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中外文字,多有一字數義的,漢字尤然。多年之前,曾寫了一個故事 叫『蠱惑』,就完全拋開了粵語的原意,而解作『蠱的毒惑』。 這個故事叫『神機』,究竟想說的是什麼呢?可以有許多聯想,首先想到的, 自然是『神機妙算』,但當然不會是那個意思,太容易叫人想到的內容,不夠曲折 離奇,不合好故事之道。(下一個故事,若是『妙算』,倒也十分有趣。) 『神機』可以解釋為『天神所賜的機會』,可以解釋為『神奇的機器』--那 就更可以把聯想擴展開去;是什麼機器呢?若是神奇的紡織機,可以織出五色繽紛 的天錦,穿在仙女身上,在天上翩翩舞過,引得地上的人翹首以望--常被人問: 寫了這麼多幻想故事,怎麼一直有新的故事可寫?看看以上所舉的例子,就可以知 道,只要肯動腦筋去想想,幻想故事的題材無窮無盡--因為人的想像力無窮無盡 ! 那麼,『神機』這個題目究竟是什麼意思呢?自然不會一下子說出來,要看整 個故事,才會知道。若是故事看到一半,甚至看到九成就知道了,那也不會是好故 事之道。 甚至開場白,好故事和壞故事都可以有開場白,但如果開場白太長了,肯定影 響故事的好壞程度,所以,閒話少說,言歸正傳。 天氣極好,可是索利爵士的心情卻壞到透頂。他在寬大的辦公室中不斷來回踱 步,已超過二十分鐘,而且每當踱近他那張巨大的、堆滿了各種各樣文件的辦公桌 時,都要狠狠踢上一腳,發出砰然巨響。索利爵士是一個公認的怪人,要不是他人 那麼怪,他也不會擔任那個怪職位。他的職位,隸屬國防部情報組織--這要從他 的出身說起。他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最年輕的出色情報員,戰後,也一直留在 情報本部工作,職位越來越高,獲頒爵士勛銜之後,索利將軍也就成了索利爵士, 而他獲得少將軍銜的那年,還不過卅歲。 看看他全副武裝,雄姿英發的三十歲那年的照片,再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人人 都會有歲月不饒人之嘆。畢竟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至今,也超過四十年了! 先不急形容一老年人的外型,索利爵士負責一個獨立的部門,他的資格老,脾 氣又怪,使他幾乎不必對任何上級部門負責,上級部門可以不管他,也就不會去管 。 各國的情報組織之中,多有像索利爵士負責的同性質的部門,這種部門,沒有 專門的名稱,情報組織喜歡用數宇來作部門的代號,像這種部門,多半會被稱為『 特別第一處』,因為這個部門所處理的,都是一些十分特別的事件。 舉例來說,有至少三十具,或更多,被發現的外星人屍體,就由美國國防部的 特別處作保管,並且負責嚴格的保密工作。 一切特別的、怪異的、不可解釋的、其他部門不理會的、需要特殊理由作異乎 尋常研究的事,總會在其他部門束手無策之後,交到索利爵士這個部門來。 那樣說來,這個部門的工作,豈不是繁忙之極?可是事實恰好相反,索利爵士 十分清閒,因為事情一到了他這個部門,沒有人再對解決問題存任何希望,索利爵 士去進行也好,無限期擱置也好,都不會有人過問,他甚至完全可以根據他的個人 興趣去決定進行或不進行!這件令得索利爵士心境壞到透頂的事,自然是他有興趣 去進行的。可是整件事,簡直亂八七槽,一塌糊涂,莫名其妙,連分類都無法分類 ,這才令得索利爵士那樣思路縝密、頭腦精明、見多識廣的人,也像是熱鍋上的螞 蟻一樣,焦躁不安。 索利爵士桌上的文件中,已經十分詳細地報告了整件事情發生的經過。 早上,霧相當濃,公路上塞滿了車子,行進的速度極慢,於是,心急的駕駛人 ,一到了有可以轉入小路的路口,就離開了大路,轉入小路。 那條小路相當崎嶇,車子行駛其上,跳動不已,可是先後駛上了這條小路的三 輛車子,速度都相當的高。 在這三輛汽車之中,一共有五人,在出大路轉入小路之時,他們根本不認識, 也從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只有其中一個,或許他的名字被另外四個人聽到過,因 為他是一個並不很成功的小說家,專寫神秘小說。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使這五個本來絕不相識的人的命運,發生了許多糾纏 和關係--不,應該說四個人,因為其中有一個人不再存在,怪事就發生在這個人 的身上。 五個人,分別駕駛三輛車,在濃霧中,在小路上疾駛,這種情景,簡直普通極 了,會有什麼怪異的事發生呢? 在未有事故發生之前,自然沒有人可以估計得到,就算事情發生之初,也十分 尋常,沒有人會想到有什麼怪事--事情一開始,的确十分普通,在最前面的一輛 車,出了車禍,忽然沖出了小路,撞到了一堵牆。 由於霧很濃,第二輛車子知道前面有車,可是卻看不見前面的車子。第二輛車 子的駕駛人,就是前面提到過的那個不很成功、出版了幾本並不暢銷的神秘小說的 作家,他的名字是丹尼爾。 丹尼爾的說法是:「當然,我知道前面有車子,可是霧太大,我看不到前面的 車子。忽然之間,我聽到前面的車子有異樣的聲音發出。接著,就是車子沖出小路 的聲音,接著,就是一下轟然巨響,自然是車子撞到了什麼。我立即緊急煞車。當 我踏下煞車掣的時候,我心中還在想:「糟糕,在我後面還有一輛車子,一定會撞 上我,可是後面那輛車子的駕駛人,技術高超之極,也及時停下了車,只差十公分 ,沒有撞上我的車,我們一起出了車,天--竟是那樣的一個絕色美女!身邊又有 濃霧繚繞。一時之間,我幾乎以為那是仙女下凡了,真叫我目瞪口呆!」 丹尼爾的這番話,首先在警局說出,後來在送到索利爵士的辦公桌上之後,爵 士一下子就看出了一定被警方忽略了的、沒有追問下去的關鍵問題來,接著,他又 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罵了一句粗話。 罵粗話是索利爵士的怪習慣之一。 他一面罵粗話,一面嘰咕著:「色狼,卑鄙!」 不過,再後來,當他也看到了那位被丹尼爾稱為『絕色美女』之際,他收回了 對丹尼爾的指責。 當時,丹尼爾看到從濃霧中冒出來的那個美女,目瞪口呆,當然忘記了自己為 什麼要下車,也忘記了前面的那輛車子出了事。 而那個美女,卻一出了車子,就向有巨大聲響傳來之處,奔了過去,動作十分 快,她穿著黑色的輕紗衣服,還有一條黑色的絲巾,當她向前走出去時,黑色的絲 巾飄揚起來,裙襬飄蕩,更叫丹尼爾看得手足無措。 美女的動作快,接下來另一個人的動作更快,那另一個人也是從第三輛車中出 來的,車門一打開,他就如同一頭豹子一樣,竄了出來。 竄出來的那個人是一個男子,他一下子就越過了那個美女。 丹尼爾事後,想賣弄一下他的作家筆法,比較誇張一點地形容當時的情形:「 那人的行動,快捷如獵豹捉到獵物,一下子就隱沒在濃霧之中,那美女的行動也很 快,我也趕緊奔了過去,奔出了十公尺左右,就看到了那輛失事的車子--」 丹尼爾看到那輛失事的車子時,先他到達的一男一女,早已在展開行動了。霧 雖然很濃,可是現場的情形,也可見大概。 有一堵磚牆,已經被撞塌了,自然是車子撞上去的結果,在磚牆下,壓著一個 男人,那男人的上半身,連頭帶肩。都被壓在倒塌下來的磚頭中。 車子離牆有兩尺,一邊車門打開,有經驗的人一看就可以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丹尼爾自稱有經驗,因為他是一個神秘小說作家,職業使他需要具有各方面的知 識雲雲。 丹尼爾的判斷(後來得到交通失事專家的証實)是:『車子撞中了磚牆,反彈 開來,在反彈了開來之際,車門被撞開,在駕駛位上的駕駛人被拋出來,恰好被拋 進倒塌的磚牆中,於是,他的上半身被壓住。』 而在車中,另外有一名女子,當時正由於猛烈的撞擊,而昏迷不醒,也看不出 她的傷勢如何。 丹尼爾趕到的時候,看到那行動矯捷如豹的男人,正試圖把壓在磚牆下的男子 救出來,而那美女,則已經著手把昏迷的女子拖出車外。 場面十分混亂,而丹尼爾的心情更亂,他看到被壓在磚下的那男子需要更多的 幫助,可是他又想去幫助美女拖那個車中的女人,那樣,他多少可以親近一下那個 美女,就算多看幾眼也是好的。 而就在他天人交戰,不知如何才好之際,他看到那身手矯捷的男子,正拉住車 禍發生者的雙腳,想把壓在磚牆下的人拖出來。 那並不是很好的救援法,會令傷者傷上加傷,但比較起來,總比傷者長時間壓 在磚牆下好得多了! 丹尼爾一看到這等情形,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他向磚牆奔了過去。 然而,他還沒有奔到可以去幫忙救人,接下來所發生的事,看得他目瞪口呆, 他實在想發出一下又一下驚呼聲來,以發泄他心中的恐懼,可是卻張大了口,只是 全身發抖,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事後,丹尼爾的說法是:「我是一個神秘小說的作者,所謂神秘小說,寫的是 離奇古怪的事,在我的小說中,也常有不可思議的怪事的情節,有時--也自然寫 得十分詭異可怖,可是那畢竟是無中生有,想像出來的。那時,真正看到了那麼可 怕的事,算我不爭氣吧,我除了站在那裡發抖之外,什麼事情都不能做--」 丹尼爾在面前走出之際,首先,那個在救人的男人,轉頭向他望了一眼,霧在 那時更濃,一個一個的霧團,像是幽靈一樣飄來蕩去。然而丹尼爾也看清楚了那個 男人,有著極英俊的臉,他顯然是東方人,雙眼十分有神采,當他轉過頭來時,目 的顯然不是望向丹尼爾,因為他炯炯有神的眼光,並不停留在丹尼爾身上,而且, 他還叫了一聲,也絕不會是在叫丹尼爾。 這個外貌英俊,有著一頭濃密黑髮的東方人,用十分響亮的聲音叫:「公主! 」 丹尼爾在這時,聽到已把車中女人拖出來的那美女回答了一聲:「我很快就來 !」 丹尼爾大聲道:「我來幫你!」 那東方人這才向他看了一眼。 怪事也就在這時發生。 一開始之際,丹尼爾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因為他看到的景象,竟然是那個被壓 在磚堆之下的人,身子正向磚堆移去,他像是正在努力鑽進倒塌的磚堆去一樣! 那英俊的東方人,雙手正握住了那人的腳踝,想把他向外拖出來,可是他卻向 倒塌的磚牆前進! 丹尼爾陡然怔了一怔,那東方人剛才的行動如此矯捷,自然可以聯想到他體力 過人,這時,他的神情已告訴丹尼爾,他正在用力向外拉,想把那人自磚堆中拉出 來。但是,那人卻仍然固執地向磚堆內鑽,一寸一寸地鑽進倒塌的磚堆去! 那情形,真是詭異可怕之極,在開始的大約一分鐘,他只是張大了口,耳際嗡 嗡作響,一動也不動,一分鐘之後,他大口喘著氣,稍微有了些知覺,那美女已經 靠了過來,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對他說了一句:「你快去照顧那女人!」 他還沒有定神過來,美女已奔到了那東方人的面前。這時,丹尼爾已看出,情 形比他想像的還要詭異。他以為那個被壓在磚堆中的,在向磚堆中鑽進去,但現在 已看清,那人的身子,一動也沒有動過,並不是他自己要進磚堆,而是磚堆中不知 道有什麼力量在拉那人,要把他拉進磚堆之中去! 那東方人看來正用盡了氣力,要把那人拉出來,他由於用力,肌肉膨脹,使得 他的衣服,也發出了碎裂的聲響。 在那樣的情形下,那東方人等於是在和磚堆之中,那股不知是什麼力量在拔河 ,而那被壓在磚堆下的人,就是那根繩子。 來自磚堆之中的力量,顯然比東方人的力量大得多,因為那人的身體,正逐漸 逐漸,被移進磚堆中。在那人的身體被拉進磚堆的過程中,磚堆上的磚頭,有的會 滾跌下來,落在不遠處,有的會就在磚推上移動,變換著它們原來的位置。 在濃霧中看起來,那堆磚堆,竟然像是一堆活物,正在蠕動著,以不可抗拒的 力量,硬要把那個本來只有上半身壓在磚塊下的人整個吞噬掉! 丹尼爾直到眼看著那人已被拉進到了腰部時,才能發出一下驚呼聲來。 他在那時,只聽到美女和那東方人,正在疾速地交談著--使用的是法文,丹 尼爾聽不懂,但是一下子就可以感到,眼前的這一雙男女,關係極深,而且也十分 相配相稱。 就在丹尼爾發出一下驚呼聲之後,磚堆中的力量陡然加強,一下子就把那人拉 進去了許多,整個臀部都進了磚堆,又有不少磚塊跌下來,那東方人也被這一下突 變,拉得撲跌在地,可是他的雙手,仍然緊握著那人的腳踝。 磚堆中的力量更大,那人向內移的速度加快--這自然是由於那東方人一撲跌 之後,便難以再發力與之相爭的緣故。 所以,在不到兩秒鐘的時間內,那人的大腿、膝蓋、小腳,已一起被拖進了磚 堆之中,在這兩秒鐘的時間內,那東方人也被拉得接近磚堆。 眼看磚堆中不知是什麼力量,要連那人的雙腳也拉進去,那東方人若是再不鬆 手,就會連他的雙手,也一起帶了進去! 那時,那美女急急連叫了兩下,丹尼爾雖然仍是聽不懂,可是此情此景,想也 可以想得出來,美女是要那東方人趕快鬆手。 看那東方人的神情,還不肯就此放手,眼看著他的雙手,要隨著那人的足踝, 被拉進磚堆去了,那美女徒然撲向前,壓在他的身上。 美女在壓到那東方人的身上之前,立刻把雙手伸向前,握住了東方人的雙手。 丹尼爾看了極為感動。眼前的景象十分特異。 不知道那磚堆用什麼怪異的力量,吞噬了一個人,要是那東方人不肯鬆手,說 不定雙手一進了磚堆,整個人也會同樣地被吸進去。 美女這時的行動,意思就十分明顯,要是真的有那樣妖異的不幸事情發生,我 們就一起遭殃! 也就在美女的手一抓住了他的手時,那東方人鬆開了手,壓在磚堆下的那個人 ,一雙腳上穿著皮鞋,可是連鞋帶腳,一下子就進了磚堆之中。 磚堆在『吞』下了整個人後,有一陣短暫的聳動,像是在歡呼它的成功,接著 ,就靜了下來。 那東方人和美女,都已一躍而起,兩人的視線,都盯著那磚堆,兩人互望了一 眼,充滿了疑惑的神情。 丹尼爾到這時,才能說得出話來,他踉蹌走了過來,聲音由於恐懼,而變得十 分刺耳,他叫:「老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當他奔到了近前之際,那東方人徒然喝:「別再前去,快送女傷者到醫院去! 」 丹尼爾猶豫了一下,那東方人的呼喝聲中,更是充滿了威嚴:「去!快去!」 丹尼爾不由自主,答應了一聲,返身奔向那昏迷不醒的女人--那失事車子的 女乘客。 發現昏迷不醒的是一個一頭紅髮,相當美麗的少婦,看不出什麼表面的傷痕, 臉面上略有些青腫,可是,卻昏迷不醒。 丹尼爾攔腰抱起了她,放進了自己的車子中,這時,他看到那一雙男女,還站 在磚堆之前不遠處,面向著磚堆。那東方人像是知道他在幹什麼,向後揮了揮手, 要他快送人到醫院去。 丹尼爾在事後,表示了相當程度的憤懣:「不知道為什麼,那人的年紀相當輕 ,又是東方人,可是他向我發命令,我就自然而然服從,他甚至沒有說話,只是揮 了揮手,我就迫不及待地開車子走了!」 別人自然回答不出這個問題來,他又自言自語:「難道是因為他曾叫那個美女 為『公主』,顯示他也是一個大有身分的人?唉!那個女郎,真是美麗得--叫人 窒息,真像是神話中的公主一樣!」 和他對話的正是索利爵士,聲音冷漠:「誰曾見過神話中的公主?」 索利爵士這個專門負責怪異的無頭案件者,和丹尼爾見面,是順理成章的事, 因為那天撞車事件之後,接下來發生的,仍然是怪事。 丹尼爾把昏迷不醒的紅髮少婦,送到了就近的一家小醫院,並且立即致電報警 ,警方人員一到,丹尼爾就急急地說:「車子撞到了一堵牆,男駕駛人拋出車廂, 恰好被塌下來的磚頭壓著--」 說到這裡,他就說不下去了。 由於他那時的神情古怪之極,面對著他的兩個警官互望一眼,神情也大為疑惑 。 叫丹尼爾說什麼好呢?事情的經過那麼怪,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事實上, 丹尼爾自己也在懷疑剛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做了一個惡夢,還是濃霧之中產生的 幻覺! 他略停了一停,才又道:「有一些不是很容易明白的事,請警方立刻派人到現 場去,現場還有一男一女在,可是他們顯然幫不了被壓在磚頭下的那個人!」 警官有禮貌地說:「請你帶路。」 丹尼爾自然沒有理由拒絕,他登上警車,和兩個警官一起,再到現場去。在警 車中,警官又聯絡了其餘的警方人員,在通話中,知道已有巡邏警員發現了失事的 車子。 等到丹尼爾又回到了現場,他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首先,圍住那輛失事車 子的警方人員之多,多到了超乎常理范圍之外--至少有二十個,而且顯然有許多 高層人士在。 丹尼爾畢竟是個作家,有一定的想像力,一看到這樣的情形,他就想到:『啊 !失事者必是一個大人物,不然,不會有那麼多警方人員來。』 他下了警車,立時有幾個警官走過來,可是走過來的警官卻不理會他,只是和 帶他來的警官,低聲急速地交談,顯得十分神秘。 丹尼爾想走過去看看那輛失事的車子,那車子看來相當普通,但若不是失事者 是一個重要人物,對一宗普通的車禍,警方人員斷然不會出動那麼多人!可是,丹 尼爾還未曾接近車子,就被警方人員阻住了去路,這令丹尼爾十分憤怒。他大聲抗 議:「我是三個目擊証人之一,別推我!」 他一叫,有一個高級警官轉過身來:「三個目擊証人?除了你之外還有兩個在 哪裡?」 丹尼爾怔了一怔,這才注意到,那美女和那氣概非凡的東方人和他們的車子已 經不在了。 丹尼爾感到十分意外,他一來一去,不超過一小時,在他回來之前,警方人員 已經到達,可知那一男一女,可能是已離去了。 看車禍發生之後,那一男一女那樣熱心救人的情形,他們至少應該等到警方人 員到達之後再離去,何以會忽然之間不見了他們? 難道他們--和他們的車子,也都被那堆怪異的磚頭吞了進去?! 一想到這一點,丹尼爾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立即向那堆磚看去,磚頭仍然 沒有異樣,他呼了一口氣:『那一男一女當然是駕車離開了。』 這時,那高級警官又向他問了幾個問題,語氣頗為不客氣,丹尼爾有點惱怒: 「我送女傷者到醫院去,怎知道那一男一女去了何處?」當他這樣說的時候,他聽 到一旁,另有一個警官,正在大聲打電話:「立即派人到醫院去,那車禍的女傷者 要是醒了,禁止她和外人接触,尤其是記者!」 丹尼爾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忍不住向失事的車子指了一指:「車子是什麼人? 重要人物?」 高級警官瞪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指著那磚堆問:「你說駕駛失 事車子的司機,被壓在這堆磚頭下面?」 這時--丹尼爾才一到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警方人員,在撇開那一大堆磚頭 了。丹尼爾猶豫了一下:「事實是,他本來--只是上半身被壓在磚推下,然後- -才整個人被壓了進去。」 丹尼爾的話不是很容易明白,那高級警官自作聰明:「他本來只是上半身壓在 磚堆中,後來磚牆繼續倒塌,才把他整個人都壓住?」 也難怪那高級警官,他立即能作出這樣的設想,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丹尼爾自 覺無法把當時眼看著那人一寸一寸被拉進磚堆去的事說得明白,所以他只是含糊地 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這時,專門負責挖掘的消防員也來了,使用了工具,很快地就把整個磚堆搬走 --大約花了四十分鐘左右。在這段時間中,丹尼爾這個神秘小說作家的身邊,至 少有兩個警員,和他十分接近,使丹尼爾感到,是警方在對他作監視。那雖然令他 生氣,可是也無可奈何。他在這段時間內,打量著周遭的環境,發現那堵被撞塌的 磚牆,本身就十分怪異。 一般來說,一堵磚牆,很少單燭存在,總是和其他什麼建築物相聯結在一起的 。可是這堵磚牆只有兩公尺高,十公尺長,卻就是在路邊的孤零零地一堵牆,看不 出它有什麼作用。 被車子撞塌了的,是牆的中間,約有三公尺寬,牆相當厚,所以塌下來的磚頭 也相當多,足夠把一個人的身體,完全埋沒。 不過,不時集中在丹尼爾身上的嚴厲目光越來越多,丹尼爾自己也覺出十分不 妙了--磚頭雖然還未曾完全移清,可是在移到一半之後,已經誰都可以看得出, 磚堆下面並沒有人! 警方辦事十分認真,盡管已可以肯定沒有人,還是把所有的磚塊,都移了開去 ,然後,現場一片寂靜,每一個人都望著丹尼爾,丹尼爾覺得身子一陣陣發冷,那 個被埋進磚堆去的人,竟然不見了! 他失聲叫了起來:「別望著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高級警官凜然道:「是你說,有人壓在磚堆下面的!」 丹尼爾用力揮著手,這時,在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極度的恐懼感,那種感覺, 使他的行動,看來神經質之極,他仍然在尖聲叫嚷:「是我說的,是有人在磚堆下 !」 高級警官的聲音嚴厲得多了:「人呢?」 丹尼爾聲嘶力竭:「我怎麼知道?那人--根本是被磚頭吞掉的!」接下來的 時間中,丹尼爾的遭遇十分多采多姿。 丹尼爾先是在極度的恐懼感之下,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他目睹的一切經過,聽他 講的警方人員之中,有的大聲喝罵,有的冷笑,有的甚至想打他。 他說完了經過後,變得更加緊張失常,於是,他被送到了醫院,在那裡,接受 了鎮靜劑的注射,休息了一會,警方人員圍住了他的病床,又聽他講了一遍被高級 警官斥為『荒謬絕倫』的經過。 然後,來了兩個繪像專家,要他詳細敘述當時在場的那一男一女的樣貌,當繪 像完成之後,畫中那美女已經令得人人贊嘆,可是丹尼爾還是一個勁兒搖頭:「不 對,不對!真人比這個還要美麗得多。」 一直等到黃昏時分,他才獲准離開醫院,當他離開醫院時,卻又看到了一個十 分不尋常的現象。幾個軍官,有兩個是女軍官,簇擁著一個俏麗的紅髮少婦,進了 一輛有國防部標記的車子,那少婦,就是丹尼爾送到醫院來的那個女傷者。 丹尼爾才一看到那紅髮少婦之際,他還未曾想到其他,那時,他和國防部的車 子,相距大約有十來步,恰好那紅髮少婦轉過頭來,和他打了一個照面,丹尼爾揚 了揚手,大聲招呼了一下。 少婦看來正想揚手和丹尼爾打招呼,可是她身邊的女軍官,卻按住了她的手, 並且,看來有點半強迫地,把她推進了車子。接著,車子就疾駛而去! 丹尼爾不禁呆立了片刻,他想起,警方曾不讓那紅髮少婦去接触外人,現在又 勞動國防部派專人來把她接走。 由此更可知,那個被壓在磚堆下的人,一定是一個身分特殊的重要人物! 丹尼爾一想到這裡,十分興奮。 這件事,如果加以適當的喧染,再寫成小說,那一定可以比他以前的作品更加 吸引讀者,說不定可使他成為當紅的暢銷小說家! 丹尼爾手舞足蹈,他決定先寫個大綱,交給出版社過目,然後就開始寫作。可 是當他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一輛警車駛到,那個高級警官跳下車來,聲勢洶洶走 向丹尼爾:「丹尼爾先生,警方認為你在那宗車禍中作了假証供,請你到警局去作 進一步的解釋,如果解釋不能達到合理的程度,你會被控向警方提供虛假消息。」 丹尼爾又是氣憤又是惱怒,可是,他沒有辦法,非和警方合作不可。 警方拘留了他二十四小時,放他走,然後又立即拘留他,又是將近二十四小時 ,他受到不斷的盤問,他一遍又一遍地把當時的經過說給高級警官、心理學家、測 謊專家和他不知道是什麼職位的人聽,他越來越相信被磚堆『吸』進去的那人,一 定是一個重要的人物。 丹尼爾所不知道的是,在三十小時之後,他所作的証供,就已經到了索利爵士 的手中,索利爵士第一次看報告時,和國防部派來約兩個軍官在一起,那兩個軍官 ,也隸屬情報組。 索利爵士一看到神秘失蹤者的身分,臉色就比發霉的乳酪還要難看,他先罵了 一句粗話,才問:「這已經是第幾個了?」 一個軍官道:「可以算第七個,也可以算第一個!」 索利爵士瞪了那軍官一眼,那軍官解釋:「出事的六個,都在意外之中喪生, 當屍體被發現時,只知道曾發生意外,目擊者的証供也都說是意外,可是這一宗, 意外失事而失蹤了,而且過程又如此怪誕!」 這時候的索利爵士十分惱怒。 索利爵士指著証供:「別相信那個三流作家的胡說八道!難怪誰也沒有聽過他 的名字,他根本不會編故事!」 兩個軍官苦笑:「他把同樣的供詞,說了二十遍,都沒有差錯!」 爵士用力一揮手,在文件中抽出了那一男一女的繪像來,看到那美女的繪像, 他也不禁呆了一呆,然後,他指著繪像:「關鍵就在這一男一女身上,事情其實極 其簡單,以前的六宗,都是布局巧妙之種的謀殺案,而這一宗,則是布局巧妙的綁 架案!」 兩個軍官欲語又止,爵士十分大方:「說,我很肯接受不同的意見。」 一個軍官吸了一口氣:「那六宗案件,都經過極周詳的調查,結論只能說是意 外,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証明那是謀殺。」 爵士『哼』地一聲:「這才叫作是巧妙的謀殺,薩達博士有兩個博士的頭銜, 是激光研究的權威,頭腦清晰,行事鎮定,他會把車子開得那麼快,不但撞穿了車 房的門,而且撞穿了車房的後牆,因而喪生?」 那軍官嘆了一聲:「有人看到他把車子開得飛快,車子裡只有他一個人,若不 是意外,那就是想自殺!」 爵士悶哼一聲:「那他為什麼要自殺?」 兩個軍官長嘆一聲,都沒有回答。 索利爵士和那兩個情報軍官的對答,好像無頭無腦,不是很容易明白,所以必 須說明一下。 在十七個月前,國防部科學研究院的一名研究員,反坦克武器專家,在郊游期 間,被火車撞死。 火車司機說死者突然沖上車軌來,他雖然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毫無機會把火車 煞停。這宗事件,經過調查,當作意外處理。 兩個月後,又是國防部科學研究院的高級研究員,有自動步槍之父之稱的一個 博士,自住所的陽台上,越過欄杆跌下來,他的住所是一幢高級住宅大廈的第二十 八層,墜地之際,自然立即身亡。 有目擊者說。死者在跌下來之前,曾把身子俯得十分特出,像是想抓住什麼, 看到的人,當時就覺得十分危險,果然,突然之間,就發生了慘劇。又經過了十分 詳細的調查,被認定是意外。又過了三個月,這個研究院的副院長,也就是索利爵 士提到過的薩達博士,也發生了意外。 薩達博士發生了意外之後,由於已是研究院高級人員中的第三宗,死的只會是 對國防事業有巨大貢獻的杰出科學家,那是最敏感,最使敵人想對之下手的目標, 若是巧合,未免太巧,於是不排除有敵對陣營的陰謀正在進行的可能性。 