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斯的業務本來就非常忙,再加上現在一連舉行好幾個時裝節。高斯是出名的攝
影家,他的好友之一,又是著名的時裝模特兒燕玲。是以,他原本就是忙得不可開
交,再加上他的嗜好又多,他一天所有的時間,沒有一分鐘是空閒的,每一天都筋疲
力盡地倒在床上。
像高斯這樣的忙人,如果說他會在遊樂場中,從中午一直耽到黃昏,那實在是令
人難以相信的。
可是現在,情形卻確然是如此,高斯辦公室中的電話不斷響著。高斯的女祕書接
電話接到手也酸了。聽埋怨的聲音,聽得她覺得坐立不安。而且,辦公室中還有三四
個人在等高斯。他們都是非見到高斯不可的。
然而,高斯卻在遊樂場中,手捧著一大包爆米花,將爆米花一顆顆地放進口中,
鼓著嘴,不時發出快樂的笑聲來,像是他根本沒有甚麼事要做一樣。
高斯不是一個人來的,和他一起來的,是兩個小女孩。一個八歲,一個六歲。今
天是八歲那個生日。她們是高斯的鄰居。高斯早已答應過她們,在生日那天,帶她們
到遊樂場來。
這半天,不但那兩個孩子玩得興高采烈,連高斯也覺得自己很少有機會這麼高興
過。
他不斷地笑著、跳著。現在那兩個小女孩正跨著木馬在團團轉,高斯倚在欄杆
上,等那兩個小女孩轉到他面前時,他就大聲笑著,逗著她們。
坐過木馬,天色已漸漸黑了,高斯攙住了她們,道:「好了,我們該回去了。」
那兩個女孩子互相望著,高斯已是第三次提議該回家去了,而她們也三次找出理
由,駁回高斯的提議。可是現在她們卻再也想不出理由來了!
她們嘆了一口氣。八歲的那個道:「好吧!回去了。可是我們得慢慢走出門
去。」
高斯笑著道:「好的,我們慢慢走。」
而就在這時遊樂場的燈光全亮起來了。
亮起燈光之後的遊樂場,在兒童的眼中,簡直就是非同凡響的仙宮。兩個小女孩
一起叫了起來,高斯忙道:「我們說好了,要回去了。」
「多玩一會,高叔叔。你看,那隻飛艇多麼好看。」六歲的那個仰起了臉。
高斯同意她的話,那隻飛艇真的很美麗,它正在時下時上的轉圈著,燈光流動,
看來就像是一環一環的彩虹一樣。
八歲的那個小女孩立時叫了起來:「我們再去坐一次飛艇。」
「不行!我們已經坐過三次飛艇了。」
「再坐一次,高叔叔,再坐一次飛艇,我們一定乖乖跟你回去。」姐妹兩人一起
仰起頭,哀求著。
高斯心軟了下來,雖然他知道那兩個小女孩可能完全講話不算數,但是他還是不
忍心拒絕她們。他牽著她們向前走去,來到飛艇的旁邊,買好了票,等著。
在高斯等待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從高斯的身邊,擠了過來,擠到了高斯的前
面來。
一個不守秩序的人!高斯厭惡地想著。他瞪了那人一眼,可是那人卻伸手握住那
兩個小女孩的手,道:「先生,這兩位是你的女兒?」
「放手!」高斯呼喝著。
「先生,幫幫忙,請你的兩個女兒,坐在我的身邊,幫幫忙。我求求你,先
生!」那人的神色十分惶急,連珠砲也似的說著。
這種要求實在太荒唐了!
