,我都有責任要拔除。
對付武煉是遲早的事,你的存在,只不過是我的一個機會。」
「你這個狂人,想要一舉拿下武煉和自由都市嗎?你真以為自己做得到?」
「事在人為,更何況我沒有打算這麼快拿下武煉,只是要藉著這個機會,拔掉
武煉最尖的那一根刺。」
聽見這個太過明顯的暗示,加上公瑾之前莫名其妙的感謝話語,王右軍頓時明
白了公瑾的意思,剎時間,一種超越理性的恐懼感,令他全身為之顫慄。
「王五是一個很重情義的漢子,當我與雷因斯開戰,保持沉默的他,早晚會忍
不住動手,就像他雖然把你逐出門牆,卻仍對你這弟弟照顧有加一樣,當你遇到致
命危機,他又怎麼能在武煉袖手旁觀了?所以你說我是不是該多謝你?給我製造一
個這麼好的機會,主導戰局?」
公瑾朝西方眺望,那邊的雲氣如海濤翻湧,強勁風勢不住吹來,看得出情形的
不尋常,其中更隱約傳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血緣的感應,該讓你感受到了吧?那種焦急、憤怒、狂暴的氣勢,正朝這裡
快速逼近,鵬奮坡之戰的絕世天刀復活了……」
沒有讓公瑾繼續喃喃自語下去,王右軍一掌拍擊地面,揚起數十尺高的煙塵土
壁,遮斷視線,同時飛身掠退,試圖逃離此地,但是他腳下才一動,公瑾的鞭子便
神出鬼沒地閃現,一鞭擊中他。
土壁化作漫天塵沙碎雨,飄散下來,王右軍跪倒在地上,口中不住淌流著鮮血
,剛才那一鞭,沒有在皮膚上留下痕跡,卻一鞭就擊破了他的胃臟,急湧出來的鮮
血,幾乎癱瘓他的呼吸。
「……你、你以為你能戰勝五哥嗎?他……哇啦……他的武功……」
「王五很強,尤其是動了盛怒的他,威脅性比陸師更可怕,要是他找我挑戰,
我一定會躲得遠遠的。但是擁有天位力量的武者,最忌諱的就是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當日雷因斯的白起縱橫天下,無人能敵,何等威風?但最後仍是給自己的個性活
活累倒。」
公瑾以一種歎息的表情,斜看著跪倒在身前的師弟,緩緩道:「個性決定命運
,重燃鬥心的天刀雖然可怕,但他個性中顧全大局的慎重,卻成了他的致命傷。如
果他一早就決定動手,這一仗我只有四成勝算,但他卻是直到我擊殺米迦勒後,這
才下定決心,從武煉趕來救你。」
縱然是絕世白起,以他舉世無雙的天心意識迫增體能,也需要半晚功夫,才能
從稷下趕到北門天關。王五再強,也不可能有白起那樣的天心意識,在全力鼓催下
,從武煉趕到耶路撒冷,非兩日光景不能到達,即使抵達,體力耗損之重,不難想
像。
「四師弟,我不會殺你,但只要把你弄得半死不活,吊住最後一口氣,王五一
到,必定拼盡全力救你。他武功再高,歷經兩日夜萬里跋涉,又在你身上耗盡元氣
,能發揮的力量不足一半,屆時我配合光炮攻擊,殺他不會比殺米迦勒困難。」
當面前的敵人這麼說,自己又傷重乏力,只能跪地嘔血,心裡被絕望感覺所覆
蓋的王右軍,除了搶先自盡外,還能做些什麼?
只是,公瑾又怎會給他這個機會?王右軍才要運氣,一條鞭子陡然從地下竄出
,纏住他頸項,輕而易舉地控制他的真氣流動。
「要自殺還嫌早啊,師弟,如果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對王五兄未免太失禮了
。請你什麼都別做,我要先廢掉你的八脈,免得你做出令人遺憾的動作。」
公瑾緩緩揚起了手,足以毀去王右軍體內經脈的力量,在他掌上運行,正當他
要毫不留情地轟發下去,這一記重拳卻被人從旁攔住。
一隻充滿力道的手掌,適時地攔住了他這一拳。
「周大元帥,有我在此,這件事你做不到。」
在目睹來人面孔的瞬間,公瑾的瞳孔驀地驟縮,綻放出無比尖銳的目光,緊盯
向這名不該出現在此的男人。
「王五……怎會……」
彷彿與這聲歎息相呼應,一記灌注滿怒氣、力量的豪霸重拳,狠狠地轟上了他
赤裸於面具外的半邊面孔。
請續看《我意天下》第十六集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