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秘女人离奇死亡
“環”這個字,最原始的意義,是璧的一种,而璧,是一种圓形的玉
器,圓形的玉器中間有孔,孔大過玉,叫環,這樣的解釋,大抵沒有問題。
漸漸地,字義擴展,不一定是玉,別的東西,成圓形的,也可以叫環
,更漸漸的,環這個字,本身已經獨立,成為一种獨特形狀的形容詞。
人類所能看得到的最大的環是什么環呢?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問題,答
案也很特別──土星環,土星環,就是環繞土星的那一個神秘的圓環,對
于這個圓環,天文學家到現在還沒有定論,有的以為這個大圓環──它的
直徑是十六万三千里──是光線在許多微粒上的反映,有的天文學家,則
認為這個環,是受土星吸力影響而環繞土星運行的流星群。
總之,這個大環,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沒有人知道,其他的星球,也
沒有這樣的環,土星環是獨特的、奇妙的、唯一的天体現象。
從高處望下來,被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照映得呈現一种迷幻彩色的街
道上,滿是人頭。
如果不是從高處望下來,真難想像人頭和人頭的距离竟是如此之近─
─几乎像是沒有距离,而只是一顆一顆地挨擠著。
那地方,恰好是一個行人回旋處,所有的人,都向同一個方向行進著
,而人頭也排列成環形,以致自高處望下去,像是一個圓環在向一個固定
的方向,轉動著,緩慢地轉動著。
我之所以能在高處看到這种情形,是因為我坐在一間飯店的靠窗位置
上,而那家飯店,設在一幢大廈的頂樓,有二十多層高。
音樂很悠揚,一個黑人在起勁地唱著,而我要等的人卻還沒有來。
我多少有點不耐煩:這是不是一個無聊的玩笑呢?
我是接到一個神秘電話,才到這家飯店來的,那個電話的确神秘,一
個女人的聲音,請我來,說是有一件十分重大的事,要和我商量,當我問
她是什么人時,電話已挂斷了。
我考慮了半小時,決定前來赴約,因為我對一切古怪的事,都有興趣
。
而當我一走進這家飯店時,侍者便向前迎來:“衛先生?”
我點了點頭,侍者就道:“雷小姐己訂下了位置,在窗前,希望你滿
意。”
我沒有表示什么异議,又點了點頭,在侍者的口中,我至少知道,打
那個神秘電話給我的人姓雷,自然,那可能完全是假托一個姓氏。
就這樣,我在那個位置上坐下來,而且,一坐就達半小時之久。
我皺眉,將視線從馬路上收回來,那位雷小姐,怎么還不出現呢?我
剛想揚手叫喚侍者,忽然看到一個侍者拿著電話,向我走來,他來到了我
的桌前,將電話放下:“先生,你的電話。”
他插好了電話插頭,走開去,我有點遲疑地拿起電話來。
當我拿起電話來的時候,我心中在想,那一定又是那位神秘的雷小姐
打來的電話。可是,我才將電話听筒湊到耳際,就听到了一個很粗暴的男
人聲音,喝道:“你是衛斯理?”
我略呆了一呆,道:“是。”
那男人接著發出一陣听來令人极不舒服,而且顯然是不怀好意的笑聲
來:“約會取消了,你走吧!”
我忙道:“約我在此相會的好像不是閣下!”
可是沒有用,我的話才出一出口,對方已不准備和我繼續講下去了,
我又听到了一陣不怀好意的笑聲,然后,便是“啪”地一聲,電話挂斷了
。
我慢慢放下電話,皺著眉,這究竟是什么把戲?
但如果這是一种捉弄,捉弄我的人,又能得到什么呢?我又會受到什
么損失呢?
當我在想到我可能被捉弄時,我的心中,多少有點惱怒,但繼而想到
我決不會損失什么時,我又為之泰然自若,我招來恃者,點了菜,准備獨
自享受一個丰富的晚餐,不再等那位雷小姐了。
一小時后,精美的食物,使我僅有的一點不愉快,也化為烏有,我付
了賬,站了起來,就在這時,侍者又拿著電話來了。
我呆了一呆:“又是我的電話?”
侍者有禮貌地微笑著,我只好又坐了下來,這一次,我一拿起電話來
,卻又听到了那女人的聲音。
那女人的聲音听來像是很焦急,她甚至一面講話,一面在喘著气,她
道:”衛先生?你還在,謝天謝地,請你一定要繼續等我!”
我回答道:“小姐,如果這是一种捉弄,我看應該結束了!”
那女人的聲音更焦急了,她忙道:“不是,不是,請你一定要等我,
我就到了!”
我忙道:“那么你──”可是我只講了三個字,那女人又挂斷了電話
,這樣無頭無腦的電話,從下午的那個算起,已經是第三個了。我在心中
告訴自己,如果再等下去的話,那么,就是大傻瓜!
可是,我雖然那樣告訴自己,事實上,我還是又等了十分鐘,好奇心
是會使很多人做傻瓜的,我是一個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自然不能例外。
在這多等待的十分鐘,的确証明我已做了傻瓜,因為并沒有任何人向我走
來。
于是,我离開座位,走向門口。
我還未曾來到門口,透過飯店的玻璃門,我看到玻璃門外,裝飾華麗
的走廊上,有一個女人,正急急地向前奔過來。
我一看到那女人,立時站定了腳步,這女人奔得那么急,她是不是就
是約我在此相會的那一個女人呢?
一切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以致我根本沒有机會去進一步地証實我
的猜想,那女人奔得如此急,以致她來到了門前的時候,竟忘記了將門推
開,“砰”地一聲,撞在玻璃門上,那令得我陡地一呆,而那女人在撞到
了玻璃門之后,身子向后,略退了一退,這時,那“砰”地一聲響,引得
所有的人,都轉頭向門外看去,那女人的雙手按在玻璃上,雙眼睜得老大
,望著飯店內,而她的臉色,變得比紙還自,就在那一剎問,我發覺事情
有點不對頭了,我連忙向前奔去。
但是,我才奔出了一步,就見那女人的身子,晃了一晃,跌倒在地上
。
我連忙站定身子,指著一個侍者道:“快,快打電話召救護車!”
那侍者急忙轉身,去撥電話,我繼續奔向門口,當我推開玻璃門的時
候,有一個中年男子,也奔了出來,他的身上,還挂著餐巾。
那男人和我先后到了門外,他問我道:“你是醫生?”
我道:“不是。”
那男人道:“我是,快將她扶到沙發上去!”
我來到了那女人的身邊,俯身握住了那女人的手臂,將她拖到了沙發
上,那位醫生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皺著眉,又翻了她的眼皮來看了一看
,然后,嘆了一聲:“死了!”
這時,很多人從飯店出來,圍在門口,七嘴八舌地講著,那女人倒在
沙發上,不必是一個醫生,也可以知道她已經死了!
在她死之前,我可以說是最接近她的一個人,但是那并沒有多大的用
處,因為我和她之間,隔著一道玻璃門,我根本未能和她作任何的交談。
而她在一碰到玻璃門之后,几乎立時倒地,死亡來得如此突然,這女人是
不是就是曾和我訂下約會的雷小姐,只怕也永遠不能証實。我當時只是在
想:如果她就是要和我見面,說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告訴我的人,那么,她
的死,是自然的意外,還是人為的意外呢?
我抬起頭來,望著那位醫生:“她的死因是什么?”
那醫生道:“不能肯定。”
我還想再問,電梯打開,救傷人員已經來了,看熱鬧的人后退了一些
,一個警官走向前來,隨著救傷人員來的醫生,向那女人略一檢查,便道
:“她死了,應該派黑箱車來才是。”
他招著手,一個救傷人員將一幅白布蓋住了尸体,警官回過頭來,問
道:“是誰將她扶到沙發上來的?”
那醫生和我同時道:“我們!”
那警官道:“請你們合作,將當時的情形,詳細他說一說。”
那醫生顯然是一個很肯負責的人,他道:“那女人撞在玻璃門上,我
坐在离門不遠處,我看到她倒下去,我和這位先生一起奔出門外,等我們
合力將她搬到沙發上時,她已經死了!”
警官皺著眉:“你隨意搬動遭到意外的人?”
那醫生道:“我是醫生,當時,我以為她只是昏了過去,我自然要盡
快救她!”那警官點了點頭,又問了我几句話,不多久,那女人就被抬走
了。
我和那位醫生,被請到了警局,將我們的話;作了正式的記錄。
這時,我實在想知道那個死了的女人是什么人,警方人員顯然已經檢
查過她的遺物,但是我卻沒有机會,向他們詢問。
我和那醫生是同時离開警局的,當我們來到警局大門時,一個警官忽
然奔了過來,叫道:“衛先生,請你等一等!有一點新的發現,需要你作
一個解釋。”
那醫生和我握手离去,我跟著那警官,又到了一間辦公室之中。
在那間辦公室中,已有好几個警官在,其中包括率領警方人員首先到
達飯店的那位警官,我才一走進來,就覺得气氛很不尋常,我好像是一個
待審的犯人。但是至少在表面上,那几個警官,對我還是很客气的,那警
官道:“衛先生,請坐。”
我坐了下來,道:“有了什么新的發現,為什么要留我下來?”
几個警官互相望了一眼,仍由那警官說話,他道:“衛先生,關于那
個死者,你一直未曾向警方說過,你認識死者。”
我不禁感到好笑,立時道:“我根本不認識她!”
鄧警官打開了桌上放著的一本小小的記事簿,那記事簿有著草綠色的
皮封面,看來十分精致,他望著打開了的記事簿:“這里有一個電話號碼
,你看看,是誰的電話?”
當他那樣講的時候,我惊愕地挺了挺身子,我已經意識到會有什么事
發生了!
果然,那警官接著,讀出了一個電話號碼來,那是我的電話號碼,我
皺著眉:“這電話號碼是我的。”
那警官合扰了記事簿,放在手心上,輕輕地拍著:“死者身上,這本
記事薄,是死者唯一的東西,而在這本記事簿中,唯一的記載,就是一個
電話號碼,而經過我們向電話公司查詢,這個電話號碼的擁有者是衛斯理
。”
我不禁有點憤怒,因為那警官的話,強烈地在暗示著我和死者之間,
有著某种關系!
是以我冷笑著:“你不必向我長篇大論地解釋,我從來不否認這個電
話號碼是我的。”
那警官瞪著我:“可是,你卻說你不認識死者!”
我沉聲說:“是的,我不認識她。”
那警官笑了笑:“衛先生,你認為你的電話號碼,成為一個陌生人記
事簿中唯一記載著的東西,不是太奇怪一點了么?”
我覺得,如果我一味否認下去,問題是得不到解決的,我只有將事情
的經過,詳細他講出來,那個突然死亡的女人,身邊的記事簿中,既然有
著我的電話號碼,那么,我肯定她就是打電話給我,要和我約晤的人、大
約也不會有什么錯誤了。
所以我在略想了一想之后:“事情是這樣的,那女人可能和我通過電
話。”
那警官現出十分感到興趣的樣子來,向另一個人作了一個手勢,那人
立時攤開記事簿,那警官道:“請你詳細將經過情形說一說。”
我點著頭,就將經過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根本事實就是如此,是
以我說的時候,也泰然自若,我將如何接到了神秘電話,依時到了飯店,
等了許久,又接到了一個男人的電話,等等經過,都講了一遍。
房間中的几個警官,都用心听著,等我講完,他們互相望著,都現出
不相信的神色來,那向我發間的警官笑道:“听來像是一篇傳奇小說。”
我憤然:“你有權以為那是一篇傳奇小說,但是我已向警方提供了事實。
”
那警官呆了一呆:“你不知道死者要向你說出的重大事是什么?”
我道:“根本沒有和她交談的机會,我看到她匆匆奔來,心中剛想,
這個女人可能就是打電話給我的那個,她已經撞在玻璃門上,接著她就倒
地,而當我和那位醫生一起赶出去時,她已經死了!”
那警官望著我:“你曾經扶起過她的身子,將她拖到沙發上?”
“是的,你在怀疑什么?”
那警官道:“你別見怪,我在怀疑,你是不是會趁机在她身上,取走
了什么東西。”
我心中的怒意更甚:“警官先生,若是我在她的身上取走了什么,你
以為我會承認么?”
那警官自然也看出我的惱怒,他的涵養功夫倒很好,仍然微笑著:“
你曾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如果你再次听到他的聲音,是不是認得出來?
”
“當然可以認得出。”我立時回答。
那警官低著頭,想了片刻:“好,多謝你的合作,我們可能以后還要
你的幫助,希望你能再和警方合作。”
我道:“我十分樂意和警方合作,只是希望警方別怀疑我在眾目睽睽
之下,有能力隔著玻璃門殺人,那就好了。”
那警官笑道:“衛先生,你真幽默!”
我站了起來:“事實上,我個人對這件事,也十分有興趣,那女人的
死因是什么?”
那警官道:“正在研究中,有几名專家,在殮房中,正解剖著尸体。
”
就在這時,電話鈴忽然響起,一個警官抓起電話來,听了一下,就道
:“殮房泄電,失了火!”
几個警官都一呆,那听電話的警官問道:現在情形怎樣?”
電話中回答的聲音很大,而房間中又很靜,是以可以听得很清楚:“
濃煙密布,幸而一起火,所有的人都逃了出來,沒有人受傷,現在還無法
進入殮房去。殮房中全是尸体,不值得冒險去救!”
警官放下了電話,我的眉心打著結。
殮房泄電起火,本來不是什么特別了不起的事,但是,那是湊巧呢?
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呢?
房間中的几個警官,已一起向外走了出去,我也离開,我和他們一起
走出了警局,他們登上了一輛警車,駛走了,我獨自在街道上走著。
我的心中在想,那個女人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對我說呢?看來,她
的死亡,不是偶然的、自然的死亡!當我想到這里時,我陡地站住了身子
,因為我已想到了另一點:如果那女人是被殺死的,而凶手又不想她的死
因大白,那么,還有什么方法比將她的尸体燒毀更好呢?
如果不是我的想像力太丰富的話,那么,這件事可能有极其复雜、神
秘的內幕。
而現在,這件事的內容,究竟如何,我自然一無所知,因為我連和那
女人交談的机會都沒有,當我沖出去時,她已經死了!
更令我奇怪的是,那女人為什么要找我?約了我之后,為什么又遲到
?
一連串的疑問,盤在我腦際,我也沒有叫街車,就那樣一面想著,一
面走回家中。
當我回到家中時,仍然神思恍惚,以致是白素來開門的,也沒有看清
楚,直到我坐了下來,才發現她站在我的身前,神色大是不善。
我們夫婦間互相信任,但是白素知道丈夫應一個女人的電話之約而出
去,經過了超乎尋常的時間,才心神恍惚地口來,她心中有所思疑,那是
必然不可避免的事情。
所以,我不等她發問,就道:“我又遇到了一件怪事,我在警局羈留
了很久,那女人死了!”
她呆了一呆,道:“死了?”
“是的。”我一面點著頭,一面將經過的情形,說了一遍。
然后我到書房中,我有一個習慣,每當發生一件奇怪的事情之后,就
將發生的經過,記述下來,并且列出疑點。
當我做完了這些之后,早已過了午夜了。
我站起身來,順手脫下了外套,就在我脫下外套,并且將外套拋向衣
架時,自我的外衣袋中,忽然跌下了一件東西來。
我略呆了一呆,那東西跌在地毯上,离我并不遠,我可以看得十分清
楚,那是一只直徑約一寸的圓環,古銅色,很薄,那不是我的東西,但是
,它卻在我的上衣袋中,跌了出來。
我立即走過去,將那只圓環,拾了起來,看來它像是金屬的,因為相
當沉重,在圓環上,還有許多精致的、极細的花紋,看來像是一件裝飾品
。
但是,作為裝飾品而言,它顯然太不漂亮了,因為它黑黝黝的,一點
也不起眼。
二、殮房失火尸体失蹤
突然之間,我心頭狂跳了起來。
我在出去的時候,身上肯定不會有那樣的一只圓環,而我在外面,雖
然遇到了許多奇特的事,也不會有什么人能將這樣的一只圓環,放進我的
衣袋中,我可以說沒有接近任何人──只除了一個突然死亡的女人!
那女人撞在玻璃門上,倒地之后,那醫生已証明了她的死亡,但是,
當我剛一扶起她的時候,她可能還沒有死!
如果那時候,她還沒死的話──自然,那只不過是我的猜想──那么
,她要將圓環,放在我的上衣袋中,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就是想到了這一點,心頭才狂跳了起來的。
那女人身邊的記事簿,有著我的電話號碼,她就是約我見面,說有一
件重大的事要告訴我的人,那應該是沒有疑問的事了。而她遲到,在她遲
到的時候,有另一個男人惡狠狠告訴我:“約會取消了。”接著,她又出
現,而且,奔得如此匆忙。
一個人,就算行動再莽撞,心中再焦急,但是急到了連在眼前的玻璃
門都看不到,而像盲人一樣地撞上去,可能性极少,除非她已知道,她的
生命,隨時可以結束,所以她必須爭取每一秒鐘。
一層一層想下去,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事情多少有點頭緒了,如果我的推理距事實不是太遠,那么,這只圓
環,一定和那女人要告訴我的大事,有著极大的關系。
那女人已經沒有時間將那件重大的事告訴我了,她只好將那只圓環,
放在我的衣袋中,好讓我在發現那只圓環之后,再在那只圓環的身上,去
發現她沒有机會告訴我的“重大事件”!