那種飛艇遊戲的座位,是兩人並坐的。但一個成年人和兩個孩子,也恰好夠坐。
那人竟異想天開要和高斯帶去的兩個小女孩一起坐,除非高斯是傻瓜,否則當然不會
答應他的。
高斯立即道:「不行!」
他非但嚴詞拒絕,而且在行動上,也表示出他十分堅決的態度來。他用力拍開那
人握著孩子的手,將孩子拉到自己的身邊。
那人抹著汗,神色更是張惶,四面張望著,繼續哀求著,道:「先生,你救救
我,他們在找我,如果有孩子在我身邊,我就可以躲過去,他們只知道我到了遊樂
場,想不到我會帶孩子來的……」
這時,旋轉著的飛艇已停了下來,閘口打開,玩飛艇遊戲的人走了出來,高斯懶
得去理睬那人,拉著兩個小女孩,走進了閘口。
他們三個人,在飛艇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那兩個小女孩對那人像是十分感興趣,
不斷地問道:「高叔叔,那人為甚麼要和我們一齊坐?」
「高叔叔,那人要你救他,你為甚麼不救他?」
高斯搖著頭,道:「我全不知道。你們別多口,小心下次我不帶妳們來玩。」
八歲的那個眼珠轉動著,又說了一句,道:「老師說的,我們要幫助他人,高叔
叔,你不肯幫助他人,老師一定會罰你。」
高斯忍不住又呆了起來,他回頭看看,只見那人還在閘口猶豫著,又向一個帶著
孩子的婦人在說些甚麼,那婦人急急走開去。
終於,那人進了閘口,也在座位上坐了下來,他縮著身子,低著頭,像是怕被人
發現一樣。
飛艇開始緩緩轉動了,燈光變幻,映得人的臉一下黃色,一下紫色。兩個小女孩
登時忘記了那人,又大聲呼叫歡笑起來,但是,高斯卻還不時回頭去望著那人。那人
仍然保持著他原來的姿勢。突然之間,高斯只看到他的身子向前一伸。
那時候,他坐的位置,正轉到最高處,離地足有三十呎!而他那一伸,下半身已
出了座位。高斯看到他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座位前的欄杆。那時燈光是紫色的,映在他
的臉上,更顯得他的神情恐怖。
他張大了口,像是正在呼叫著,可是一個人的呼叫聲,在遊樂場中,所起的作用
實在太微弱了,根本不會有人聽得見的。
在那一剎間,高斯已覺出事情不對頭了。
但是,他根本來不及採取任何行動,只見那人的身子又向前俯出。高斯忍不住發
出一下呼叫聲。那人的身子,從離地六十呎的飛艇中,直跌了下去。
看到那人從飛艇中跌出來,不止高斯一個人。是以剎那間,所有看到的人,都發
出了驚呼聲,那一下許多人一齊發出的驚呼聲,倒是十分刺耳的。高斯看到那人跌在
地上,恰好是在離開口不遠處。
飛艇旋轉的速度,立時慢了下來,人群從四面八方,向出事的地點湧來。他們的
臉上,都帶著一種意外的興奮,像是他們都覺得並沒有做錯甚麼,像得到了意外的收
穫一樣。
高斯看到四名警員剛一抵達那人的身邊,就將那人的身子,翻了過來。一個警員
在那人的身上,迅速地搜索著,另外三個警員,則在禁止別人接近那人。
高斯在一看到四名警員之際,便驚訝他們如何會來得如此之快。接著,他立即發
現,那四名警員的行動,完全不是警方人員應有的行動。
一個念頭立時在高斯的腦際掠過:那四個警員是假冒的!
飛艇的旋轉達度減慢了,在飛艇上的人紛紛走出來,但是高斯的座位,離地還有
八九呎,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的話,他一定跳下去了。
但是,他卻還要照顧那兩個小女孩,而那兩個小女孩,已嚇得瞪大眼,話也不會
說。所以,高斯只好等飛艇慢慢轉動著。等到他的座位到了地面,他才牽著兩個小女
孩,走了出來。
他一出座位,便立時向那四個警員叫道:「喂!你們是甚麼人!」
那四個警員抬起頭來,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卻立時轉過身,擠進了人群之中。
高斯忙又叫道:「攔住他們!攔住他們!他們是假冒的警員。」
可是儘管高斯叫嚷著,圍觀的人群,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等到高斯拉著兩個女孩
子趕過去時,那四個警員,早已不見蹤影了。
高斯記住了其中一人的面貌,那人就是動手在死者身上搜索的一個。當高斯大聲
一喝之際,他抬起了頭來,望著高斯,所以給高斯的印象,十分深刻。
高斯只是後悔自己的動作太慢,他不應該去追那四個人,他應立即舉起胸口懸掛
著的相機,將那四個人拍攝下來。
可是現在,機會卻已經消失了。高斯看到又有兩個警員擠了進來。那兩個自然是
真正的警員了。
高斯低頭問道:「怎麼樣,現在回家了?」
兩個小女孩異口同聲道:「我們要回家了。」
高斯帶著他們離開了遊樂場。一路上,他的心中十分亂,因為那人在死前,曾求
救他,但因為他提出的辦法,實在太過荒唐,所以,高斯拒絕了他。
高斯這時候不免想:如果自己答應了他,那麼,他會不會死?
