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生前的照片,拼湊
起來,做成了一幅大照片。他做成的照片,看起來,十足是在黑暗之中,陳八坐在平
台那張玻璃桌後一樣。
高斯將那幅照片放大,送給了陳洛,作為他上了當的紀念。陳洛並沒有損失,因
為神木大吉、魔術師和他的助手,三個人在幾天後,準備將到手的珠寶偷運出去之
際,全部就逮,失物也全部起回。
陳洛欣然接受了高斯的禮物,道:「親眼看到的事,也未必可信。真可惜世界
上,還沒有可以拍攝出一切虛偽東西真相的攝影機,不然我一定送你一具。」
高斯笑著,道:「不過我知道有一種攝影機,和電子顯微鏡相連,你如果想送我
甚麼,那是最好的了。」
陳洛概然應允,道:「好,你去打貨,賬單給我!」高斯十分高興,他對於攝影
簡直著了迷,普通的攝影早已不能滿足他的要求,他想要一台放大攝影機很久了。自
然,他已經有了好幾架放大攝影機,包括一具連結六千倍的顯微鏡的。
但是,他想要一台放大三萬倍以上的電子顯微攝影設備。不過這種設備,不是私
人攝影室所能買得起的,如今他可以得償所願,自然高興,高斯忙道:「陳洛,一言
為定,我要親自去訂貨,到工廠去挑選,放心,我不會挑最貴的那種的。」
陳洛呆了一下,道:「那麼隆重?這……很貴?」
高斯道:「對我來說當然很貴,兩年前我打聽過價錢,大約是兩百五十萬馬克,
現在可能又貴了一點。」
陳洛的臉上,登時像被蜈蚣咬了一口一樣,叫了起來,道:「高斯,我只答應送
你一台照相機!」
高斯拍著陳洛,道:「別賴,你才說過,我去訂貨,賬單歸你!」
陳洛瞪著高斯,叫道:「那……簡直是……搶劫!」
高斯笑道:「不錯,有點像,你應該是最好的搶劫對象,是不是?兩百五十萬馬
克,對你來說,實在不算甚麼,我至少可以答應,能將你的白血球,放得比你飯廳中
的餐桌更大。」
陳洛無可奈何,他倒不是吝嗇,只是有一種上了當的感覺,握著拳頭,想打高
斯,高斯早已一面笑著,一面退著,離開了陳洛的住所。
趕辦旅行手續,第三天,高斯就啟程飛往西德,陳洛的神情雖然好像是被蜈蚣咬
過,不過依然來送機,高斯自然是春風滿面,在機場和李玉芳通了一個電話。
飛機起飛之後,高斯合上了眼,乘客並不多,高斯旁邊的位置空著。高斯正準備
小睡一會,就在他矇矇矓矓,將睡未睡之際,忽然覺出他身邊的座位,好像有人坐了
下來,同時,鼻端聞到了一陣幽香。
一聞到那陣幽香,精神就為之一振,空中艷遇已經不是甚麼稀奇的事了,看來一
定有一個美女,坐到他的身旁,再不趁機搭訕,更待何時?
高斯心中在想著應該如何開始,可是他還未曾有決定,又覺得剛才在他身旁坐下
來的人又站了起來,幽香似乎正遠離去。
高斯忙睜開眼來,那「美人」的確才離開他身邊的座位,正在向前走去,不過高
斯立時又閉上了眼睛,沒有採取甚麼進一步的行動。
那位美人,的確風度極佳,衣飾精美,不過高斯要是早五十年搭乘這班飛機的
話,那麼他一定會採取行動,不會立時又閉上眼睛了,因為在五十年之前,那位如今
雞皮鶴髮的老婦人,可能是真正艷光四射的美人!
高斯想起剛才自己在剎那間想到的幻想,自己也不禁覺得好笑。
在接下來的旅程中,高斯倒一直在注意著那老婦人,那老婦人看來很難侍候。儘
管空中小姐在盡量滿足她的要求,可是她的要求卻層出不窮,鬧得空中小姐疲於奔
命。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老婦人睡著了,趁一個空中小姐經過身邊之際,高斯低聲
道:「那位老太太,給了你們很多麻煩,是不是?」
空中小姐笑著,道:「公爵夫人總是這樣子的。」
高斯反問道:「公爵夫人?」
空中小姐道:「是,魯道夫公爵夫人。」
高斯想起公爵夫人曾莫名其妙地在自己座位旁坐過一下,心中很好奇,道:「讓
我猜猜,她是──」
空中小姐笑著,道:「匈牙利的。」
高斯「哦」地一聲,空中小姐走了開去,高斯的心中仍然很疑惑。一個匈牙利的
公爵夫人,看她現在的排場,可能仍是豪富,為甚麼會在他身邊坐了幾秒鐘呢?而
且,他身旁的座位上,還放著高斯的大衣,高斯幾乎疑心自己剛才是否弄錯了?