我立時來到了桌前,取出了一張白紙,將那圓環,平放在白紙上,然
后,拉下台燈,使光線集中在那圓環之上,再用放大鏡,仔細審視著環上
的花紋。
那環,只有一寸直徑,中間的孔,如一枝鉛筆粗細般大小,環身不會
寬過八分之三英寸,但是,上面的花紋,卻細致得很,在放大鏡之下看來
,細紋顯然是不規則的,時而打著轉,像是水流的漩渦,時而呈直線,時
而又呈現許多不規則的結。
我看了好一會,將那環翻了過來,一樣用放大鏡看著,背面的細紋,
也差不多。
我可以肯定,在那圓環上,如果有著什么秘密的話,那秘密一定是在
環身兩面那种細紋上,但是我卻根本無法知道,那些細紋中藏著什么秘密
。
我足足看了一小時之久,仍然茫無頭緒,于是我用攝影机,將圓環的
兩面,都攝了下來。我所用的那种底片,可以放大很多倍,可以將圓環放
大成直徑三尺,那樣,就要以進一步研究身上的細致花紋了。
我并沒有立即沖洗底片,因為夜實在太深了,而我也十分疲倦了。我
將一切收拾好,鎖在一個抽屜之中,然后,到了臥室中。
我躺下不久就睡著了,這是我的生活習慣之一,當我決定休息的時候
,我就休息,不論有多少奇异古怪的問題困扰著我,我都不再去想它,我
奉行如此的習慣,是因為我知道,只有在充分的休息之后,才能保持頭腦
的清醒,才能解決疑難。
第二天,我被白素推醒,當我睜開眼來時,已是滿室陽光了。
我一睜開眼來,白素就道:“杰克上校已經第三次打電后來,快中午
了,我不好意思回答你還在睡著!”
我一面說,一面坐了起來,白素拿起了床頭的電話,我接了過來,“
喂”地一聲,我立時听到了警方的高級人員、特別工作室主任,杰克上校
的聲音,他道:“白天睡覺,你這种生活習慣,真不敢恭維。”
我清了清喉嚨:“對不起,昨天晚上,我實在睡得太遲。”
杰克略停了一停:“昨天,你牽涉進一個女人神秘死亡的事件中?”
我也略停了一停,因為我不知道杰克向我提起這件事來,是什么意思。
照說,我和杰克是老朋友了,但是也許由于我和他兩個人,同樣固執
,同樣對自己的想法,有著大大的信心,所以我們總是無法合得來,不是
有某一种事情,令得我們必須交談的話,我們絕不會通電話。
所以,在這時候,我必須想一想,他那樣問我,是什么意思。
自然,我只想了极短的時間,便道:“是的,我所有的一切,全部告
訴了警方!”
“自然,自然,”杰克忙說:“但是這件事,嗯……你知道,有几個
疑點,警方還待澄清一下,所以……所以……”
听得杰克那樣在電話支支吾吾,我不禁笑了起來,我打斷了他的話頭
:“上校先生,你有什么困難,只管直說,我絕不欣賞你,但是卻對你為
人率直這一點,頗有好感,怎么你連這一點优點也喪失了?”
杰克苦笑了起來:“衛斯理,你真是得罪人多,稱贊人少。”
我道:“那樣有利于解決問題,你有了什么困難?”
杰克又停了一會,道:“昨晚,殮房失了火。”
我道:“對,在我要离開的時候起的火,但是我卻不知道結果怎樣。
”
“殮房忽然起火,燒毀了很多尸体,現在,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火在
几分鐘之內,就被扑滅,但是那女人的尸体,卻消失了。”
我呆了一呆,感到一股寒意。
杰克又道:“几分鐘的火,不足以將一個尸体完全焚化,而且,當時
那女人的尸体,正在解剖桌上,解剖桌上的白布,也只不過燒得微焦,所
以那尸体是失蹤的。”
“被人偷去了?”我問。
“沒有這個可能。”
“起火的原因是什么?”
杰克道:“我們已經調查過了,原因是泄電,火勢一下子就變得十分
猛烈。”
我吸了一口气:“那么,你需要我做一些什么事情呢?”
杰克“晤”了好一會,可以听得出他是在下了決心之后才繼續說話的
,他道:“衛斯理,我們曾合作過解決不少神秘事件,我看來這件事,也
需要我們合作,你最好到我的辦公室來一次,我有一點十分古怪的照片給
你看,關于那女人的!”
杰克上校的話,說得很誠懇,他既然邀我合作,我立時道:“好的,
我在半小時之內赶到,我也有一點特別的東西給你看,可能也和那女人有
關的。”
我放下了電話,匆匆地穿衣、洗漱,然后,我取了那只圓環,取出了
那卷底片,下了樓,駕車直駛警局。
我是一個十分守時的人,我答應了杰克,在半小時之內到達,我的時
候,預算得十分充裕,是不會遲到的。
可是,我遲到了!
當我的車子,才一轉過街角之際,一個男人,突然失魂落魄地自對面
的馬路奔過來。
那男人決不是急于赶著過馬路,我可以肯定這一點,因為他簡直是向
著我的車子,直沖了過來的,我不知道那男子的目的是為了什么而想死,
但是他在找死,這一點也沒有疑問的了。
我看情形不對頭,立時扭轉車頭,避開了那家伙的來勢,我的車子,
直沖上了行人道,隆然巨響,撞在一條電線杆上。
而向我疾沖過來的男人,仍然不免被我的車子擦中,他倒在地上打了
一個滾,又一躍而起,我立時打開了車門,走了出來。
那男子在我一出車子之后,就惡狠狠地扑了過來,這實在是出乎我意
料之外的,我在他向我扑來之際,身子一閃。
幸好我閃得及時,因為那家伙一扑到了我的身前,就向我兜胸一拳,
如果不是我閃開,一定被他擊中了,我大喝了一聲,趁他身子在我身邊擦
過之際,在他的后頸,給了他一掌。
那時,許多途人都圍了上來,几乎所有的途人,都指責那家伙的不是
。
那家伙在中了我的一掌之后,居然沒有昏過去,只是仆在地上,立時
又跳了起來,拔腳向前奔去,這時,兩個警員也奔了過來,我道:“抓住
他!”
那兩個警員呆了一呆,并沒有立時拔腳追去,我眼看那人推開人群,
要逃走了,我一面叫著,一面追了上去。那人奔得十分快,我僅僅跟在他
身后六七碼處,我們在街上飛奔著,引得途人側目。
我只注意要追上那人,因為我肯定那家伙的出現,不是偶然的,其間
一定有著什么陰謀,由于我太全神貫注那人身上了,是以我沒有注意到一
輛大卡車,是在什么時候駛出來的。
那輛大卡車,突然停下。
那是一輛有著极大的密封車廂的大卡車,一停下,車廂的門就打了開
來,那人在這時恰好奔到車廂之后,一縱身,就上了車。
而那家伙一上車,卡車就駛走了!
我自然無法追得上卡車,是以我喘气,停了下來,但是我還是有時間
,記下那卡車的車牌號碼。
在我停下之后不久,那兩個警員也赶到了,其中一個,像是還怕我逃
走一樣,一到了我的身前,就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忙道:“你們別誤會,可能有人要害我,我是在追赶那個人!”
一個警員半信半疑地道:“你追的是哪個人呢?”
我道:“你們應該看到,我追到這里,有一輛大卡車等著那人,他跳
上卡車,卡車駛走了!”
另一個警員道:“我們沒有看到,只看到你的車了在失事之后,你在
逃走!”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是,對于不明白真相的人發怒,是最沒有
意思的,而我也不去辯白,我道:“那么,你們的意思是──”那警員道
:“讓我們到警局去。”
我立時道:“很好,但我希望到總局去,因為我和杰克上校有約,他
正等著我,我怕要遲到了!”
那兩個警員,略呆了一呆,這時,一輛巡邏車已經駛了過來,在我們
的身邊停下,我一躍上車,大聲道:“到總局去,謝謝你!”
那兩個警員,向司机講几句話,也上了車,車子直駛向總局。
到我走進杰克上校辦公室的時候,足足遲了二十分鐘,杰克已等得很
不耐煩了,他大聲道:“你遲到了很久,知道不?”
我攤了攤手:“沒有辦法,我遇到了交通意外,這兩位可以証明。”
那兩個警員,在杰克上校向他們望來的時候,一起行敬禮,一個道:“上
校,這位先生──”杰克上校的脾气真暴躁得可以,那兩個警員的話還未
曾說完,他已經吼叫了起來:“不論他發生了什么,你們快出去,別耽擱
我的時間!”
那兩個警員立時答應著,轉身向外走去,我倒有點抱歉,忙道:“兩
位,等我和上校討論完了我們的事之后,一定協助你們調查我的意外!”
那兩個警員點頭道:“謝謝你!”
他們走了出去,杰克走開了他的辦公桌,將門關上,并且按下了對講
机,吩咐道:“我在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不論是什么人,什么事,都別
騷扰我!”
杰克望著我,苦笑了一下:“可以說嚴重,也可以說古怪,在殮房失
火之后,那女人的尸体不見了!”
我點頭道:“是的,依照你在電話中對我的敘述來看,那女人的尸体
不是被燒成灰,一定是在混亂中,被人偷走了!”
杰克大聲道:“我已告訴過你,那決不可能!”
我絕不怕杰克的大聲,仍然道:“如果不是被人偷走,那么尸体何處
去了?在混亂中,有人假扮警員或消防員,要弄走一具尸体,并不是什么
難事!”
杰克瞪著我:“為什么你不學學相信別人的話,我告訴你不可能,就
是不可能!”
我并沒有生气,因為杰克本人就是那樣的人,我立時回敬道:“這兩
句話,你有必要將它錄音下來,不時放給你自己听听!”
杰克漲紅了臉,他忽然揮了揮手:“好了,我叫你來,不是為了吵架
的,現在,你來看看這個!”
他指著他辦公室上的一張圖佯,我走近去,他道:“這是殮房的平面
圖,只有一條通道,火一起,在殮房中的工作人員,全部奔了出來,他們
就聚集在這條走廊之中,聞訊而來的警員,也有一二十人,有什么人可以
帶著尸体,离開這里而不讓人發覺?”
我看著那平面圖,也不得不承認杰克的話是對的,是以我道:“嗯,
看來的确沒有可能!”
杰克“哼”地一聲:“你早該相信這點,當有人告訴你二加二等于四
時,你就該相信!”
我抬頭道:“上校,要是人對每一件事都沒有怀疑,只怕人類到現在
,還在茹毛飲血!”
杰克揮著手,一副不耐煩的神气:“好了,我不和你研究這些,你來
看這個!”
他取過了一個文件夾,打了開來。
在那文件夾中,是几張放大成十二寸的照片,第一張是一個死人的頭
部,一看便認出,那正是那個突然死在飯店門外的女人。對一個突然死亡
,身份不明的人,警方一定循例拍攝照片,存在檔案之中,那本不是什么
出奇的事,我也不明白杰克叫我看這种照片,是什么意思。
我抬頭向他望了一眼,他道:“這里,是在飯店門口拍攝的,你可以
看到背景是那張沙發。”
我點頭道:“是這個女人,這沒有什么特別。”
杰克用下命令的語气道:“看下去。”
我取開了那張照片,下面那一張是全身的,躺在殮床上,身上覆著白
布,仍然是那個女人,手臂和小腿則在白布之外。
這張照片,可能是在准備解剖之前拍攝的,看來仍然沒有什么异樣。
我抬起頭來,杰克問我:“你發現了什么?”
我道:“沒有什么!”
杰克道:“看她的手臂。”
我又低頭去看那張照片,照著杰克所說,注意那女人的手臂。
這一次,我卻看出一些問題來了,在那女人的手臂上,有許多圓形的
斑點,每一個斑點,約有一公分直徑,很多,布滿在她的手臂上。
我皺起了眉,我看到了那些斑點,但是我仍然不認為有什么特別,我
道:“這個女人的皮膚不好,那可能是很多大型的雀斑。”
杰克道:“如果像你那么想,那么,可能什么問題也發現不了,我就
不同,我看到了那些斑點,我覺得可疑,我將底片放大,你再看下去,下
面那張照片,是其中的一個斑點。”
我又取開了那張照片,下面那張十二寸的照片上,是一個大圓形的黑
色東西,看來有點像是用特殊鏡頭拍攝的太陽。
在那個大而黑色的圓形上,有著許多奇形的曲線,不規則的,有的打
著圈儿,有的很長,有的很短,看來都像一個光滑的平面,決不像是一個
人的皮膚。
我吸了一口气,又取開了那張照片,接下來的几張,也全是放大了的
圓斑,看來都差不多。
我看完了照片,抬起頭來,杰克道:“你不覺得古怪?”
我實在不知怎么說才好,的确,很古怪,古怪之极了,或許正因為太
古怪了,所以我才不知道該如何表示我的意見才好。
我呆了片刻,才道:“照你看來,那是什么?”
杰克道:“我不知道,但是照當時主持解剖的醫生說,他的說法是,
那些圓斑,像是魚身上的鱗片,他曾去触摸過,那是一种极薄的角質東西
,他正想叫其他人來看時,就起火了!”
我又呆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一個女人,她的手臂上,長著很
多鱗片?”
我在那樣說的時候,實在忍不住想笑。我想笑而又竭力忍著的情形,
杰克自然看得出來,他立時道:“別笑,這是事實!”
我感到有點抱歉,連忙正色道:“那么,你可有和皮膚科的專家研究
過,什么皮膚病,會使人的身上,長出鱗片來。”
杰克道:“不必研究,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皮膚病。”
我望著杰克,杰克也望著我,過了好一會,我才道:“那么,這件事
沒有結論?”
杰克道:“是的,沒有結論,如果她的尸体還在,自然可以作進一步
的研究,但是,她的尸体不見了,這就變成沒有結論了。”
我沉聲道:“所以,首先要將尸体找回來。”
杰克來回踱著:“我們正盡全力在進行,還沒有頭緒。是了,你說有
東西給我看,那是什么東西?”
我伸手入袋,將那只圓環,取了出來:“就是這件東西,在我回家之
后,發現它在我的衣袋之中,我猜想是她放在我的衣袋中的。”
杰克翻來复去地看著那圓環:“留在我這里,讓我交給研究室去好好
研究一下?”
“當然可以,但是我希望知道研究的結果。”
“可以的。”杰克爽快地答應著,然后地道:“你不要到殮房去看一
看?”
我搖頭道:“不必了,尸体又不是一枚針,無法藏起來的,我想,剛
才我遇到的意外,不是偶然的,我記下了一輛卡車的號碼,請你查一查。
”
我將那卡車的車牌號碼說了出來,杰克一面記下來,一面已按下對講
机,叫人去追查這個號碼了,等他吩咐完了之后,他才嘆了一口气:“衛
斯理,你有沒有怀疑過,那女人可能──可能──”他連講了兩個“可能
”,卻未曾講下去。我知道他想講些什么。
因為我自己也有那樣的想法,只不過我是那樣想,未曾講出來而已。
這時,我看到杰克那种十分難以出口的樣子,我便立時接了上去:“可能
是另一种人?”
杰克連忙點頭,道:”對,另一种人,我正是這個意思。”
在他那樣說了之后,我們兩入,都沉默了下來。
我們都知道相互所說的“另一种人”是什么意思,那是我們都在怀疑
,那個突然暴斃,尸体又神秘失蹤的女人,不是地球上的人,而是來自其
他星球上的人。
當時,我和杰克兩人,臉上的神情,都极其古怪,任何人,當想到其
他星球上的生物,來到地球時,總不免心頭產生一种极其難以形容的神秘
和恐怖之感的,因為地球上的人都知道,地球實際上是一個“不設防的星
球”,如果其他任何星球上有生物到達地球上的話,地球上的人類、決無
抗拒的力量。
那也就是說,人類的末日到了。
我和杰克兩人,足足沉默了三五分鐘,我首先笑了起來:“杰克,或
許我們兩人的想像力太丰富了一些,事實并非如此。”
杰克的精神,也變得輕松了許多,他道:“你說得對,我如此想,是
受了你的影響,你總是喜歡想像外星人!”
听得杰克那樣說,我立時瞪著他:“別忘記,剛才是你首先提出的!
”
杰克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和他在一起,決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因為他
自己有了錯,不是賴在別人的身上,就是輕描淡寫他說什么“不必去討論
它了”。
但是,當別人有什么錯誤時,他卻一定不肯放松,井加以攻擊。
我熟知杰克的脾气,心知和他爭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是以我也
只是淡然一笑,道:“那女人打電話來約我,說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來找
我商量,如果她是一個外星人,她為什么會向我求助?”
杰克點頭道:“很有道理。”
這時候,辦公室外有人敲門,杰克應了一聲,一個警官推門走了進來
,道:“上校,你要查的那個貨車號碼,一年之前,因為貨車失事,車主
已將之注銷了。”
杰克怒道:“好家伙,有人用已注銷的車牌為非作歹,快下令通緝那
輛貨車。”
那警官答應了一聲,立時走了出去,我的心中,立時生出了疑問:“
奇怪,普通人是不容易知道哪一輛車牌被注銷了的。”
杰克立即答道:“如果存心犯罪,那就不同,他可以查得出來──”
杰克講到這里,突然停了一停:“衛斯理,你怀疑什么?”
