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這個故事有些特別之處——故事開始和它以後的
發展,簡直完全不對頭,脫軌得特別。可是確然事態
是如此發展,只好說始料不及。
“氣”究竟作何解,人人都可以自己訂定,不必
一定照傳統,更不必聽別人的。
祝各位都有好運氣!
衛斯理
熾天使書城
【一、惡夢情節】
先說一個小故事。
香港有中學會考制度,每年把所有的中學畢業生,集中考慮,不限名額,老試,
老試五科合格者,就稱為“會考合格”,作考生升學、就業的依據,很是重要。
每年,都有出類拔萃的青年人,取得十科優良的驚人成績,也就成為新聞記者
訪問的對象。
一九九二年度會考,有一位少女取得了十科優良的成績後,記者問她何以致之。
這位可愛的小姑娘說:“平時用功,再加上運氣。”
記者可能不以為然,緊追了一句:“考試要講運氣的嗎?”
小姑娘反應奇快:“做任何事都要講運氣的哩!”
記者語塞。
照記者的意思,世事成功,不應該靠運氣,應靠努力或勤懇,甚至“有志者事
竟成”,什麼“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之類的鬼話,幾千年來,害人匪淺。
(把這一類所謂“勵志”的話形容為“鬼話”,一點也不過分,誰要是相信真
的可以把鐵杵磨成針,誰就倒了大頭霉了。)
諸葛孔明是世所公認的智者,他曾很感慨地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這八個字很簡單明了地說明了努力和運氣之間的關係。一件事要取得成功,努
力是一大因素,運氣是另一大因素,兩者缺一不可。那位少女的話,大具哲理,發
問的記者多半立刻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才沒有話可說。
這個故事定名為“運氣”,是不是就講這方面的事呢?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因為“運氣”這兩個字,還可以作別解,例如,把“運”和“氣”分開來,第一個
當動詞,後一個當名詞,就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意思了。
“氣”這個字,可作許多解釋,其中較神秘的一個說法,是道家學說中的“氣”——
人體內的一股真氣,這股氣可以通過許多奇妙的方法去鍛煉,煉成了,張口就可以
噴出三味真火來。所以許多持異功能,也統稱為“氣功”。
所以。“運氣”就有發功的意思,和做事成功要靠運氣之意,又大不相同了。
說來說去,這個故事究竟想說什麼呢?
說來說去,還是一句老話,故事一定要看全部,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明白的。
我習慣在故事開始之前,說些開場白——各地說書先生,皆有此慣例,也必然,
開場白不可太長。
所以、還是請看故事。
在情節詭異的小說或電影之中,常見一個情節。
這個情節的內容是:一個人去到一處陌生的地方,見到了一些人,發生了一些
事,可是,到了第二天,或是在很短暫的時間之後,發現一切全變了,見到的人全
變了,環境也不同了,發生的事也沒有了見證人等等。身歷其境者,像是做了一場
惡夢。
這種“惡夢情節”(我創造的名詞),運用得好,頗具懸疑作用,有令人產生
要弄叨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和想知道結果的欲望。
於是,情節的制造者,就成功了。
等到謎底揭開,可以有各種成因,高手自然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庸手不免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若要舉例,太費事,也沒有必要。
我之所以提及“惡夢情節”,是由於這個故事,正是從一個惡夢情節開始的。
經歷這個惡夢情節的人不是我,是一個名叫李遠的所謂“行政人員”——一個
大機構中,職位在中上級的工作人員。這一類人物,大都有很好的學歷,也有一定
的處世能力,有識見,屬於社會精英。
我之所以強調這一點,是由於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實在太匪夷所思,若換了是
一個沒有知識的人,誰都不會相信,只當他是在夢囈。
我也根本不認識這個李遠,算起來,我和他扯不上關係。可是人際關係很是復
雜,牽絲攀籐下來,幾乎任何人之間,都可以找出一定的關係來。
我和李遠之間的關係,首先得從小郭數起。小郭的妻子姓唐——就是那位曾使
一個日本老人一了她,就驚怖到昏過去的美麗的旅行社職員。
郭太太生性內向,和我們的大開大合作風不相合,所以平常甚少往來。小郭和
我,一起從事許多活動,除了那次小郭在一幢大廈之中,進了電梯之後,一直向上
不停地升,神秘失蹤的事件之外;也從來不讓他的妻子參與。所以我對她可以說是
又熟又不熟。
正由於如此,所以當她忽然打電話給我,說是有一些事要和我商量時,我感到
意外,而且一口答應,她隨時可以來。
她帶來了李遠,李遠的妻子,是郭夫人在孤兒院時的同學。
好了,人物關係初步介紹完了。但那只是人物關係之一——還有人物的關係之
二,索性提前介紹,可以使使古怪的惡夢情節,在簡單敘述下,容易明白。
第二部分的人物關係,全和李遠有關。
李遠是大機構一個部分的經理,和他的經歷發生直接關係的是這個大商0—機
構的總裁,姓關,一個已過六十,但是仍然精力充沛的典型大亨;以及總裁夫人,
我們城市公認的美人郵局不知是總裁的第幾任妻子——這兩個人在社會也都赫赫有
名。李遠一提到他們,我就點頭,表示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自然,關總裁的財勢雖大,但是比起超級豪富陶啟泉來,還是相去甚遠。若是
豪富可以排等級,陶啟泉是第一級,關老闆大約是第六七級。
還有一個人,是李遠的同事,大機構的秘書,是總裁的左右手、親信,常跟著
老闆出入的。這個人注名金兒,國籍不詳,是個身高一百八十多公分,體育健將型
的翩翩美男子。
這個美男子常伴關總裁的身邊,以致有一個時期,流言甚盛,偉關總裁有龍陽
之癖,直到關總裁又娶了年輕貌美的新夫人,謠言才止。由此可知,健美先生金兒,
和老闆之間,關係密切,非同等閒。
好了,人物關係之二,也已大致完成了。
卻說郭夫人帶李遠來見我的時候,她本身仍然是一貫地淡靜,李遠卻面色灰敗、
沮喪,一望便知道他正陷入極度的精神困擾之中,正在崩潰的邊緣。
他一見了我,也顧不得第一次見面的禮儀,雙手一起抓住了我的手臂,顫聲道
:“求求你,救救我,衛先生,求求你救我!”
我還沒回答他,只是向郭夫人望了一眼。郭夫人是聰明人,立即知道了我的意
思,也不會來麻煩衛先生。
郭大偵探解決各種“疑難雜症”的本領,不在我之下,我奇怪何以郭夫人來找
我,這時才有了答案。
郭夫人又很適當地奉承我:“不過,發生在李先生身上的事很怪,就算小郭在,
只怕也要營駕衛先生出馬才行。”
李遠則顯然對我更有信心,連聲道:“對!,對!一定要衛先生出馬才行。”
我大大地斟了一杯酒,遞給了李遠,讓他先從極度的恐謊之中,松弛一下。
不過看來作用不大,因為他在接過了酒杯之後,雙手一直在發抖,要不是我不
時伸手去按住了付出的手,那杯酒,只怕要有,一半灑了出來。
看到李遠的情況如此之差,我忙加以言語—的安慰:“別慌張,天下事,大多
數可以解決,真要無法解決,那就急也沒有用處!”
人到了一定垢年紀,對事情的態度就會不一樣。我要是有年輕的時候,一定豪
氣干雲,說“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但現在的說法,大有保留,因為人生的閱
歷豐富了,就可以知道,有許多事,確然是人力無法解決的,像原振俠醫生,成了
宇宙的迷失者,連他身處何地也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使他回到地球上來呢?
我的安慰話,起的作用也不大,郭夫人提義:“李先生,你還是先把你的經歷
說一說吧。”
於是,李遠就開始敘述他的經歷。
在才一開始的時候,他簡直語不成句,說一句話,要停下好幾次,臉上流露出
恐懼驚疑的神情。我沒有催促他,任由他自己去發揮。
有的地方,他說得很是詳細,有的地方,又過於簡單,在我有不明白之處,我
就發問。總的來說,他的敘述,拖泥帶水之處極多,而且有的與怪事無關,全是他
所在的大機構中的瑣事,乏味之至。
所以,我把他的經歷,整理了一下,再轉述出來——這是我的故事一貫的複述
方法,大家自然都已熟悉的了。
事情的一開始,是李遠在他的辦公室中,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李遠是地位相
當高的行政人員,他有許多具電話,這天早上,響起來的那一具,是專供給比他更
高級的人員和他聯絡之用的。
所以,電話一響,李遠就有點緊張,先把兩個職員支開去,以防談話的內容如
果涉及秘密,會洩漏出去。
然後,他按下制扭,就聽到了總裁辦公室秘書金兒的聲音:“李經理,請聯結
電腦辦聲儀,總裁要親自對你說話!”
李遠的心中又是一凜。關總載三天前到了巴哈馬群島的拿騷,出席一個重要的
國際金融會議,在萬里之外,會有什麼指示?
他熟悉地操縱著電腦。
當他說到這裡時,他略停了一停,向我望來。我知道他是在問我,知不知道是
“電腦辦聲儀”,我點了點頭,表示知道——每一個人的聲音,都有一個特殊的頻
率,無人相同,比人的指紋還要獨特。所以有利用聲音去打開的鎖,只有這個人的
聲音才打得開的。
一些大組織,為了防止有人在電話中假冒上司、偽造命令,所以,高級人員都
存有電腦聲音頻率的檔案,電話中有聲音傳出,交給電腦去檢查,說話者是否本人,
一查就知,這是一種很先進實用的新科技裝置。
操作了片刻,李遠大聲道:“聯結完畢!”
他話才一出口,就聽到了關總裁的聲音:“立即到拿騷來,專機已在等候,立
即出發!”
在他聽到聲音的同時,電腦熒屏之上,不住地閃出關總裁的名字,以證明這項
命令,確然是關總裁親口所發。
李遠連愕然的時間都沒有,他一手抹了抹額上由於兩沁出來的汗,一手提起了
公事包,就離開了辦公室,直赴機場。
他知道,關總裁如果說是“立即”,那就是真正的“立即”,並不是說你還可
以抽一分鐘打個電話回家,或者上廁所去小便一下。
他到了機場,果然已有專機在等候,上了機,他聽到機師在作報告,報告他上
機的時間,他慶幸自己以第一時間趕到。
等到飛機起飛之後,他定了定神,才要求打一個電話給妻子,說明突有要務,
同時,在喝了一杯酒之後,想起了總裁突如其來的命令——而且親口吩咐,可知必
然重要之至。一個大機構的中上級人員,能得到總裁的如此重視,通常都是受器重
和有升級希望的徵兆。所以李遠那十來小時的航程,心情很是興奮,甚至無法入眠
。
到了目的地,一下機,就有金色的豪華大房車,奉總裁之命來接他,車子在半
小時之後,駛進一幢極大洋房的花園,然後,直達洋房之前,他看到高大俊美的金
兒正站在門口。
其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漫天紅霞,映著金兒挺拔身型,益見俊銷。李遠雖
然和他不是十分合拍,但也不禁暗中喝了一聲彩:好一表人材。
李遠一下車,走上石階,金兒並沒有迎下來,這使李遠有點不自在——在大機
構耽得久了,人會就變得敏感,會去計較一些小節,並且耿耿於懷。
李遠和金兒握手,金兒道:“老闆說和你一起進晚餐,你且先去休息。”
李遠心中納悶,又急於想知道總裁十萬火急打自己來有什麼事,可是他明知金
兒不說,自己問也是白問,反倒自討沒趣。金兒話一說完,已自顧自走了開去,自
有管家、女僕把李遠帶到房間之中。
那洋房極大,房間中的陳設,不消說,也豪華之至。應有盡有。李遠若不是心
中有個悶葫蘆,不消說,也豪華之至。應有盡有。李遠若不是心中有個悶葫蘆,不
能放鬆心情,單是在陽台上,遠眺晚霞下的大西洋,已是賞心悅目之至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卻一直沒有人再來理會他——他召來了總管,問什麼時候
進晚餐,總管卻說要等主人的吩咐。主人就是總裁,卻又一直未有露面。
李遠這時,已經隱隱感到事有蹊蹺了。可是這時,就算他把頭搾扁了,也不會
想到後來事情會演變得如此荒誕和離奇。
李遠沒有什麼可做的,除了等待之外,他不住在房間中踱步,直到天色全黑,
將近八時半,才有人敲門,女僕來請他到飯廳去。
飯廳在樓下(他的房間在二樓)。美輪美奐之至,李遠一離去,一張長得出奇
的餐桌,兩端坐著總裁和總裁夫人。
夫人盛裝,酥胸半露,雪白的肌膚之上,配著一條鮮紅奪目的紅寶石項鍊,更
是顯得誘人之極。
而金兒則坐在長桌的中間,李遠一進來,自然先向總裁行禮,再向夫人打招呼。
總裁只是略點了點頭,作了一個手勢,指著金兒對面的位置,連“請坐”也沒
有說,臉上神情漠然,別說不知道何以忽然召自己來,李遠連他是喜是怒,他看不
出來。
接著,各級僕役,輪流上萊、換酒,說不盡的富麗堂皇,吃的也說不盡是山珍
海味,可是李遠卻連入口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因為晚餐的氣氛,怪異莫名,總裁、
夫人和金兒,非但一言不發,而且連表情也沒有,李遠有一個短暫的時間,感到遍
體生寒,他感到自己像是和三個死人一起進食。
她幾次,李遠先咳嗽一下,打算說些什麼,但始終由於氣氛太僵,所以他也變
得一個字都沒有說。
好不容易,到了飯後甜品,夫人卻一推面前的碟子,帶起一股香風,盈盈站起,
轉身向上走了出去。
夫人走了之後,總裁一直用餐巾抹嘴,抹了足有兩分鐘之久,放了餐巾,他也
走了。
李遠到了這時候,當真是忍無可忍之至,他瞪視著金兒,想得到答案,可是金
兒卻十分專注地享受著他的甜品。
李遠終於問出了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遠怒意勃發,覺得自己被戲弄了,可是他還未喪失理智,知道金兒在機構中
的重要位置,不能得罪,所以他的滿腔怒電,都只表現在他一下子漲得通紅的臉上
。
他大大喝了一口酒,才又道:“總裁那麼緊急地召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金兒仍然連望也不望李遠,空氣冰冷,絕不友善:“是總裁召你來的,你該去
問總裁!”
一句話把李遠堵得連氣都喘不過來,臉色由紅而白,要用力插了搖頭,才明白
自己這時的處境,古怪之極。金兒說得有理,應該去問總裁。可是從晚飯時那種僵
硬的氣氛看來,分明有一些古怪的事發生了,總裁離開的時候,臉色那麼難看,心
情當然不會好,李遠再想打破悶葫蘆,這時也不敢去問總裁。
他也忍受不了金兒的那種冷淡的態度,霍然起身,也離開了飯廳。
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大是氣悶,於是就喝悶酒,他酒量不是很好,一瓶白蘭
地沒喝完,人已醉倒在沙發之上睡著了。
這一個情節,很是重要,因為李遠若不是醉倒在沙發上,以後的情形,就可能
大不相同。
因為房間是套房,沙發在外間,連著陽台,通向陽台的門又開著。而如果李遠
是在正常的情形下入睡的,他應該睡在裡間的床上,那樣的話,外面有聲音,他也
就不會那麼容易聽得見而被吵醒了。
是的,李遠睡到半夜,是被激烈的爭吵聲吵醒的。他才醒來,由於醉酒,頭痛
欲裂,想站起來,竟然難以站得穩。
可是他仍可以聽得出,在爭吵的,是一男一女,而且,他更進一步地聽出,那
一男一女,正是總裁和他美麗的夫人。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扶著可以扶持的任何東西,搖搖晃晃,走到了陽台上。
由於後來發生的事很古怪,所以我對這一細節很注意。我指出:“李先生,你
當時雖然醒了,可是全身還處在酒精的麻醉作用之中,你知道,在這種情形下,產
生幻覺,是很正常的現象!”
李遠的反應是神情苦澀:“我知道當時我還不是十分清醒,可是到了第二天,
我雖然還頭昏腦脹,但已沒有了酒意,那時所發生的一切,和當晚的事,都可以銜
接起來,那足以證明我當時所見並不是幻覺。”
我接受了他的說法。
當時,李遠好不容易來到了陽台上,循爭吵聲傳來處看去,看到了總裁和夫人
。要特別指出的是,兩人吵架時所用的語言,李遠聽不懂,不知是法文、意大利文,
還是西班牙文。但是侮辱對方的身體語言,卻是全人類通用的。李遠一限看到夫人
向總裁所作的手勢,一時之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平日風情萬種,雍容華貴,一舉手一投足,無不充滿了大家風範,典型淑女的
總裁夫人,這時接連所作的手勢,增加上她美麗的臉龐上那種扭曲了的神情,簡直
是最潑最濫的女流氓!
若不是她還穿著晚飯時的那件禮服,李遠根本不敢認她——而那禮服,下半截
也被扯去了,露出了一雙粉光精緻的玉腿,雖然在跳罵之中,但是看來仍然誘人美
麗。
總裁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平日道貌岸然,整天板著臉的紳士,這時也和流
氓潑皮無異。而且他努力想抓住夫人,只是夫人的動作,比他靈活得多,他根本抓
不住她,至多只是抓住她的衣服——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局面:在爭吵、動作之
中,夫人身上的衣服,逐片逐片減少,漸漸到了衣不蔽體的程度了。
李遠在陽台上看了大約三分鐘,或許更久,由於當時,他實在太驚愕了,所以
說不上正確的時間來。
他仍然頭痛,可是卻陡然想起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來,是多年在社會上打滾
的人情世故,使他想起這個問題來的。
他想到,不論總裁夫人是由於什麼原因在吵架,兩人此際的情形,可以說是醜
態百出,那是絕對見不得人的事,卻偏偏讓自己見到了!
那等於是窺破了總裁和夫人的隱私——通常來說,那不是好事,對自己的處境
不利,總裁必然不樂意自己的隱私掌握在手下職員的手中!
一想到了這一點,李遠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肯定在爭吵的兩人並沒有發現他,
他還有機會補救,所以,他立即連跌帶爬,離開了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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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殺人,或自殺】
他並且立刻把陽台的門關上,門一關上之後,爭吵聲就沒有那麼明顯了。
他喘著氣,留意外面的動靜,又過了三四分鐘,外面音響寂然,爭吵顯然結束
了。
李遠並沒有看到爭吵是怎麼結束的,他在心中祈禱,保佑總裁夫婦沒有看到他,
而他也決定把看到的一切,完全忘掉,只當那是自己酒醉後的惡夢。
(若以為李遠的“惡夢情節”就此為止,那就大錯特錯了,且再看下去。)
雖然他一點也不想再喝酒,但由於剛才目睹的一切實在太可怖,所以他又喝了
一小口酒。他坐了下來,心中想。總裁夫婦之間爭吵得如此劇烈,一定有大事發生,
所以總裁才暫時把他來到的事,擱到了一邊。
這樣一想,他心中釋然,走進了房中,洗了一個熱水澡,在床上躺了下來,正
欲朦朧睡去,忽然傳來了急速的敲門聲。
李遠又撐著了床去開門,開門處,站在門口的,赫然就是關總裁!
總裁已換上了睡袍,門一開,他極不禮貌地把李遠推開,大踏走了進去,在沙
發上坐下。
李遠忙關上門——在這之前,他向門外看了看,長長的走廊上,並沒有他人。
總裁的臉色很難看,李遠來到了他面前,也坐了下來,才一坐下,便又站起,
斟了一杯酒給總裁,總裁接了過來,一飲而盡,並且示意再要一杯。
連盡了三杯,總裁才道:“你全看見了?”
李遠心中一凜,決定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他表情十足,反問:“看到什麼了?”
總裁盯著他:“沒看到什麼,總聽到些什麼吧?”
李遠搖頭:“我不知道該聽到什麼,我喝多了,若不是你來拍門,我怕會一直
睡到天亮。對了總裁,你把我召來,有什麼吩咐?”
總裁發了一會怔,才道:“本來是有些事要你做,但現在已不重要,現在重要
的是——”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接下來發生的事,李遠怎麼也想不到。
總裁的神情,變得嚴肅之至,他道:“現在有更重要的任務,需要你去完成,
如果你完成得好,我保證在三年之內,將你提升到副總裁的位置!”
一聽得總裁這樣說,李遠的一顆心,幾乎從口中跳將出來——副總裁!這是整
個機構之中,上萬職工每個人的夢。由總裁親口保證,那三年之後,這個極高的職
位,必然會落在他的身上!
但是李遠也知道,總裁作了這種非比尋常的許諾,當然也有非同小可的事要他
去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待總裁作進一步的吩咐。
總裁先動作,後說話。他一揮手,自睡袍的袋中,取出了一柄手槍來。
那手槍相當大,一望而知有強大的殺傷力,可是卻精緻之極,象牙為柄,甚至
還鑲了各色寶石。
李遠一看到總裁取槍在手,便已經傻了眼。接著,他又看到總裁自另一個袋中,
取出了長長的管狀滅音器,裝在槍管之上。
李遠驚愕得完全不知如何反應才好,說他此際,呆若水雞,那是最好的形容了
。
總裁裝妥了滅音器,把手槍放在面前的幾上,李遠預料到有極不尋常的事發生,
他用近乎乞憐的目光望定了總裁,希望總裁會大發慈悲之心,把一切事都取消,他
寧願三年之後,不要升職了!
可是總裁卻還是鐵青著臉,把他的要求說了出來。
在總裁未曾說出要求之前,李遠心跳劇烈,心中慌張之極,可是總裁一說了出
來之後,他知道自己萬萬不會答應,反倒鎮靜了下來——這種情形很正常,大禍臨
頭之前,會驚惶失措,但等到這事已生,人就反倒要集中精神去應付了。
總裁一字一頓地下達著他的命令:“用這柄槍,去殺一個人!”
李遠吸了一口氣,一個“不”字,還未曾出口,總裁又已咬牙切齒地補充:
“殺那個賤人。她不配做我的妻子,不配活著!”
這時,李遠已更鎮定。他甚至不是簡單地說一個“不”字,而竟然是相當花俏
地道:“對不起,這種事我無法代勞?”
總裁這時睜大了眼:“你聽清楚了剛才我的許諾?”
李遠只覺得事情荒謬絕倫:“我聽得很清楚,但是我認為,我殺了‘那賤人’,
坐電椅的機會,比當副總裁更高!所以我說‘不’!”
總裁緩緩搖著頭:“太可惜了,你應該知道,像如今面臨的機會,一生之中,
可能再不重現!”
李遠十分沉著:“很好,我根本不希望重現。”
他已經審度形勢,知道自己和總裁之間,再了沒有轉圜的余地了,所以不必再
客氣了。
他打了一個呵欠,聲音強硬:“如果沒有別的事,請收起你的槍離去,我要休
息了——以便明天一早就離去。你會收到我的辭職信。同時,我也勸你不可再找別
人,或是親自動手,因為尊夫人有了意外,我一定會把今晚的事說出來。”
總裁併沒有打岔,一直到李遠說完,他才搖頭:“太可惜了,你今年才四十歲
出頭,就有可能在監獄中度過下半生!”
李遠一時之間,沒有弄明白這下半句話的意思,他冷冷地道:“只有殺人者,
或指使人殺人者,才有可能在監獄中度過下半生!”
總裁笑得很是陰森:“照你這樣說,世上就沒有‘冤獄’這回事了?”
李遠心中陡然一凜,他已感到,一個陷阱已設好,一張網已張開,而他正是陷
阱和網對待著的獵物!一個可怕而又卑鄙的陰謀,正針對著他在開展!
他憤怒無比,但是也吃驚之極,他身子開始顫抖,卻又全身冰涼,想說什麼,
由於口唇劇烈的發抖,竟難以成句,只是發出了一些沒有意義的聲音。
他更感到總裁的目光越來越陰森,聲音也越來越刺耳:“你想一想,那賤人若
是被殺,這裡眾口一詞,都說是你下的手,你有多少成把握可以為自己洗脫罪名?”
李遠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在不到十秒鐘的時間之內,他全身冷汗直
冒,以致人像是浸到了稠膩的液漿之中。
他要竭力掙扎,才能啞著嗓子叫出來:“無恥!你太卑鄙了!別人不會像你一
樣!”
我作了一個手勢,讓他繼續說下去。
李遠在有了這樣的決定之後,心境不再那麼緊張,也沒有那麼紊亂了,他取起
了那枝槍,發現槍很是沉重,像是用特種金屬鑄成的。
他用外衣掩藏著槍,走出了房間。一出房間,就看到走廊上,金兒正倚在一扇
門前,見了他,就向另一扇門,似有意無意地指了一指。
李遠知道,金兒是在告訴他夫人的所在。李遠在心罵了一連串粗話,他可以肯
定,總裁的陰謀,來自金兒的設計。
同時,他的心中,也有幾分快意,因總裁和金兒,一定料不到他已有了這樣大
膽的反抗,逃脫陷阱的計劃!自己的行動,必然會令陰謀者大驚失色!
他照金兒所指的那扇門走去,到了門前,伸手扣了扣門,就立刻聽到夫人的咒
罵聲——仍然聽不懂是什麼語言,可是一聽就知道是刻毒的咒罵。
李遠不理會,去推門,門鎖著,回頭看金兒,金兒卻已不知去向。
李遠只好再敲門,同時道:“夫人,是我,李遠,我有重要的話要告訴你!”
他得到的回答,仍然是一連串的咒罵。
李遠在這時候,又作出了一個決定,他取槍對準了門鎖,連開兩槍,擊毀了門
鎖,推門而入!