所以,案件知會了索利爵士,爵士策一個反應就是:「謀殺!謀殺我國在國防 工業上有巨大貢獻的科學家,是可怕之極的大陰謀!」 整個情報本部有的人支持他的說法,有的人不同意,可是周密廣泛的調查一直 在進行,但除了『意外』之外,沒有別的結果。 然後,又是第四宗、第五宗、第六宗--死者都是研究院中的重要人物,每一 宗,不論如何調查,都是意外。 然後,是第七宗,就是丹尼爾目睹經過的那件怪異事件,丹尼爾料得不錯,那 個被磚堆吸了進去的人,地位的确相當重要,他主持一個研究部門,在發展一種利 用聲波的頻率來摧毀敵方的設施上,已經有了突破性的發展,即將可以付諸制造了 ! 他的名字是達文,那個和他同車的紅髮少婦,是達文博士的秘書和助手。 達文博士的研究項目,設想相當大膽,先肯定,物質有一個震裂音波頻率。 他的設想就算堅硬如鋼鐵,也有這個震裂點。說起來或許令人難以相信,達文 博士有這種科學研究上的靈感,是由於他的愛妻是一個女高音歌唱家的緣故。女高 音在發出尖銳的歌聲時,很容易就可以使得玻璃器皿--最常見的是玻璃杯被震裂 ,那是一種很普通的現象。 達文博士從這種普通的現象中得到了靈感上的聯想,他開始尋找可以使各種不 同形狀不同物質的東西碎裂的那種音波頻率。當他的設想被國防部研究院接納時, 他有過一番令人心動的演講詞:「聲波武器如果研究成功,會是最厲害的武器,發 射出去的聲波,可以破壞敵方的一切,令敵方的飛機在空中制成碎片,令敵方的坦 克如同紙扎的一樣,甚至可以令敵方的建築物,一切的一切都在聲波襲擊下,煙消 灰滅!」 達文博士一死,他主持的研究工作,就算能繼續進行下去,也必然大受打擊, 是不是能實現,只怕也成問題了! 所以,索利爵士一接到了達文博士在汽車失事之後失蹤的報告,心境之差,難 以形容,而且他一口咬定,是那忽然去向不明的一男一女,把達文博士綁走了去! 他雙手按在桌上咆哮:「綁架重要的高級科學家,正是敵對陣營的一貫技倆! 把那一男一女找出來,就可以真相大白!七宗案件,都可以真相大白!」 於是,那一男一女的繪像,被複印了許多萬份,不但在全國各地向有關人員派 發,而且通過國際警方,通過簽有情報合作條約的國家派發,務求把這一男一女找 出來,使事件真相水落石出。 索利爵士還不滿足,繼續咆哮:「把那三流作家找來,我不信他的胡說八道, 讓我親自來問,問出事情發生的真相來!」 好幾個情報官都覺得索利爵士可能太過分了些,但是也沒有什麼人敢阻止他。 天氣極好的那天,他懷著壞心情不斷在踱步,就是在等他口中『三流作家』丹 尼爾的到來。 他已經在丹尼爾的供詞之中,找到了一些警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準備向丹尼 爾發問。 他脾氣雖然暴躁,可是卻是一個十分出色的情報工作者,凡出色的情報工作者 ,必然都十分善於控制自己的脾氣。 所以,當丹尼爾走進他的辦公室時,看到迎上來的是一個身子又高又瘦,頭髮 半禿,看來樣貌十分普通,有著典型的盎格魯撒克遜人種的高削鼻子的老者,雖然 瘦,可是精神奕奕,目光更是銳利之極。當兩人握手的時候,爵士直視了丹尼爾幾 分鐘,看入丹尼爾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兩人坐下來之後,爵士開門見山的說:「請你把那天發生的事,再說一遍。」 丹尼爾來的時候,已經知道索利爵士的身分,是一個職位很高的情報官,所以 他有他自己的打算,這時,他微笑著:「雖然國民應該和政府合作,但是我也不想 被當作傻瓜一樣隨人指使,我要先問幾個問題!」 索利爵士攤開了手,表示沒有問題。 丹尼爾問:「那個--失蹤者是什麼身分?」 索利爵士半秒鐘也沒有猶豫,就把達文博士的身分講了出來,因為在自由社會 之中,像達文博士失蹤這樣重大的事,根本不可能對公眾稍作隱瞞,就像以往六宗 『意外』案件,也都經過傳播媒介的報導一樣,所以丹尼爾一聽,整個人直跳了起 來!不斷揮著手。 他是個神秘小說家,對一切神秘的事情都很留意。 當同一個研究所的高級科學家,接二連三地『死於意外』之後,報章雜志上, 早已議論紛紛,丹尼爾自然也曾留意。所以他一聽之下,才會感到震驚。 他結結巴巴地道:「就是--就是已經有六個人死於意外的那個研究院?」 索利爵士盯著他:「是,那六宗,不是意外,是謀殺,是巧妙之極的謀殺,而 這一宗是綁架,是巧妙之極的綁架。達文博士的地位十分重要,我不相信你會參與 綁架工作,但是我希望你照實說出當時的情形!」 丹尼爾一聽,臉脹得通紅:「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話!」 索利悶哼了一聲:「你說,曾聽到達文的車中,傳出一下叫聲,叫的是什麼? 」 丹尼爾道:「我沒有聽清楚,你何不問那紅髮少婦?她是博士的什麼人?」 爵士冷冷的回答:「秘書,她等一會也會來--車子撞向那堵牆的情形,你沒 有看到?」 丹尼爾苦笑:「當時霧很濃,看不見,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一堵見鬼的牆在那 兒!」 索利望了丹尼爾一眼:「你是故意這樣說,還是順口說的?」 丹尼爾用力一揮手:「我不知你問的是什麼見鬼的問題,什麼叫故意、順口? 」 索利笑了一下:「有趣之極,那堵牆,當地人就叫它『見鬼的牆』,並有一段 鬼故事。」 他接著道:「建這堵牆的目的是由於很久以前,駕車--當然是馬車,經過那 條路的人,都可以看到路邊鬼影幢幢,使得駕車的人和馬匹都受驚。後來,有人記 住了鬼出現的正确位置,在路邊建了這堵牆,恰好擋住了總在這裡出現的鬼--附 近幾個村莊的人,一直在維修這堵牆!」 索利又道:「有了這堵牆後,晚上駕車經過的人,就看不到鬼--被牆擋住了 !」丹尼爾再地想不到和索利爵士見面,竟然會聽到這樣的一段話! 他同時也感到,做為一個神秘小說作家,他的想像力絕稱不上豐富。那『見鬼 的牆』的來歷,和它的擋阻鬼影的作用,他就怎麼地想不出來。他張口結舌了足有 大半分鐘,才道:「你不相信我的供詞,是因為我所說的情形太怪異!」 爵士『嗯』地一聲:「可以這樣說。」 丹尼爾叫了起來:「可是件剛才說的故事,比我的敘述更加怪異!」 爵士像是早已知道他會有此一問,立即回答:「我說的是傳說故事,我希望你 所說的是實在的事實!」 丹尼爾不住的搖著頭,他有點無法控制他的激動情緒,他在一分鐘之後,才略 微鎮定了下來:「我所說的一切,全是事實,找到那東方男子和那個美女,他們可 以為我作証。」 爵士悶哼一聲:「磚堆中有一種力量,把本來只被壓住了上半身的人硬扯了進 去--你是不是認為每一磚塊頭之上,都有鬼魂附著?」 丹尼爾翻著眼:「不是沒有可能!世上,什麼怪事都有,不是沒有可能!」 索利爵士走近丹尼爾,他的個子高,來到近前時,他略低下頭,盯著丹尼爾看 。丹尼爾說的本來就是實話,所以也毫不畏懼地回望他,兩人正在僵持著的時候, 有人敲門,爵士應了一聲,門外有人道:「簡珍小姐來了!」 索利這才把視線移向門:「請進來。」門打開,進來的是那個俏麗的紅髮女郎 。 丹尼爾直到這時,才知道她的身分和名字,自從那一天離開了醫院之後,他還 沒有見過她。 丹尼爾先向她揚了揚手,簡珍的神情有點迷惘,掠了掠髮,丹尼爾道:「事發 那天,你昏迷不醒,是我送你到醫院去的啊。」 簡珍的聲音十分輕柔:「謝謝你。」然後,她轉向索利爵士:「我一直昏迷不 醒,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點也不知道。」 索利爵士指著丹尼爾:「這位先生說,在撞車之前,他聽見你們的車子中,有 一下呼叫聲,那是誰發出來的,為什麼要呼叫?」 簡珍皺起了眉,思索著,紅頭髮的女郎,通常給人以堅強和剛烈的感覺,可是 這時,簡珍卻楚楚動人,看來很惹人憐愛,丹尼爾在一旁,自然而然,用手在她的 手背上,輕拍了兩下:「慢慢想!」 簡珍回報丹尼爾的是一個充滿了溫情和感謝的眼色。 她開始說話,在一開始的時候,語氣不是很堅定,但不多久,她說的話,再也 沒有猶豫的成份,顯然她完全可以記起當時發生的事。 簡珍說著當時情形的時候,索利爵士和丹尼爾都用心聽著,索利的問題很多, 丹尼爾很少出聲。 丹尼爾和簡珍兩人都不知道他們的手是什麼時候開始握在一起的,或許是說到 緊張時,聽的人也緊張,兩只手卻自然握在了一起。 當他們發現在不知不覺中互相握緊了手的時候,並沒有立即鬆開手來或者是其 中哪一個略鬆了鬆手,另一個卻握得更緊,總之,他們仍然握著手就是,他們互望 著,心中都有異樣的感覺。 丹尼爾和簡珍兩人,這時心中所產生的那種異樣的感覺,自然是男女之間情愛 的開始。 為什麼忽然強調這一點呢?因為丹尼爾和簡珍,本來是絕不相識的陌生人。 若不是由於那宗意外,他們一生之中,可能都不會見面,這是自然力量的十分 奇妙的安排,值得一提。 其實,世上任何男女相識、戀愛,都是由大大小小的意外事件所造成的,作這 種安排的自然力量,大都不可思議,也奇妙到不可思議。 其次,丹尼爾和簡珍感情迅速發展,成為一雙愛侶之後,對整個故事有相當大 的影響--這一點,看下去自然會明白。很多轟轟烈烈的愛情,開始的時候,或許 只是一剎那的互相凝望,或許只是一下無意的碰撞,丹尼爾和簡珍,自然而然地握 住了手,也並不特別,只不過,說明了簡珍敘述的話,自有其吸引人之處而已。 簡珍這樣開始她的敘述:「那天的霧十分濃,實際上,這幾天早上的霧都很濃 --」 早上,霧相當濃,公路上車子多,行車緩慢,達文博士雙手扶著駕駛盤,不斷 地拍打著,神情顯得很不耐煩,他性子急,這一點和他科學家的身分不是很適合, 可是他只是生活上性急,做起科學實驗來,失敗一百次,他還可以吹著口哨,神情 輕鬆地再做第一百零一次。 簡珍是他的秘書--她不是科學家,博士所研究的項目,她一竅不通,博士是 聲波研究的世界性權威,可是簡珍只怕連人耳所能聽到的聲音頻率,最多到兩萬赫 茲都不知道,就算對她解釋,有許多聲音,人耳功能無法聽到,她也只會睜大眼睛 現出惘然的神情。 可是,簡珍卻是一個極好的秘書,記得博士一切要做的事,及時提醒他,替他 推掉無聊的約會,替他覆信,等等瑣事,全落在簡珍的身上,所以簡珍對博士的生 活程序,十分清楚--只有這個早上是例外。 這個早上,簡珍到達辦公室時,恰好達文博士迎面走來,一看到她,就向她作 了一個手勢。 簡珍和博士一起工作已有三年,自然熟知博士各種手勢的用意,那是『跟我來 』。 簡珍就跟在博士的身邊,一起向前走,博士的神情相當凝重,看來心事重重- -這也是很常見的情形,博士的工作十分繁重,自然也常在思考。 不一會,簡珍就知道,博士是走向停車場去。隸屬於國防部的科學研究院,那 是蘊藏著最多國防軍事機密的所在,所以禁衛森嚴,軍裝的、便裝的保安人員極多 。簡珍心細,她發覺一路上,十個保安人員向博士打招呼,博士只回答三、四次, 這和他平時的作風,大不相同,才知今早他一定有些特別。 一直到了博士的車子旁,簡珍才忍不住問了一句:「博士,我們到哪裡去?」 她不問還好,一問,博士的回答,令她幾乎把手中的文件夾,跌到了地上! 博士的聲音聽來惡狠狠,他說的是:「到哪裡去?見鬼去!」 達文博士是一個典型的紳士,單是說起話來,『請』和『謝謝』不絕於口,雖 然簡珍感到他今早的神態有異,可是也絕想不到他會講出這樣的話來! 簡珍當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後來她說,她在那幾秒鐘發呆的時候,還以為博士 一定會向她道歉的,可是博士卻沒有道歉,反而十分憤怒地打開了車門,坐上了駕 駛的位置。簡珍在那一剎那間,委屈得俏臉通紅,幾乎想哭。她只是隨便問了一句 ,卻料不到惹得博士發了相當大的脾氣,而且一反常態,也不替她打開車門! 簡珍決不定自己是不是應該上車,博士已經在車中叫了起來:「快上車,我要 你作一個見証!」 (簡珍在講到這裡的時候,有一個短暫的停頓。索利爵士問:「請你把和博士 所說的那兩句話,再重複一遍,並且盡量模仿他當時的語氣。」) (簡珍照著爵士所說的重複著,可以聽出,博士在說『見鬼去』的時候,不單 是生氣時的氣話,倒像是另外還有什麼別的意思在內。) (簡珍的補充是:「博士從來不說粗話,他是一個典型的君子!」) (爵士卻在這時說了一句粗話,接著道:「說粗話的未必是小人!」) 當時,簡珍一聽博士說要她去『作一個見証』,她心中十分奇怪,完全不知道 那是什麼意思,可是她卻不敢再問,只是上了車,坐在博士的身邊。博士一開始駕 車,就顯得十分不耐煩,他不斷地超越其它的車輛,又在毫無必要時亂按喇叭,在 離開市區之前,甚至不顧危險,闖過了兩個紅燈。 簡珍心驚肉跳,到後來,她實在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天,究竟發生了什 麼事?!」 簡珍在這樣叫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要博士的回答,她只是自然而然,望向博 士,只見博士咬牙切齒,神情十分憤怒:「我不會放過他們的,不論他們是什麼來 路,我都不能讓他們胡來!」 這幾句話,若算是對簡珍問題的回答,那實在令簡珍更加莫名其妙,她睜大了 眼睛,不知說什麼才好。這時,霧更濃,雖然已離開了市區,可是公路上的車子十 分擁擠,博士不住地用手拍著駕駛盤,焦躁無比。簡珍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又問 了一句:「他們是誰啊,在做些什麼事?」 達文博士的回答,令簡珍不敢再發出任何問題,因為她認為,博士的精神狀態 很不正常,不適宜和他交談,只有等他的情緒恢複正常之後再說。 令簡珍小姐有了這樣決定的原因,是由於博士的回答,确然是十分嚇人之故。 博士的回答是:「殺人!」 非但他的回答驚人,他的神態也叫簡珍正襟危坐,不敢再去看他--他說到『 殺人』的時候,他的神態,就像是他自己想去殺人一樣! 大約又過了十分鐘左右,簡珍由於車子突然轉彎,而使身子側向一邊,她定了 定神,發現博士已把車子,轉進了一條小路。 那條小路十分崎嶇,可是卻可以把車速提高,博士把車子開得十分快,簡珍拉 住了扶手,在那時,她感到害怕,想叫博士停車,但是她還沒有開口,就聽到博士 忽然挺直了喉嚨,狂叫了一句話。 博士的那一下呼叫聲,連跟在後面,距離相當遠的丹尼爾都可以聽得到,由此 可知他叫得多麼大聲。對就在他身邊的簡珍來說,那更是可怕之極的經歷。 博士狂叫的是:「為什麼讓我知道?」 他在叫了一句之後不到幾秒鐘,車子就突然沖出了路面,接下來,當然是撞上 了磚牆! 車子一撞上了磚牆,簡珍就昏了過去,一直到醫院方醒過來,所以,在撞車現 場發生的事,她一無所知,也沒有人告訴她有怪事發生--後來,丹尼爾自然也說 給她聽了。 簡珍把那天早上的情形說完了之後,辦公室中,有一個短暫時間的沉默,丹尼 爾看了爵士一眼:「可否要聽聽我的意見?」 爵士由於心情惡劣,所以態度上也是惡劣,他只是翻了翻眼睛,一副『有話請 說,有屁請放』的樣子。 他認定這六宗意外死亡是謀殺,這宗怪事是綁架,這一切全是敵對陣營打擊國 防研究院的陰謀。 丹尼爾卻不在乎,他揮著手:「達文博士顯然發現了一些人,正在進行陰謀, 殺人的陰謀。」 索利爵士冷笑了一聲:「請說點有意義的話。」 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是:『誰都可以猜出那樣的結論,廢話說來作甚?』 丹尼爾的臉紅了一下,看不見簡珍望著他的眼神之中竟只有欣賞之意,他或許 會因為氣餒,不再說下去了。他吸了一口氣,繼續發表意見:「博士知道已發現了 這個秘密之後,處境相當危險,所以他才煩躁不安,一反常態,又高叫為什麼會讓 他知道,結果在情緒不安的情形下,撞了車。」 索利爵士在這時侯,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而且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你 請便吧! 你們都可以走了,作家先生,秘書小姐?」 丹尼爾脾氣再好,這時也有了怒意,拉著簡珍,向外就走,索利爵士還說了一 句:「沒有想像力的人,怎麼能寫小說?」 這句話,触犯了丹尼爾的職業尊嚴,丹尼爾霍然轉身責問:「我剛才的分析, 有什麼不對?」 索利大聲回答:「他媽的全對,一點錯也沒有,可是你的分析有什麼用?」 丹尼爾呆了一呆,也不禁苦笑,的确,他的分析,全是已知道的事實,對於解 決那些怪異的現象,看來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只好偃旗息鼓:「事情--總要從開 始慢慢分析起才是,況且--」 爵士沒有再給他發表意見的機會:「有需要,會再請兩位來協助,請吧!」 丹尼爾惱怒地頓了頓腳,和簡珍一起走了出去。 索利爵士在他們走了之後,又笑了起來,他确實知道丹尼爾講的是實話。 爵士認為丹尼爾講的是實話的原因,被丹尼爾知道了,可能會吐血,因為他認 為丹尼爾編不出這樣的故事來! 不過,爵士也認定了,達文博士,一定是被那一男一女綁走的,正當他在狠狠 詛咒怎麼還沒有那一男一女的消息時,電話響了起來。 他不是很情愿地拿起電話,聽到了一個很動人的女性聲音:「爵士,好久不見 了!」 索利爵士自然而然,挺了挺身子,他認得出那聲音。那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 高級情報官,黛娜上校。黛娜上校有一個十分驚人的外號:『烈性炸藥』。黛娜上 校是一個身形高大,十分美麗的金髮女郎。爵士雖然早已過了和女性調情的年齡, 可是美麗的女人,總是受歡迎的。 所以,他的聲音,聽來居然有點興高采烈的味道:「你好,烈性炸藥。」 黛娜上校立即問:「爵士,真難以相信,你竟然會不知道你要找的那一男一女 是什麼人!」 索利爵士直跳了起來:「你知道?」 那邊傳來一陣格格的嬌笑聲:「許多人都應該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爵士壓低了聲音:「好,他們是什麼人?」 黛娜嘆了一聲:「十分複雜,很難形容,用最簡單的說法是,他們是傳奇人物 !」爵士像是在喃喃自語:「難怪我認不出他們是什麼人來,我脫離傳奇生活太久 了,他們是僱佣兵? 受僱於敵對集團進行恐怖活動?」 黛娜顯然因為爵士的話,陡然呆了一呆,然後叫了起來:「不!絕不致有什麼 力量可以僱用他們,他們是極其出色的人物!爵士,如果你認為他們做了什麼見不 得光的事,那一定是你弄錯了!」 索利爵士大怒,若不是他知道和自己對話的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性的話,至少 有三句以上的粗話,可以在半秒鐘之內沖口而出;他提高了聲音:「我一點也不會 錯,這一男一女,綁走了國防科學研究院的達文教授,達文教授正致力於研究音波 震蕩武器,已經到達成功階段了!」 黛娜又呆了片刻,仍然堅持她的意見:「我還是認為你弄錯了!」 索利爵士這次忍不住了,痛痛快快地罵了一句粗話:「那兩個人在什麼地方, 告訴我,我會把他們找出來!看他們有什麼神通!」黛娜的聲音也有點生氣:「他 們的神通天!當他們不想出現的時候,根本沒有人可以把他們找出來!你不必再吼 叫了,我把他們的名字告訴你。那男的叫年輕人,女的一直自稱是公主,黑紗公主 !」 索利爵士究竟不是等閒人物,一聽到『年輕人』、『黑紗公主』的名字,他就 『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黛娜的聲音中有著譏諷:「想起他們是什麼人了?」 索利吸了一口氣,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輕敲了幾下:「我當然聽說過年輕人 和他的公主的傳奇故事,不過,記憶之中,年輕人的公主--名字好像是叫奧麗卡 ,怎麼又冒出了一個黑紗公主來了?」 黛娜嘆了一聲:「這其間的經過太複雜了,你已經太老了,老到不能理解這麼 複雜的一個故事的程度了!」 索利爵士居然沒有生氣,反倒顯得十分悲哀:「你這樣對付一個老人,太殘忍 了,簡直不人道!」 黛娜又嘆了一聲:「對不起,我也是輾轉聽到了一些大概--奧麗卡公主在一 次雪崩中喪生,靈魂被幽靈星座的使者,帶到了另一個空間。」 黛娜又說:「年輕人拚了自己的生命去救她,把她救回來之後,她換了一個叫 黑紗的幽冥使者的身體,所以變成了黑紗公主--」 黛哪還沒有講完,索利爵士已經忍不住罵了起來:「他媽的亂七八糟,什麼東 西!」 黛娜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同情:「我早已說過,事情太複雜了!」 爵士悶哼一聲,他雖然固執,倒也明理,當他知道那一男一女是年輕人和他的 公主之後,他也知道自己的假設不對了,他知道年輕人和公主的許多傳奇故事,可 以相信他們決計不會淪落到替特務機構服務,進行綁架行為。 由於根本找不到達文博士,索利有了新的想法:『達文博士可能由於某種原因 ,被年輕人和公主帶走了,目前正在年輕人和公主的保護之下!』 而情形如果是這樣,相信,當務之急,還是要把年輕人和黑紗找出來! 黛娜已徑接連『喂』了五、六聲,爵士又道:「聽來你像是對他們十分熟悉, 能不能通過什麼途徑,找到他們?他們在整件案件中,關係十分重大。」 黛娜只好答應:「盡我的力量,可是別寄太大的希望,爵士,國防科學家的死 亡,不單在你們那裡發上,別處都在發生!」索利的聲音也變得很低沉:「是,挪 威的一個坦克專家,法國的一個潛艇專家,好像都出了事。」 黛娜補充:「俄國人發表了三篇訃文,悼念猝然死亡的三個科學院的院士,全 都只有五十歲左右,名字很陌生,顯然是隸屬於一級保密的國防研究院!」索利沉 默了片刻:「壞現象,極壞的壞現象,這種現象,如果有什麼力量在控制的話,簡 直足以阻止人類科學文明的進步!」 黛娜苦笑了一下:「奇怪的是,每宗事件,不論怎樣調查,結果都是意外,最 多,懷疑死者是自殺,一點謀殺的跡象也沒有!」 索利爵士喃喃地道:「會找到的,會找到的!」 在爵士的自言自語之中,他和『烈性炸藥』的通話,告一段落。 爵士用力擺動了幾下身子,他感到很滿意,經他手處理過的『疑難雜症』,很 少有一個上午下來,就已經有了這樣的進展的。 最有用的,自然是簡珍的敘述,丹尼爾當時雖然受盡了爵士的奚落,可是他的 歸納,還是十分合理,達文博士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巨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又牽涉 到了殺人的陰謀! 所以他才心慌意亂,出了車禍。 至於他那時候駕車到何處去,何以在撞車之後,身子會被一堆磚塊吞了進去, 可以放在慢一類處理。 相信,現在可做的事是什麼呢?再簡單也沒有!到達文博士的住所去,好好搜 尋一番,看看是不是會有什麼線索留下來! 爵士一想到這一點,罵了自己一句粗話,拿起了手杖來,他當然本能不打自己 ,所以只好重重揮動了一下,就走出了辦公室。 爵士之所以生自己的氣,是因為要採取這個行動,應該是早已想得到的事。 正由於到達文博士的住所去搜尋是十分簡單就可以達到的推論,所以,當丹尼 爾和簡珍離開了爵士的辦公室之後不久,兩人一起上了丹尼爾的車子之後不久,丹 尼爾就想到了。 他陡然叫了起來:「博士的住所中,一定會有線索可循--珍,你,對博士的 住所熟悉嗎?」 簡珍接口道:「何止熟悉,我還配有鑰匙!」 她在這樣說了之後,俏臉略紅了一紅:「你--別誤會,我是因為工作的緣故 ,需要隨時可以進入博士的住所,這才會有鑰匙!」 丹尼爾十分諒解她笑,用力搖了一下簡珍的手,一個那樣俏麗的女郎,會對他 作這樣的解釋,由此可知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那使丹尼爾有飄飄然的感覺。 他立即道:「請你帶路,我們到博士的住所去,找尋他神秘失院的線索!」 簡珍吃了一驚:「可以這樣做嗎?」 丹尼爾遲疑了一下:「雖然在手續上好像不是很合適,可是--嗯,好像也沒 有什麼不可以,嗯?」 簡珍用一個燦爛的微笑,做為回答,她也覺得沒有什麼不可以,博士不在住所 的時候,她常常一個人進屋子裡去。 有時,每天來三、四小時的女僕會往,大多數的時候,屋子中只有她一個人。 博士的記性不大好,人在實驗室,東西在住所的事,常常會發生,所以,簡珍有很 多進入博士屋子的機會。 這時,她順口問了一句:「達文博士怎麼了?在什麼樣的情形下神秘失蹤的? 」 丹尼爾搖頭:「他神秘失蹤的過程,怪異之極,不論我講了多少遍,都沒有人 相信!」 於是,在前往博士住所的途中,丹尼爾就詳細講述達文博士被磚堆『吞沒』的 經過(當時他自然不知道那壓在磚堆下的是達文博士)。 由於經過情形,确然怪異之極,聽得簡珍頓時俏臉煞白,嬌軀發顫。 她微微地感到有些冷。所以,當車子在一幢古老的、爬滿了爬山虎的紅磚屋前 停下來之後,丹尼爾扶出了簡珍,就順理成章地把她輕擁在懷裡一會兒,讓她恢複 鎮定。 然後,丹尼爾打量屋子的外形,那種古老的小屋子,已不多見,也不明白達文 博士的工作是最現代化的尖端科學,怎麼會喜歡住在這樣的舊屋子之中。 雖然這時是正午時分,陽光普照,可是這樣的舊屋子,看起來總十分古舊,也 可以肯定,屋子內部,也很陰森。 丹尼爾打趣地說:「這屋子那麼舊,可以作恐怖電影中的最好布景!」 簡珍已取出了鑰匙來,可是她才把鑰匙插進了匙孔,就發出了『啊』的一下低 呼聲:「門沒有鎖!」 她在那樣說的時候,神情充滿了疑惑,丹尼爾乘機賣弄:「一個神秘小說作家 ,遇到了這種情形,就可以做種種推測,有可能是女僕來了?」 簡珍搖頭。丹尼爾又道:「博士出門的時候忘了上鎖!」 簡珍把門推開一些,指著鎖給丹尼爾看,丹尼爾有點臉紅,門鎖是門一關上, 就自動鎖上的那一種,而他竟作了那樣的推測,自然感到尷尬。 不過丹尼爾十分善於應變,他立刻裝出一副緊張的樣子來:「啊,有不法之徒 ,混了進去!」 簡珍給他一嚇,也不免緊張,向他的身邊,靠了一靠,丹尼爾東張西望一番, 走開了幾步,拾了一根相當大的樹枝在手,他又來到門前:「你先別進去,可能有 危險人物在內!」 簡珍擔心:「那麼你--」丹尼爾索性做到十足:「我進去看看,你在外面等 我,嗯,要是十五分鐘之後,我還沒有出來,你就去報警,記著,十五分鐘!」 簡珍十分鄭重地點頭,舉起手腕來,盯著手表看。丹尼爾推開門就閃身走了進 去,在走進屋子去的時候,他要竭力忍著,才不致哈哈大笑! 丹尼爾進了達文博士的屋子。簡珍十分純真,而且,博士屋子大門沒有上鎖, 事情确然很不尋常,所以她很緊張,在門口的草地上,不停踱來踱去--索利爵士 駕車來到的時候,就看到她望著半掩的大門,搓著手。 爵士顯然想不到會在這裡看到她,怔了一怔,大表不滿,粗聲粗氣地問:「你 在這裡幹什麼?」 