高斯拿起了大衣來,大衣上仍有那股沁人肺腑的幽香,那是公爵夫人所擦的香
水。高斯很想找機會和公爵夫人搭訕一下,可惜沒有機會。一直快到達目的地時,高
斯沒有再想起這件事。
高斯的目的地是法蘭克福,高斯在動身前,已和那家精密儀器製造廠聯絡過。他
出了機場,正在等候計程車時,忽然一陣犬吠聲,在他身旁的一個女士,發出一聲尖
叫,高斯才來得及回頭看一眼,一頭高大兇猛的德國狼狗,已向他迎面撲來。
高斯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幸好他身手還算矯捷,身子一側,忙揮動手中的手提
箱,將那頭撲過來的狗,重重打了一下。
那頭狗被高斯一下打得,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兒,可是一個翻滾之後,立時又向高
斯竄了過來。這時,在高斯附近的人,扮扮奔開,高斯又驚又怒,正準備再迎擊之
際,忽然聽到一陣叱喝聲,那頭狼狗立時伏了下來。雖然不再向高斯攻擊,可是仍在
狺狺而吠,露出滿口白牙,神情極其可怖。
高斯不知道這頭狼狗為甚麼要攻擊他,可是他卻知道,這樣兇狠的狼狗,除了狗
主人之外,是誰也喝不停牠的。高斯一腔怒火,正準備發洩在狗主的身上,可是當他
循著叱喝聲看去之際,不禁又呆了一下。
他看到的夠主人,是一個中年人,衣著普通,手中持著一根手杖,戴著一副黑眼
鏡,一手拿著牽狗的皮帶。那頭狼狗在一連串的叱喝之下,跑到了主人的面前那中年
人蹲下身,用手撫摸著狗頭上的皮圈,再扣上牽狗的皮帶。從那中年人的動作看來,
他分明是個瞎子!
高斯本來是準備向狗主人大發脾氣的,可是,當他看到狗主人是一個盲人之後,
他的脾氣倒也發不出來了。
這時,那瞎子已繫好了皮帶,狼狗卻仍在咆哮著,路人也圍了上來,高斯大聲
道:「你應該將你的狗牽好一點,看牠的樣子,會咬死人。」
那瞎子滿腔惶恐,道:「對不起,先生,真對不起!」
高斯也不好再說甚麼,只好自認倒楣,計程車來到,高斯上了車,到了酒店,旅
途疲倦,略為休息一下之後,就洗了一個熱水澡。
高斯一面洗澡,一面心中在想,明天到了工廠,如果有現貨,可以吩咐廠方立即
裝箱起運,如果沒有現貨,可能還要待一段時期。
他想了一會,抹乾了身子,向外走去,他一走出浴室,不禁一呆,他房間的門,
就在他出來之際,才輕輕掩上!
高斯一個箭步來到門前,拉開門向外一看,走廊上卻一個人也沒有。高斯第一件
事,就是去看自己的錢包,倒是甚麼也沒有少。
高斯呆了片刻,匆匆穿好衣服,準備穿大衣的時候,才發現大衣落在衣櫥下面。
他一進房,打發了侍者之後,就將大衣掛起來,這一點,他記得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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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連兩天,高斯都很忙。他利用暗房技術,將陳洛的父親陳
可是這時,大衣卻落在衣櫥下面?
大衣是不會自己掉下來的,一定有人動過,可知剛才他並不是眼花,的確是有人
趁他入浴之際,潛進過他的房間,而目的是他的大衣?
然而高斯不明白的是:他的大衣,一點也沒有特別,錢包就在床上,為甚麼進來
的人,反倒碰也不碰?