我搖著頭,我那時的心還十分亂,一點頭緒也理不出來,所以我只好
道:“沒有什么,我只不過隨便問問。看來,這件事要有進展,還真不容
易。”
杰克廬:“是的,至少要找到那輛卡車,或是在那個環中,找出什么
來。”
我道:“對的,這兩個線索,如果有了什么發現,請你通知我。”
杰克道:“你已經受過一次襲擊,你可得要小心些,事情有些古怪。
”
我一面走向門口,一面道:“多謝你的關心,當時,那個人向著我的
車子直沖過來,像是要自殺,當時,如果不是我控制得宜,早已將他撞死
了。”
杰克苦笑著:“怪事,總之,什么事都是古古怪怪的。”
我打開了門,杰克又叫道:“我隨時和你聯絡。”
我答應著,向外走去,杰克送我到了門口,我走出不多遠,那兩個警
員已向我走了過來,我道:“我的交通失事,是不是要錄口供?”
那兩個警員忙道:“不必了,我們已派人將你的車子,拖到車房去了
,那只不過是小意外,也沒有人受傷,算了!”
我點了點頭,出了警局。
三、圓環是磁性鑰匙
我是坐警方的巡邏車來的,這時,自然沒有警車送我回去,所以我只
好走著,走出了一條街,我揚手截了一輛街車。
我伸手去拉街車的車門,就在那一剎問,我在街車窗玻璃的反映上,
看到在我身后的不遠的街角處,有一個人,正探頭探腦地向我張望。
在街車的窗子玻璃的反映上,不能將那人的容貌看得十分真切。
但是不必看得真切,只要看一眼,就夠了,我立時可以肯定,那家伙
就是撞我的車子,向我扑過來,后來又逃上了卡車的人。
這個人,也可能是當我在飯店等候那女人,打電話來告訴我約會已取
消了的那人。
一句話,這家伙正是無數怪事的關鍵。
在那一剎間,我的心中,登時變得异常緊張起來,因為我必須抓住那
家伙,但是那家伙在我的背后,离我足有十來碼。
那家伙只要一看到我轉過身來,一定會轉身逃走!
如果我錯過了現在這個机會,可能以后再也見不到他。
當時我不但緊張,而且心中著實猶豫,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街車司
机見我把住了門柄不動,還以為我打不開車門。幫我來開車門。
我一見街車司机轉過身來,靈机一動,忙低聲道:“你听著,你要用
最俠的速度,載我兜過后街,穿到那個街角口處,知道么?”
司机疑惑地道:“這是什么意思?”
我道:“你不必問,我是警方人員,在街角口有一個人站著,你看到
沒有?他是被通緝的罪犯。我要在背后截阻他。”
司机忙道:“我知道了。”
我一彎身,進了車子,司机立時駕著車前去,立時轉進了一條橫街。
當車子轉進橫街的時候,我迅速地回頭,看了一眼,我看到那家伙走前了
一步,站在街口,像是正在觀察我离去的方向。
那司机十分机靈,車子穿出了那橫街,又轉了一個彎,不到半分鐘,
已來到了那條街上。
我看到那街上,停著一輛大卡車,也正是載著那入逃走的那一輛。
而那個人,正在由街口望回走來,走到那輛大卡車。
我忙道:“將車子直駛那人的身前停下來。”
在我那樣吩咐司机的時候,我已經打開了車門,司机陡地加大油門,
直沖了出去,在那人离卡車還有五六碼之際,車子已到了他的身前,那人
陡地一呆,一陣尖銳的緊急煞車聲,車子停了下來,我也就在那一剎間,
推開了車門,一躍而出,向那人扑去。
當我向那人扑去的時候,那人也看到了我,我們打了一個照面。
在那人臉上,現出的那种惊駭欲絕的神情,我實在不容易忘記,他的
反應也十分快,大叫了一聲,轉身便奔,可是在那一剎間,我已然扑到了
他的身后,將他重重地壓得跌倒在地。
那人的气力十分大,我壓倒了他,兩人一起滾跌在地上,他用力一推
,將我推了開去,立時又起身向前奔跑,可是在那樣的情形下,我怎容得
他逃走?我立時又向上扑過去,再次將他壓倒。
那時,那街車司机,也從車中,走了出來,我用力扭住了那人的手臂
,那人還在猛烈地掙扎著,我急叫道:“快來幫我!”
那司机疾奔了過來,這條橫街雖然不是什么熱鬧的街道,可是給我們
這樣一鬧。卻也有不少人圍攏了來觀看,那司机直奔了過來,眼看我們兩
合力,那家伙一定再也走不脫了。
可是就在此際,只听得在街道兩旁圍觀的人一起發出了惊呼聲,我心
知事情有异,連忙回頭看去,只見那輛停在街邊的大卡車,這時,正以极
高的速度,向我們沖了過來。
在那一瞥之間,我無法看清楚那駕駛卡車的人的臉面,而駕駛卡車的
人,也仿佛故意低著頭,一看到卡車高速沖了過來,我立時一聲怪叫,用
力推開了街車司机,兩人一起滾到街邊去。
在我和街車司机向旁滾開去的時候,那家伙已經跳了起來,他向著卡
車揮手,大叫著。
他在叫什么,沒人听得清楚,我滾到了街邊,才抬起頭來,事情已發
生了。
或許那家伙在向著卡車揮手,是要卡車停下來,然而,那輛大卡車卻
并沒有停,仍然向前疾沖了過來,“砰”的一聲響,將那人撞個正著。
剎那間,所有人都發出了惊呼聲,有几個女人,更是尖聲叫了起來。
那人被卡車撞中之后,身子向前,直飛了出去,而那輛卡車在撞倒了人之
后,去勢更快,“呼”地一聲,駛出了橫街,立時轉入直路。
我一躍而起,奔向那被卡車撞倒,又拋開了丈多遠的家伙,在我奔到
那家伙身邊的時候,他居然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我急叫道:“快召救護車來!”
還沒有人答應我的呼喝,那人已然道:“不……必了!”
他講了三個字,身于又一倒,“砰”地跌倒在地,我忙俯身看他時,
几個警員已經奔了過來,我直了直身子:“他死了!”
那几個警員圍住了我,我沉著地道:“快去通知杰克上校,我才和他
分手。請他立即來,這件事十分重要!”
事情就發生在警局的旁邊,是以剎那間,大批警員已經涌了過來,將
看熱鬧的人驅散,不到三分鐘,杰克也奔了過來:“什么事?”
我用最簡單的語句,將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后才道:“我只想捉
住他,他拼命掙扎,卻沒有想到,他的同伴,卻將他撞死!”
杰克忙道:“還是那輛卡車?”
我道:“我可以肯定,那輛卡車。”
杰克上校忙回頭向身后一個警官道:“封鎖整個區,搜捕那輛卡車!
”
那警官奔向一輛警車上的無線電話,傳達了杰克上校的命令,我和杰
克上校,一起俯身去看那個被卡車撞死的人,在我們同時俯身下去時,我
們互望了一眼,我猜想,杰克那時,心中所想的,和我一樣。
我們都曾怀疑那女人是“另一种人”,那家伙顯而易見,和那女人是
有關系的,那么,他是不是也是另一种人呢?如果他是的話,那么,他現
在是落在我們的手中,再也不會神秘失蹤了!
我們一起來到尸体之前,只見那個人臨死之前的神情,十分可怕,雙
眼睜著,口也張得老大,我低聲道:“是他,我從家中出來,突然扑向我
車子的就是他。”
杰克“哼”地一聲:”照說,他不應該被車子撞死的,不然,他不該
扑向你的車子。”
“或許他知道我一定會及時煞車,他的目的,是向我襲擊。”我說。
杰克沒有出聲,一個探員在死者的身上搜索著,那死者的身上,可以說是
空無所有,直到解開了他的襯衣鈕扣,才有了發現。
那家伙的頸際,用一條細鏈,挂著一個徑約寸許的圓環,黑黝黝的一
個圓環。
如果不是曾有一個同樣形狀、大小的圓環,曾無緣無故出現在我的衣
袋之中,而又被我推定為是那女人臨死之前放在我袋的話,那么,這時就
算看到了那個圓環,也一定不會引起特別注意,一定當它是一件普通的裝
飾品而已,但是以前既然有那樣的事情發生過,自然便不大相同了,一看
到那個圓環,我愣了愣,杰克的反應比我還快,他立時叫道:”离開!”
他一面叫,一面推開了那探員,俯身下去,托起那個圓環,又仰起頭來望
著我。
我立時道:”我們可能獲得极其寶貴的東西了,快將它除下來!”杰
克找到了鏈子的扣子,將那圓環除了下來,托在手掌心,我們兩人,用心
看著,异口同聲道:“和那一個,完全一樣!”
我立即又道:“這圓環在他們而言,一定有极重要的作用,快藏起來
,好好地研究。”
杰克點著頭,小心翼翼地將那圓環,放進了衣袋之中,這時,黑箱車
也來了,尸体被搬上了黑箱車,至于那輛卡車,雖然已有四十余輛警車,
在這一區搜索它的下落,而它又是龐然大物,可是卻一點結果也沒有。
在黑箱車駛走之后,杰克搓著手,顯得很高興:“這次,我們總算又
有了一個了,雖然是死的,但總算有了頭緒。”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說,那女人的尸体,神秘消失,可能是由于
一种神秘力量的指使,但是現在,他又有了一具尸体。
我皺眉:“剛才忘了看一下,那死者的手臂上,是否也有鱗片。”
杰克道:“急什么,等他到殮房之后,再慢慢解剖,總不會再走了!
”
我開玩笑地道:“只怕到不了殮房!”
我是說著玩的,可是杰克卻認了真,他陡地一震:“什么意思?你是
說,在半途上,黑箱車可能出事?”
我笑著道:“黑箱車出事?我看沒有什么机會,從這里到殮房,是在
封鎖的區域之內,几十輛警車在不斷巡邏,誰能做什么手腳?”
可是杰克卻還是十分不放心,他連連頓著足,并且埋怨我道:“唉,
你為什么不早提醒我?”
看到他那樣著急的情形,我只感到好笑,我道:“你急什么?要是你
真的不放心,那么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到殮房看看!”
杰克大聲道:“說得是!”
杰克伸手一招,一輛警車疾駛而來,我和杰克上了車,車子疾駛向殮
房,五分鐘后,我們已經到了殮房的門口,我和杰克下了車,我覺得事情
十分不對頭。
因為殮房中冷清清的,絕不像是才有黑箱車到過,發生過事一樣!
杰克的面色變得發青,他沖了進去,找到了管理員,劈頭第一句就道
:“那死人呢?”
那管理員被他問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口答才好,我心頭一寒:“杰
克,出事了,黑箱車沒有理由比我們到得遲。”
杰克也不再問管理員,和我兩人,匆匆地奔了出來,我們才出門口,
駕駛警車的警員,已匆匆走了過來,道:“上校,有意外!”
杰克上校直趨警車,拿起了無線電話,大聲道:“有什么意外,說!
”
在無線電話中傳出的聲音道:“上校,黑箱車在一條橫巷中失事!”
杰克破口罵了起來:“他媽的,大路不走,他駛到橫巷作什么?”
無線電話中的回答是:“不知道,司机撞死了,黑箱車在撞牆之后,
立時起火,兩個許工倉皇逃走,倒沒有受傷,車子已燒毀了!”
杰克的臉色,白得簡直是涂上了一層粉一樣,他大聲問道:“那么,
那死人呢?”
對方像是呆了一呆,不明白杰克為什么在那樣的情形下,還在關怀一
個死人,是以他的答話很遲疑:“那死者……上校,火勢十分熾烈,那兩
個許工只顧逃生,無法將死者拉出來。”
上校狠狠地摔下了電話,轉過身來,我立時道:“上校,發怒無濟于
事,我們要去現場看看!”
杰克被我一句話提醒,忙道:“是,快去!”
我和他又鑽進了警車,不一會,便來到了黑箱車出事的橫巷中。
難怪杰克一听得黑箱車在這里出了事,便忍不住破口大罵了起來,因
為黑箱車絕沒有理由,在到殮房的途中,駛到這里來的。
但是,黑箱車卻的确在這里,撞在牆上,那一撞的力道,還著實不輕
,車頭全陷了進去,整輛車子,在我和杰克到達的時候,還在冒煙,車子
被燒得不复成形。
杰克一到,就命令警員將黑箱子撬開,我看到,車廂內,裝尸体的木
盒,已燒成了焦炭,在車廂中,連一只死老鼠都找不到,別說一個死人!
我和杰克都呆呆地站在車廂之前。
我們的心中都明白,燃燒車輛的火頭再猛烈,也決不能將一個死人燒
得無影無蹤。
這個死人,和殮房中的死人一樣,都是在一場火之后,變得無影無蹤
的,這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無法解釋的事情!
杰克呆了半晌,轉過頭來,我看得出他臉上那种又憤怒、又沮喪的神
。
情,于是我只好安慰他道:“不怕,我們至少有兩個圓環了。”
杰克恨恨地道:“就算有九個,又有屁用?”
我并不和他爭論,杰克就是這樣的人。
這時,一個警員已帶著那兩個件工,來到了杰克的面前。
杰克心中的怒火,總算有了發泄的對象,他大聲吼叫,口沫橫飛,像
是要將那兩個許工吞了下去一樣,喝道:“見什么鬼?駛到這里來干什么
?”
兩個許工嚇得臉部黃了,一個道:“我們……不知道,不是我們開車
的,司机突然轉了進來,我們剛在奇怪,車子已撞上了!”
杰克又吼道:“撞上了又怎樣?”
另一個許工道:“一撞車,車門就彈了開來,我和他,是被彈出來的
,我們剛一跌在地上,車子就起火了,我看司机一定是發了神經!”
杰克厲聲道:“你怎么知道!你是醫生?”
那件工嚇得不敢再出聲,我在一旁,看到杰克那种大發雷霆的情形,
實在想笑,但是,卻又不好意思,杰克呼呼地轉過身來,我又勸他道:“
算了,和殮房的大火一樣,看來我們查不出什么來,還是集中力量,研究
到手的那兩個圓環的好。”
杰克嘆了一聲,道:“研究室的工作真慢,我已催過他們,應該有結
果了,你和我一起回去。”
我點頭道:“自然。”
杰克垂頭喪气地下了車,我的精神,也不見得如何振作,我只是在想
。
兩具尸体,能被采用同一方法消滅了,這實在是一件十分值得研究的
事。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對方(我完全不知道對方是什么路數,但稱之
為“對方”,總是不錯的。)絕不希望他們的人落在我們手中,而死者(
對方的人)在火中,會消失無蹤,如果不是那种火的熱度特別高,就是那
种人的身体,特別不耐熱,兩者必居其一!
而這兩點,都十分耐人尋味,如果有一种火,能在剎那之間,達到极
高的溫度,那是我們目前科學所不能解釋的事。
而另一方面,也是一樣,如果有一种人,他們的身体,特別不耐熱,
那么,他們必然和我們有所不同,是“另一种人”。
在車上,我將我的想法,向杰克說著,他听得十分用心,濃眉打著結
。
然后,他嘆了一口气:“衛斯理,在我們所遇到的事情之中,只怕沒
有一件比這更麻煩的了。”
我卻反對他的意見:“不,上校,我曾遇到過不知比這更麻煩多少的
事,現在這件事,我們至少還有那兩個環在,可以在這上面找出線索來。
”
杰克喃喃地道:“但愿如此。”
車到了警局,我們一起走進去,在未到杰克的辦公室前時,一個禿頭
男子迎了上來,杰克一看到他,便嚷叫著:“主任,有什么發現?”
接著,他就向我介紹,道:“這位是警方的研究室主任,王主任,他
主持一個設備完善,几乎可以分析任何東西的研究室。”
王主任和我握著手,道:“上校,你交下來的那個圓環,据我的判斷
,那是一柄鑰匙。”
杰克已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我們三個人,一起走了進去,一听得王主
任那么說,我和杰克兩人,都愣一楞:“什么,鑰匙?”
王主任道:“是的,你看看這分析報告,這環是金屬,是鐵、鎳的合
金,高度磁性,磁性點強得高達二十點六度,如果通電之后,還可以增強
四倍,這樣強大的磁力,足以推開一度一尺厚的保險庫大門。”
杰克望著王主任:“是一柄磁性的鑰匙?”
“是的。”王主任對他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這种磁性的鎖和鑰
匙,還未十分普通,自然,磁性如此之強,很特殊。”
杰克又向我望來:“你知道磁性鎖是怎么一回事么?”
我點頭道:“當然知道,將磁性鑰匙插進孔去,就可以代替鑰匙,但
是卻比普通的鎖安全得多,因為磁性鑰匙,無法仿造,除非掌握有磁性鎖
的一切資料。”
王主任將那個圓環,附在報告書的后面,用一個透明的小盒子盛著。
杰克伸手自口袋中,取了另一個圓環來,王主任奇道:”又是一柄,你從
哪里弄來這种磁性鑰匙的,那里要用這种鑰匙來開啟的門,在什么地方?
”
杰克苦笑了一下:“但愿我能夠知道,如果我知道了,就算那扇門中
,有一條會噴火的恐龍,我也要開進去看看。”
他一面說,一面將那盒中的圓環,取了出來,放在手中比較著。
那兩個圓環,顯然是一樣的,不必用放大鏡,也可以看出他們上面的
細紋,完全一致,王主任也將兩個環仔細比較著,然后他感嘆道:“一定
要有高度精密的工業水准,才能夠制出這樣完全相同的兩柄磁性鑰匙來。
”
杰克想了片刻,才道:“謝謝你,暫時沒有什么需要你幫助的了。”
杰克送著王主任出去,然后,他在辦公室中,來回踱著步,我則在翻閱著
王主任的報告書。
過了片刻,杰克才突然道:“你可知道我現在在想些什么?”