簡珍脹紅了臉:「我和丹尼爾先生,想在博士的住所中--尋找一些線索,可 是大門開著,丹尼爾先生恐怕有什麼人混了進去,他先進去看看--」爵士不等地 講完,就用力一揮手:「行了,會有什麼人混進去,哼--」他大叫一聲:「丹尼 爾,你出來,這裡沒有你的事!」 他一面叫著,一面已經用手杖頂開了門,大步踏了進去。 當索利爵士想到或許可以在達文博士的住所找到什麼線索之前,警方人員和國 防部研究院有關方面的人,也早已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索利在離開辦公室之前, 用電話聯絡了一下,知道這兩方面的人,都沒有什麼發現,警方還派了便衣警察, 在博士住所的附近駐守監視。 索利當時,就冷了半截,知道不大可能有什麼新的發現,可是又不能不走一遭 。這本來已經是十分無趣的事,偏偏又在門口遇到了簡珍,自然更令爵士大大不高 興。 所以他在進門之後,仍在大叫:「丹尼爾,快快離開這屋子!」 簡珍也跟了進來。博士的屋子,她自然再熟悉也沒有,進門是一個大廳,一邊 是客廳,一邊是飯廳和廚房,書房和臥室,全在二樓。 在二樓上面,是一個閣樓--這一類尖頂舊房子的結構都差不多,屋頂之下的 那個閣樓,一般都是用來堆放雜物之用。 樓下的間隔不多,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楚,並沒有人在,索利向簡珍瞪了一眼, 目光之中,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色,簡珍怯生生地向樓梯指了一指:「書房和臥室 都在樓上!」 索利的手杖在樓梯上敲得很響,他沉重的腳步,也在舊的木樓梯上,發出巨大 的聲響來,他仍然在叫道:「丹尼爾,你不能在這裡有任何行動!」 索利自一進入屋子內就大呼大叫,丹尼爾早就應該出聲回答了,所以,當索利 上了二樓,走到書房的門口,看到書房裡沒有人,而睡房的門又半開著,也絕沒有 人出聲回答之際,他也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立時向簡珍望去。 簡珍也感到事情大不對頭,丹尼爾顯然不在屋子中? 她看著丹尼爾進來的,她又肯定,這屋子沒有後門,丹尼爾如果不在屋子中, 那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俏臉發白,揚起手來,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手卻抖得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 來。 索利爵士一腳踢開了臥室的門,並且迅速地進了和臥室相連的浴室,再退出來 ,簡珍才掙扎著說出了一句話來:「我--看著他走進來的--」 索利伸手指向下面,簡珍搖頭:「沒有地窖--」 索利這時又抬頭向上看去,簡珍呼了一口氣:「有一個閣樓,或許他是躲在上 面,想和我開玩笑。」索利大聲道:「保佑他最好如此!」 找到了通向閣樓的樓梯,撞開了上了鎖的門,索利爵士和簡珍,看到了閣樓上 的情形,都不禁呆了一呆,尤其是簡珍,更不由自主,發出了『啊』的一聲呼叫。 簡珍對達文博士的住所雖然熟悉,可是,也從來未曾到過這個閣樓。 通常,閣樓用來堆放雜物,都是塵埃和蛛網密布的所在。 曾到過這裡來的警方和國防部研究院的人員,也顯然疏忽了,未曾上過閣樓, 剛才索利爵士撞開門鎖的時候,很費了一點勁,是可以証明這一點。 閣樓並不大,中間部分較高,兩邊由於屋頂的傾斜,就十分低矮,正中,是一 張四方形的桌子,相當大,每一邊都有將近兩公尺,在桌子上,有著許多儀器、文 件,在桌子的一旁,是一具相當有規模的電腦。 在閣樓的四周,全是各種櫃子,一眼望去,有許多資料,包括文件和電腦磁帶 ,整個閣樓,分明是一個設備十分完善的研究室! 剎那之間,索利爵士的思緒紊亂之極--這個研究室,分明十分秘密,看來連 親密的秘書,都不知道博士的住所有這樣一個研究室在!博士在住所中設立這樣的 一個秘密研究室有多久了?目的是什麼?如果他有新的科學項目要突破,研究工作 為什麼不在研究院中進行,而要保持秘密?! 做為一個老練的情報人員,索利爵士把剎那間所想到的許多問題,迅速地歸納 成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達文博士的真正身分是什麼?」 這是一個嚴重之極的問題,如果達文博士另有不可告人的身分,他在國防科學 研究院工作那麼久,地位又那麼重要,一切重要的國防機密,他似乎都有參與,如 果他竟然和敵對陣營有聯係,那麼還有什麼國防機密可言。 一想到這裡,索利爵士不禁苦笑,就算是他經驗豐富,也不知所措。而這時候 ,簡珍雖然驚愕無比,但是她更關心丹尼爾到什麼地方去了!由於索利爵士的神情 ,嚴肅之極,簡珍心中有問題,也不敢問出來。 足足過了一分鐘之久,索利才轉過身,向簡珍望來,她又搖手搖頭:「我不知 道,我從來不知道達文博士的住所中有這樣的一個地方!」 索利爵士這時,已經有了決定。立即通知國防部,由情報局派專家來,确定這 個秘密研究室的性質和作用。 他一開口,聲音有點嘶啞:「電話,電話在哪裡?」 簡珍向樓下指了一指,索利先揮手,叫簡珍先下去,他又向閣樓中的一切望了 一眼,才退出去,懷著十分奇妙的心理,可能有幾分尊敬,把門關上。索利在書房 打電話通知有關部門,他決定建議有關部門將這件事列為頭等重要任務處理。 在他打電話之前,簡珍大著膽子問:「爵士,丹尼爾先生--他到哪裡去了? 」 索利悶嘆一聲,回答十分不客氣:「誰知道,或許在空氣中融化了!」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一手已在拿電話接聽,那時,他和簡珍,都背對著書房的 門。 所以,當門外突然有人聲傳出時,索利爵士的确,大吃了一驚,他的吃驚程度 ,是如此之甚,以致身子有短暫時間的僵硬,無法轉過身來,看看說話的是什麼樣 的人! 但那是一個十分雄渾的男人聲音,倒是聲音一入耳就可以分辨出來的。 那動聽的男人聲音是接著爵士的那旬話說的:「他的确融化了,不過不知是融 化在什麼地方!」 一直等到那人講完了這句話,索利也可以肯定那說話的人,正在向他走過來, 他由於驚嚇而無法轉身。他那時在想的是:『若是等人家到了背後,拍打自己的肩 頭時,自己才能有反應,那麼一世英名,一定付諸流水了!幸而,情形雖然糟糕, 還不至於到這個程度。』 索利爵土雖然恢複了鎮定,急轉過身,手杖揚起,手背伸直,但和那突然出現 的人之間的距離,恰好是杖尖在來人之前的一公分左右。 走過來的是一個身形高大,有著一副體育家的身型,可是卻又十分儒雅的東方 人,英俊挺拔,神情瀟洒,步履矯捷,他站定之後,就淡然一笑,伸手輕輕一推, 推開了爵士的手杖。 這個人,索利爵士從來也沒有見過,可是對他又再熟悉也沒有,一見就認出了 他是什麼人來! 黛娜上校才用最簡單的話介紹過他:『傳奇人物!這個人的名字是年輕人-- 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實在十分難以分類,總而言之,也就只能稱他為傳奇人 物!』 他和他的公主,是所有傳奇人物之中,傳奇性最高的一類,所以這時突然出現 ,索利開始感到驚愕之極,繼而一想,達文博士出事的時候,他曾在場。那麼,這 時他出現在達文博士的住所,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 爵士很快地就恢復了常態,這一點,年輕人看在眼裡,也很佩服,他當然知道 眼前這個老者是什麼人,他在推開了手杖的杖尖之後,略笑了一笑,又向四面看了 一下,揚起眉來--當他揚起眉來的時候,十分好看,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看 得站在一旁的簡珍,有點心神不定,連想問他問題都忘了。年輕人首先開口:「你 們也是才發現這裡!真有意思,是不是?一個著名的、服務於軍隊的科學家,竟然 設立了一個秘密研究室!」 索利爵士非但恢複了鎮定,而且,他的精明能幹和士氣都回來了!一開始,他 曾判斷是『一男一女』綁架了達文博士。明白了他們身分之後,『綁架』的推測, 他也知道,以年輕人和公主的一貫行事作風,這是沒有可能的事。只好假設:『年 輕人和黑紗公主,不知基於什麼原因,帶走了達文博士。』 所以,這時,他不管年輕人說什麼,只是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他,聲音也十分嚴 峻,問:「達文博士在什麼地方?」 年輕人像未曾聽到索利的問話一樣,兩三步就跨到了方桌前,動作十分快捷地 翻動著桌上的東西。爵士正想阻止他那樣做,而且再度喝問他的時候,忽然正門口 ,又響起了一個清脆悅耳,動聽之極的聲音,回答了索利爵士剛才提出的問題。 那如銀鈴般的女聲好聽之極,可是她說的話,卻也驚人之極! 她說的竟然是:「達文博士,他早已死了!」 索利和簡珍徒然一怔;索利還好,一向生活平淡的簡珍,真有點受不起一下又 一下突如其來的刺激,幾乎昏了過去!而當她循聲看去時,她真的感到了一陣暈眩 ! 索利爵士顯然也好不了多少,他手中一直握著手杖,可是揮動的時候居多,而 這時,他自然而然,把杖尖抵在地上,彷佛如果不是那樣,他亦會跌倒。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美麗如夢如幻的美人:『她身上披著黑色軟絲制成的衣服 ,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她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在飄動,使她看起來不像是穿著衣服 ,而像是裹著一重黑色的、流動的煙霧一樣,神秘之極!』 黑色和她瑩白的肌膚相反,所以也顯得她整個人,露在黑色『煙霧』之外的部 分,有著珍珠般的柔和的光芒,悅目之極。 這樣的美人,單是站在那裡,已經可以令得看到她的人,目為之眩,氣為之窒 ,神為之奪。 一時之間,也不會有什麼人再有餘暇去研究那美女的五官是不是美麗--她的 五官,她的臉龐,當然清麗絕倫,明媚無比,要不然也不會一下子就給人那樣的震 撼! 這一次,索利爵士呆了更長的時間,才能夠略微動了一下身子,而在他從忙呆 中醒過來的時候,揚了揚手,竟然聽到了骨關節發出的『格格』聲。 簡珍的怔呆程度,自然更在索利之上,但那已不值得去詳細寫了。能令得索利 爵士這樣生活經驗豐富,見多識廣的人,在一個照面之間,猶如電殛一樣,那才值 得記述下來。 美人對於人家一看到她時的神態,顯然已見慣了,所以並不驚訝,只是向著索 利,淺淺一笑。 隨著她笑容的開始,似乎有一層亮光,在她美麗嬌媚的臉上流轉,她的眼神十 分堅定,漆黑猶如黑色的寶石。 爵士徐徐地吸了一口氣,他一開口,連他自己都感到聲音有點空洞:「你說什 麼?博士死了?他--是什麼時候死的?屍體呢?你是黑紗公主?」 他很惱恨自己說話有點語無倫次,可是已經這樣子了,也十分無可奈何。 那美麗到有懾人心魂力量的美女,自然就是黑紗公主,發生在黑紗公主身上的 神奇經歷,黛娜上校在電話中,曾向索利簡單地提起過,索利爵士斥之為『亂七八 糟』,不是很容易明白。 的确不是很容易,因為過程太曲折、複雜了。但也不必知道經過的一切,黛娜 上校的簡單介紹,其實已經足夠了。黑紗公主點頭,向前走出了一步,索利這時, 已經完全明白了,丹尼爾當日為什麼神魂顛倒的原因,他心中也暗贊了一聲,丹尼 爾不失是一個聰明人! 如果丹尼爾竟然笨到一見到黑紗公主這樣的美女,居然生出迷戀之情,那麼, 必然是他一生悲劇的開始。自然是俏麗的簡珍,對他適合多了! 像黑紗公主這樣的美女,自然也只有年輕人這樣的美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這時,爵士的思緒十分亂,想到了年輕人,他立刻想到,年輕人剛才在翻動桌 上的東西,現在不知在幹什麼?他到這裡來,有什麼目的?事情的性質已可以肯定 ,必然牽涉到高度的國防機密,不管年輕人的感想如何,都不適宜讓他參與其中! 他想著,想轉過頭去,看看年輕人正在幹什麼,可是黑紗公主的話又引起了他 無比的好奇心,使他不能分心去看年輕人,而急於得到黑紗公主的回答。 黑紗公主低嘆了一聲,那一下嘆息聲,就足以令得聽到的人,心向下沉--那 是一種在不知不覺中控制他人情緒的力量,凡是出色的人物,都天生有這種力量, 或令人和他一起悲哀,一起高興,或者有一股懾人的氣勢,不怒而成,或者叫人感 到親切,如沐春風。隨著那一下嘆息聲,索利更忘記了要回頭去看看年輕人正在幹 什麼了,只是張大了口等公主說話。 事實上,在公主一進來之後,年輕人就向她作了一個手勢,這種特殊的手勢, 所包含的意思,只有他倆之間才明白。 公主眼角射出的神采,表示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年輕人需要一點時間,找他 要找的東西。 而在公主還沒有回答爵士的問題時,年輕人已經以極快的動作,看過了桌面上 的一切,來到了電腦之前,正將一個電腦軟體,放入電腦之中,十分迅速地按下一 些鍵鈕。年輕人的這種行為,如果被索利爵士察覺了,必然會制止,可是索利卻被 公主的回答吸引住。』 黑紗公主對索利所問的問題,這樣回答:「達文博士的正确死亡日期,十分難 以确定,推測,大約是兩年左右。」 索利立刻張大了口,這時,他所需要的是酒和空氣。酒一時之間找不到,空氣 著實是現成的,所以他大口吸氣,大口呼氣。 公主美麗的臉龐上,現出的神情相當真摯,簡直不容許別人懷疑她在說謊,可 是她說的話,卻又實在無法令人相信。 達文博士在汽車失事,撞開磚牆之後,神秘失蹤,那只不過是幾天之前的事, 而公主卻說博士死了大約兩年! 這一次,倒是簡珍先發出責問,因為她每天和博士在一起工作,十分熟悉,她 無法接受公主的話,她也喘著氣:「不對,我一直和他在一起,達文博士在撞車之 前,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工作!」 索利爵土直到這時才道:「你說什麼?死了兩年?屍體在什麼地方?」 公主又輕嘆了一聲,她的話已夠令人心煩的了,她的嘆息聲,更叫人意亂,索 利爵士用力揮了揮手,像是想把公主的輕嘆聲揮開去。 公主的話更玄:「沒有屍體,屍體已徹底消滅了!」 簡珍和索利同聲叫起來:「這算什麼話?」 公主又發出第三次輕嘆:「很難明白,連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卻知道那是事實 。爵士,在你的檔案架上,有許多無頭檔案,就把這麼一件事也列為永遠的懸案好 了,因為你無法明白它的真相!」 索利爵士顯然絕不能忍受別人這樣的輕視,所以立刻脹紅臉:「這是我的責任 ,這種事,牽涉到我們國家重大的國防機密。」 就在這時,黑紗公主第四次嘆息,這次卻不是輕嘆。 黑紗公主這次所發出的,是一下重重的嘆息聲,她先重複了索利爵士的話:「 國家重大的國防機密!」然後,她提高了聲音:「整個人類,都絕無任何秘密可言 !」 她在提高聲音說那句話的時候,神情相當複雜,有悲哀,有感嘆,也有擔心, 更有憤懣。 索利爵士呆了一呆,一時之間,玩味不出公主這句話的意思來,他只是道:「 我的責任,是把這件事調查個水落石出,你們是在場的目擊証人,請協助我調查! 」 公主像是聽到了一個絕不可能的要求一樣,同情地,緩緩地搖了搖頭,索利昂 起了頭:「就算你們不是本國公民,也有這個義務!」 他以為自己這句話,已經說得夠理直氣壯的了,可是緊接著,在他的身後,響 起了一個雄渾的聲音:「我們沒有這個義務!」 隨著這句話,年輕人已到了公主的身邊。年輕人和公主兩人,由生到死,由死 到生,他們的奇異的生命歷程,使他們兩人,早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一個眼色 的交換,可以替代千言萬語。 這時,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公主已經可以在年輕人的眼神之中,看到了 他的失望,他並沒有找到他想找的線索! 索利爵士雖然對年輕人和公主十分心儀,但是他也不禁十分惱怒,他吸了一口 氣,剛想再說什麼,年輕人已搶在它的前面:「這裡,我看很快就會有災難,還是 趕快離開的好,遲了就來不及!」 索利一楞,正在考慮是不是要聽他的話,年輕人和公主,都已開始了行動,年 輕人老實不客氣地抓住了索利爵士的手臂,把他半拖半拉向外走--這舉動,爵士 後來對人說起,認為簡直毫無人性的尊嚴,使他惱怒不已。 黑紗公主挽住了簡珍,飛快地下樓,出門,並且在屋前的草地上,又奔出了二 十來步。 當索利終於脹紅了臉,掙脫了年輕人的手,轉過身來,準備向年輕人大發雷霆 時,眼前的情景,令他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達文博士的住所,那幢舊房子,正在迅速地陷塌下來,此情形,就像整幢房子 ,是一個受了重壓的鬆蛋糕一樣,先是尖頂塌下去,再是二樓和一樓疊在一起,然 後,一起散了開來,就變成了一堆瓦礫--房子陷塌,索利爵士自然不致從沒有見 過。 可是,在房子塌成了一堆瓦礫之後,忽然又震動了幾下,像是所有塌下來的磚 頭,都集中向內擠了一下,再散開來,一連三次,經過的情形極快,然後,一切都 靜止了下來。 說『一切都靜止了下來』,語病實在很多,因為在整個過程之中,幾乎沒有什 麼特別的聲音發出來,沒有轟然巨響,一切像是在看默片,所以也格外有令人置身 於夢幻之中的感覺。 博士的住所是獨立的,最近的屋子,也在二十公尺之外,博士的鄰居,若是突 然之間發現博士的房子不見了,只恐怕會以為自己在做夢! 索利爵士目瞪口呆,簡珍渾身發抖,可是還是她先失聲叫了起來:「丹尼爾, 丹尼爾先生呢?」 丹尼爾進了屋子,未見他再出來,而現在,整幢屋子變成了一堆瓦礫,那麼, 丹尼爾呢? 已和丹尼爾有了感情的簡珍,在這樣叫的時候,神情驚怖不已。年輕人卻立即 用十分肯定的語氣回答:「他不會有事,小姐,如果你們想過平靜的生活,最好的 辦法是把一切都忘記,包括達文博士這個人,不必再去追查什麼,事情不是你們所 能了解的。」 或許是年輕人的語氣十分懇切,他的一番話,聽得簡珍不住點頭,然後她又問 了一句:「丹尼爾--他究竟在哪裡,被壓到了磚牆下面了?」 年輕人皺了皺眉:「不至於吧?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不會有事,你們應該很快 可以相會!」 他的話,又不肯定,又肯定,令人疑惑之極,簡珍再想問,可是卻不知從何問 起,索利在這時,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之後,才狠狠地道:「你怎麼知道這屋子會有 災難?」 年輕人卻說得十分輕鬆:「如果你常看神秘電影。你就會知道,有很多秘密基 地被人發現之後,為了保持秘密不致外泄,通常會自動銷毀!」 索利睜大眼睛,又是疑惑,又是生氣:「這裡是什麼秘密基地?」 年輕人神態更是悠然:「不知道!」 索利發怒:「你最好和政府合作。」 年輕人打了一個『哈哈』:「對不起,我從來不和任何力量合作!」 他揚一揚手臂,公主自然把她的手臂插進來,兩人手挽著手,自顧自的向外走 去。 索利爵士望著他們兩人的背影,揚起手,想叫,可是竟不知用什麼理由來阻止 他們。就在這時候,年輕人轉過頭來,朗聲道:「爵士,我勸你不必浪費人力物力 來發掘廢墟了,保証你什麼也找不到!」 索利幾乎是在哀叫:「你至少要讓我知道,好好的屋子怎麼會倒塌的!」 年輕人的回答來得極快:「想想達文博士研究的課題是什麼!」 索利爵士又呆了一呆,達文博士的研究課題,是利用聲波的震蕩,達到一切物 質的震裂點,加以破壞!難道這屋子在無聲無息之中倒塌,就是由於聲波震蕩的破 壞力? 可是達文博士的研究,還未曾到成功的階段,又是誰運用這種可怕的破壞力量 ? 剎那之間,即使是對一些神奇事件,多少有點經驗的索利爵士,也不禁呆若木 雞,思緒亂成一片,竟連年輕人和公主是什麼時候離去的都不知道! 事後,他不得不承認時代在進步,人也在進步。第二次世界大戰,畢竟已是半 個世紀之前的事了,當時他雄姿英發,叱吒風雲,和軸心國的特務,作種種爭斗的 情形,放在今天,簡直比兒戲也不如,他在想通了這一點之後,長嘆了好幾聲。然 而,他也是不服氣,組織了一個有先進配備的發掘隊,對博士屋子塌下的廢墟,進 行了發掘。發掘工程持續進行了接近一個月,結果一如年輕人的保証:『什麼收獲 也沒有。』當時,索利爵士呆立在廢墟之前很久,簡珍也失魂落魄,甚至好幾次想 沖上瓦礫堆去,扒開磚塊,把丹尼爾找出來,可是都披索利阻止了。 索利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也可以知道,整件事,絕非尋常, 絕不能用尋常的方法來處理,也不能用尋常的觀點去理解。 當過了一個月之後,國防部召開秘密會議,索利爵士作負責調查的報告,他只 是列舉了一切發生過的事畫,部長先生十分不耐煩,用手中的鉛筆,敲著桌子:「 請問,你的結論是什麼?」索利爵士回答得十分理直氣壯:「不知道!整件事都超 越我們的知識范疇之外,不是我們的調查力量所能解決得了的!」 部長表示了明顯的不滿,索利又補充:「但是我相信另外有人正在傾力追索, 我也相信他們的能力,一定會有結果!」 部長的聲音更不愉快:「這兩個人是什麼人?」 索利爵士懶洋洋地回答:「部長先生,你不會聽過他們的名字,但這裡,我的 同事,聽過他們名字的人一定不少,他們是年輕人和黑紗公主!」 部長果然聞所未聞,但也正如爵士所料,那些高級情報人員、幾個將軍,都不 約而同,發出了『啊』的低呼聲。 那表示他們全都知道年輕人和黑紗公主是什麼樣人,而且在他們的低呼聲中, 表示他們對年輕人和黑紗公主的敬仰和欽佩。 爵士自從那次之後,其實並未曾再見過年輕人和黑紗公主,但當然也通過各種 途徑,了解到了這兩個傳奇人物過去的經歷,所以他才會在那麼重要的國防會議之 中,作出那麼肯定的談話。 那天,一直到天快黑下來了,索利爵士才離去,簡珍拉著他的衣袖,終於因為 著急而流下淚來:「丹尼爾先生--丹尼爾先生究竟怎麼了--」 爵士嘆了一聲:「那天--那位先生說他不會有事,我想他必然不會有事,你 別為他擔心。」 簡珍急得六神無主,又得了這種不著邊際的安慰,自然令她又急又怒:「那人 是什麼人? 他是神?」 索利爵士又嘆了一聲:「當然不是神,可是在所有的地球人之中,他出色,太 出色了!」 他一面說,一面拍著簡珍的肩頭:「相信他的話,哦,還有,你那位尼爾先生 要是出現了,請一定要和他再到我這裡來一次!我想知道他進了屋子之後,究竟遇 到了一些什麼遭遇!」 一直至那時為止,丹尼爾進了屋子之後,發現屋子倒塌,他卻無影無蹤,事情 可說是十分之神秘。索利雖然叫簡珍要相信年輕人的話。但是他也不知道年輕人這 樣說法,有什麼根據! 丹尼爾要是真的無恙出現,他的神秘遭遇,一定對解開整件事的謎,十分有幫 助。 簡珍在爵士離去之後,仍然在廢墟前站立了相當久,在暮色之中,傍徨無依到 了極點,她想起和博士一起工作,直到車禍發生,這幾天,一切都像是在一個解脫 不了的噩夢之中一樣! 丹尼爾是不是如年輕人預料一樣,會突然出現,他進屋子之後,遇到了一些什 麼事,後一步再叔述,先說離去了的年輕人和黑紗公主。 年輕人和公主急快地走開去,上了一輛車子,這時向前疾駛而出,年輕人駕車 ,從他茫然的神色中,公主可以知道他並沒有确實的目的地,只是想在速度之中, 使心境平靜一些。 公主也在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心中極度的失望! 年輕人希望得到什麼而得不到,這才失望的呢? 事情又得從那宗車禍發生之後說起從達文博士的身體全被磚堆『吞沒』,丹尼 爾駕車,送走了簡珍之後說起。年輕人和公主當時都伏在地上,年輕人一鬆手,達 文博士迅速消失,年輕人和公主,在極度的震驚之中,一躍而起,不約而同,連退 了幾步,把那堆磚堆,當作是妖魔盤踞的巢穴一樣。 磚堆全然靜止,霧依然很濃,雖然是大白天,可是在有了那麼怪異的經歷之後 ,縱使是年輕人和公主,心頭也有一股極度的詭異之感。 他們都已在心中問了千百遍,也都在互相的眼光之中,知道對方心中存在著同 樣的疑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問題,自然沒有答案,年輕人無意識地揮著手,向前踏出了一步,估計著 憑自己和公主兩人的力量,要移開那個磚堆,需要多少時間。 黑紗公主一看,已然知道了丈夫心意,她低聲道:「移開磚堆,我看找不到被 吞進去的人,那是一股妖異的力量。妖異的力量,足以把一個人的身體,消滅得無 影無蹤!」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們能盡快扒開磚堆,是不是可 以把人救回來?」 公主卻伸手向下指了指,道:「我不認為人還會在磚堆之下,人,一定已到了 下面。」 年輕人對公主的話,本來絕無需進一步解釋的,可是這時,他對公主所說的『 下面』,卻不是十分明白,所以他立時揚了揚濃眉,公主低嘆一聲:「我的意思是 --另一個空間,下面、陰間、鬼界,隨便怎麼稱呼,總之不再是我們自己的這個 空間。他消失了!如果不是恰好有我們幾個人目擊,這個人就此神秘消失,世界上 有的是這種神秘消失的紀錄!」 年輕人指著磚堆:「你是說,過去幾分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令得一個人突 然消失!」 公主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年輕人顯然在那一霎間,接受了他妻子的假設,他點 了點頭,向那輛失事的車子看去,公主又說道:「車子有著國防部科學研究院的停 車証,車子前座有一個公事包,一角有著『達文博士』的燙金名字。」 年輕人望向公主,公主也望向他,兩人同時發出了一下低呼聲,年輕人壓低了 聲音:「正是我們要調查的那宗意外死亡案那個單位?」 公主點頭:「對,這個單位,近期內,有六個出色的科學家,死於意外,現在 又有一個神秘失蹤。」年輕人用力一揮,這是他的一個習慣動作。國防部科學研究 院六個專家,相繼死於意外一事,怎麼會和年輕人和公主發生關係呢? 發生關係的,其實只是最近的一宗。 那一宗是,研究院激光研究所的負責人,資格極老,在激光武器的研究上,有 卓越成就的譚寶博士,忽然意外身亡,死得十分怪異。 激光武器是人類早期對死光武器設想的持續,雷射激光的特點是,絕對的呈直 線進行,所以在瞄準目標方面,有著無可比擬的準确性。