高斯想來想去,想不出究竟,呆立了半晌,將大衣掛在臂彎中,打開了房門。外
面走廊中仍然很靜。高斯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但是可以知道,一定事有蹊
蹺,所以他一路小心翼翼。
可是,一直到他離開旅館,並沒有甚麼特別的事發生,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一出了旅館的大門,就穿上了大衣,將雙手插在大衣口袋中。寒風凜冽,高斯
覺得有點冷,剛想將雙手自大衣袋中伸出來,將大衣領子豎起來之際,就覺察到身後
好像有人急速地在靠近。高斯的反應已經算是快的了,他知道轉過身來已經來不及,
右肘猛地向後一縮,重重向後撞去。
他可以肯定,他這一下,是撞中了一個人的胸口,他也聽到了那個人所發出來的
悶哼聲。但是欺近他身後的,看來不止一個人,就在他一肘撞中了一個人之際,他的
後腦上,也遭到了重重的一擊。
那一擊來得如此之沉重,令高斯在剎那之間,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只覺得天旋
地轉眼前金星亂迸,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接下來,就甚麼也不知道了。
等到高斯又漸漸恢復知覺之際,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腦後受襲處,痛
得像要爆裂開來一樣,令得他不由自主,呻吟起來。他身子一動,立時感覺出有人輕
輕按住了他,高斯睜開眼來,看到自己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按住他的是一個身形高
大,面目平板的女護士。
高斯喘了一口氣,掙扎著道:「我……我怎麼了?」
那女護士只是望了他一眼,作了一個叫他睡著別動的手勢,就退了開去,拉開了
門,門外立時有兩個中年人走了進來。
那兩個人直來到病床前,取出了證件,給高斯看了一看,高斯點了點頭,呻吟著
道:「襲擊我的是甚麼人?抓到了沒有?」
一個警官道:「我們認為你應該知道是誰下手的。」
高斯陡地一怔,提高了聲音,道:「甚麼意思?」
那警官道:「你倒在一家旅館的門口,我們找過你身上的東西,看來好像甚麼也
沒有少,那不像是搶劫。如果你有甚麼仇人,你自己應該明白。」
高斯不禁又氣又惱,冷笑道:「德國警察辦案子的方法,倒真奇特。可惜我背後
沒長眼睛,不能告訴你們偷襲我的,究竟是甚麼人。」
另一個警官年紀較長,態度也沒有那麼生硬,笑嘻嘻地道:「你是旅客,今天才
到是不是?」
高斯沒好氣地點著頭,那警官又道:「你才到就遇襲擊,身上又甚麼也沒有少─
─」
高斯不禁有點惱怒,陡地彎身,坐了起來。他坐起得太急了些,以致腦後的受傷
處,又是一陣劇痛,幾乎又昏了過去。他喘了幾口氣,道:「你們怎麼如此肯定我甚
麼也沒有少?」
那年長的警官道:「別生氣,我們是根據常識來判斷,你上衣口袋裡的七千美鈔
全在,除非你身邊還有甚麼特別貴重的東西,要不然,你就不會是遇劫了。」
高斯翻著眼,一時之間,答不上來,因為那警官的話,很有道理。那警官接著
道:「還有,你手上的名牌手錶,也沒有人動過。」
高斯苦笑道:「那為甚麼有人要打我?為甚麼?」
兩個警官互望了一眼,看他們的神情,像是對高斯的話,都覺得不十分信任。
年長的那個來到門前,打開門,一個軍裝警員提著一隻小箱子交給了他,那警官
將箱子提到床邊,道:「請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所有東西,全在這裡面?」
高斯忍著痛,打開了箱子。箱子中是他的衣物,高斯一樣一樣看著,的確甚麼也
沒有少。五分鐘之後,高斯抬起頭來,道:「是──」
他才講了一個字,陡地住了口,立時叫了起來,道:「大衣!我的大衣呢?這裡
只有我的西裝上衣,我的大衣不見了!」
那兩個警官一呆,道:「大衣?甚麼大衣?發現你的警員,沒提及你是穿了大衣
的。」
高斯重重一拳,打在箱蓋上,道:「我是穿著大衣出來的,我可以肯定。而且,
我也可以肯定,襲擊我的人,目的就是為了要我的大衣。」
高斯立時將自己在旅館房間中,發現有人潛進來,動過他大衣一事,講了一遍。
高斯將在旅館中的事講完之後,又補充了一句,道:「毫無疑問,早就有人想偷
我的大衣,在房間中沒有得手,等我離開之後,再來強搶的。」
那兩個警官的神情,疑惑之至,望著高斯,年輕的一個,有一股忍不住的表情,
道:「先生,你那件大衣,名貴得很?」
高斯呆了一下,道:「沒甚麼名貴,不過是一件大衣。」
那警察攤著手,道:「既然如此,襲擊你的人,放著七千美鈔不要,而拿走了你
的大衣,這,好像有一點不怎麼合邏輯,你說是不是?」
高斯翻著眼,他無法回答那警官的話,因為這的確不合理之至,可是事實上,他
的大衣真的不見了。
就在這時,護士陪著醫生走進來。醫生道:「他需要休息,兩位問完了沒有?」
那年長的警官問高斯道:「要是你真的不能提供甚麼,那麼我們就只好將這件
事,當作普通的劫案處理了。」
高斯心中有氣,道:「當然是普通的劫案,你們想將它當成甚麼?黑社會大火
拚?」
那兩個警官沒有再說甚麼,笑著走開,醫生過來,翻開高斯的眼瞼看了看,又按
著高斯躺下來。
高斯在醫院躺了足足兩天,那兩個警官又來看過他一次,說是在留意他這件案
子,自然,未有進一步發展可以奉告。到了第三天,在高斯的堅持之下,他的頭上還
紮著紗布,只好用一頂大一點的帽子戴在頭上,又另外買了一件大衣,才回到旅館。
他才一回到旅館,旅館的經理就迎上來,向他慰問一番,高斯只覺得啼笑皆非,
另外一個職員,也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個相當大的牛皮紙包,道:「先生,你出事
的那天晚上,有人送來這包東西,說是給你的。」
高斯接過那一大包東西來,有點莫名其妙,順口問道:「是甚麼?」
那職員忙道:「不知道,我們沒有打開來看過。」
高斯挾著那包東西,一直上了樓,回到了房間中,才將牛皮紙撕破,他幾乎整個
人都跳了起來,大聲叫道:「搞甚麼鬼?」真不知道是搞甚麼鬼!
