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藥之爭】 
 
    正如吳世道所說，因為黃玉琳每個中午都跟他一起到公司的餐廳吃工作餐，儘管有
時候他們也會帶上公司的其他同事，但是在十天之後，風言風語還是開始漸漸興起。 
 
　　不過，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更大的事情，讓這些風言風語顯得微不足道。 
 
　　二○○五年四月一日，李力的一個美國同學帶過來一個據稱可以起到壯陽奇效的新 
藥，其效果與威而剛相符。臨床試驗數百例，只是還沒有得到美國醫藥局大規模生產的 
許可，而研製該新藥的企業資金已經出現問題。 
 
　　如果黃牛集團能夠在這個時候買斷這種產品在亞洲區的銷售權，那麼想必利潤可觀 
。 
 
　　李力在內心裡對這個提案並不同意，因為這與他想將黃牛集團建設成為中國最大的 
流質飲料集團的構想背道而馳。飲料和藥品，說到底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行業。 
 
　　所以李力將他的美國同學安置在五星級酒店中好好招待，但是始終不跟他談這件事 
。希望這位同學多待幾天，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回美國或者找別人去。 
 
　　但是不知道怎麼的，賈許知道了這件事情，他馬上找到這個人，以黃牛集團第一副 
總裁的身分向他詳細瞭解了這份新藥的情況，並且要走了一些比較重要的資料。 
 
　　而後，賈許又迅速邀請一些專家對這個人帶來的樣品進行檢測，最後專家檢測認為 
基本沒有什麼副作用。 
 
　　這樣一來，賈許馬上蹦到黃一任面前開始攛掇他買下這個新藥品的亞洲區經銷權。 
 
　　這半個多月來，賈許一直在為這件事情煩心。到了六月份，美國那邊催促他們下決 
心的傳真一張接著一張。 
 
　　終於，黃一任再也坐不住了，他召集各地分公司的總經理以及總部所有經理級別以 
上的人員召開一次黃牛集團的核心會議。 
 
　　這個會議正是在二○○五年六月十三日召開。 
 
　　吳世道雖然被降為副處長，但是他在級別上並沒有降低，依然是經理級別，所以他 
也有資格參加這次會議。 
 
　　在開會之前，吳世道遇到了陳新。 
 
　　很顯然，當陳新看到吳世道和他一起參加這樣高級別的會議時顯得很驚訝。他雖然 
知道在現在的環境下，吳世道這個人可能很有前途，但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區區四個 
月不到，他就可以升到經理級別，這在黃牛集團簡直是比坐火箭還快啊！ 
 
　　「世道，你現在不是前程似錦，而是真正的鵬程萬里啊！當初在分公司，我是瞎了 
眼了，竟然會讓你這種頂尖人才待在資料室裡，慚愧啊！」陳新雙手緊緊地握住吳世道 
的手，感慨萬千地說道。 
 
　　吳世道很細心地發現陳新對他的稱呼已經從「小吳」變成了「世道」，這雖然只是 
個小小的差異，但是其中奧妙實在是妙不可言啊！ 
 
　　「哪裡，陳總客氣了。」吳世道客氣地回道。 
 
　　陳新接著又跟吳世道寒暄了一番，再之後，他才提到重點，「你對美國新藥這個事 
有什麼看法？」 
 
　　吳世道答道：「我還是後輩，對這些事情也不是很懂。這次會議，我也只帶了耳朵 
，沒有帶嘴巴來。所以，也沒有什麼看法。」 
 
　　陳新笑了笑，「世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現在官腔打得不錯嘛！」 
 
　　吳世道知道陳新雖然臉上在笑，但是心裡對自己一點也不跟他說真心話感到有些生 
氣。這個時候，如果不說點什麼，搞不好跟陳新的關係將來不好處。雖然自己並不怕他 
，但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多交個朋友，又有什麼不好呢？ 
 