高斯嘆了一聲,他不能拿兩個可愛的小女孩的安全去冒險,他自己覺得並沒有做
錯甚麼。
等到高斯將兩個小女孩送回家中,交還給她們的父母之後,便又趕回遊樂場中。
遊樂場依然燈火通明,但是卻已靜得出奇,由於發生了意外,所有的人,都被警
方勸離了遊樂場。
高斯來到了遊樂場門口,兩個警員將他攔住,道:「遊樂場中發生了意外,關閉
了。」
高斯忙道:「我知道──」
兩個警員中,有一位十分性急,高斯才講了三個字,他已一瞪眼,道:「你明知
發生了意外,還來做甚麼?快離去。」
高斯想向他解釋他所說的「我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但是高斯卻根本沒有機會
開口,因為在遊樂場中,有幾個警官,一起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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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斯退開了幾步,他聽得一個警官嘆了一聲,道:「現在的人,真是越來越古怪
了,走到遊樂場這樣的地方來自殺,不知為了甚麼?」
另外幾個警官附和著,道:「是啊,連自殺也耍花樣翻新,真不知這些人心裡在
想些甚麼!」
高斯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他踏前一步,大聲道:「那人不是自殺的。」
高斯忽然插進來大聲嚷叫,今得那幾個警官,一起向他望了過來。而在剎那間,
那幾個警官面上的神情,就像高斯也是一個因為神經錯亂而要自殺的人一樣。一個警
官道:「你是甚麼人?」
高斯說了姓名,道:「我是一個攝影記者──」
那警官揮著手,道:「你來遲了,你的同行早就來過,而且走了,你去問你的同
行拿照片罷,屍體運走了,你也拍不到照片了。」
高斯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
他說得十分起勁,可是那幾個警官,顯然都沒有興趣聽他的話。連剛才和他在說
話的那位警官,也轉身走開去,一起上了警車。
高斯在他們走了之後,還想走進遊樂場去,可是再度給兩名警員攔住。而且,警
員的面上神情,已經很不耐煩了。
高斯嘆了一聲,他改變了主意,不再堅持要進遊樂場,而是過了馬路,來到街角
的電話亭中,他撥了警局的電話,然後請接線生接到李玉芳警官的辦公室去。
一分鐘後,他和李玉芳在通話了。
高斯急急地說著,道:「玉芳,我是高斯。」
「我現在正在忙著。」李玉芳似乎有些責怪他在現在這種情形打電話來。
「我知道,可是有一件很要緊的事,我一定要對你說,在遊樂場中死的那人,不
是自殺的。」
「你說甚麼?」
「死在遊樂場中的那人,不是自殺的,他是被謀殺的,我知道。」高斯加強語
氣。
李玉芳呆了片刻,才道:「這件事,警方另外有人處理,我會將你的意見轉達給
有關方面,如果你想知道結果的話,我會和你聯絡的。」
高斯又再囑咐道:「你一定要告訴他們,那人死得十分離奇,他是被人謀殺的,
而且還有人假冒警員搜他的身。」
李玉芳笑著,道:「是,我知道了。」
高斯嘆了一聲,放下了電話,作為一個良好的市民,他的責任已盡了。他走出電
話亭,向對面的遊樂場看了一眼,只見所有的燈火已全熄,守在門口的警員離去了,
遊樂場的門口,也拉上鐵閘。
高斯總覺得那人死得十分離奇,而且,死後立即有四個人假冒警員在他身上搜
索,更是奇上加奇,他也知道警方何以會判斷那人是出於自殺的。
但是,他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好想,他已將消息提供給警方,他所能做的,暫時就
只有這樣了。
當晚,高斯翻來覆去想了大半夜才入睡,第二天一早,他便沒有法子再去想那件
事了。因為他實在忙得不可開交,等到他好不容易,忙到下午兩點鐘,總算有時間啃
上幾口三明治,女祕書卻探頭進來,道:「高先生,有一個電話,一定要你聽。」
高斯看看三明治中味同嚼蠟的雞腿,搖手道:「不聽,不聽,甚麼電話都不
聽。」
女祕書笑著,道:「電話是李玉芳警官打來的。」
「啊!」高斯叫了一聲,連忙拿起電話,「玉芳嗎?我是高斯,是啊,那件案子
怎麼樣?」
「你提供的線索十分有用,他的確不是自殺的。」李玉芳說,「你是怎麼知道
的。」
「因為,當他從飛艇上跌下來的時候,我和兩個孩子也在飛艇上。」高斯十分得
意地回答。
「你的線索來到了之後,我和承辦案子的有關人員力爭,他們一致判斷那人是自
殺的,於是我堅持屍體解剖,解剖的結果,那人真的不是自殺的。」李玉芳略頓了一
頓,「他死於心臟麻痺。」
「甚麼?」高斯叫了起來。