那牛皮紙包中,就是他失了的那件大衣!摺得整整齊齊地送了回來,而且就在他
「出事」那天的當天晚上!高斯將大衣抖了開來,一點也不錯,正是他的大衣,一時
之間,高斯心中的氣惱真是無以復加!
他最初的主意,是立時打電話和那個警官聯絡。可是一轉念之間,他雖然一樣是
打電話,卻並不是打給那個警官,而是將那位職員請了上來。
那職員一進房間,高斯就將一張鈔票,塞進他的手中,道:「請坐,我只不過問
你一些問題。」
那職員很高興地坐了下來,高斯道:「送這包東西來給我的是甚麼人?你可還記
得?」
職員笑了起來,道:「記得,就是街角雜誌攤的那個老頭子。」
高斯想不到這麼快就有了肯定的答案,他想了片刻,道:「謝謝你,沒有事
了。」
等那職員走了之後,高斯坐下來,抽了一支煙,仔細地想了想。到如今為止,除
了他腦後的一擊之外,他可以說沒有任何損失。這件事,可以就這樣算了。不過高斯
是一個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他非要弄明白不
可。
所以,他捻熄了煙蒂,離開了旅館,來到了那職員所說的雜誌攤前,找到了那個
圍著厚圍巾,一副瑟縮樣子的老頭子。他一提起那包東西,老頭子就立時有了反應,
道:「是,是,是一位紳士要我送去的。這位紳士還說,要是你來問我的話,他還有
一樣東西留在我這裡。只要你來,就給你,你不來的話,就可以給我,以十天為
期。」
高斯聽得莫名所以,要好好想一想,才能明白那老頭子所說的話是甚麼意思。而
這時候,老頭子已經在身上摸索著,摸出一個厚甸甸的信封來。
那信封,顯然是放在最內層的衣服中的,高斯接在手中,還有微溫的感覺。高斯
接過了信封,信封是密封著的,高斯拆開一看,立時向老頭子望了一眼,老頭子也望
著他。
高斯吸了一口氣,道:「你知道信封中是甚麼?」
老頭子道:「我沒有問,也沒有拆開來看過,不過,我猜是錢,很多錢!」
高斯點了點頭,將信封中的錢抽出一半來,略數了一數,數字也不能算少,高斯
還發現裡面有一張白紙,是用打字機的字打著:「對你損失的補償,對不起。」就是
這麼一句,無頭無尾。高斯將鈔票放回信封,放在手裡拍打著,道:「你認得那個
『紳士』?」老頭子搖頭道:「不認識,完全沒有見過他。」高斯皺著眉,他覺得事
情有點不對頭。
高斯立時覺得那老頭子的話不怎麼對。他盯著那老頭子,道:「一個你完全沒有
見過的人,會將一疊鈔票放在你這裡,等我來拿?」
老頭子的神情很平淡,用手撫摸著滿是皺紋的臉,道:「那或許是因為我的外
號,叫老實人費利的緣故吧!」
高斯看著老頭子那種坦然的神情,心中倒不禁有點慚愧,忙道:「對不起,費
利,我不需要這筆錢,你可以保有它!」
費利大喜過望,連忙伸出手來,但是當他的手快碰到信封之際,卻又遲疑著縮了
回去,道:「我沒有理由耍你的錢,這是你的。」
高斯笑道:「你只管拿去,我還要你做貼事,算是酬勞。」
費利極高興地將錢接了過來,道:「太好了,有了這筆錢,我的孫女兒羅拉,她
一直想到法國去學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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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費利一提起他的孫女,說了一大堆話,高斯不忍打斷他的話,好不容易等費利的
話告一段落,高斯才道:「那個紳士是甚麼樣子,請你告訴我。」
費利連連答應,等到費利講完,高斯不禁呆住了!