　　於是，他微想了想，半含半露地點道：「其實，這次會議說穿了，談的是人，不是 
事，所以無論結果怎樣，我認為只帶耳朵去會比較安全，陳總以為呢？」 
 
　　陳新將吳世道的話細心品味一番之後，重重地點了點頭，指著吳世道，讚嘆道：「 
這話透徹，透徹！」 
 
　　會議在上午十點準時開始。 
 
　　進入總部已經近四個月，但是吳世道除了工作以外，就是瘋狂地學習，除了工作交 
往的同事之外，幾乎誰都不認識。自然更沒有時間去巴結上層，所以黃一任他還是第一 
次見到。 
 
　　他一點也不像六十幾歲，很年輕，看上去頂多也就是五十歲的樣子。大概是這幾年 
養尊處優的關係，體態有點臃腫，動作也有些慵懶，但是那雙含而不露的眼睛卻讓吳世 
道知道世上成功無僥倖。 
 
　　這次會議，共到各地總經理七名，總裁、副總裁共五名，總部各經理級別人員十七 
名，再加上黃一任，剛好是三十人，將大會議室坐得滿滿的。 
 
　　開會前，黃一任讓李力將新到的經理人員給他介紹一下。李力於是將吳世道以及其 
他六名新經理都向黃一任介紹，黃一任跟他們一一握手，說了些鼓勵的話。 
 
　　其他經理都是連連鞠躬，只有吳世道站得筆直，對於黃一任的話也只是點頭致意。 
這在眾經理當中就顯得有些鶴立雞群，當時，會議室的人多多少少都瞄了他一眼。當然 
，心中對他的觀感也各有不同。 
 
　　十點十五分，會議正式開始。 
 
　　按照部門分，吳世道被安排和黃玉琳坐在一起，而陳新則坐在吳世道的斜對面，時 
不時地對他點頭致意，吳世道也微微的微笑回禮。 
 
　　剛開始的時候，會議還算開得正常，但是開到半個小時以後，元老派和新銳派之間 
的火藥味就開始越來越濃了。 
 
　　終於，性格火爆的肖天忍不住扔出一句重話，「不知道那些只知道瞎支持新藥計劃 
的人，懂不懂什麼是整體戰略，懂不懂什麼是品牌戰略。什麼叫整體戰略？我們過去數 
十年來，都是一家流質食品企業。我們在市場、渠道、法務、人才結構等各個方面都已 
經完全適應和理解這個市場。我們最好的發展之路就是在流質食品的這個大概念下做大 
，做強，做深，做透。因為這樣做，我們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我們的現有資源，這就叫 
整體戰略。什麼叫品牌戰略？我們一向做的是食品，是飲料，現在突然跑去做壯陽藥。 
你有沒有想到消費者會怎麼想？一個賣牛奶的跑去賣壯陽藥，這不是很滑稽嗎？到時候 
人家一喝你的牛奶就想到你的壯陽藥，消費者會不反感嗎？」 
 
　　「你不用給我們上課，我們雖然沒有外國博士的頭銜，但是我們還不至於不知道你 
說的那些基本常識。也不知道是誰從前一直說我們保守，說我們沒有進取心，現在有個 
每年上百億的市場，我們唾手可得，而你們卻畏首畏尾，不敢向前，難道這就是你們所 
謂的進取心嗎？實在是可笑。」賈許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這不是進取心，是莽撞，是瞎搞。一個沒有得到美國醫藥局審批，也沒有通過 
國家醫藥局審批，也沒有通過任何一家醫藥局審批的所謂新藥，你們就要花上七億去買 
人家的亞洲經銷權。就是白癡，也知道這是在把錢往水裡砸。萬一到時候，美國不批， 
中國也不批，你賣到哪裡去？賣到非洲去？諸位，你們不是二十歲的小伙子了，怎麼還 
會幹看到一個虛無機會就往裡跳的蠢事呢？」 
 