我抬起了頭來,杰克道:“我們現在,有了鑰匙,你知道我們下一步
,應該做什么?我們應該去找那扇門!”
我想了一想,才徐徐地道:“上校,不一定是一扇門,也可以是別的
東西,這柄磁性鑰匙,可能用來亮一盞燈,打開一個抽屜,發動一輛汽車
,一架飛机,它的用途太廣泛了,舉不胜舉。”
杰克是一個不肯認輸的人,他忙道:“更可以用來打開一道門,我仍
然沒有說錯,總之,我們要找出這兩個環形的磁性鑰匙,是什么用的!”
我點頭道:“自然,我同意你的說法,而且,我還有一個提議。”
杰克忙道:“說。”
我道:“現在,我們一點頭緒也沒有,我提議是我們兩人分頭去找,
机會自然愈多愈好,我們可以每天聯絡一次,你看怎樣?”
杰克立時同意:“這辦法不錯。”
我道:”那么,你要給我一個圓環,如果我找到了目的物;可以先試
用一下。”
杰克猶豫了一下,才道:“好的。”
他將一個圓環給了我,我告辭,在我走出來的時候,杰克跟了出來,
向一個誓官在大聲呼喝,責備他直到現在,還未找到那輛卡車。
由于那個神秘的女人,約我相會之后,已發生了一連串神秘的意外,
包括車禍、襲擊、死亡,所以我在离開了警局之后,行動分外小心。
我貼著街,慢慢走著,小心留意著身邊一切的動靜,我走出了几條街
,才召了車,回到了家中。
那時,已經是下午了,白素留下了一張字條,她出去了,仆人也不在
,我按鈴無人應門,取出鑰匙,打開了門,一直來到書房中,取出了那個
環來,放在桌上,對著它凝視著。
一柄磁性鑰匙,可以有上千种的用途,而且,就算我找出了它的用途
,于事也是無補,譬如說,我知道那是一柄汽車的鑰匙,我又怎能知道那
汽車在什么地方?
我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憎腰,我覺得肚子有點餓了,是以我走到樓下
,吃了一點點心之后,我重又上樓。
我實在想好好地睡一覺,以補償連日來的勞頓,但是我還是向書房走
去,因為那個環,對我還是有著無比的吸引力。
相信在謎底未曾揭開之前,這种吸引力不會消失,因為我是一個好奇
心十分強烈的人。
我來到了書房的門口,便陡地一呆。
我記得,在我离開的時候,我并沒將門關上,而現在,書房門卻緊閉
著。
不可能是風將門吹上的,因為根本沒有風。
我立時想到那個圓環,我在下樓的時候,就將那個圓環放在桌上。
對方既然不愿意他們的人,落在我們的手中、自然也不會喜歡他們的
圓環,來給我們作揭開神秘謎底的線索,我一想到這里,立時去推門,可
是門卻在內里被鎖上了,有人偷進了我的書房,那毫無疑問,我用力撞著
門,撞到第三下,一聲砰然巨響,門已經被我撞了開來。
門被撞開,我整個人沖進書房,我看到一扇窗打開著,同時,看到有
兩只手,攀在窗檻上,那兩只手只要一松,那人就可以跳到街上,我也就
捉下到他的!
在那一剎問,我簡直沒有多作考慮的余地,我疾取起桌上的裁紙刀來
,又疾拋了出去。
那种飛刀的手法,是我跟一個馬戲班賣藝的高手學來的,刀“刷”地
飛出,在不到一秒鐘內,射中了那兩只手中的一只,而且,還發出了“奪
”地一聲,刀尖穿透了那只手掌,釘進了窗檻。
我立時听到一聲慘叫,我也立時沖向前去,喝道:“別再動了,除非
你想變成殘廢!”
當我講完那句話時,我早已到了窗口,我也看到了那個人。他的雙手
,仍然攀在窗檻上,由于他的一只手,已經被尖刀刺穿,是以在他的臉上
,現出极其痛苦的神情來,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我一到,便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臂,那人喘著气:“放我……走!”
我冷笑道:“進來,我們饅慢談。”
我仍然緊握著他的左腕,用力拔起了那柄刀來,那人又發出一連串的
呻吟聲,我將那人,從窗外扯了進來,將他推倒在椅子上。
那人的右手,不斷地流著血,他的面色,白得像是涂著一層白堊一樣
。
我向桌面望了限,那環已不在了,那時候,我心中的高興,是難以形
容!
那環不見了,這人是來偷那個環的,那么,他自然是那女人、那個被
車撞死的人的同党了,我終于捉到一個“對方”的人了,而且是活的。
我望著那人,那人縮在沙發中,我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呻吟著:“你別問,我是一個小偷!”
我冷笑首:“承認自己是一個小偷,倒是一個聰明的辦法。”
那人呆了一呆,眼珠轉動著:“那么,你認為我是什么人?”
我道:“你是什么人?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是一個小偷,為什么不
偷別的,只偷那個一錢不值的圓環?”
那人苦笑了起來,道:“有人出錢叫我偷的,他們出很多錢,叫我偷
的,我真是小偷,我叫阿發,你不相信可以到警局去查我的檔案,我因為
偷竊,曾經有過入獄十八次的紀錄!”
我不禁呆了一呆,一個人有十八次入獄記錄,那么,他毫無疑問是一
個小偷!
四、追查神秘組織
在我沉吟不語間,那小偷哀求道:“先生,我實在不想再入獄,你看,
我已經受到了你的懲罰,放我走吧,先生,我不敢再來了。”
我望著他:“阿發,你受什么人的委托,來我這里偷東西的?”
阿發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動著,但是他卻并不回答我的話,我冷笑一聲
:“或許,我該現在打一個電話給洪老三,叫他來問你。”
一听得自我的口中,道出了“洪老三”的名字,阿發急速地喘著气,
叫道:“別惊動他,不必惊動他。”
洪老三是我認識的三山五岳人馬中的一個,他控制著許多小偷,如果
以為小偷看到了警察就害怕,那是假的,唯一能令得像阿發這樣的慣竊,
產生恐懼之心的,只有像洪老三這樣的人物,因為警察執行的法律,而像
洪老三那樣的人,執行的卻是中古式的私刑。
我一句話就奏了效,阿發在呆了一陣之后,忽然已轉動著眼珠:“你
認識洪三爺?”
我冷冷地道:“要是不信,可以當場試驗。”
阿發忙道:“不必了,好,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他
們在我的住處找到了我,要我到這里來偷一個這樣的東西、他們先給我五
百元,等愉到了之后,再給我五百元。”
我道:“很好,你得手之后,到哪里去將東西交給他們?”
阿發皺著眉:“奇怪得很,他們不要我偷到的東西,只是囑咐我在得
手之后,將東西拋進陰溝去,就已經算是完成了。”
我又呆了一呆,這証明那圓環,對“他們”來說,并不重要,他們可
能每人都有一個,重要的只是,這种圓環,不能落在外人的手中,那可能
是“他們”身份的一种象征,如果落在外人手中,會暴露他們身份。
然而,找不明白的是,他們為什么那么相信狡猾的阿發,不會騙他們
?
我的腦中,陡地一亮,他們一定有人在暗中跟蹤阿發,可以偵知他的
一切行動!
一想到這里,我立時道:“喂,阿發,快將你身上的衣服脫下來!”
阿發呆了一呆,他在一時之間,顯然不明白我那樣說,是什么意思。
我又重复了一遍,并且加了一句補充:“你留在我這里,別走,等我
回來,我會給你錢,并且向洪老三保舉你作為一區的小偷頭儿!”
看阿發的神情,像是在做夢一樣,但是他還是迅速地將他的衣服,脫
了下來,而我立即換上了他的衣服,我在換上了他的衣服之后,捏著那圓
環,從窗口攀出去:“你記得,千万不能亂走,等我回來!”
我講完了那句話,就順著水管,直攀了下去,然后,我跳到了橫街口
。
街上十分靜,就順著水管,一個人也沒有,我在想,或者我的判斷有
錯誤,但是無論如何,那值得試一試。
我貼著牆,向前走著,似乎未曾發覺有任何人在我的附近。當我來到
了…處陰溝的鐵柵前面時,我站定了身子,俯身向下,作狀要將手中的圓
環,塞進陰溝去。
在我俯下身去的那一剎間,我的四周圍,仍然沒有任何動靜。我暗嘆
了一口气,心想我失敗了,可是,也就在圓環快碰到陰溝的鐵柵時,一輛
車子,陡地轉過了橫街,疾駛了過來。
那輛車子是來得如此之快,以致令我陡地一愣,車子在我身邊停下,
一個人自車中伸出手來,他的手中,捏著一張鈔票。
在那時候,我心頭狂跳了起來。
終于有人出現了!
我盡量偏著頭,使車中的那個人看不清我的面目,但又不致引起他的
疑心。
我听得那人道:“阿發,這里是另外五百元,將你手中的東西給我。
”
我略轉了轉頭,看到車中只有一個人,我也無法看清他的面目,我含
糊地應了一聲,伸出手去,然而,我卻不是將他手中鈔票全接過來,我伸
出手去,倏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在一抓住他的手腕之后,就將他的手臂,向上一揚,緊接著,又猛
地一壓,將他的手臂,壓在車門上,車中那人,發出了聲怪叫。
他的怪叫聲還未曾完畢,車子已突然向前沖了出去,但也就在那一剎
間,我已打開了車門,將那人從車中,直拖了出來。
車子失去了控制,一聲巨響,撞在牆上,我在那人自車中拉了出來之
后,那人揮拳便向我擊來,我一閃避開,就勢一扭手腕,將他的手臂,扭
到了背后。這時,我已看到街兩邊的屋宇,紛紛著亮了燈,當然是車子相
憧的聲音,惊動了人們。
而這時,那人雖然還竭力掙扎著,然而我既然已將他的手扭到了背后
,自然是占了极度的优勢,我推著那人,迅速地向前去,轉過了街角。來
到了我住所的門口,打開了門,大聲叫道:“阿發,下來!”
阿發自樓上奔了下來,我又道:“著亮燈!”
燈光一亮,那人立時低下頭,不再動,我將那人推到了阿發的身前:
“你看清楚,叫你到我這里來偷東西的,是不是他?”
阿發向那人望了一眼,忙道:“是,是他,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高
個子。”
直到那時為止,我還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樣子的,我將那人用力向前,
,推,那人跌出了几步,恰好跌坐在一張沙發上。
我立時厲聲道:“如果你還想多吃苦頭,那就不妨試試逃走!”
那人的身子,向上挺了一挺,那時,我才看到,那家伙的樣子十分普
通,完全是街邊隨時隨地都可以遇到的那种人。
我望了他一眼:“阿發,你站在他背后,他要是有什么异動,不必客
气。”
阿發答應了一聲,立時走到了沙發的后面,我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
那人的臉色,十分蒼白,我望著他,他卻低著頭,一動也不動,我想
了片刻,才道:“好了,朋友,事情已到了這地步,你該坦白和我談談了
!”
那人仍然一動不動,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問道:“首先,你是什么人,或者我應該問,你們是什么人?”
那人這才略抬了抬頭:“我是什么人,我們是什么人,我絕不會說出
來的。”
我冷笑著:“很好,不過你一定要說出來,對你們感到興趣的,絕不
是我個人,警方也有极度的興趣,而且,將一連串的神秘事實公布出來之
后,全世界都會有興趣!”
那人的身子,震動了一下,直直地望著我。
我的語气變得委婉許多:“其實,直到現在為止,你們雖然曾几次對
我不利,但我并沒有受什么損失,你們只是對付了自己人,如果不必惊動
警方的話,對你有好處。”
那人并沒有對我的話,立時有什么反應,他先轉頭,向阿發望了一眼
。
我又道:”如果你肯將秘密告訴我,我可以先支走他,只有我和你。
”
那人又呆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我立時道:“好了,阿發,沒有你的事了,你走吧,你可以穿走我衣
服。”
阿發大是高興,打開門,走了。
阿發走了之后,那人在沙發上欠了欠身子,我仍然十分小心,隨時隨
地准備對付他有什么异動,然而那個人只是欠了欠身子,又坐定了,隔了
好一會,他才道:“好了,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不禁躊躇了,我想知道些什么?他顯然是准備回答我的問題了,然
而,我問些什么才好呢?我要問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自然,我應該選擇最主要的問題來問。
所以,我在略呆了一呆之后,才道:“你,你們,是不是地球人?”
那人陡地一呆,先是望住了我,像是根本不知道我那樣問是什么意思,在
那時,他的臉上,還現出了十分惶惑的神情來,可是接著,他就大笑了起
來!
他笑了很久,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嗆咳,然后才道:“你想到哪里去
了?你以為我是什么人,是外太空的怪人?”
我冷冷地道:“有可能,因為你們的行動,有許多怪异不可思議之處
。”
那人仍然坐著,我無法明白他為什么在那樣的情形之下還要笑,因為
我听得出,他的笑聲,是強裝出來的,他是不是想以笑聲來掩飾什么呢?
他對我的問題,斷然否認,但這時候,他卻又笑得如此勉強,那究竟是為
了什么?
我又追問道:“別笑了,你對你們的怪誕行徑,可有什么好的解釋?
”
那人不再笑,他面上的肌肉,在不住的發著抖,那是無法克制的,這
表示他的心中,不是极度緊張,就是极度惊恐。
他的聲音,听來也很干啞,他道:“我們是一個組織,其實,我們的
組織,對你一點妨礙也沒有,你為什么總是要和我們作對?”
我冷笑著:“誰和誰作對?誰撞向我的車子和我打架?”
那人吸了一口气:“現在,我提議這件事就那樣結束,你將那兩個圓
環,還給我,我提供一筆巨額的金錢,大到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他講到這里,略停了一停,听得我沒有什么反應,才又道:“譬如說
,五百万美金,或者更多。”
我諷刺地道:“出手真大方!”
那人道:“我們不在乎錢,我們有极多的錢!”
我又道:“你們在乎的是什么?怕神秘身份暴露在世人之前?”
那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的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与我們作對
,沒有好處!”
我攤了攤手:“利誘不中用,威嚇一樣也沒有用,我這個人有一點怪
脾气,就是好奇心強,你要我不再理會,唯一的條件,就是要讓我知道一
切!”
那人以极度憤怒的神情望著我:“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什么?”
他重复著問,正表示他心中的憤慨,我立即道:“很簡單,你們是什么組
織,你們用什么方法來消滅尸体,為什么要消滅尸体,那女人最先和我約
會,是為了什么?為什么你們人入身上,都有一個環,那种環,是開啟什
么用的,你全部要告訴我!”
那人的聲音更尖銳,他叫了起來:“不可能!”
我冷笑道:“好的,不可能,但是從你的身上,著手研究,只不過多
花一點時間,我想我一定可以獲知結果的!”
我未曾想到,我的這几句話,給那人帶來了那么巨大的恐懼,他站了
起來,身子在發抖,雙眼之中,充滿了恐懼的光芒,望定了我。
好一會,他才戰栗地道:“太過分了,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不客气地道:“或許是,但是你要知道,我已認定了你,和你的同
伴,是地球的敵人,那就非逼得我如此做不可了!”
他一個轉身,向窗口扑去!
他的動作,也不算慢,但是在他离窗口還有兩尺時,我便伸手抓往了
他的后領。
我一抓住了他的后領,將他直扯了回來,又將他重重地摔在沙發上,
冷笑道:“你走不了,除非你變成了尸体,讓你的同伴,再使你的尸体,
神秘消失,現在你該逐一回答我的問題了。”
那人的臉色,一片慘白,他道:“我──我無權決定是否回答你的問
題。”
我立即問道:“那么,誰有權?”
那人道:“我要去問──一個人,他──是我們的首腦,他才有權。
”
我點頭道:“好的,你打電話。”
那人望著我,乞怜似地道:“電話打下到他那里,我要去見他。”
我不禁笑了起來:“你想用這樣的方法脫身,難道當我是三歲的小孩
子么?”
那人怪叫了起來:“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見他。”
我呆了一呆,那人叫我和他,一起會見他們的首領,這是一個使我极
感興趣的提議,我正想去見見這批神秘人物的首領!
但是,我卻立即又想到,我和他們,正處在明顯的敵對地位,現在,
單獨面對那人,占著极度的优勢,但如果我跟他到達他們的總部,那我就
變成處在劣勢之中,几乎隨時可以發生危險!
然而,如果不答應那人,就沒有机會見到他們的首腦。
我猶豫著,一時之間,決不定是不是答應,好一會,我才道:“我可
以和你一起去見他,但是我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那人搖頭:“不,我不能告訴你,我只能帶你去,就算是帶你去,我
也已經超出所能了!”
我道:“到了你們那里,我有什么保障?我看還是別再提這件事的好
,我現在已捉到了你,可以在你的身上,弄明白事實的真相!”
那人听得我這么說法,他怪笑了起來:“你錯了,如果你再逼我,你
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而且,正如你剛才所說,我的同伴,有辦法可以
令尸体消失。”
我狠狠地道:“你以為我會讓你自殺么?”