「他死於心臟麻痺,那是一種心臟病突發的症狀,可能是當飛艇升高時,他受了
驚恐,是以受不住而死的,在他墜地之前,他已死了。」
「唉,」高斯著急得伸手在檯上拍了一下,這一下,將他的午餐拍去了一半,那
杯牛奶倒翻了,弄髒了放在桌上的十幾張照片。但是高斯卻不在乎,他只是著急地
說:「你們弄錯了,他是被人謀殺的,而且他一跌下來,就有四個人假冒警員搜他的
身。」
李玉芳道:「第二點,到現在為止,只有你一個人這樣向警方報告。至於第一
點,你說的話,是一點根據也沒有的,法醫解剖的報告,絕不會錯。」
「唉!」高斯再度嘆著氣。他將昨天晚上,在遊樂場中和飛艇之前發生的事,詳
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又道:「你們真是弄錯了。」
李玉芳好一會沒有出聲,才道:「好的,我再去和他們說,你等我的電話。」
高斯放下了電話,他第三次嘆息,將潑瀉的牛奶抹乾淨。這個下午,他有點心不
在焉,他等著李玉芳的電話,可是這一等,卻等到下午七點鐘,李玉芳的電話沒有
來,她人卻來了。
高斯看到李玉芳,實在喜出望外,李玉芳卻皺著眉道:「高斯,我實在沒有法子
推翻法醫的結論,那人是死於心臟麻痺的。所以,你的被謀殺的說法,實在無法成
立。」
高斯道:「可是那人的確對我說過,有人在追蹤他,要殺他!」
李玉芳問道:「在他死前,有甚麼跡象?」
「沒有,我看到他的身子突然前俯去,然後,忽然之間,跌了下去……那情形倒
真的像心臟病猝發,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
「那四個假冒的警員在那人身上,沒有搜到甚麼,就給你驚走了?」
「是的。」高斯肯定地說。
李玉芳在高斯的辦公室中,來回踱了幾步,道:「我有一個推測,但是未被接
納。我的推測是,有一枝遠程射槍,發射一種毒針,那種毒物,能致人於死,而死狀
則和心臟病猝發一樣。」
高斯跳了起來,道:「對,一定是這樣。」
李玉芳笑道:「如果處理案件像你那樣簡單,倒好辦了,我們一定要有證據。我
假定你的說法成立,而我們又沒有在那人的身上發現甚麼特別的東西,你想,如果他
有甚麼特別的東西,在臨死之前,他會將那特別的東西,故在甚麼地方?」
「飛艇中。」高斯立時叫起來。
「你有空麼?我和你一起到遊樂場去。」李玉芳說。
一連兩天到遊樂場去,那是高斯一生之中,從來未曾有過的事情,但是他還是立
即道:「好,我們現在就丟,或許已有人想到了。」
「不要緊,我已問過了,今天不是假期,飛艇在八時才開放,我們來得及做第一
批的遊客,可是,你還記得那人是在那一隻飛艇中?」
高斯皺著眉,道:「我要到娛樂場去看看,才能肯定,走,快去。」
高斯和李玉芳離開了高斯的事務所,一起來到了遊樂場。他們走進遊樂場時是七
時三刻,在飛艇遊戲的旁邊,已經有七八個孩子,排隊等著,飛艇還沒有亮起彩色的
燈,看來很不起眼。
高斯和李玉芳,排在那些孩子的後面,高斯抬頭打量著那些飛艇,突然間,彩色
的燈光,亮了起來。高斯實在無法認出,那人昨天在那一艘飛艇中,因為所有的飛
艇,看來完全是一樣。
高斯苦笑著,搖了搖頭。
李玉芳卻並不洩氣,她道:「不要緊,我們可以一艘一艘地找,總共是二十四
艘,我想我們今晚可以完全找遍的。是不是?」
「當然是。」高斯興緻勃勃,還能夠與李玉芳在一起,已經是十分高興的事了,
而能夠和李玉芳在一起辦案,他自然更加高興。
飛艇在八時整開始轉動,高斯和李玉芳兩人,一次又一次都坐著飛艇玩,連管理
人員也覺得奇怪,何以那爾個大人對飛艇那麼有興趣。
一直到九時二十分,高斯在他所坐的那飛艇座位木縫中,找到了一個十分小,扁
平的金屬盒子,他舉著那盒子;向李玉芳揚著,李玉芳就坐在他的面前,她笑著,表
示她心中的高興。
飛艇又一次停了下來,高斯和李玉芳,相繼跨出了飛艇,高斯將那扁小的金屬
盒,托在手上,李玉芳立即將之拈了起來。
那金屬盒子只有一吋見方,大約只有八分之一吋厚,可是卻製作得十分精巧,上
面還刻著十分精細的花紋,李玉芳將那盒子揚了揚,道:「你猜盒中是甚麼?」
「誰知道?」高斯揚著眉,「是祕密武器的公式,是情報人員的名單,或者是一
卷濃縮照相的底片。我們常在電影中看到的,不都是這些東西麼?」
李玉芳笑了笑,手指在盒邊的一個鍵上按了一按,那盒子的蓋,彈了起來。盒蓋
一彈開,高斯和李玉芳兩人,都突然呆住了。
那盒子從外面看來,已經夠精巧的了,可是它的內部卻更精巧。它的內部幾乎是
實心的,只有四個很小的方形格子,在那四個小方形的格子中,有著四粒只有半粒米
般大小的東西。那東西閃耀著相當奪目的金屬光輝,從那種光輝來看,那像是白金。
可是那四粒白金究竟是甚麼,他們兩人,一時之間卻看不清楚。
李玉芳忙按上盒蓋,抬頭向高斯望來,她雖然沒說甚麼,但是在她的臉上,卻充
滿了疑惑,她顯然是在問高斯:那是甚麼?