一進門,是一間很大的房間,他一下子就了夫人,不由得呆了一呆。
因為情景很是奇特,在一張巨大的沙發上,綺年玉貌的夫人,縮成了一團,她
身上幾乎已沒有衣服,所以身子雖然縮著,可是雪也似的胴體,也都暴露在外。
李遠從來都未曾見過如此晶瑩動人的女體,而且她的身體蜷縮著,形成一種奇
特的姿態,所表現的曲線,也優美誘人之至。
李遠一步跨了進來之後,就被夫人那種香艷絕倫的形態所吸引,一時之間,不
知如何才好。
夫人俏麗的笑容,很是哀切,也像是曾經哭過,楚楚可憐,益增嫵媚。她的一
雙大眼睛,眼波如春水,在李遠身上略一流轉,就道:“老傢伙叫你來殺我?”
李遠一怔,定過神來。夫人開門見山就這樣問,事情反倒好辦了!他反關上了
門,收起了手槍,走近夫人:“是!不過我絕不會那麼做!”
夫人用閃耀的眼光望向他,李遠頓時覺得自己像是勇救美人的英雄,他又走近
了一步,由於離得美人更近,他不由自主,嚥了一口口水。夫人仰頭看著他,他俯
下身,於是,一股發自美女身上的幽香,又令他迷醉。他勉強定了定神,才道:
“你身處險境,就算我不下手,也會有別人來殺你,所以,你要立刻離開這裡,或
者,要求警方協助你脫險!”
李遠說得十分認真,夫人也聽得很用心,在她俏麗的臉上,有一股難以形容的
悲哀,她慢慢地“打開”自己的身子。
(李遠在敘事的時候,用了“打開身子”這樣的句子,聽來又是很順耳,但想
想夫人本來是蟋縮著的,忽然伸直,也就很傳神。)
這一來,李遠更是神為之奪、目為之眩,對於眼前艷光四射的女體,既想看,
又不敢看。
他吸了一口氣,神情焦慮:“夫人,你要早些作決定,不能再遲疑了!”
夫人幽幽地歎了一聲,忽然向一個大相指了一指:“你打開這櫃門看一看!”
李遠苦笑,不明白夫人何以這樣的生死關頭,還這樣好整以暇,要自己做這種
事。他匆匆走過去,用力打開了櫃門。
門才一打開,就有許多人的身體,自櫃中一起跌了出來——這種情形,出乎意
料之至,李遠忙不迭向後退去,但是還是遲了,有一個體,跌向他,他伸手扶住了
那個人體。這時,他才發現了兩件事。
第一,跌出來的人體,不是真人,而是軟膠制成的,大小和真人一樣,有男有
女,全部裸體,制造得逼真之極,幾乎完全和真人一樣。
李遠連說了幾遍“幾乎和真人一樣”,我要求他作進一步的說明。他道:“就
是和真人一樣,甚至在觸覺上,也像是遇上了真人。有各色人種,人體上的毛髮,
也是真的,就像真人一樣。”
我道:“你扶住了其中一個,重量當然和真人不一樣,所以你才知道那不是真
人!”
李遠點頭:“是,這是其一。第二是,我發現所有的人,都沒有頭……不,應
該說,所有的人‘人’,他們的頭,都陷在脖子內,只有頭頂部分顯露在外。”
我聽到這裡,不禁皺了皺眉。如果把李遠的敘述化成畫面,那真是越來越怪誕
了——打開櫃門,跌出許多赤裸、無頭的男女身體來,這樣的畫面,應用在電影上,
一定具有相當的震怵效果。
李遠看到我有疑惑的神情,他聲音干濕:“衛先生,我只是一個循規蹈矩的行
政人員,不是藝術家,沒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力。這一切,若不是我的親身經歷,我
絕對無法想像得出!”
我暫時對李遠的聲明不置可否,因為我知道,人腦太複雜了,有時會有絕想不
到的情形出現.一個平時呆板的人,忽然之間產生匪夷所思的想象,並不是不可能
的事。
我示意李遠繼續說下去,李遠再喝了幾口酒,才道:“我當時十分狼狽,轉頭
向夫人望去——”
李遠扶住了一個人體,那是一個黑種女性的身體,豐滿玲瓏,不著黑種女性特
有的長腿細腰,回頭去看夫人,夫人已站了起來,指著那些人體,神情很是激動,
以致連聲音也變了:“拉他們的頭髮,把他們的頭拉出來!”
這時,房內的情景,形成了一種詭異莫測的氣氛,李遠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
一個魔幻的境界之中,夫人的話,也似乎變成了不可抗拒的命令。
所以,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個黑女的頭髮,用力向外一拉,居然就把黑女的
頭,自脖子之中,拉了出來。那黑女眉目如畫,像是正在向李遠笑,兩排牙齒,更
得白得發光。
李遠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夫人突然有了行動,而且很是快疾,一下
子就拉出了三個人的人頭,有男有女。然後,她又踢開了幾個人體,一面踢,一面
道:“這些全是老鬼的玩具,老鬼喜歡玩人,玩真的還不夠,還要玩假的,我也是
他的玩具,我逃不出去,就像那些假人逃不出去一樣!”
大半裸的一個真美人,加上許多全裸的假人,連李遠都有不知道自己是真還是
假的感覺。
這種感覺極重要,他想盡快地擺脫,他也就得暴躁起來,一揮手,把那個假黑
女人遠遠拋了開去,提高了聲音:“你一定要走,你不走,他們殺了你,會算在我
的帳上,誣陷是我殺人!”
他說著,不由分說,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罩在夫人的身上,同時,拿起電話
來:“我通知警方!”
他對巴哈馬群島不是很熟悉,不知道該撥什麼號碼才能知會警方,略一猶豫之
後,夫人揚起他的外套,向他頭上罩了下來。
李遠一時之間未能拉脫,他聽到了開門聲和關門聲。等到他拉下了外套,房間
中只剩他一個了。
他忙走出房間去.走廊之中,卻闐無一人,而且靜得出奇,竟像是什麼中都未
曾發生過一般。若不是那柄手槍還在,他真當自己是在做惡夢。
他本來想把手槍拋回房中去,可是繼而一想,事情實在太怪異,自己身在險地,
有一柄槍防身,也是好的。所以,他把槍放進跨袋中,沉甸甸的感覺,使他覺得安
全。
他決定天色一亮就離開,一直到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沒有再遇到別人。
進了房間之後,他忍不住又大口喝酒,前面已提及過他的酒量不是很好,所以
很快地,他又進入了迷糊的境界,似睡似醒。
他盡量使自己記得:身在怪異的境地之中,不可以醉倒,要保持最低限底的清
醒。
可是他終於還是醉倒了——他是被一陣極度的喧鬧聲所吵醒的,等他睜開眼,
已是陽光滿室。巴哈馬群島的陽光,舉世聞名,李遠當然不會有心情欣賞。外面有
巨大的機器聲響和鼎沸的人聲。他衝到陽台上,向偌大的花園看去,一看之下,不
禁呆了!
只見花園中,到處是警員和警察,再加若干譽犬,正在到處走動。
這還不奇,奇的是有許多掘土機,正在把—叢叢的灌水花卉掘起來。這些機器
發出巨大的聲響,正把—座美麗有致的花園,作令人不忍卒睹的徹底破壞!
他也看到了總裁和金兒,站在石階上,正在和一個高級警官說話。
看到了這種情景,李遠的第一個念頭是:糟了!
熾天使書城
【三、最後的三個希望】
一定是出了事,他直覺地想到:夫人被殺了!不然,怎麼有那麼多警員?
而總裁曾說過,夫人被殺,大家會指證他是兇手,眼前的一切,都證明他大禍
臨頭了!
一想到這一點,他的腦中立刻間出了一個字:逃!
他那時真是急昏了頭,屋子的周圍,至少有三百名警察,除非他會隱身法,不
然,如何進得出去?
他整個人僵呆著,連挪動一步都難,就在這時,房門打開,沖我和金兒一起走
了進來。總裁臉色鐵青,金兒一進來就問:“夫人失蹤了,你有什麼看法?”
李遠在剎那之間,真想縱聲大笑——他也真的笑了出來,可是聲音比哭還要難
聽。他一面笑、一面道:“我有什麼看法?我又不是專責看守夫人的,請讓開。我
不是瘋子,所以不想再留在病人院中!”
他把巨宅形容為“瘋人院”,倒十分恰當,因為那種破壞和混亂,世界上只怕
沒有哪家瘋人院比得上了。
他轉身避開了金兒,瞧也不瞧總裁一眼。這時,他心中倒很安慰,因為夫人
“失蹤”了,並不是被殺了,他也不會被誣陷,可以脫身了。
當他離開那屋子,去到機場的時候,在候機室中,他對著鏡子,照著發青的臉,
過去十五小時的遭遇,根本就是一場超級惡夢。
一直到回家,他才算是撿了一條命回來。他又喝了大量的酒,在妻子的嘮叨聲
中,昏睡了很久,這才起身,撐著頭想了一想:這份工作,當然沒有了,可是他又
不甘心辭職——這樣,他在經濟上會損失很多。
他決定再回公司去,等候總裁把他辭退,在他想來,那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於是,他穿著整齊,帶著準備戰鬥的心情出門,半小時之的,又踏進了公司的
大廈。
和往常一樣,由於他在機構中的地位相當高,所以向他打招呼的人也不少。令
他覺得奇怪的是,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在打招呼之後,都加上一句:“你回來了!”
那好像他有遠行一事,人盡皆知,而事實上,他一接到命令,立即出發,連他
的秘書都不知道!
李遠由於有大事要處理,所以對這種現象,也沒有放在心上,直到他來到了自
己的辦公室外,他的秘書向他說了“你回來啦”,他才皺了皺眉。
他的秘書是一位嬌小玲瓏,黑裡俏的年輕女郎,笑起來容顏甜美,和他之間,
很有點曖味的肌膚之親,所以關係非比尋常。
他覺得“你回來啦”這句話很是刺耳,忍不住道:“我哪裡去了,你知道嗎?”
女秘書睜大了眼,神情驚訝莫名,又有著極度的委曲,咬了咬下唇,一副賭氣
的聲音:“不知道,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對了,總裁吩咐了,你一回來,立刻
上總室去見他!”
李遠一聽說總裁立刻要見他,知道巴哈馬的事發作了,自然也就不再去理會女
秘書的態度有異。他悶哼一聲,轉身就走了,卻聽女秘書在背後的一句話:“沒有
心肝的東西!”
李遠呆了一呆,他自己的心情不好,所以也沒有理會。進了升降機,直上頂樓,
一出升降機,就看到金兒和好幾個高級行政人員,金兒首先道:“你回來啦,總裁
正等著見你!”
金兒的神態,很是熱情,其餘人也都向他微笑。可是這種情形,反倒使李遠感
到了一股怒意,他心中在想:你們不必幸災樂禍,就算我離開了機構,也不至於餓
死!而且,總裁還有企圖殺妻的把柄在我手裡,說什麼,也得忌我兩分!
他挺了挺胸,神情冰冷,向金兒發出了一聲冷笑:“夫人回來了嗎?”
這句話一出口,再加上他的這種神態,不但剎那之間,金兒錯愕之至,其他所
有人,也都驚訝之至,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下,李遠更感到人人都對抗他充滿了敵意,他連聲冷笑,不
理會各人,逕自向總裁室走去,門也不敲,就推門直進,金兒趕過來阻止,已遲了
一步。
門一推開,他就呆了一呆,只見艷光四射的夫人,正在總裁的身邊,嬌嫩粉白
的俏人,和總裁已起了不少皺紋的臉,貼在一起,正在親熱!
他呆了一呆,金兒已閃身在他身邊越過了他,轉身阻在他的面前,很有些怒意
:“李經理,你……太失態了!”
總裁卻笑著說:“不要緊,我們是老夫老妻了!”
一句極普通的問候話,可是卻令得李遠摸不著頭腦,他在琢磨總裁這樣說是什
麼用意時,總裁又道:“度假完了,要立刻展開工作了,有新的任務,你準備一小
時後出席會議。”
李遠連吞了三口口水,才掙扎著講出了一句話來:“度假完畢?誰度假了?”
總裁和金兒用古怪之極的神情望定了他,李遠的怒意越來越甚,他感到這兩人,
又在進行另一項針對他的陰謀,於是他提高了聲音:“你們兩人聽著,馬哈馬的事
要是抖了出來,你們也未必見得有什麼好處,意圖殺人,也是有罪的!”
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也紅了,脖子也粗了。可是總裁和金兒望向他的目光
更古怪,而且互望著,又是吃驚,又莫名其妙。
總裁終於在十秒鐘之後沉下臉來:“李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夫人在一旁也尖叫了起來:“意圖殺人?太可怕了,誰意圖殺人?意圖殺什麼
人?”
李遠心煩意亂,指著總裁,面向夫人:“老鬼要殺了你這賤人!”夫人的口張
得老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金兒走過來,李遠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就先發制人,
雙手用力去推他,可是金兒反應極快,閃了開去,李遠推了一個空。
總裁已拿起了電話,喘著氣:“保安主任,快帶人來,多帶幾個,有人瘋了!”
金兒在閃開了一步之後,迅速地移到了總裁的面前,保護總裁——也確然有此
必要,因為李遠已經氣沖沖地向總裁沖了過去。
李遠在怒吼:“老鬼!在巴哈馬去的事,你全忘了?”
金兒倒沉得住氣:“李先生,你受了什麼刺激?老闆是什麼時候到巴哈馬去的?”
李遠聽得金兒這樣說,干笑三聲,表示極度的鄙視,因為金兒竟連到過巴哈馬
都否認了——而這一點,是不容易認的!
李遠說到這裡的時候,神情激動之至。我也已經隱隱感到是怎麼一回事
我道:“總裁和金兒,還有夫人,真的未曾到過巴哈馬,是不是?”
李遠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在嚅了幾口氣之後,茫然道:“我……不知道!”
我進一步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遠可能由於思緒紊亂之至,他竟然再次回答:“我不知道!”
郭夫人在一旁代答:“總裁、夫人和金兒三個人,確實未曾離開過本市,不但
出入境處沒有他們離境的紀錄,而且整個機構中,許多人每天都見到他們。不單如
此,夫人和總裁還多次在公眾場合出現,各種傳媒的記者,都有看到他們!”
我不禁坐直了身子,李遠的“惡夢情節”,竟然如此惡劣,那倒是我始料不及
的。
照這種情形來看,唯一的解釋,應該是所謂在巴哈馬群島發生的事,根本全是
李遠的幻覺!是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
我望向李遠,他有著絕望的神情,我歎了一聲:“你且把事情說下去,可以盡
量簡化一些。後來怎樣了?”
聽故事的人總喜歡問“後來怎樣了”,我也不能例外,李遠長歎一聲:“後來
還能怎樣,保安主任帶了七八個保安員沖了進來,把我制服,我當然拚命掙扎,也
作了不少……破壞。總裁室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我盡可能把前一個晚上發生在
巴哈馬群島的事說出來,可是我看到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而且幾乎每一個都在說:
“李遠瘋了!李遠瘋了!”
他說到這裡,又大口喘著氣,好一會,才又道:“那時,我還有三個最後的希
望,人人都以為我瘋了,有三個人,不會以為我瘋,會相信我的話。”
李遠心目之中的“三個希望”,第一個是他的女秘書,第二個是他的妻子,第
三個是自己。
在鬧得不可開交,李遠發現完全沒有人信他的話時,他的處境很是不妙——兩
個孔武有力的保安員,反扭了他的手臂,令他百般掙扎,也難以置信,他只好就叫
:“阿珊在哪裡?阿珊!”
阿珊就是李遠的女秘書,那個嬌小玲瓏的黑裡俏,早已擠在人叢之中,應聲而
出。李遠氣咻咻地道:“告訴他們,告訴所有人,我沒有去度假!”
阿珊滿臉通紅,神情又是痛苦,又是痛惜,她抽噎了幾下:“你在兩個星期之
前度假,目的地是巴哈馬群島,你說過要買一串天然珍珠給我,可是除了那一篇胡
說八道之外,你什麼也沒有帶回來!”
這一番話,直聽得李遠如同被五雷轟頂,自頂至踵,一陣發麻,他立刻想到的
是,阿珊是機構的成員,一定也像其他所有人一樣,被總裁收買了。
所以他又狂叫:“叫阿蓮!叫阿蓮!”
阿蓮是李遠的妻子,她姓李,李蓮,他們是大學同學。新生入學點名時,李蓮
和李遠的名字,在外形上看來很近似,導師問:“可舉出別的人名,也看起來字形
差不多的嗎?”
李遠道:“有,李達!”
李蓮卻道:“不如李逵!”
在一陣嬉笑聲中,兩人開始認識、戀愛、結婚,是完全正常的人生之路。李遠
生性豁達,大方、能幹、爽朗,在政府部門擔任公職,是一個社會上頗有名望的人
士。
等李遠見到他妻子的時候,已經身在警局了——總裁終於失去了再聽李遠胡說
八道的耐性,示意保安主任報了警,所以李遠進了警局。
等李蓮趕到,李遠已經筋疲力盡,連嚷的氣力也沒有了,李蓮是帶著律師一起
來的,把他保釋了出去。律師告訴他:“關總裁若是告你誹謗,我罪名必然成立,
除非精神病專家證明你有極嚴重的精神病。”
李遠有氣無力:“我沒有精神病!”
律師苦笑:“若是你被起訴,要另請高明,我無法打這樣的官司。”
在回家途中,李遠不住地向李蓮說著他的遭遇,李蓮一言不發。到了家中,李
蓮才鐵青了臉,說了一番話來:“李遠,你聽著,我不管你在這兩個星期中,在巴
哈馬做了什麼荒唐的事,以致要編那樣一個故事來胡弄人。總之,你的話,我一個
字也不信——前天晚上,我還在一個酒會中見過姓關的兩夫婦!你度假回來,一身
酒氣,又不住喝酒昏睡。我告訴你,如果你有了外遇,感到痛苦,我可以立刻和你
離婚!”
這一番話,更令得李遠目瞪口呆。
他再也想不到,妻子倒並不懷疑他有精神病,反倒以為他有了外遇——自然,
他和女秘書阿珊的過分親熱,也早已有風言風語傳進了李蓮之耳的。
李蓮的第二個希望又幻滅了!
剩下來可以相信他的人,就只有他自己了。
這成為他精神上最後支柱——要是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那麼,他的精神就會
崩潰,再也無法支持,變成徹頭徹尾的瘋子。
當我聽他說到這裡時,我暗暗搖頭,感到事情實在並不複雜——照李遠的敘事
來看,自然是曲折離奇之至。然而,不相信世上的一切人,只相信自己,這一點,
正是妄想下患者的特徵。
在李遠的身上,這個特徵,明顯之至——世人皆說他兩星期前去度假了,他卻
堅持是被總裁叫了去的。只有一點機同,就是巴哈馬群島這個地點。這一點,他不
必幻想,因為他確然是在那裡度假的!
一切,只是一個嚴重的妄想症患者的幻覺。不能怪李遠,有了妄想症,對於患
者來說,一切是幻覺產生囪大腦,和真正的經歷,進人大腦之一變成記憶,過程一
樣,所以對患者而言,幻覺和真實,一模一樣。
李遠所講述的細節再詳盡,也都只是他的忘想和幻覺。這個可憐的患者,越是
不肯承認這一點,就越表示他病患之嚴重。
郭夫人—定在我的神情上,看出我已得出了什麼樣的結論,她神情很難過地低
下頭去。
李遠卻還在充滿了希望地求助:“我實在走投無路了,想起了郭大偵探夫人和
李遠是同學,我去求助,不巧郭先生又不在。郭夫人說,像這種怪事,衛先生一定
能夠解決,所以才冒昧前來的。”
我吸了一口氣:“怪事發生之後,你可曾去見過……醫生?”
李遠點頭:“有,李蓮替我安排的,醫生的結論是,我一切正常!”
我不禁苦笑,現代醫學中的迷宮之一,是人腦的活動。是不是正常,根本無法
作結論。像李遠那樣,明明有著如此明顯的妄想症象,不知憑什麼判斷他為正常?
我再問:“是專家?”
李遠點頭:“是,三個專家。”
我仍然很有耐心:“照你的情形來看,你所說的一切,叫任何人去作結論,都
只能說,那是你的妄想——對你來說,真實無比的事,只是你的幻覺!”
我說得很是認真,李遠的面色,越來越是灰敗。最後,他站了起來,無目的地
揮著手:“不!不是幻覺,一切全是真的!”
我舉起手來,他向他虛按了一下,示意他坐下來。
那天我心情很好,也很有耐性,所以我替他分析:“李先生,你想想,如果一
切全是關總裁的安排,他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
李遠堅持:“他有這個能力。”
我再問:“他那樣做,目的是什麼呢?”
我以為這個問題,他一定無法回答了,誰知道他立刻道:“他以為我一定想當
副總裁,會替他殺人。而結果我不答應,他就要盡一切去掩飾!”
我搖頭:“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可能收買全市超過一百萬的電視觀眾——他曾
在公眾場合出現,接受傳媒的訪問!”
李遠眨著眼,——我提出來的證據,已經無可反駁,但是我再補充:“還有,
你離開本市的日期,到達馬哈馬的時間,都有記錄,也不是關總裁的能力所能左右
的!”
李遠喃喃地道:“有,他有能力左右。”
我覺得李遠的態度,既然這樣頑固,我已沒有必要再和他糾纏下去了。
我站了起來,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我認識一個姓冷的女醫生,是精神病的
專家——”
我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李遠已慘嗥了起來:“你認定我是得了精神病?”
我感到不必再委婉了:“你還有什麼更好的結論?”
他喘著氣,那種樣子,倒很值得同情,恰如離了永的魚兒。這傢伙,對我的一
些經歷,倒也知道得相當清楚,他道:“不是有一個什麼醫院,早就掌握了複製人
的技術,會不會關老闆他們——”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你的意思是,有兩個關老闆,兩個金兒,兩個夫人,一
個在這裡活動,另一套在巴哈巴上演你所說的故事?”
我的話中,有著明顯的不滿,李遠嚅嚅道:“也有這個可能吧!”
我一揮手:“沒有可能,理由很簡單——那個什麼醫院的收費極昂貴,關總裁
這樣的中等商人,想要有複製人,連門兒都沒有!”
李遠又道:“你也曾記述過,有一種外星人,在地球上被稱為‘願望猴神’的,
也有複製人的能力……為什麼你自己看到自己!”
這人竟然糾纏到了這種地步,我真是懶得再和他說下去了。
我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乾:“你不愛看醫生,也不要緊,妄想症很難醫
治,你大可享受妄想,自己關起門來,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也害不了別人。比起有
權勢的,為禍人類來,不知要好多少了!”
我的一番話,說得李遠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半晌說不出話來,我正待直截了當
下逐客令時,郭夫人忽然道:“李先生,你根本還未曾提出你的要求!”
李遠立刻道:“是!是!衛先生,我來,不單是為了要把這件事說給你聽,而
且,主要的……是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一個要求……”
我大聲道:“請乾脆點說!”
李遠先嚥了一口口水:“我想再到拿騷的那幢大花園洋房去,那房子的花園,
曾遭到很徹底的破壞,就算要復原,也必須有痕跡可尋!”
我一聽之下,不加思索,就“哈哈”大笑:“是不是有這樣的一幢大花園洋房,
中怕還是疑問!”
別看郭夫人平時很平靜,不說話,她偶然說的話,卻也很有力。這時她道:
“既然如此,衛先生何不陪他去走一遭,至少可以證明他說的怪事,會屬虛妄,還
是有那麼一點真實?”
李遠忙道:“正是!正是!我的請求,就是想請衛先生和我一起去一次。”
我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沒有必要——就算真有這樣的花園洋房在,也證明
不了什麼,因為李先生在那裡度假,大有可能,見過或者什麼人進入過那大屋。”
郭夫人道:“或者,可以在花園中找到曾遭破壞的蛛絲馬跡。”
我有點不耐煩了:“改造花園,是很平常的事,他或許真見過花園中在動工程,
但那和他所說的故事無關。他所說的事,根本無法成立,所以結論也只能是一個:
一切全是他的妄想!”
李遠一聲不出,神情沮喪之至。郭夫人秀眉緊皺,看來還想替李遠說情。
我不禁好奇心起,問了一句:“郭夫人,你憑什麼那樣相信李先生的遭遇是真
的?”
郭夫人見我有此一問,身子震動了一下,很有些吃驚的神情。看來,我的這個
問題,連李遠也沒有答案,他望向郭夫人,大有感激的神情(感激她對他的信任),
但同時,也有疑惑的神情(不明白何以舉世皆說他妄想,獨郭夫人不那麼想)。
我們兩人,都等待著郭夫人的回答,可是過了好一會,郭夫人才歎了一聲,幽
幽地道:“我不能說!”
她那四個字,說來很是輕柔,可是神情卻堅決無比,表示決無轉圜的余地!
熾天使書城
【四、郭夫人的秘密】
別說我和郭夫人不是太熟,就算是小郭,他不說,我也沒有法子逼他說出來。
看來郭夫人確然有難言之隱——這一點,又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一直認為發
生在李遠身上的事,和她沒有關係。但現在看來,大不盡然,可能很有點關連!
那或許就是她如此熱心,帶了李遠來我的原因。
果然,我才想到了這一點:郭夫人就道:“總之,我有理由相信李先生的經歷,
不是虛構的——至少有一點不是虛構的,那就……那就很值得追查探索下去!”