譚寶博士的研究,早已離 開了理論,而變成了實際,他主持的設計小組,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創造發明了 激光瞄準法--先射出激光,對準目標,然後再射出火箭,循激光的軌跡前進。這 種瞄準法,使得不論是手提的小型火箭,或是中型的、大型的火箭,在發射之後, 都可以百分之百,準确無誤地射中目標! 譚寶博士研究的新課題是什麼,都只知道還是和雷射激光有關,可是具體內容 ,是極度的秘密,知道的人十分少,一切主要的研究資料,自然輸入電腦之中,而 知道電腦密碼的,也只有譚寶博士一個人。連他的助手,也在『意外』中喪生的薩 達博士都不知道。 這種情形,在國防研究院中,也頗為特殊,像達文博士,也失蹤了,對於他所 主持的工作,自然是一項十分重大的損失,再加上主要助手薩達也已『意外』死亡 ,損失更無可補救! 可是,研究工作沒有了他一個人,整個研究過程的紀錄還在--這些紀錄,當 然也是高度的國防機密,可是電腦資料顯示的密碼,除了達文之外,至少還有三兩 個參與工作的專家知道,研究工作還是可以在原來的基礎上進行下去。 而譚寶博士主持的研究,所有研究的資料,在輸入電腦之後,要資料重現的密 碼,卻只有譚寶博士一個人才知道。 想不知道密碼兩會得資料顯示的機會,是一千分之一--這等於整個研究工作 ,停止癱瘓,再要進行,非從頭開始不可! 對國防科學院來說,這自然是巨大無比的損失! 當然,事情和年輕人發生了聯係,和國防科學院的損失多少無關,是因為譚寶 博士有一個侄子,和年輕人是相識的緣故。 那時,公主由於雪崩而失蹤,年輕人在阿爾卑斯山的山峰上,借酒度日,準備 就此了卻殘生,終日在醉鄉之中,行為自然怪誕之極。 常攀登阿爾卑斯山的人,都知道山上有這樣的一個怪人。而小譚是山區拯救隊 的負責人,專責救護在山區中遇險的人士。 究竟小譚曾救過年輕人幾次,他們雙方都記不清楚了。年輕人在山中,配有極 好的帳幕,也有保暖性能優越的睡袋,可是當他被酒精麻醉得什麼知覺也沒有的時 候,他根本不懂得使用這些裝備。在山區的嚴寒之下,他的生命就毫無保障,危險 之極了。 酒精進入人體,能使人產生暖和的感覺--可是只不過是一種感覺,實際上, 人體的抗寒能力,反倒大大降低。一般來說,人可以忍受攝氏零下十度的嚴寒而不 致凍死,但對一個血液之中充滿酒精的人來說,攝氏零下五度,由於抵抗力的減弱 ,就可以致死。在阿爾卑斯山區,攝氏零下九度,還算是『溫暖』的天氣;小譚在 兩次嚴寒之中救了爛醉如泥的年輕人之後,就特別注意這個『怪人』,專派了一頭 受過訓練的救人犬,守護著年輕人,每逢年輕人有危險時,狗會用前爪按動警報器 ,在救護所中的救護員,就會收到求救的信號!那時,年輕人由於公主的失蹤,了 無生趣,要不然也不會這樣作踐自己的生命。 是生是死,對年輕人來說,真正一點分別也沒有,所以小譚雖然救了他許多次 ,他也明知道這一點,卻並未表示什麼謝意,每次見到小譚,總是只有一句話,還 全是大著舌頭說的:「喝酒!喝酒!不喝酒,算什麼生命!」 小譚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只知道他一定大有來歷,而且是個傷心人,所以 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感謝,總是盡自己的力量照顧他。 後來,事情有了極大的變化,年輕人從醉鄉中醒了過來,公主的靈魂,也從幽 靈星座回來,進入了黑紗的身體,一切變得那麼美好。年輕人自然而然,對在阿爾 卑斯山擔任救護工作的小譚,感激莫名,他帶著公主來到阿爾卑斯山,見了小譚, 小譚根本認不出容光煥發的美男子,就是山中滿面虯髯的那個『怪人』! 當小譚知道了年輕人和公主的故事的大概之後,他自然十分高興,年輕人的許 諾是:「你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 在山區中生活久了,人會變得十分淡泊、滿足,小譚的年紀不大,個性十分可 愛,他搖了搖頭:「沒有什麼要求,我生活得很好,十分滿足快樂,不想要求什麼 !」 年輕人在那一剎,感到相當慚愧,自己世俗的觀點,想報答小譚的恩德,誰知 小譚卻大有世外高人的風范,反倒顯得自己低俗了! 他當時擁了小譚約一分鐘,逗留了一晚才離去,小譚送他們離開時,公主交給 了小譚一只大小如煙盒的東西,指著一個按鈕:「這是一個極精密的發射器,你按 下這個掣鈕,只要我們不是在月球背面,就可以收得到你的訊號,會立即和你聯絡 !」 小譚咧著嘴笑:「我要這寶貝來有什麼用?」 公主柔聲道:「誰知道?人總會有些緊急需要的,留著這個盒子,或許有些用 處。」 小譚收下了那東西,多半是為了不想拂逆公主的意思,美麗的女性說的話,對 異性來說,往往有著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 公主的話不錯,小譚終於有用到那『寶貝』的一天了--譚寶博士的死訊傳到 ,小譚是博士的唯一親人,他暫時離開了山區,去處理博士的後事。 譚寶的葬禮出席者相當多,他已是同一個機構中第六個『死於意外』的人,所 以出席葬禮的人,心中都有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那種感覺十分難以形容,人人 都知道其中一定大有古怪,可是卻又沒有人說得出古怪在什麼地方。 有這種感覺,自然每個人的表情也都不免有點古怪,索利爵士的神情,更是陰 森,所以,當葬禮完畢,人都開始散去時,小譚問一個高級警官那個問題的時候, 爵士忍不住插了一句。 小譚問的是:「我叔叔究竟是怎麼死的?」那高級警官還沒有回答,索利爵士 就狠狠地插口:「謀殺!他被謀殺!」 高級警官嘆了一聲,顯然他和爵士之間,已經就這個問題,發生了許多次爭執 ,他沉聲道:「爵士,經過詳細周密的調查,譚寶博士,死於意外--」 索利爵士沒有說粗話,但卻做了一個只有流氓才做的下流手勢,把在一旁的小 譚嚇了一大跳。 索利爵士在做了這個下流的手勢之後,就滿臉憤然地大踏步走了開去。小譚那 時還不知道他的身分,可是他對譚寶的死,肯定是謀殺,小譚自然要問個究竟,所 以他忙追了上去:「請問,為什麼閣下認為我叔叔是被謀殺的?」 索利睜大了眼,瞪了小譚半響,卻回答了一句小譚再地想不到的話:「因為我 不相信譚寶博士死於意外,不相信六個人都死於意外!」 小譚呆了一呆,吸了一口氣:「警方說,由於女佣休假,叔叔自己在廚房煮食 ,由於他不熟悉爐具的使用,引致煤氣爆炸致死的?」索利悶哼一聲:「你叔叔主 持人類尖端科學的研究,他不會用簡單的爐具?」 小譚心中想,科學家在生活小節上糊涂的多得很,這個理由,自然不能接受, 不過他也沒有反駁,因為這時索利已拍著他的肩頭,大聲道:「小伙子,你叔叔是 被謀殺的!希望你在整理他的遺物時,留意一下,或者會有什麼線索留下來!」 正因為有了索利爵士這樣的囑咐,所以小譚在整理譚寶的遺物時,真的格外留 神。 譚寶博士『意外死亡』時是五十一歲,他一直獨身,在一幢普通的房子中,住 了超過二十年,可想而知,要整理他的遺物,不是容易的事。 而遺物的整理,也不是小譚獨自負責,由於譚寶博士生前工作性質特殊,涉及 絕頂的國防機密,所以研究院方面也派了幾個人來,看看遺物之中,是不是有和工 作有關的物事和文件,可以取回或即時銷毀。 遺物整理時,最受注意的是書房,而在書房之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在一幅油畫 後面的小保險箱,當開鎖專家打開了保險箱之後,看到保險箱中,只有一個文件夾 ,夾著的是一疊照片,看到那疊照片之後,所有的人都瞪直了眼,說不出話來。小 譚看到那疊照片之際,還不知道有什麼特別,可是略經解釋,他就知道事態相當嚴 重。照片共有五、六十張之多,攤開之後,幾乎布滿了一張大書桌。 來自研究院的幾個人,不約而同,迅速把照片分成了幾組。小譚看到他們的神 色十分凝重,連連問:「這些照片,有什麼特別?」 在他看來,照片並沒有什麼特別,照片被分成了六組,其中五組每組有八九張 ,那是五個不同的男人的生活照片,有的是在後院燒烤、洗車,有的是在玩紙牌, 有的是在打高爾夫球、騎馬等等,總之,所有的生活照片都是這一類的。 而另一組比較特別,照片拍的是一堵磚牆,有遠景,有近景。從遠景看來,那 堵磚牆,孤零零地聳立在曠野之中,叫人絕難一下子就說得出為什麼在曠野之中, 會有一堵磚牆在,那組照片超過了十張,有的攝影角度相當佳,有的從牆的一端拍 過來,也有只拍了牆腳的。 (那堵牆,自然就是達文博士後來撞上去的那一堵『見鬼的牆』,但當時這件 意外並未發生,所以雖然這組照片看來有點奇怪,但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所有 的人都盯著那五個男人的生活照片看著,神情十分怪異。) 小譚又忍不住問:「這幾個是什麼人?你們發現了一些什麼?」 一個參與工作的中年人回答了這個問題:「這幾位都已在意外中喪生,令叔是 第六個,除了薩達博士是令叔的助手之外,其他幾個,和令叔的交情,絕不會達到 令叔要把他們的照片放入保險箱的程度!」小譚在到達之後,已經在警方人員的口 中,得知在他叔叔之前,已經有五個十分出色的科學家意外喪生了,所以,那人一 說,小譚立時就知道事情大有蹊蹺。 他再在所有人古裡古怪的神情之中,看出了各人的心意,那使得他十分著急, 也十分憤怒。 後來,小譚利用了公主給他的那具通訊儀,和公主取得了聯絡,他和年輕人、 公主見面之後,他憤然地道:「顯然的是,那些人,認為我叔叔和那幾個人的死亡 有關係,那是一種極其曖昧的懷疑,曖昧得叫人受不了!」 小譚喘了一口氣,繼續說:「人人都知道,接二連三的意外死亡,十分可疑, 可是又找不出絲毫蛛絲馬跡來,忽然在叔叔的書房之中,發現了那些照片,就像是 將溺死的人抓到了一塊爛木板一樣,就把懷疑的矛頭指向我的叔叔,尤其是那個做 情報工作的爵士--」 小譚最後提出了要求:「雖然那些照片,不是什麼証據,不過我不想叔叔在死 後還被人懷疑,尤其是,他自己也有可能死於謀殺!」 小譚在這樣說的時候,十分傷心,望著年輕人和公主,「你們能幫我嗎?」 年輕人和公主連十分之一秒的猶豫也沒有:「當然,盡我們一切力量,把事情 查一個水落石出!」 公主先提出來:「那些照片呢?」 小譚深深吸了一口氣:「為了這些照片起了爭執,那是我叔叔的遺物,我自然 有權保存,可是他們卻說,那五個人都離奇意外死亡,事情大有研究的價值,他們 把照片都取走了!」 年輕人略皺了皺眉:「那五個人的照片,很容易找得到,你提到照片有十多張 ,拍的是一堵牆?」 小譚點點頭:「是?」 他一面說,一面取過了紙和筆來,迅速地畫著,他畫得不是很好,但是也人人 可以看得出來,那是一堵孤零零的磚牆。年輕人和公主看了之後,自然也莫名其妙 ,他們又安慰了小譚幾句,就立刻離開了他們已住了超過半年的格陵蘭,開始調查 這件事。 不出三天,他們就得到了各方面的資料,說明那六個科學家是『死於意外』的 。自然,經過他們精密的分析,他們已自然而然,會達致和索利爵士一樣的結論: 『六個人,全是死於精心安排、毫無破綻的謀殺。『』 年輕人和公主,曾有如下的對話。 公主和年輕人背靠背地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輕輕地前後左右搖擺著身子,音樂 很輕鬆,公主表示意見:「如果是謀殺,竟然接連六宗,行兇者也太大膽了,超乎 想像之外--」 年輕人反手握住了公主的手:「如果是意外,那十分巧合了,為什麼在同一機 構之中,竟然有六個科學家在意外之中喪生?」 公主仰高頭:「巧合的事的确很多,有些事,巧合得連設想也想不到!」 年輕人堅持著:「不是意外!」 公主的聲音動聽:「也不是謀殺!」 兩個人一齊,轉過身來,齊聲問:「那是什麼?」 然後,兩人都靜了下來,他們都知道,答案是:不知道!有著太多的不知道的 因素,太多了,簡直不知道先解決那一個才好! 他們當然都肯定,絕非純意外,『謀殺』這個名詞,在連串的死亡之中,似乎 也用不上,那是一種難以捉摸、難以形容的情形,在這種情形下形成死亡,至於那 是一種什麼情形,年輕人和公主都不禁苦笑,因為他們一點也說不上來,只好繼續 摸索。 而就在他們在一團謎霧中摸索的時候,他們在濃霧之中,遇上了達文博士撞車 的那件怪事! 當他們在達文博士的車子上,看到了有關國防科學研究院的停車証之後,他們 的心中,更是怪異之極,而且,他們立刻想到,那一堵牆! 被汽車撞塌所形成的磚堆,才『吞噬』了一個人的牆,一定就是那堵牆,曾有 十多幅照片出現在譚寶博士保險箱中的那一堵! 這堵牆竟如此怪異,是不是小譚早已注意到這一點,這堵怪異的牆,是不是除 了會『吞沒』一個人之外,還能令六個人意外死亡! 剎那之間,年輕人感到了一陣異樣的沖動,轉身又待向磚堆看去,可是他一個 急轉身之後,徒然想起,立時問:「你剛才說,那個人可能已到了另一個空間-- 你為什麼會那樣說?!」 公主蹙著眉:「我只是有這個感覺--有種力量要令這個人消失,徹底消失, 就不會把他再留在這個空間。」 年輕人搖頭:「這--只是毫無根據的臆測!」 公主並不反對:「本來就是!」 年輕人大不以為然,只是他正想說什麼時,公主忽然向他作了一個手勢。 這個手勢,在公主的靈魂進入了黑紗的身體之後,年輕人一共見過不到十次, 開始的一兩次,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後來才知道,那是公主她忽然有了一種 奇特的感應,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感應,只知道要集中精神,使感應不受 打擾。 過去許多次,公主都沒有感應到什麼,可是公主卻對這種現象,有相當透徹的 解釋,她道:「我現在的身體,是一個來自幽靈星座的幽冥使者留下來的。幽冥使 者本來並沒有形體,這身體是為了方便他們在地球上活動,而根據地球人的外形制 造出來的。」 公主先提出問題,當她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年輕人在,還有大名鼎鼎的原振 俠醫生也在場。 這兩個出色的傳奇人物,都一起點頭。 公主又問:「據說,幽冥使者使用的身體,都是女性的身體。」 原振俠醫生不免有些感嘆,補充了一句:「都是完美至極的女性身體。」 公主再次問道:「幽冥使者在活動的時候,看來和常人無異,可是她們的體溫 都極低,低到接近冰點?」 原振俠醫生嘆了一口氣,先向年輕人望去,年輕人知道他的意思,忙指著公主 :「她體溫正常,是正常地球人的體溫。幽冥使者何以身體冰冷,連我和她們打過 交道的,都不知道!」 原振俠醫生沉吟了片刻:「假設幽靈星座是另一空間,或另一個情形和地球截 然相反的星體,那麼,或許他們必須在低溫下才能活下去。」 年輕人喃喃地道:「或許。」 公主的神情十分嚴肅:「從幽靈星座回來之後,進入了黑紗的身體,開始的時 候,一點異狀也沒有,我還是我,就從那場雪崩開始,只像是做了一場夢,只要不 照鏡子,我和以前一樣,可是漸漸地,我卻感覺到有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感到- -感到--」 她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已經是若竿日之後了。 她只和年輕人在一起,年輕人正自她的身後,輕輕地擁著她,雙手自然而然, 在她飽滿而充滿了彈性的胸脯上輕輕地撫摸著,享受著透過掌心傳遍全身的那種異 樣的舒適感。 年輕人有點懶洋洋地問:「你感到了什麼?難以形容得出來嗎?」 公主略咬了咬下唇:「的确很難形容,我只是感覺到--感覺到我的身體,可 以有許多功能發揮,和原來地球人的身體不同,可是我卻無法發揮,或是不懂得發 揮我這個身體的功能!」 年輕人聽得大感興趣,扳住了公主的肩頭,令她的身子轉過來,凝視著她:「 例如--」 公主長睫毛顫著:「例如我肯定可以聽到頻率兩萬赫茲以上的高頻音波,人本 來感應不到這種音波的,只有狗才聽得到,但是我可以聽的范圍,比狗更廣,所以 我經常聽到許多以前從來沒聽到過的聲音。」 年輕人笑了起來,在她的額上輕吻了一下:「那說明你的腦部功能有異於常人 ,還有什麼別的具體的例子?」 公主皺著眉道:「我相信黑紗給我的身體,是一個具有非凡體能的身體,只不 過我不懂得發揮而已,就像是本來是擁有一具家庭小電腦的人,忽然擁有了一具大 型電腦,盡管大型電腦有數不盡的功能,可是不懂得使用不懂得發揮,也是枉然- -」 年輕人不禁『啊』地一聲:「要是你忽然懂得掌握發揮這具身體的功能,那你 會變成一個--」 他略頓了一頓,和公主一起,異口同聲地道:「--女超人!」 他們之間,保持了片刻的沉默,然後,又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公主溫柔地 偎向年輕人,把她柔軟的身體,盡量靠在年輕人的身上。 公主這樣做,很明顯地是在告訴年輕人『就算我成為一個女超人,我已是你的 妻子,和世界上任何妻子一樣的一個妻子!』 年輕人摟著她:「可有什麼感覺,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會有異樣的能力發揮? 」 公主禁不住笑了起來:「可沒有揣摩到一定的規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當我 集中精神的時候,就會再產生異能的感覺,但是還很亂,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這個身 體的異能有多少種,和可以發揮到什麼地步!」 年輕人在公主的背上輕拍著:「慢慢來,不能性急,這和小說中所寫的一樣, 你有了奇異的遭遇,將來,自然會有豐富的收獲,若是一心急,真氣走入岔道,只 怕就會走火入魔,輕則全身僵如木石,重則身子忽然化為一團烈火,熊熊燃燒!」 年輕人這時所說的,固然大有開玩笑的性質,但是這種說法,經常見於武俠神 怪小說之中,也是從道家修練氣功時的情形,衍化而為小說家言的。 公主聽了之後,心中徒然一動,秀眉略揚:「你說的是氣功的修練法?」 年輕人也心中一動:「是啊,修習氣功,正是集中精神的最好方法,我來教你 !」 年輕人有著上佳的中國武術造諳,內練氣功,更是他自小就練慣的。 他們兩人輕憐蜜愛,一個教一個學,其間自然又有數不盡的旖旎風光。 公主在氣功的修為上,進步神速,可是她究竟在通過氣功而達成精神高度集中 之後,有什麼收獲,可以把她身體中蘊藏的異能,發揮到什麼程度,和她朝夕與共 的年輕人也不甚了了。 因為公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行為--例如在打坐的時候,忽然身體浮了起來之 類,而這種異象,地球上已經有人可以做得到。 年輕人有時問她,公主也笑而不答。他們兩人,經歷過由死到生,由生到死, 自然相互之間,任何事情都沒有隱瞞的必要。 年輕人心想,多半是她仍然沒有掌握發揮身體異常功能的訣竅之故。 倒是她有好幾次那種手勢,示意她要在剎那之間,進入意志精神高度集中的狀 態,要她身邊的人不要打擾她。 可是每一次,過了一些時間之後,公主究竟在這段時間之中,有了什麼感受, 她也沒有詳細說。年輕人留心了幾次,看到她在此段時間之中,或者是緊蹙著眉, 像是在沉思,或者是一片迷惘,像是忽然之間到了一個極度陌生的地方,或者十分 安詳地微笑,像是進入了領悟的境界。 年輕人沒有問,他是知道公主正在變,至於變了多少,變化之後的結果會怎樣 ,他卻不知道--他也相信,連公主自己也不知道! 他們曾預測了,若然幽冥使者的身體中的異樣功能全被發揮之後,公主會成為 『女超人』。 可是女超人是什麼樣的,他們也說不出來,是不是和電影中一樣,一只手就可 以舉起一節列車,或者槍彈也射不入? 每當想起這一點的時候,若是他們有機會互望的話,年輕人必然會吐一吐舌頭 ,而公主也會揚起粉拳來,作耀武揚威之狀,自然會替他們本來已經甜蜜的生活之 中,平添了不少情趣。 這時,在磚堆『吞沒』了一個人之後,公主突然又作了這樣的一個手勢,年輕 人連忙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只見公主的神情十分嚴肅,上唇略略有動作,可是卻 並沒有聲音發出來--至少,年輕人沒再聽到任何聲音。她一時只是凝神,像是在 靜聽什麼,一時,口唇掀動,看來,竟像是正在和什麼人對答。霧雖然濃,可是可 以肯定,周遭除了他們兩個之外,沒有別的人在! 年輕人的心中,感到一股寒意,他不由自主,望向那磚牆,心中不禁在想:「 難道那個被吞掉的人又回來了嗎?」 這樣的情形,大約維持了五分鐘,公主的臉色變得十分白,白得幾乎和在身邊 飄過的霧團一樣。 在這種情形下,公主的眼珠,也格外漆黑動人。她忽然向年輕人又作了一個手 勢,逕自快步向車子走去。 年輕人極不想離開才有那樣的怪事發生過的現場,他肯定這堵磚牆,大有古怪 ,非好好探索一下不可,所以雖然公主的神態手勢,都在要他上車離去,他還是站 在原地,表示他自己的意愿。 公主來到了車邊,打開車門,回過頭來,柔聲道:「你來,我有重要的話要說 --」 公主的聲音這麼輕柔,但卻比任何狂言厲色的訓令更有效,年輕人立刻開步走 去。 公主已坐上了駕駛位,年輕人一上車,她就把車子開得飛快,車頭沖開濃霧, 滾滾翻翻的霧團,看來千變萬化,詭異莫名。 公主一直抿著嘴,一言不發,神情越來越是凝重,年輕人好幾次想問,都忍住 了沒有作聲,只是把手按在公主的手背上。 一直將車子駛進了一座林子,霧也開始散,而無力的陽光,自樹叢中透進來, 公主才停下了車。 林子中極靜,停下車之後,公主先長長呼了一口氣:「剛才,有一段對話。」 年輕人並不感到意外,因為公主剛才的情形,确然是在和人對話,他只是簡單 地問:「和誰?」 公主神情惘然:「不知道。」年輕人握住了她的手:「說說情形。」公主把年 輕人的手拉上來,按在自己的臉上:「我突然聽到有聲音在問,是一個--人在問 另一個--人。」 公主的說話有點怪,她既然聽到有一段對話,自然是兩個人在說話,可是,她 說到『一個人』 和『另一個人』的時候,卻十分遲疑,她竟不能肯定在對話的兩個是不是『人 』! 年輕人挺了挺身子,沒有說什麼話。 公主道:「對話我全記得。第一句是:『咦,她是什麼?』」 「咦,她是什麼?」聲調充滿了疑惑,聲音很普通,毫無特色,甚至,也沒有 什麼感情。 「她--她是什麼--真的,她是什麼?」 公主在聽到這兩句話的時候,已經知道對話的雙方,是在討論自己,她不禁苦 笑,因為討論的雙方,不是在問『她是什麼人』而是在問『她是什麼?』 她是什麼?這個問題,她也一直自己在問自己,而且曾和年輕人作過十分逼真 的討論,由於這個問題對公主的關係十分重大,所以,不妨聽聽當時他們的討論。 公主先問:「我現在究竟是什麼?」 年輕人有點惱怒,像是在責怪公主多此一問:「人!你當然是人哩!」公主緩 緩搖著頭:「人?你的意思,是廣義的人,還是狹義的人?」年輕人嘆了一聲:「 問題有那麼複雜? 我不知道『人』還有廣義和狹義的分別!」 公主也低嘆一聲:「有的,狹義的人,就是單指地球人而言,廣義的人,指一 切星體上的高級生物。我,究竟算是什麼樣的人?」年輕人抬頭向天,望著無窮無 盡的蒼穹,沒有立即回答,因為那十分難以回答。公主伸手在自己的鼻尖上指了一 指,她的形體如此可愛,這個帶有三分稚氣的動作,又令她可愛的程度倍增,所以 年輕人忍不住在她的鼻尖上,輕吻了一下。 公主回吻了年輕人一下:「我的靈魂,或者說,我的思想,我的記憶系統,毫 無疑問是屬於地球人的,可是,我的身體,卻是來自另一個星體,來自幽靈星座! 」 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表示他有不同的意見:「你的身體,並不能說是來自幽 靈星座,只能說是幽靈星座的使者,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創造出來的!」 公主吸了一口氣:「總之,那不是地球人的身體!」 年輕人想了一想:「或者,可以委婉一點說,在外形看來,你和地球人一樣, 但是內在,總有點不同!」 公主有點惘然:「那麼,我究竟算是什麼呢?」 年輕人呵呵大笑起來,一伸手,摟住了公主的細腰,把公主擁在懷裡:「你怎 麼忽然執著起來了?你當然是人!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地球人!你不屬於地球人的身 體,可能會帶給你許多地球人做不到的超卓能力,你是一個女超人--全宇宙之中 最美麗的女超人!」 公主在年輕人的懷中,閉上眼睛一會,忽然笑得極甜,忽然又大為感慨:「做 一個女超人,倒是我一貫的希望,可是,有時我又想做一個平凡的女人--」年輕 人深深地吻著公主,然後下結論:「女人!貪心的女人--」 那次討論的結果,可以說有了結論:『公主是一個極其奇特的地球人,因為她 擁有來自幽靈星座的身體,這個身體有許多地球人做不到的潛能,而她正對自己身 體的許多潛能,在逐步了解和發揮之中,她終於會成為一個超特之極的奇人!』 明白了這一點,自然也可以明白,公主在那時,在那麼怪異『磚堆吞人』的情 景出現之後,她忽然聽到了那段對話之時,她並沒有覺得太特別的原因--因為在 這之前,她早已發現,她的聽覺能力,早已超越了地球人所能聽到的范圍了! 公主在聽到對話問及『她是什麼』之際,她倒真的希望可以得到答案。 當時,她根本不知對話的聲音自何而來,由什麼人所發出,她只知道,這段對 話--她聽到了,可是在她身邊的年輕人,必然一無所覺,她之所以能聽到,是由 於她的身體不是地球人的身體,她的身體,有超卓的特異功能,她也知道對話必然 來自一種十分高超的力量。 不過,對話並沒有給她答案,對話在繼續著:「不能确定她是什麼,可以肯定 的是,她和別的地球人全然不同!」 「是,她--能聽到我們的對話!」 有一陣遲疑,顯然對公主的身體功能也不十分了解,只不過知道她不是普通的 地球人而已!「不能肯定,嗯,假設她有這個能力,我們是不是應該向她傳遞一些 訊息呢?」 「應該向她傳遞訊息。」 「好,現在就開始。」 「聽著,我們不知道你是什麼,你顯然有異於地球人,或許你根本不是地球人 !」 公主聽到這裡的時候,幾乎想聲嘶力竭地叫:「我是地球人!我是地球人!」 但是她當然沒有叫出來。可是叫不叫出來,都是一樣的。在地球上,人和人間 的訊息交流,必須通過行動,或者是語言,或者是文字,等等。這時,公主想表白 自己是地球人,她並沒有發出聲音來,可是她腦部已有了活動,訊息已自腦部活動 而產生。 她事先也沒有料到自己腦部活動會被對方直接收到的後果。 在此後接下來的對話之中,她才明白了這一點。 對話在繼續著。 「啊!她自稱是地球人,可是她腦部輸出訊號的能力,至少比普通地球人,強 了一百倍!」 「是,在她的身上,一定有什麼極不尋常的事發生過,不必理會這些了,我們 還是向她轉達我們的訊息吧!」 