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換頭記”在報上連載的時候題目是“人造總統”,第一次出版就改了這
個名字,很給人以奇詭震撼的感覺,所以一直用了下來。
人体中許多器官的移殖,都已成了事實,人頭,在理論上自然也可以移植
,而在許多情形下,人的死亡,十分冤枉──如果有人頭移植這回事,或是在
人頭离開身体之后、可以供給頭部新鮮的血潑、單獨的一個人頭,應該可以存
活的。
“換頭記”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作品,所以修正相當多,換頭的設想,在“
聊齋志异”中有,“陸判”一篇,寫判官替一個丑女換頭,過程奇詭妙趣之极
─一有机會,會把聊齋故事中穆采妙趣奇詭可怖的,全部重寫。
循例,A區也者,主席也者,“靈瑰”也者,都不必深究何時何地何人,
看小說,不必考証。
衛斯理(倪匡)
一九八六、十一,二十
第一部:神秘机构武力邀談
天气十分晴朗,我和一個朋友打高爾夫球,當我的一擊,使得球儿飛到了
我找尋不到的地方之際,在朋友的嘲笑下,十分尷尬,將球棒向地上一拋,表
示我放棄這場比賽了。
也就在這時,我听得一個操著生硬的英語口音的入在對我道:“年輕人,
,高爾夫球這种運動的特殊意義是:不論在什么祥的困境下,你都應該將球擊
入洞,當然,有捷徑可走是最好,如果沒有,你便必須克服所有的困難,而不
是將球棒一拋就算數!”
我在一听得那聲音時,便抬起頭來,靜靜地听他講完,然后,一聲不出,
拾起球棒去找球,終于找到,而且繼續比賽下去,等到十八個洞打完,我以三
杆領先取胜。
我离開那個高爾夫球場的時候,在門口又碰到他,我們就這樣認識了,他
約莫有五十歲,一頭金發,典型的北歐高身材,他是世界知名的生物學家奧斯
教授。
奧斯教授曾受聘于世界十余家知名的大學,甚至蘇聯也聘他去講學,而在
他逗留蘇聯的境內時,他和蘇聯的科學家創造了“雙頭狗”──那是生物學上
移植的奇跡,和他合作的是蘇聯國家科學院勒柏辛斯卡院士,他們兩人,將一
只黑狗的頭切下來,再在另一只黃狗的脖子上開一個洞,將黑狗的頭接上去,
黑狗的頭活在黃狗的身上,那黃狗變成有兩個頭,這頭舉世震惊的“雙頭狗”
活了七天,七天后,反倒是那“黑狗頭”還活著,而黃狗頭先死。
這种惊人的的生物移植,后來并沒有繼續下去,那是因為勒帕辛斯卡院士
,突然失蹤了。
在蘇聯、不論是部長也好,將軍也好,院士也好,突然失蹤,是司空見慣
的事,但對奧斯這樣一個崇尚自由民主的人來說,這种事發生在他的身邊,發
生在他的合作者身上,那自然令得他极不愉快。
是以,他离開了蘇聯,以后,也未曾從事同樣的移植試驗。
而根据他私下對人說,那一次的實驗,若不是在后几天,勒拍辛斯卡院士
,忽然心神不宁,以致犯了几個小錯誤的話,那只“雙頭狗”不會夭折,可以
一直活下去,到壽命正常結束。
這一切,全是我在和奧斯論交之后才陸續知道的事。
我們論交之初,是在那高爾夫球,他知道我終于贏了比賽,高興得要邀我
一齊去喝酒,我們在酒吧中消磨了一個傍晚。
以后,我們時時在一起飲酒,他是一個酒徒,但對中國酒一無認識,于是
我便開始向他灌輸中國酒各种知識,以及和中國酒有關的种种故事。
等到我們相交已有三個多月的時候,我才不經意地問到他:在這里做什么
,因為本城并沒有一個學術机构,配請他這樣的學者來講學,他的回答很簡單
,他道:“做實驗,我只想在一個不受人干扰的所在做實驗,所以揀中了這里
。”
我點了點頭,不再問下去。
我們保持了片刻的沉默,他轉著酒杯,那時他正在喝威士忌,酒中加了冰
塊,他的視線留在旋轉的冰塊上,忽然向我問一個十分突兀而且奇特的問題:
“衛斯理”,他叫著我的名字:“你說,一雙皮鞋,穿坏了鞋底之后、換
了一個鞋底,是不是可以說那是原來的皮鞋?”