照費利的敘述聽來,那個「紳士」,高斯應該是見過的,高斯對費利的敘述,有
著十分深刻的印象,他不斷對自己說:這個人我是認識的,我至少見過他。
只可惜人的記憶,有時就是這樣:強烈的印象,往往和模糊的印象交織在一起,
高斯明明覺得,自己對費利敘述的這個人有深刻的印象,可是偏偏想不起在甚麼場合
曾見過他。而且,越是拚命想,就愈想不起來。
高斯只好嘆了幾口氣,吩咐「老實人費利」,要他再見到那個「紳士」之際,立
時和他聯絡,費利也一口答應下來。
高斯查不出甚麼來,他只好將這件事情,暫時放開。
他在旅館中又休息了一天,就開始他的活動,到那家精密儀器工廠去參觀。工廠
中恰好有他所需要的那種電子顯微設備,而且訂價也在預算之內。為了怕陳洛不肯認
賬,高斯又和陳洛通了一個電話,答應陳洛,這是電子顯微攝影設備,算是陳洛對高
斯攝影室的投資。
陳洛笑著答應,高斯知道陳洛不在乎那筆錢,但是這樣做,至少他不是硬估陳洛
的便宜,似乎可以心安理得得多了。事情辦完,高斯準備離開,當他搭車來到機場外
的時候,他的腦中,陡然像閃電似地一亮。
這幾天來,高斯一有空,就不斷地思索,自己是在甚麼場合下,見過費利所說的
那個「紳士」的,可是一直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直到這時,他又來到機場外面,他才陡地想了起來。費利所描述的那個「紳士」
的樣子,就是高斯才到的時候,一出機場,就被一頭大狼狗襲擊,那頭大狼狗的主
人!
就是因為這個人當時戴著黑眼鏡,看來像是一個瞎子。而且,高斯也一直沒有將
機場外受到狼狗的襲擊一事,和旅館外受到人襲擊一事聯繫起來,所以他怎麼也想不
起來。
這時,高斯想到了兩件事之間是有聯繫的,他心中像是抓到了整件事的中心。可
是一時之間,又未能好好整理出來,他極需要有一個地方,讓他靜下來,好好地想上
一想。所以,他一下車之後,進了機場,來到機場大廳附設的酒吧中,要了一杯酒,
燃著一支煙,仔細地將一切經過想了一遍。
他的那件大衣,曾經到過襲擊他的人手中,又被送了回來,這一點是毫無疑問
的。他的大衣有甚麼特殊的價值呢?高斯不明白。
這種事,若是發生在普通遊客的身上,當大衣送回,沒有損失之後,自然也就算
了。對方的行事很周密,還留下了一筆錢在「老實人費利」那裡,普通人,收到了那
筆錢,作為賠償,自然更加不會追究了。
可是,事情偏偏發生在高斯的身上,高斯的好奇心是如此之強烈,要是一件事沒
有得到確切的答案的話,他簡直是睡也睡不著的。
高斯又深深吸了一口煙,他假定有人,要得到他的那件大衣。可是,他的大衣,
他自己再明白也沒有,根本沒有甚麼特別,雖然質地還算不錯,但是,一件穿了幾年
的舊大衣,有甚麼特別之處呢?
高斯想到這裡,陡地挺了挺身子,他又想起狼狗襲擊的那件事來。狼狗為甚麼要
襲擊他呢?
狼狗襲擊他,可能是由於他的身上,有甚麼特殊的氣味,狗的嗅覺是最靈敏的。
高斯想到過可能因為他是亞洲人,身上的氣味和歐洲人不同,但是他立即推翻了這個
假想,因為當時還有兩個印度人在,狼狗要攻擊的話,應該攻擊印度人!狼狗攻擊
他,一定是有道理的,道理是在甚麼地方呢?高斯不住地吸煙,不住地想著。
高斯想得如此出神,以至他要搭乘的那班飛機,已經最後召集,擴音器中甚至播
出了他的名字,請他登機,他也未曾聽到。
而在苦苦思索之下,高斯陡地心中一亮,有了答案!
剎那之間,他心中的高興,實在難以形容,他陡地站了起來,雙手舞動著,惹得
酒吧中其他的人,都以奇異的目光望著他。
高斯終於想通了!