我本來想說“那就請你的丈夫郭大偵探去追查吧”,但那大不禮貌了,所以我
改口道:“你不方便說是什麼理由,自然也無法追查什麼。”
郭夫人的神情,猶豫之至,使我感到,她實在希望我能把事件追查下去,可是
她又難以說出她為何深信李遠的原因。
我當然想知道何以她會相信李遠的荒誕故事,但是我又不習慣強人所難,我想
到,如果叫白天去問她,是不是容易有答案?”或者,等小郭回來,她可以告訴小
郭,再由小郭轉告我?
我把後一個想法提了出來,而且補充:“你和小郭,夫妻之間,應該什麼都可
以說,然後,再由小郭決定是不是可以轉告我。”
郭夫人聽了,輕歎了幾聲:“我曾答應過人家,絕不轉告第二人,連自己的丈
夫也不可以!”
我攤了攤手,表示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郭夫人解釋:“把秘密說給別人聽,
是一樁很危險的事,唯有極度的信任,才會那樣做,我不能辜負別人的信任。”
她在這樣說的時候,態度很是認真,這倒令我肅然起敬,我忙道:“你說得對,
我想,小郭很快會回來,請他來和我商量一下,決定該如何進行,可好?”
郭夫人對我的提議,並沒有意見,而李遠卻又是沮喪,又是不願意,他喃喃地
道:“我的事,衛先生若是不肯幫忙,就沒有人能幫我了!”
我沒好氣:“或許一個好的精神病醫生更能幫助你!”
李遠雙手捏著拳,用力在自己的頭上敲打,一面用懊喪之極的聲音叫著:“為
什麼你的腦袋和正常人一樣?”樣子痛苦莫名。
那郭夫人在這時,再一次表示了他對李遠的特別信任,柔聲安慰李遠:“李先
生,別這樣,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
李遠投向郭夫人的眼光,感激莫名——確然,當舉世皆說他是瘋子時,有一個
人居然會相信他,那自然令他感激非常。
我又不期然在想到:令郭夫人相信李遠的原因是什麼?
她和失望的李遠告辭離去,當晚白素回來,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她,白素聽
了之後,也道:“除了一切是李遠的妄想之外,還能是什麼?”
我笑道:“別問我,我的結論和你一樣——看看小郭來了怎麼說,或許他從他
妻子那裡,問出為何要相信李遠的原因來。”
白素側頭想了一想(她這個姿態,很是動人),點頭表示同意。
小郭是在四天之後找上門來的,他一個人來。
他顯然已在他妻子那裡知道了一切,所以還沒有坐下就道:“照我分析,李遠
患了妄想症。”
白素也在笑,她說:“我們的分析也一樣。”
小郭的神情氣惱:“可是小唐卻堅持,就應該相信李遠的話,作深入查究。”
小唐就是郭夫人,他們夫妻恩愛,互相間的稱呼,也“嗲”得可以。
我和白素都沒有說什麼,因為小唐是不是把相信李遠的理由告訴了她丈夫,小
郭自然會立刻告訴我們。
小郭接著,現出了很是氣憤的神情,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知道情形不是很好,
小唐並沒有把她的秘密告訴她丈夫。
小郭悻然:“她竟然不具體地說說何以竟然會認為這種荒唐的事,有追查的必
要!”
我打趣他:“你是大偵探,應該乍行把理由查出來。要不,運用丈夫的權威,
拳打腳踢,多少也可以逼出供詞來的!”
小郭給我說得啼笑皆非,但是他隨即又點頭:“她說答應了別人,絕不把那秘
轉告第三者,連丈夫也不能說,我就開始分析——”
他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一他的分析能力很強,完全可以相信,所以我和白素
都等著他說下去。
小郭繼續道:“一個秘密,只有兩個人可以共熟,那能夠和小唐同享秘密的人,
和小唐的關係,必然親密無比,我推測是一個女性。”
我和小郭熟,忍不住開他玩笑:“是,若是一個男性,閣下的處境,大是不妙!”
小郭大笑:“開什麼玩笑!小唐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她和大給七八個孤兒院的
同學保持著接觸,又和其中的三四個特別親密,所以我的推測是,和她共享秘密的
人不,不出那三四個人。”
我鼓掌:“分析得好,李遠的妻子李蓮,不就是小唐的同學嗎?”
小郭道:“是,而且,是屬於密切來往的一類,可是我把她排除了——因為她
根本不信李遠的故事,認為那是李遠的妄想。”
小郭越說,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和白素便不插嘴,讓他去發揮。
小郭清了清喉嚨:“還有兩個,數來數去,和事情扯不上關係,於是,只剩下
了一個,這個人,即使在李遠的故事之中,也是一個關鍵人物——”
他說到這裡,又頓了一頓——這是他講話的毛病,我說是他喜歡賣關子,他卻
否認,說是給別人也有發表意見的機會。
這次,倒真是如他所說,我和白素,異口同聲:“關總裁的夫人,也是孤兒院
出身?”
小郭大是自得,運起京劇腔:“對了!”
我皺著眉,一時之間,還找不到問題的症節何在。小郭又道:“小仙在嬰兒時
就被棄——小仙是關夫人的,她因為自小就美麗如小天仙,所以院方就替她取了這
個。雖然在孤兒院中長大,但是她並沒有受什麼苦,因為人人都知道,像她這樣的
美女,將來必然出人頭地,非同小可——這個社會會虧待任何人,但決不會虧待美
女!”
我笑道:“別亂髮議論了,她和小唐有來往?”
小郭道:“不但有,而且很是親密。她參加選美,小唐是提名人,後來當了電
影明星,每次有了什麼委曲,也都找小唐來傾訴。她決定下嫁比她大了三十多年的
關總裁之前,也曾來告訴小唐,說她受不了金錢的誘惑,說她相信每一個人都有價
格,關總裁裁提供的金錢,可以把她買下來。她說她一點也不感到委曲,不感到羞
恥,也沒有罪惡感,這是她唯一可以走的路,她願意走——雖然在她這樣說的時候,
她的雙眼之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小郭用新文藝腔形容關夫人,我卻迅速地在想:關夫人會對小唐說了一些什麼
秘密,以致令得小唐相信李遠的話,至少有一部分不是妄想,而是事實?
白素自然也在思索這一點,我們一齊道:“把李遠故事中有關夫人出現的一切
情節,過濾出來!”
小郭得意洋洋:“我已經這樣做了!”
他取出一張紙來,攤開。紙上就記載著李遠的奇遇之中,關夫人在場時的情形——
她有過一些什麼動作,說過一些什麼話之類。
小郭道:“請看看,是不是有什麼遺漏?”
我和白素迅速看了一遍,又把李遠所說的、印證了一下,覺得小郭的“功課”,
可得一百分——故事中,關夫人的言行,事無距細,一點不漏。
我豎起了拇指,表示贊揚,小郭大樂,講話的聲音也大大提高:“假設之二:
關夫人曾把一些秘密告訴小唐,這秘密,只有她和小唐知道——”
我接上口:“假設之二:李遠在講他經歷的過程中,述及了這個秘密。”
白素作結論:“所以,李遠的故事再荒謬,小唐也認為有追查的必要,因為李
遠的妄想,極少可能想到那個秘密頭上!”
小郭鼓掌:“推理全部成立,問題是。李遠的經歷中,涉及秘密的是哪一部分?”
我先道:“李遠到達之後,第一次見到關夫人,是在餐桌上——照李遠的說法
是,西式的長餐桌,也是照西方習慣的坐法,男女主人,各坐在長桌的一端。”
小郭笑:“我一直覺得這種坐法,十分滑稽——可是那並不構成秘密。”
我又道:“進餐的時候,氣氛已十分不妙,李遠甚至有‘和三個死人一起用餐’
之感。關夫人沒有吃甜品就離開了——這只能說明總裁夫婦,在餐前已經有過爭吵,
或埋伏了爭吵的種子,所以才有午夜的大吵,這一段過程中,找不到秘密。”
白素秀眉微皺:“接下來,是李遠在陽台上,看到總裁夫婦激烈爭吵。”
小郭道:“由於李遠提及,夫人在爭吵時所用的粗言穢語,簡直聞所未聞,和
平日的雍容華貴,艷光四射,大不相同,所以我作了一番調查。”
這裡面可能有文章,我“嗯”了一聲,小郭搖頭“劃的結果很正常,關夫人在
離開了孤兒院之後,有一個時期,生活很是放浪,和一些流氓混在一起。後來又入
了電影圈,學會了一整套的髒話,再自然不過。她平日給人的印象,是她置身於上
流社會之後的事,對她來說,只是在做戲!”
我默然,小郭又補充:“那也不是什麼秘密,關夫人小仙女士的過去,人盡皆
知。”
我喝了一口酒:“再下來,就是李遠拿著槍進房中,和關夫人單獨相會了。”
我一說出了這句話,立刻感到,就在這句話之中,有極重要的一點,是我應該
注意到的。可是,那只是很空泛的一個感覺,並沒有具體的事實——在分析一些錯
綜複雜的事件之中,我常會有這樣的感覺,而且在事後,都證明很有道理。
所以,我立時又把那句話反覆在心中念了幾遍,可是仍然發現不了具體應該注
意的哪一點。
(後來自然知道了——後來知道的事,會到後面再加以敘述。)
小郭沒理會我在想什麼,他接上了口:“是,大半裸的小仙,艷麗絕倫,向要
達說了一番話也不是秘密,她為了錢才下嫁老頭子,這是人人皆知的事,當然老頭
子也知道,所以把她當成玩物,也是理所當然。”
又有好一會沒出聲的白素,這時發表了意見:“那些假人,很是古怪。”
我和小郭一時之間都不出聲,並非不同意白素的話,而是在想像那一段過程中
的詭異氣氛。若說李遠是一個妄想症患者,那麼他的妄想能力也就非比尋常,許多
赤裸的,和真人一樣的假人,頭又屈縮在脖子中,要用力拉,才能拉出來!
李運竭力聲明,他是見過這類假人的,不然,他絕設想不出世上會有這樣的怪
東西。
那些假人,確然怪絕,但是也不能說那就是關夫人告訴小唐的秘密——其高興
造一批高度逼真的假人當玩具,只不過是怪癖而已,談不上秘密。
再接下來,關夫人離去,李遠再見到她時,已經在總裁辦公室了,更無秘密可
言。
找不到何處是秘密。
是不是我們的推理失敗了,我們互望著,卻又不肯承認這一點。
小郭苦笑:“秘密一定在其中,只是我們一時之間,找不出來。”
白素堅持:“最可疑的,是那些假人!”
我和小郭望向她,等她作進一步的說明,可是她卻道:“我沒有進一步解釋,
只是直覺感到,那是事件事中,最詭異的一點。”
我也想到,在我說出了一句話之後,曾有同樣的感覺,我再把那句話重說了一
遍,然後問:“有什麼值得特別注意之處?”
小郭和白素又說不上來。我問小郭:“別只是坐著推理,你打算如何行動?”
小郭吸了一口氣:“小唐堅持,我應該陪李遠到巴哈馬群島去走一趟,以尋證
實她的經歷。”
我想了一想,雖然可以預見,必然沒有結果,但也不妨試一試!
小郭像是很感意外,我道:“我們共事有多年,在茫無頭緒的情形下,展開一
些行動,即使明知道行動沒有用,有時也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小郭道:“說得有理,那你呢?你準備有什麼行動?”
我脫口而出:“我向去關總裁推銷玩具——人形玩具!”
小郭怔了一怔,白素卻大有贊許的神色,而且還道:“這確然要衛斯理親自出
馬不行,不過,千萬別讓他認出你的真面目來。”
老實說,我剛才這樣說,也不過是沖口而出,並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
我並不知白素有什麼設想,小郭自然更不明個中奧妙。白素又道:“我再努力,找
出關夫人和小唐之間的秘密來——你什麼時候啟程?”
小郭顯然很不願意有巴哈馬之行,壓低了聲音:“明天一早!”
我忽然想起:“你不邀小唐一起去?或許在行程中,更容易弄明白她心中的秘
密究竟是什麼。”
小郭道:“她自然去,我還想要李蓮也一起去,可是李蓮非但不肯去,而且很
坦率地告訴小唐,她打算和李遠分手——嚴重的精神病,是可以離婚的!”
我沒有表示什麼意見,男女之間的情事,往往連當事人也弄不清楚,旁人的一
切意見,更是統統全屬廢話。
小郭臨走時,由於一點收穫也沒有,所以神情不悅,我拍著他的肩:“別沒精
打采,許多奇事,開始時,都是一點意思都沒有的!”
白素則向小郭要了他的那份紀錄了關夫人言行的“功課”,說是要潛心研究。
小郭一走,她就不讓我打攪他。
我則準備去見關總裁,別看這個人不是什麼大人物,但不論規模大小,他總是
建立了他的機構,在他的機構之中,自立為王。儘管有些規矩,荒謬可笑,例如要
求見他的人,必須先向秘書作詳細的身分登記,然後再等候總裁選擇見或不見,連
和他通電話,都要如此!
可是他在他自己的王國之中,你總不能把他揪出來打上一頓。
所以,我來取了直接的辦法,先找到了比他巨型超級的豪富——陶啟泉,由陶
啟泉打電話給他,說有一個“玩具設計家”有獨特的構思,可以為他機構中的玩具
部門,增添利益。
電話由超級豪富親自打去,關老頭子立刻答應明天十一時和我會面。
陶啟泉在電話中問我:“又有什麼怪事了?為什麼要改姓換名,隱藏身分?”
我歎了一聲:“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事情莫名奇妙之至——根本不知是什麼事!”
陶啟泉“哈哈”一笑,談話至此應該結束了,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忙道:
“等一等!”
陶啟泉“嚦”了一聲,我隔了十來秒,才道:“問你一件事!”
陶啟泉雖然是個大人物,連許多國家元首見了他,都對他極之尊重,但我和他
的交情,非比尋常,他聽得我先行聲明,就知道一定有特別的事要問,所以他立時
道:“只管說!”
我問:“醫院方面,有沒有特別事情?”
這句話,任何人聽來,都會有莫名其妙之感,但陶啟泉當然是明白的——醫院,
是指早已掌握了無性繁殖,可以複製人的勒曼醫院,陶啟泉曾進過勒曼醫院換過他
的身體,這件事,由於太驚世駭俗,所以知者極少,平時我們也絕不提及。
這時,我由於想到了白素十分關注李遠故事中的“假人”,聯想起了複製人,
所以才順口一問。
陶啟泉回答得很爽快:“很好,定期聯絡,我享受到的是宇宙科學的成就,作
為一個地球人,真正應該為此感謝上帝。”
我沒有再問下去,他竟沒有問我為什麼忽然要提及“醫院”。
放下電話之後,我才想到,我有和勒曼醫院特殊的聯絡方法,如果有必要,可
以直接和他們聯絡——如今,顯然沒有這個必要,在李遠故事中出現的,只是假人,
而勒曼醫院的複製人,都是百分之百的真人。
兩者之間,應該沒有關係。
第二天,我作了簡單的化裝,造了幾張名片,就去見關總裁了。
關氏機構的大廈,在本城算是很有名,在建造的時候,不惜工所以外觀極其宏
偉。關總裁的辦公室在頂樓,跨出電梯,雖然沒有來過,但很有熟悉之感。因為李
遠曾詳細地敘述過他這裡如何被當作瘋子的經過。
秘書一通傳,想不到關老頭竟然親自迎了出來,很親熱地和我握手,我立刻就
知道了原因,因為他第一句話就問:“陶翁可好?好久沒有見他了!”
原來還是陶啟泉的面子,我敷衍了幾句,打量著他。他大約有七十歲了,可是
精神仍旺盛,是一個精明的老人,很瘦,雙手更是青筋密佈,臉上也有不少“壽斑”,
有著成功人士的自然尊嚴。
寒喧了一番之後,他直截地問:“衛先生,你想提供什麼建議?如果有計劃書,
請留下來,我一定會好好研究!”這傢伙,講不到十句話,竟然下起逐客令來了。
我笑道:“沒有計劃書,只有幾句話就可以說完的一個假想!”
關總裁作了一個“請說”的手勢,我正要開口,門打開,一陣香風,裹著一個
麗人,卷了進來。
那是一個真正的麗人,一出現,人人都會覺得眼前陡然一亮。她一定是慣於這
樣闖進來的,所以關總裁雖然皺了皺眉,也沒有進一步不滿的表示。
她進來之後,連望也不向我望一望,只是向關總裁揚了揚手,就退自在一張大
安樂椅中,坐了下來。
關總裁向我道:“我太太。你只管說你的提議!”
那麗人一進來,我就知道她一定是關夫人。她的出現,使我高興,因為我不單
可以看關總裁聽了我的話之後的反應,也可以看到關夫人的反應。
我特意提高了聲音:“我的提議是,關氏機構屬下的玩具制造廠,應該制造推
出一種令全世界都感到震驚的玩具!”
關總發出了在我意料之中的一問:“是什麼?”
我把聲音提高到誇張的程度:“人!假人!像真人一樣的假人!”
這一句話,分成了三段,一段比一段聲音高,很具令人震怵的效果。
在我面前的關總裁,連眼睛也未曾眨一下,只是現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他的
這種反應,正常之極,當然也令我失望。
熾天使書城
【五、假人】
然而,在我對關總裁的反應失望之外,卻又看到了關夫人的異常反應,令我興
奮莫名,更令我佩服白素有先見之明。
關夫人本來以一種很是優雅的姿態坐在安樂椅上,眼神茫然,有點心不在焉。
我的話才說了第二段,她就陡然挺直了身子,顯示出由於極度的緊張而帶來的僵硬
。等我的話講完,她不由自主,站立了起來,而且發出了一下吸氣聲——人只有在
感到驚恐時,才會有這樣的身體語言。
接著,她立即知道自己失態了,所以立刻又坐了下來,可是俏臉煞白,連嘴唇
也明顯白了。
這證明了我的引起了她的驚恐——為什麼她會驚恐,我當時還一點頭緒都沒有
。
而更令我高興的是關總裁的態度,他在聽了我的話之後,一點也沒有特殊的反
應。但是在關夫人有了這樣強烈的反應之後,他就算不關切地問一下,至少也應該
向她看上一眼,因為那一下表示吃驚的聲音,他必然聽得到的。
可是,關總裁卻仍然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他有著泰山崩於前而色
不變的鎮定能力,可也恰恰是這一點,暴露了他的鎮定,全是假裝出來的!
他為什麼要假裝鎮定?自然是為了要掩飾關夫人的驚恐,希望我不去留意。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要反其道而行。所以我立刻道:“關夫人怎麼了?對我的
提議有興趣?”
關夫人又震動了一下,總裁立即向她投以嚴厲的一瞥。關夫人強笑:“你說什
麼?對不起,我正在養神,沒有留意你的話。”
她竟然賴得一乾二淨,我正想再進攻,關總裁已經道:“我對你的提議沒有興
趣!”
我笑道:“你甚至還不知道我提議的內容,那麼快就否定了?”
關總裁卻並不慌張,反倒用很是有神的眼光,緊盯著我:“好,你去擬一份計
劃書來,我不想聽你的口頭介紹,越快給我越好!”
我並非來推銷什麼提議,他顯然已看穿了這一點,可是他居然不動聲色,這人
可以說是厲害腳色了!
我當然不肯就此干休,我要揀弱的進攻,我向關夫人道:“這種假人,最好設
計成頭可以縮進脖子,要真頭髮才能把頭扯出來,關夫人看怎麼樣?”
關夫人一聽,身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又搖晃著坐倒在椅上。
這一下,關總裁再也不能假裝沒有這回事了,他走過去,關夫人把伸手向他,
他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拍她的手背。
這種情景,很使我意外——只有感情深厚的男女,才會有這樣細膩的動作。
關總裁的神情,又是痛惜,又是惱怒,他盯著我:“不論你此來有何目的,你
都是一個卑鄙小人!”
既然挨了罵,我倒也不妨真的“小人”一番,不然自己擔了個虛名,可有點不
值。我嬉皮笑臉:“是嗎?卑鄙小人固然不足取,可是至少是個真人,不是假人!”
關老頭本來握著他的愛妻之手,雖然盛怒,但還不失君子之風。可是我這句話
一出口,他霍然起立,順手抓起幾上的一盞燈,就向拋了過來。
那燈有電線連著,還沒有拋到我的身前,就跌在地上。燈罩是極美麗名貴的法
國藝術玻璃,雖然地毯很厚,也不免碎裂。
他同時怒吼:“滾!你給我滾!”
我仍笑著:“真對不起,不知道兩位對‘假人’那麼敏感。真對不起,我是真
人,我會走,假人或許會滾,是嗎?”
我真的不知道何以他們對“假人”如此敏感,我只知道,他們既然對“假人”
這個詞去刺激他們,使他們在情緒失控的情形下,把秘密宣洩出來。
果然,關老頭見燈沒有擲中我,他竟然向我沖了過來,但是他倒未曾喪失理智,
在衝到了離我還有兩步遠時,發覺了他和我在體力上強弱懸殊,所以陡然收步。
我繼續刺激他——很多人說,衛斯理有時,很是可惡。那是不得已,為了探索
一些事情的真想,有時不能不用些手段。
我伸手指向他的鼻尖道:“想不想聽一個假人的故事?這個假人,自己認為他
的生命形式,比真人還要進步——”
我還未曾說出這個超級假人的名字(他的名字是康維十七世),關夫人便已發
出一下刺耳之至的尖叫聲,關老頭已經按下了桌上對講機的通話掣,在召喚保安人
員了。
我退到了門口,心知不可能再逗留下去了,可是又不甘心離,因為我實在並沒
有什麼收穫。
關夫人在叫了一聲之後,沒有再叫,他俏臉變白,身子發抖,模樣令人同情。
我搖了搖頭,用很誠懇的聲音道:“關夫人,我的名字是衛斯理——不知道你曾聽
過沒有,如果你有什麼困難,請來找我,我和我妻子白素,都可以幫助你!”
這番話一出口,關老頭和關夫人又各自有不同的反應。關夫人張大了口,神情
驚訝,想說什麼。但是卻又沒有出聲。
而關老頭則迅速地鎮定了下來,冷笑一聲:“原來你就是那個專管閒事的流氓!”
我不禁呆了一呆,我不是沒有給人辱罵過,剛才,關老頭還罵我是卑鄙小人。
可是忽然之間,花樣翻新,我又成了“專管閒事的流氓”了。這就有點是可忍孰不
可忍。我舉起右手來:“你說對了,我專管閒事,你的閒事,我管定了!”
關老頭忽然笑了起來——人的盛怒之中,還真能笑出來,可見他的厲害,他一
面笑,一面伸指著我:“我明白了,你不是來管我的閒事,你是在管李遠的閒事!
你相信那瘋子的話——那瘋子的故事之中,就有什麼頭縮在脖子裡的假人,你還嫌
我們被騷擾得不夠?竟然上門來用瘋子的妄想嚇我的妻子,你不但是一個流氓,而
且是一個瘋狂的流氓!”
他滔滔不絕地罵我,我本來可以打斷他的話頭,可是我又想在他的話中,多得
一些資料,所以才由得他罵下去。等到他罵得告一段落,我才知道冤枉,白挨了罵,
什麼也沒有得到,關老頭反倒替自己連消帶打地作了辯白——他說他們對“假人”
的敏感,是由於受了李遠的妄語的影響,這確然是十分好的解說。
而我也沒有機會再說什麼了,幾個保安員已沖了進來。我雙手向前一推:“別
動手,誰要動手,誰吃虧!”
四個保安員看樣子並不聽我的勸告,反倒是關老頭的話,阻止了一場動粗。
關老頭向我一指:“聽他的,他是大名鼎鼎的衛斯理,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那四個保安員陡然一怔,其中一個,已衝到了我前頭,並且已伸出手來了,陡
然怔呆,樣子很是滑稽。我在那保安員的身邊走開去,又向關夫人道:“我剛才的
許諾,永遠有效!”
關夫人神情茫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關老頭居然大有禮貌:“慢走,替我向陶
翁問好!”
我已走出總裁室,向身後揚了揚手。
到我離開那幢大廈時,我在街角佇立了片刻,目的是把紊亂的思緒,稍作整理
。
我想的是:“我得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得到,而且,還有點“落荒而逃”的味道。可是,我卻又有所獲:
關總裁和他美麗的妻子,對“假人”這件事,敏感之極。
然而,這一點收穫,卻使我墜入更迷惑的境地——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子呢?
最早有發現的是白素,她一直覺得“假人”這個情節,在李遠的故事中,很是
重要,不知道她有什麼假設。
我一面雜亂地想著,一面漫無目的地沿街走著,隨著人流過馬路,對面恰好是
一家服裝公司,櫥窗中陳列著幾個假人。
我來到櫥窗之前,看著那些假人,想到李遠的敘述,還不夠詳細,他說到了那
些假人全有毛髮,和真人一樣,卻未曾說到假人的溫度、質感,是用什麼材料制成
的等等。
若不是知道李遠跟著小郭到巴哈馬群島去,真想把他叫來,再問一問。
我又想到,關氏夫婦對假人如此敏感,他們不知是不是從來不看櫥窗中的假人?
我的思緒天馬行空,想到哪裡是哪裡,全然不受拘束,也沒有規律。這時,我
忽然想起了“玩具”這個故事中的陶格先生一家人。
這一家人是來自未來世界的玩具,正由於他們本身是玩具,而且怎麼也擺脫不
了做玩具的命運,所以他們對玩具敏感之至。我曾向他們兩個可愛的孩子,解釋狄
士尼的樂園,兩個可愛的小孩子在聽了之後,一致說那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
他們當然不會擁有玩具,而且一聽到“玩具”這個詞,就會全身發抖,反應激
烈!因為他們本身是玩具,所以對玩具敏感之至——我之所以忽然想到了他們,也
有一定的原因,因為根據邏輯的引證,就可以得到如此的結論:
玩具對玩具敏感!