“當然可以,”我望了他半響,然后回答。
他像是對我的回答不夠滿意,是以皺著眉頭,仍然看著冰塊不出聲。
我終于補充道:“應該說一半是,因為換了鞋底。”
“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果過了一些日子,鞋面也坏了,那么,再換了鞋面
之后,那人所穿的鞋子,和他原來的鞋子,完全沒有關系了,”
我呆了一呆,奧斯的問題听來雖然滑稽,但是要回答起來,卻也不容易。
如果說,在換了鞋底,又換了鞋而之后的那雙鞋子,和原來的鞋子,已全
然沒有關系,那是很難如此講的,因為如今這雙鞋子,是舊鞋換了鞋底,又換
了鞋面而來的,但如果說有關系的話,鞋底鞋面全換過了、又有什么關系。
這其中,含有邏輯學上相當深奧的問題,是以我想了足有兩分鐘之久,才
道:“教授,你可是想放棄生物學、轉攻哲學?”
“不!”他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放下酒杯,簡單地回答我,然后,顯得有
點神思恍惚,甚至不道別,就离去了。
我感到十分奇怪,因為奧斯教授從來也不是這樣不講禮貌的人。
而這時,他既然有這种反常的的行動,那我就可以肯定他一定有著心事。
本來,在他走開之際,我想追上去問個究競、以這几個月的交情而論,可
以分擔他的心事。
但是,剛走出兩步,在還未曾推開酒吧的玻璃門之際,便站定了腳步,因
為就在那一那剎間,我改變了追上他的主意。
我想到,他可能由于實驗上遇到了什么難題,所以才心不在焉,這是科學
家的通病,正如愛迪生將怀表放在水中當雞蛋來煮,對于他實驗上的難題,我
無能為力,如果文不對題地去幫助,那只不過增加他煩惱而已。
我停了腳步、正待轉身過來,喝完我杯中的酒,忽然身后有人逼近,接著
,便是一只手搭在我的肩頭。
我是過慣冒險世活的人,如果是老朋友,絕對不會在背后一聲不出地將手
放在我肩頭上,因為這會使我緊張!
而這時,我的确十分緊張:身子陡地一斜,擺脫了那只手,同時疾轉過身
來。
在我轉過來的同時,我左手五指并緊,已然作出了一個隨時可以向前插去
的姿勢,但是并沒有出手,
因為雖然有兩個大漢站在我的面前,但他們都帶著笑臉,你不能打帶有笑
臉的人,是不?
他們的笑臉十分怪异:硬裝出來的!
而且,兩個人的服裝十分异特,那种類似大酒店侍者的服裝,好像是一种
流行的制服。
兩個大漢毫元疑問孔武有力、而且,他們將手放在我的肩頭上,也絕不是
認錯了人,我瞪視著他們,他們中的一個道:“喝一杯酒?”
我冷冷地道:“我本來就在喝酒。”
那人臉上的笑容,看來更使人不舒服了、他再道:“請你喝一杯、有事要
和你淡淡。”
我再冷冷地道:“對不起,對于陌生人交談,并不是我喜歡的事!”
我看得出,那兩人是盡力著怒念,他們一定有相當權勢、慣于發怒,當他
們臉現怒容的時候,他們的樣子,十分陰森可怖。
但是他們像知道,在我的身上,他們的權勢不發生作用,是以怒容逐漸斂
去、甚至勉強地笑了笑:“朋友,當你和奧斯教授,第一次在高爾夫球場相識
的時娛,他也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和你交談的!”
那人的話,令我吃惊。
自從高爾夫球場那次之后,我和奧斯教授來往已有几個月,可以說這兩個
人在暗中跟蹤奧斯教授,至少也有几個月了,而且他們的跟蹤本領十分高,如
果不是他們自行露面,我就未能察覺暗中有人在注意我們!
而從他們的口气听來,他們所注意的目標,是奧斯教授,不是收,那么,
這會不會和他今晚的神態失常,以及問我的那個怪問題有關?
我越想越感到好奇。
如果這時,那兩個人忽然走了,我一定會追上去,但是那兩個人顯然比我
更急,他們又催道:“怎樣?”
我點頭:“可以,你們可以清我喝一杯酒!”
我們一齊向前走去,坐在吧柜前、我在當中、他們兩人在旁邊、都要了酒
之后,左邊的那家伙開口:“你似乎是奧斯教授在這里的唯一朋友?”