他將事情再向前推,推到在旅途中的情形,在飛機上,當他闔眼假寐之際,曾覺
得身邊有一股幽香傳來。有人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一下,那件大衣,當時就放在
那座位上。
當時,高斯還認為有甚麼「空中艷遇」來了,而結果,原來是一個老婦人──高
斯也立時想起了老婦人是魯道夫公爵夫人。
魯道夫公爵夫人身上所擦的香水,味道很特別,而且歷久不散。當他下機之際,
雖然他自己已經聞不到了,可是經過訓練的狼狗,一定還是可以輕易分辨得出來。
高斯假定,魯道夫公爵夫人,在他身邊坐了一下之際,留下了甚麼細小的東西在
他的大衣上──高斯不知道那是甚麼,可能只是極小體積的東西,是傳遞一種甚麼信
息之用的,那麼,高斯在不知不覺之中,就成了被利用來傳遞消息的人。
他一下機,經過訓練的狼狗立時會認出他來,接受消息的人,就可以跟蹤下手。
事情想到這裡,可以說是完全想通了。
高斯的心中極高興,提著行李箱,來到航空公司的窗口之際,才知道自己要搭的
那班飛機,早在半小時之前就起飛了。高斯沒有辦法,只好改搭下一班飛機,下一班
是在兩小時之後,高斯只好在機場大廳中閒逛,一面為自己已經想通整件事情的經過
而得意。
如今剩下來的,只是他還不知道魯道夫公爵夫人,在利用他傳遞一些甚麼消息而
已。高斯心想魯道夫公爵夫人看來是一個很出名的人,自己再要追查下去,也不應該
是甚麼困難的事。
這時候,時間好像過得格外慢,高斯想買本雜誌看看,他來到一家書店門口,才
在櫥窗外站定,就打了一個突,有一本雜誌的封面,是一個珠光寶氣的老婦人,正是
魯道夫公爵夫人!
雜誌封面上還有著一行標題:「公爵夫人和她的粉紅鑽石」。
高斯連忙走了進去,買了那本雜誌,迫不急待地找了一個座位,打開那本雜誌。
有一篇專寫魯道夫公爵夫人的文章,稱她為歐洲第三位擁有最多珍寶的女人。並且列
舉了她的珍藏,附有彩色圖片,指出其中最名貴的一顆鑽石,是呈天然粉紅色的,重
四十二點三克拉的粉紅鑽石。而且,公爵夫人在西柏林展出她的珠寶。
看完了那篇報導,高斯合上雜誌,想了片刻,第二次去更改飛機的班期,他決定
要到西柏林去。
當他決定要到西柏林去的時候,他實在還是一片混亂,全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
做,但是他至少知道,自己總要做些甚麼,才能找出一連串怪事的原因。
而他肯定魯道夫公爵夫人,在飛機上,曾在他的身邊逗留過,事情當然要從她身
上查起。
在到西柏林的航程上,高斯一直在想著,自己應該如何著手。最後,他還是決定
利用自己攝影家的身份,去接近魯道夫公爵夫人。
到了西柏林,高斯在酒店中先安頓了一下。魯道夫公爵夫人的珍寶展覽會相當轟
動,要打聽她的住址,十分容易,高斯來到了那間豪華酒店的大廳,他要見的公爵夫
人就住在頂樓。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在飛機上,公爵夫人給高斯的印象,是一個囉囌,但是相當容易親近的老婦人。
高斯的預料,是十分容易就可以見到她的,卻不料事情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才來到
電梯前,大酒店的一排六台電梯,有一台,有兩個大漢守衛著,不讓人搭。高斯來到
了電梯門前,一個大漢立時攔住了他,道:「對不起,這電梯直達頂樓,請你改搭另
一台。」
高斯道:「我就是要上頂樓,見魯道夫公爵夫人。」
那兩個大漢用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高斯,道:「你和公爵夫人有約會?」
高斯呆了一下,道:「沒有!」
那大漢又道:「那麼,請你先約定時間,不然,公爵夫人不會接見你。」
高斯他想要硬走進電梯去,可是那兩個大漢並肩站在他的面前,看來比他一個人
要大上四倍,高斯當然不敢亂來。他退到大廳,用酒店大廳中的電話,和魯道夫公爵
夫人聯絡。
接聽電話的,是一個聲音十分甜美的女性,道:「我是公爵夫人的祕書,閣下有
任何事情,請對我提出,我會轉達公爵夫人。」
高斯說明來意,假稱代表一本亞洲暢銷雜誌,想拍攝公爵夫人的珍藏。祕書問了
高斯居住的地址,只說了一句:「請你在酒店中等候答覆。」
高斯不得要領,只好回到酒店去等著,也不敢亂出去。到了第二天中午,那位祕
書的電話來了,道:「公爵夫人很想幫助你,但是保險公司和保安人員卻不同意,很
抱歉,你的要求被拒絕了。」
高斯唯恐祕書掛上電話,忙道:「請等一等,我想和公爵夫人講幾句話。」
祕書小姐立時道:「對不起,公爵夫人沒有這習慣。」
高斯有點惱怒,但是他還是極快地道:「請你告訴她,我是曾和她在飛機上見過
面的,而且,我的大衣上,還有她香水的氣味,或許她肯聽我的電話。」
祕書停了片刻,才道:「好的,請您等一等。」
這一等,等了將近十分鐘,高斯已點著了第三支煙,才聽到電話上傳來公爵夫人
的聲音,聽來好像很快樂,說道:「年輕人,我記得你。」
高斯道:「你當然應該記得我,因為你在我身邊坐了一下,我幾乎給一頭狼狗咬
死。」
高斯採取單刀直入的手法,因為他知道對手是一個極其狡猾的老狐狸,不是容易
對付的。
公爵夫人「哈哈」笑了起來,道:「那真是太不幸了,不過,你還活著是不是?