　　「我們已經邀請了上海的幾個專家對樣品做了鑒定，證明是有效，而且沒有副作用 
的。」 
 
　　「真是幼稚，樣品就等同於產品嗎？而且，誰知道你從哪裡找來的專家。」 
 
　　「肖天，你不要欺人太甚！」賈許終於再也無法忍耐，當著各地總經理和內部各經 
理的面拍案而起。 
 
　　肖天理都不理他，一臉不屑地別過臉去。 
 
　　這時候，黃一任終於忍不住了，「你們都給我住嘴，堂堂副總裁，一點風度都沒有 
，像什麼樣子？好了，好了，今天到此為止，散會！」 
 
　　會議就在這種極不和諧的氣氛中結束。 
 
　　會議結束的第二天，黃一任再次來到了公司，肖天和賈許都被叫去。 
 
　　第三天，公司發布通知，新藥計劃停止，肖天因為個人理由辭職。 
 
　　看到公司內部網發布的這個消息，吳世道禁不住冷笑了一下。 
 
　　「吳處長，你怎麼看這件事情？」坐在一旁的黃玉琳也同時看到了這個消息，她轉 
過椅子，問吳世道。 
 
　　按照往常來說，吳世道一般都會避實就虛，因為他現在正是積攢實力的時候，並不 
願意因為任何事得罪任何人。但是這次不同，進入總部四個月以來，肖天對他一直很好 
，不但對他著力栽培，而且也從不跟他玩什麼手腕。 
 
　　在這樣的情況下，吳世道難以保持超脫和冷靜，他對黃玉琳說道：「妳父親是黃牛 
集團的大股東，家產算起來起碼也有幾十億。按道理，這樣說他並不合適，但是我還是 
要說，妳父親不是個幹大事的人。」 
 
　　黃玉琳並沒有生氣，反倒饒有興趣地問道：「連我父親都不算是能幹大事的人，那 
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才算是能幹大事的人呢？」 
 
　　這時候的吳世道因為肖天的遭遇，內心頗為不平，所以忘記了掩飾自己，所說的一 
切都是真情流露，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不是跟你們這樣的人所可以討論的。」 
 
　　這一段時間以來，黃玉琳對於吳世道已經開始頗有好感，因為他不但精明能幹，而 
且很有氣度，更難得的是博學多才，天南地北，好像什麼都知道。但是現在吳世道這樣 
跟她說話，她還是很難不生氣，「有本事自己去闖蕩好了，我倒很想看看，你吳世道到 
底有多大本事。」 
 
　　「妳說得對，或許真的是時候了。」吳世道只說了頭一個字便開始發現自己的狀態 
出了問題，所以他後面開始含混其詞。 
 
　　結果，黃玉琳並沒有太清楚，但是她現在正在氣頭上，也懶得去問他到底在說什麼 
。 
 
　　晚上，吳世道打電話給肖天，請他吃飯，肖天欣然答應。 
 
　　肖天見到吳世道的時候，依然不改爽朗風格，一見到吳世道，就用力拍他的肩膀， 
「吳世道，在位的時候都是我請你，我辭職你就請我，是不是向我示威？」 
 
　　吳世道知道肖天是在開玩笑，也就沒有解釋什麼，只是一個勁地笑。這笑跟平常的 
笑不同，每次他對著肖天的時候，他都是真心的笑。這個從前的上司，與其說是自己的 
上司，倒不如說更像是自己的大哥。工作半年以來，他最感到慶幸的事就是遇到了肖天 
，不但教給他很多東西，讓他有機會參與到具體的投資、策劃、市場工作中。更重要的 
是，給他一絲溫暖的感覺，讓他對這個世界還保持著起碼的信賴。 
 