高斯也無法知道那是甚麼,他攤了攤手。而就在這時,他已看到兩個人,大踏步
自李玉芳的身後,向他們走了過來。
遊樂場中的人十分多,有兩個人走過來,本來決不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但是,
高斯卻立即認出了那兩個人中的一個,正是偽冒四個警員的大漢之一。
高斯忙道:「玉芳,小心!」
他警告著李玉芳,可是他的話才一出口,他的脅下已有硬物抵住,高斯不必低頭
看,已從李玉芳吃驚的臉色上,知道那是甚麼了。
在李玉芳一怔間,另外兩個人也已到了李玉芳的背後,高斯回頭看了一看,他自
己身後也是兩個人。這時,他已全認出來了,那四個人,正好全是假冒警察的四個
人。
這時,四人之中,一個個子最高的沉聲道:「拿來,別追趕我們,我們的槍法,
都是第一流的。」
那大漠一面說,一面向李玉芳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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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那隻扁平的金盒還握在李玉芳的手中,李玉芳想抵賴,也無從賴起,她只好緩緩
將那金盒交到那大漢的手中,而她的神色,卻十分鎮定,道:「請問,那盒子中的東
西是甚麼?」
那大漢一把搶過盒子來,悶聲道:「如果你聰明的話,最好別再想起這件事,這
位先生已經管得太多,如果再多管閒事,那就要受點教訓了。」
「對我來言,那不是件閒事。」李玉芳鎮定地說,「一個人被你們謀殺,我是警
方人員,你們卻用武器威脅我,你們該知道會有甚麼後果。」
那四個大漢中的三個,臉上一點特異的表情也沒有。看他們的情形,像是根本不
懂李玉芳在說甚麼一樣,只看到那個子最高的揚了揚眉,冷笑一聲,道:「我知道你
是警方人員,但這件事,根本不是你們管轄範圍之內的事,這件事並沒有犯罪。」
「一個人被你們謀殺了。」高斯怒叫著。
可是那大漢卻沒有回答,他只是揚了揚手,對其他三人,說了一個字,那三人一
起向後退去。其中兩個,技巧地將手槍遮著,但是槍口仍然對準著李玉芳和高斯,那
高個子向相反的方向退去。
他們的行動十分快捷,轉眼之間四個人便全消失在人叢中不見了。
高斯頓著足,想向前追去,但是李玉芳卻拉住他,道:「你想幹甚麼?剛才他們
就在我的身邊,我們已無計可施,就算給你追到了他們又怎麼樣?」
高斯頓著足,揮著拳,道:「難道就這樣讓他們逃走了麼?」
「當然不,」李玉芳沉思著。她略停了半晌,才繼續道:「我想可以找到他們
的。」
李玉芳的話,不禁令高斯大是訝異起來,他望著李玉芳,李玉芳的臉型十分俏
麗,眼睛大而美麗,天然的長睫毛覆蓋著她烏黑的眼珠,使她看來,十分動人。高斯
不禁搖了搖頭,她說可以找到那四個人,她的話,有甚麼根據?真令人難以相信。
李玉芳微笑著,道:「高斯,你的觀察力也實在太差了,那四個人身上有甚麼特
徵,你沒有注意到?」
高斯皺起了眉,他的確沒有注意到。本來,他頗以自己能一眼便能認出那四個人
正是假冒警察為榮,但現在他卻只有苦笑。
李玉芳道:「別呆想了,我告訴你,他們四個人的身上,至少有幾件特徵,是可
以辨明他們的身份的,他們的手很粗大,手臂下全刺著青花,有三個,左臂下刺的是
一隻熊貓。」
高斯望著李玉芳,連連點頭,李玉芳一說,他也想起來了。
李玉芳又道:「他們的皮鞋,鞋尖方而向上翹起,只有兩種人,是穿這種笨重的
鞋子的,一種是軍警,另一種是海員,他們是海員。」