假人對假人敏感!
一得到了這樣的結論,我不禁伸手在自己的頭上,用力打了一下,引得兩三個
路人,用很是驚訝的目光掃向我。我責打自己,是由於在理論上來說,我的推論,
可以成立。但是在事實上來看,卻荒謬之至——關氏夫婦,怎麼可能是假人呢?
他們當然不是假人,他們對假人的敏感,另有原因。
我在回家之後,又過了幾小時,白素才回來。在那幾小時之內,我一直在翻來
復去思索,可是得不出結論。
白素一回來,我就要她坐下來,別到處亂走,然後把我的遭遇和推測,一起告
訴她。
白素淡淡道:“關氏夫婦,為什麼可能是假人?”
我呆了一呆,自然的反應是:“他們當然不是假人!”
白素定定地望著我:“我們所有的經歷,都告訴了我們,和我們一起生活在地
球上的,不但有紅黃黑白的地球人,還有來自宇宙各處的外星人,有循植物系統進
化而成的第二種人,有獲得了生命的新生命形式的機械人,甚至還有人鬼難分的借
體人——像那個進入了小女孩陳安安身體的老鬼魂,你說他是什麼種類的人。”
白素一口氣說下來,所說的全是事實,也確然全是我歷年來遭遇過的事。
我並不叵駁她的話,可是我仍然道:“你說得對,不過我仍然不明白你所指的
‘假人’的具體意思!”
白素的回答,令我啼笑皆非,她道:“我也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是
任何種類的人,假人自然也是可能的一種!”
我苦笑:“聽起來,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李遠故事之中,他所見到的那
些假人,他形容得不是很詳細,該找他好好問問!”
白素搖頭:“他當時慌亂之至,不可能作詳細的觀察,只知道假人和真人近似,
再向他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其實今天你收穫極大,只不過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歎了一聲:“我不知道,難道我竟然退化到了那麼可悲的程度?”
白素笑了起來:“哪有這麼嚴重,人的思想,有一時之間觸及不到的盲點。今
天你的收穫得是:從關氏夫婦的反應來看,真有李遠之所說的那種假人在!”
經白素一提醒,我不禁心中一亮,“啊”地一聲叫了出來——我一直在想他們
有沒有可能本身是假人,所以才會反應敏感。忽略了真有這樣的假人,而且是他們
的一個大秘密,所以我一提出來,他們就緊張無比!
一想通了這一點,就有更多的聯想,有那種假人的存在,多半是關老的秘密,
但關夫人也知道。這個秘密可能涉及一些很是詭異可怖的事,關夫人由於心懷秘密,
就會怕恐不安,要找人傾訴,所以才找到了她的閨中密友,郭夫人小唐,把這個秘
密告訴了她,並且相約,絕不轉告第三者。
小唐得知了這個秘密之後,也相安無事——如果事情太不可思議,小唐可能根
本不相信。
秘密的內容,自然是和那個假人有關。
一直到了李遠有了那樣的經歷,而經歷之中,也出現了那樣的假人!
小唐是確知真有那種假人的,所以小唐才相信了李遠所說的一切,至少有一部
分是真的,值得追查下去!
整個過程,就是那樣——只要找到了一個開頭,就可以抽絲剝繭了!
我一時之間,大是高興——事情終於有了一個頭緒,所以不免手舞足蹈,白素
握住了我的手:“先別興奮,我們其實還什麼都沒有掌握到!”
我像是被淋了一盆冰水,確然,我們還什麼都沒有掌握,只是推測(甚至不是
肯定),李遠故事中的“假人”,可能是真實的存在。
我立刻知道我應該怎麼做了——這一點既然是我們唯一的線索,那就不能只賃
推測,而是要去征實它!也就是說若真是有這樣的假人,那就去把它找出來,實際
證實它的存在,而不是推斷!
一想到應該怎麼做,我不由自主,搓了握手。白素對我的“身體語言”,自然
再瞭解不過,她笑道:“不彈此調久矣!”
我也笑:“是啊!偷進私人地方,去查看人家的秘密,這種事,好久沒干了!”
白素來回踱了幾步,問我:“是不是應該做?”
我脫口而出:“當然——”
可是,下面“應該”兩字還未出口,我就不再說下去,同時,在心中重複了白
素的問題:“是不是應該做?”白素的意思,自然是說,是不是應該為了滿足自己
的好奇心,而去摸索他人的隱秘的。
我想了一會,也想到了關總裁罵我“鬼鄙小人”,但是我還是道:“應該做,
因為有一個受害人——李遠。如果可以證明李遠的故事是真的,那麼,關氏夫婦的
行為,不但怪異,而且損害人!”
白素吸了一口氣,忽然來到我的身前,我把她輕輕擁住,她道:“我們一起行
動!”
她說得很是動感,我不禁哈哈大笑:“偷入關家,或是他的辦公室,去查看一
下,是不是真有這樣的假人,那是小事一樁,我親自出馬,已是殺雞用了牛刀,又
何勞你也出手?”
白素沉默了一會,才道:“我總覺得整件事,有不可測的詭異,我們小心一些
的好!”
我很相信白素的直覺——其實,所謂“直覺”,是對一些情況的直接反應,那
得依靠多年來冒險生活的經驗累積而來,和特異功能的異能,有所分別。不過在這
件事上,我卻沒有什麼特另的感覺——當然覺得怪,但和白素顯然有很大程度上的
不同。
白素想是也找不到什麼具體的原因,她道:“富有人家的住宅,必然有很是完
善的防盜設備,若是你一個不小心,被捉個正著,那可是一世英名,付諸流水了!”
我笑得嗆咳:“要是真有這麼情形,那乾脆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白素側著頭,看了我半晌,忽然之間,又冒出了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話來:“想
女兒不?”
我們的女兒紅綾,在以前的幾個故事出現,衍生出許多奇異的經歷。她和那個
高大壯鍵的小伙子曹金福,又有了不可思議的旅程——陰間之旅。
他們出發之前的一切經過,我已詳細地記述過,但是出發之後的情形,卻未曾
披露,許多人都問起,怎麼有頭無尾,究竟怎麼樣了?”
當然不是有頭無尾,究竟怎麼樣子,現在我也不知道,道理簡單之至:他們還
沒有回來!
他們去了陰間,還沒有回來,自然一切都“無可奉告”。想來在陰間也不會有
電話郵政傳真什麼的設備,所以可以說是音訊全無。
不過我並不擔心,因為在那另外一個空間之中,不論發生什麼事,我想都不會
危害紅綾和曹金福——這在以前已經敘述過的經歷中,處處可以找到證明。
看,白素只是問了一句,我就說了一大推,是不是想念女兒,也就很明白了。
白素也不等我回答,忽然又道:“今晚!”
我說了,要偷進關家去找假人,是小事一樁。確然,照衛斯理上天入地的神通
來看,確是小事。可是小事也有小事的難處。開山機可以開山劈石,但不能用它來
穿針引線,進行起來,還是有不少困難。
我想了一想,決定采取最原始的方法。關老頭不是罵我“卑鄙小人”?索性再
卑鄙一番。
原始方法其實極簡單,采用麻醉氣體——說它原始,是因為施“悶香”是古已
有之的方法。
我查到了關氏的大洋房,有中央空氣調節系統,這就好辦了。把強列麻醉氣體,
通過這個系統,就可以令它瀰漫全屋,達到目的——如何做到這一點的過程,當然
不必詳述,那再簡單不過,任何稍有資格的小毛賊也能為之,衛斯理用這方法,若
果要詳述過程,那才真是墜落了。
我一個前去,時間是在我見過關氏夫婦的第三天午夜,月黑風高,我在肯定了
那幢三層高的洋房之中,一共九人(兩個主人,七個各類僕人)至少有兩小時絕不
會醒轉之後,就大模大樣,對警衛設施作了一番手腳,進入了關老頭的豪宅。
在知道自己絕不會有危險的情形之下,從事這種活動,可以說—點刺激性也沒
有,我甚至一面行動,一面哼著歌,酒庫中美酒極多,我不是酒鬼,所以並沒有一
面偷酒喝。我有興趣的是,要是真的讓我發現了那樣的假人,我一定帶走一個,然
後,明天就帶著這樣的假人去見關老頭——要知道假人本身,沒有什麼意義,重要
的是和假人有關的隱秘。
我一直在設想,那將會是什麼樣性質的隱秘,可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是從地下室找起,洋房其實一共有四層,地下室除了雜物室、酒庫之外,還
有設備很健全的健身房。雜物庫之大,令人咋舌,那些被關夫人穿過一次、或根本
沒有穿過的衣服,至少有上千件之多,從這一點,看得出關老頭對他年輕的妻子,
絕不吝嗇。
我照著李遠所說的線索尋找,他說,打開一只櫃,就有不少假人跌出來。所以,
看來可以藏得下人的櫃子,我全打開門。
在地下室,我見到的東西,抵得上一間百貨公司,可就是沒有假人。
我上了一層,幾個不同風格的會客室、餐廳、僕人的住所,也看了一遍,又無
所獲。
二樓的佈局很奇特,是兩個大書房,一間看得出屬於關老頭所有,書籍和佈置,
可得出主要是一個成功的專業家。書房中還有著各種科技資訊設備,以供主人在瞬
間萬變的局勢之中,作出決定。
可是另外一間書房,就不免有點怪——那當然是一間書房,因為有一張桌子,
應該是書桌,可是由於它極大,相當於乒乓台,才叫懷疑這是不是書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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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秘的頂樓住宅】
大書桌的設計古典化,桃花心木精製,是十六世紀法國宮廷武,我一眼就看出
這可能是真正的古董,這樣大的書桌,本來說不定屬於哪一個顯赫人物所有。
書桌放置的方位,也很奇特。它放在老大書房的一角,人若是坐在桌子前,就
變成面對牆角了——這是很不平常的擺法。
我在書桌前站了片刻,心想使用這書桌的人多半是一個很孤僻的人,所以才寧
願面對牆角,又或者他的工作需要專心一致,所以才寧願面壁,而不讓其他的事物
分心——大書房中除了一桌一椅之外,空無一物,只怕也是這個原因。
照這樣分析下去,這書桌的使用者,很有可能是一位作家。
我在推開這書房的門時,曾以為那是關夫人的書房,但關夫人顯然不是作家,
看來她最專心一致的工作,應該是飾她美麗的容顏,這張書桌,看來不是屬於她的
。
我一面想,一面拉了拉抽屜,發現抽屜都上了鎖,而且是一種很是隱秘的暗鎖——
由一個總鎖,控制著所有的抽屜。這把暗鎖,還可能極其精巧,要用複雜的密碼,
才能開房。
我對自己的開鎖本領,當然是有把握的(在全世界,可以排名在十大高手之中),
但這時,甚至沒有去找尋暗鎖的所在。
我只是向桌子四只鼓形雕花的“腳”望了一下,估計暗鎖藏在其中一只之中。
我不對這桌子作進一步探索的原因是,我偷進來的目的,是尋找和真人一樣大
小的假人。這書目課一邊有四只抽屜,當中任何一只,都絕放不下一個和真人一樣
大小的假人,所以我沒有節外生枝。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又花那麼多筆去提及這書桌呢?當然有理由——日後,這
書桌還會在故事中出現,而且扮演有一定地位的角色。
我在二樓,也沒有所獲,就上了三樓,三樓的格局和二樓一樣,也是兩間大睡
房。很出乎意料,關老頭和他妻子,竟是分房睡的,而且看來,一直是這樣。
關老頭的房間沒有鎖,很容易就進去,老頭的睡相不是很好看,我是化了四五
分鐘的時間,就作了徹底的搜查,這老傢伙很講究衣著,和睡房相連的衣帽間,各
種中西服裝之多,幾乎使我疑心進入了電影公司的道具間,簡直誇張之極。
那些衣服,都掛得很整齊,看來都曾分門別類,這可能是作為億萬富豪的一種
嗜好。
連床底下也看過了,除了關老頭之外,別無人形物體,我向著被麻醉過去的關
老頭,作了一個鬼臉,退出了他的房間。
關夫人的房間下著鎖。我在門口,仁立了一分鐘,考慮是不是要進入她的閨房——
當然我絕沒有非份之想,可是若是在她的閨房之中出了事,不但多年英名一起喪,
很可能還會擔上一個“采花大盜”的惡名。真是如此,只怕天下之大,難有容身之
處了。
我考慮的結果,還是要進去。因為在整件事中,關夫人是個關鍵的人物。
若是她曾向小唐提及過“假人”而令得小唐相信了李遠的故事。那麼,她更應
該知道,李遠的經歷,實有其事。她自然也知道是用了什麼方法,才使李遠成了
“妄想症患者”,知道何以會有這樣的怪事發生!
我化了三分鐘,雖然明知屋中人盡皆昏睡,但我還是小心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來——開鎖是一種藝術,必須一絲不苟。
一推開門,便是一股幽香,撲鼻而來,那是天然干花的香味,單是這股香味,
已是叫人感到浪漫之至。向床上看了一眼,且看來清純無比,我頓時感到自己的行
為很不正當——不應該采用這種方法,大可光明正大地當面去問她!
我把視線自她的臉上移開,定了定神,才繼續開始尋找,除了發現她的衣服,
比關老頭更多之外,還在她的衣服間中發現了許多人形的衣架。
那些衣架,全為名貴的衣服所設,為的是怕那些衣服在普通的衣架上掛久了會
走樣。
那當然和我要找的假人無關——在關夫人的房間中,我也沒有發現。
當我離開那幢洋房的時候,我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在洋房
中的人,除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之後,感到口渴之外,不會有別的害處,而我的行事
也很小心,他們不會有任何機會知道曾有人入侵過。
回到家裡,白素見我面色難看,先給了我一杯酒,我一口喝完,才歎了一聲:
“氣惱可知。恰好這時,有幾個關氏機
構的高級職員,氣咻咻地趕了來,聽候總裁的差遣,自然也及時作了總裁的出氣筒,
單是找不到金兒這件事,就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在關老頭展示他總裁的威風時,黃堂帶頭他的手下,向升降機走去,又向我作
了一個手勢,我就緊跟著他。等我們進了升降機,關老頭再想進來時,直達頂樓的
升降機不是很大,已經擠不下了——大廈為頂樓住客設有專用直達升降機,而頂樓
的住戶,只有一戶。
一個警官老實不客氣地斥道:“滿載了,下一次!”
另一個警官更口出惡言:“走樓梯也可以!”
關老頭氣得額綻青筋,可是也無可奈何。
樓高六十二層,升降機的門一關上,我就問:“有什麼特別之外?”
這句話乍一聽,無頭無腦,但黃堂必然明白,我是在問他,事情有何特別,要
他親自出馬。黃堂果然明白了我在問他什麼,可是他立即反問:“這正是我想問你
的!”
我怔了一怔,確然,我看到黃堂出現,感到事情必有特別之處,黃堂看到了我,
也必然有同感——這一點,已在他乍一見我時的異常反應,得到了證明。
我不由自主,歎了一聲:“是有些特別,但是太複雜了,三言兩語,難以說明
白!”
黃堂竟也歎了一聲:“看來咱倆同病相憐,先去看了頂樓再說!”
我滿腹疑感,因為黃堂的態度很怪,看起來,他很想去看看金兒的住所,但是
卻又成是應關老頭之請的模樣。那就可以推卸外界對警方鹵莽行為的指責。
這樣看來,金兒這個人有點問題了。
我在思索著,黃堂又問:“你對頂樓沒有興趣?”
我據實回答:“我是來找人,不是來看房子的!”
黃堂的神情也很疑惑,望了我一會,卻沒有再說什麼,這時,升降機也停了。
我們出了升降機,我不禁暗歎了一聲:金兒這小子太會享受了,他的住所,看
來比總裁的更華麗。升降機外,是一個極大的外堂,佈置陳設,已一如豪華的大廳
。有一扇雙合的桃花心木大門,依著木紋,拼出華麗的圖案。
在那門上,找不到鎖,只有幾個小孔,黃堂向我望來,我道:“光波,聲波,
或是紅外線控制的鎖——”
我說著,走過去,伸手在門上敲了幾下,發出的聲音,沉實無比,我聳了聳肩
:“可能要使用炸藥!”
這時,又是一陣爭吵聲,那是保安主任和關老頭,乘搭普通升降機,再走一層
樓梯上來了。
保安主任恰好聽到了我的話,他大叫起來:“不能爆炸,我怎麼向其他的住客
交代?”
關老頭冷笑一聲:“你不必交代了,我才在電話中完成了交易,買下了整幢大
廈,你已被解雇了!”
關老頭這一次,才算是借助了金錢的威力,出了一口氣,年邁的保安主任聽了
之後,呆了半晌,脫下了身上的警服,用力拋在地上。
他對黃堂道:“金兒先生根本不在家,你們這樣做,白費心機!”
黃堂攤手:“以業主的身分來堅持,警方更應該采取行動了!”
黃堂向我望來,我說過,我的開鎖能力,可以排名在世界十名之內。可是這扇
門,照我的估計,木後還有相當厚的金屬板,而且采用的是最新科技,利用聲波或
光波來控制的鎖,不知道使用頻率,絕對沒有取巧的機會,已經超出了傳統觀念中
“開鎖”的範圍之外,就像一個兩百年前劍法第一的高手,無法用他手中的劍去和
機槍對抗一樣,這不是我無能,時代已進入了另一個形式。
所以,我搖頭,表示我弄不開這扇門。同時,我也表示了我的驚訝,指著那門
道:“這樣的裝置,已超越了普通住家的保安需要,這位仁兄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黃堂聽了我的話之後,已在密密地下了不少命川堂成了他的指揮部。
我揀了一張沙發坐下來,自袋中摸出一小瓶酒來,慢慢呷著。關老頭在望了我
幾眼之後,叫了一個高級職員出來,不一會,就有一架酒車推到了他的面前。而在
這段時間中,他通過流動電話,和全世界聯絡,下達了不少命令,最主要的是通知
了許多部門,關氏機構的要員,金兒出現了不正常的活動,若有任何疑問,立刻和
總裁辦公室詢問處聯絡。
我一直知道商場無情,卻也不知道無情到了這種程度。金兒只不過一天沒出現——
通常喝醉了酒,就會有這種情形,而關老頭已毫不容情地把他從商場中踢出去,看
來以前相傳他們兩關係極好,絕靠不住。
黃堂走到了我的身邊,傳達了不久以前才到的幾個專家的話:“先用激光切割,
如果無效,就只好用爆破法。”
我揚眉:“警方有這樣高效能的激光切割儀?”
黃堂搖頭:“沒有,要向人借,正在借。”
我笑了一下,我知道,擁有如此高效能的激光切割儀的人,世上當然相當多,
許多精密儀器制造廠和大規模的實驗室都有——和木蘭花、穆秀珍姐妹關係極深的
雲氏集團屬下的工廠就有。
但是一則遠在歐洲的儀器,救不了近火。二則,儀品太龐大,也難以運到這川
堂來。
那麼,就只有問本市的兩位科學怪傑求助了。這兩位怪傑擁有一切先進的科技
設備,而且大部分是自製的,效能極佳。
這兩人的名字,熟悉衛斯理或原振俠或年輕人故事的朋友,都不會陌生;他們
的名字一個叫戈壁,一個叫沙漠,合起來,天衣無縫,就是戈壁沙漠!
黃堂一定是去向他們商借了,這兩人我也熟,脾氣有點怪,黃堂若是態度不好,
或者派去的人不善詞令,那一定借不到,到時,說不定還要我出馬才行。
我心中這樣想,看黃堂,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很快,我就知道他玩了
什麼花樣了。關小時之後,戈壁沙漠帶頭許多箱儀器趕到,見了我之後,立即就道
:“警方說你老兄在場,我們立刻就趕來了!”
原來黃堂是藉著我的名義,去請這兩位怪人的!黃堂和他們也認識,兩人來到
了門前,用各種各樣古怪的儀器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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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他很輕】
那些儀器,看起來都複雜無比,但他們操作起來,靈活非常。而且,他們操作
的時候,絕不專心,手指不斷在按著各種按鈕,口中卻在說些完全不相干的話。
而且,他們說話的方式也很怪,就像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別人,他們互相間說
的話多,仍然,才向我和黃堂說上一兩句。至於關老頭,雖然被介紹為“大廈業主”,
可是戈壁沙漠,始終連正眼也未曾向他瞧一下。
兩人的說話內容也很廣泛,不妨揀有趣的,記述一二。一個先道:“有衛斯理
的所在,必有怪事,我們這次,一定能禿子跟著月亮走,多少也沾點光!”
另一個道:“可不是——我們近來的怪遭遇,也該和衛斯理說說!”
說到這裡,他們一起高聲叫了我一下,我忙道:“正聽著呢!”
他們又自顧自交談起來——這可能是他們長期在共同工作時養成的習慣。一個
道:“是啊,我們曾有地獄之行,那和了衛斯理一連串和陰間有關的記述各具奇趣!”
我曾隱隱聽溫寶裕說起過,戈壁沙漠這一對奇人,曾經找到了唯一留存的地獄
之門,進入地獄,事情還和另一個傳奇人物,年輕人和黑紗公主有關連。
(這件事的前半段,記述在“年輕人和公主的故事”之《離魂奇遇》之中。)
但是“地獄”中的情形如何,兩人都秘而不宜,只是聲稱要將之詳細記述出來,
要比所有的衛斯理傳奇都精采雲雲。
看來兩人精於科學研究,卻並不擅長寫作,至今為止,他們的巨著,還只有一
個書名《地獄之旅》。所以,地獄中的情形如何,也只有他們才知道。
我對他們的經歷自然很興趣,但出於一直抽不出時間,的以沒有實行。看來他
們也急於把經歷告訴我,倒可以揀一個時間,完成這件事。
所以我插一句口:“看什麼時候我們都有空,再約溫寶裕——若是我女兒恰好
從陰間回來,當然更好!”
他們才說了有“地獄之旅”,我又說“女兒從陰間回來”,這樣的對話,當真
是驚世駭俗之極。旁邊聽到的人,除了黃堂之外,個個神情驚駭莫名,以為我們三
個是瘋子。我特地留意了一下關老頭的反應,發覺他神經陰暗不定,像是有很重的
心事,一時之間,自然也無法明白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但是我們這種奇異的對話,
引起了他的好奇或思索,則可以肯定。
戈壁沙漠雙手不停,口中應道:“好!好!”
說了兩個“好”字之後,兩人又齊聲叫:“芝麻開門!”隨著他們的叫聲,那
道兩扇門,就打了開來——門是向兩邊移開的,門厚有二十公分,像一個巨型保險
庫的大門,若不是兩個奇才親臨,不知道要用多少炸藥,才能把它炸開。
門一打開,關老頭身手敏捷,一個箭步,就跳到了門口,向內一看,就“嗖”
地吸了一口氣——不單是他,所有把視線投向門內的人,都有同樣的反應。那是由
於裡面的裝飾,實在太華了!
這大廈本來就以豪華出名,頂樓又是整幢大廈最華貴的一個單位,上下有兩層,
大廳有兩層高,有一幅至少有十公尺寬的大玻璃,城市的景色,一覽無遺。
所有的陳設,全是歐洲宮廷式,采用了金、銀兩色為主色,格外耀目,那個大
廳,至少有三百平方公尺(後來知道整個居住面積,超過一千平方公尺)。
黃堂向關老頭問:“你這僱員的待遇,好到了這種程度?”
關老頭並沒有回答,只是神情極度疑惑地搖了搖頭。顯然他也不知道他的親信,
生活竟然豪華到了這等程度。
接著,他就用變了音的聲音大叫:“金兒!金兒!”
他一面叫,一面闖了進去,我、黃堂、戈壁沙漠也跟了進去。我見過不少豪華
的住宅,“但這裡,絕對可以列人十名之內,一切現代化的設備,應有盡有,是現
代人所能享受的物質文明的頂點了。
可是,住在裡面的人,精神生活是不是愉快,卻難說得很——在進入睡房時,
發現面對大床的牆上,是一幅巨大的投射熒幕,正在放映的是山泉淙淙流進溪澗的
情景。溪澗中游魚可數,流水的聲音,悅耳之至,寧謐無比。
這種設備,通常都是用來松馳神經,治療失眠之用。可知臥室主人,需要額外
的精神撫慰。
大家都在找金兒,我趁機打開一些櫃門,看看是不是能在這裡發現“假人”。
我的行動,很快就引起了黃堂的注意,他道:“你以為他人會躲在櫃子裡?”
我不經意地道:“誰知道,或許他喜歡玩捉迷藏的游戲,不然,怎會不見?”
關老頭在吩咐手下:“立刻派人來,看守這個單位。”
他說著,來到了我的面前,居然對我和顏悅色:“衛先生,聽說你什麼都懂?”
我很鄭重地回答:“我什麼也不懂——倒真是有一個人,可以說什麼都懂,不
過說出來你會生氣,他是一個——”
關老頭不等我說完,就打斷了我的話頭:“別說了——這裡的一切陳設,你能
作出一個結論麼?”
我笑了一下:“不能,你這幅畫,都是大師級人物的作品,每一幅都可能超過
一千萬英鎊!”
關老頭神疑惑之至:“他哪來那麼多的錢?”
他問得一本正經,可是聽到的人都笑了起來——這個問題,應該只有他最明白
。
可是,只有黃堂不笑,而且,發出了一下悶哼聲——這又使我肯定黃黨員在這
裡出現,並非偶然,他一定早已在注意這位金兒先生了!