我回答道:“不敢肯定,至少,是他的朋友之一。”
“你是他唯一朋友,”那人代我肯定:“我們也想說你幫忙一下,說服奧
斯教授,去接受一項五百万美元的饋贈,”
我呆了一呆。
五百万美元,這雖然不是一個天大的數目,但也足夠稱得上一個大數目,
奧斯教授不見得愛錢如命,但是錢的用途畢竟很大,一個不貪財的人也會想到
有了錢之后的种种,例如奧斯教授,如果他有了五百万美元,那么,他自然可
以建立一個相當完美的實驗室。
而听那兩人講來,奧斯教授似乎堅決拒受這筆“饋贈”。
那么,顯而易見,其中一定大有花樣!
而且,對方拿出那祥一筆大數目來,那么他們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我有點不客气地道:“如果他不持受你們的饋贈,一定有理由,我想我們
不必說下去了。”
那人呆了一下,然后壓低了聲音:“不,絕無理由,我們絕無惡意的,可
以說,是求他救我們,他如果嫌數目不夠,中途再提出來,我們絕對保障他的
安……”
當那人講到這一句話的時候,一定是我臉上奇异的神情使他覺得失言,是
以他突然住了口,向我尷尬地一笑。
我心中急速地轉著念,我所想的不外兩個問題:他們究竟是什么人?他們
要奧斯教授做的,又是什么事?
我道:“你剛才的話有語病,你們要給奧斯教授的五百万美元,并不是如
你所說的饋贈,而是酬勞,”
那人側頭想了半晌,他顯然是十分重視原則的人,即使是一詞之微,他也
要考慮再三,過了一會,他才道:“可以這么說。”
我立即道:“好,那么你要他做什么?”
那人的面色變了一變:“對不起,不能說,而且,你也不必問奧斯,因為
他也不知道,你更不必到外去打听──如果不想對你不利的話。”
我聳了聳肩,表示不在乎他的恐嚇,然后,我又极不高興地道:“我最不
喜歡和說話吞吞吐吐的人談話、謝謝你們的酒,我走了!”
我站起身來,那兩個家伙急了,而且看來异常憤怒,竟不約而同,伸手就
向我的肩頭一推,將我推回座位上!
他們真是自討苦吃!我許久未曾和人打架,以致手在發痒!當我坐回到我
的坐位上,而他們也開始晃著拳頭向著我之際,我向他們作了一個動人得可以
得到奧斯卡金像姿態的微笑,然虧,我雙手齊出、對准了他們晃著的拳頭,猛
擊過去。
四拳相交,他們的拳頭,發出可怕的“洛洛”聲,叵是那种格格聲,比起
他們口中所發出的那种惊呼聲來,實在算不了什么。
他們兩人開始后退,我卻不想就此算數,身子向前一俯,又是雙拳齊出!
這一次,我的雙拳,重重地擊中在他們的口部,他們的口,立時腫起,和
經過風腊的豬肉差不多,他們也同時倒在地上。
酒吧中有人叫起好來,我從從容容地喝完了酒,那兩人還沒有站起來。
當我在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用足尖碰了碰他們的身子道:“記得,想
打架隨時奉陪,絕不遲到早退!”
我在他們兩人的身邊走過,到了門口,再轉過身來:“謝謝你們請我喝酒
!”
我推開問,向外走去。
我駕著車,回到了家中,在向白素講起這件事來之際,仍然禁不住笑個不
停。
但是白素卻顯然不覺有什么好笑,她還覺得十分憂慮:“那兩個人行跡可
疑,他們究竟要教授做什么?”
我搖頭道:“我也想不到他們要做什么,當我問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們不
肯回答,并且還恐嚇我不許多問,這才將我惹火了的。”
白素皺著雙眉,道:“衛,奧斯教授遇到什么麻煩了,我看他不會有什么
朋友,和他通一個電話?”
白素提醒了我,教授神態,的确有异于常,他有困難,我應該幫助他。
我拿起了電話,撥了教授的號碼,電話響了許久,沒有人接應,我再打,
又響了很久,等到我几乎想第二次挂上時,突然“格”地一聲,有人听了。
我忙道:“教授?”
教授的聲音,十分疲倦:“是我,什么事?”