那人的笑容顯得更凄慘,他道:“如果我要自殺,你絕對無法阻止我
,你看……”
他講到這里,張開口來,伸出了舌頭,我看到他的舌頭上,有著一粒
米粒大小的、白色的江西,他伸出舌頭來之后,立即又縮了回去,繼續道
:“我只要咬破這粒東西,就會死去,你什么也得不到了!”
我不禁苦笑了起來,看來,我并不是占著絕對的优勢,如果不是這家
伙怕死的話,他早已自殺了,我一樣什么都得不到。
然而這樣一來,對方的身份,更使我怀疑了,他們究竟是什么人?是
一個龐大的問諜組織,還是一個罕見的犯罪集團?何以每一個人都隨時隨
地,准備自殺?
我越來越覺得他們這些人神秘莫測,也越來越強烈地想知道他們的底
細。
那人站了起來:“可是……可是……”
我怒道:“可是什么!”
那人被我一喝,嚇了一跳,好一會講不出話來,但是他終于道:“我
不能就這樣帶你去。”
我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那人囁嚅地道:“首腦所住的地方,十分秘密,如果你能被我蒙起雙
眼──”他才講到這里,我實在忍無可忍,這家伙,竟然得寸進尺到這一
地步,荒唐得要我蒙起雙眼來跟他走,他那了句話還未曾講完,我已然大
喝一聲,一拳揮出,“砰”地一聲,擊在他的下顎上。
那家伙被我一拳打得一個踉蹌,口角流下鮮血來,他駭然地望著我,
我仍然向他揮著拳,怒喝道:“你要就帶我去,要就你咬破毒藥自殺好了
,我不在乎,我既然能捉到你,也可以捉到你們其他的人。”
那人的身子,劇烈發起抖來,這至少使我看出了一點,他十分怕死。
我冷冷地望著他:“怎么樣,決定了沒有?”
那家伙苦笑著:“我可以帶你去,但是……那對你沒有好處,如果你
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對你實在沒有好處。”
我道:“要怎樣才算是有好處?”
那人道:“最好你什么也不理,就像是根本沒有見過我,根本沒有任
何事發生!”
我不禁大笑了起來:“你別打如意算盤了,走,帶我去!”
那人長嘆了一聲,臉上那种愁苦的神情,真是難以形容,但是我卻一
點也不同情他,因為我覺得他,或者他們,有說不出的古怪。
我用力推了他一下,將他推得走向門口,然后,我又推他一下,將他
推出門去,我則緊跟在他的后面。
在我們走出門口的時候,我還看到那橫巷中,聚集著不少人,在看熱
鬧,我抓注了那人的手臂道:“我來叫車子,我們首先該到什么地方去?
”
那人神色蒼白,顫聲道:“先到云崗。”
我呆了一呆,云崗是郊外的一處地方,很荒涼,平時沒有什么人去,
离市區也相當遠。這家伙說出了這個地名來,是真的在那里可以見到他的
首腦呢?還是在拖延時間?正當我想到這一點時,橫巷之中,走出兩個警
務人員來,其中一個,正是杰克。
杰克也看到了我,他揚手大叫道:“喂,我有話告訴你,你過來。”
我道:“我──”我只不過轉過頭去,講了一個字,就給那人有了逃走的
机會,那人用力一掙,掙脫了我的手,向前疾奔而出,我立時叫道:“捉
往他!”
几個警員一起奔了過去,我也立時扑了出去,可是那人迅速地奔向對
面馬路,他奔得比一頭兔子還快,甚至翻過了正在路上行駛的一輛車子。
滾跌在地上。
也就在那時,杰克也已奔到了我的身邊,我一面向前奔著,一面道:
“捉住他,他是他們中的一個!”
這句話,在別人听來,自然是莫名其妙,但是杰克卻明白。
是以我們也迅速地穿過了馬路,我們是眼看著他奔進一條巷子去的,
可是當我們奔進那巷子時,那人卻已經不見了。
大批警員也奔了過來,杰克忙下令搜索。
當大批員在每一層樓字都展開搜索之際,我將如何捉到那人的情形,
向杰克約略講了一遍。
可是嚴密的搜索,卻找不到那人,就像几次封鎖整個區域,找不到那
輛大卡車一樣!
杰克暴跳如雷,我則在想著,現在,我只有一條線索了,就是自那家
伙口中說出來的一個地名:云崗!
杰克气呼呼地道:“你到哪里去。”
我道:“我有點私人事要辦。”
杰克并沒有再向我追問是什么事,那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因為
以他這時的心情而言,他不會再過問其他事情。
我先回到了家中,進行了一番化裝,又換上了一套殘舊的衣服,從后
門离家。
我自己的車子被撞坏了,我只好利用公共交通車輛,我轉了兩趟車,
才登上了往郊外去的公共汽車。
那一路線的公共汽車,在過了几個較多人居住的地方之后,車中除了
我之外,只有另一個搭客,我望著窗外,通向云崗的那條公路上,只可以
容一輛車經過,如果迎面有車來,必須有一輛車子,退回到避車處去,所
以行進得特別慢。
我打量著和我同車的那個搭客,他看來像是一個鄉下人,我打量他一
會之后,便不再注意他,我曾經到過云崗一次,那是一個小村子,有几個
農場,好像還有一家養蜂園,除此之外,我想不起什么了。
在我思索間,公共汽車已到了終點,當然并不是到了云崗,我必須在
一條小路上再行走半里左右,才能到達。我下了車,找到了那條小路,向
前走著。
五、奇怪的屋子
那條小路十分靜僻,除了路邊有几頭狗,懶洋洋地躺著之外,一個人也沒有,
是以我可以十分容易,便感到我的背后有一個人跟著,而且,我也知道那是什么
人,那就是和我同車的搭客。
我在考慮了一下子之后,便故意放慢了腳步,等到那人追上我的時候,我轉
過頭去:“請問,到云崗去,是走哪條路?”
那人點了點頭,以十分好奇的目光望著我,然后才道:“你是陌生人,到那
种小地方去作什么?”
我苦笑著,攤了攤手:“沒有辦法了,我有一個遠房親戚,開了一個農場,
我想去找點事情做,能混三餐一宿,心就足了!”
那入道:“貴親是什么農場?”
我略呆了一呆,我只記得云崗有几個農場,都是規模小而設備簡陋的,至于
那些農場,叫什么名字,我可完全說不上來。
我只好含糊地道:“我也說不上來了,好像是叫什么記的。”
那人道:“漢記,還是興記?”
我順口道:“對了,好像是興記。”
那人“晤”地一聲,點了點頭,不再出聲,我和他并肩向前走著,等到前面
已漸漸可以看到几間屋子時,他指著一條小路:“我是寶記蜂園的,有空來坐!
”
我和他分了手,眼看著他走向那條小路去,下一會,他就轉了一個彎,一叢
竹子,遮住了我的視線,我再也看不見他了。
我繼續向前走著,來到了那几間屋子之前,有六八個村童正在屋前的空地玩
耍。
這种偏僻的地方,一定很少陌生人來,是以當我出現的時候,那些村童,都
停止了游戲,望定了我。
這几間屋子之中,決不會有我所要尋訪的目標在,所以我又繼續向前走去,
小路越來越窄,我經過了几個農場,其中果然有漢記農場和興記農場,我也沒有
進去,再向前走,小路斜向下,通到海邊。
當我來到海邊時,我突然看到,在一個空地上,有一幢洋房。
那幢洋房的樣子,也很普通,是常見的郊外別墅那一种,可是它建在如此偏
僻的地方,卻不免給人以突兀之感,我望了好許,決定前去察看一下。
然而,在海灘上看來,像是根本沒有路可以通向前去,我看到海灘上有几個
孩子在拾貝殼,我向他們走過去,問道:“我要到那房子去,該走哪條路?”
一個女孩子抬起頭來,望著那房子:“這里沒有路可通的。”
我笑道:“那么,難道這房子中的人,不要進出的么?”
那女孩子天真地笑了起來,另一個較大的孩子道:“穿過寶記養蜂園,有一
條大路,是通到那房子去的,你走錯路了。”
我忙道:“謝謝,我認識寶記養蜂園。”
我轉身走回頭潞,又經過了那几家農場和那几間房子,來到了小路口。
我向小路走去,一路上很靜,我轉了几個彎,在那條下到兩尺寬的小路兩旁
,全是一叢叢的竹子,竹枝伸出來,是以我要不斷撥開竹枝、才能繼續向前走去
,竹葉在被我撥動之際,發出“刷刷”的聲響來,情調倒真是不錯,可惜我沒有
心情去欣賞。
走了不多遠,我就看到了寶記蜂園。所謂蜂園,只不過是凡問房子和空地,
空地上,整齊地排列著一行行的蜂箱,門掩著,我來到了門口,推開門走進去,
那時,我已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到那幢房子了。
我看到的是那幢房子的正面,的确有一條路,可以通過房子去,那條路的起
點。好像是在海灘邊,和任何公路,沒有聯系。這真是一件怪事情。
我走進了養蜂園,除了蜜蜂的“嗡嗡”聲之外,我听不到別的聲音。
我向前走著,要穿過養蜂園,必須經過那几間房子,就在我經過那几間屋子
時,听得“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了門,一個人探出頭來。
那人正是曾和我同路的那個,他望著我:“你沒有找到親戚?”
我只好道:“是的,他出市區去了,沒有回來,所以我隨便走走。”
那人“哦”地一聲:“進來坐坐。”
這家蜂園已有很多年了,看來那人在這里,也住了很久,我也不妨先向他了
解那屋子的情形,是以我點頭,講著客气話,走了進去。
屋中彌漫著一股蜜糖的气味,有兩架蜂蜜攪拌机,看來在我經過的時候,那
人正在工作,因為有一架攪拌机中,還在滴著蜜糖。
我坐了下來,隨便談了一會,便道:“我上次來的時候,好像未曾看到有一
幢洋房!”
那人道:“是的,去年才起的。”
我道:“什么人住在里面?有錢人也喜歡住那樣的地方,真古怪!”
那人點頭道:“不錯,真古怪,這幢房子中住的是什么人,我們也不知道,
但時時有人進出,而且屋主人還有大游艇,看來很有錢。”
我又道:“沒有人接近過那屋子?”
那人搖頭道:“誰敢去?他們養著好多條狼狗,人還未走近,狗就叫了起來
,就好像我們一走近,就是去偷東西,有錢人就是那樣!”
我笑道:“我倒不怕狗,反正我沒有事情,或許他們要請花匠,我也要以替
他們帶狗!”
那人有點不以為然,可是他卻也只淡淡地道:“你不妨去試試運气。”
我站了起來,心中實在很高興,因為從那人的口中,我已經可以肯定,這幢
房子,真的古怪了,毫無疑問,它一定可以滿足我的好奇心,更有可能,那房子
就是這批人的總部。
我又坐了一會,和那人道別,穿過了蜂園,越過了一片滿是荒草的田野,到
了那條路上。
站在那條由海邊直通那幢房子的路上,更覺得那幢房子,怪不可言。
那條路斜斜伸向上,看來很有气派,在接近海邊的路口,有一個水泥的碼頭
,那是一條不和其他任何路連接的死路,除了供碼頭上的人,直通那屋子之外,
沒有任何別的用處。
我在路邊向上走著,路的傾斜度相當高,是以我必須彎著身子向上走,在那
樣的一條路上,自然不會有什么別的人的。
當我來到了离那幢房子,約莫有一百五十碼左右之際,我就听到了犬吠聲,
同時看到,在屋子的大鐵門內,有十七八頭狼狗,一起扑了出來,大多數狼狗都
似人立著,前爪按在鐵門上,狂吠著。
那一陣犬聲,听來著實惊心動魄。
我呆了一會,繼續向前走去,愈向前走,犬吠聲愈是急,可是始終不見有人
走出來,我一直來到了离那鐵門只有三五碼處才站住。
那些狼狗的神態更獰惡了,露著白森森的牙齒,狂吠著,如果不是我和它們
之間,有一道門,它們一定沖出來,將我撕碎。
然而,就算有一道門隔著,我心頭也泛起了一股怯意,不敢再向前走去。
可是,盡管狼狗吠得惊天動地,那屋子中,卻不見有人走出來看視。
在狼狗的口中,自然得不到什么消息,我又只好再向前走去。
當我來到了离鐵門更近的時候,門內的那些狼狗,簡直每一頭都像是瘋了一
樣,有几頭狼狗,拼命想將它們的身子自鐵欄中擠出來,另外有几頭,則不斷向
上扑著,想跳出鐵門來。
看它們的情形,真不像是一群狗,而十足是一群餓狼。我吸了一口气,大聲
叫道:“有人么?”
我已經盡我所能大聲叫嚷的了,但是我的叫喊聲,完全淹沒在犬吠聲中。
我再次大聲叫喊,但是仍然沒有人來。
這時,我看到有一頭狼狗,几乎已可以攀出鐵門來了,我連忙后退,那頭狼
狗,站起來足比我人還高,就算只有一頭,我要對付它,也不是易事。
我退出了十來碼,离開了那條路,踏上了山坡,然后轉到了圍牆旁邊,我轉
到了圍牆旁,那一群狼狗,也离開了鐵門,而轉到了牆內狂吠著。
我故意沿著牆,奔來奔去,那一群狗,也隨著我在牆內來回奔著、吠著。
我在想,如果在這樣的情形下,那屋子中仍然沒有人出來的話,那么這屋子
中一定沒有人,而如果屋子中沒有人的話,那么我自然要另作打算了。
我來回奔了十几分鐘,又回到了鐵門口,那一群狼狗,又追了過來,這時,
我看到自那屋子中,有兩個人,走了出來。
那屋子的花園相當大,當那兩人才從屋中走出來的時候,我還看不清他們的
臉面,但是從他們走路的神態來看,那兩人一定十分惱怒。
那兩人一走出來,那群狼狗便往回奔了回去,那兩個人來到了鐵門前,果然
,他們神情憤怒,一看到了我,就大聲喝道:“你在于什么?”
我的心中暗暗好笑,我那樣做,實在太惡作劇了一些,但是除此之外,我也
沒有辦法可以引得那屋子中人走出來。
這時,對方雖然惱怒,然而我卻笑臉相迎:“對不起,惊吵了兩位,你們是
不是想請一個花匠,或是什么雜工?”
那兩個人齊聲怒喝:“滾,滾開!”
我瞪大了眼睛,故意道:“你們是哪里來的人?講的是什么話?人只會走,
誰會滾?”
那兩個人中的一個指著我:“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開門放狗追你!”
我忙搖著手:“走,我走,對不起,不過隨便來問一問,請別生气!”
看那兩個家伙凶神惡煞的情形,他們真可能放狗出來追我,我一面說,一面
向后退去,然后,轉身向前疾走,一下子就奔進了蜂園。
我喘著气走進蜂園,那和我傾談過一會的人迎了上來:“怎么樣?我听到犬
吠聲,我早就勸你不要去!”
我苦笑道:“你說得對,我看到了屋中兩個人,唉,這兩個,比狗還凶。”
那人听我講得有趣,大笑了起來,我趁机告辭,一小時后,我已經回到了市區,
我在被那兩人嚇走的時候,已經打定了主意,晚上再來。
我可以肯定,那屋子一定有古怪,而且十之八九,它就是我要追查的目標。
我在日間,毫無准備,晚上來的時候,我就可以有足夠的辦法對付那群狼狗了,
當我回到家中之后,我足足忙了好一陣子。
有一种噴霧,噴在人的身上之后,可以令人的气味暫時消失,就算靈敏和獵
狗的鼻子,也嗅不出來,我帶了五罐那洋的噴霧,以及一套爬牆的器具,和一柄
可以發射強烈麻醉劑的小槍,那种槍,射出的是如同注射器的不鏽鋼筒,能將強
烈麻醉劑,迅速注入被射中的目標之內。本來,我是很少用到這种東西,但是我
想到那群狼狗,不得不小心一些。
我還帶了一具小小的紅外線攝影机,以便在看到什么古怪的事情時,可以拍
下來。我又帶了一副紅外線眼鏡,可以使我在暗中看到事物。
當我准備好一切的時候,只怕第一流的國際特務,配備也不過如此。
等到天黑,我才動身,仍然搭車進入郊區,然后,在小路中走著,黑夜走在
小路上,分外有一种神秘之感,一路上惹起了不少犬吠聲,到了一個曠地,停下
來,取出那种噴霧,從頭到腳,使勁地噴著,直到噴完了三罐才停手,當我再向
前走去時,我已經惹不起犬吠聲了。
我來到了蜂園門口,翻過了那一重篱笆,并沒有惊動什么人,輕而易舉地穿
出了蜂園,不一會,我已經踏上了那條路了。
我抬頭向上看去,那房子的花園中一片黑暗,房子的上下,有燈光透出來,
從燈光的透露程度來看,這屋子几乎每一個窗口,都有厚厚的窗帘。
我心情十分緊張,雖然我已使狗聞不出陌生人的味來,但是狼狗的感覺极其
敏銳,只要有一點點聲響,就可以發覺有异了。
我放慢腳步,向前走去,等到來到了离鐵門還有十來碼的時候,我就听到了
門內有一陣狼狗的不安聲,傳了出來,但是狼狗還沒有吠,這顯然是那种噴霧的
作用了。
我將腳步放得更慢,又走近了几步之后,我仍然用日間的路線,上了山坡,
到了圍牆之旁,我細心傾听著牆內的動靜,听到狼狗在不斷走來走去的聲音。
我沿著牆向前走,一直來到了屋子的后面,在牆內的狼狗,似乎并沒有跟著
我一起來。
我又停了片刻,才取出那套爬牆的用具來,那套用具的体積并不大,但是一
拉開來,卻是一具長十二尺,可以負重一百六十磅的梯子。
我將梯子頂端的鉤,鉤在牆頭,一步一步,小心爬了上去,爬到了一半之際
,停了一停,戴起了紅外線的眼鏡,不一會,我的頭部已探出牆頭了。
我可以看到,屋后是老大的一片空地,全是水泥地,几乎什么也沒有,就是
一幅空地。
在那幅空地上,散散落落,伏著四五頭狼狗。
我取出了那柄小槍來,我要翻進圍牆,必須要先對付那几頭狼狗,我連連扳
動著槍机,那五頭狗在中槍之后,都挺著身企圖站起來,但是都站到一半,就倒
了下去。
趁還沒有其他的狗來到屋后時,我立時翻過了身,落了地,迅速地奔到了后
門,背靠門站著。
屋中并沒有聲響,但是自門縫中卻有燈光透出來,這不禁使我躊躇,那么大
陣仗來到了這里,我自然想進屋去看看,然而屋中有燈光,我如何可以偷得進去
?