金兒果然不在家,黃堂就老實不客氣地請關老頭離開,關老頭大是悻然,“這
小子,我得好好去查他的帳,一定有……舞弊!”
黃堂冷冷地道:“你仔細看看這裡的排場!關氏機構能負責得起嗎?”
關老頭怒道:“整幢大廈我都買下來了!”
黃堂的語音更冷:“當然不包括這個單位內的財物在內,照我看。這單位的財
物,單看得到的,價值也在整幢大廈之上!”
關老頭怔了一怔:“什麼,還有看不見的?”
他這一問,戈壁沙漠首先笑了起來,我向他們伸出了六個手指,可是他們都搖
了頭,伸出了九個手指。
我伸出六個手指的意思是:“我發現六個隱藏得極其巧妙的保險箱。可是戈壁
沙漠發現隱藏裝置的能力,顯然在我之上,他們發現了九個!
黃堂看到了我們的手勢,“啊”地一聲:“慚愧,我才發現三個!”
關老頭當然莫名其妙:“什麼東西?”
黃堂一揮手:“你目的是找人,人不在,你目的已達,這裡由警方暫時接管,
等主人出現,你可以離去了!”
關老頭還想抗議,一個警官已拿著法庭的接管令趕到,關老頭雖然惱怒,但也
無法可施。
他在離去時,我大聲道:“總裁先生,相信我們還有相見的機會——你知道嗎?
李遠的故事,至少有一點是事實,不完全是虛構的!”
關老頭鐵青著臉,狠狠地罵:“全見鬼去!”
我不在乎地笑:“我不怕!常見!”
關老頭顯然不知道我真的是常見鬼——經常有機會和鬼魂溝通,進入小女孩子
陳安安身體之內的老鬼黃老四,隨隨時都可以和他聯絡!
關老頭的神情,錯愕之至,戈壁沙漠覺得有趣,嘻哈大笑,他們兩人性格可愛,
單純得像是小孩子一樣。
關老頭又望了黃堂半晌,黃堂緊抿著嘴,一聲也不出,關老頭最後發狠:“我
立刻去問律師,你是否有這樣的權力!”
黃堂悶哼一聲,作為回答,關老頭悻然帶著他的手下離去。
關老頭一走,黃堂就神情焦急,欲語又止,我歎了一聲:“黃主任,你的算盤
打錯了,你不會有時間打開第一個保險箱,因為關老頭立刻可以在律師處問出究竟
來,你沒有權力接管這裡!”
黃堂被我說中了心事,喉間發出了“咯”地一聲響,神情難看之極,他望向戈
壁沙漠:“有他們兩位在,或許可爭取到時間?”
我搖頭:“你想想,他人在大廈之中,已經可以立時三刻通過行動,買下了整
幢大廈,去問一問律師,需要多久,他——”
我話才講到這裡,已聽到關老頭的怒吼聲,從門口傳了進來:“姓黃的,你沒
有這權力!反而我是業主,我可以叫你立刻滾!”
他說著,推開了兩個警員,大踏步走了進來,雙手叉腰,神氣活現地在黃堂面
前站定,他雖然個子瘦小,可是財大氣粗,倒也另有一番氣概。
黃堂向我望了一眼,向關老頭道:“你要離去,我也會離去,這裡的居住權,
屬於金兒生所有。”
關老頭道:“我是他的僱主——”
黃堂一下子就打斷他的話頭:“你不妨再去問問你的律師,僱主是否有擅入雇
員住所之權!”
關老頭無話可說:“好,大家一起走!”
出了大門,到了川堂之中,黃堂吩咐:“聽四個人為一組,二十四小時輪更守
候,等金兒出現!”
頭老頭也不示弱,下令給手下:“調保安人員來,六個人一組,守在門口、金
兒一出現,就通知我。”
他說了之後,昂首向天,又補充了一句:“屋子中有那麼多值錢的東西,要看
得牢點!”
他吩咐已畢,搶入電梯,卻不令電梯的門關上,指著大門吼叫:“還不關上門,
想幹什麼?”
戈壁沙漠都有怒意,可是黃堂道:“麻煩兩位了。”
他走過去,移動著門,那門很是沉重,本來應該是電動的,但他沒有控制器,
只對用手去推。在他和一個警官的合作下,兩扇門漸漸合攏,發出了一下沉實的聲
響,關得嚴絲合縫。
關老頭這才悶哼一聲,我認為,你身為警務人員,剛才竟企圖以偽造文件,非
法接管私人住宅,這件事,我保留向你上司投訴的權利!”
黃堂苦笑,揮了揮手,看來他並不在乎關老頭的威脅,只是另外有事令他精神
沮喪。
關老頭一揚手:“下去!”
升降機的門關上,戈壁沙漠齊聲叫道:“黃主任!”
他們的用意很明白,門雖然關上了,但他們一樣可以再打開來。
黃堂歎了一聲,我不時興了,大廈的保安人員很快就來看定,警方不能胡亂行
事!”
戈壁沙漠笑:“警方不能隨便行事,我們可以,對不對,衛斯理?”
我應聲道:“當然對,不過,我們如果連為什麼要這樣做都不知道,就胡亂行
事,不是太沒有名堂了嗎?”
兩人呆了一呆,立時明白了我的意思,齊聲說:“說得也是!”
他們明白我是要黃堂說出原委來,黃堂苦笑了一下。這時,六個保安人員已沖
了上來,很明顯地,接受了關老頭的命令,對警員並不友善。
長降機又升了上來,黃堂向我和戈壁沙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們跟他一起下
去,就是我們四個人進了長降機,門一合上,黃堂就急不及待,開門見山:“衛斯
理,請你先說,大駕何以會在此出現?”
我道:“很複雜,如果你的故事比較簡單,還是先聽你的好!”
戈壁沙漠大是好奇:“好傢伙,這人究竟是什麼來頭,黃主任和衛先生都盯了
他!”
我搖頭:“我完全不是盯上他,所以,要知道這傢伙是什麼來頭,還是請黃主
任說!”
黃堂神色凝重,抿著嘴,一言不發。一直等離開了大廈,他又請我們上了一輛
警車,由他親自駕駛,也沒有說要帶我們到哪裡去,只是一味開悶車。
黃堂的行為如此怪異,我見怪不怪,戈壁沙漠兩人卻大感興趣,不住地你一言,
我一語,猜測黃堂會載我們到何處去。他們的猜測,自然無稽之至,全然不著邊際
。我聽得不耐煩:“你們別亂猜了,我想,黃主任一定是帶我們去見另外一些人,
那些人,和豪華住宅的住客金兒有關!”
黃堂望了我一眼,大有敬佩的神情——當然是我一說就中了。
他接著又說了一句話,卻令我又思疑起來。他道:“還是你的高人,衛君!”
我舉手作投降狀:“這可猜不出來了,我的熟人大多了,那不是提示。”
黃堂笑了起來:“好,進一步揭示是,我們三人,曾不止一次合作過!”
我“啊”地一聲,脫口便叫:”小納!”
“小納”是小納爾遜的簡稱,我和小納的父親有極深的交情,在《藍血人》這
個故事中,老納爾遜犧牲,間接也救了我一命,小服務於美國情報機構,確然有幾
樁事,我、小納和黃堂都有參與。
我對於一切情報工作者(俗稱“特務”)都沒有好感,小納也未能例個,所以
除了發生事件,把我們聯繫在一起之外,並沒有什麼聯絡。
我在叫出小納的名字之後,不禁皺眉:“難道事件又和特務工作有關?”
黃堂很是訝異:“難道你不知道小納在兩年前已經轉換了工作?”
我悶哼一聲:“一旦投入了情報工作,簡直一輩子不能脫身,除非不做地球人,
變成外星人!”
我這樣說,有不明情由的人聽來,無稽之至。但我卻不是信口胡言的,和古怪
的原振俠醫生曾有一段纏綿的戀情的美女,萬分詭異的海棠姑娘,為了擺脫她“人
形工具”的身分,就由地球人,改造成為外星人,放棄了在地球人看來美艷絕倫的
身體。
這段傳奇,黃堂可能不知道,所以他的反應,很是錯愕,戈壁沙漠反倒知道,
所以他們齊聲發出一下感歎聲。
黃堂想了一想:“他現在的工作,和情報工作,並不是全沒有關係,不過並不
是國家之間的情報,而是星球與星球之間的情報!”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聽說過,幾個大國,由於深知外星高級生物已經地球
進行了種種活動,所以聯合起來,成立了一個組織。
雖然大家都明白,如果真有外星人發動對地球的侵略,地球實在沒有抵抗的能
力,但是對外星人的行動和活動,多一點瞭解,實屬必需,所以才有這樣一個專門
搜集外星情報的組織。
小納如今的新工作,當然是隸屬這個隱名為“宇宙開發機構”的組織了!
一想到這一點,我又脫口而出地道:“難道那個金兒,是——外星人?”
黃堂搖頭:“我不知道,反正你快見到他了,他一定會向你說的!”
戈壁沙漠一聽到了“外星人”,就興奮得連連搓手,情不自禁地叫:“好極了!
好極了!那金兒的外型是什麼樣的?像章魚?”
我沒有好氣:“絕不,是昂道六尺的美男子!”
說話之間,車子已上斜路,停在一幢小洋房之間,黃堂在停車之前,按下幾下
喇叭,我們才下車,門開處,小納又快步走了出來,向我張開雙臂,呵呵笑著:
“我早就知道,事情遲早會驚動你的大駕!”
我和他擁抱了一下:“你來了,也不通知我!”
小納歎了一聲,摸著他自己的頭:“年紀大了,深知可以不打擾人家就不打擾
的道理!來,進去說話,這兩位先生是——”
戈壁沙漠報了姓名,小納不愧是做了多年情報工作的人,對於這兩位奇才的大
名,自然知之已久,他十分真誠地道:“久仰大名,真是久仰大名了!”
戈壁沙漠很是高興,一行四人進了屋子,小納在斟酒時,我已迫不及待地問:
“為什麼要注意金兒?”
黃堂也爭著說:“金兒突然失蹤,已超過了十二小時,全世界都在找他!”
小納呆了一呆:“注意金兒,是由於這個人……可能不是地球人!”
這句話對我來說,不能起石破天驚的效果,地球上有太多外星人在,甚至有第
二種生命形式的外星人,金兒若不是地球人,也屬於正常的情形。
可是小納繼續往下說的一句話,卻令我莫名奇妙了,他竟然道:“不過,極有
可能,金兒他自己,不知道他不是地球人!”
我一時之間,無法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戈壁沙漠也為之愕然。
黃堂作瞭解釋:“可能他是外星棄兒,或者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兒!”
這種情形,在我的經歷中,出現過許多次,我舒了一口氣:“是什麼使你懷疑
他不是地球人的?”
小納又遲疑了一下,才一定一頓地說出了三個字來:“他很輕。”
這三個字,我們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且我絕對可以算是反應靈敏的人,可是還
是呆了一呆,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而這時,戈壁沙漠已齊聲在問:“你是說
全體重很輕?”
小納點了點頭,戈壁沙漠在呆了一呆之後,問題多得像是聯珠炮一樣——那些
問題也是我想問的,所以我也沒有阻止他們。
他們兩人一個問:“你怎麼知道他很輕?你抱過他?”
另一個道:“輕到了什麼程度?是不是他很瘦?”
一個又道:“體重輕,也不一定表示他不是地球人,還有什麼別的古怪?”
小納高舉雙手,大聲道:“他輕得異乎尋常,那就不是地球人了!”
兩人又齊聲問:“他多重?”
小納吸了一口氣,望定了我:“他身高一八五公分,體重只有八百克。”
聽了他的話,只有黃堂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那自然是由於他早已知道了這個
怪異的情形。
我和戈壁沙漠,在一怔之後,異口同聲反問:“你說什麼?”他們兩人在叫嚷
的同時,身子還直蹦了起來。
一個身高一點八五公尺的大漢,正常的情形,體重應該是八十公斤,可是小納
卻說金兒只有八百克——零八公斤,連一公斤也不到!
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由自主搖搖頭,戈壁沙漠也搖著頭。我驚呼使自己鎮定下來:“你是怎麼
發現的,何時發現的?”
小納眨著眼:“首先發現的不是我,的由事情太怪異,所以才交到了我的手上
。”
戈壁沙漠急不及待地催促:“快說!快說,是怎麼一回事?”
小納吐了一口氣:“大約三個月之前,有一批和國防部有交易來往的廠商,受
招待去參觀國防部,包括一些高度機密的設施。”
熾天使書城
【八、合租人】
戈壁沙漠插嘴,一個道:“參觀的人先要量體重?”
另一個道:“他自己知道體重不到一公斤,怎肯當眾量體重?”
我歎了一聲:“兩位若是想快些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最好是別打岔!”
兩人連連答應。小納又道:“在國防部中,有一個裝置,那是一條幾步路就可
以走完的走郎,可是裝有許多隱蔽的儀器,人在那裡通過,許多屬於個人身體的資
料,就被乍動儀器紀錄了下來,輸入電腦,成為資料!”
戈壁沙漠是行家,一聽就道:“嗯,要知道身高、體重,甚至他五髒六腑的情
形都不難,想知道血型,就比較困難——喂,國防部要人家的這些資料幹嗎?”
小納沒出聲,我代答:“多半又是情報工作的需要,資料總是越多越好!”
小納沒有反駁我的話,可知是給我說中了,他只是道:“倒沒有那麼詳盡——
並沒有x光透視裝置,只是一些表面的資料,這一行是十個人,金兒代表關氏機構
參加,其餘人都正常,只有金兒,儀器系統顯示,他的體重只有零點八公斤!”
我立時向戈壁沙漠望去,他們明白我的意思,立時道:“任何儀器都可能有故
意。”
我再望向小納,他一揮手:“發生了這樣的怪事,人人的想法都一樣,儀器有
了故障,但不是,有關人員請他在走廊中來回了四次,每次記錄到他的體重都一樣
:零點八公斤!”
我的腦中,閃電也似的,掠過兩個字:“假人”!
一個有血有肉的真人,絕不可能那麼輕:只有假人,才有這個可能——這是我
推理的原則,當只有一個可能的時候,這個可能再荒謬,也還是唯一的可能!
說金兒假人,當然荒謬之極,他不但是商界強人,而且是社會名人,年輕有為,
知名度世界性,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如果他是一個假人,那麼,制造了這種假人的又是什麼人?連制造出來的假人
都那麼超卓,制造者豈非更是超人中的超人?
我在想到了這些荒謬的念頭時,神色自然不免古怪,所有人齊聲問:“你想到
了些什麼?”
我微笑,伸手在臉上用力撫摸了一下:“說出來更怪,我想提到,他可能是一
個假人!”
各人聽了之後,自然神情要多古怪便有多古怪。戈壁沙漠甚至在喉間發出了一
陣難以形容的聲響,小納倒對我很有信心:“衛斯理有那麼怪異的設想,一定有原
因,請道其詳!”
我搖頭道:“不理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而是恰好‘假人’正困憂著我——我的
故事很複雜,先聽你的,有了這個發現之後,又發生了些什麼事?”
小納道:“當然是一層層報告上去,最後,報告到了我的手上,我覺得奇怪之
極,而追究這怪事,又是我的責任範圍,所以我派人跟蹤,進一步地搜集這個身輕
怪人的資料。”
小納派出來的自然是精英,兩個一組,前後派了三組之多,要跟蹤金兒,看來
並不困難,他在許多公眾場合出現。三組人都用過極精巧的電子重量計,放在金兒
可能站立或坐下的所在,以便取得他的體重,每次都成功,總共有超過三十次。
每次的記錄都不盡相同,有時是零點八公斤,有時重一些,有一公斤,有時,
只有零點六公斤,視乎他的穿著而定。
當小納說到這一點時,我和戈壁沙漠又陡然為之震動,他們發出了一聲怪叫,
我則失聲道:“這個人……沒有重量!”
小納點了點頭:“可以這樣說,或者,他本身的重量,輕到了只有幾克重!”
我站了起來——一個沒有重量的人!我的怪遭遇雖多,但也未曾遇見過這樣的
事。
一時之間,我思緒紊亂之至,來回急走了幾步,戈壁沙漠已在討論,一個道:
“重量這個現象,是由地心吸力而來的——人若是到了月球上,體重就只有六分之
一,而超出了地心吸力的範圍,人也就沒有了體重!”
另一個道:“這道理誰都懂,可是這個人是在地球上,而且,沒有理由他身體
不受地心吸力的影響,他的衣著卻有重量。”
一個又道:“看來他有特殊的方法可以克服地心吸力,衛斯理說他是假人,那
不對!”
我參加了討論:“對,不會是假人,因為我沒想到,他可能完全沒有重量——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有一股能力,恰好抵銷了地心吸力,問題是他何以會有這樣
的能力,有理由懷疑他不是地球人!”
小納道:“很高興你能有這樣的結論,三組人員帶著報告回來,又記錄了他的
起居生活,看來他一切都很正常,而且,除了和他工作的機構的總裁夫人有來往之
外,沒有任何女性伴侶——那位總裁夫人——”
他說到這裡,居然還有閒情逸緻,吹了一下口哨:“是一個絕色美人。”
我追問:“你所說的‘有來往’,是什麼意思?”
小納道:“很難說,像是美人兒在用盡心機構引美男子,可是卻未能成功,這
個金兒先生,確然非同凡響。”
我呆了一會,關夫人綺年玉貌、為了金錢,嫁給了一個老頭子,想在美男子身
上,取得另一種慰藉,不但很自然,而且可以說是必然的事。
但是這樣的美人兒送上門來,金兒卻能拒絕,真的和常人有異。
小納又遭:“我們又追查他的來歷,也沒有可疑之處。他在英國出生,父親是
中英混血兒,母親是越南人,父母都有正當職業,他畢業於劍橋大學,曾到過越南,
越戰結束之後,來到本市,進軍商界,成績斐然——本市特多這類商業奇才。
黃堂提出了一疑問:“看他住所中的種種陳設,就算是總裁,也負擔不起,他
一定另外有經濟來源!”
小納續道:“三組人員的報告都不能說明什麼,我就親自出馬,到了沒有幾天,
和黃主任商議了一些行動的步驟,還沒敢驚動你。”
我苦笑:“也就是說,你除了知道他沒有體重之外,其他一無所知?”
小納點了點頭,我不禁頓足:“你——你們為什麼將一個最簡單的方法棄而不
用?何必跟蹤?就靠近他,出其不意,一把將他提起來,問他為什麼沒有體重,不
就解決了問題了嗎?”
小納道:“一個人沒有體重,是一個奇特之極的現象。他明知自己沒有體重,
敢在社會上公開活動,難道竟會沒有保護自己的方法?”
我大不以為然:“有時,最簡單的方法最有用,我只要一見到他,就用這個方
法!”
戈壁沙漠大感興趣:“確然是好方法!他總不能一輩子不露面,一輩子那麼辦!”
小納問:“你又為什麼要找金兒?”
輪到我說了,我就把“李遠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聽的幾個人都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可是也人人聽得目瞪口呆。小納伸手指
著我:“連這種無稽的事你都去追查,難怪你一生如此多姿多采了!”
黃堂也叫了起來:“那分明是那李遠得了妄想症,關總裁夫婦沒有離開過本市,
這一點,我絕對可以肯定!”
我先不去和他們爭辯,向戈壁沙漠望去,兩人道:“事情雖然無稽,但也什得
追查——”
我立即接了上去:“是啊,若不是我追查這無稽之事,又怎會知道世上有一個
沒有重量的人呢?”
小納和黃堂想說話,但被我一個手勢所阻。我又道:“李遠的故事,不能成立
。一個人沒有重但,也不能成立。偏偏他們兩件不能成立的事,又都和一個人有關,
你們,還認為那是無稽的事嗎?”
一番話,說得小納和黃堂而人,無言以對。
我又道:“事情是什麼性質,現在根本無法作任何假設,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那個沒有重量的金兒,是一個關鍵人物,一定要傾全力把他找出來!”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向黃堂指了一指——當時我就有預感,要把金兒找出來,
不是容易的事,要警方盡全力才行。黃堂一挺胸:“當然,還有他的住所,有……
九個隱蔽的保險箱?”
逗留在金兒的住所時,我只發現了六個隱蔽的保險箱,戈壁沙漠卻說有九個,
他們是專家中的專家,自然不會看錯。
這時,他們道:“只有更多,不會少。”
小納搓著手,大是興奮:“也許這個無重人,他的秘密就在保險箱之中?”
他一說,所有人又一起黃堂望去,黃堂皺眉:“找不到適當的理由向法庭申請
搜查令,關老頭又看得很緊,這事情——”
小納哈哈大笑了起來:“黃主任,你也太迂了,我可以要內閣總理親自出面——
要法庭的搜查令,這不是太簡單了嗎?我在六小時之內,可以弄到手!”
小納既然有那麼特殊的地位,他的那番話,倒也不是誇口的。戈壁沙漠立即道
:“我們有把握打開所有的保險箱,六小時之後在那裡見,我們要去準備一些工具!”
小納也十分高興——確然值得高興,因為“無重人”這麼不可思議的現象,秘
密可能就在那九個保險箱之中!
我伸了一個懶腰:“也好,我們六小時之後見!”
黃堂也沒有異議,我們還沒有離開,小納又開始在和有關方面聯絡了。
我回到家中,白素不在,在寫字檯和一只抽屜中,傳出“必必”的聲響,提示
我那具極少人知道的電話,曾有人打過來。並且有留言。
我拉開抽屜,按下掣鈕,就聽到了小郭的聲音。
他的聲音聽來怪異之至,像是捏緊了喉嚨在尖叫——人通常只有在極度的驚恐
之中,才會令聲音變成這樣。
我聽到的第一句話,他顯然不是對我說,而是對他身邊的什麼人說的,他說的
是:“真要命,衛斯理不在!唉,真要命!”
他的聲音又惶急又尖,聽著,他連嚅了幾口氣,才又大聲在嚷:“衛斯理,事
情怪絕,速與我聯絡,我酒店的電話是……”
接下來是電話號碼,房間號碼,我立刻記了下來。小郭又連說了幾遍:“怪之
極矣!”
這“怪之極矣”本來是我的口頭禪,他很早就學了去,但也不是說說就算的,
可知事情真的怪。
小郭是和李遠一起到巴哈馬群島去的,他這樣說,一定是事情有了新的發現了!
我立刻打電話,房間中卻沒有人接聽。我看了看留話的時間,是在三小時之前,
那是我才出門的時候。我拍了一下桌子,再詢酒店,得到的回答卻是:“住客已經
退房了,兩小時之前的事!”
我正在錯愕之間,另一具電話響起,是郭夫人小唐打來的,她的聲音也相當急
促:“衛先生,你回來啦,小郭找不到你,他告訴我,有怪事發生,他會立刻趕回
來和你商議,他說不是他心急,是在電話中根本說不明白!”
我不禁苦笑:“那就只好等他回來再說了。”
小唐相當擔心:“小郭他……會不會有意外?”
我只好道:“他有能力應付一切——他在電話中,沒有提到李遠?”
小唐道:“沒有,他像是受了什麼驚恐,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他從來不是這
樣子的,所以我很擔心!”
老實說,我也很擔心,因為小郭確然不是這樣子的。我認識他那麼久,他第一
次和我一起參加冒險生活時,我甚至還不曾認識白素!
那一次,他被七幫十八會的人馬,打成重傷,我到醫院去看他,他在昏迷之後
醒來,見了我之後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你今天穿的這件襯衫很好看”!
由此可知他絕不是遇事驚惶的人,可是他連聲音都變了——在打給我的電話,
也是如此!
我沒有什麼實際行動可以采取,只好道:“等他回來了,請他立即和我聯絡,
如果我不在家,就會在金兒的住所,那地方——”
小唐不等我講完,就道:“衛先生,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我知道你一向討厭
隨身攜帶電話,但為了方便你和小郭聯絡,我把我的那個先給你用,好不好?”
我歎了一聲,確然,我極其討厭大方隨身帶一個電話,事實上,我有一具極精
巧的無線電話,是戈壁沙漠新出品,性能上佳,只是我不去用它而已。
聽得小店這樣說,我才道:“我帶上我自己的,號碼小郭知道!”
小唐連聲道:“謝謝你!謝謝你!”
我多少有點生氣:“郭夫人,如果你肯把你心中的秘密說出來,對我們行來會
有利得多!”
小唐的聲音苦澀:“我沒有秘密,秘密是關夫人的,我沒有權利暴露他人的秘
密!”
我悶哼了一聲:“如果說關夫人看上了金兒這個小白臉,就是她的秘密,那根
本就不是秘密!”
小唐靜了一會才道:“衛先生,我不知你在說些什麼,她對我說過,由於她長
年陪著老頭子,所以看到了英俊挺拔的男人,常會心跳,金兒就是令她心跳次數最
多的人,除此之外,她沒有再說什麼,那麼又能算是什麼秘密?”
我又歎了一聲:“你如果堅持不說,我們只好仍在黑暗之中摸索!”
小唐哀求:“衛先生,別逼我做卑鄙小人!”
我三歎:“好了,不逼你,小郭再打電話給你時,叫他也打給我!”
放下了電話之後,我又生了一會悶氣,因為小唐的堅持,使我們一點線索也得
不到!而且又沒有法子可以令她改變主意,難免令人懊喪。
小郭不可以在六小時之內趕回來,估計如果小納和戈壁沙漠的行動順利的話,
小郭回來的時候,金兒豪宅之中的那幾個隱蔽的保險箱,應該都被打開,而且有所
以現了。
那麼,小郭所遇到的怪事,或者也可以有解釋,更或者,進一步,整件事都可
以解決了——這時,我確然有這樣的想法。
當然,後來知道全不對頭,但那是後來的事了——沒有人能預知後來的事的,
是不是?”