高斯十分佩服李玉芳的推理,但是他卻仍然不服道:「他們是海員,也無法找到
他們,在這城市中,有成千上萬的海員。」
「是的,可是他卻自己暴露了身份,在我說明自己是警方人員之際,對方四人之
中,有三個一點反應也沒有,那說明他們聽不懂我的話,他們是外國海員,而個子最
高的那個,呼喝了一個字,其餘三人,便向後閃了開去,他叫的那個字你聽得懂
不?」
高斯搖搖頭,道:「聽不懂。」
李玉芳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實在十分甜,十分嫵媚,她道:「我卻懂,那一個單
字相當於我們話中的『走』字。那是斯拉夫語系統中的語言,他們等於已告訴了我,
是甚麼外國船上的海員。」
高斯「啊」地一聲,李玉芳講明白之後,他也覺得李玉芳說能夠找到他們,一點
也不值得奇怪了。
李玉芳來回踱著,高斯反倒著急起來,道:「你怎還不通知警方,派人到船上去
對付他們?」
玉芳搖頭道:「行不通,大隊警方人員到船上去,船上的人一定否認,而我們也
沒有確鑿證據,可以控告那四個人。」
「他們謀殺了那一個人。」高斯急忙道:「而我是目擊證人,這還不夠麼?」
李玉芳嘆了一聲,她望著高斯的神情,就像是望著一個固執的小孩子一樣,她
道:「高斯,你太天真了,事實上,你只看到那人從飛艇上跌下來,而法醫的屍體解
剖報告,則證明那人死於心臟病突發。」
高斯張大口,道:「可是事實上──」
「事實上,我們沒有任何證據,我們要對付這四個人,只有採取私人行動。」
李玉芳瞪視著高斯,「你夠膽子和我一起去麼?」
高斯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似地叫起來,道:「這是甚麼話,這種問法,太豈有此理
了。」
李玉芳笑著,他們兩人一起出了遊樂場後,所有的聲音,都靜了下來。等他們來
到碼頭時,更靜得令人感到氣氛出奇神祕。
那艘大輪船就泊在碼頭旁,船首漆著十分古怪的文字,高斯根本不認識。他們兩
人在碼頭的木柱後面站定,仔細觀察著那艘輪船。
那是一艘客貨輪,十分巨大,甲板上有人在走來走去。在碼頭和輪船之間,搭著
一張梯子,那似乎是從碼頭到船上的唯一通道。
當然,如果他們有特殊的裝備,他們可以潛水到船旁邊,再發射有勾的繩索,勾
住船舷,然後攀下去。但是,高斯不是詹姆士.龐德,李玉芳也不是飛天神貓,他們
當然無法採取那樣的辦法。
李玉芳看了片刻,才道:「高斯,看來我們只有從那梯子走上船去了。」
高斯也想到這一點,因為甲板上雖然有人,但是在那梯子的附近,並沒有甚麼
人。他們上船的動作如果快捷些,是不至於惹人注意的,他們上了船之後,可以有充
份的機會躲起來。所以,高斯聽得李玉芳那樣說,也立時點了點頭。
高斯和李玉芳從柱後走了出來,他們的行動一點也不閃縮,但是卻十分快捷,兩
分鐘後,就踏上甲板,然後,隱沒在黑暗之中。
他們緊貼著涼冰冰的鋼板站著,高斯低聲問:「我們應該怎麼辦?」
「要利用你的常識了,我想,這是一件不尋常的事,不會只是那四個海員的私
事。我們首先要找到船長,你可知道在一艘船上,通常說來,船長總是住在甚麼地方
的?」李玉芳問。
高斯慚愧地笑著,道:「你明知船長大概是在甚麼地方的,為甚麼要來問我?」
李玉芳笑了一下,她拉著高斯的手,向前貼著艙壁走去,一遇到前面有人走過,
就立時停下來,不一會,又來到了一度鋼梯前。
當他們來到梯前之際,鋼梯「登登」作響,恰好有兩個人向下走來。高斯和李玉
芳兩人,立時身形一閃,閃到了梯後,那兩人下了梯,逕自向前走去,高斯和李玉
芳,立時互望了一眼。
那兩人正是在遊樂場中挾持他們四人中的兩個!