我等了片刻,輕輕地旋轉著門柄,發出了极其輕微的“ ”地一聲,門竟沒
有鎖著。
我用极慢的動作,將門拉開了一道縫來,將眼鏡架到了額上,向內看去,看
到了里面的情形之后,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通常的屋子,這樣的后門,門內多半是廚房,或是仆人休息工作的地方,可
是這時,我看進去,卻看到那是一間很大的房間,那房間內,一無所有,除了白
的牆之外,什么也沒有!
正因為四壁上下,全是白色,是以光線看來,也特別明亮。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如果走進這間房間,簡直就和赤裸身子在鬧市行走一洋
,毫無隱蔽的余地!
我呆了片刻,決不定怎么辦,就在這時,我听得“拍”地一聲響,里面的一
道門打開,一個人自那道門中走了出來。
我只將門推開了一道縫,僅僅可看到里面的情形,除非那人走近門來察看,
否則他是不容易發現有人在門外,而如果我將門關上的話,反倒會引起那人的注
意了。
從里面門中走出來的,是一個相貌很英俊的年輕人,那時,我不禁在想,一
個人到一間空無所有的房間來,有什么事可做呢?這實在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而我心中的疑問,立時有了答案,我看到那年輕人,來到了左首的牆前,那牆上
全砌著白色的方瓷磚,光淨洁白,一點塵埃也沒有。
那年輕人來到了牆前,伸手在瓷磚上撫摸著,當他的手停下來時,有一塊瓷
磚,彈了開來。
看到這里,我已經惊訝得張開了口,合不攏來,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使
我瞠目結舌!
那年輕人伸手在領際,摸索了一陣,取出了一只圓形的環來。
那种圓環!
我已是第三次看到那种圓環了,而現在,在我的身上,也正有著一枚這樣的
圓環。
我看到那年輕人將那圓環,湊近牆上,因為那塊彈開來的瓷磚遮著,是以我
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但是我立時想起了研究室主任的話來,他說,這圓環是一种高度精密的磁性
鑰匙,那么,可想而知,在那瓷磚之后,一定有一個孔,那年輕人正在用這個圓
環,在開啟什么了。
我屏住了气息,只見那年輕人已縮回手來,牆上有三尺寬,七尺高的一部分
,向后退了開去,移開了兩尺,年輕人閃身走了進去,牆又立即退回到原來的地
方,那道暗門极其巧妙,在合上了之后,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
我緩緩吁了一口气,我應該怎么辦呢?我的确已找到了我要找的目的地,但
是現在,我該怎么辦呢?
最妥當的辦法,自然是立即退回去,和杰克帶著大批警員前來。
但是這要耽擱很多時間,而我已經急不及待,我推開了門,閃身走了進去。
我早已知道,我走進那房間去,絕不安全,但是我卻想不到,我的情形,竟會如
此尷尬,我才一走進去,里面的那道門,也恰在其時打開。
那道門一打開,一個人走了出來,恰好和我打了一個照面。
任何人都可以想像那時候的情景。
在一問空無所有,但是光線強烈的房間之中,我是偷進來的,而我才一偷進
來,迎面就遇上了屋中的人,我根本無法作任何的掩飾!
由于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呆呆地站著,不知怎么才好。
自然,我呆立的時間很短,只不過是几秒鐘,在那几秒鐘之內,肌肉僵硬,
想著應付的辦法。
在我還沒有想出任何辦法之前,那人已然有了反應。在那樣空無一有的房間
中,我看到了那人,那人自然也看到了我,他先是現出极其惊訝的神精,然后,
他問道:“你是新來的?”我沒有別的選擇,他這樣問我,我只好順著他的問題
來回答,但是那一剎間,我緊張得難以發得出聲音來,是以只好點了點頭。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只不過點了點頭,那人竟已經滿意了,他不再問我,
逕自向那幅牆走去。
那時候,我已然有很好的机會,可以退出門去,但是我卻不想走了,因為那
人既然對我沒有什么疑心,那么我大可以留在這里,看著他做什么。
這個念頭,是突如其來的,當時我決定那樣做,只不過是由于當時的情形自
然而然促成的,我根本沒有机會去深思熟慮,也想不到這樣一來,會有什么后果
。
說我這個念頭是“一念之差”也好,是“一念之得”也好,總之,當時如果
我趁机退出門去,那么,以后的一切全都不同,但是,我卻決定留在房間中,看
那人做什么。
我看到那人來到了牆前,和剛才的那個年輕人一樣,他弄開了一塊磁磚。
正如我所料,在那磁磚的后面,是一塊平整的不鏽鋼板,那不鏽鋼板上,有
一道縫,而那人,已經從衣領之中,取出了那個“環”來。
當他取出“環”來之后,他回過頭來,望著我:“你還在等什么?”
我不知道他那樣說,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不能呆立不
動,是以我只好隨机應變,我向前走去,一面也取出那只“環”來。
我可以肯定,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這樣的環,那人既然認為我是他們的
自己入,那么,我拿出環來,就可以更堅定他的信心。
果然,那人看到我拿出了環來,他臉上僅有的一分怀疑神情也消失了,他向
我笑了一笑:“你先請!”
這又令我呆了一呆,他竟然和我客气起來,他叫我先,先什么呢?是先打開
那暗門走進去么?我曾目擊過一個人,用“環”塞入縫中,牆上就有一道暗門打
了開來,那人這時,一定是這個意思。
然而,那卻又是很令人疑惑的,這個人為什么不將暗門打開了,再邀我一起
進去呢?
在那佯的情形下,我實在是無法多考慮的,我只好向前走去,同時道:“你
先來吧。”
那人搖頭道:“不,我才到不久,并不急于回去,還是你先吧!”
我听得那人這佯說,不禁吃了一惊,“回去”?那是什么意思?打開了這道
門之后,我會回到何處去?
我心中吃惊,卻保持動作自然,硬著頭皮,將那個“環”,向牆上鑲著的那
塊不鏽鋼板的縫中插去。
在我那樣做的時候,我的手在不由自主發著抖。
我已經可以知道,“環”是磁性鑰匙,也知道磁性鑰匙可以打開一道暗門。
那人的這句話,令我顫栗,那人暗示著,如果走進那道暗門,就可以“回”到一
個地方去。
那地方,自然是他們來的地方!
我盡量想弄清楚這一點,是以我也盡可能拖延時間,我轉過頭來:“我們可
以一起去!”
那人皺著眉頭,像是不明白我在說些什么。
我知道我說錯話了,他們大概從來都是一個一個地“回去”,而沒有兩個人
一起“回去”的事,我不知道該如何更正才好。
我只好勉強地笑了起來:“我是在說笑,希望你別怪我!”
那人也笑了笑──笑得比我更勉強,他道:“嗯,是說笑,我不怪你。”
我立時轉過身去,知道如果再沒有合理動作,來表示是“自己人”的話,那
么,一定會招致那人的疑心,所以,我將那環,放進了縫中。
在一下輕微的聲響之后,暗門打了開來,我跨了進去,當暗門打開之際,里
面漆黑,我只覺得奇怪得很,奇怪何以外面房間中的光線,不能射到暗門之中,
看那情形,好像暗門雖然打開,但是仍然有什么,阻隔著光線的通過。
但是,當我向暗門中跨進去的時候,卻又分明一點阻隔也沒有。
我只好存著走一步看一步的心理,反正面前是极度的漆黑,那也有助于掩飾
,進了暗門之后,便連跨了兩步。
而暗門在我的身后合上,我听到了那一下輕微的聲響,眼前實在太黑了,我
剛想取出紅外線眼鏡時,突然身子向下沉去。
我或者應該解釋一下,并不是我的身子向下跌去,只是我站立的地板,向下
沉去。
當人在乘搭快速升降机之際,突然下沉,會使人的心頭,產生一种极不舒服
的、空蕩蕩的感覺,而那時,我踏著的那塊地板,向下沉的速度快,是以不舒服
程度,也是難以形容,超過了我所能忍受的限度,我覺得心臟像是要從口中跌出
來,雙手舞動著,想抓到一些什么,但是卻什么也抓不到。
幸而,只不過繼續了半分鐘左右,下沉停止,我喘一口气,眼前仍然是一片
黑暗,沒有聲音,沒有光亮,一切全是靜止的,死的,我几乎以為我已經死了!
但是我可以肯定自己沒有死,因為我听到身体中發出的各种聲響,肚中發出如同
一堆舊机器發出的撞擊聲,心跳聲簡直像鼓響,呼吸聲像是有几只風箱一起在扯
動。
以前,我曾經有机會,參觀過一個音響實驗室,那個實驗室中,有一間“靜
室”,在那靜室之中,隔絕聲音,已到了百分之九十儿點九九的程度。
我到過的那“靜室”,科學家聲稱,沒有人可以在那“靜室”中忍受一小時
以上。
然而現在,我所在的地方,卻比“靜室”更靜,它一定是百分之一百沒有外
來的聲音,因為我這時的感覺,比在那間“靜室”中更甚。
六、在“子彈”中到了陌生地方
我吹了一口气,听到的則是一下如同裂帛似的聲音,我的心因為緊張
而跳得劇烈,那一陣“咚咚”聲,更使人受不了。
我的手臂作了一下最輕微的移動,骨節所發出的聲響,和衣服的摩擦
聲,就嚇了我一大跳,令我一動也不敢再動。
但是我必須要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我一定要取出小電筒來。
我咬著牙,在一陣可怖的聲響之后,我終于取出小電筒,著亮小電筒
時所發出的聲響,更是接近可怖的程度,但總算好,我有了光亮。
在漆黑之中,有了光亮,即使光亮微弱,也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
我在一間狹長形的小房間中。
那真是形狀古怪的房間,只有三尺寬,我如果張開雙臂來,可以触到
它的雙壁,但是它卻有十二尺長。
那樣子,像是一顆子彈,而我這時,被困在子彈的內部,這時,我忽
然興起了一种十分滑稽的感覺,我覺得我好像是一部卡通片中的主角。
人的感覺是很奇怪的,尤其是那种突如其來的感覺,几乎無法找出合
理的理由來解釋。
我當時的情形,就是那樣,我處在一個狹長的空間之中。
我可以想像我是在船艙中,那才是正常的想法,可是我想到的,卻是
我在一顆子彈中。
在一顆子彈中,這是一种极其奇怪的想法,可是我當時的确是如此想
,而為什么我會如此想,卻連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我熄了小電筒,因為我發現這顆“大子彈”根本沒有出口,我被困在
里面,無法知道什么時候出得去,所以必須保留小電筒中的電源,以備在
必要時可以派用處。
我坐了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當我吸了一口气之后,我才發覺,
我雖然是被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中,但是,我卻絲毫也沒有窒息的感覺
,呼吸很暢順。
我坐了下來之后,又移動了一下身子,靠在壁上,那時候,我的心中
,實在亂到了极點,因為我完全無法想像發生在我身上的究竟是怎么一回
事。唯一可以供我思索的線索,是還在那間房間中的時候,那個人所講的
一句話。
那個人說他“并不急于回去”,而讓我先走的,我還想邀他同行,那
人卻現出了古怪的神情來。
照那一句話推測,我是在“歸途”之中了。
如果我是在“歸途”中,那么,這時,我應該是在一個交通工具之內
,可是,我卻無法覺出任何的移動,一切全是靜止的,尤其是那种駭人的
寂靜,靜得我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体內細胞和細胞摩擦的聲音。
接著,我突然感到了昏昏欲睡,照說,在那樣的情形下,我決不可能
有睡意。
但是我的确有了睡意,我變得极其疲倦,連連地打著哈欠。
我竭力想和睡魔相抗,掙扎著站起來,可是卻軟弱得一點力气也沒有
,我知道事情有點不妙了,我決不想在這樣的情形下睡覺,可是倦意越來
越甚,我終于又坐了下來,而且,立時睡著,睡得十分之酣,什么也不想
。
在我睡過去之前的那一剎問,還來得及想到最后一個問題,我并不是
睡過去,我是受了不知什么藥物的麻醉,昏過去的。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而我的“醒”來,也是突如其來的。
陡然有了知覺,像是离我“睡”過去的時候,只隔了一秒鐘。
睜開眼來之后,仍然一片黑暗,耳際也仍然是無比的靜寂。
就在我想再度取出小電簡來照看一下,我所處的環境是不是有什么變
化之際,我听到了聲音。
那是一种极輕、极低微的聲響,我真不知道在那樣絕對的寂靜之下,
有什么辦法可以將聲音控制得如此之低,傳入我耳中的聲響,亦漸漸變大
,那是一种很悅耳的音樂,听了令人精神振奮。
我敏感地想到,如果我是在一個“旅程”中的話,那么,我可能快到
目的地了,而這种悅耳的聲音,可能是對絕對寂靜的一种調節,使我到達
另一個充滿聲音的環境時,在官能上,能夠适應。
我想到了這一點,站了起來。
我剛一站起,就感到一陣猛烈的震蕩,我跌倒,跌倒之后,又連滾了
几下,才勉強站了起來。
那時,震蕩已經停止了。
音樂越來越響,而且,漸漸亮起了燈,光線也是由暗而強烈,終于,
到達正常的光亮程度,我定了定神,忽然,“子彈”的前端,裂了開來,
一道梯子伸了進來。
當“子彈”裂開之際,我听到了大量的噪音,那些噪音一下子涌了進
不,我敢斷定,如果不是事先有那种音樂的話,一定會神經錯亂!
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我就立即听出,那些噪音,并不是什么特別
古怪的聲音,那都是我十分熟悉的一些聲音,它包括了許多人鬧哄哄的講
話聲、車聲、机器聲、敲擊聲。
那是任何一個大城市中都有的聲音,說得确切一些,是任何大城市中
,机場或火車站中的聲音。
在“子彈”的前端,既然有一把梯子伸了進來,我似乎也不必多作考
慮,我立時走向前,踏上了梯子,向外走去。
當我走出那“子彈”時,我看到了一座十分宏偉、巨大的建筑物,那
建筑物有一個圓形的、极大的、半透明的穹頂。
我從來未曾見過那么美麗的建筑物,我的心情,本來很緊張,這時也
松馳下來。我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但是不論在什么地方,只要這地方的
人,可以建造出那樣美麗的建筑來,那么,就大有理由可以相信會受到文
明的待遇。
在看到那美麗的大穹頂的同時,也看到了在那建筑物中,熙來攘往的
人。
我的估計不錯,是在一個机場之中,那些人,男女老幼,衣著都很好
看,我走完了最后一節梯子,在梯子兩旁站著的美麗的藍衣女郎,向我點
頭微笑,說了一句我所听不懂的話。
我不知她們在說些什么,所以也只好報以微笑,我怕她們再對我說話
,所以急急向前走出了几步,完全沒有人理會我。
我回頭看去,想看看那“大子彈”究竟是什么模樣的,然而我卻看不
到,我只能看到一個圓錐形,真的像子彈頭一樣的東西,那東西正嵌在一
塊巨大的金屬板的圓孔之后,就在我回頭觀看的一剎問,一陣噪音(就像
是噴射机起飛時的聲音),那圓錐形物体,開始緩緩后退,一塊活板移過
,遮住了那個圓孔。
我也發覺了站在那建筑物中,完全自由,因為根本沒有人理我,人們
在我身邊走來走去,我已觀察到,這個龐大的建筑物,有好几個出口。
我听到許多人在講話,擴音器中,也不斷有聲音,傳了出來。
那种語言,我從來也未曾听到過,我不但無法听懂他們之間所說的一
個字,而且,根本無從判斷他們所說的話,在語言學上,究竟屬于哪一類
。
我還看很多類似文字的標志,那些文字的結构,又簡洁,又美麗,但
同樣地,也一個字都認不出來。
我竟然完全自由,完全沒有人來理會我,這真的出乎意料之外。
忽然之間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從那海邊的屋子到這里,一定有一段
相當遠的距离,我無法知道這個距离是多遠,一切實在太神奇了。
呆立了好一會,才慢慢地向外走去,我強烈感覺到,我已經不在地球
上了,雖然除了我所不懂的文字和語言之外,找不出任何与地球上截然不
同的地方來。
如果說我這時的心情,是從地球到了另一個星球,那還不如說我好像
是一個鄉下人,突然到了异國的大都市之中,更來得确切一些。
我所看到的人,都顯得很和气,每一個人的臉上神情,都是開朗的,
就算他不是在微笑,也給人以一种十分舒服、祥和的感覺。
那种如同噴射机開動的噪音,不斷傳來,我已看到好几次,那巨大的
金屬板后,鑽出一個圓錐体來,圓錐体裂開,一把梯子移過去,有人從圓
錐体中,向外走出來。
當我呆了約莫十分鐘之后,陡然之間,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我所見到的人,全和我日常所見的人,沒有不同,然而,這絕不能証
明我不是在另一個星球上,“他們”和地球上毫無分別!