我休息了一會,又聽了一會音樂,希望這個時間內,白素會出現。可是卻沒有
等到她,她也沒有留言說她去了哪裡——這種情形很常見,我當然不以為意。
在離開約會時間還有一小時,黃堂來了電話:“小納真是神通廣大,搜查令已
下來了,任何人都無法阻止,是不是要通知關老頭?”
我遲疑了一下:“這種法律上的事,我不是很清楚,最好請問一下專家。”
結果,出人意料,不但關老頭來了——照例帶著他的好幾個手下,以壯聲色。
而且,關夫人也來了。
關夫人的打扮,神秘而冷艷,她戴著一頂連著面紗的深紫色帽子,一身衣服也
全是深淺不同的紫色。衣服一點也不暴露,可是裁剪得貼身之至,就像是她身上的
第二層皮膚。把她玲瓏浮凸的美妙身段,表現無遺。而偏偏又披了一層輕紗,使得
她看來如同在雲霧之中,益增美態。人人的視線,都不免在她的身上,停留不去,
我卻只覺得古怪,在這樣的場合,何必如此盛裝?
關老頭的臉色,自然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尤其,當黃堂以警方執行重要任務,
不能任由外人參觀為理由,拒絕他內進時,他更是氣得全身發抖。
可是在這時候,事情卻又有意料之外的發展,關夫人忽然把一份文件交給黃堂,
同時對一個和她一起來的中年人道:“吳律師,請你向黃主任解釋我的權利。”
吳律師還沒有開口,黃堂已看了那份文件,他的神情,古怪之至,抬起頭來,
連聲音也因為驚詫而變了:“關夫人你……你和金兒,是……這單位的合租人?”
吳律師代答:“是,這上面寫得很明白,關氏陳小仙,就是她——是不是還要
她出示另外的證件?”
我和戈壁沙漠,見忽然生出了這樣的變化,也覺得意外之極,但這樣的事,我
們無法插手,只好旁觀。
我特留心關老頭——自己年輕貌美的妻子,和英俊高大的美男子,合租了這棟
豪奢的一個居住單位,作為一個年老的丈夫,應該有什麼反應呢?
我向他望去,只見他面色灰敗,整個人用“呆若木雞”四字來形容,再適合不
過。我相信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說不定連血液都凝結了!
照這種情形來看,他顯然並不知道妻子的這個大秘密,所以關夫人的行動和聲
明,使他受到了難以想像的打擊!
在他身邊的那幾個高級職員,也震駭得不知所措,人人互望,不知如何才好。
黃堂應付這種突變,很有經驗,他聳了聳肩:“關夫人,如果是合租人,至少
應該有一套這住宅的鑰匙。”
關夫人的回答來得極快:“不是一套,只有一柄,一柄鑰匙,就可以開啟所有
的鎖!”
戈壁沙漠齊聲贊歎,因為這樣的設計,最是巧妙。
關夫人說著,也在她的手袋之中,取出了一柄形狀很特別的鑰匙來——是一個
直徑約一公分,長約二十公分的圓柱,看來像一枝筆,金光閃閃,很是華麗,在圓
柱上,全是很細的刻痕。
戈壁沙漠一看,就四眼放光,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他們是大行家,自然一
眼就可以看出,那是高科技的精品。關夫人很是大方,她向兩人道:“兩位是專家,
可以試用這鑰匙。”
那時候,大家還都在大門之外,戈壁沙漠本來已準備了開門的儀器,這時接過
鑰匙,發出了一下歡呼聲,像是喝醉了酒一樣,直趨門前。
也就在這時,關老頭才從極度的震駭之中,定過神來,他發出了一下可怕之極
的呼叫聲,雙臂揚起,十指箕張,向關夫人撲了過來,雙手向關夫人的身上便抓。
關夫人閃了一閃,他沒有抓中,只是把她身上披著的輕紗抓了下來。
關老頭再是一聲怒吼,又狠狠撲了上來,但那時,早有兩個警察,把他攔住,
不讓他再逞兇了。
我立時和黃堂互望了一眼,因為剛才發生的事,我竟有十分熟悉之感。略想了
一想,我明白了——在李遠的故事之中,就有關老頭向妻子行兇的場面。李遠說,
關老頭把妻子身上的衣服扯破,令她幾乎赤棵!
而剛才的情形,也就證明道貌岸然的關老頭,粗暴起來,行為很是駭人。
“那時,更令人吃驚的是,關老頭青筋暴綻,面上肌肉扭曲,正用一連串的土
話在咒罵關夫人。黃堂的神情更是怪異,他喃喃地道:“聽不懂的語言!”
李遠的故事中,也有“聽不懂的語言”出現過,可是這時,我卻啞然失笑——
我懂這語言,那是浙江省東部山區的一種方言,對聽不懂的人來說,這種語言和天
外來客所發出的聲音,也沒有什麼差別。
關老頭這時,正在用種種意想不到的髒話,辱罵自己的妻子。
熾天使書城
【九、打開了保險箱】
我不知道關夫人是不是聽得懂,但她臉上,卻是一片冷漠——剛才由於閃避襲
擊,她的帽子也跌了下來,淡妝的倩臉,有幾分茫然。
兩個警官反把關老頭推開去,在關老頭的怒吼聲中,戈壁沙漠鑰匙打開了門——
使用那鑰匙的方法,奇特之至,若是交在我的手中,我真的不知如何用它!
戈壁沙漠把圓柱的一端,貼在門上,鑰匙便吸住了,而且在門上移動,看來是
沿著固定的軌跡在移,不多久,有一下清脆的聲音,取下鑰匙,門就開了。
事後,戈壁沙漠曾對這門鎖向我作了詳細的解釋,由於和故事無關,所以略去
了。
吳律師開口:“作為這住宅的合法承租人,陳女士有權在警方的搜索行動中在
場!”
當然關夫人有這權利,事實上,事情有了這樣的變化,就算她要離開,也不會
讓她走——她的合租人身分,證明了她和金兒的關係,非比尋常!小納在我身邊低
聲道:“女人真厲害,美麗的女人更厲害!”
門一打開,有關人等也一擁而入,關老頭被兩個警官所阻,還在用他的土話在
罵:“臭賤人,你要是回家,他把你的皮從頭到腳剝下來!”
我來到了他的身邊,扣了拍他的肩頭,用同樣的方言道:“好傢伙,要活剝人
皮啊!”
這一句鄉談,把關老頭嚇得不由自主,縮了縮頭,神情駭然。一見他這種情形,
我心中一動,覺得是大有機可趁,所以不急於進去,反倒拉著關老頭,走開了幾步,
再用方言和他說話。
我道:“看來,尊夫人是不會‘回家’的了。她是這裡的合租人,能在這裡居
住!”
關老頭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她……她……她……”
一連說了三個“她”字,卻臉色了白,無以為繼,我再道:“如果要解恨,不
如把她幹掉!”
頭老頭陡然震動了一下,用很是狠毒的眼光望著我。我再作進逼:“我請李遠
下手如何?反正你已經叫他下過一次手,這叫作一客不犯二主——”
正由於在李遠的故事之中,有關老頭要李遠去殺關夫人的“情節”,所以我才
利用這時,他怒氣沖天,大有可能起殺機的情況下,去刺激他,希望他能在情緒失
控的情形下,透露一些真相。
可是我失望了,關老頭是一個厲害腳色,他聽了我的話之後,非但沒有進一步
激動,反倒迅速的鎮定了下來,冷冷地道:“我看你是瘋了,不然,這教唆殺人罪,
你一定逃不掉!”
剎那之間,他竟然變得如此冷靜,這真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的估計,原來都建
立在李遠故事可信的基礎上,關老頭作賊心虛,在這種信形下,自然會崩。但如果
他根本沒有作過賊,也當然不會因為我的刺激而失常態!
當時,我“哈哈”一笑:“你的修養真好!”
說著,我一揮手,轉身就走了進去——關老頭被拒門外,在和兩個警官理論,
也沒有什麼人去理他。
在門內,卻又起了爭執——黃堂和關夫人起了交涉。
黃堂向關夫人提出:“你既然是這裡的承租人,那麼,請你協助警方,把九個
隱藏的保險箱打開來,免得浪費警方人力!”
關夫人卻不理睬,逕自來到了窗簾,按下了一個掣,怔怔地地望向窗外——大
廈所在的位置極佳,居高臨下,城市景色,盡在眼前。
她佇立著不動,黃堂在她的身後,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那幾句話,聲音也一遍比
一遍高。
戈壁沙漠在一旁不以為然:“我們自己來好了,如果照關夫人所說,就用這柄
鑰匙的話,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黃堂卻還在堅持,用近乎叫嚷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關夫人這才轉過身來,
淡然道:“九個隱蔽的保險箱?是,我知道它們的所在。”
戈壁沙漠搶著道:“我們也知道!”
關夫人淺笑——她的笑容之中,有著人人可以感覺到的寂寞和失落,但那也使
她的笑容看起來更加美麗。
她道:“那你們就動手好了,保險箱用的,全是這柄鑰匙!”
她說著,又轉過身去,怔怔地望著窗外,視線投向天際,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
戈壁沙漠大是高興,叫了一聲:“得令!”
兩人步伐一致,走向一座放在架子上的木雕大佛像,輕輕一推,就把佛像移開,
一個取出鑰匙來,在佛像下的平面上移了一會,松手,鑰匙就開始自己移動,不到
十秒鐘,又有清脆的聲音。另一個將把手按在平面上,向旁一推,就現出了一個空
間來。
那空間相當大,是可以藏下一個人,一時之間,人人探頭過去看,卻看到整個
空間,空空如也,只有在底部,平放著一張相片,約有五十公分見方,裝裱華麗,
相片中人,不是別人,正是千嬌百媚的關夫人!
戈壁沙漠伸手進去,取出了相片來,兩人齊聲:“什麼也沒有,只有你的一張
相片!”
關夫人並不轉身,聲音也平靜無比:“你們還以為可以找到什麼?”
小納道:“屋中陳設,全是珍貴之極的精品,保除箱中,自然應該是更名貴的
東西!”
關夫人“格格”笑了起來:“你們以為那些陳設,全是真的?”
她略頓了一頓,陡然提高了聲音:“假的!全是假的!假的!”
當她在這樣叫的時候,我有一個奇怪之極的感覺,感到她這樣說,大有弦外之
音,分明是在暗示一些什麼,或是無意之中,透露了一些心聲。可是我雖有如此感
覺,卻又吃不准她的真正用意!
小納自信對藝術品頗具鑒賞力,所以神情仍是十分疑惑,關夫人又笑了一會:
“假的和真的一樣,也就可以算是真的。不過,又始終還是假的!”
她忽然說起大有機鋒的話來,更令人愕然。戈壁沙漠首先問:“夫人,那麼究
竟是真是假?”
關夫人的回答更玄:“誰知道呢?”
接下來,不管什麼人再問什麼,她都不再出聲,臉色一直向著窗外。我也弄不
明白她是在故作玄虛,還是高深莫測。
不過,屋中陳設的“珍品”,全是假的,這一點倒很說得過去,因為不管金兒
具有什麼樣的身分,他要有這樣有財力,也就不可能在暗中進行,必然是轟動世界
的大事。
我取起了那張照片來,照片放得大,又拍攝得好,是關夫人的全身相,衣著性
感,看來標致可人。
我望向戈壁沙漠,他們兩人一起搖了搖頭,表示除了照片之外,確然什麼也沒
有了。
我向他們作了一個手勢,表示還有八個未曾打開,一定會有所發現的。
戈壁沙漠用力點頭,同時,也合力搬開了一張安樂椅,在椅後的牆上,用關夫
人給的那柄鑰匙,打開了第二個隱蔽的保險箱。
從這裡開始,要把所有打開保險箱的經過,長話短說了——因為過程完全一樣
。
所有的保險箱,大小都一樣,而第一只之中,都只有一張關夫的照片,甚至相
片的大小一樣,相片的內容也一樣,顯然是從同一張底片放大出來的!
這情形當真古怪,唯一的解釋,似乎只可以說金兒先生暗戀著美麗的關夫人,
所以才會把她的照片,鄭而重之地放在保險箱之中。
可是就算作這樣的假設,也有太多不能成立的疑點——從心理學的觀點來說,
如果有暗戀的情形在,那麼,關夫人的相片,應該放在床頭,掛在牆上,隨時可以
看得到的所在。
就算要珍藏,也大可把相片放在一個保險箱中,何必分開來放?而且,相片又
只是一個款式。
我和黃堂,一起來到了關夫人的身邊,小納和戈壁沙漠在說話,要他們運用帶
來的儀器,找出這裡一切古怪之處來,戈壁沙漠答應了。
來到了關夫人的身邊之後,我發覺很難開口,黃堂顯然也有同感,所以兩人好
一會沒說話。
等了兩三分鐘,我才道:“你早知道保險箱中,除了你的照片之外,空無一物?”
關夫人的俏臉之上,一點反應也沒有。黃堂也問了一句:“金兒這樣做,是什
麼意思?”
關夫人仍是木然。
我冷笑了一聲:“關夫人,小仙女士,看起來,保險箱的大小,可以放得下一
個假人,擠一點,或者兩個!”
由於上次,我一提到“假人”,她就有強烈的反應,所以我認為這一次,至少
也可以刺激她開口。
她果然開口了,可是聲音卻懶洋洋地:“我已經厭倦了你的話,衛先生,如果
你真的那麼神通廣大,何不把金兒找出來去問他?”
我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釘子,但哪當然不能使我就此罷休。
我回應遵:“我也厭倦了——老實說,如果不是你把你的秘密告訴了小唐,小
唐又守信用替你保守秘密的話,事情就會明郎得多!”
關夫人甚至連眼皮也不抬,緩緩走開去,我大聲道:“你告訴小唐的秘密是什
麼?”
我明知這一問,絕不會有結果,但還是忍不住這樣問了。果然,換來的是對方
的奚落:“衛先生,我對你太失望了——也明白了你以前所謂的‘經歷’,都是你
的創作。你和那個李遠,倒很有點相似之處!”
我揮了一下手:“是麼?要提到創作能力,李遠比我高明多了,我可想像不出
他那樣豐富怪誕的經歷,他的經歷可能有誕續,郭大偵探陪他到巴哈馬去,很快就
可以趕回來了。”
關夫人仍然無動於衷,輕描淡寫地道:“你們真會勞師動眾!”
她在一張柔軟的安樂椅中坐了下來,把身子一大半埋在椅子中,閉上了眼睛,
看來不準備再說什麼了。
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中,戈壁沙漠用了種種儀器,作了極其徹底的搜查,天氣
並不熱,室內又有空氣調節,可是兩人竟然弄得滿頭大汗,結果,兩人宣佈:“屋
子中絕無值得被稱為古怪之處!”
兩人在作此宣佈之時,卻無可奈何地攤著手。我相信經過他們兩人的檢查,而
沒有結果之後,根本不必再白費時間了。
小納和黃堂也默然無語,關夫人這才睜開眼來:“請離開,我很疲倦,需要休
息。”
戈壁沙漠一起走向她:“可以,不過,請你伸手,在這上面按一下。”
他們兩人,一個的手中,拿著一只如香煙盒子大小的扁平金屬物體,向關夫人
作了這樣的要求。
關夫人秀眉微揚,神情疑惑。
另一個解釋道:“夫人,這是為了搜集你的指紋!”
關夫人很是慍怒:“為什麼我要讓你們搜集指紋?”
一個道:“剛才,我們在這屋子到處搜集指紋,發現了一些女性的指紋,想對
比一下是不是你的,你要是不肯合作,也不要緊,你一家有指紋記錄的!”
這兩個人,在宣佈了沒有之後.忽然又有此一舉,倒很出意表。我們都不出聲,
靜以觀察。
關夫人還在猶豫,另一個笑道:“如果是別的女人留下的指紋,我想你也想知
道的,是嗎?”
這句話絕對可以令任何女人心動,關夫人也不例外,她伸手,在那盒子上各按
了一下。
戈壁沙漠按動了一些掣鈕,立刻有了結論:“是你的指紋,關夫人很值得問你
一下,何以你的指紋,會留在衣櫥的門上和一個衣架上?”
這句話,聽來平平無奇之至,可是卻令得一直鎮定如常的關夫人,陡然震動了
一下,俏臉之上,也一下子沒有了血色。
突然有這種情形出現,所有的人郁靜了下來,視線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關夫人吁了一口氣:“是嗎?我想是我替他掛起了那套衣服時留下來的!”
雖然她的聲音聽來很不自然,但是她的解釋,卻合情合理,找不到破綻。
戈壁沙漠聽了之後,一起點頭,表示接受,然後,他們又轉向我們:“剛才,
我說沒有發現古怪的事情,但是‘沒有發現’本身也就是一種古怪!”
我知機地搭腔:“此言何解?”
兩人一起舉起手來:“我們各人的指紋,自然留在各處,可是,竟然沒有發現
金兒先生的指紋!”
我怔了一怔:“你們怎知道金兒的指紋是怎樣的?”
兩人道:“不知道,可是沒有發現多一個男人的指紋,也就等於金兒先生一點
指紋都沒有留下來!”
各人都怔呆,照兩人的說法,那實在不可思議之至——金兒是住在這裡的,一
個人怎可能在他的住所之中,連一點指紋都不留下來?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只有兩個可能:其一是他從不觸摸任何東西,其二是他永
遠戴著手套。然而,這兩個可能,也絕無可能。
(後來溫室裕說起這件事,小寶說:“還有第三個可能,是他永遠在碰到了什
麼之後,就立即加以抹試。然而,什麼人會有這樣的怪習慣呢?)
所有人都望向戈壁沙漠,而且面有疑惑之色。兩人高聲道:“我們的儀器可以
在一秒鐘之內,確定一個人的指紋。而且,我們已重複檢查了三次——找到的指紋,
全屬於在這裡的人和關總裁,以及他的助手和保安主任——他們都碰過我的儀器,
所以全留下了指紋,也都核對過了,沒有別的發現,等於金兒先生沒有指紋留下來!”
兩人的話說得再明白也沒有,於是各人的視線又轉向關夫人。
關夫人語音冰冷:“為什麼要望著我?我怎麼知道?”
小納疾聲問:“剛才你說曾替他掛好衣服——你可知道他體重多少?”
關夫人陡然轉過身去,她有這樣的動作,自然是為了掩飾她的驚惶的神情——
這就更使人肯定,她知道金兒的事很多。
金兒確然有古怪,而且是特別的古怪,這些古怪,關夫人就算不是全部知道,
也至少知道一部分!
黃堂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突然道:“關夫人,你是不是需要警方的特別保
護?”
關夫人反問:“為什麼需要?”
黃堂等的就是這一問,他道:“金兒是一個神秘莫測的人,通常這一類人的危
險性極高,而百分之一百,這類人不喜歡人家知道他的秘密,而你顯然知道得太多
了,所以處境十分危險!”
關夫人冷冷地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一切全是你們的臆測。”
小納緊盯著:“夫人,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關夫人不但貌美,智慧也高,她歎了一聲:“我不知道,你說呢?”
小納一字一頓:“我說他沒有重!”
關夫人嬌笑了起來:“這位先生,我以為你是警務人員,原來你是衛斯理的同
行——都是妄想專家!”
她竟然在這種情形下,來了這樣的一下幽默,倒真叫人佩服她的鎮定。
我沉聲道:“不好笑,我們不是妄想家,你的處境,確然不妙!”
關夫人道:“我會委託我的律師辦離婚手續,關總裁不至於會殺我!”
她在這樣說的時候,向吳律師指了一指。吳律師已被我們一連串怪異的對活,
嚇得目瞪口呆,根本沒有反應——這種情景,確然超乎一般正常人的精神負擔,由
此也可知關夫人小仙女士是如何了得。
我冷冷地道:“我不認為關老頭會對你怎樣,而認為你的合租人金兒先生,是
一個危險人物!”
關夫人的語氣比我更冷:“怎麼你們的妄想有不同的版本。那個叫李遠的不是
說總裁要他來殺我嗎?你卻又說金兒危險!”
她這樣牙尖嘴利,令得我們幾個大男人,一點辦法也沒有,黃堂悶哼:“你自
己多保重!”
關夫人卻又道:“我會在這裡住一個時期,當然不想受到騷擾,所以,你們認
為可疑,還要搜查的話,最好一下子查個明白,不要一下子又來。”
黃堂被關夫人的話,說得狼狽之至,小納則鐵青著臉。過了一會,黃堂才道:
“這要看事態的發展,如果真有需要,還會向法庭申請的!”
關夫人擺出一副經理不理的神情,一干人等,只好無功而退。
退出來之後,在大廈的門口,遇上了關總裁和他的幾個手下,關老頭一見我們
就問:“那賤人呢?”
我們之中根本沒有人理會他,他怒沖沖地對那幾個手下道:“走,跟我上去,
找那賤人!”
他雄糾糾地率領手下進去,他上去“打那賤人”的結果,可想而知——“那賤
人”只要閉門不納的話,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後來,黃堂派出的留守的警官口中,得知事情果然如此。)
戈壁沙漠在黃堂和總部通話時向我道:“到府上詳細討論!”
本來以為在那些保險箱中,多少可以有些收穫,誰知道不但交了白卷,而且令
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確然需要詳細討論分析一下。
我點了點頭,小納伸了個懶腰:“又可以和你一起做事了,真愉快!”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黃堂走了過來,眉心打結:“沒有金兒的消息——沒有他
正式離境的記錄,也沒有人見過他,他消失了!”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望定了我,我道:“我知道的和你一樣多,現在,等小郭
來到,事情才可能有進一步的發展,當然,最理想是見到金兒!”
正說著,我的耳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悅耳的鈴聲,戈壁沙漠一聽到,就笑了起
來——那正是他們的傑作,一具小巧之極的無線電話,而配有動聽的鈴聲,符合他
們產品的宗旨:一切都要盡善盡美。
我取出了電話來,以為那是小郭打來的,可是傳來的卻是白素的聲音:“你那
邊進行得怎樣?我有了一點小小的發現!”
我歎了一聲:“我們有更多的發現,但是卻也衍生更多的疑問,反正他們要來
討論歸納,我們可以把發現放在一起說——金兒這個人,是一個關鍵,這個人之怪,
你我從未遇見過!”
我在電話中,並沒有把金兒如何怪法說出來,等到回家,我們才把金兒的古怪,
告訴了白素。“我們”並沒有包括黃堂在內,他回警局,在指揮全力尋找金兒。
因為一切的推測,都及不上這個關鍵人物出現有用。
白素聽了之後,默然片刻,向戈壁沙漠望了一眼。兩人立時高舉雙手:“保險
箱中,真的什麼也沒有。”
白素搖頭:“我的意思是,那些鎖和鑰匙,製作如此先進精巧,兩位可知是哪
裡的出品?”
兩人啊地一聲,忽然又笑了起來:“地球上可以有這樣的產品,我們也可以造
得出來。”
熾天使書城
【十、地心吸力的推論】
說了之後,兩人又補充:“那是利用電磁原理的產品,很多私人實驗室都能生
產,我們無法確定是在哪裡和由什麼人制造的。”
白素又道:“要形成人工電磁場,需要穩定的高壓電流,這住所——”
不等白素說完,戈壁沙漠就道:“是,在升降機旁,就是電壓房,總共有十條
線通人住所——其中一條是控制大門的,所以我們才知道另外還有九個隱蔽的所在,
而且利用儀器追蹤,很容易找出它們的所在!”
兩人說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吁了一口氣。他們也立時道:“我們用儀器發現
了九處,衛斯理一點儀器也不用,光憑自己的觀察力,就發現了六處,真是好本領!”
我接受他們的稱讚,現出不妄自菲薄的微笑。
白素這一次,像是在自言自語:“用那麼大的工程,完成了如此隱蔽和複雜的
裝置,卻只用來放心上人的照片,真是說不過去!”
我立時指出:“心上人?只怕未必,只聽說關夫人對金兒有興趣,沒聽說金兒
對關夫人也有興趣。”
白素對我的異議,考慮了十來秒才有回應:“剛才我說‘心上人’,倒真是脫
口而出的——由於秘密收藏異性的相片,是暗戀行為的標準行動。現在仔細一想,
覺得又有了異點,金兒是單身男性,這世上竟然有單身男性,可以抵擋關夫人這樣
美女的誘惑?”
戈壁沙漠不由自主搖著頭:“不能,我們不能!”
小納憤然:“他不是男人,他沒有重量,沒有指紋,沒有女人,他甚至不是人!”
小納作出了“他不是人”的結論,雖然是激憤之詞,但我們都不覺得突然。
因為這位俊男的一切.實在太古怪了!
大家沉默了片刻,我才問白素:“你的小發現是什麼?”
白素皺著眉:“我發現在關氏機構之中,幾乎人人都知道總裁夫人對金兒落花
有意,大抵只有關總裁一個人不知道。所以儘管女職員也對金兒有意,但沒有什麼
人敢公然表示,也令得所有人奇怪的是金兒的流水無情。所以大家猜測金兒是同性
戀者,可是偏偏對男同事,他極端正常,絕無異樣!”
我心中一動:“機構中人人皆知,那麼李遠也一定知道的了!”
白素點頭:“當然李遠也知道。這足以提供他的妄想資料,如果他們確然是一
個妄想症患者的話!”
我這一問,也正由於想到了這一點之後——根據這個事實,人人都可以聯想到
總裁和夫人吵架,總裁想殺妻子等情節。
這證明李遠確然是一個妄想症患者的可能性!