高斯立即向李玉芳豎了豎大拇指,表示她推測的準確,李玉芳笑了一下,當那人
匆匆走開了後,他們兩人迅速地上了那隻梯子。
梯子上,有一個小小的空間,那是船長室之外的空地,通常是作為船長召見高級
船員的地方。根據通常的慣例,低級船員如果不是奉召喚,而到這地方來的話,是會
被視為對船長懷有惡意的。所以,高斯和李玉芳一到這裡,就比較不容易被人發現
了。
他們兩人貼著船艙的艙壁,來到一扇圓形的窗子之前,在那扇窗之前,有兩隻重
疊放著的救生船,那救生船正好遮住他們的身子。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李玉芳向高斯作了一個手勢,示意高斯留意四周圍是不是有人經過。她則向窗中
張望。
她看了約一分鐘,輕輕碰了碰高斯,叫高斯去看,高斯忙探高頭,從那窗內望了
進去,只見船長正坐在一張桌子之前。
那張桌子,就放著那隻極其精緻的小盒,小盒的盒蓋打開著,船長的手中,執著
一隻放大鏡,他正在對那隻小盒,用放大鏡仔細地察看著。
他是如此的聚精會神,以致根本未曾發現,窗外正有人在窺伺著他。
高斯當然知道,船長用放大鏡在察看的,正是那金盒之中,幾粒比米還小的事
物。而且,從船長那聚精會神的狀態看來,那些小小的東西,一定是極有吸引力的,
那也正表示這東西十分重要!
但是,高斯卻仍然無法想出,小金盒中只有半粒米大小的東西是甚麼。
他也聚精會神地望著船長的動作,只見船長在仔細察看了半晌後,抬起頭來,長
長地吁了一口氣。船長是突然間抬起頭來的,當他抬起頭來之際,高斯根本一點預防
也沒有。
等船長一抬起頭來,高斯在猝然之間,和他打了個照面後,身子連忙往後退去,
卻又「砰」地一聲,撞在救生艇上。
李玉芳被高斯這突如其來的行動,嚇了一跳,她並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是,
高斯卻已知道事情不妙。而在這樣的情形下,他根本來不及解釋,他只得一伸手,拉
住李玉芳的手,便向外奔去。但是就在他剛奔出一步,船長的門,便突然打開,船長
已滿面笑容,從船長室中,衝了出來。
高斯一見船長衝出來,不由分說,右拳已揮了出去。高斯曾學過西洋拳,那一下
右勾拳的力道著實不輕,「砰」地一聲,擊在船長的下顎上,擊得船長的身子,倒撞
進船長室去。
但是,高斯的這一拳,對他的處境並沒有改變多大。他只不過又奔出了一步,船
長又再度出現,而這一次,在船長的手中,已握有一柄大型的軍用手槍。同時,他用
含糊不清的聲音喝道:「站住!」
船長原來的聲音,可能是很清朗的,但是在捱了高斯一拳之後,即使他原來有梅
蘭芳般優美的嗓子,也會變得口齒不清了。
高斯還想再逃,但是鐵梯上,已有兩名大漢,一起奔了上來,來勢洶洶。
船長的面色極其難看,他的口在動,多半是在將被擊歪的牙齒,用舌頭頂正它,
然後他道:「你們是甚麼人?將他們押進去!」
那兩個船員隨船長的喝令,呼喝著,道:「進船長室去,進去!」
在這種情形下,高斯完全沒辦法了,可是李玉芳卻十分鎮定,她冷冷地向那兩個
船員望了一眼,那兩個船員,不由自主停止了呼喝。李玉芳很客氣地道:「船長,我
們上船來,和閣下指使屬下的船員,偽冒當地警察一事有關。」
船長呆了一下,立即吼叫道:「有甚麼證據?」
李玉芳微笑著,道:「船長,你問有甚麼證據,你剛才那一句話,就已經是證據
了,你知道你做過甚麼事,雖然你已消滅了證據!」
船長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他仍然神情狠惡,但是已可以看得出,有幾分色厲內
荏的味道了。
他道:「不論你是甚麼人,你們上來的船來,是非法的!」
李玉芳雙眼一揚,道:「是麼?那麼,原來屬於你船上的一個人,現正在政府殮
房之中,對於這件事,閣下又有甚麼意見呢?」
李玉芳的話是咄咄逼人的,船長的神態更尷尬了,他喃喃地道:「真該死,竟沒
有將他的證件一起搜出來,真該死!」
李玉芳道:「怎麼樣,船長,你是希望警察大隊立即登上你的船來,還是我們先
作一次私人性質的談話?請你選擇。」