正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又有一個大的圓錐体,出現在金屬板之后
,而且,裂了開來,一個人,自里面走出來,踏下了梯子。
這樣的情形,我已經看到過好几次了,本來,引不起我的好奇,可是
,這一次情形卻不同,我認識那走出來的人。
我自然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見過他,他就是和我在那房間中,
讓我“先回去”的那個,現在,他自然也是“回來”了!
看到那個人,我真不知道是惊還是喜,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之中
,有一個熟人,總是好的,可是如果被他發現我不是他們自己人,而是一
個冒充的,那豈不糟糕?
就在我猶豫不決,決不定是和那人避不見面還是和他相見之際,那人
已看到了我,他向我招手,大聲說了一句話,那句話也是我听不懂的。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那人已來到我的身前,拍著我的肩頭,繼續
又和我講了兩句話,我完全變得像啞了一樣,不但無法回答,而且簡直無
法開口。
那人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望著我,繼續又說了兩句,看他的樣子,分明
是在等我的回答。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實在不能不開口了,我只好含糊地道:“對不起
……”
我才講了三個字,那人的神色便變了一變,接著,又聲色俱厲他講了
一句活。
糟糕的是,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而我又仍然听不懂他的話。
我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只好轉身便走,但是才走了一步,那人便大踏步走
了過來,攔在我的面前,他用一种十分嚴厲的眼光望著我。
我心頭“怦怦”亂跳,他將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神色更加嚴厲。
我在想著脫身的方法,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擊倒,但是擊倒之后又
怎樣呢?
正當我在想不顧一切,出拳將那人擊倒時再說,那人已經用很低的聲
音道:“千万別動手打人,也別出聲,跟我來。”
我也低聲問道:“這……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道:“別出聲,跟我來。”
那人的聲音十分誠懇,我可以听出他沒有加害我的意思,我可以放心
跟他前去嗎?我的心中想著,而我立即有了決定,我可以跟他去!
而且,事實上,我突然之間,來到了這個地方,如果不遇到那個人,
在這次建筑物中,不知要發呆到什么時候,而且,就算當我有勇气离開這
個建筑物時,我也全然不知該到何處去。
所以,我決定跟那人走,而那人在一說完這句話之后,立時轉身向外
,走了出去,我緊緊地跟在他的后面,從一扇旋轉的玻璃門中,走了出去
,一出了玻璃門,就是一個廣場,和一條十分寬闊,可以容十輛車子同時
行進的馬路,那廣場中有一個大石碑,建造得很壯觀,在石碑的附近,環
繞著廣場的,則是許多被种植成大圓案形的鮮花,一看到了那些花,我心
情又為之一松。
那倒并不是因為爭妍鮮麗的鮮花,本來就有使人心曠神怡的作用,而
是我一眼看去,完全可以叫得出這些鮮花的名目來。
那邊,一大族是紫羅蘭,在一旁,是几列混色郁金香,還有大叢的,
顏色黃得奪目的菊花,以及各种品种的蘭花和芍藥花。
抬頭看去,天色晴朗,蔚藍色的天空,令人心胸舒暢,雖然我毫無疑
問是在一個大城市中,但是空气之清新,最好的法國鄉村,也不過如此。
我看到很多汽車在道上疾馳,但是卻一點噪音也沒有,每一輛汽車發出的
,都只是一种輕微的、悅耳的“滋滋”聲。
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我心中一再想著,什么地方有這樣神話似的
美麗和宁靜?
我看到那人在招手,一輛銀灰色的車子,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
听到那汽車所發出的這种悅耳的聲音,我忍不住問道:“這是電動汽
車?”
這實在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可是它引起的反應,卻使我愕然,只見
那人倏地轉過頭來,壓低了聲音,狠狠地申斥我,道:“閉嘴!”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才好,那人的神色稍為緩
和了一些,他的聲音壓得更低:“記著,除非只有我和你,否則千万別開
口!”
我不知道為什么那人要這樣囑咐我,可是看到他的神情如此緊張,我
也只好點了點頭。
那人吸了一日气,打開了車門,讓我先進去,他接著坐在我的身邊。
這輛車子由一個穿制眼的司机駕駛,看來像是一輛計程車,他對那司机講
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話,那司机便駕著車,向前駛去。
坐在那輛車子之中,真是舒服极了,我從來也未曾在一輛車子中獲得
過如此美妙的享受,車子像是在向前滑過去一樣,但是它的速度卻十分高
。
在駛過了那個廣場之后,我看到了一幢又一幢高大壯觀的建筑物,那
是一個十足現代化的大城市,如果說,在地球的某一個角落,有著那么美
麗的一個大城市,而不為人所知的話,那簡單是不可能的事!
我心中的疑惑,已到了頂點,好几次,我忍不住要出聲問那人,這里
究竟是什么所在,但是我記得他的警告,那司机就在我的前面,我不能開
口。
車子行駛了大約十五分鐘,轉進了一條林蔭大道,看來已到了郊外。
在林蔭大道的兩旁,全是一幅一幅,碧綠油油,看了令人心曠神怡的草地
,在草地之后,則是一幢幢的小洋房。那些房子的式樣全不相同,可是放
在一起,卻有一种和諧的協調,給人以一种极度的平靜舒适之感。
剛才在城市的時候,我已經對那個城市,有著說不出來的喜愛,這時
來到了鄉村,我真想立時沖下車去,舒舒服服地躺在那些草地之上!
車子最后轉出了林蔭大道,進入一條小路,然后,在一幢房子前,停
了下來。
那人拉住了我的手,和我一起下了車,我注意到他并沒有付給車費,
只是和那司机點頭微微笑著,各說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話,然后,他走向草
地,來到了屋前,當他走在草地上的時候,有几個六七歲大的孩子,男女
都有,奔了過來,笑著、叫著,那人逐個拍著他們的頭,講了几句話,那
些孩子又奔了開去。我跟著他,走過了草地,穿過了一條兩邊都是灌木的
石子路,來到了匡前,在門口,我看到有一塊牌子挂著,那人將牌子摘了
下來,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當時我并不以為奇,但是五分鐘之后,我發覺那屋子在我和他未曾來
到之前,竟是一所空房子時,我實在有點難以掩飾的惊訝。
屋子的布置很雅致,我們進了屋子,那人才吁了一口气:“請坐!”
我也吁了一口气:“這里沒有別人,我可以說話?”
那人點了點頭:“是的,我一個人獨住,我還沒有結婚。”
我看到他打開了一個柜子,取出了一瓶酒,倒了一點給我,我接了酒
杯在于,一口就喝干,在那樣的情形下,我的确需要喝點酒。
當我吞下那口酒之后,我道:”朋友,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人的神色,變得十分凝重,他拈著酒杯,緩緩轉動著,直到我問了
第二次,他才抬起頭來:“你惹了大麻煩了,兄弟!”
我望著他:“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我惹了什么麻煩,希望你告訴我
。”
那人嘆了一口气,道:“你到了一個你絕不應該來的地方,你冒充是
我們之間的一份子,要是你被發現了,我們這里的法律是……”
他講到這里的時候,略停了一停,我不禁机伶伶打了一個寒戰:“怎
樣?”
那人道:“處死,毫無商量的余地。”
我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為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錯事?”
那人沉聲道:“你不必做什么錯事,我們這里,絕不容許地球人到來
,我們甚至不讓地球人知道我們的存在!”
我道:“你別嚇我了,我看這里就是地球,這里的一切,和地球上沒
有分別,地球的花,地球上的建筑物,地球上的人!”
那人道:“可是你忽略了一點,我們這里,平靜、安宁、美麗、和平
,地球上哪一個角落,可以找到這些?地球上,到處是殘殺、紛亂、丑惡
,我們不想地球人丑惡的心靈,來沾污了我們美麗的地方!”
我吸了一口气:“這里究竟是什么所在?”
那人望了我半晌:“我不想你死,所以不告訴你,如果你不知道我們
的秘密,那么就算送你回地球去,我的心中,也不會那么內疚,以地球人
的丑惡心靈來說,如果他們發現了我們的存在,一定會千方百計來到我們
這里,你們一來,我們就完了!”
我道:“可是你們卻派人到地球去?”
那人道:“是的,我們的目的是要阻止地球人發現我們,我們做了許
多工作,包括破坏地球人的某些發明在內,為了确保我們自己的安全。”
我冷笑了起來:“這樣說來,你們豈不是自私得很么?”
那人提高了聲音:“在強盜面前保衛自己的人,叫做自私,這就是你
們的邏輯?”
我呆了片刻,實在不知如何說才好。
過了好一會,我才道:“好了,那么你有什么辦法,送我回去?”
那人皺著眉頭,來回踱了几步,才道:“你先得告訴我,是如何來,
你怎么會有那個磁性環,你將一切事情全都告訴我!”
听得他那樣說,我的心中不禁猶豫起來,因為不論我現在是在什么地
方,我和他(他們),始終處在敵對地位,我支吾著,并沒有回答那人的
問題。
那人望著我,嘆了一聲:“我知道,你心中在猜忌、在疑惑、在不信
任我,還不肯將事實真相告訴我,這就是你們的劣根性!”
他竟那樣毫不留情地指斥我,這不禁令我有點惱羞成怒,我冷知了一
聲,也老實不客气地道:“不錯,這是我們的劣根性,但你們也好不了多
少!”
那人道:“我們?我們截然不同!”
我的聲音變得更大,因為在我的經歷之中,有充分的証据,可以証明
他們實在和“我們”一樣地卑劣。
我冷笑著:“我看沒有什么多大的不同,你們之間的一個女人,曾和
我約會,說是有重要的事和我商量,但是她還未曾來得及和我見面就离奇
的死了,我相信她是被謀殺的。…我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那人的面色
,變得十分難看,打擊了他那种自我為是純洁天使的傲气,使我心中十分
高興。我又道:“接著,你們又消滅了她的尸体,然后,你們之間,又有
一個人,攔住了我的車子攻擊我,你們的一輛大卡車,撞死了自己人,你
們之中,又有人指使一個小偷,到我家中來偷東西,哈哈,這就是你的所
謂不同,真是好笑之极!”
我越說越快,那人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終于,他大聲喝道:“住
口!”
我繼續嘲笑他:“這倒是好辦法,先是將自己扮成一無坏處的好人,
現在又來喝我住口。”
那人喘了几口气:“這一切,全是在地球上發生的事,你明白么?”
我道:“自然明白,是發生在地球上的事,但是我更明白,這一切,全是
‘你們’做出來的。”
我在‘你們’兩字上,特意加重語气。
那人搓著手,來回踱著步,喃喃地道:“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
”
我始終冷笑著:“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不妨說到我明白為止。
”
那人突然站定了腳步,吸了一口气,望住了我,緩緩地道:“你不明
白,我們為了摒棄人類的劣根性,不知費了多少心血,費了多少光陰,在
這里,我們總算已取得了成功,但是我們一到了地球,劣根性的遺傳因子
,自然恢复,与你們接近得久了,便恢复了許多年之前的本性。”
如果不是那人說這几句話時的聲音,极其沉痛,我說不定還會繼續嘲
笑他。
而令我停止嘲笑他的一個原因,是因為他那几句話,實在令我感到了
迷惑。
他那樣說,是什么意思呢?他自稱是“人類”,但是又不承認這里是
地球?那究竟是什么意思,難道他是一种特殊的“移民”,從地球上移居
到另一個星体上來的,難道他們全是……
七、人類劣根性毀滅人類
我給他那几句話,引起了重重疑問,而我又實在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問
才好,是以我只好望住了他,不知如何開口,屋子之中,登時靜了下來。
那人隔了半晌,才又道:“現在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衛斯理!”
我點了點頭,仍然不說什么。
那人又道:“不過,我們還是很值得安慰,因為我們工作有成績,如
果以你們的方式來處理,你早就被害。”
我仍然無法出聲,因為我如跌進了一片濃霧之中,完全無法明了事實
的真相。
我在突然之間,問出了一句連我自己也感到突兀的話來,我道:“你
們是什么人?你們是地球人?”
那人望了我好一會,看我的神情,顯然是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口答我
的這個問題,我屏气靜息地等著,等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那人才點了點
頭,我又問道:“這里不是地球?”那人又呆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我再問道:“那么這里是什么地方?你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那人現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道:“我,我全都告訴你吧,我相信
你。”
我忙道:“你一定可以相信我!”
那人踱到了窗前,望著窗外的草地,草地綠得极其可愛,我一直望著
他,那人呆了半晌,轉過身來,道:“說出來,你或者不相信,你知道,
太陽系的九大行星之中,只有土星有一個大環!”
我咳嗽了一下:“小學生也知道。”
那人語調遲緩:“我們現在,就在這個環上。”
我張大了口,真的,我像是傻瓜一樣地張大了口,不知該說些什么才
好。我在土星的那個環上,這實在是太難令人相信了。
地球上的天文學家,一直不知道土星何以有一個大環,也不知道土星
的環中有什么,但不論怎樣,如果告訴天文學家說,土星的環中,有城市
。
有人,那么天文學家一定會哈哈大笑的。、那入又道:“這個環,是
我們祖先建立的,起先,只是遠离土星表面的一個浮空站,漸漸地,一個
站一個站建立,到了今天,終于成為環繞土星的一個大環,我們自制氧气
,自制食水,繁殖地球上的生物,摒棄地球上人類的劣根性,我們之間,
沒有爭執,沒有人想做英雄,沒有傾軋、殘殺,我們日子過得极平靜舒适
。”
我感到頭暈,因為這一切,都是沒有法子接受的事,我呆了一會,才
道:“你們過這种日子,已有多久了?那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那人道:“我們一直保持著地球上的紀元,算起來,已經有將近二十
万年了。”
那人所說的一切,几乎已可以令我相信了,但是,當他一說出“二十
万年”之后,我卻“哈哈”大笑了起來,真是大可笑了。
我立時道:“二十万年?”
那人卻一本正經地道:“不錯,正确的數字,應該是二十万零八千七
百四十四年。”
我點著頭:“是的,在二十万零八千七百四十四年之前,你們從地球
移民到這里,嗯,我真奇怪,你們的身上何以沒有長毛,因為那時,地球
上還只有猿人!”
那人望著我,他的神情中有著怜憫,我已經講出了使他無法辯駁的話
,可是自他的神情看來,卻像是我是一個毫無所知的白痴一樣!
我多少感到了不安,我又大聲道:“你為什么不說話,你可以向我解
釋猿人何以能夠來到土星,在土星上建立浮空站的原因!”
那人又望了我片刻,才平靜地道:“在我們的祖先离開地球之后,地
球上才只剩下猿人的。”
我陡地一惊:“什么意思?”
那人道:“當時,我們的祖先是三千人,他們全是愛好和平的人,与
其他几十万万的人不同,他們看出了地球人的劣根性一天天發展下去,總
有一天,會全部毀滅,所以他們离開了地球,他們离開了地球之后,被他
們預見到的不幸,終于發生了!”
我只覺得有一股寒意,襲向我的全身,我的身子在不由自主發著抖。
我的聲音也在發顫,我已經听明白他的話了,但是我還要再問一遍,我道
:“你的意思,你們是上一代的地球人?”
那人道:“可以這樣說,但是正确的說法是,我們是上一代的地球人
的后代。”
我搖著頭,我搖頭的動作,并不是表示我不相信他的話,實在是人在
突然受到了惊駭莫名的事情之后的一种下意識的反應動作。
那人繼續道:“我們的祖先,那三千人,全是第一流的科學家的學者
,他們离開了地球,來到了土星,可是土星的表面,無法适應人類居住,
所以他們就在土星的上空建立居住點,發展到了今天,成為環繞土星的一
個大環,他們到達之際,就曾立下法律,不准任何地球人,再來加入他們
,接著,地球上就發生了他們預料的慘事。”
我忙道:“什么慘事?”
那人道:“衛先生,你是一個智者,我不相信你會料不到!”
我吸了一口气:“戰爭?”
那人沉痛地道:“戰爭!”
他在講了那兩個字之后,頓了一頓,道:“不止是戰爭,是人類的劣
根性毀滅了人類,現在,這一切,又在重复著,如今地球上,已到了當年
全人類毀滅的前夕,時間不會太遠了!”
我又吸了一口气,我實在沒有什么活可說的了,那人又道:“上一次
的毀滅,最后的原因,是因為一場大戰,但是大戰的形成,并不是突如其
來的、而是一點一滴積聚而成,人類所做的每一件丑惡的事,都加在導向
人類毀滅的積分上,但是人類卻不知道,還在拼命地做,在自掘墳墓。”
我又插了一句:“在經過了大毀滅之后,第二代人又漸漸進化形成?”