我不禁苦笑起來——整件事,是李遠的故事有可信部分才開始的,可是幾個圈
子兜下來,“李遠故事”大有可能真是他的妄想。
可是,卻由於“李遠故事”,發現了金兒這樣的一個奇人——在我的故事之中,
在很多情形之下,發展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是像這次的情形,卻也並不多見。
小納由於一開始就從金兒沒有重量這個異象追查起的,所以他的感覺和我不一
樣。他甚至十分不屑地道:“那個李遠,當然是一個妄想症患者,他所說的故事,
全是他的幻想!”
我無可奈何:“看來事情確然如此,可是小郭卻又發現了怪事!”
小納笑了起來:“我也認識這位郭大偵探,他這個人,行事說話,都誇張得很!”
用這樣的話去形容小郭,倒並沒有冤枉他。可是我卻深信,這次小郭確然是發
現了一些怪事的。
但是我沒有再說什麼——因為我無法猜測小郭的遭遇,一切要等他回來了再說
。
白素又道:“我去見了李遠的妻子,目的是向她,關夫人是不是也曾向她說過
什麼秘密的。可是她說沒有,她們雖然是同樣出身,但是友情並不深,不像小唐和
小仙,一直對我不談她的好朋友。所以,她不知道這個秘密,而在提到關夫人的時
候,她很是不愉快,原因似乎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把關夫人當錯綜複雜是夢中情人,
連李遠也不例外!”
我歎了一聲:“這會不會是李遠精神分裂的成困?”
白素緩緩搖頭道:“小唐相信李遠故事中有真實的部分,必有原因!”
我一頓足:“這女人,看不出她那麼倔,怎麼都不肯說,可惡得很!”
白素不同意:“我倒說她可愛,能堅守原則,替朋友守秘密!”
說到這裡,電話響,是黃堂打來的:“一,仍然沒有金兒的下落。二,關老頭
不得其門而入,大罵了半小時,悻然離去。三,關夫人有訪客,是郭大探的妻子!”
小唐去探視關夫人,這並不意外,她們既然是好朋友,關夫人的生活起了那麼
大的變化,眼看非改變她關夫人的身分不可,自然該同好朋友商量。
我立刻向戈壁沙漠望去,兩人也立時鬼頭鬼腦,笑了起來。
白素立時皺眉:“裝了偷聽器?”
我怕戈壁沙漠尷尬,忙道:“很有必要,是我暗示他們的。”
白素勉強笑了一下:“只怕已複製了鑰匙?”
兩人倒老實:“還沒有,不過資料齊,全舉手之勞就可以複製。”
白素歎了一聲:“我看各位枉作小人,不會有用!”
戈壁沙漠立時默不作聲——這是他們一向很尊敬白素之故,若換了我這樣說,
他們非大大地反駁不可。
白素笑:“兩位別生氣,那住宅的主人,懂得設置那麼高科技的裝備,可知他
也是這方面的大行家,你們留下的設備,他一定能發現的!”
戈壁沙漠仍不以為然:“那是金兒先生的本領,現在在那裡的只是關夫人也看
她不懂什麼。那位大偵探夫人,別說是她了,就算大偵探親臨,只怕也難以發現我
們留下的裝備!”
說了之後,他們又立即補充:“若是衛夫人認為我們的行動不夠光明正大,那
我們承認——我們從來也不是什麼君子!”
兩人性情率直,我怕再說下去,話會說僵,忙想打回場,白素卻道:“當然也
有這樣的意思。”
兩人漲紅了臉,我心中一動,忙道:“你的意思是,金兒在那個住宅之中?”
我由於驚愕,一句話分成了兩半來說。此言一出,立即吸引了各人的注意,白
素眉心打結,一動不動,也一聲不出,足有一分鐘之久。
然後,她才道:“我確然有這個意思——別問我何以會這樣想,我也不知道,
只是有這樣的感覺。”
白素的話,奇妙得很,可是這幾句話,反倒得到戈壁沙漠的同感。他們道:
“要證明這一點很容易,要是我們的設備被破壞了,那麼,就可以說明,屋主人金
兒,是在屋內。”
世事難料,有許多,化盡心力,難以達成,卻會在許多情形下,在偶然的機緣
下,得到了成功,這就是所謂“踏破鐵鞋無抽像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像我們現在經歷的這件事,茫無頭緒,至於極點。白素和戈壁沙漠的爭執,本
來和整件事並無關係,可是發展下去,竟成了一大關鍵,當實是誰也想不到的!
我聽得兩人這樣說,只當他們是在意氣用事。小納也有同感,他悶悶地道:
“那屋子中別說藏一個人,就算有一只蚊子,也被發現了!”
戈壁沙漠固執起來,也真夠瞧的,他們道:“那兩個女人決破壞不了,要是被
破壞了,那就一定是金兒干的事,他也必然在屋子裡。”
小納沒好氣:“要什麼時候,才能知道你們的裝備是在正常運作,還是被破壞
了?”
兩人的回答很快:“讓我們接近那裡就可以——通過儀器,若是聽到屋中人的
對話,就是在正常運作。由於裝置太精巧,所以傳聲的距離,無法太遠。”
小納大是興奮:“這兩個女人之間,有著大秘密,去聽聽她們說些什麼!”
戈壁沙漠道:“好,這就去!”
我其實也很想去——那屋子中只有小唐和關夫人,她們竟然無話不說。但是白
素剛才表示了此舉不夠光明正在,我也不能太執著了。
所以,我沒有跟去。
他們三人走了之後,白素歎了一聲。她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意思再明白不過,
她還是不讚成這樣去竊聽他人的隱私。我裝成不懂,自言自語道:“小郭最快也要
十六小時之後才到——”
我想沒話找話說,可是白素一下子就打斷了我的話頭:“一直未曾想到金兒才
是整件怪事的關鍵人物,你見過他,覺得他有什麼特別?”
我不禁苦笑道:我見他的時候,根本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且,他的怪
異之處,是在於他沒有重量,這是看不出來的!”
白素側著頭:“他並不特別避人,一直在公開活動,何以他竟然又怕被人發現
這個秘密!”
我攤了攤手:“誰會無緣無故去抱抱他呢?”
說了這一句話之後,我陡然明白了白素的意思,“啊”地一聲:“你是說,關
夫人應該有機會知道。”
白素抿著唇,用力點了點頭。
我深吸一口氣——是的,關夫人有機會知道。她想引誘金兒,女人要引誘男人,
尤其是關夫人這樣的美女,是極之容易的事,可供使用的手段,多達八百余種,其
中的一種,就是主動和男性有身體上的接觸,比如說,裝成喝醉了,或者驚嚇了,
突然之間,倒向對方的懷中,或是抱緊了對方的身子。
在這種或類似這種的情形下,金兒若是輕得不足一公斤,就很容易被發覺。
設想一下若有這種情形發生,關夫人在忽然之間,發現高大挺拔一個美男子,
竟然輕得如同紙札的人—般,如果她是詐婚,只怕一定會變得真的昏過去!
我和白素想到了同樣的情形,所以我們也一起現出駭然的神情,而且,自然而
然,相擁了一下,以確定對方不是一個沒有重的人。
也就在相擁的那一剎間,我想到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整件事,看起來錯綜復
雜,荒庭怪異絕倫,而事情發現到了現在,已可以肯定,中心人物是金兒。
而金兒的特異之處,是他沒有重。所以,只要研究何以他會有這種奇異的現象,
就有助於解開整個謎團!
我立即把這一點提了出來,而且道:“小納已排除了電腦系統出錯的可能,所
以必須確認金兒真的沒有重量,我們要設想在什麼情形下,會有這種現象發生!”
在若干日子之後,我向紅綾、溫寶裕、藍絲、曹金福他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
也曾要他們就這個問題提出自己的設想,青年人的相像力比我和白素豐富。溫寶裕
提出了“金兒整個人都只是一個立體投影”的說法。
當然這個說法難以成立——不錯,立體投影沒有重量,但是怎能在立體投影之
上穿上衣服?
這是閒話,略提一提就算。
當時我和白素的討論,是白素先發言:“重量是由星體的地心吸力產生的,而
星體的地心吸力的大小,由星體的質量來決定——最為人熟知的是,地球質量的密
度是月球的六倍,所以在地球上重六公斤的物體,到了月球上,就只重一公斤!”
白素一開始,就用實用科學的已知識來設想,正如我的想法一樣。我點頭:
“一個體重六十公斤的人,到了月球上,他的體重,就只有十公斤!”
我這樣說了之後,我們兩人,都靜了一會——因為依此類推,問題變得相當簡
單。
如果金兒不是地球人,而是來自一個地方吸力強過地球一百倍的星體,那麼,
他到了地球上,就會輕了一百倍。
如果他的星體,地心吸力比地球強一千倍,那麼他的體重,就會輕一千倍——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原來的體重,就算有一百公斤,到了地球上,他也就只有十分
之一公斤,輕得和一句香煙一樣。
我們互望著,過了一會,我才道:“在地心吸力如此不同的環境之下,他能生
存嗎?”
白素道:“為什麼不能,地球人甚至可以在完全失重狀態下生存!”
我揮著手:“那情形不同,地球人離開了地心吸力的範圍之後,是所有的一切,
都沒有了重,而他……如果照我們的設想,是他變得很輕,可是一切東西,對他來
說,相對他都會變得奇重無比……”
白素用很奇怪的眼神望著我:“你怎麼完全想反了?應該是其他任何東西,對
他來說,也變得輕了一千倍才對!”
我用力搖了搖頭,一時之間,觀念混淆無比,定了定神,才肯定白素說得對,
我是說反了——碰到這種種怪事,難免有這種情形。
我一麵點頭,一面道:“還有沒有別的假設?”
白素很認真地想了一會:“我沒有,你有嗎?”
我搖頭:“我也沒有——其實這個假設不難作出,何以小納會沒有想到?”
白素道:“或許他想到了,但是不願意相信金兒是外星人這個事實!”
我去斟了兩杯酒,遞給白素一杯:“金兒是外星人,他這個外星人在地球上的
行為,可古怪得很,在一個商業機構中當總裁秘書,這算是什麼名堂?”
白素笑:“或許他想更徹底地瞭解地球人的商業行為,這種行為,或許在宇宙
之中,只有地球人才有,那就值得研究了。
我對白素的說法,不是完全同意,但是也沒有法子反駁。我道:“那麼,小唐
和關夫人之間的秘密,一定是關夫人知道了金兒是外星人,說給了小唐聽!”
白素緩緩呷著酒:“如果小唐知道金兒是外星人,她不會不對我們說,因為事
情太大,而且太關鍵了,她應該對我們說一說,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我搖頭:“也不見得,就算確定了金兒是外星人,也難以解釋‘李遠故事’,
也不能解釋何以關夫人一聽到‘假人’,就大為震驚。”
白素也皺了眉——事情才以為是大放光明了,可是疑問又接踵而來。
白素在自言自語:“難道金兒是一個假人?假人也不能完全沒有重量!”
我也搖頭:“其中必須還有我們想透的關鍵在——這個關鍵,關夫人知道,但
她未必告訴小唐,她告訴小唐的,是另外一些事。”
白素不出聲,我補充:“所以,戈壁沙漠留下偷聽裝置,大有必要。”
白素淡然道:“撇開道德觀念不說,自己推理所得,已遠比偷聽所得有趣得多!”
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在想:“關夫人人告訴小唐的秘密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後來當然有了答案,極出人意料,也令人啞然失笑。歷史實在想
不到只是那麼一回事。)
白素喝乾了杯中的酒:“金兒的身分,如果是我們所料,只怕他不會出現了——
通常,外星人在暴露之後,就會消失!”
我抬頭向天:“真是奇妙,地球人對外星人的設想,千奇百怪,也可以說可以
想到的都想到了,可是一個沒有重的外星人,真令咋舌——他是不是隨時想飛說法
可以浮起來?”
我這樣問了之後,感到答案可笑:“只怕他要裸體才行,身上有一條內跨,他
就浮不起來!”
白素並沒有什麼反應。我呈了一口氣,就在這時,戈壁沙漠在門外的大呼小叫
聲,已傳了上來:“你心急什麼?當然是見了衛斯理之後一起聽!”
接著,便是門鈴聲,我去開了門,戈壁沙漠滿臉都是得意洋洋的神情,走進來
之後,抬頭望向還在樓上的白素,叫嚷:“衛夫人內外料錯了,我們記錄到了超過
二十分鐘的對話!”
小納也跟了進來,神情很是不快。可想而知,一定是他想先聽為局勢,但是兩
人不肯,要見了我再聽。
白素微笑道:“那是我料錯了,足證兩位設備之精良。怎麼只有二十來分鐘?”
戈壁沙漠向樓上走去,一面走,一面道:“郭夫人只逗留了二十分鐘,我們看
到她離去,並沒有看到我們。”
說話之間,各人都進了書房,兩人把一只扁平的小盒子,放在桌,按了一下——
別著那東西小,可是發出的聲音,卻很是響亮,而且,人聲宛然,很是傳真。
首先聽到是一些聲響(立刻知道那是按動電話的聲音),接著,便是關夫人的
聲音:“小唐,我出事了,心煩意亂,你能來陪我?”
小唐那邊的回答無法聽到。兩人有點歉意:“要是在電話上裝上偷聽器就好了!”
關夫人的聲音的的確很煩亂:“你來了再說,對了,我現在在金兒的住所。家?
回不去,等你!”
電話通話完畢之後,是好一會的沉默,間中略有聲響,兩人在旁解釋:“這是
敬酒的動作所發出的聲音”,“這是點煙發出的聲響”,忽然又傳來了一陣音樂聲,
但是又立即消失,想是關夫人心情煩躁,想聽音樂,而又沒有心思聽下去。
過了約莫十分鐘,悅耳的門鈴聲,竟是著名的“命運交響曲”開始的四個音符,
接著,便是兩個女人互相的稱呼:“小仙”、“小唐”。
然後,又有十來秒的沉寂,才聽得關夫人道:“我和老頭子之間完了——遲早
要完的,我揀了一個好時機,在一屋子全是警察的時候,讓他知道了我和金兒的關
系。”
小唐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在這樣的情形下,她的話一樣不多,她只是歎了一
聲:“你既然決定了,那就不必再煩,你那位呢,他知道了?”
聽到這裡,我們全部緊張起來。關夫人只是歎了一聲,卻沒有回答。
正因為小唐不是一個饒舌的女人,所以她竟然沒有再追問下去。
關夫人在歎了一聲之後,又說了好一會話,說的全是兩人之間的友誼如何深厚
之失的話,聽得我大是不耐煩。接著,關夫人:“我這一去,我們再見面的機會,
可是等於零了!”
小納失聲道:“她知道金兒去了何處,她也要離開!”
他一面說,一面自身邊取出無線電話來,按了一下,就吩咐:“關夫人有意去
和金兒會面,嚴密監視,緊逼跟蹤!”
他下著命令,又狠狠瞪了戈壁沙漠一眼,用意明顯:若是關夫人已經走了,就
是兩人的過失,因為兩不肯讓他先聽錄音。
他的電話中傳來了回答:“關夫人仍在那屋子中,沒有離開。”
小納這才松了一口氣,重複了剛才的命令。
那小盒子中,繼續傳出兩個女人的對話,小唐也很感慨:“人生聚散,誰也不
能主宰,你只要能感到幸福,老朋友自然為你高興——從小你就幸運,要得到什麼,
總比別人容易些。”
這一點,是美女的特權,幾乎毫無例外。
熾天使書城
【十一、熱戀】
關夫人卻歎:“我倒寧願像你,平靜過一生,我闖大風大浪,雖然闖過來了,
但總是心驚肉跳,這次更玄了,當真是前途茫茫之至!”
小唐的聲音很是疑惑:“小仙,你怎麼這樣說——你究竟要到哪裡去?”
小仙再歎了一聲:“你不會明白的!”
小唐又沒有再問,停了約兩三秒,小仙才道:“我非去不可,我一定要去,因
為我愛他!”
小唐為好友著急:“我知道你愛他,可是——”
聽到這裡,所有人都發出了不同的聲響。因為人人都知道,小仙口中的“他”,
當然就是金兒先生!
而且,從對話聽來,並不是如同人們口中的傳說那樣,只是關夫人戀著金兒,
而是他們互相之間有著深厚的愛情,以致關夫人要離開丈去,去和金兒共享二人世
界!”
小仙幽幽地道:“我愛他,他愛我,他為我不知費了多少心,做了多少事——”
小唐道:“我不明白——”
小仙的話,不但小唐不明白,我們聽到的人,也沒有一個明白的,所以急著要
聽下文。
小仙卻再歎了一聲:“你不會明白的!”
她說了這一句話之後,忽然又轉了話題——從她這種說話的方式來看,這位美
女的情緒極不穩定,而且善變之至,難以捉摸之極。
她的新話題是:“小唐,你們夫妻恩愛嗎?”
小唐想了兩三秒:“當然恩愛,我知道我的生活不能沒有他,他也知道他的生
話不能沒有我。”
小仙的聲音有點疑惑:“這種生活上的互相需要,能算是愛情嗎?”
小唐又考慮了兩三秒:“也許是我的語言能力有問題,我的意思是指生命,我
們雙方都已溶入了對方的生命之中,變成了兩位一體,這算不算是愛情?”
她們兩個人,忽然討論起愛情來了,小納神情不耐煩,連連咳嗽。
小仙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小唐又道:“當然,我們的愛情很平淡,很普通
。不像你那麼轟烈、浪漫——你們的事情要是為公眾所知,那一定是本世紀有數的
愛情故事之一。”
小仙縱笑了起來:“或許是,但是不會有人知道……只有我和他才知道,那真
正是我和他兩個人之間的事!”
小唐默然片刻:“關先生那裡——”
小仙極自然地道:“這個人,我已經幾乎把他忘記了!”
小唐可能對小仙的態度有點不以為然,所以又有一會沒有出聲。而在這一段時
間中,小仙在輕輕的哼著歌,聲音很是美妙,哼的是一首流行歌“我正在飛”。
過了一會,小唐才問:“你委託我的事,已經可以取消了?”
小仙“嗯”了一聲:“取消了,這種情況也不會再出現了!”
小唐又問:“那麼我可以不再為你保守秘密了——為了守秘密,小郭雖不至於
不見諒我,可是總有點不高興,那位衛先生更對我怒形於色!”
小仙又“嗯”了一聲:“事情不會發生,自然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你愛對誰
說,就對誰說!”
聽到這裡,小納叫了起來:“快找郭夫人!”
白素和我齊聲道:“你沒聽說已無關緊要了嗎?那又何必急於知道。”
小納恨恨地頓了一下腳。
這時,又聽得小仙過:“那位衛先生,他真是厲害腳色,我有點怕他!”
我不禁苦笑——我心中曾不止一次認定關夫人是厲害腳色,誰知道彼此彼此,
她也這樣認定我。
小唐失笑:“你怕他什麼?”
小仙道:“我怕他識穿——”
一句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
接下來,是將近一分鐘左右的沉思,可以想像當時的情形,一定很是尷尬——
關夫人說漏了嘴:她怕我識穿了她的秘密,然而那秘密是什麼,小唐也不知道。
小唐沒有追問,但是也想知道。所以等小仙往下說。但小仙又不願說,所以就
僵住了。
最後,還是小唐先開口:“小仙,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我要問你一
句話。”
小仙的回答也很誠懇:“只要我能回答,我一定會告訴你!”
一時之間,我們又大是緊張,可是等到小唐的問題一出口,我們又大失所望。
小唐問的,並不是有關小仙的秘密。她問的是:“在熱戀中,人會就得盲目,
小仙,你對金兒的認識有多少?他靠得住嗎?”
這個問題本來不容易回答,但小仙卻答得極快:“認識得很透徹,他靠得住,
地球上沒有一個男人,比他更靠得住。”
我忍不住悶哼了一聲:“當然,他根本不是地球男人!”
小納和戈壁沙漠用古怪的神情互望著。我知道他們心中在想什麼,他們在想:
哦,又是外星人!
又是外星人有什麼稀奇!地球上所有地球科學無法解釋,不能明白的現象,要
本全是外星人或外星力量所形成的,現象千變萬化,原因只有一個。
小唐在告辭了:“很高興你有了堅決的決定,不那麼心煩了。”
小仙又歎了一聲。
小唐道:“我告辭了,有需要,請隨時找我!”
兩個女人的對話,至此結束了。小納很是沮喪:“一點用都沒有!”
我不同意:“有用之極,知道了她會去和金兒相會,只要緊盯著她,事情就會
水落石出。”
戈壁沙漠則問:“金兒是外星人,有什麼新證據?”
我把我和白素的推論說了出來,兩人不住點頭,小納卻大搖其頭:“我早就作
過這樣的設想,後來發現無法成立,這才放棄的。”
我和白素向他望去,他道:“在理論上來說,這假設可以成立,但實際上卻不
能,試想,若是星體的質量相差十倍,別說地球上的食物和水,甚至空氣,也早把
這個無重人壓成粉了!他如何進食?如何喝水?所有地球上的物質,進入他的身體,
都會因為重了一千倍,而穿透他的身體!”
我和白素面面相覷——小納的分析有理,我和白素顯然疏忽了這重要的一點,
理由自然是由於這種現象太奇特了,所以在觀念上,就很容易引起混亂。
金兒的情形,和地球人上到了月球上,體重只剩下六分之一,大不相同。地球
人到了月球上,體重輕了,一切其他的物質也同時變得輕了。
可是.金兒的情形卻是,他的體重輕得幾乎等於零,或許,和他一起來到地球
的其他物質,到了地球上,重也都等於零。可是地球上的一切物質,卻不會因之改
變重,對他來說,一張紙也是重逾千鈞,連大氣壓力對他來說,也是萬斤重壓,他
如何能在這樣的環境之下生存?
我和白素一起舉手:“我們的設想錯了!”
小納苦笑:“一開始,誰都會那樣想,沒有重量……這種異象,其實已足可證
明他不是地球人!”
說話之間,黃堂也趕到了,他一到就道:“加派了人手,又調了十個跟蹤專家——”
小納道:“不必跟蹤專家,她只要一離開,就明刀明槍地監視她的行動,看她
到什麼地方去和金兒會合!”
白素笑道:“這太強兇霸道了吧!她究竟沒有犯法,這是她進入了一個私人的
地方,難道還能強闖進去?”
小納給白素的話,說得漲紅了臉,出不了聲。黃堂又聽了錄音帶,皺著眉:
“很有點生死相許的味道,嘿,姓關的錢雖然多——”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可想而知,無非是錢雖然多,“買得到美人的身從,可是
買不到美人的心之類的話。
黃堂還帶了不少新的資料,關夫人其實一無所有,關總裁已收回了她的一切信
用卡,並且,準備向傳播媒介公開休妻,理由是小仙和機構高級職員金兒通姦。
也就是說,小仙為了追求愛情,犧牲了巨大的物質享受——難怪她的好友小唐
要一再問她金兒是不是靠得住。
而黃堂也已經和傳播媒介聯絡好了,當他離開之後不多久,就在電視上看到他,
拿著金兒的極大照片,並宣佈金兒的失蹤,呼籲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向,立刻和警方
聯絡。
戈壁沙漠則來往我家和金兒的豪宅之間許多次,目的是想把偷聽器記錄下來的
聲音,盡快可以讓我聽到。可是每次,錄音帶中的聲音,都只是點煙聲,倒酒聲,
拖鞋和地毯的磨擦聲,聽不到一句講話。
有一次,戈壁沙漠打了一個電話進去,電話鈴專用震天價響,可是小仙不接電
話,任由電話鈴聲長鳴。
兩人很是懊喪:“早知有這樣的情形,應該裝上微型攝錄機,那麼,這女人在
屋子裡做什麼,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白素搖頭:“太過分了,這女人在屋子裡干什麼,是她的事,任何人無權去干
涉。”
戈壁沙漠不服:“我們又不是去干涉她,看看她在干什麼而已。”
白素像是對小孩子說話一樣,伸出手指在兩人的面前搖了搖,兩人也確然有點
像小孩子:“也不可以!”
小納沒有離去,他要等小郭來,黃堂則電話不斷,我這裡,變成了一個指揮中
心了。
然後,是汽車喇叭聲響,和緊急剎車的嘰嘰聲一起傳來,自然是郭大偵探到了
。
郭大偵探和他的妻子小唐一起進來,神情古怪莫名,一見到了各人,雙手舞動,
分明是急著想說話,可是又由於太著急了,所以竟至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幾乎所有人都異口同聲:“慢慢來,不必急,我們也有許多新的發現要告訴你!”
小郭的神情仍然怪異,我大大地給了他一杯酒,他大口喝著,我拍著他的肩:
“還是先聽我們的!”
我用最簡短的語句,說明了有關金兒的情形,最後才道:“小唐才去見過關夫
人——”
小郭點頭:“從機場下來,她就對我說了。沒有重量,那他是什麼怪物?”
小唐俏臉煞白,自她丈夫手中,喝了一大口灑,聲音發顫:“衛先生,你……
開什麼玩笑,小仙愛上了一個……沒有重的人?”
我正色道:“不是開玩笑,是事實!”
小唐一面搖頭,一面卻在道:“難怪她說怕你識穿,卻又不肯說是識穿什麼!”
小唐和小仙之間的對話,我們全聽過了,我就追問:“關夫人以前告訴你的秘
密,不是有關她的情郎,是一個沒有重量的人?”
小唐雙手亂搖:“不是!不是!當然不是,這種話,就算她對我說了,我也不
會相信——現在,你們都那麼說,我一樣不相信!”