　　「不過說句真心話，小吳，我就喜歡你這點，什麼時候都不卑不亢，該怎麼樣就怎 
麼樣。」坐下之後，肖天正色道。 
 
　　吳世道給肖天倒了杯酒，說道：「對不起，肖總，這次我不能幫你什麼。」 
 
　　肖天揮揮手，「屁總，以後叫我肖哥，別老是總啊總啊的，聽著難受。」 
 
　　肖天一飲而盡，「你的意思我明白，你現在這個位子，你能幹什麼呢？不過，小吳 
，這是我的肺腑之言，這次離開黃牛集團對我來說，不是壞事，而是好事。」 
 
　　「這麼說，肖哥已經有什麼好的計劃了嗎？」 
 
　　肖天搖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黃牛集團和黃一任給我上了很好的一課，讓 
我得出了一個很好的道理。知道是什麼道理嗎？那就是打工的就是打工的，不管你做得 
多高，就像我，做到了副總，算是高了吧？可那又怎麼樣？你還是個打工的。你立功了 
，有良心點的老闆給你點小甜頭；你要是犯錯了，老闆哪裡還記得你當初的功勞，一腳 
就把你踢出門去。老闆看好你的時候，你就是什麼都好；老闆要是看你不順眼，你就狗 
屁不是。說穿了，只要是給人家打工，你就是人家的狗。高興了，餵你根骨頭；不高興 
了，一腳踢你的屁股，沒勁！」 
 
　　肖天的這番話讓吳世道再也笑不起來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望著窗外色彩斑斕的大 
上海，開始非常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我已經想好了，這次我回美國，我誰的工也不打，我就是在華人街擺一煙攤，我 
也要自己當自己的老闆。我已經快四十了，我再也不想做誰的狗了，我跑不動了，不想 
聽人吆喝。」說到這裡，肖天的話語顯出些微的蕭瑟。 
 
　　吳世道見狀，便安慰道：「肖哥，你這是喪氣話，你現在起碼也有個幾千萬，進， 
可以出去闖蕩一番事業，你現在才三十九，正當盛年，還有大把機會。退，你也可以和 
家人在美國好好過你的公寓生活，哪裡有你說的那麼淒涼？」 
 
　　肖天笑笑，「呵，人啊！一遇到不順的時候，說幾句喪氣話是必然的。我是不可能 
真的去擺煙攤了，但是現在我其實也在考慮出路。我這個人我自己知道，二十七歲博士 
畢業，已經工作了十一年，但是從來沒有當過正的，每次都是當副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是沒有人請我去當正的，而是我知道我的性格和能力，我當副手會幹得不錯，要是 
自己挑大樑，我還真是心裡沒底啊！」 
 
　　吳世道沒有說話，只是岔到別的地方去，兩個人又開始聊起別的。 
 
　　聊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把一切都想清楚了的吳世道，終於還是說出了半個小時前 
就差點衝口而出的那句話，「肖哥，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什麼？」肖天這時候已經喝得有些半醉，說話也有些含混。 
 
　　「來給我做副手，怎麼樣？」 
 
　　此言一出，肖天的酒頓時全醒了，他的眼睛睜得澄亮澄亮，「你……」 
 
　　「沒錯！就是我，吳世道！」吳世道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肖天呆了一陣，又笑了起來，「老弟，我不是說你能力不行，再過十年，你說這話 
，我一定二話不說，馬上跟你幹。但是，你現在一無本錢，二無資源……」 
 
　　吳世道問道：「肖哥，你認為多少錢才叫有本錢呢？」 
 
　　肖天半真半假地說道：「最起碼你也要有個一千萬資本，才可以開個起碼像樣的公 
司吧？」 
 
　　「一千萬是嗎？」吳世道想了想，說道：「如果我賺到一千萬，肖哥你就會來幫我 
嗎？」 
 
　　「如果你一年內可以做到的話，沒有問題。」 
 
　　「三個月，麻煩肖哥你在上海等我三個月，三個月我要是賺不到一千萬，就當我沒 
有說過這句話。」 
 
　　看到吳世道胸有成竹的樣子，肖天不禁揣測道：「難道，你已經有什麼計劃了嗎？ 
」 
 
　　「還沒有，但是會有的，辦法總比困難多。」吳世道說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站起身來，「肖哥，等我，三個月！」 
 
　　說完，吳世道頭也不回的便走了，只留下肖天一個人坐在原地，疑似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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