船長忙道:「先談談,我們可以先談談。」
這時候,高斯對李玉芳,已是佩服之極了。船長收起了手槍,道:「請!」
同時,船長對那兩個船員道:「你們守住門口,別讓任何人走進來。」
那兩個船員立時答應著,船長、李玉芳和高斯三人也走進了船長室。
那小金盒仍然在桌上,而且,仍然打開著。
李玉芳向那小金盒望了一眼,道:「貴國的間諜活動,一向十分出色,但是這次
卻十分拙劣,拙劣到了要謀殺和偽冒警員的程度。」
在李玉芳這樣說的時候,船長臉上神色的驚愕,簡直是難以形容的。
他急急地道:「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
李玉芳向那小金盒一指,道:「這自然是一種相當重要的情報了,對不對?」
船長臉上,驚愕的神情,逐漸消失,等了半分鐘後,他突然轟笑了起來。他的笑
聲是如此響亮,分明是在笑李玉芳,李玉芳在那一剎間,也不禁十分尷尬,因為從船
長的神態中,她可以知道自己說錯了甚麼了。
船長一面笑著,一面來到了桌邊,拿起了那放大鏡來,道:「小姐,你來看,請
你來看。」
李玉芳的心中,充滿疑惑,她連忙走了過去,在船長的手中,接過放大鏡來,湊
在那小金盒中看去,高斯也連忙來桌邊。
只見李玉芳的臉上,現出了幾乎難以置信的神情來,高斯忙問道:「玉芳,那是
甚麼?」
李玉芳將放大鏡遞給了高斯,道:「你自己看。」
高斯接過了放大鏡,他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住了。在放大鏡下,那些小粒在放大
到和小指甲差不多大小,一共是六粒,竟然是六隻白金製成,維肖維妙的跳虱,甚至
還用極細小的紅寶石,作跳虱的眼睛!
高斯抬起頭來,李玉芳已問道:「船長,究竟是甚麼意思?」
船長不說甚麼,他拿起了那金盒,並在那金盒的底部,拉開一個小小的空格來,
取出一柄小鉗子,夾起一隻白金跳虱來,又用另一根針一樣的東西,向那跳虱刺了一
刺,然後,他放下了那白金跳虱,那跳虱竟在桌子上,跳動了起來,高斯和李玉芬兩
人,更看得奇了!
船長吸了口氣,道:「這是十八世紀時,我們國家工匠的傑作,這可以說是無價
之寶,在動亂時流到外國,我最近奉命,以十分高的價錢,去買回來,準備帶回去
的。」
「可是被人偷了?」李玉芳問。
「是的,我的二副起了盜心,他偷走了那金盒,溜上岸去,我當然要去找他,而
且找到了他之後,一定要將他抓回來。為了避免引起麻煩,所以我手下的人,只好偽
冒警員,警員抓人,是不惹人注目的。」
李玉芳道:「在貴國警員抓人,或者司空見慣,但在我們這裡,卻一樣惹人注目
的。」
李玉芳輕輕地刺了船長一下,令得那船長,感到十分尷尬,他勉強一笑,道:
「一切事情,就是這樣了。這東西應該放在博物院中,因為它象徵著人類頭腦的智慧
和雙手的精巧,可以達到這一地步。」
「我同意你的說法。」李玉芳點著頭,望向高斯,「我們該走了。」
「可是,」高斯叫起來:「那二副是給他們害死的,這就算了麼?」
李玉芳笑了起來道:「高斯,你怎麼還不明白?二副當然不是給他們害死的,他
偷了寶物,心情本就緊張。他一定是有很嚴重的心臟病,當飛艇突然升高時,他驚上
加驚,心臟的運動就停頓了。」
高斯眨著眼,李玉芬道:「走吧,那是正確的結論,不必懷疑了。」
高斯苦笑了一下,他本來以為飛艇上發生的事,是一幕驚心動魄的謀殺,或者是
曲折離奇的間諜案子,可是事實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李玉芳和高斯一起走出了船長室,船長送了出來,李玉芳道:「船長,你的二
副,我想你應該去辦一個手續,將他的屍體領回。」
「是!是!」船長回答著,「這件事請小姐保守祕密,別傳開去。」
李玉芳笑道:「自然,我私自上船,也是非法的啊!」
她的笑容,一直到下了船,還是那樣甜,看得高斯有點兒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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