「聽著,你能接收到我們的訊息,你剛才見到一些對地球人來說,相當怪異的 現象,這是你無法了解的,也不必去追尋原因和結果。和剛才的怪現象有聯係的許 多事,也不是你所能了解的,對你來說,最好都當作不存在。你雖然與眾不同,但 你既然是地球人,就一定在行動和思想上有不能突破的局限,去進行毫無結果的探 索,不會有好處!」 公主聽到這裡,已經十分肯定,如自己有能力和對方作有限度的溝通--所以 她立時的反應是:「你們是什麼--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 她得到的回答,是一陣笑聲,和另外的幾句對話:「你不能明白我們是什麼的 。」 「也許她與眾不同,可以明白?如果告訴她,我們是天神,是主宰一切的天神 ,她能理解?」 「誰知道--她理解與否,都沒有什麼關係,我們要告訴她的是,忘記一切, 地球上不可解釋,沒有結果的謎團,不知多少,不必一一去探索的!」 公主還想把自己的想法,通過腦部活動產生的能量輸些出去,可是對話的雙方 ,顯然已經『遠離』,因為在接下來的一分鐘內,不論她多麼集中精神,都沒有再 『聽』到任何聲音。 公主在集中精神想和她聽到的聲音有所接触之時,口唇有習慣性的動作,所以 當時在她身邊的年輕人,也可以感到,她像是正在和什麼人進行對話,可是當時在 濃霧之中,除了他們又別無他人! 在林子中,公主以『有一段對話』開始,把那訊息,向年輕人複述了出來。 兩個人都沉默了好久,年輕人才道:「他們自稱是天神,是主宰!」 公主吸了一口氣:「是,我認為,那是一種極大的力量,這股力量,正主宰著 地球的命運!」 年輕人兩道濃眉,倏地向上一揚--每當他自然而然有這樣的動作時,他顯得 格外英氣勃勃,公主自然知道,每當他有這個動作之際,就是他心目中對某件事有 了決定的表示。 年輕人冷笑著:「是這股力量,自以為主宰著地球的命運!」 他在『自以為』這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表示了他對這股力量的反抗和不服 。 公主有一個短暫時間的沉默,她知道年輕人的性子(事實上她自己也一樣), 絕不會在任何強勢的力量之下屈服,就算這股力量自稱天神,來自宇宙不可測的深 處,确然具有不可抗拒的威力! 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要和它對抗,首先要明白,這股力量來自何處 !」 年輕人用力一揮手:「我絕不喜歡有任何力量,擺出一副絕對凌駕地球人之上 的姿態,宣稱有主宰地球命運的能力!」 年輕人的話,聽來有點像意氣用事,但公主自然明白,年輕人會有這樣的情緒 ,自然是出於自尊--地球人的自尊!在其他星體的高級生物看來,地球人可能十 分落後,十分卑劣,但是地球人的性格之中,除了敗壞的一面之外,也有高貴的一 面。自尊,就是地球人性格高貴的一面,任何地球人,只要不曾喪失自尊心,就不 會墮落到絕望的深淵之中去! 年輕人在這時,發揮了地球人的自尊心,表示他對不論是什麼力量的抗拒,公 主自然完全明白,她再重複:「所以先要明白那是什麼力量!」 年輕人嘆了一聲:「異星人的能力,究竟到達什麼程度我們全然無法想像。那 個--被磚堆吸進去的人,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是化為烏有了,也全然無從猜測- -嗯,他是研究院的人,是不是研究院的那些意外死亡者,也和自稱天神的力量有 關?」 公主抿著嘴,沒有出聲。他們為調查譚寶博士的死因而來,當初,絕想不到事 態會有那樣的發展!這時,他們還全然不知道那個被『磚堆吸進去』的人是什麼人 ,但卻肯定了導致那個人被『吞沒』的力量,和譚寶博士的意外死亡有關! 譚寶博士的死亡十分神秘,在全然沒有線索的情形之下,當然只好稱之為意外 死亡,但如今,那段『對話』毫不諱言他們要對那些意外死亡負責,那麼,意外死 亡,當然不再是意外死亡了! 在初步調查譚寶博士的『意外死亡』事件時,年輕人和公主,都知道在同一個 研究院之中,至少有六宗性質相同的意外,有六個頂尖的科學家『意外死亡』!雖 然年輕人和公主早已經不相信那是意外,可是一知道了有某種力量,要對六個杰出 的科學家的死亡負責,他們的心中不免十分吃驚! 那毫無疑問是謀殺:『是安排得巧妙之極的謀殺,是冷血和毫無人性的謀殺! 』 年輕人之所以如此反感,原因也在此,不論是什麼力量,那怕是自稱天神也好 ,如果在進行這樣冷血的謀殺,那麼他就必須制止! 在車子中,他和公主互望,雙方在對方的眼神之中,都看到了對方的心意。所 以,他們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他們並不畏懼和任何強勢力量作斗爭,可是當那強 勢力量根本無從捉摸,全然無可估計的時候,他們的心情自然也難免沉重。 過了好久,年輕人伸手出去,抓住了一片飄下來的枯葉,在手中慢慢揉碎,他 的聲音很低沉:「我們要對抗的,不是來自任何地球人的力量!」 公主抿著嘴,她當時同意了丈夫的意見:「是,我聽到的那段對話,可能用極 高頻率的聲波發出,自然,憑藉一些儀器,也可以做到這一點,可是我相信,只有 外星人,才習慣對地球人自稱是天神!」 年輕人濃眉緊緊地蹙著:「那也就是說,在對抗的過程之中,我們會處於極度 的下風!」 公主握住了年輕人的手,握得十分緊:「是的,隨時可以死!」 年輕人突然縱笑:「我和你都死過一次,死亡,已經嚇不倒我們了!」 公主欣然,也笑得十分歡暢:「當然,現在我們的生命,根本是撿回來的!」 年輕人的笑聲徒然停止,他想了一想:「地球人對生命的認識十分簡單,不是 生,就是死,彷佛就是生命歷程中最可怕的一環,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公主低嘆一聲:「是,像那個被磚堆吞進去的人,就不知道他現在的處境是生 是死,也不知道他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之下?」 年輕人望著他美麗動人的妻子,欲語又止,公主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意,笑著伸 手指按在他的額頭上:「你不必說什麼,我們當然並肩作戰,我比你更不怕,我不 但經歷過死亡,而且經歷過靈魂的禁錮--那就比死亡更加可怕!」 年輕人笑了起來:「我初時,且希望我們兩人的靈魂可以被禁錮在一起,永遠 地禁錮在一起!」 說到這裡,兩人輕輕地相擁著,享受著肉體和靈魂的交融。過了好一會,年輕 人嘆了一聲。 年輕人道:「現在已經有了明顯的線索,就有必要重新開始對譚寶博士死亡的 調查!」 公主點頭,坐直了身子:「再到譚寶的住所去?」 年輕人卻答非所問:「記得那一袋照片?有五個死者的照片,還有一堵牆,公 主,那堵牆--」公主也哇然叫了起來:「就是剛才發生車禍的那一堵!這堵牆- -究竟有什麼古怪?」 年輕人用力一揮手:「譚寶博士一定有所發現,亦可能是導致他死亡的原因! 」 公主則喃喃地道:「牆已被撞塌了一部分,我想看看磚牆原來的樣子!」 年輕人沉聲:「那組照片,小譚說照片給有關方面取走了,是警方還是國防部 的情報機構?」 公主笑了起來,「不論是在那一部門,通過我所熟悉的關係網,要把那組照片 拿出來看看,一定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年輕人指著車中的電話:「請立即進行 !」 他和公主交換了座位,由他駕車,公主利用電話和她的『關係網』聯絡。公主 在過去的傳奇生活之中所建立起來的『關係網』,究竟廣、深到了什麼程度,連年 輕人也只略知大概。 年輕人知道的大概是,公主如果運用起她的『關係網』來,在廿四小時之內, 把在印度孟買的一個才扒了一個游客錢包的小偷揪出來,都毫無困難,她也可以通 過『關係網』,和隱居已久的,掌握了好幾個國家經濟命脈的,南美第一大富豪直 接通話。她的『關係網』會告訴她,某個阿拉伯國家最近在國防力量上增添了若干 枚導彈的來歷,她的『關係網』也可使她在未曾正式公布前,就知道今年的諾貝爾 物理獎落在那個科學家手裡。 公主的『關係網』,據她自己說,是:「上至天,下至地,那怕是深入地心, 潛進海底,只要有事發生而我又想知道的,就都能知道!」 當她這樣自誇的時候,年輕人就會用自己的唇,去封住她的口,同時還向她作 一個不可太自誇的手勢,而公主也照例一面享受著他的熱吻,一面俏皮地眨著眼, 表示不接受他的忠告。 明白了公主的神通廣大,自然對車子在大半小時之後,駛經市區,在一個街角 停了一停,一個看來有點鬼頭鬼腦的年輕人,把一只牛皮紙袋,遞給了公主,立刻 後退,給了公主一個飛吻,消失在街角處一事,也不會奇怪。 公主隨手把那牛皮紙袋交給了年輕人:「可以使用三天,是從檔案室中直接取 出來的,最後別留下我們的指紋在照片上!」 年輕人並沒有立即打開牛皮紙袋來,對於妻子的神通廣大,他多多少少有點很 不自在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自然不會妨礙他們的感情。 車子又通過了市區,又半小時之後,才在譚寶博士的屋子前停了下來;為了方 便他們進行調查工作,小譚把這屋子的鑰匙給了他們,他們也已經來過一次,由於 有關方面對屋子已經進行過徹底的搜查,所以,他們並沒有什麼收獲。 這時,他們再次進入譚寶博士的屋子,屋子十分古老,凡是舊屋子,就都十分 陰暗,這裡也不例外。雖然只是下午時分,一進屋子,年輕人和公主就不約而同, 著亮了所有的燈,然後,在譚寶的書房中,年輕人把牛皮紙袋中所有的照片,都取 了出來,鋪放在巨大的書桌上。 他看了好一會,收起了那五個死者的相片,只留下那堵磚牆的相片。 看起來孤零零的一堵牆,确然很怪,尤其年輕人和公主,才在那堵牆前,經歷 過那樣的怪事,所以看起來格外怪異,可是,仍然無法在那些相片上得到些什麼線 索。 公主好動的性格不變,她在書房中是來走去,又忽然站定:「據小譚說,在博 士死後,有關方面,派出了搜尋專家,想在博士的住所之中,把研究院的一個資料 保險庫的開啟密碼找出來--那密碼只有譚寶博士一個人知道,可是未能成功!」 年輕人『嗯』地一聲:「博士習慣把秘密存於心頭,不留下任何紀錄!」 公主側著頭,一頭秀髮垂了下來,模樣可人:「一組密碼,可以藏在記憶之中 ,不讓人知道,可是一些重大的秘密,不一定也藏在記憶之中。尤其,他既然收集 了五個死者的相片,就大有可能,知道五個人死得古怪,他自己也十分危險,通常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年輕人這時接了下去:「--人就會把秘密留下來,以防一旦自己發生了意外 ,秘密也不致成為永遠的秘密,而有被揭露的一天!」 公主忽然展顏微笑,神態十分活躍,當她展開明媚的笑容之際,陰暗的舊屋子 之中,也彷佛明亮了不少,年輕人身為她的丈夫,看了之後,也陶醉不已。公主指 著那些照片:「這些照片一被發現,就被取走,而後,在屋中又一無發現,所以- -」 她說到這裡,拈起了其中一張照片來:「所以,我說,要是有秘密的話,十分 可能就在這些照片之中!」 年輕人鼓掌,表示同意,也不無自負:「要不是我也想到這一點,你以為我盯 著照片看,是在欣賞這堵牆的建築藝術嗎?」 公主拈著相片,把相片湊近檯燈,他倆湊在一起看。 公主和年輕人又把照片翻過來,照片背面,自然是空白的,兩人忽然互望了一 眼,年輕人搶著說:「博士是一個科學家,他如果要留下什麼秘密,不會用太複雜 的方法,要是他使用了隱形墨水的話--」 公主眉開眼笑:「一共有六張相片,每張的面積--要是相片背後寫滿了字, 可以超過兩千字!」 年輕人壓低了聲音:「情形會就是那麼簡單?」 公主攤著手:「有時,情形越向複雜處想,越是難以解決,那就是因為根本就 那麼簡單!」 年輕人已把相片湊近鼻端,仔細地聞著。隱形墨水不會留下痕跡,可是化為合 成品大都有特殊的氣味,照片經過顯影液、定影液的浸洗,本來就會有一種特殊的 氣味,隱形墨水的氣味不會很強烈,需要相當的經驗和靈敏的嗅覺,才能分辨得出 來。 在年輕人拿起一張相片,放在鼻端聞嗅之際,公主也照樣作同樣的動作。半分 鐘之後,年輕人什麼結論也沒有,公主的眉梢眼角,卻有了笑意。 年輕人知道公主的身體的功能,遠超過自己,他放下了照片。公主在丈夫面前 ,盡量不表示自己的優越性,她只是用十分普通的語氣說:「我聞到了有二氯化鈷 溶液的特殊氣味!」 年輕人嘆了一聲,用二氯化鈷溶液制造的隱形墨水,是最原始最普通的一種- -只要稍微加熱,就會呈現藍色,溫度冷卻,又了無痕跡! 那麼原始而簡單的隱形墨水!年輕人把桌燈的燈罩除下,將燈抽得向上,他把 六張照片放得接近燈泡,讓燈泡上的熱力,烘烤著照片。不一會兒,每張照片的後 面,都現出淺藍色的字跡來,年輕人和公主粗略地看了一下,已經不由自主,呼吸 急促起來。 譚寶博士寫下的字並不潦草,可知他在寫下那些字的時候,神智十分清醒,而 且邊相當鎮定。可是字卻寫得十分小,可能是譚寶博士要盡量多留下一些訊息在那 些照片的背後。 年輕人把六張照片從寫下的文字次序,整理了一下,然後,再和公主一起從頭 看起。當看到了一半的時候,他們已經互相緊握住了手,而且,手心之中,滲出了 冷汗,因為譚寶博士寫下的,是不可思議的事,而且事情顯得十分恐怖,看得人毛 髮直豎! 看完之後,年輕人和公主更想了好一會,在這將近三分鐘的時間內,他們都用 眼神在詢問對方:『譚寶博士所敘述的是真的?』 他們其實早已有了答案!當然是真的,做為一個腳踏實地的科學家,譚寶博士 可能根本捏造不出那樣的故事來,而且,他也沒有必要捏造一個這樣的故事而又用 秘密的方法記錄下來。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譚寶博士死了!和其他五個科學家一樣,他『死於意外』 ,但是在他記述之中,他一開始就記著:「五個杰出的科學家,我的同事,絕不是 死於意外,是被謀殺的!」譚寶博士的記述,和索利爵士的推測十分吻合。只不過 爵士只是推測,而譚寶博士則是在一個偶然的情形下,有所發現,再經過周密調查 之後的所得! 在看完譚寶博士的記述之後,年輕人和公主的內心,不是沒有影響。最大的疑 問是:『他既然有了這樣的發現,為什麼不向有關方面報告,而只是把它記述下來 呢?』 年輕人和公主對這一個疑點,曾經有過一番討論,但那可以放在以後再說,先 來看看譚寶博士用隱形墨水記述在六張照片背面的驚人事件。 (以下是譚寶博士的記述,其中的『我』,自然是譚寶博士的自稱。他的記述 詳盡之極,看下去就知道。) 我的助手和好友,薩達竟然意外死亡了!當我接到這個消息時,我絕無法相信 ,可是通知者在電話中的聲音,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當時我正在工作室,薩達和我 ,共同負責激光應用的研究,像我們這種身分的科學家,由於關係到國防的最高秘 密,每一個人的研究工作,有極高的軍事價值,所以常是敵對陣營的收買對象,是 不是由此而發展到了,嚴重到了成為暗殺的對象呢? 薩達在研究中,已經不是第一個遇到意外的了,在不到半年之中,他應該是第 三個了。 我當時就有一種強烈的預兆,那種預兆,竟令我握住了電話的手發抖,而且遍 體生寒。 我預感就會有極可怕的事發生,電話中警方人員告訴我,薩達駕著車子回家- -天,半小時之前,他就在工作室和我揮手告別,說要回去好好喝一杯酒,工作的 壓力十分重,酒對他有幫助。 他當然不會在回家前喝酒,他是一個十分小心謹慎的人,駕車時絕不喝酒,那 麼,他又如何會在已經到了車房之前,不但撞穿了門,而且撞穿了車房的後牆呢? 他真的是發生了意外而死亡的嗎?當時我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我雖然急於 趕到出事地點去,但是我還是得花上一些時間去做一件事。 我先在電話中,以權威的聲音對那警官說:「我負責國防科學研究院的一項重 要研究工作,薩達是我的助手,他和高度的國家機密有密切關係,在我來到之前, 切勿移動他的屍體!」 那警官一時之間也弄不清我是不是有這個權力,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下來。 我所要做的一件事情,是在秘密保險庫中,取一件東西出來--這種東西還沒 有正式的名稱,可是我必須把它十分詳細地介紹出來,因為這件東西,在後來發生 的事情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假如沒有這樣東西,我根本不可能有一連串驚人 之極的發現。 這件東西,是我和薩達在研究激光運用於軍事用途之中的副產品,可以稱之為 『人體視網膜殘留影像擷取儀』。 我和薩達,是從事光學研究的,自然在人體器官中,最感興趣的是眼睛,因為 只有眼睛才能感應到光。自然,感應到光的,是腦部的視覺神經,但是光的訊號必 須通過眼睛,才能傳達到視覺神經,讓腦部作出判斷,眼睛能看到一切的運作過程 極其複雜,我們感興趣的意念很早就有人提出來過這個意念假設大膽而有趣,由於 眼睛接收到的訊號,都會往視網膜上留下影像,再出腦部的視覺神經來判斷,那麼 ,是不是有什麼方法,可以把視網膜中的影像擷取下來,甚至通過儀器,顯示出來 。 對這個假設從事研究的科學家很多,但一直以來理論雖然已經确定,在實際的 工作上並沒有多大的進展,有不少本來在專門研究的人也放棄了研究。 不久之前,我和薩達偶然發現,激光這個研究課題上,可以發揮巨大的作用。 詳細的發明過程當然十分複雜,都有紀錄,這裡不解釋了。 我們的發現是,當一種特殊的激光,射過視網膜,而又與視覺神經相銜接之後 ,視覺神經會把接收到的訊號--也就是看到的一切,經過激光束反射回來,可以 通過訊號的解析儀,將之還原出形象來。我和薩達已經試制成功了一具,也經過了 幾次的試驗。 有兩次試驗,甚至可以將在夢境中看到的景象也紀錄下來。 我和薩達暫時要守秘密,不作公布的原因我們都知道,這個發明有巨大的商業 價值,可以帶給我們巨額的財富。我們目前的身分隸屬於國防部,自然沒有可能在 商場上大展拳腳,我們都同意把這項發明的公開日期壓後。 這個發明,既然有這樣的作用,我們也早就設想過,人就算死了,他臨死之前 最後看到的東西,在死亡發生之後的一個短時間內,仍然可以通過同樣的運作方法 ,在視覺神經中,通過特種的激光束而取得訊號。 那種作用,將是偵查學上的一大突破--一個被謀殺而死的人,自然無法說出 殺他的兇手是誰,但如果通過運用這個發明,就可以在死者的腦神經中,得到兇手 的形相只要死者在慘死之前,曾見過兇手的話。 不單是兇手,死者在慘死之前,看到的許多東西,如果給他的印象特別深刻, 在腦部所留下的訊號,也自然特別強烈,就也都可以通過儀器的運作而顯示出來。 我預感到薩達的『意外』不是意外,很有可能隱藏著真正的死因,所以我吩咐 不要移動他的屍體,以便我用儀器進行他慘死之前,看到的最後影像的擷取--在 這以前,我們從來也末曾在死人的身上做過實驗,但是理論上既然可以說得通,我 自然也希望實際上可以行得通。 可是,結果驚人之極!當我感到肇事現場,确然沒人敢移動薩達的屍體,初時 國防部的高級情報官也到了,一個被稱作爵士的,聲勢洶洶問我有什麼權力不准移 動薩達的屍體,我並不回答他,只是操作隨身帶來的儀器,也不向任何人說明。 薩達的情形十分可怕,他被困在車子中,車子撞得不成樣子,他全身都是血污 ,眼睛睜得極大,車房的後牆撞穿了一個大洞,車子的頭部,沒有撞扁的部分,出 了牆外。我進行得十分快,總共幾分鐘時間,就已經完成,然後走到一角,看看一 小時之前這鮮蹦活跳的一個人,變成一團模糊的血肉。 然後,我回到工作室,通過儀器分析擷取到的訊號,結果我得到了三個不同的 影像,那三個不同的影像,絕對是薩達博士在臨死前不久看到的影像。 那三幅顯示在螢光幕的影像,我通過儀器印了下來,那是極重要的証物,雖然 那是通過我的新發明獲得的,未必可以得到現行法律的承認,但是我對自己的發明 有信心,知道它的價值。 由於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我把那三幅印制的影像,放在秘密所在--我 的書房的吊葉風扇中的其中一葉之內,那風扇有一葉是空的,專供收藏秘密文件之 用。 年輕人和公主,在看譚寶博士的記述到這裡時,停了一停,一起抬頭看去。 書房的天花板上,有一具古老的三葉吊扇,風扇葉十分薄,倒确實不容易想到 其中是空心而可以收藏文件的。 他們都相信,事後的搜索人員,一定未曾發現這個秘密。年輕人這時拉過一張 椅子來,站到了椅背上,公主扶住椅子。年輕人拆了風扇的葉,拆到第二葉時,就 發現了那三張由螢光幕上印制下來的畫像,圖像十分模糊,應該和當時在螢光屏上 顯示出來的情形一樣。 如果沒有譚寶博士在記述中,對這三幅影像十分詳細的說明,年輕人和公主都 只能猜到,三幅影像之中,一幅是一堵牆。一幅是一個人的臉,還有一幅不知是什 麼東西。 在看到這三幅影像之際,年輕人和公主都有十分奇妙的感覺,因為那是人類有 史以來第一次運用這種方法得到的結果!公主在吸了一口氣之後道:「譚寶博士真 了不起!」 年輕人呆了一會,才道:「當然是了不起,但是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幫助我 們發生這些事的人,更了不起!」 公主睜大了眼睛:「那當然!他們都不是地球人!」 年輕人沒有再說什麼,指著影像之中,那個人的臉部:「這個人,是薩達死前 最後見過的人。」 公主指著照片後面細小而工整、用隱形墨水所寫的密密麻麻的字:「這個人也 是國防部科學研究院的專家,達文博士!」 年輕人忙湊過去,和公主一起看著譚寶的記述,記述詳細地記著他看到了那三 幅影像之後的情形。 我真不能相信,我擷取到的,薩達最後看到的影像之中,竟然有一個人像在, 而且雖然模糊,但我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研究院的同事,主持聲波研究的達 文博士!那表示什麼?表示薩達在臨死之前見過達文?那絕無可能,車房內沒有人 ,車房前也沒有人,有人看到薩達駕車,像瘋馬一樣撞向車房,當時車子中,也只 有他一個人。 他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達文博士的呢? 還有那堵牆,不像是車房的牆,是什麼地方的牆? 另一幅那一團不規則的東西是什麼?看來像是一個水蛭,或是什麼不知名的微 生物放大了之後的情形。這三幅影像給我極大的震撼,也使我心中疑惑之極,我堅 信達文博士一定和薩達的死有十分重大的關連。 於是,在薩達的喪禮上,我和達文博士,有如下的對話。 我問:「你在他死前見過他?」 達文搖頭,他神情木然:「沒有,我和他不熟,很少相見。」 我心中在叫:『你在說謊,薩達的視覺神經提供了這個訊號,証明他在死之前 見過你!』 我繼續問:「你肯定在他死前沒有見過他?」 達文在那一剎那間的異常反應令我畢生難忘,他陡然瞪大眼睛望向我,眼神兇 惡怪詭到了極點,嚇得我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可是我仍然鼓起勇氣,和他互相瞪 視著。我又看到了一個怪異莫名的現象,在他眼睛之中,像是有一團變幻不定的陰 影在閃耀,看起來十分異常,與一張影像中那個不知是什麼可能有關係。 更怪的是,人的眼睛很小,可是在他眼中那變幻不定的陰影,看來卻像是十分 大,大到了可以替代他整個人的程度,在那片段之間,我整個人和那團陰影形成了 一種疊影,兩張底片疊在一起,這是一種極怪異的情形。 就在這時候,他恢複了原狀,冷冷對我說:「沒有,我當然沒有看見過他-- 」 老實說,剛才那種奇異的視覺上的幻覺,令我有窒息之感,這時我大大地舒了 一口氣,他忽然又問:「你為什麼一再這樣問我?」 這時,我已肯定他大有古怪,心中已有了決定:『我自然不會把真相告訴你。 他越是隱瞞,我越是肯定他和薩達的死有關。』 但是,那是一種什麼樣的關連,我卻一點也說不上來,我不認為達文博士會殺 人,他絕沒有變成殺人犯的道理! 而如果薩達的意外死亡和達文博士有關的話,另外兩個『意外死亡』的同事他 們的死亡,是不是也和達文有關?達文究竟在這些事中擔任了什麼角色?我決定跟 蹤達文,在暗中調查他的行為。雖然那絕非我的專長,但是半個月下來也大有成績 。 首先,我發現達文的怪行為之一,是他定期到市郊的一處曠野去,在那裡,一 條崎嶇不平的小路之旁,有一堵孤零零的牆。 我第一次跟蹤他到那堵牆前面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天色十分陰暗,我一看 到那堵牆,就肯定那就是三幅影像中的那堵牆,當時我心中怪異驚然,難以形容。 這堵牆距離研究院相當遠,薩達如果在死前看到過,他一定對這堵牆有著特異 之極的深刻印象,不然,不曾往他死後擷取到這種影像。 那堵牆有什麼特別呢?我為了怕被發現,不敢靠得太近,我看到達文博士把頭 靠在牆上,不知在做什麼,看起來,有點像以色列人在著名的『哭牆』之前的那種 行為,像是在祈禱。 如果他只有一次那種行為,我還不會覺得奇怪,可是他幾乎每隔一天就要去一 次,在牆前逗留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 我知道他的工作十分緊張忙碌,他還要抽時間那樣做,可知必然有十分古怪的 理由。 於是,我有次在他離開之後,放置了一具靈敏度極高的偷聽器,放在牆上,他 經常靠近的那一段。 這部偷聽器,可以在一千公尺的范圍之內,利用收音部分收聽到聲音。 放了偷聽器之後的一次,達文博士在那堵牆而做了些什麼事,我仍然莫名其妙 ,以後的一連三次我都有進行錄音,錄音帶我也藏了起來,雜放在我的音樂帶之中 ,混在莫札特第十三、十四交響樂之間。 年輕人和公主看到這裡,又停了一停。 由於譚寶所記述的事,越來越是怪異,十分吸引人,所以看得兩人緊張之極, 屏住了氣息,要趁略停一停的機會,大大吸幾口氣。 他們也已互握著手,這時,才一起向放置唱片和錄音帶的架子看去。 年輕人鬆開了公主的手走向前去。很快就在兩盒錄音帶之中,取出一盒來,而 且將之放入錄音機之中。 他們也立刻聽到了聲音--那是譚寶記錄下來的,達文博士在磚牆之前發出的 聲音,照記述,達文在發出這種聲音時,是額頭抵在那堵牆上,姿勢像是在祈禱一 樣。 年輕人和公主聽到的,是一種十分奇異的聲音,那種聲音顯然出自人口,可是 聽來卻一點意義也沒有,簡單地說。達文博士是在說一種年輕人和公主所聽不懂的 語言。(譚寶顯然也沒有聽懂,因為他在記述中說他不明白達文在做什麼。) 達文講得十分快,可以感覺到,他有許多話要講。他的聲音相當低,那種語言 的音節很緊密,所以聽起來,達文的話給人以一種十分曖昧的感覺。記述中說達文 每次逗留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左右,可是他講話的時間,卻只有三、五分鐘,第一 次,他完全使用那種聽不懂的語言。 