人只要活著,就應該感到滿足了。」
高斯陡地一怔,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公爵夫人的話聽來雖然輕描淡寫,但是,
高斯卻可以感到,她話中的那種強烈的暗示。
高斯一面感到駭然,一面卻仍不肯就此罷休,他冷笑了兩聲,道:「或許是,不
過,我的損失,該由誰來負責?」
公爵夫人笑了起來,道:「損失?你損失了甚麼?」
高斯不禁停一下,的確,他一點損失也沒有。他曾經失去過一件大衣,可是那件
大衣也已叫人送回來了,而且,他還有機會得到一筆相當數目的錢,只不過是他自己
放棄了而已。他根本沒有損失。在高斯不知該如何回答之際,公爵夫人又道:「如果
沒有其他的事──」高斯立時道:「有──」他頓了一頓,又道:「我知道你如今的
身份,只不過是一種掩飾,你在暗中,一定從事著不可告人的事。」
高斯實在不知對方暗中在從事甚麼,但他卻說得很肯定。公爵夫人顯然因為高斯
的話而怔了半晌。過了好一會,才聽得她微帶怒意的聲音,道:「年輕人,你想怎
樣?」
高斯道:「我要弄明白,那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究竟是為了甚麼?」
公爵夫人又停了半晌,才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這件事,似乎很難在電話裡
說得明白。」
高斯笑了起來,他覺得事情已有了進展,他忙道:「我們可以見面談,我隨時奉
陪!」
公爵夫人道:「請你現在就來,我會對你詳細說明。」
高斯深深吸了一口氣,放下電話,吹著口哨,看來,他已佔了極度的上風,公爵
夫人不論有甚麼祕密,都無法再向他作隱瞞了。
半小時後,高斯進入了那台專用電梯。有兩個人陪著他上去,到了頂樓,走廊上
全是目光銳利的大漢,看來全是受過訓練的保安人員。兩個大漢陪著高斯來到門前,
叩門,推開門進去。
公爵夫人所住的是大酒店中最豪華的套房,高斯一進去,就看到了公爵夫人,正
和幾個衣冠楚楚的紳士在高談闊論,不住笑著。那幾個紳士,正在用放大鏡,察看一
些鑽石和珍寶。
高斯直走向公爵夫人,公爵夫人笑著站了起來,對那幾個紳士打了一個招呼,就
招手叫高斯跟著她,一起走入另一間小客廳中。
高斯跟在公爵夫人的身後,又聞到了那種幽香的香水味道,公爵夫人在推門而入
之際,笑道:「小伙子,你有獵犬一樣的鼻子。」
高斯有點自豪地笑著,道:「我一下機就受到襲擊,除了那種香味吸引到狼狗之
外,沒有第二個解釋。」
公爵夫人關上了門,轉過身來,道:「是的,我利用這種香味,可以使我的手
下,輕而易舉地找出他們要找的人來,這是一個好辦法,是不是?」
高斯聳著肩,道:「當然,你在我大衣上,放了些甚麼?是傳遞消息?」
公爵夫人坐了下來,高斯仍然站著,盯著公爵夫人,過了片刻公爵夫人才道:
「是的,很小的一點東西,放在你大衣的後領下,你不會注意的,小伙子,你一定要
知道那是甚麼消息?」
高斯點著頭,公爵夫人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道:「好,我對你說,我的身
份是間諜,那是一份極機密的軍事情報。」
高斯瞪大了眼,一時之間,不知作如何反應才好。
他自然知道公爵夫人傳遞的消息,一定是十分機密的,不然,不必要用這樣祕密
的方法,但是他卻未曾料到,她竟會承認得如此之直爽。
現在,他可以說已經有了答案,只不過有了答案之後,他反而有點悵然若失!