那人道:“是的,第二代人,和我們在生理构造上,有所不同,但是
,心理上卻一絲未變,一樣那么丑惡,那么低劣!”
我盡量使我紊亂的思緒鎮定下來,我必須弄清這件事,我一定要逐個
問題問他,我也相信,他一定肯切實回答我的。
我問道:“生理上有什么不同?”
那人道:“在一次浩劫之后,地球上的气溫提高了,本來,地球上的
最高溫度,是你們所說的,攝氏四度,你不覺得這個溫度,到現在為止,
還在地球上留下了一個很大的特點?”
我瞪大了眼睛,在那樣紊亂的情緒下,我實在想不透攝氏四度有什么
特點。
那人道:“水,水在攝氏四度的体積,是標准的体積,四度之后,溫
度再降低,体積反而增大,那是違反了熱脹冷縮的普通定律的。”
我不住地點頭:“那是為了什么?”
那人道:“攝氏四度是以前地球上的最高溫度,那時候水經常處在這
個溫度中存在,而溫度降低,水就膨脹,后來,地球上的气溫高升,水無
法适應自然的環境,所以突破了普通的規律。”
我苦笑著:“還有什么不同?”
那人道:“地球表面的氮气增加了,所以,我腳部的构造,和你們不
同。我們的人,如果長期在地球上生活,由于吸入氮气過多,皮膚會形成
鱗甲狀態,你不覺得我們這里的空气,特別清新么?”
是的,我覺得這里的空气,特別清新。實際上,當我忽然之間,來到
了那個子彈形的狹長空間之中時,我就有這樣的感覺了。
現在,我當然已可以毫無疑問地知道,那是只可以乘搭一個人的洲際
飛行船,而為了使旅客在長期的飛行中不至于寂寞,所以另有一种催眠的
方法,使旅客在旅途中沉睡。
而那种异乎尋常的、絕對的寂靜,如果不是在太空飛行中,又怎能出
現?
我點著頭,吸人氮气過多,皮膚會起鱗甲狀態的變化,關于這一點,
我更可以肯定,因為我和杰克上校,都曾看到他們中的一個,死去之后的
照片。
那人又道:“氮气的比例增加,對于低級生物的繁殖,起了极大的作
用,所以地球上,各种各樣的細菌,比以前大大增加,這是地球人自食其
果,到現在,地球人生命最大的威脅之一,還是各种各樣的疾病,几乎無
可克服的疾病,實在太多了。”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
那人誠懇地道:“我說的完全是事實,現在,我們的人口,大約是一
千五百万,我們居住在這一個大環中,這個大環中的一切環境,已被改造
得和以前的地球,完全一樣,我們有蔚藍的天空,有肥沃的土壤,有城市
,有鄉村,有优美的風景,這是真正的世外桃源,而且更成功的,是我們
已徹底鏟除了人類的劣根性。當年离開紛扰丑惡的地球的,全是人格极高
尚的人,而且他們致力于研究人体內染色体對罪惡性格的影響,到現在為
止,我們的一千五百万人,都是和平、高尚的人,根本沒有犯罪!”
那人一面說著,我一面搖著頭。
可是等他說完,我卻又沒有出聲,那人帶著好奇的眼光望著我:“你
不同意我說的哪一點?”
我道:“關于人類劣根性那一點,你們或者已很成功,但不是絕對成
功,至少你們自私、猜忌,你們不讓現在的地球人發現你們,而且派人到
地球上去,我相信你們在晴中,一定還做了不少破坏工作,阻止現在地球
人的科學進步?”
那人笑了起來:“朋友,你完全錯了,我們這樣做,全是為了保護自
己,一個人將自己的家門緊鎖,不讓盜賊闖進來,難道是錯事么?我們當
然要去破坏地球人的進步,那等于是先將盜賊手中的武器搶下來!”
我道:“可是你們仍然不成功,你們之間,有一個女人,曾和我約晤
,她說有重要的事告訴我,我想她一定是要出賣你們,而你們的人,又將
她殺死了。出賣、告密、謀殺,這算是什么?”
那人被我的這一番話,說得他的臉上,現出了极度無可奈何的神情來
。
他嘆了一聲:“那是因為他們被派到了地球的緣故,雖然過了那么多
年,惡劣的遺傳因素,仍然可能作怪,是以被派到地球上的人,只工作一
個短時期就調回來,但仍然難免有這樣的事發生。”
我望著那人:“你們之間,有多少人曾經去過地球居住?”
那人皺著眉:“不多,從一百年前開始,到現在,大約有三千人,這
三千人的皮膚上,都或多或少,生出了鱗甲來,現在還活著的,有一千多
人。”
我的神情十分嚴肅,因為在剎那間,我想到了一個极其嚴重的問題,
我道:“這一千多人,連你在內,可以說是土星環中的特殊階級,你不覺
得有一個危机潛伏著么?這些人,在經過了地球的生活之后,會感到犯罪
的樂趣,會破坏這里的一切,建立起他們的統治!”
那人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好一會不出聲,然后,才徐徐的道:“
好了,我們的談話,到這里該結束了,你該多為你自己的命運考慮考慮!
”
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對他提出了那樣善意的警告,而他竟不愿和我討
論下去!
看他的神情,他不但不愿意和我討論下去,而且根本极不歡迎我提起
這件事來。
我呆了一會,才道:“我自己的命運,我無法考慮,一切全都要等你
來決定!”
那人來回踱著步,像是正在想著如何安排我,過了好一會,他才道:
“這樣……”
他才講了兩個字,屋中就傳出“滋滋”聲,他轉身過去,按下了牆上
的一個掣,我看到一幅牆移了開去,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真切的傳
真電話,看來,就像是隔著一塊玻璃和另一個人講話一樣。
和那人通話的,是一個美麗的金發女郎,我自然听不懂他們在講些什
么,可是那金發女郎的聲音,卻是如此柔和,她的風采,更是优美之极。
她和那人說了三分鐘,就消失了,那人又按掣,那牆壁恢复原狀。
從我到達這里以來,所觀察的一切,我可以下一個初步的結論,這里
的科學技術,比現在地球上的人,進步了十個世紀左右。
如果地球上的科學發展,照近一百年的增長速度進步下去,一千年之
后,也可以有這里的水准!
那人轉過身來:“你可以先住在我這里,記得,別出去,万一見到了
人,千万不可開口,我會替你安排,你要相信我!”
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只好點頭答應,他像是忽然之間有了什么重要
的事情一樣,赶著要出去,他到了門口,又將剛才的話,叮囑了一遍。
我忽然問道:“你剛才說,在你們這里,完全沒有犯罪,那么,你秘
密收留了我,是不是犯罪?”
我那樣問,只不過是為了好玩,因為這是一個在邏輯上十分有趣的事
,他們這里一切全是本著人類善良的天性來行事的,所以如此和平安定,
而為了避免地球人丑惡的心靈的影響,他們絕不准有地球入到達這里。
然而,幫助像我這那樣,毫無惡意偶然來到的地球人,正是人性善良
的表現,可是他那樣做了卻是犯了罪,和這土星環中的法律是相抵触的。
這實在是一個很難口答的回答,我預料的是,那人听得我如此問之后,一
定是發出一下無可奈何的苦笑,不會說什么的。
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的話才一出口,那人卻大受震動。
剎那之間,他的臉色,變得難看到了极點,他的神情,也有了可怖的
轉變。
我不禁呆住了,我忙道:“對不起,我只是隨便問問,希望你別介意
。”
那人瞪了我半晌,神情才恢复正常,他道:“你只要等上一小時,就
可以知道答案了!”
我自然不知道他那么說是什么意思,我看著他匆匆出了門口,我在沙
發上坐了下來,我坐了一會,又從窗口中看著外面的草地。
那些孩子還在草地上玩,他們玩得很規矩,雖然他們年紀都很小,但
是在我凝視他們的半小時之中,根本沒有任何爭吵發生,更不要說在地球
上隨處可見的孩子扭成一團的打架了。
我又參觀了這幢屋子,有許多設備,我不知是于什么用的,我也不敢
亂動,然而,就我所知的一切看來,這里的一切,實在已是人的最高享受
了。
約莫一小時之后,我听到車聲,然后,那人回來了,和他一起走進屋
子來的,還有七八個人,乍一見那么多人,我不禁吃了一惊。
因為那人自己說過,不准我見外人的,現在,他自己卻帶了那么多人
來,那么,他是不是改變了主意,准備拘捕我,處死我呢?
我在那一剎間,几乎想立時逃走了,但是那人卻道:“來,介紹几個
朋友,這几位,全是到過地球兩次的,我的好朋友。”
我略定了定神,抬頭數了數,一共是七個陌生人,他們都紛紛走過來
和我握手,其中有兩個人還道:“我們在地球上的時候,听說過你。”
我不知道他們來作什么,只好和他們敷衍著,那人招呼著各人坐下來
,又請我全坐下。
在那剎間,我覺得气氛已經不很對頭了,我還說不出所以然來,可是
。
我已經敏感地覺得不對頭,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發生了。
而導致我這种敏感想法的,是因為在突然之間,他們八個人的神色,
都是變得很嚴肅。
我感到有點儿坐立不安,因為我不知道他們想怎樣,在一陣子靜默之
后,那人道:“衛先生來到我們這里,我相信可以幫助我們成功,因為我
們對于要做的事,只是想做,而如何做,卻實在太生疏了。”
我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是以立時間道:“你們想做什么?”
那人猶豫了一下,像是決不定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但是他終于下了決
斷,他道:“我覺得──我們几個人覺得,在這里生活,我們缺少了一些
東西。”
他頓了一頓,我心中更疑惑了,在這世外桃源,他們缺少了什么?
而且,不論他們缺少的是什么,我又有什么可以幫助他們的呢?
那入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頓地道:“我們缺少了權力!”
在那剎間,我實在是呆住了,那是一种絕對意想不到的震惊,而在我
一呆之后,我明白,我几乎想立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明白,何以當我向那人提及曾到過地球的那些人可能有异圖之際,
他的反應如此奇特,而當我提及他的犯罪之際,他又如此震動的原因了,
原來他們几個,曾到過地球几次的,的确已有一個小組織,他們要求權力
,那么不消說,他們自然是想經過一次動亂,而由他們來統治這個“大環
”。
然而,我卻沒有笑出來,因為就在我感到极度可笑的同時,我也感到
了深切的悲哀。
人,總是人,不論這些人的出身是多么优秀,品質是多么高貴,環境
是多么純良,但是人總是人,人是動物,人本來和其他的野獸──雜食動
物──沒有多大的分別,在人的遺傳因子之中,即使過了二十万年,仍然
具有占有的心,在某一种适當的情況下,就會發作,就會要求有權力,就
會要求將他人的利益,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我愣愣地瞪著那人,那時,我臉上的神情,一定极其古怪,因為那几
個人都有點大惑不解的望著我。
那人舔了舔唇:“你為什么不說話?”
我之所以不出聲,是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我在那人的
逼問之下,才道:“我記得,當我初到的時候,你曾經對我介紹這里的環
境,有一句后,使我的印象很深刻。”
那人道:“那一句?”
我說道:“你曾說,在你們這里,一切全是和平、宁靜的,沒有人想
做英雄。”
那人呆了一呆,現出了大不以為然的神色來;“你錯了,你以為我們
想做英雄,一點也不是,我們只是想這里的一千五百万人,日子過得更很
好,同時,更保護所有的人,不被外來的侵略所干扰!”
我簡直感到了痛苦,在那一剎問,我真的感到了痛苦,所以我閉上了
眼睛。
那人說這几句活的時候,他的語气很誠懇,可以說,他的心中的确是
那樣想的。
可是,這樣的話,這樣的口吻,我難道陌生么?我一點也不陌生,在
地球上,這樣的話,我不知听了多少千百遍,為了要使別人的生活過得好
,所以他們不得不出來任勞任怨,他們不是要做英雄,只不過是為別人著
想。
“為別人著想”是一個最好的幌子,在這個幌子的掩飾下,野心家的
最終目的,是將每一個人,都改造得符合他的思想法則。
我閉上了眼睛好一會,才睜了開來,我的聲音听來很微弱,連我自己
也感到吃惊,我道:“那么,我有什么可以幫助你們的呢?”
那人听得我這樣問,以為我已經答應幫助他們了,是以顯得很高興,
他道:“我們這里,有一個管理机构,類似地球上的政府,這個管理机构
的負責人是公選的,我們要推翻它,而對于……對于……”
他想了片刻,才道:“對于……政變,我們實在不很在行,所以請你
來當顧問,你來自地球,對那一套,應該很熟悉。”
我站了起來,在那剎間,我的神色,變得极其嚴肅:“你們要明白,
政變一定有動亂,動亂永有暴力,這是人類劣根性最原始的表現。”
那人并沒有出聲,另一個則道:“一場小小的暴亂,就足以使這里的
人,震惊莫名,我們就可以出面了,你可以擔任制造暴亂的角色,因為我
們對于這些,實在是陌生得很。”
我抑止著心頭的怒意,冷笑著道:“你太客气了,先生,我看,你對
于這些,比我要在行得多,現在,我沒有別的話好說,我只要求快快回地
球去!”
那人道:“為什么你不肯幫助我們?”
我的聲音顯得十分嚴肅:“你們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我相信,在這
里的人,經過了二十万年的和平生活,毫不提防陰謀、詭詐,你們只要一
開始行動,就立即可以成功。”
那几個人都現出十分高興的神色來:“真的?你對我們那么有信心?
”
在那剎間,我已經有了一個決定,所以我的神色,看來不再那么冷漠
,我道:“現在,知道你們計划的,總共有多少人?”
那人道:“全在這里了,就是我們這几個,但如果我們開始行動,那
么,很快就會聯絡到更多人。”
我道:“全到過地球?”
那人點頭道:“是,全到過地球。”
我緩綴吸了一口气:“如果你們要成功,一定要武器,你們有什么武
器?”
那人搖頭道:“沒有。”
其中的一個人道:“我從地球上帶口來了一柄槍,不知道是不是有用
。”
我盡量使自己保持鎮定:“拿出來給我看看?”
那人自他的衣袋內,取出了一柄槍來,那是一柄配有滅聲器的間諜手
槍,我取出了彈夾,其中有七發子彈,槍是完好而可以發射的。
然后,我的動作,只怕是他們几個人做夢也想不到的,因為他們終究
是土星環中的人,而不是地球人,他們曾到過地球,然而只不過是到過地
球而已,而我,卻是地地道道,在地球上成長的。
我一將子彈夾推進了槍膛,便連連拉動槍机,我連射了七槍,每一槍
,都擊中了一個人的要害,七下“拍拍”的聲音之后,只有那人和我,仍
然站著。
那人完全呆住了,他張大了口,額上冒著汗珠,啞聲道:“為什么?
你為什么?”
我道:“我雖然是地球上來的,但是我喜歡這里,我不想這里的一切
。被你們八個人破坏!”
那人臉色慘白:“那么,你……你也要殺我?”
我點頭道:“是的。”
我一面說,一面舉起槍柄,砸向那人的頭部,那人在毫無抵抗的情形
下,昏倒過去,我再抱起一張沉重的椅子來,向他壓了下去,然后,在臨
走的時候,我用打火机,燃著了窗帘。
沒有人注意到我的离開,我也不知道那种屋子起火,冒出濃煙之后,
會怎樣,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一定會被火燒死!
我步行著,憑著記得的方向,足足步行了一日一夜,才到達了那個“
机場”,在途中,我發現許多食物館,人人都可以自由取食,他們的食物
也很可口,我自然毫不客气,不虧待自己。
到了“机場”之后,我費了相當長的時間,注意那些“子彈”的起飛
和降落,然后,肯定了其中的一艘,是飛向地球的,而且正有一個人,准
備登上那艘飛船。
我來到那人身前,低聲道:“對不起,計划有了改變,現在改派我去
,你可以回去了!”
那人顯然是未曾到過地球的,當我那樣說的時候,他用一种极其錯愕
的神情望著我,他對于任何欺騙,實在太陌生了,所以他雖然覺得這事實
是無法接受的,但是仍然點了點頭。
我一手接過了他手中的公事包,循著梯子,登上了那子彈,不多時,
我又在极度的沉寂之中,然后,我睡著了,像來的時候一樣。
當我又醒來之際,我看到飛船的一端打開,我走出去,到了一間房間
中,房間有一個人等著,那人一見我,就道:“衛先生,我知道你曾到過
土星環,但我希望你完全忘記這件事,我們已發現派人到地球來,是一件
很危險的事,決定結束這項行動,全部人員撤离,我是最遲走的一個,再
見!”
在我還不知該如何回答問,他已推開了我,進了飛船,他登上飛船之
后,才回過頭來:“你快离開,這里的一切,快要毀滅了!”
我心中一凜,忙向外走去,出了那房子,那時正是午夜,我沿途向前
疾奔,當我來到了海灘邊的時候,那屋子已起了火。
我回到了家中,接連兩三天、我只是呆呆地坐著,在想著,人性是一
個大環,不論這個環的直徑是多么大,人性總會回到原來的丑惡一面,我
所經歷過的那個環,在時間上是二十万年,但是二十万年雖然長,已回來
的時候,仍然是原來的起點。
“他們”雖已停止派人來地球,也有八個人被我殺掉了,但是還有…
千多個人是到過地球的,而且,誰能擔保那些未曾到過地球的人,不會忽
然又回到環的起點呢?
一個大環,人性就在大環上轉來轉去,轉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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