第二次,他仍然在使用了那語言後,忽然用標準的英語叫了一句:「為什麼是 我?為什麼要我去做?我不要繼續下去!」年輕人和公主兩人互望了一眼,心中疑 惑之極,年輕人忍不住道:「聽來,像是有什麼人在強迫達文做他不愿做的事?」 公主悶哼一聲:「看來是那樣--他定期到那磚牆面前去,是在和主使他的人交換 意見,或者是他在向控制他的人報告什麼。」 年輕人問:「達文用的是什麼語言?」 公主有些憤然:「哼!一點概念也沒有!」 公主和年輕人都有相當學識和各地的語言能力,雖然及不上傳奇人物衛斯理, 但是也應該沒有什麼語言可以難得倒他們。 可是,錄音帶上達文所使用的語言,正如公主所說:『一點概念也沒有!』 年輕人揚了揚眉:「達文博士會使用那麼古怪的語言,他的背景,十分值得研 究。」 (那時候,他們並不知道那個『被磚堆吞沒』的人,原來就是達文博士。) (這個奇特的故事在敘述的時候,採取時空交錯的方式,看的時候要留心一點 。) 公主吸了一口氣:「我相信譚寶博士的跟蹤,還有進一步的發展。」 年輕人用力揮了一下手:「再聽第三段錄音,可能還有我們聽得懂的語言在內 。」 第三段錄音,果然又有標準的英語,有相當長的一段:「是不是能讓我退出? 我不想再做下去了,為什麼一定要我做?!」 這句話,竟然重複了兩次。 就在這時,達文的話,已充滿了絕望的哀傷,帶著哭音:「我不喜歡現在的一 切,我不喜歡現在的身體,已經一年了,我一點也不習慣,什麼都不習慣,這種情 形,我實在沒有法子繼續下去了!」 年輕人失聲問:「他不喜歡現在的身體,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公主的俏臉上,神情十分嚴肅,緊抿著嘴,眉心已打著結,年輕人又吃了一驚 :「你想到了什麼?」 公主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並沒有給予回答,年輕人壓低了聲音:「他的身 體不是他自己的?不然怎會不喜歡?」 公主仍然不言語。 錄音之中,可以聽得懂的部分極少,而那種古怪的語言,卻又一句也不懂。 聽完之後,年輕人嘆了一聲:「譚寶博士一定有他的分析意見!」 公主把手放在年輕人手中,年輕人發現她的手相當冷,他們再一起看譚寶的記 述。 我的跟蹤,發現了達文的怪異行為,然後,接著又是研究院一個同事的『意外 死亡』。 我已開始懷疑這種『意外死亡』的真實性質。更懷疑一連串的死亡和達文有關 。達文一定有著極神秘的身分,他到那堵牆前面去,是在進行一種聯絡,可是他真 正的身分是什麼呢? 他使用的語言並不是俄語,我曾把錄音複制了一段,去請教過語言專家。答案 是那是一種自創的隱語,這一類隱語,除了自創者之外,他人根本無法明白! 達文一定在進行著什麼勾當,他極可能是敵對陣營的特務,一想到對方的特工 人員,已經混入了我國最高國防秘密機構,並且曾連續不斷的殺人,我就遍體生寒 ,當然想到了向有關當局舉報。 可是,我又考慮到,到目前為止,一切只不過是我的猜測,沒有具體的事實可 以証明,而告密又不是高尚的行為,所以決定再繼續觀察下去。繼續觀察比較困難 得多,達文明顯地感到正有人跟蹤觀察他,我行動要極其小心,才能不被他發現, 所以我也採取了新的方法,當我肯定達文留在研院所,工作正纏著他的時候--我 就到他的住所去,看看是不是能在他住所之中發現什麼秘密。我知道自己的這種行 動,相當危險。如果遇上真是敵對陣營的特務,那麼我就極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受 害者。 這種情形。在敵對陣營的特務來說,平常之極。所以我必須保持行動的極度小 心,有一次,我正在達文的住所中搜尋,他的女秘書簡珍突然闖了進來,嚇得我魂 不附體,也就是這一次,我為了要找地方躲起來,而發現了達文的一個大秘密! 真叫人吃驚之極!達文竟然在他的住所的閣樓上,建立了一個看來極具規模、 研究用途不明的研究室,在這個研究室中,有著我從未曾見過的儀器,真是不可思 議之極。 當然,科學家為了達到研究目的,很多設立私人研究室的,可是達文在國防研 究院的地位十分高,國防研究院可以提供他極完善的研究設備,他何以要在自己住 所的閣樓高設置秘密研究室? 而且,從來也未曾聽他對任何人說起過他有一個私人研究室。 通常,這種私人研究室,是科學家自炫的題目。 我決定進一步探明他設立這個私人研究室的目的,於是在接連幾次的行動中, 我放置了秘密的攝影機、錄音機,目的是在記錄達文在這個研究室中的行為,我的 行為,這時已和一個職業間諜差不多了! 接下來的日子中,我記錄到了達文的許多古怪之極的行為,如果我在這裡記述 下來的文字,有朝一日被人發現時,我可能已遭了不測,或者已成為一個瘋子,可 是,實實在在,當我執筆寫下這些事實時,我的神智極度清醒,千萬不要以為那是 瘋子的囈語。 我之所以把一切都採用秘密手法記述下來,宁愿在若竿時日之後,不知被什麼 人發現,而不愿立刻就公開一切的主要原因,也在於此。我要是公開了我所有的, 但又無法解釋的事,一定會被人當作瘋子,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公主伸手,掩住了經過熱力處理之後才出現的,細小得幾乎要用放大鏡才看得 清的字,抬頭向年輕人望來,悄聲道:「譚寶博士定是發現了太多的秘密,所以才 遭到不幸!」 年輕人同意:「可以說是這樣。」 公主揚了揚眉:「我們再看下去,就有可能和他知道的一樣多。」 年輕人不同意:「有可能知道得更多!」 公主嫣然嬌笑:「知道對方是什麼力量嗎?」 年輕人想了一想:「我認為達文博士,就是那個在磚推下消失的人,那輛車子 上有國防研究院的停車証,皮包上又有達文博士的名字。」 年輕人並沒有直接回答公主的問題,但也等於回答了。達文博士被磚堆吞沒, 如此詭異莫名,那麼,他們所要面對的力量,自然也神秘莫測! 公主又揚了揚眉,年輕人縱笑了起來。 他們的動作,替代了語言,公主是在問:「既然如此,還要看下去?」 年輕人的回答是:「當然看下去!」 他們都知道,他們將看到的記述,一定十分驚人。 因為譚寶博士竟不敢公布,怕公布了之後,人人會把他當作瘋子! 所以,他們自然而然心情相當緊張,手握著手,再去看那細小的字跡。 譚寶博士在那時,好像有點猶豫,因為他的字跡,愈來愈潦草了,若不是年輕 人和公主的閱讀能力十分高,根本不可能看得懂,但是,在接下來的那一段文字, 卻寫得相當工整,這就說明譚寶博士一面住思索,一面在小心寫字。 譚寶博士寫的是:「我想,看到我這段文字的朋友,最好也看一看我在達文的 研究室中拍攝到的一些情形,我使用的是電視錄像攝影,所得到的,當然不是達文 在研究室中的全部活動,但也十分可觀。」 「我把錄影帶藏在『沖天大火災』的盒套之內,在我的錄影帶儲存架上可以找 到。我已看過這套錄影帶許多次,但是卻仍然無法知道我看到的是什麼。」 「錄影帶是經過了大約十天時間,斷斷續續拍攝記錄下來的經過。」 年輕人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沖天大火災』,取出錄影帶來,一面道:「看來, 專業搜查人員的能力不是很高,什麼也沒有發現!」 公主淺笑:「別責人太苛,這裡有超過兩百盒錄音帶,還有七十盒錄影帶,沒 有法子全部取出來看一遍或聽一遍的!」 年輕人已經把錄影帶塞進了放映機,公主道:「我來念譚寶的記述,算是旁白 !」 年輕人搖頭:「你的旁白,會干擾錄影帶上原來的聲音,我們還是一面看錄影 帶,一面看他的記述!」 公主立即表示同意,於是他們兩人肩並肩,在電視機前坐了下來。 螢光屏上,先是一陣雜亂無章的線條,繼而出現在畫面的,顯然是一個研究室 ,室內擺設著許多儀器、電腦設施,和研究室應有的設置。 鏡頭對準的是一張相當大的辦公桌,桌上十分凌亂。 可能是攝影機安放的角度不是很好,所以只能看到辦公桌的一半。 當然,譚寶是偷裝上了攝錄設備的,不能尋找理想的角度,重要的是不能讓達 文發現,在畫面上顯示的,是研究室的一角。 譚寶博士可能還利用了自動的啟動裝置,配合研究室的門的開啟,門一打開, 就自動攝錄五分鐘到十分鐘左右,便自動停止。 所以,首先看到的是,門打開,有人進來由於鏡頭的安放角度不理想,所以只 能看到進來的人的下半身,這效果相當好,倒有點像神秘電影的導演,故意利用鏡 頭的位置,在向觀眾賣關子。 可是,立時就看到了整個人,因為進來的人走向辦公桌,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這個人,看來身形相當高大。他行動相當緩慢,背有點彎,這樣的一個背影,使人 感到他一定十分疲倦。 這個人(當然應該是達文博士),譚寶的記述是『我看到他進來了,達文進來 了!』來到了桌前,坐了下來,把頭仰高,雙臂下垂,就這樣仰癱在椅子上,雙眼 望直。 這種姿態,對一個十分疲倦的人來說,是十分普通的姿勢,那時,也可以看清 他的臉孔了,只見他神情木然,雙眼睜得極大,動也不動。 若然就這樣一動也不動,那也沒有什麼奇特,可是接下來,在螢光屏上出現的 畫面,卻令公主和年輕人,一起發出了『啊』的一下驚呼聲! (譚寶的記述也說:『我當時的驚詫,真是難以形容,簡直是全身發麻!』) 達文用這樣的姿勢仰癱在椅子上,椅子是一般書桌而使用的高背椅,這種椅子 的設計,多少可以略有後仰的角度。達文一動不動,可是在他的身上,卻有一團不 規則的黑影,冉冉浮起。 那團黑影並不是太濃,在達文的身上浮起時,形狀不斷在變,全然不規則,在 完全脫離了達文的身子之後,在半空中飄浮著,看來像是一團煙霧。 這情景确實怪異已極,怪得像是根本不連續發生,只是錄影帶出現了毛病所形 成的。 那黑影在半空中略停了一停,就向一邊移動,一下子就移出了鏡頭所能攝錄到 的范圍之外,看不見了,畫面上看到的,只是仍然一動不動的達文,雙眼睜得老大 ,像是死魚的眼睛。 公主和年輕人的驚詫,維持了大約三秒鐘--那自然是他們對一切神秘的事物 和現象,都有相當深刻的研究和有實際接触經驗之故。 他們的心意一樣,立即把錄影帶倒轉,再用慢動作放影片,重新又看了一遍、 兩遍、三遍--在螢光屏上看到的情形不變,而且十分清楚地看到,那團黑影,從 達文身上冒出來的經過,是從達文的全身冒出來的,像是黑影本來就罩在他的身上 ,這時被推離了他的身子一樣。 黑氣的形狀變幻不定,公主將之停格,使黑影的形狀固定下來,她回頭望向年 輕人:「對這個形狀,有什麼印象?」 自從螢光屏上出現那種怪異莫名的情景以來,他們的視線,一直盯在螢光屏上 ,也沒有說話,直到這時,公主才使自己望向年輕人,並且問出一個問題。就在這 時,那團黑影的形狀,仍然無以名之,看來像是一只水蛭,放大了幾十萬倍。 年輕人徒然吸了一口氣:「那--譚寶利用視網膜最後訊號擷取儀取到的三張 影像之中,有一張不知是什麼東西的,看來跟這有點相像。」 公主一字一頓:「而且十分相似--那是不斷變形的不規則形狀,就像是一團 煙雲。不可能有絕對相似的一個形態。已經可以証明那是同一個現象,也就是說, 薩達在臨死之前,也看到過這團東西!」 年輕人感到公主的聲音之中,含著驚怖,他自己也由於看到那麼妖異的情景, 而感到震震驚,如今看到的情景,似乎比一個人被磚堆活生生地『吞』下去更加驚 人,所以年輕人的聲音也相當不自然:「這團東西究竟是什麼?」 公主沒有立即回答,顯然她心中也在問這個問題。兩人都不出聲,只是盯著螢 光屏上的定格看。 過了好一會,年輕人才道:「繼續看下去,看完了再討論?或是一面看一面研 究?」 公主點了點頭,錄影帶又繼續播放,在接下來的幾分鐘之中,達文一直是仰癱 在椅子上,一點也沒有動過,也一直張大著眼睛。在一分鐘之後,公主已經注意到 了十分奇特的一個現象,她低聲道:「看,就算他有張大眼睛睡覺的習慣,他也不 能完全不眨眼。」 年輕人也注意到了,所以他補充:「就算他可以不眨眼,他的眼珠也不能完全 靜止不動。」 公主用徵詢的口氣問:「你--看他這時候像什麼!」 年輕人這時跳開一步,找到了一瓶酒,他沒有時間再去找杯子,打開瓶塞,仰 天吞了一口。 譚寶博士或許是一個出色的科學家,但是他品酒的資格卻末入流,那是一瓶劣 質的威士忌,一口吞下去,燒得年輕人的喉嚨像火燒一樣。 不過在這種情形下,年輕人正好需要烈酒的刺激,所以他一面嗆咳著,一面抹 著口,雙眼仍然注視著螢光屏。也許,正由於烈酒的刺激給予他靈感,他作了一個 十分恰當的譬喻:「看起來,那像是一件脫下來的衣服!」公主一聽,禁不住失聲 道:「好,正像一件脫下來的衣服,完全沒有生命,根本是在靜止狀態--問題是 :『穿這件衣服的是什麼東西?』」 年輕人這一次,慢慢地呷了一口劣酒:「那團不規則形狀的黑影?」年輕人的 語氣並不肯定,因為:『一團黑影穿著一件看來完全像是一個人的外形的衣服』, 這種設想,實在太匪夷所思,難以令人接受。 比較傳統的可接受程度的荒謬是:『一個異物,鬼或怪,據看人皮,扮成了人 在人間活動。』 但是年輕人的語氣,立時又變得較為肯定:「那團黑影,是他的靈魂?」公主 抿著嘴,並沒有立即表示意見,看來她還在思索著,沒有捕捉到什麼概念。 這時,螢光屏上在經過了幾分鐘靜止不變的畫面之後有了變化,在畫面上可見 的電腦部分,忽然運作起來。不少燈在閃亮,磁帶盤在運轉,在畫面看不見的部分 ,一定也有裝置在操作,因為可以聽到有字鍵盤,或類似的物件,正在急速地被按 動的聲音。 (譚寶博士的記述,用極潦草的字體寫著:『研究室中還有人,一定還有人, 這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毫無疑問,電腦的部分不會自己寫作,一定是有人在操作。 那麼,這個忽然之間操作起電腦來的是什麼人?何以不見他進來?又何以仍然 仰臥在椅子上的達文博士,一點也不加以理會? 剎那之間,怪異的景象,眾多的問題,和可能的解答,一起湧向年輕人的腦部 ,同時也挾帶著大量他體內循環的血液,所以令他覺得雙頰發熱,滿臉通紅。 他立時向公主看去,看到公主也雙頰緋紅,顯然和他有同一感受,兩人回時張 大了口,指著螢光屏,也同時叫了出來:「那團黑影!」 在叫了一聲之後,他們都靜了下來,螢光屏上電腦的操作越來越頻密。 種種電腦在運作時發出的聲響,也聽來緊密無比。 從這種情形來看,在操作電腦的,像是整組工作人員,而不是一個人! 然後,畫面徒然消失了--這大概是第一次的錄影。 年輕人和公主都不由自主,呼吸急促,第二次、第三次的錄影所見,情形大同 小異,都是達文在一進了研究室之後,不是仰臥在椅子上,就是坐在椅子上,身子 伏向桌子,然後,就有一團黑影,自他的身體上浮起來,他就一直靜止不動。 然後,就有電腦的運作。 在第三段錄影之中,更看到了異象,在畫面上可以看到的一組電腦按鈕上,忽 然有三股黑煙一樣的黑影伸了過來,触動了按鈕,按鈕立即被触動,著亮,像有三 只手指,不知從什麼地方伸出來,按動了按鈕一樣! 那三股黑影--它們明明可以触動按鈕,應該是實體,可是看起來,仍然如虛 如幻,只是黑影,在触動了按鈕之後,又縮出了畫面。 這一下,『誰在操作電腦』這個問題,已經有了答案:『就是那團不規則的、 不斷在變形的黑影!』 在那一剎那間,年輕人和公主一起叫出了一句話來,用字雖有不同,但意思完 全一樣。 年輕人叫的是:「他是活的!」公主叫的是:「他有生命!」 那股黑影,那團自達文博士身上升起來的黑影,是活的,是一個生命! 這個生命,他--『住』在達文的身體之內--用『住』字來形容這種異象, 聽來怪異之極,但是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了。 公主的情形,看來像是有點呼吸困難,她指了指那部剛才他們聽錄音的錄音機 。 年輕人這時知道了她的意思。 在偷錄到的錄音之中,達文曾向著那堵牆說道:「我不喜歡我的身體,我一點 也不習慣,是不是可以讓我退出?」--這些話,在沒有看到如今奇特的景象之前 ,一點意義也沒有,誰也不明白。 可是,現在是再明白不過了! 說這些話的,根本不是達文,只是那團黑影!那團黑影是一個生命,這個生命 ,進駐了達文的身體,利用達文的身體,改變了他的外形而進行活動! 原來的達文博士呢?第一時間可以得出的推斷是:『死了!早已死了!在那團 黑影侵入達文的身體,把達文的身體據為己有之時,達文已經死了!』 年輕人和公主的手部冰涼,兩雙冰涼的手握在一起,是由於因此而來的另一個 第一時間的推斷更令人吃驚!那異樣的生命,已經輕而易舉地替代了一個人的生命 ,而人類對這種可怕的事,竟然一無所覺! 雖然說,人類的生命被其他的生命侵入而消失是一直在發生著的事--細菌或 病毒侵入人體,就可以奪去人的生命,能侵入人體,奪取人生命的細菌和病毒,不 知有多少種。 可是單純的死亡,畢竟只是死亡,和發生在達文身上的事情不同。 達文死了,生命已結束,可是一個不知是什麼生命,卻利用了他的身體在進行 活動,他不是單純的死亡,而是產生了妖異的變化。 那不知來歷的生命,頂替著達文的身體,目的何在?他正在進行什麼,和已經 進行了什麼? 從達文不斷的向磚牆說著那種古怪的語言來看,這團黑影一樣的生命,顯然還 有同黨,然則同黨有多少?又用什麼方式生活呢?對全人類會形成什麼樣的影響? 如果這種生命,竟可以輕而易舉,替代了任何人的生命,那麼,他們可以在地 球上做任何事情了! 兩人的思緒都紊亂之至,互相握著的手也越來越緊。 (譚寶博士在記述中,對這一部分用的句子是:『天啊,世界末日到了,誰知 道在身邊的人是一團黑影還是一個真的人?』) 年輕人和公主顯然也有同樣的感覺。 錄影帶繼續在播放,在第五段時。見到的新景象是那團黑影罩住了達文,慢慢 地,『滲』 進了達文的身體之內,等到完全消失之後,靜止不動的達文就有了活動,現出 詭異莫名的神色,眼球轉動,看了令人背脊上直冒涼意。 一共是十段,到第十段,情形更怪,達文博士一進來,在椅子上坐下之後。並 沒有軟癱下來,只是坐著,背對著鏡頭一會,忽然轉動椅子,面對著鏡頭,現出很 陰森的神情。 公主立時道:「他發現了偷裝的錄影機!」年輕人點點頭:「是,其實他早應 該發現了的,他--是那麼怪異的一個生命,他--」 年輕人沒有法子說下去,那麼怪異的生命,自然不屬於地球生命的范圍。 年輕人和公主,從來也沒有否認過外星高級生物的存在,可是也無法適應外星 人如此詭異的外形和生活方式。 畫面上的達文直望向前面,忽然說起話來,先說了一句聽不懂的話。接著說了 一句:「你也在內,這不是我的意思,我甚至是反對的!」 接著畫面突然消失,自然譚寶再地無法偷錄到任何情景了。 譚寶博士的行動,确然揭露了一個大秘密,一個驚人的大秘密!達文竟然早已 不是達文,而是由一個異星生命頂替著。 這種可怕的情形,已經發生多久了? 達文博士(那個不知是什麼怪物)最後所說的那句話,自然是對譚寶說的,這 句話是什麼意思? 年輕人和公主互望著,這句話的前一半很容易明白。 (譚寶的記述中這樣問:「他說『你也在內』是什麼意思呢?」) 『你也在內』的意思,當然是說,譚寶博士會在『意外死亡』的名單之內! 當然,那是由於譚寶博士已經『意外死亡』之後,才使這句話容易了解。也由 此可知,國防科學研究院中的科學家,一個接一個『死於意外』,根本是一個有計 畫的行動--這是極可怕的情形,在科學研究上有杰出成就的科學家,如果在這個 計畫之下,一個接一個被殺害,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人類科學的進步受到阻礙。 科學的進步,依據科學家的努力來推動,科學家大量死亡,自然造成科學進步 的遲緩! 當公主和年輕人想到這一點時,兩人都不由自主,低呼了一聲:「那不單是一 個謀殺陰謀,而且是要使地球人的發展受到阻撓的陰謀!」 公主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又道:「外星侵略的一種新形式!」 年輕人只感到全身發熱:「這個陰謀要是一直執行下去,人類的科學進步,可 能就此停頓!」 然後,兩個人的聲音之中,都充滿了絕望的悲哀:「甚至倒退!」 他們自然而然,達到了這樣的結論,心頭像是壓著一塊巨大的石塊,非但呼吸 感到不暢順,連血液的奔流也有被阻滯之感。 年輕人大踏步來回走動,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體態標勁,看來像是強有力的 化身,但是他的神情,卻近乎悲壯。 公主自然知道年輕人已下了決心,要制止這個陰謀繼續發展下去,可是,發動 陰謀的力量,是那團黑影,是可以『住』進一個地球人的身體之中的另一種生命, 非但不可測,而且詭異絕倫,這種生命的能力,顯然遠在地球人之上,怎麼與之對 抗? 與之對抗的最好結果,要算是『意外死亡』了,如果被這種生命進駐了身體, 那比死亡更為可怕,是活是死,都弄不清楚! 而年輕人既然下了決心,自然也不會因為發現險惡而畏縮,所以,他就有著慷 慨就義的悲壯神情了! 公主來到了年輕人的背後,身子溫柔地靠向年輕人,雙手環住了年輕人的腰, 年輕人放慢了腳步,兩個人兩位一體地緩緩踱步,看起來像是一雙戀人,正在享受 著溫馨,事實上,他們正在迅速轉著念頭。 公主道:「事情不是沒有轉機,我們至少知道,他們之間意見有分歧。」公主 的話,乍一聽,不是十分容易明白。年輕人於是問:「他們,是指那黑影一樣的異 形生命?」 公主把頭靠在年輕人的背上,所以,她點頭的動作,年輕人可以感覺得到。她 道:「是的,他們的意見有分歧,『住』進了達文博士身體的那個就表示了,他甚 至站在反對立場的!」 年輕人『唔』地一聲:「是,達文在那堵牆前,也曾表示過要退出,也問過為 什麼一定要他來擔任一些事!」 公主沉聲道:「達文擔任的事,就是負責殺害有杰出成就的科學家,那是阻止 人類文明進步的大陰謀中的主要部分!」 年輕人昂起了頭:「達文已經殺了六個人,可是他--那個被磚堆吞沒了的人 就是他?」 公主又點了點頭。年輕人一下子轉過身來,兩人面對面,都現出驚然的神情, 年輕人道:「他表示過不喜歡達文的身體--那身體現在被消滅了!被不知用什麼 方法消滅掉了!」 公主喃喃地說:「他們一定有辦法的,他們的辦法,可以詳細告訴我們,我們 仍然不明白!我曾聽到的那段『對話』,就明白提醒過我!」 年輕人的神情,仍然十分堅決,眉心打著結:「譚寶在發現了達文的秘密之後 ,一定曾和他攤牌,先把譚寶的記述看完了再說!」 那時,用隱形墨水記述下來的文字,他們已經看了大部分,只剩下一張照片的 背面還沒有看。公主拈起了相片,仍然利用檯燈加熱,那最後一張照片後面,細小 的密密麻麻的字更潦草,有的看起來簡直就是速記符號,不是文字了。 年輕人和公主要十分小心才能辨認出來,不出年輕人所料,譚寶在發現了達文 的秘密之後,曾經找達文去『攤牌』。 記述上寫著:「我去找了達文,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同時,也想知 道他究竟是什麼。我和他的談話,也錄了音,錄音帶放在德弗夏克新世界交響樂的 那個盒子中。」 公主勉強她笑了一下:「譚寶博士像是在和我們在玩尋寶游戲--」 年輕人感嘆:「譚寶博士是為了對抗這個陰謀而犧牲的第一人!」 他一面說,一而已找出了那盒錄音帶來。 譚寶博士一定十分愛好古典音樂,唱片和錄音帶收藏量十分豐富,而且分門別 類,所以十分容易尋找。公主和年輕人一起在聽著錄音帶,譚寶博士和達文的對話 直接之極。聽得公主和年輕人連氣都喘不過來! 以下,就是譚寶和達文的對話,一開始,譚寶就先說明了去見達文的日子,那 或許是他預感到自己會有不測的緣故。 而那日子,正是譚寶遇害(現在已可以肯定那不是意外『死亡』了)的前一天 。也就是說,譚寶在見了達文,和達文作了那番對話之後的第二天,就死了。 對話由譚寶先開始,譚寶開門見山地道:「無論你多忙,你都要和我長談,我 已經知道了你一個大秘密!」 達文的聲音聽來十分平靜,回答也很妙:「我也已經知道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譚寶立即就問:「你究竟是什麼--」 他在『什麼』之後,猶豫了一下,有一個什麼字眼並沒有說出來,本來,「你 究竟是什麼」,這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句子,但是譚寶顯然還想表達什麼,他很有可 能想說,『你究竟是什麼妖孽』之類,因為在看了那些錄影帶之後,誰都會有這樣 的感覺。 達文的聲音仍然很平靜:「極簡單,是你們常說的外星人!」 譚寶的聲音在發顫,不知是由於激動,還是害怕:「你來自什麼星?殺人星? 你不斷在殺人,已經殺了多少個?還要繼續殺下去?你來到地球,目的就是濫殺無 辜?」 達文竟坦然承認,可是已作了一些『修訂』:「是的,我殺人,已經殺過,還 要再殺下去!不過你錯了,我絕不是濫殺無辜!」 譚寶尖聲叫了起來:「難道你殺的人都該死?」 達文沈默了一個短暫的時間,才道:「你不明白,你們沒有法子明白。」 譚寶仍在叫嚷:「明白什麼?!你說了,我就明白,你不說,我怎麼明白!」 達文的聲音聽來已開始激動。 「你怎麼也不會明白,這是你的最後機會!」達文說。譚寶顯然激動之極,所 以他的聲音十分難聽:「什麼最後機會?誰給誰最後的機會?」達文用極堅定的語 氣回答:「神給人類的最後機會。」 譚寶反常地哈哈大笑:「想不到你還是一個教徒!」 達文冷笑:「說你不明白,你就是不明白!」 譚寶厲聲:「我很明白,你這個外星殺人犯,你把達文怎麼樣了?你占據了他 的身體,進行不可告人的卑鄙勾當,你這卑劣的侵略者!」 譚寶這樣毫不容情的指責,使得公主和年輕人,都十分佩服他的勇氣。 達文的聲音聽來更是冰冷:「達文的身體算得了什麼?他早已死了,我借用他 的身體,我一點也不喜歡他的身體;可是為了給你最後的機會,我也只得忍受!」 譚寶大喝一聲:「我立刻就向有關部門報告,消滅你這外來的異形!」 達文冷笑:「憑你們!達文生前所研究的聲波破壞,對我們來說早已成功。而 且,你的報告不會被接納,只會把你關進瘋人院去--」譚寶喘著氣:「有你的秘 密研究室作証明!」 達文『咭咭』笑了起來,那種笑聲,叫人聽了不寒而栗:「研究室?這個研究 室在被外,人入侵之後的一個短時間內,就被徹底毀滅,咭,毀滅於音波的破壞, 甚至每一個金屬零件都可以碎成粉末!」譚寶喘息更甚:「你們的目的是什麼?像 你這樣,頂替了地球人身分的入侵者,究竟有多少?」達文卻在這時,嘆了一聲: 「你還是不明白。不妨老實對你說,我十分反對這樣做。由得你們去吧,何必給你 們這種低等生物機會!」 達文續說:「我或許會抗命,不再執行計畫,宁愿受到懲處,因為在你們之中 生活得越久,就越覺得你們的卑劣和低能--」 譚寶徒然叫了起來:「你才卑劣!」 在這裡,有一些另外的聲音,多半是譚寶陡然沖動起來撲向達文,有所動作時 留下來的。譚寶可能一下子就被制伏了,所以又是他的喘息聲。 達文接著道:「你要是考慮清楚了,不多生事,雖然整個計畫還是要執行,但 是你可以事先知道一些關於你自己的事,我會把有關你的事留在研究室中,等你自 己來發現!」