公爵夫人在高斯發怔之間,站了起來,說道:「小伙子,你不是我們這一類人,
這種事,你永遠將它忘記,對你有利得多,你說是不是?」
高斯苦笑了一下,他有點後悔自己太多事了,這種國際間間諜活動的事,若是牽
涉其中,那是極危險的事,決不是鬧著玩的。
公爵夫人又道:「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你該走了。」
高斯無可奈何地攤著手,走向門口,公爵夫人跟在後面,高斯已經要伸手拉門
了,忽然他想起一件事,轉過身來,道:「公爵夫人,我很感謝你這樣坦率,你那顆
粉紅鑽石,是不是可以讓我開開眼界?」
公爵夫人道:「當然可以,算是補償你的損失。」公爵夫人來到了一幅油畫前,
移開油畫,牆上是一個保險箱,公爵夫人打開保險箱,拉開一個抽屜來。高斯看到那
抽屜中,有一條極其奪目的藍寶石項鍊,項鍊上有一個至少超過一百克拉的藍寶石
墜。
項鍊的旁邊是一隻絨盒,公爵夫人取起絨盒,打開,高斯只覺得一陣眩目,盒中
就是那顆舉世知名的粉紅鑽石!高斯接過盒子來,一面看著,一面發出了讚嘆聲,然
後將盒子還給了公爵夫人,道:「公爵夫人,間諜這一行,對你似乎也不是很適合
的。」
公爵夫人沉聲道:「我要為我祖國的自由而盡力。」
高斯沒有再說甚麼,他對公爵夫人,有一種肅然起敬之感,又極其誠懇地道:
「我決不會再多事,請你放心,再見!」
公爵夫人和高斯握著手,兩人一起回到外面的大客廳,高斯也立時告辭離去。
回到了酒店,高斯立刻訂購機票,因為他已經沒有必要再留在西柏林了,他來這
裡的目的,已經完全達到了。魯道夫公爵夫人,國際社交上知名人物,居然是一名間
諜,高斯心想,知道這個祕密的人,世界上可以說少之又少,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禁
有怡然自得之感。當晚,他就離開了西柏林,經過了長途飛行,高斯回到家裡,舒服
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高斯到了事務所,翻著報紙,報上也有魯道夫公爵夫人的珍藏在西柏林
公開展覽的消息。高斯先和陳洛通了一個電話,陳洛聽到賬單近日就要寄到,聲音像
是三十六顆牙齒,蛀了三十五顆一樣。高斯自然知道陳洛實際並不在乎,只是故意如
此而已。
他在將近中午時分,打電話約李玉芳出來一起吃中飯。在整個中飯的過程中,高
斯都在敘述自己在德國的奇遇,最後才道:「如今,你也知道這個祕密了,我相信知
道這個祕密的,世上不會超個十個人!」
和高斯的洋洋得意相反,李玉芳只是平靜地聽著。
等到高斯講完,李玉芳並沒有表示甚麼,只是在喝咖啡的時候,她離開了一陣,
高斯看到她去打了一個電話,等到李玉芳回座,高斯才道:「玉芳,我答應過公爵夫
人,不洩漏她的祕密,你決不能再講給任何人聽!」
李玉芳望了高斯半晌,忽然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嘆得高斯莫名其妙,道:
「你嘆甚麼氣?」
李玉芳搖著頭,道:「我在嘆息,世上竟有你這樣的傻瓜!」
若不是在高貴餐廳中,高斯幾乎要直跳起來,李玉芳又道:「那公爵夫人,決不
會是間諜,世界上決不會有蠢到向人承認自己是間諜的間諜的,只有蠢到一聽別人承
認就相信的蠢人!」
高斯吞了一口口水,道:「不是間諜,她是甚麼?」
李玉芳並不回答,只是喝著咖啡,高斯也在生著悶氣。約莫過了十五分鐘,一個
便衣警官走進餐廳,將一個文件夾交給李玉芳,李玉芳打開文件夾,道:「高斯,你
看看,你看那顆粉紅鑽石的同時,看到過的項鍊,是不是這一條?」
高斯一看文件夾中的照片,立時大點其頭,李玉芳道:「這是巴黎一間珠寶公司
去年失竊的東西,我相信,魯道夫公爵夫人是屬於國際珠寶偷盜集團的人。」
高斯叫道:「怎麼會?她自己有那麼多珠寶,她──」
李玉芳瞪了高斯一眼,道:「正因為她珠寶多得世界知名,那才是最好的掩飾。
明白了嗎?」高斯明白了,明白了他自己的確是世所罕見的蠢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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