她的神情慌亂之至,小郭忙愛憐地握住了她的手,輕拍著她的手背。
這時,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每個人都在用目光向她詢問:“那麼,
關夫人以前告訴你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小唐歎了一聲:“我知道你們都怪我不說。其實,那只是兩個女人之間的密語,
她既然叫我別對任何人說,我當然要遵守諾言。”
小納沉聲道:“現在可以說了!”
小唐道:“是,她已說現在可以說了——小仙一直在告訴我,雖然她的物質生
活應有盡有,可是她卻痛苦無比,她說,她在下嫁給關總裁的時候,明知自己絕不
愛他,可是又想不到會陷入那麼痛苦的地步!”
小郭皺著眉問:“關老頭虐待她?”
小唐搖頭:“不是,是她越來越討厭關先生,憎厭到了接近變態的程度,關先
生是她的丈夫,可是據她說,兩人的目光接觸,就會令她打冷顫。他要是握住了她
的手,她就會冒冷汗。他們是夫妻,總有身體上的親熱,對小仙來說,那比什麼罪
都難受……小仙說,關先生年紀大了,力不從心,可是偏偏又咬牙切齒,不肯就此
干休,常常一小時兩小時地折磨她……而且,還用大量人工的假道具……”
小唐說到這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不下去,白素忙向她作了一個手勢,
表示這一部分,她不必詳細說,我們也能明白。
我心中暗歎了一聲,同時也明白,小唐以前堅決不肯說,當然主要是為了守諾
言,但多少為了這種情形,一向斯文靦腆的她,也實在不願意說出口!
小唐緩了一口氣:“她的這種痛苦,我無法想像,但我知道她確然痛苦。她每
次向我訴說完,全身都會抽搐,會大嘔大吐,樣子可怕極了,一個人若不是精神肉
體,都受著難以設想的折磨,不會這樣子。”
看小唐說話的神情,她顯然很同情小仙。但是其他人卻並不那麼同情,道理很
簡單,小仙完全可以離開,她不離開,就表示受這種折磨,還是她自己的選擇,那
就沒有什麼好同情的。
小唐也看到了各人的想法,她歎了一聲:“我在她每次訴苦之後,都勸她離開
關先生,她才告訴我一個秘賽,說關先生曾對她說過,她什麼時候起異心,就必然
會遭到殺害!”
戈壁沙漠叫了起來:“老頭子的這種恐嚇,也能當是真的?太笨了!”
小唐苦笑:“我也這樣說,可是小仙說,關先生給她看過一枝極其美麗,鑲滿
了寶石的手槍,說這是世界最美麗的手槍,若是她有異心,她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
女人,必然會死在這柄最美麗的手槍之下。就算他不能親自下手,隨她躲到天涯海
角去,他也能雇人,用這把槍,把她殺死!”
小唐終於說出了那個我們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原來是那麼一回事,當真是出人
意表之至,也要啞然失聲,因為這樣的秘密,對揭開事情的真相,一點大關係也沒
有——不,當然,小關係是有的。
首先,我們知道了何以小唐會相信李遠的故事,因為李遠的故事之中,有一個
情節,正是關總裁拿了一柄美麗之極的手槍,要李遠用這柄手槍去殺關夫人——那
和小仙所說的完全一樣!
所以,小唐相信了李遠所說的話中,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其次,也明白了小仙何以說她選擇了一個適當的機會向老頭子攤牌——當一屋
子全是警察的時候,關老頭總不能當眾拿槍把她打死!
小仙忽然又不怕那個恐嚇了,自然是愛情給了她無比的勇氣之故。而在她攤牌
時的情景來看,關老頭真的會把她殺死!
小唐又道:“後來,她又告訴我,她愛上了金兒先生,這在開始時,當然也是
秘密,但後來,已人盡皆知。不過,別人不知知道他們是互相熱戀,並不是小仙的
一廂相願,他們真的相愛,所以以她才決定就算是會死在那槍下,她也要離開,去
重過新生活!”
小唐由於對小仙有深厚的感覺,所以說來很是激動,也相當感人。
我則又明白了何以那次,我一提到了“假人”,關總裁和小仙的反應如此奇特
的原因。
小仙反應激烈,當然是為了她以為我已識穿她的愛朗金兒的秘密。而關老頭的
惱怒,是以為我在譏諷他的無能,要使用假人來虐妻。
他們兩人心中各懷鬼胎,我自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
戈壁沙漠對美人的遭遇大是慨憤:“這……老頭子恐怕還不肯放過她,會買兇
對付她!”
小唐道:“她既然決定了,總有安排,倒是你們所說,什麼金兒先生是一個沒
有重的人,這才……嚇死人了,怎麼可能呢?”
白素安慰她:“這一點,正是我們努力想要弄清楚的,小仙一定早已知道,可
是她沒有告訴過你?甚至連一點暗示也沒有?”
小唐皺著眉,白素道:“她和金兒熱戀,你是她的好朋友,她必然向你提起過
金兒。”
小唐點頭:“是,每次見面都提起。”
白素提示:“你好好想一想,她每次提及金兒的時候,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小唐道:“我可以肯定,她從未提到過金兒沒有重量,只是……只是她在開始
的時候,一面說自己沉浸在愛河之中,一面又會不斷地長嗟歎,我以為她是怕關先
生知道,現在想起來,也可能另有原因。”
我同意小唐的說法:“如果她發現自己所愛的人,非我族類,竟然不是地球人,
自然不免嗟歎——郭夫人,你是由於李遠所說的經歷人中,有關總裁把槍交給他,
要他去殺人,所以才堅持值得調查的?”
小唐道:“是,因為這是一個秘密,小仙說她只告訴過我一個人,李遠沒有道
理知道,所以我想事情可能有點古怪,值得追查!”
小郭在這時,悶哼了一聲:“李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妄想症患者!絕無疑問!”
小唐道:“那他怎知關總裁要殺妻子,又怎知有一柄那樣美麗的手槍?”
這個問題,應該很難回答,可是小郭一聽,就哈哈大笑,倒像是那根本不是問
題一樣。他道:“我很難單獨回答這一個問題,我把這幾天的經歷告訴你們,你們
一定會作出同樣的判斷——?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本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消失,代之以程度很深的驚
恐。他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抹了一下,才道:“只是到最後,發生了一些事……
很怪,我無法解釋!”
戈壁沙漠叫:“究竟是什麼怪事?快說!”
小郭搖頭:“對不起,正如衛斯理常說的:事情複雜,不是從頭說起,只有越
說越胡塗!”
我道:“好,那你就從頭說。”
小郭吸了一口氣:“我知道李遠,才上飛機不久,我就發現了他有妄想症——
他不斷地在自言自語!”
在飛機上,李遠在小郭的旁邊,當他開始講話的時候,小郭還以為是在對他說
話,可是不多久,就發現李遠是在自言自語。
而且,李遠是在半清醒的情形下自言自語的,他喝了不少酒,而且看來,他的
酒量極差。
他自言自語的內容,錯綜複雜,有些不知所以,有些全是各種離奇古怪的故事
。忽然之間,有一大段肉麻之極的求愛信,是他向關夫人說的,說他救了關夫人一
命,美人怎麼一點感恩圖報的意思都沒有,說得認真之極。
小郭在一旁,越聽越冒涼氣——李遠這種情形,正是有妄想症的特徵!而他竟
然陪了一個分明是妄想症、精神分裂的人,萬里迢迢,去求證他的妄想。
若不是他妻子小唐的堅持,小郭必然不會再繼續下去,連機場都不必去,就會
回來。
在旅途中,李遠在清醒的時候,比較正常。小郭又發現他服食安眠藥,而安眠
藥和酒,又特別容易使他產生妄想,有一次,他推醒小郭,很嚴肅地告訴他:“剛
才我看到空中小姐裙子下面,藏著一柄自動步槍!”
小郭“以毒攻毒”:“好,那請你掀開她的裙子,問她為什麼要藏槍!”
熾天使書城
【十二、氣】
李遠半晌不做聲,過了一會,他又像是完全忘記他自己曾說過什麼,這種嚴重
的精神分裂現象,理會得小郭啼笑皆非,懊喪不已!
當小郭說到這一節的時候,我心中陡然一動——在我聽“李遠故事”時,在一
個情節上,依稀感到有了追究之處,但卻又抓不到中心。而這時,由於“空中小姐
裙中藏槍”,我陡然想到了,關總裁給李遠的那柄槍!李遠並沒有把它還給關總裁,
這柄槍到哪裡去了?李遠又不能把槍帶回來,機場的檢查會出來的!
這柄槍仍有關鍵性,十分重要。
我立刻個問題,提了出來,小唐也立刻道:“是啊,要不是他提到了那柄槍,
我也不會堅持要追查!”
小郭聳了聳肩:“等我順序說下去,就會明白,請稍具耐性!”
各人無話可說,小郭道:“我看到了李遠的這種情形,知道自己此行,一定不
會不結果,心情自然差極——”
小郭的心情差,自然也反應在他對李遠的態度上。可是李遠卻還不識趣,不住
地在說他的條件不會比金兒差,何以關夫人會看上了金兒,而對人不屑一顧。
他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題,那倒使小郭進一步瞭解到他妄想症的根源——原來
他因為暗戀關夫人而成狂,所以才會有那種稀奇古怪的想法,發展成的他的“故事!”
在啼笑皆非的心情下,小郭和李遠下機,雇了車,直赴李遠故事中的那幢大屋
。那屋子確然富麗堂皇之極,而且連著保養得極好的大花園。
小郭看了屋子之後,心想至少有這樣的大屋,倒不是李遠的妄想。可是幾分鐘
之後,小郭倒抽著涼氣,雙手緊著握著手,要盡力克制自己的火氣,才能保持拳頭
和李遠鼻子之間的距離!
原來整幢屋子,是論月出租的酒店!
酒店提供完善的服務,當然租金昂貴,但是生意極好,要預約到一年之後,李
遠才一出現,工作人員就交頭接耳,總管也立即把小郭和李遠請進總管室,而且,
把小郭和李遠分了開來。
然後,總管用極不滿的語氣對小郭道:“和你同來的那先生,上個月,曾作為
辛浦先生的賓客,在這裡住過,可是結果,卻要勞動大量警員,把他請走!”
小郭愕然:“為什麼?”
總管憤然:“他在半夜大叫大嚷,叫的是一位關夫人快點逃走,說是她的丈夫
要殺他,一連幾晚都是這樣,他在發狂的時候,力氣又大,辛浦先生這才召來了警
察對付他的!”
小郭苦笑:“辛浦先生又是什麼人?”
總管道:“是一個英國商人,李先生曾和他有生意來往,又恰好有假期,所以
才請他來的!”
小郭就是在這時開始握緊拳頭的,他知道自己是徹底上當了。可是當他對李遠
道“走吧,別胡鬧了”時,李遠卻一本正經地道:“到了這裡,我想起來了,關老
板給那柄槍放在什麼地方,我想起來了!”
小郭怒意上升,厲聲喝:“你還想胡鬧什麼?你不知道自己的神經病有多麼嚴
重?”
李遠一聽,呆了半晌,才道:“原來你也不相信我的話,不過我真的記起那柄
槍的所在了,找到了槍,你是不是會相信我?”
小郭面鐵青,李遠苦苦哀求,小郭再去找總管,好話之外,又塞了一疊鈔票,
總管才打開了李遠當日睡過的房間。李遠直奔裕室,在一個放毛巾的櫥中,掀起一
塊板,仲手進去,臉上充滿了自信,連小郭也以為他一定可以取出那支手槍來。
可是,他的手才一伸進去,立時像是碰到了一塊燒紅了的炭一樣,彈了回來,
同時,面部肌肉抽搐,形狀可怕之極。小郭一把推開了他,也掀起木板來,他看到
木板下面,是一本專講槍械的書,而那本書的封面,是一柄鑲有寶石,看來華麗之
至的手槍!
小郭說,他在那一剎間,至少罵了十七八個髒話!
我聽小郭說到這裡,也忍不住罵了一句“他媽的”——事情再明白沒有,李遠
這個妄想症者,看到了這本書的封面,就把這樣的一柄手槍,溶進了他的妄想之中,
偏偏關總裁也真的一柄類似的手槍,這才令得小唐覺得李遠的故事,有可信之處!
小唐也苦笑著:“真想不到!”
小郭道:“李遠還想說什麼,可是我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終於使他明白他自
己的疾病是多麼嚴重,也肯跟我在回來之後,立刻去就醫。”
小郭的經歷,看來已經說完了,可是人人都知道他遇到了怪事,那又是怎麼呢?
小郭遲疑了一回,才道:“我已通知了李遠的妻子,他一下飛機,就被他妻子
接走了!”
我道:“別再理會這個神經病了,且說你又遇到了什麼怪事,好像令你十分震
驚?”
小郭像是有點不願意說,支吾了一會,又喝了好幾口酒,才道:“我……我看
到了金兒!”
所有的人都失聲反問:“什麼?”
小郭神情苦澀:“我也不敢肯定我是不是也有妄想症,但是在我的感覺來說,
我千真萬確,看到了金兒!”
小郭竟懷疑他自己也患了妄想症,可知事態嚴重,他妻子連聲道:“不會!不
會,你怎麼會有那種病,你說,見到了,一定是真的見到了,金兒失蹤,就有可能
到巴哈馬去了。”
小納疾聲問:“經過的情形如何?”
小郭又喝了一大口酒,才道:“在拿騷的機場,我吩咐李遠留在候機室別走——
他的神情沮喪之至。我去買點東西,就在人叢之中,我看到了金兒。”
小納立即指出:“那時,金兒還沒有失蹤,至少有十個人見過他,所以,你不
可能見到他。”
小郭在巴哈馬的時候,金兒確然還未曾失蹤,曾有人見過他,很多人。
我看出小郭的經歷,絕不止,“在機場見到了金兒”那麼簡單,一定還有極其
駭人的下文,所以我道:“先別過討論是不是有可能,聽他說下去!”
小郭在巴哈馬的時候,金兒確然還未曾失蹤,曾有人見過他,很多人。
我看出小郭的經歷,絕不止,“在機場見到了金兒”那麼簡單,一定還有極其
駭人的下文,所以我道:“先別討論是不是有可能,聽他說個去!”
戈壁沙漠立即附和,小郭吸了一口氣:“我和他在人叢中相遇的情形,有點特
別——”
小郭在機場見到金兒的情形,確然相當特別——他正在擁擠的人叢中走著,在
想著心事,忽然有人伸手推了他一下,那人要是不推他,他就不會撞到那人的身上
去了。小郭一抬頭,剛準備說“對不起”時,他呆住了!
那個在他面前,高大俊美的男子,就是金兒!
小郭在那時,還全然不知道金兒有什麼怪異但忽然見到了他,而且又是在李遠
故事發生的地點,總是極突兀的事,所以他脫口便叫:“金兒先生!”
那人的神情異特,但立即很鎮定地回答:“先生,你認錯人了!”
小納聽到這裡,咕噥了一句:“若不妄想症發作,就一定是認錯了人!”
小郭冷笑一聲:“衛斯理,請你代我說明!”
我沉聲道:“認人是郭先生的本領,任何人,他只要見過一眼,再也不會認錯——
他也不會有妄想症,請別打斷他的敘述!”
小納悶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不郭自信從不會認錯人,對於這樣說,自然令他很惱怒,他道:“我不會認錯
你,看來李遠確曾在這裡見過你,所以你才會進入他妄想的故事之中!”
小郭能夠在那樣的情形下,立即得出這樣的推論,這令得我們都很佩服。
妄想症患者的“經歷”,需要有因頭作為引發。李遠在拿騷猛然見到了金兒,
就是誘使他發生那一段妄想的最好因頭。
但金兒能同時在兩個相隔萬里的不同地方同時出現呢?
剎那之間,小郭的心頭,疑去頓生。而那裡,那人已轉身要離開去,小郭一著
急,大聲道:“喂,你別走!”
他一面叫,一面伸手,就抓那人的手臂。其時那人已背向他,他抓住了那人的
手臂,那人用力一掙,小郭自然而然,拉了那人一下。
這一拉,令得小郭如同遭了電擊一樣——那人竟然一點重量也沒有,整個人都
向他撞了過來!
小郭的反應再快,在那種情形之下,也只好自己也後退,機場人擠,他倉惶後
退,立時撞到了別人,他身後傳來了呼斥聲。
小郭被那人背撞了過來,自然松手,只聽得那人撞過來時,軟若無物,感覺怪
異之至,他不由自主,大叫了一聲,那人轉過身來,向他作了一個鬼臉——
小郭在說到這裡時,全身禁不住發顫,連聲音者變了,我遞了一瓶酒給他,他
甚至打不開瓶蓋來。
戈壁沙漠關心地問:“是不是那個……鬼臉,有點古怪……很可怕?”
小郭連連點頭:“太可怕了,我想至多只有一秒鐘,可是那人的臉,卻變化至
少七八次,變出來的形狀,千奇古怪,甚麼樣子的都有,根本不再是人的臉——或
是任何生物的臉,……我相信在那一秒種,我連血都凝結了,可是我居然還聽得他
對我低聲說:“我說你認錯人了,是不是?”當他說這句話的時侯,他的臉像一個
蜂窩,許多小孔,都在動!”
小納又想發表反對的意見,我制止了他:“聽下去!”
小郭道:“等我定下神來時,那人的背影已在幾步路之外,我咬著牙,雖然剛
才的情形,令我驚駭莫名,但是他還是追了上去。”
小郭勇氣可嘉,他見到了不可思議的怪事,可是他還追了上去!
前面那人越走越快,小郭咬緊牙關跟著,全然未曾注意周遭的環境。等到那人
忽然站定時,小郭才發現自己是在一條走廊中,並無他人。
那人站定之後,並不身,只是發出了一陣古怪的聲音。小郭倒也不敢太接近了,
他失聲喝:“你是什麼?”
他不問“你是什麼人”,而問“你是什麼”,可知他心中的震驚,何等之甚。
那人居然有了回答:“你說的呢?”
就在那人說出這個三字的一剎間,小郭看了他一生之中最奇詭的景像!
照他的敘述,那個人忽然化做一股肉色的氣體,自他的衣服之中升起來,在半
空中,還維持著人形,約有半秒,就顏色變幻,消失在空氣之中了!
說完了之後,他張大了口喘氣,樣子像是一個傻瓜,而我們聽的人,也目定口
呆,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個人,忽然化為氣體消失了,而且在這以前,他的臉,或是他的頭部,竟然
會隨意變形!
我曾見過樣子級怪的外星人,最怪異的莫過於“紅人”——能把人嚇成瘋了,
可是究竟那只是形狀上的怪異,並不是形態上的怪異。
所有生命形式,即使是不屬於地球的生命形式,總應該是固體的(這是地球人
囿於環境形成的觀念),我也聽說過,可能有液態的生命形式,液態的生命,已屬
於不可思議之至,但比起氣化的生命形式來,總還可以想像。
氣體而可以作生命的運行,而且,看起來,這種氣化的生命形式,遠比我們所
熟知的生命形式,先進奇妙得多,至少,他可以隨時在空氣中消失。
這時候,我們幾個人的思緒,都在循同一方向進行,想到的事都大同小異。
所以,呈時之間,我和白素首先發出了“啊”地一聲,戈壁沙漠叫了起來:
“氣體人,金兒是一個氣體人,所以沒有重量!”
小納面色慘白,聲音異樣:“他在!他在!”
他的話,我們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他是說,當我們進入金兒的住所時,金兒在
他的住所之中,只不過因為他是氣體人,和氣溶為一體,所以我們才看不見他!
戈壁沙漠又叫:“那些保險箱!”
那些保險箱被打開之後,除了小仙的相片之外,什麼也沒有——當然不是什麼
也沒有,而是有氣體的,既然有氣體人,自然也可以有其他的氣體!
氣體可以達成生命的運作,那是最複雜的運作形式,自然也可以有其他的運作
。
那是我們很難作進一步想像的情形。
小唐在眾人喘息聲中驚叫了起來:“小仙,那麼小仙她……她……”
一時之間,各人都靜了下來,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我想了一會,才徐徐地道
:“照我的推測,金兒和小仙既然熱戀,小仙又決心追隨金兒,那麼,金兒一定一
直在努力,使小仙氣化,把她也變成氣體人!”
我得出的結論,連我自己,也覺得怪異莫名,所以一面說,一面竟不由自主搖
著頭——可是除此之外,又沒有別的可能。
各人沉默了好一會,小納才道:“要證明這一點很容易,只要去看看她在不在
不就行了——她絕無可能在嚴密的看守下離開,除非她已化成了氣體!”
小納提出來的方法,又簡單又實用,戈壁沙漠齊聲道:“只有一小時,我們就
可以複製鑰匙——如果她不開門,我們也能進去。”
他們一揮手,先行離去,小唐開始不斷打電話,三十分鐘之後,電話依然無人
接聽,我們說啟程,來到了那大廈的頂樓。
按鈴,全然沒有反應,黃堂也趕來了,聽了我們的結論之後,他的樣子占怪之
極,他道:“不管怎樣,她人一定在裡面,可能發生了意外,警察也有必要破門而
入!”
說話之間,戈壁沙漠已經走出升降機:“不必破門,自有開門的工具!”
揚著手中的鑰匙,他們很快就打開了門。小唐一馬當先,一面叫著“小仙”,
一面走了進去。
這頂樓的住宅單位雖然大,有接近一千平方公尺的面積,可是那麼多人進來找,
別說是找一個人,就算是找一只蚊子,也無法遁形。
不到兩分鐘,就絕對可以肯定,小仙並不在這屋子之中!她不見了!
每個人的神情,都變得怪異——在那麼嚴密的監視下,小仙沒有可能離去,她
消失的可能性只有一個:她化為氣體,溶入了空氣之中,任何一個小空隙,都可以
供她離去,然後,她可以在空氣中,自由自在,翱翔萬里,隨她的心意,在任何地
方,她都可以再運用她氣化了的身體,變回美艷不可的美女,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她能這樣,金兒自然也能這樣,因為他們都是氣體人!
關總裁的財勢再大,也奈何他們不得了!
這種生命形式,是地球人的夢想,小仙竟然能得到,當真如同古代的人忽然遇
到了神仙,自己也成了仙一樣,是異樣的福祉!
小唐一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她雖有點悵然,但是並不悲切。
由於發生的事實在太奇譎,所以各人的行為,也有點不正常,像戈壁沙漠,他
們把所有的隱蔽的保險箱全部打了開來,而且不停地懇求:“請現身,請讓我們看
看,給我們開開眼界,看看氣體生命是怎樣的。”
他們的請求,當然沒有結果。然後,他們就自怨自艾,一面敲打著自己的頭部,
一敲打著自己的頭部,一面道:“上次打開的時候,他們一定全在,那時求他們現
身,他們可能會肯,現在他們全走了,唉,真笨,當時竟沒有想到!”
我感到不耐煩:“你們在胡說什麼!”
兩人卻振振有詞:“那麼妥善的裝置,本來就是為了收藏寶貴東西的,有什麼
比生命更寶貴的?那當然是氣體生命的收藏處!”
小納悶哼:“哪有那麼多氣體生命?”
兩人抬起頭來:“當然有很多,郭大偵探見過,李遠見過,我們說不定也見過
。”
小納吞了一口口水,沒有再和他們爭下去。
關夫人消失了,黃堂後來試圖向傷心的關總裁說明一下情形,可是這個精明能
干,成功的大商家,根本不能接受——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至於意料之外的是,不多久之後,我和紗,對溫室裕、藍、紅綾、黃金福從頭
把這件事說給他們聽時,才說到發現了金兒沒有重量,溫寶裕就叫了起來:“氣體
人……氣體人……”
我一向知道這小子的想像力很是豐富,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這一點,也極之難
得,所以我和白素,都鼓掌表示欣賞。
小寶一受了贊揚,就滔滔不絕:“其實,氣體人,古已有之。”
我斥道:“你胡說什麼?”
溫室格高舉著手:“一點也不胡說,中國的神仙傳說之中,有一個重要的人物,
叫‘太上老君’,這位老君先生,就有‘一氣化三清’的本領——運用本身的氣,
化出三個化身來!”
溫寶裕的話,雖然不著邊際之至,可是又確有這種傳說存在。
他又道:“中國人一直強調生命的三大要素是精、神、氣。可是氣本來就是生
命形式之一。而且,物質三態是固體、液體、氣體。地球人的生命形式,是三態具
全,為什麼不可以有異星的生命形式,而只有兩態或一態的。氣體和液體人,完全
是可以想像的生命形式!”
紅綾忽然接口:“就算是完全超越物質三態的生命形式,也一樣可以設想。”
我和白素,立刻向她望去,她侃然道:“靈魂就是,不屬於任何形態,卻又是
一種生命形式!”
她把靈魂稱之為“一種生命形式”,這很是怪異。我知道她才和曹金福一起,
有陰間之旅,必然在陰間使者和陰間主人處,對人類的靈魂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所
以才會那樣說的。
她一定會告訴我們她的經歷,到時自會明白,所以我們都沒有追問。
溫寶裕在繼續發揮:“阿拉伯神話之中,那個在瓶子中冒出來的巨人,當然也
是氣體人……”
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很好的假設!”
溫寶裕高興之極,手舞足蹈,但忽然之間,又皺著眉:“氣體人的生命方式,
還是難以想像,有許多細節,簡直超乎想像力之外!”
我伸了一個懶腰:“以後見了可疑人物,抱他一抱,立刻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
氣體人了!”
說著,她攔腰抱起了藍絲,不斷地打轉。
藍絲當然不是氣體人。
他又問:“這個故事,記述出來之後,你會命名什麼?”
我道:“我會叫它‘運氣’——有生命運行的氣體。而且也可以玩花樣,使人
摸不透這個故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比較有趣。”
溫寶裕先是怔了一怔,接著拍起手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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