達文顯然要結束這次談話了,譚寶在叫著:「等一等!我還有事要問 你!」 達文的聲音已經漸漸遠去:「我不會回答,回答了,你也不會明白!」 譚寶最後留下來的聲音是:「完了!外星入侵者對如何毀滅地球已有完整的計 畫,並且正在逐步實施,你身邊最親近的人,可能就是外星入侵者,世界末日到了 !」 譚寶最後留下來的文字是:「我希望這一切,在被人發現之後,相信我的經驗 並非幻覺,我的精神狀態,十分正常!」 年輕人和公主在聽完了一切和看完了一切之後,都閉上眼睛一會,表示心中的 難過。 在譚寶死亡之後,可能又會有科學家死亡,外星入侵者的陰謀會繼續進行! 那麼,一堆磚塊,把達文『吞』了進去,是不是他的反對,受到了懲罰! 兩人的思緒都十分紊亂,但這時,他們兩人的決定卻完全一致,他們幾乎同時 說出來:「到達文的那個秘密研究室去!」 到那個研究室去,應該可以獲得進一步的資料。 或者可以揭穿外星入侵者的陰謀,使這個看來以殺害科學家為目的的陰謀,不 能繼續下去! 連續的科學家的被害,誰都可以知道,對國防科學研究院的研究工作,已造成 了巨大的傷害! 而且,達文最後還說,對譚寶有關的事還留在研究室中,如果得到了這一份資 料,至少也可以知道他們安排被害者的過程--用什麼方法,使謀殺能變成『意外 』! 他們把譚寶博士住所中發現的一切,包括了背面寫滿了字的六張照片、幾盒錄 音帶、錄影帶,全部放進了一只公文箱中,由年輕人提著,離開了譚寶博士的住所 ,驅車直赴達文博上的住所--公主又運用了她的關係網,就在車中,用電話知道 了達文的住址,而且也肯定了達文就是被磚堆吞沒的人! 不單如此,他們在去到達文的住所之前,還知道了這幾天來,對達文失蹤的調 查,知道主持調查者,是老資格的情報工作者索利爵士。他們前赴達文的住所的時 間,自然是在神秘小說作家丹尼爾和簡珍,以及索利爵士先後來到達文住所的差不 多時間,略後於他們。 所以,索利爵士和簡珍在閣樓的那個研究室中說話的時候,年輕人和公主才會 突然出現,並且接上了話題。不過,在年輕人和公主到達之前,又有一些事發生, 使他們對整件事的了解更多,所以也使他們能夠知道神秘消失在屋子中的丹尼爾安 全無恙。 事情發生在他們的車子,停在達文的屋子之前。他們下了車,看到屋前有兩輛 車子停著,年輕人快步走過去,伸手在兩輛車的車頭蓋上輕按了一下,就有了結論 :「兩輛車子都才到不久,車中的人,先我們一步進入達文的屋子!」 公主指著丹尼爾的車子:「對這輛車子有印象?」 年輕人一揚眉:「好像就是怪車禍那天,在我們前面的那輛。」 公主點頭:「剛才接到的報告說,那女人是達文博士的秘書,不知道她會不會 也是外星入侵者的替身?」 年輕人自然不是膽小的人,可是一聽公主這樣說法,他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因為外星人的這種入侵方法,确然可怕之極,使得地球人完全無法可施!完全處 於劣勢!他反手輕握了公主的手,也就在這時,公主的手,突然用力地握住了他的 手,年輕人立即知道,有什麼非常事故發生了,他向公主望去,公主神情緊張,口 唇掀動。 年輕人和公主自生至死,自死至生,經歷之多,稀世罕有,了解之深,自然也 無人能及,何況年輕人本來就精通『唇語』,所以一看到公主的唇形,就知道她說 了一句:「我又聽到了對話!」 接著公主嘴唇迅速地掀動,年輕人怔了一怔,因為公主接著說的是:「那個不 知是什麼的又來了!」 可是年輕人立即明白,公主特異的身體機能,使她又聽到超低頻或超高頻音波 發出的聲音,這種聲音,普通人是聽不到的。她的身體機能遠在普通的地球人之上 ,她是一個超人。 雖然她對自己現在的這個身體,究竟能有多少特異功能,可把這些特異功能發 揮到什麼程度還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她已越來越相信在許多事情上,都可以能人所 不能! (有一次,公主對年輕人說: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有強烈的感覺,當我的意 念高度集中之時,我的身子會產生和地心引力對抗的力量,我會飄浮起來,再進一 步,或許我可以在無重狀態之下,自在飛翔!) (年輕人的反應是先伸了伸舌頭,說了一句:「乖乖不得了,我的妻子快成為 可以奔月的嫦娥了!」接著,他就十分正經地說道:「有不少印度的修士,在沈思 冥想之中,就在打坐的姿勢下,人會浮起來,看來情形和你差不多。」) 年輕人這時立刻明白,公主是即時把她有異能的身體所聽到的『對話』,傳達 出來。 年輕人也知道,公主聽到的對話,是來自外星入侵者,是進入達文身體的同類 ,如果可以看到他們的話,那就是兩團,或者更多的黑氣。 這種黑影,竟然能夠隨意出入人體,把人的身體當成衣服來穿,叫人想起來就 不寒而栗。 年輕人一面留意公主的口唇,一面又迅速地游目四顧,卻又看不到有什麼不規 則的黑影。 公主的唇語說得極快:「已進了屋子的那幾個人不怕,這個--看,他們的車 子中,竟然有著那麼多資料!」 「哼,當然非毀去不可!」 「研究室呢,當然也不能留下來了?」 「當然是,十分令人生氣,這全是第七號闖的禍。」 「第七號已受到了懲罰,還有那個第一個進屋子的男人呢?他根本沒有資格列 入計畫之中,把他轉移一下算了。」 「是,我們的新計畫一定要實行。」 「喂,我們知道你不是簡單的地球人,可以聽到我們所發出的聲音,你聽著, 這是地球人最後的機會,絕對不要妄圖阻止我們!」由於公主立即就將聽到的話複 述了出來,所以,等於是年輕人在同時也聽到了這段對話一樣,年輕人聽到這裡, 只覺得熱血沸騰,他陡然叫了起來:「我們會盡一切力量阻止你們--」 公主的唇語在繼續著:「等一會,讓你看看我們的力量,給你十分鐘時間,絕 不會多一秒鐘!進去吧!」 年輕人望著公主,公主搖了搖頭:「沒有了!」 年輕人向屋子指了一指,和公主以極快的速度沖了進去,直奔閣樓,當他們到 了那個秘密研究室門外之際,已經知道進屋子來的三個是什麼人,也知道丹尼爾神 秘失蹤,他們更知道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所以,他們一進研究室,公主就用言語引開了索利爵士的注意力,年輕人以極 快速度行動,希望發現進一步的資料。 可是,他所能利用的時間實在太少,在離十分鐘還有四十秒的時候,他就和公 主一起動手,把索利爵士和簡珍硬帶離了屋子。 然後,就是屋子的突然倒塌--當然什麼也不會剩下,因為聲波震蕩的破壞力 ,是如此徹底! 年輕人和黑紗公主立時上了車,沒有再理會索利爵士和簡珍,年輕人把車駕得 飛快,彷佛不是這樣,就不足以宣泄他心中的憤懣和失望。 他在閣樓的研究室中,並沒有得到進一步的資料,整件事並沒有進展,很令他 失望。而屋子的突然倒塌,外星入侵者展示了他們無可抗拒的能力,這又令年輕人 又是震驚,又是難過。公主在最初的五分鐘,沈默不語,在五分鐘之後,她才道: 「我們有譚寶博士的遺書、錄音帶和錄影帶,可以向全世界公布這件事!可以使各 國政府聯合起來,對付那些像黑影一樣的怪物?」年輕人仍然把車子駕得飛快,可 是卻十分穩定,他的神情也漸漸變得堅毅:「你忘了那段對話?我猜,公事包中的 一切,不知在聲波震蕩的破壞之下,變成什麼樣了?」 公主苦笑了一下,她顯然在說了那番話之後,也立即想到了這一點,她一伸手 ,拿過了那只公事包來,說了一句:「重量不變!」 接著,她把手按在公事包上,忽然喜上眉梢,叫了起來:「真奇妙,就像我掌 心有眼睛,而且還是透視眼一樣,我可以看到公事包中的是什麼!」 年輕人一揚眉:「又發現你的身體多了一樁異能?」 公主一面點頭答應,一面道:「他們毀滅得很徹底,竟變成了粉末!」 公主說著,按下了車窗,把那只公事包從窗內向外,直拋了出去! 年輕人在這時,心中不禁『啊』地一聲。因為直到公事包被拋出,公主並沒有 打開來看一看,只是手按了一按,說是就像手心有透視眼一樣要是她『看』錯了, 公事包中的東西重要之極,這一拋,豈不是失去了重要之極的証物? 所以年輕人自然而然向被拋出的公事包看去。 只見公事包自疾駛的車中被拋出來之後,由於慣性的作用,在路面上跳彈了幾 下,才震了開來,一些粉末騰起,公事包中除了粉末之外,什麼也沒有。 公主略有嗔意:「怎麼?對我的異能感覺沒有信心?」 年輕人笑了一下:「是因為這公事包中的証據太重要了!現在什麼証據都沒有 了!」 公主也嘆了一聲道:「是啊,有我們和丹尼爾的目擊,還有,丹尼爾在達文住 所中被轉移過,但都不足以叫各國政府相信人類已面臨如此可怕的入侵!」 年輕人道:「到那堵磚牆去,達文一直在,並且在那裡和他的同類交談,那裡 一定是外星入侵者的一個重要所在!」 公主垂著眼臉正在沈思,對年輕人的提議不置可否,年輕人已經轉上了駛向那 堵『見鬼的牆』的路。過了好一會,公主才道:「他們不承認『濫殺無辜』,看來 倒有點道理,不是說說就算的!」 公主忽然替外星入侵者辯護,年輕人呆了一呆:「何以見得?」 公主吸了一口氣:「那個作家丹尼爾,就不在他們要殺的人之中,甚至你、我 ,都不是。」 年輕人皺著眉:「對,他們曾說那個小說作者根本沒有資格列入計畫之中,是 不是說他沒有資格被殺害呢?」 公主的聲音低沈:「當然是,他們殺害的對象,主要是人類的頂尖人物--目 前已可以肯定,他們殺害一流的科學家!」 年輕人憤然:「只有這樣,才能阻止人類文明的進展,使地球人永遠處在落後 狀態之中!」 公主的聲音更低沈:「這正是他們整個陰謀的最終目的!不讓地球人進步!」 年輕人眉心的結更甚:「那個寫小說的,由於他根本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所以,他們不必殺害他。外星入侵者所要對付的是--」他猜到這裡,徒然停了 一停,接著,公主就和他異口同聲:「--是人類的精英!」 就在他們一起說了這一句話之後,又有短暫時間的沈默,然後,年輕人才道: 「如此類推,他們的殺害計畫。目標應該不單是杰出的科學家--」公主緩緩點頭 ,輕輕地撥動了一絡垂下來的頭髮:「是,一定還包括了杰出政冶家、軍事家、文 學家、音樂家等等--」 年輕人有忽發奇想的感覺:「一直以來,都有十分杰出的文學家,毫無理由在 名利雙收的情形下自殺,是不是他們幹的事?」 公主撮著嘴:「很可能,文學家的創作,能使地球人類的精神面貌提高,能使 人類更高瞻遠矚,自然也能把人類文明推向前,那正是他們陰謀對付的目標!」 年輕人伸手在臉上重重抹了一下,現出黯然的神情:「所有的精英生命都在他 們的控制之中--」 公主半響不語,年輕人把車子開得飛快,過了好一會,公主才道:「我們,和 我們的一些朋友,算不算是人類中的精英份子呢?」 年輕人笑了一下:「做人不能自高自大,可是也不能妄自菲薄。我們和我們的 一些朋友,當然是人類中的精英份子,像勒曼醫院中的那些醫生,簡直走在人類科 學文明的最前端!」 公主微昂起了頭,那使她完美無比的臉龐。看來更動人,她雙頰看來有點蒼白 ,那是由於她所想到的事,令她感到極度刺激的緣故。她緩緩地道:「我們,和我 們那些有冒險生活經驗的朋友,我們的存在,對外星入侵者來說,是一種威脅!」 年輕人知道公主那樣說是什麼意思。因為除非外星人陰謀不被知道,一知道, 他們必然會盡一切力量去阻撓這種陰謀的進行! 而他們又都有堅韌不屈、勇往直前的精神和十分超卓的能力,像公主,她的身 體,甚至可以提供她進行許多項本來人類所不能進行的異能!在這種情形下,知道 了外星陰謀的,必然成為外星入侵者消滅的對象! 也就是說,在不斷的探索之中,已經得知了真相的他們,年輕人和公主,已經 把自己推到了一個和入侵者尖銳對立的地位,面臨被消滅的噩運!根據已發生的一 切來作推論,那是唯一的結論! 可是,令他們迷惑的是,事實又彷佛不是這樣! 他們並沒有被消滅,而且,公主還兩度聽到了『對話』,那對話,並非公主無 意間聽到,有許多話,根本是特意對公主說的! 為什麼外星入侵者不下手對付他們? 是根本不想對付,還是還沒有到對付的時候? 這其間,一定還有十分重要的一點,是他們未曾知道的!那未知的一點是什麼 呢? 在外星入侵者的對話中,一再重複的句子有『你們不會明白的』,是不是未知 的正是這一點? 一時之間,年輕人和公主想到的相同,他們也都現出了疑惑的神色來,公主伸 過手來,握住了年輕人的手,年輕人苦笑:「他們要消滅我們,隨時可以進行,我 們卻只好在猜測他們為什麼還不進行的原因。」 公主低嘆了一聲:「相去太懸殊了!」 她在這樣講了之後,略頓了一頓,又道:「難怪他們可以毫不保留地自稱『天 神』,他們的确掌握了地球的整個命運!」 年輕人現出十分倔強的神情:「譚寶博士的記述中,曾一再提及什麼天神所給 的最後機會。給的是什麼機會?要全體地球人,都心甘情愿地做為外星入侵者奴隸 的機會嗎?」 公主發出了一下低微的呻吟聲:「如果地球人的精英份子全都被消滅了,剩下 來的人,不會反抗,也就只好接受他奴隸的命運--這種情形,在地球人和地球人 之間,一直在發生。」 年輕人悶哼了一聲,這種情形,在地球上一直在發生著。一個國家進攻另一個 ,一個民族向另一個入侵,開始時,必然會受到抵抗,而率領抵抗的必然是這個被 侵略國家或民族的精英。 等到強勢的入侵者,把奮起抵抗的精英份子消滅殆盡,這個國家或民族也就淪 亡了,除了做奴隸之外,還能有什麼選擇? 就算這個被侵略的民族,全部都是不屈不撓的英雄好漢,但是地無可避免暫時 被征服的命運!在中國歷史上,秦征服了楚,雖然楚人悲壯地叫:『楚雖三戶,亡 秦必楚』,可是,楚還是被征服了! 何況,如今面對的,是強大到了難以想像的一種外來的力量! 當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年輕人和公主的心情,都十分沈重。年輕人緩緩地道: 「不必把我們所知道的一切,告訴我們的朋友。」 公主立即表示同意--知道了事情真相的人,就面臨被消滅的危機,何必令朋 友身處險地呢! 公主和年輕人仍然相互握著手,公主聳了聳肩:「說些輕鬆的,那個叫丹尼爾 的作家,將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年輕人揚眉:「不是說『轉移一下』嗎?怎麼轉移,轉到什麼地方去,看來只 有當他再出現的時候,才會有答案了!」 當年輕人這樣說的時候,他絕想不到答案竟然會來得如此之快!當車駛上那條 小路(那天早上為了躲避公路上的壅塞,而在濃霧中轉進來的小路)之後不久,就 已經可以看到那堵牆。 牆還是老樣子,中間被撞塌了一節,被撞塌而形成的磚堆,顯然經過移動,被 分成了四小堆,一堆是相當破碎的小磚粒,另外三堆,則是比較完整的磚頭。 那是索利爵士派人來整理的結果。 在看到了這裡曾發生過奇事的報告之後,索利爵士自然要來整理一下,他沒有 發現,也沒有在磚堆下面的地面發現什麼。 爵士一直認定達文是被年輕人和公主帶走了的,所以他沒有再造一步探索下去 。年輕人才停下車子,就聽到一陣相當怪異的聲音,從磚牆後面傳出來,聽起來, 像是一個人想叫,但卻又發不出響亮的叫聲來。 年輕人和公主同時打開車門,在他們離開車廂之後,就看到一個人,一手扶著 牆,搖搖晃晃走了過來,那人沿著牆在走,一定是一直扶著磚牆的,因為他來到被 撞塌的那個缺口時,手向一旁按著,一下子按了個空,幾乎跌了一交。 那人略停了一停,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丹尼爾!那個神秘小說作者! 』 丹尼爾的神情極度迷惘,眼神散亂,鼻尖和唇口,都有著汗珠,面色灰暗,身 子搖晃著,看來像是連站都站不穩,一副無助之極的神態。 年輕人行動矯捷,一個箭步向前,已扶住了他的身子。丹尼爾緩緩轉過頭來, 望向年輕人,可是年輕人卻可以肯定,他的目光是如此散亂,看到的景象一定是模 糊一片,看不清扶住他的是什麼人。 年輕人剛想扶他坐下來,他忽然指向年輕人,先是口中發出一陣模糊不清的聲 音--那就是他們停車時所聽到的怪聲。 然後,他陡地用十分嘶啞的聲音叫起來:「你們是什麼怪物?我有的是神秘小 說的題材,不需要你們提供什麼故事!」 公主也走了過來,向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丹尼爾在說話時,手揮動著,完全 是進入夢魘狀態的一種狂亂。公主的手勢,是要年輕人用簡單的方法,令他清醒過 來,年輕人卻沉聲道:「不急,他曾見過他們!讓他在狂亂中說些經過情形,等他 清醒了,只怕全忘記了!」 年輕人一面說著,一面還向著丹尼爾,作了幾個催眠的手勢,丹尼爾的視線立 時被吸引,而且目光也不那麼散亂,直勾勾地望向前。 年輕人問:「你見到了什麼東西?」 丹尼爾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充滿了自嘲,也有幾分恐懼:「我一定是小說寫得 太多了,竟然見到了只有在神秘小說中才能看到的東西!」 年輕人追問:「你看到的是什麼?」 丹尼爾又『咕咕』地笑,神情十分古怪:「都說我的神秘小說想像力不夠,那 是惡意的批評!我想像出來的怪東西複雜得多了,哪有那麼簡單,只是一團一團的 黑影,飄來飄去的黑影!」 他說到最後,雙手又在不斷揮動著,好像想把他所說的『一團一團的黑影』揮 開去。 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他們在錄影帶中,看到過黑影離開達文博士的身體 ,知道這種黑影,可以隨意進入人的身體,丹尼爾看到的,一定就是同樣的黑影, 也就是正在地球上展開巨大陰謀的外星入侵者,是他們所要對付的大敵! 丹尼爾喘了幾口氣,忽然緊抿著嘴,閉上了眼睛,身子發顫,年輕人扶著他在 牆後面的一個小土墩上坐了下來,伸手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彈了一下。丹尼爾身子 一震,睜開眼來。 他氣色仍然很差,可是卻使人一看就知道他已經從一個噩夢中醒了過來。 他望向年輕人,再望向公主,突然跳了起來,指著公主:「你--你--」 他的樣子迷惑之極,顯然不知道他自己何以會來到這裡的! 年輕人忙道:「先別問什麼!」 黑紗公主道:「你進了一幢屋子,那是達文博士的住所,進入屋子之後,發生 了什麼事?」 丹尼爾不斷眨眼,足有半分鐘之久,才道:「我進了屋子,簡珍在屋外等我- -屋子很靜,我一間一間房間看著,再一間房間--一間房間。」 丹尼爾說到這裡,樣子更是古怪:「我看到了一些幻象,也要說出來?」 年輕人本來想告訴他:『你看到的一切幻象,都是真實的情形。』可是一轉念 之間,他卻改變了主意,只是道:「說來聽聽!」 丹尼爾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鎮定了許多:「我看到一屋子的黑影,一團一團 的黑影,而且感到這許多黑影都在笑我--在嘲笑我!我像是指著那些黑影,說了 一些什麼,可是記不清了--」 年輕人再問:「然後呢?」 丹尼爾神情惘然:「還有什麼然後?忽然之間,就看到了你們!我可以問問題 了嗎?我是怎麼會在這裡的?」 公主用十分誠摯的聲音道:「丹尼爾先生,請接受我的勸告,整件事,都出自 一種不可能的力量,我勸你忘記一切,你和簡珍小姐會有很快樂的生活。」 丹尼爾注視著公主俏麗無比的臉龐,心想不接受公主的勸告,可是卻又自然而 然,大點其頭,怎麼能拒絕那樣絕色美女的勸告呢?可是他仍不免極度疑惑:「那 --究竟是一種什麼力量?」 年輕人本來不但想告訴他,就是他看到過的那種黑影,還想問他,是不是有一 團黑影企圖進入他的身體,或者是已經進入了他的身體? 可是公主的一個眼色,制止了他的話,柔聲道:「相信我,別問,問了也不會 有結果!」 丹尼爾點了點頭,公主又道:「你循公路走,可以搭到順風車的,去找簡珍, 不必對她說什麼,只告訴她你進了屋子不久,就從後窗跳出去。」 丹尼爾不住眨著眼,公主輕輕一揮手,示意他可以離去了,丹尼爾後退了幾步 ,轉身向前走,走出了五六步。他又轉回身來,大聲叫道:「我下一部小說,一定 把你寫進去,讓你成為小說中的女主角!」 公主和年輕人聽了之後反應一致,兩人都啼笑皆非,年輕人立時大喝一聲:「 不必了! 你自己去塑造自己的角色好了!」 丹尼爾自然聽出了年輕人語氣中的不滿和輕視,他不由得脹紅了臉,急轉過身 大踏步走了開去。 公主望向年輕人,緩緩搖了搖頭,表示不以為然。年輕人攤了攤手:「只好這 樣,他只怕真的說得出做得到,真要把你寫進他的小說中去,那怎麼受得了!我本 來還想問他,當他看到一房間的黑影時,是不是有黑影企圖進入他的身體,後來想 想也不必了!」公主也笑了起來:「當然不會,進入一個三流的小說作者體內有什 麼作用,怎能超破壞人類文明進步的作用?」 年輕人放肆地笑了起來:「或許可以使他寫作的技巧進步一些,變成一流作家 ?」公主嘆了一聲:「許多作家都寫過外星人的入侵,也有一部份作者,堅認外星 入不會入侵,現在,可怕的事情已經証明了外星人的入侵!」年輕人搖頭:「只是 極少數的人,知道有了外星人的入侵,我,和你,還有--索利爵士可能接受,而 更多的人根本不會相信!」 公主沿著牆,緩緩向前走,牆腳下長著不少野草,也有的開著各色的小野花, 年輕人跟在她的身邊,走到了那堵牆的盡頭之後繞過來。牆靜靜豎立在那裡,看起 來很怪異,可是也說不出怪在什麼地方,等到他們又繞到牆的另一邊時,發現索利 爵士正步履快急地走過來。 索利爵士揮動著手中的手杖,一下子就來到了牆前。 索利爵士的目光十分銳利,他用手杖敲著磚牆:「知道這堵牆叫見鬼的牆?」 年輕人揚了揚眉:「是說--能在這裡見到鬼怪?」 索利搖頭,手杖不斷指著:「都說這裡有鬼,建了這堵牆,在路上經過的車子 ,就看不見鬼了,實在,牆應該叫擋鬼的牆--」 公主低聲道:「一堵牆,怎能擋得住鬼?那種掩耳盜鈴的行動,是人類典型行 為之一,忍住了不去看,就當危機已經消失了!」索利爵士的目光更銳利:「兩位 ,目前我們面對的,是什麼危機?」年輕人想開口,還沒有出聲,公主也在這時, 突然挽住了他的手臂,年輕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立時把原本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換成這樣的話:「我們面對的危機太多了,地球的臭氧層不斷減弱,而且在南極的 上空,還出現了一個大洞,使溫度每年提高。 人口不受控制地膨脹,自然資源的濫用,核廢料難以處理,甚至是最普通的塑 膠制品,人類再無限制地使用下去,必會形成大災難!」 年輕人一口氣地說著,好像那就是他原來要說的話一樣。索利望了他片刻,笑 了一下:「謝謝你告訴我,我想我太老了,讓你們去追索是什麼危機吧!」 年輕人知道自己改口瞞不過索利,但公主既然暗示他別說出真相來,他也就不 說什麼。 索利用力一揮手杖,再把杖尖抵在磚牆上,一字一頓:「我只問一個問題,達 文博士到那裡去了?」年輕人和公主一開始還相當緊張,因為索利不是一個容易用 普通謊話就能欺瞞過去的人,要是他問的問題不好回答,那就會被他在言語之中, 一步一步,逼出真相來。 不過,這個問題,倒不難回答。 年輕人和公主異口同聲,毫不考慮就回答:「不知道!」 他們真的不知道達文到什麼地方去了--不知道黑影一樣的外星人,是和達文 的身體一起被消滅了,還是黑影先離開了達文的身體之後,再把達文的身體當作穿 舊了的衣服一樣消滅了! 聲波的破壞作用既然如此徹底,把一個人的身體化為烏有,消失在空氣之中, 自然再容易不過! 由於他們真的不知道,索利自然一下子就可以感覺出來。他自然也知道,年輕 人和公主知道得一定十分多,只不過他不容易問得出來。索利在那一剎那間,有真 正感到自己已經忘了的傷感。他嘆了一聲:「已經有七個優秀的科學家遇害,對我 國的國防科學研究造成了嚴重的打擊,如果這種謀殺一直發生下去,整個人類的科 學發展都會放緩!」 年輕人和公主早就想到了這點,所以他們大有同感,立時道:「我們會盡一切 力量,制止這種事再發生!」 索利爵士又望了他們一會:「如果需要幫助,請通知我一聲!」 年輕人向他伸出手去,兩人握了握手,索利又來到公主的身前,公主大方地伸 出手來,索利彎身,輕握住公主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下,喃喃地說:「不必問你 是那一國的公主了,你是全人類的公主!」 公主笑得極燦爛:「謝謝你,你太會稱贊他人了!」 索利爵士禮貌她笑著,扶著手杖走了開去。 年輕人和公主各在一個磚堆上坐了下來,年輕人指著牆一邊的曠野:「他們可 能來了很人了,在路上經過的人,如果經常見到有黑影出沒無常,晃來晃去,就會 以為是鬼魂出現,而建立一堵牆來擋住視線!」 公主的視線投向地面,陡地吸了一口氣:「他們的基地,在地下!」 年輕人這時,也想到了這一點。 外星生物的活動基地,可以設在任何地方,可以在山頂,可以在海底,自然也 可以在毫不起眼的普通曠野之中! 年輕人也感到公主今天有驚人的預感力:『她曾指著地下,說達文博士可能到 了地下的另一個空間!』 而丹尼爾在被『轉移了一下』之後就在這裡出現,是不是先被帶到了地下的基 地,再被外星人從基地之中推出來。 而那個『第七號』--進了達文博士身體的那個,定期來到磚牆之前,目的自 然也不是磚牆,而是牆後面的曠野,基地就在附近的范圍之內! 年輕人和黑紗公主同時站起來。這時天色更暗,年輕人想開口,公主一揮手, 在黑暗中看來,她的雙眼之中有一種異樣的光彩流轉,她挺立著,風拂動著身上的 輕紗,使她看來更美麗。 她並沒有出聲,可是年輕人知道她一定在運用自己的意念--超特的意念,試 圖和自稱『天神』的那些外星人溝通。 公主的身體構造和地球人不同,這是她幾次能聽到『對話』的原因,但是她能 不能主動和那些黑影一樣的外星人溝通呢?就算有了溝通,正在地球上不斷殺人, 不斷進行陰謀的外星怪物,又會怎樣對待他們? 年輕人知道,自己和公主,可能是地球上唯一知道外星陰謀正在開展的人。 根據一般的慣例,他們成為『知道得大多的人』,通常的結果,就是被殺了滅 口! 在這種敵對的情形下,公主主動要和對方接触,無疑是一種挑戰,而且是需要 巨大的勇氣支持的挑戰!因為敵人的力量強大得完全無法設想。 年輕人挺直了身子,站在公主的身邊,他沒有公主的異能,可是在精神上他同 樣大無畏,不想地球人成為那類自稱『天神』的異星人的奴隸。 天色越來越暗,公主美麗的臉上,神情越來越凝重,她忽然慢慢向前走了出去 ,可是仍然閉著眼,年輕人連忙陪在她的身邊。 兩個人的腳步,踏在雜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使得寂靜的夜晚,更增添 一份神秘感,公主走了約有十來步才停下來。 公主站的地方,看起來就是一般的曠野,有幾叢灌木雜草叢生,在清冷的月色 下,看來相當荒涼。 在牆那邊的路上,駛過的車子不是很多,每當有車子駛過,車頭燈從遠而近, 再由近而遠,都在曠野之中,映出十分奇異的光暗對比的圖案。 公主站立了約莫兩三分鐘,好幾次深深吸氣,又緩緩呼氣,年輕人只是緊靠著 她,突然之間,年輕人感到了一股寒意--這令得年輕人訝異,雖然晚風吹拂,略 有涼意,卻絕不至於使人感到寒冷! 那股寒意,來自公主站立的一邊,年輕人心中徒然一凜,伸手在公主的手背上 輕輕一碰,剎那之間,他整個人都僵呆的,思緒一片紊亂。 公主的手,竟然凍得和冰一樣! 令得年輕人驚嚇的是,他知道公主的身體的來源,原來是屬於一個來自幽靈星 座的幽冥使者所有。 幽靈星座是一個什麼樣的空間,幽冥使者是一種什麼樣形式的生命存在,曾和 他們有過接触的人,如原振俠醫生、年輕人自己等等,都還未曾弄清楚,只有一個 模糊的概念。 他們知道的一個事實是,幽冥使者在地球上活動的時候,外表看來,全是出色 之極的美女,和地球人一模一樣,可是那身體卻是制造出來的,而且,體溫接近冰 點,是冰冷的! 在公主得到了幽冥使者的身體之餘,年輕人在公主『複活』之後,首先擁抱她 ,卻又覺得她的體溫和常人無異,一直到現在,公主的身體,又變成了冰一樣的冷 ! 年輕人一直在擔心這種情形的發生--公主是他的妻子,誰能接受一個身體其 冷如冰的妻子呢? 他一時之間,縮不回手來,手指仍然按在公主的手背之上,公主不知正全神貫 注在幹什麼,像是全然未曾覺察到有這種接触。可是年輕人卻感到一股又一股的寒 意,自公主的手背之上透過自己的指尖傳入體內。不到兩分鐘,那種襲向體內的寒 意,已令得他身子忍不住發抖,再也無法忍受下去! 雖然他極不愿意,但是他還是不得不縮回手來,當他的手一縮回來,他就有從 凍房之中走出來的感覺! 他的思緒紊亂之極,盯著公主看,公主的俏臉,在月光之下,有一層淡淡的銀 輝,由於曾有過冰冷的感覺,所以那層光輝,竟有使人感到是極薄極薄的一層薄冰 的錯覺,十分怪異。 年輕人好幾次想開口問,可是硬生生忍了下來,他知道公主這時,一定全神貫 注在進行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不可以去打擾她。 但是,那對年輕人來說,卻是痛苦之極的經歷。 年輕人已經失去過公主一次,絕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看著公主的身體,一直 其冷如冰,那與他再次失去她有何不同。 他在公主的身邊急速地是來走去,幾分鐘的時間對他來說,比幾年還長,好不 容易等到公主睜開眼睛,他連忙一步跨向前去,兩人四目交投,公主的聲音顯得很 疲倦:「剛才--我--在這裡?」 年輕人怔了一怔,但隨即點頭:「在這裡,閉著眼睛站著,只移動了十來步。 」 公主掠了掠髮,年輕人這時離得她很近,可是,並沒有感到寒意,他心頭狂跳 ,一伸手,握住了公主的手。公主的手很涼,但絕不是其冷如冰,年輕人大大鬆了 一口氣,雙手搓揉著公主的手:「你不知道,剛才--你的身體比冰還冷,完全是 幽冥使者的身體!」 公主略皺了皺眉:「我知道,因為剛才我的靈魂曾經離開過身體。」 年輕人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顯然心中充滿了疑問,可是並沒有問什麼 。 公主垂下頭,來回走了幾步,聲音聽起來仍然疲倦:「他們不肯和我正面接触 。」 年輕人揚了揚眉:「只有我們知道他們的陰謀,他們不殺人滅口?」 公主的神情很猶豫,她向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緩緩走了幾步,兩人一起在一 個樹樁上坐了下來,她仍然望著地面,聲音輕柔動聽,可是,她說的那句話,卻令 得年輕人立時大搖其頭,公主說的是:「他們並不胡亂殺人--」 年輕人一面搖頭,一面道:「他們殺人!不但殺人,而且還頂替著被害人的身 體,在地球上活動!」公主點頭,表示同意年輕人的說法,可是還是堅持:「他們 並不胡亂殺人!」 年輕人瞪大了眼睛--他們之間極少起爭執,這時,兩人的意見有如此明顯的 不同,他們也不會爭吵,只是一方等著另一方進一步的解釋。 公主握住了年輕人的手:「我的身體特別,或許他們要消滅我不容易,但是, 他們要對付你,卻十分容易!」 年輕人悶哼:「我絕不懷疑這一點,他們已對付過許多人,我相信,世界各地 ,許多科學家,或杰出的頂尖人物的『意外死亡』,全是他們消滅人類精英份子的 陰謀!」 公主沉默了片刻,她和年輕人之間,顯然仍有意見分歧,可是她卻轉變了話題 :「剛才我的經歷--十分奇特。」 年輕人糾正她的話:「剛才你一直站著沒有移動,並沒有什麼經歷!」 公主美目流盼,眼神之中,略有責怪的神色:「我的身體沒有動,可是人不單 只有身體!」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他自己也曾有過靈魂離體的經歷,自然知 道公主剛才說及的『經歷』是怎麼一回事。他只是十分關切的問:「他們--令你 有奇異的經歷?」 公主長嘆了一下:「可以這樣說,一開始,是我集中精神力量,希望和他們溝 通,因為我知道他們就在附近,就在這一帶,最初,我估計他們是在地下,可是隨 即我知道自己錯了!」 年輕人發出了『啊』的一聲:「就在這裡,不在眼前,不在地下,那是--他 們存在於另一度空間?」 公主緩緩地點頭:「多半是這樣,他們有他們存在的另一度空間,找相信,丹 尼爾從譚寶的住宅忽然到了這裡,達文的身子在磚堆下消失,都是由我們存在的空 間,到了另一度空間的轉移!人類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空間,很難設想到另一度空間 的情形。」 年輕人喟嘆:「确然是,在某種程度來說,人生活在一個平面上,自然難以了 解立體的、多層空間的真正含意,可是他們--卻能在兩個或更多的不同空間之中 ,自由來去!」 公主輕輕搖著身子:「顯然是這樣,頂替了達文博士身子的那個『第七號』, 一回到家裡,就像是脫掉沉重的衣服一樣,離開達文的身體。丹尼爾在一間房間中 ,還曾看見過許多他們!」 年輕人抿著嘴:「一種生物,若是能夠突破多度空間的限制,那麼這種生物的 文明程度之高,實在已超出了人類所能想像的以外了!」 公主直視著年輕人,在月色之下,她動人的眸子光輝流轉,她先吸了一口氣: 「我認為我對異星高級生命,已有了新的、十分重要的看法。」 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表示愿意洗耳恭聽。公主又想了一想,才徐徐地道:「 我想,一種生命,要達到高度的科學文明,必須有高度的精神文明作為基礎。」 年輕人輕輕鼓掌:「對,沒有精神文明的低等生物,決計無法發展科學文明- -地球人熱中於互相殘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地區,連基本人權都沒有,精神文明 如此低落,所以科學文明也難以和宇宙中其他的高級生物相比較!真是悲哀!」 公主對年輕人批評地球人的缺點並不表示她的意見,她繼續說道:「那些異星 人,他們已能突破空間的限制,可知他們的科學文明之高超,當然,他們也有著高 度的精神文明!」 年輕人已經知道,自己跌進了公主布下的『邏輯陷阱』之中,他將要被逼同意 自己不同意的事,所以他抬頭向天,並不出聲。 公主淺淺笑了一下:「有高度精神文明的生物,不會去侵犯其他生物生存的權 利。」 年輕人縱聲笑了起來:「你的說法不能成立,白人的精神文明還在黑人之上, 可是一個很長的時期中,白人奴役黑人!」 公主也嬌笑起來:「你的話,正証明你的說法不能成立,白人奴役黑人,是基 於強勢,而不是精神文明在黑人之上,奴役黑人的白人,精神文明的層次極低,比 黑人低多了!」 年輕人嘆了一聲:「你想達到什麼結論?你想說,那些外星人,在地球上殺了 那麼多人,而且還繼續在殺人,他們從事那麼大的陰謀,並不是為了奴役地球人? 」 公主仍然避免去回答年輕人這個問題,只是道:「我的意思是,一種有高度精 神文明的生物,一種有高度科學文明的生物,不會打地球人的主意,正像一個億萬 富豪,絕不會在乞丐的破缽中取走硬幣一樣!」 年輕人苦笑,道:「乞丐也有權保護自己破缽中的硬幣的,是不是?」 公主道:「當然有權,而且十分緊張,雖然人家絕不會來盜取,可是乞丐看起 來,每一個人都在打他破缽中硬幣的主意!」 年輕人叫了起來:「這種說法,太不公平了,事實是,乞丐破缽中的硬幣,的 确有了損失!」 公主抿著嘴唇,顯然她自己也有想不通之處--年輕人提出來的問題,是無可 辯駁的,那些外星人确然制造了不少意外,殺死了許多人! 過了一會,公主才嘆了一聲:「正因為這一點,所以我才和他們作進一步的接 触!」 年輕人激動起來:「你還在替他們的行為說好話,他們甚至自稱『天神』!」 公主嘆了一聲:「人類的語匯十分貧乏,像他們這種地位,和地球人相比較, 寫下相當如此之遠的另一種生命,在地球人的語匯之中,似乎也只有『神』這個詞 才能表達了!」 年輕人冷笑:「從來只聽說神救世人,沒有聽說神殺世人的!」 公主望了年輕人片刻,緩緩搖了搖頭,然後,用她十分輕柔的聲音背誦:「耶 和華從天上降大冰雹在他們身上,直降到亞西加,打死他們。被冰雹打死的,比以 色列人用刀殺死的還多!」公主才一開始念,年輕人就『啊』地一聲,神情十分迷 惘。 等公主念完,他方沉聲道:「『約書亞記』第十章。」 公主吸了一口氣,再次背誦:「到了半夜,耶和華把埃及地所有的長子,就是 從坐寶座的法老直到被擄囚在監裡的人的長子,以及一切頭生的畜牲,盡都殺了! 」年輕人不由自主搖著手,他的聲音更低沉:「『出埃及記』第十二章。」 公主一雙妙目,注定了年輕人:「耶和華是神!」 年輕人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公主又道:「還要我舉神殺人的例子?」 年輕人有說不出的頹喪:「不必了,要舉例的話實在太多,舉不勝舉!」 公主道:「神殺人,神的最終目的是救世人,可是在救世人的過程之中卻殺人 !」年輕人苦笑:「這不是很矛盾嗎?」 公主道:「以地球人的智力而論,确然很難理解!」年輕人徒然叫了起來:「 等一等,公主,你把問題混淆了!耶和華是公認的神,那些外星人,只是自稱是神 。」 公主在年輕人的臉上輕拍了一下:「同樣是一種地球人難以抗拒的力量,是不 是?」 年輕人震動了一下,他知道,一定會有些事發生在公主的身上。所以她才會有 了新的看法。他也知道,那些事,一定發生在剛才她呆立著、靈魂離體的時候。公 主曾說過有奇特的經歷,但究竟奇特到什麼程度,她卻還沒有說出來,只是一直和 他在討論問題。 年輕人反手按住了公主的手:「說說你那段奇特的經歷,或許我會接受你的看 法!」 公主笑得十分甜:「剛才說到那裡?」年輕人指著地面:「你說,最初以為他 們是在地下,但後來知道,他們是在另一度的空間!」 公主笑了起來:「是的,起先以為在地下,有一個外星人的基地,其中有著各 種各樣的設施等等,那種想法真是可笑。他們的科學文明既然極進步,怎麼會像地 球人想像的那種情形?」 年輕人抗議:「也不見得,達文博士就建立了一個秘密研究室!」 公主道:「我猜想,那是為了適應人的身體活動而建立的。」 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公主繼續講下去。公主把頭靠在年輕人的肩頭:「 我曾聽到過兩次他們的對話,也知道他們對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找企圖和他 們溝通,因為我知道他們就在附近!」 公主說到這裡,忽然又嘆了一聲:「我相信他們有捕捉腦電波的能力,而且這 時可以把腦電波還原為思想,也就是說,他們有力量知道每一個人在想什麼!」 年輕人並不懷疑這些外星人有這樣的能力,可是他仍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 意! 有能力知道每一個人在想什麼!人在思想的時候,必然有腦部活動,腦部有活 動,就有腦電波產生,捕捉了腦電波再加以還原,就可以知道這個人在想什麼! 理論上並不複雜,但人類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做到這一點?也極難想像,人 可以做到這一點之後的混亂和可怕的情景! 年輕人低嘆了一聲,公主繼續說:「沒多久,我就聽到了聲音。」 公主聽到的,仍然是對話。 「她怎麼會以為我們在地下呢?」 「她只能這樣想,對地球人來說,四度空間是不可理解的謎。」 「她為什麼不肯放棄?我們已明白地向她表示過,一切都不在她所能理解的范 圍之內!」 「或許單就這一點,她也不能理解!」 「不會--她可以理解,她和普通地球人不同,她身邊的那個人才不明白!」 對話到這裡,公主以強力的意念,表達她的意愿:「請讓我們相會,你們想在 地球上做什麼事,我已知道,做為地球人的一份子,我會盡一切力量阻止你們的行 為!」(公主在敘述到這裡的時候,年輕人憤然道:「應該說是他們的陰謀已經敗 露!你用詞太溫和了,什麼他們的行為!」公主沒有受年輕人的影響,繼續說著她 的經歷。) 她在強烈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愿之後,聽到了兩下嘆息聲,那兩下嘆息聲,聽來 十分不耐煩,像是成年人對著一個頑愚的兒童,對一件十分簡單的事,解釋了千百 遍,愚頑的兒童仍然不明白時所發出的嘆息聲一樣。公主連忙再表達自己的意愿: 「丹尼爾見過你們,我也通過譚寶的紀錄見過你們,並且聽過你們--第七號和譚 寶的對話!我和你們並不是不能相見的,我也可以聽到你們的聲音,你們不必借用 人的身體,就可以和我溝通;我相信你們,定可以接收到我腦部活動放出來的訊息 ,一定能!」 在表達了這一大段意愿之後,黑紗公主又聽到對話:「都是七號惹的麻煩,他 一直反對這個計畫。」 「是啊,七號回去了,在這裡給我們增添麻煩。其實,有時我也想不通,由得 他們去好了,何必給他們最後的機會?」 「不管怎麼樣,大家總是同一個宇宙之中的生物!」 公主聽到這裡,心中疑惑已極心中一疑惑,就不能那麼集中精神,所以那段對 話突然消失。對話一定仍在繼續,只是由於她心思太亂,所以一時之間,就失去了 接收外來聲波的能力。 公主疑惑的是,她又聽到了『最後的機會』這句話! 在譚寶和第七號的對話中,她聽到過,前兩次的對話中,她也聽到過。 最後的機會,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她無法解答,於是她不住地問:「最後的機 會,是什麼意思?請問,最後的機會,是什麼意思?」 她連問了好多遍,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充滿了驚訝:「看到沒有,她真的不是 地球人--她的身體和她的記憶組可以隨時分離,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有這個能力 ,所以才不知如何進行!」 另外一個聲音也十分驚訝:「真的,啊,弄明白了,明白了,她的身體,是幽 靈星座的產物!」 公主的身子震了一震--這時候,就是她忽然向前走出了幾步,那是自然而然 的一種動作,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在內。 公主在對話中,知道對方已弄明白了她的來歷,連她的身體來自幽靈星座也弄 明白了,可是,『身體和記憶組』可以隨時『分離』,那是什麼意思?何以自己有 這種能力都會不知道? 『記憶組』是一個十分特別的名詞,公主可以隱約感到,所謂『記憶組』,實 際上就是人的靈魂,那就是說,她有隨時可以靈魂離體的能力? 她雖然早就知道自己得到這個新的身體,有著十分超卓的能力,可是也沒有料 到竟然超卓到這一地步。剎那之間,她驚喜交集,自然而然,思想轉到了『如何可 以達到記憶組和身體隨時可以分離』這個問題上。 而就在這時候,她又聽到了那對答的聲音:「太容易了,只要你想就可以!」 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想!」 她真的在想,想自已的靈魂離開自己的身體,然後,她有了十分奇妙的感覺, 她看到自己的身體,一閃,就再也看不見了。 就在那時候,就在她身邊的年輕人,什麼也沒有覺察到,直到後來,才感到公 主的身體其冷如冰,寒氣逼人! 靈魂離體的經歷,公主並不是第一次,可是憑自己的意愿,就可以出現這種變 化,對公主來說,還是極其新奇的刺激。 她想仔細看看自己的身子怎麼樣了,但是卻無法達到這個目的。她是感到自己 在剎那之間,已經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她完全可以感到自己的存在,甚至也可以感到周遭所有的存在--有聲音,她 會聽得到,有景象,她可以看得到--然而,她又知道自己這時,已全然沒有形體 ,只是一個『記憶組』,也就是人類一直想証明它存在的『靈魂』! 公主在這時甚至可以肯定,在沒有了形體作阻礙的情形下,她可以隨意念之所 至,到達任何地方,到達任何空間! 對『記億組』來說,根本不存在距離的問題,也不存在時間的問題! 公主在這種奇妙的感覺之中,立時又想到和那些異星人接触,她才一轉念,就 看到了在她的面前,出現了兩個黑影。 (公主在事後也很難說出,她根本沒有形體,如何可以『看』到東西,但是, 她當時的确是看到了。) (倒是年輕人有所解釋:『人看到東西,並不一定要使用形體上的東西,最明 顯的例子,人在做夢的時候,可以看到許許多多東西,都不是用眼睛來看,而是用 腦部活動來看的。』) (『記憶組』就是腦部活動產生的能量的積聚,自然可以看到東西。) 公主看到了兩個黑影,黑影不規則--公主不知自己這時候看起來是什麼形狀 ,人的眼睛看不見靈魂,但外星人一定可以看得到的。 正在她這樣想的時候,她聽到了笑聲,在笑聲發生的同時,黑影的形狀起了變 化,一如電波器螢屏上對聲波的反映,公主也跟著笑。 她聽見那兩個外星人在同聲說:「看,地球人其實並不落後,他們的記憶組, 若是有了獨立活動的能力,一樣可以進入生命的高級形態!」 公主連忙回答:「謝謝你們對地球人的評論,可是關於你們的行為,我有許多 不明白的事。」 (年輕人在聽到這裡的時候,又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惡毒的陰謀!』) 公主的話立即有了回答,她無法确定這是兩個黑影一起回答,還是只是其中一 個在答覆她的問題,她聽到的是:「我們的行為?對了,當然不是每個地球人都有 你這樣的能力,地球人必須在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內,依靠身體,那是進化的必然過 程,現在的情形,有形體的生命,對地球人十分重要。」 公主對這一段話不是十分明白,她表示了這一點,又再問:「你們既然承認生 命的重要,自然也懂得尊重生命,在地球上,我們認為每一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不應受到侵犯!」 公主的話一出口,就聽到了一陣喝采聲,顯然是許多人,而就在這時候,公主 也确然看到了更多的黑影! (公主在講述她奇特的經歷,講到這裡時停了一停,望向年輕人。年輕人冷笑 一聲:『如果喝采聲是表示同意你的這一番話,就不會有他們在地球上的殺人行為 ,你會不會把反對的聲音,當作了同意的聲音?』) (公主沒有反駁,只是繼續敘述。) 公主聽到自己的意見得到了認同,她也很感意外。她可以知道對方是真心誠意 同意她的話,可是,如果她的話得到認同,他們為什麼又在地球上不斷殺人,而且 用的方法極其可怕? 等到喝采聲停止,公主又表達了她的意見:「我不知道你們來自什麼星體,顯 然你們的能力遠在地球人之上--」公主的話,被一個聲音打斷:「地球人如果有 不斷進步的機會,不在愚昧的行為中毀滅,總有一天,可以進化到和我們一樣!」 公主怔了一怔,剎那之間,她在那幾句話中捕捉到了一些特殊的意義,可是卻 又難以說出究竟具體的是什麼。她繼續著:「你們甚至自稱『天神』,是不是有意 主宰地球人的命運?」 這句話一表達出來,反應和剛才的喝采聲大不相同。有公主熟悉的不耐煩的嘆 息,也有『嘿嘿』 的乾笑,更有憤怒的悶哼,總而言之,全景不滿和反對的表示,也有十分明确 的回答:「地球人的命運,當然掌握在地球人自己的手中,誰會主宰你們?」 另有一個聽來比較細微的聲音是:「我們最多在一旁,略作幫助。」 再有的聲音是:「地球人的生命形態,已經進化到如今這種程度,在宇宙中已 經相當不容易,總要設法有再進化的機會!我們所能做出的幫助,就是盡量不使這 種機會喪失!」 另有聲音補充說:「或者可以說,我們提供這種繼續進化的機會給地球人!」 公主思緒紊亂之極--她的形象如果可以被人看到的話,這時可能就是一項雜 亂無章,變化不定的線條,她開始有點明白,一再聽到過的『天神所給的機會』是 怎麼一回事了! 公主搶著表達自己的意見:「我看出來,你們就是這樣子,曾看見過你們的人 ,一定把你們當作是鬼魂了,所以才築了一道牆,把你們擋起來。為什麼一直選擇 這個地方?」 一個聲音笑了笑:「很難向你說得明白,但也不妨簡單地解釋一下,空間的轉 移和突破都有一個點。在地球上,這種點不是很多,這裡就是,我們既然揀定了, 也就不想變更。最大的一個點,就是你們認為神秘之極的百慕達奇異三角!」 可是,即使只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她已經本能地抗拒這種說法,她在情緒上 十分激動,可能使『記憶組』的活動能量驟增,因為她聽得見好幾個聲音在問:「 她為什麼發怒?」 公主确然在發怒,她也表達了自己的怒意:「你們在地球上的活動,是給-- 地球人繼續進化的機會。」一個聲音回答:「是,我們來了很久了,一直在觀察地 球人的行為,已經有--嗯,上千個地球年了,我們在轉換空間的時候,有時會刺 激人的眼睛,使人的視網膜上,產生一種不規則的黑影--」 公主悶哼了一聲:「達文博士的住宅,也是一個空間的突破點?」 有幾個聲音一起回答:「是!」 (年輕人在聽到了這裡的時候,不耐煩的神情已不能再掩飾,他用力一揮手: 『怎麼放著最主要的問題不說,討論起這種次要的問題來?』) (公主沈默片刻,才回答:『當時我紊亂之極,他們的行為,明明是謀殺地球 上許多出色的科學家,要扼殺地球的科學文明,可是他們卻說是給予地球人繼續進 化的機會,我已經簡略想到了一部分他們的意思,只是無法接受。你想到了什麼呢 ?』) (年輕人憤然:『我什麼也沒有想到!要是我和他們能直接溝通,我就只問他 們一句話,為什麼你們要殺人?為什麼?』) (公主嘆了一聲:『我當然會問到的,可是那時我心中很害怕,所以不敢問, 想延宕一下時間。』) (年輕人用力一揮手:『你害怕--』他下面『什麼』兩字,還沒有說出口, 臉色就陡地一變,剎那之間,顯然是想到了什麼,雙眼有點發直,直視著公主,公 主則向他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這時年輕人想到了什麼,那正是那時她所想到 的!) 公主接下來又聽到好幾個聲音正在爭著,「一千多個地球年,我們對地球人的 行為進行觀察,所得出的結論,可能地球人之中的少數有識之士也早已知道,結論 是,地球人行為的總趨勢,是在進行自殺,這種會使地球人全部滅絕的自殺行為, 正進行得越來越快,以幾何級數在前進!」 公主聽到這裡,所表達出來給對方接收到的,是一陣又一陣無可奈何的嘆息。 又有聲音在告訴她:「所以,我們覺得要採取一些行動,使地球人不致絕滅, 而有機會生存,有機會繼續進化,在不斷進化過程中,地球人總會明白,這種自殺 行為是何等愚蠢,會停下來,不再進行?」 公主這時對於對方所說的話,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理解,而且,也比乍一想到 對方的用意時,心平氣靜了許多。 所以她能夠理智地表達她的理解:「你們所說的人類自殺行為,是指殺人武器 --戰爭武器的不斷改進而大量制造?」 她立時又獲得了一陣喝采,有聲音作進一步的說明:「地球人的自殺行為十分 驚人,多方面在進行,好像人類不在地球上絕滅,就不肯休止一樣,就像一個人, 既服了劇毒,又開煤氣,再用力割斷自己的咽喉,然後再從三十層樓高跳下來!當 然種種自殺行徑中,最嚴重的是戰爭武器的制造,人類的戰爭武器,早已足夠消滅 全人類了,可是,他們還在不斷制造可以殺人更多的新武器!」 公主在那一剎那間,又有極度的思緒紊亂,然後,她思想歸於澄澈:「所以你 們阻止這種情形,便專門研究戰爭武器的科學家死亡?」 聲音顯得很高興:「中止他們的生命,中止一個,可以挽救一億人的生命!聲 波震蕩如果應用在殺人上,比現有的核子武器還厲害得多,激光如果應用在戰爭武 器上,可以使一個城市,在一剎那間化為塵煙!」 公主沒有再表達什麼,她感到難言的郁悶,确然,外星人在地球上制造了謀殺 ,世界各地,許多科學家意外死亡,但是,也确然,這些研究殺人武器的科學家, 生命提前終止,對他們的研究課題造成重大的損失,使得研究項目推遲或永遠不可 能成功。 但這絕非人類文明的損失,反倒是人類免於絕滅浩劫的契機! 她又聽到許多聲音在表示歡喜:「她明白了!她明白了!我們給予地球人的幫 助,已成為她記憶中的一部分!她只怕是唯一明白我們心意的地球人!」 有的聲音則那樣說:「當有更多的地球人明白的時候方才有用--我們給了機 會,要是地球人不知利用,輕輕錯過了,還不是一樣!」 有此起彼伏的嘆息聲傳來,然後,是突如其來的寂靜。公主的『記憶組』回來 了,又回到了身體之中,是突破了空間的限制之後回來的。公主講完了她這時的經 歷,望向年輕人,年輕人抬頭望著星空。 半響,年輕人才道:「把人類滅亡的責任,全放在戰爭武器發明者上,不是很 公平,那些人不會制造。研究並且使用的人,才需要負更大的責任,歷史上發動大 規模戰爭的野心家,更應該使他們的生命中止!」公主微笑,輕吻著年輕人:「我 們的意見完全相同,最後我表達了這個意見!」 年輕人忙問:「他們有什麼反應?」 公主攤開雙手:「不知道,不過,我想他們會接受我們的意見!」 年輕人和公主一起站了起來,向望過去什麼也沒有的曠野,揮了揮手,然後走 向他們的車子。 當他們駛出不多遠處,開了收音機之後,聽到的是一個國家的軍事獨裁者墜機 身亡的消息。 公主和年輕人互望,同時伸了伸舌頭,異口同聲地說:「他們的行動竟然那麼 快!」 *************************************** 百草園曉霜掃描及校對 http://members.spree.com/sip/greenland/ 轉載請保留 ***************************************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