我呆了一呆:“教授,你可有什么麻煩?希望你將我當作朋友。”
我的話說得十分含蓄,奧斯教授自尊心相當強,如果說要幫助他,或者他
會覺得反感。
過了好久,才听得他的回答:“你是我的朋友,但是我沒有什么,謝謝你
對我的關心。”
他其實是很有些“什么”,但是既然不說,相信也必有原因,我想了解一
下他的處境:“如果你肯答應,想參觀一下你的實驗室,方便么?”
奧斯教授道:“當然,歡迎,明天上午十一時,我等你。”
當晚,我們的交談就到此為止。
在放下電話之后,我和白素兩人研究了一下,由于我根本不知捱了打的兩
個人是什么來頭,而奧斯教授本身,又諱莫如深,是以無法想得出五百万美元
的“饋贈”被拒絕,是怎么一口事。
第二天,我起得相當早,先到貿易公司去處理一些事務──只是官樣文章
,因為有一個十分能干的經理在管著公司業務。
十時十分,离開公司,奧斯教授住在郊區,需要有充分的時間作准備。
當我來到電梯口之前,一切如常,電梯門打開,我跨進電梯的一剎那,身
后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人在我身邊擦過,“颼”地進了電梯。這种像是十分珍惜時
間的人,其實最討厭不過,我不禁瞪了他一眼。
一看到他,便不禁一呆。
那個人,是昨晚在酒吧中打架的兩個人之一,而且,他的手中,正有一柄
手槍對准了我!
我在一呆之際,我又覺出,有另一柄槍,自我的身后頂來,同時一個人用
含糊不清的聲音道:“進去,快!”
如果不是一前一后,被兩柄槍指住,我會忍不住大笑。
因為我身后的那人,講話之后的含糊不清,全是因為曾中了我的一拳,被
我打破了嘴唇,打落了門牙之故,我未曾預料到會在這里埋伏,是以我沒有抵
抗的余地。
我走進了電梯,電梯門合上。
他們兩入中的一個,操縱著電梯,使我奇怪的是,電梯下向下,卻向上升
我勉力維持鎮定:“我和人有約,如果你們的邀請,不必大多時間,我樂于接
受!”
那兩個人并不出聲,而電梯這時已停止在二十四樓。
電梯停止在二十四樓,這不禁令我一震。
我的公司在這所高達三十四層的大廈之中,雖然不常來,但是我總也知道
二十四樓是什么所在。二十四樓,全由一間貿易公司占有,這間貿易公司的性
質,和別的公司有所不同,因為它專和一個地區發生貿易關系,這個地區,為
了行文方便,不妨稱之為 A區。由于這間貿易公司有這种特殊的關系,所以它
實際上可以說是一個半官方机构。
而 A區十分具有侵略野心,這間“五洋貿易公司”被視為是一個神秘的所
在,也很自然,絕非秘密。
是以當電梯停在二十四樓,打開門,那兩人押我出去時,我心頭震動。 A
區以特務滲透聞名于世,而我對間諜特務,一向抱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
才一跨出電梯,那兩人態度囂張,公然揚著槍指著我,在走廊中的入,無
不橫眉怒目,如果想知道那些人的樣子,只要看看通輯犯的照片,就可以思之
過半,著名的臉相學家堅持說相可以表示這個人心中的犯罪傾向,很有道理。
來到走廊最末端的一扇門,押著我進去,那里面看來完全是一家貿易行,
職員正在忙碌地工作。
我才一進去,職員都停下工作來望我,其中的一個,望了我一眼之后,連
忙轉身,在他面前的打字机上,快速地打了十几下。
一個人推開一只大文柜,現出一道暗門,那兩個人沉聲道:“從這扇門進
去。”
我笑了笑:“里面是什么,一頭會噴火的九頭龍?”
那兩人臉一沉,這使得他們腫起的嘴唇更加突出。
這次,我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等他們再說什么,伸手去推那暗門,應
手而開,里面是一間華麗的辦公室。
辦公室正中,是一張巨大的寫字台,寫字台后面的牆上,挂著一幅高約七
尺的人像,那是 A區的終身主席,世界上最具侵略野心的獨裁者之一。
辦公桌后面坐著一個個子十分矮小的人。那么矮小的一個人,坐在如此巨
大的寫字強和高背真皮旋椅之上,給人的感覺,應該十分滑稽。
但當時卻沒有這樣感覺,我只覺得十分明森,因為那個其貌不揚的小個子
,有著一雙极其陰森、炯炯有光的眼睛。
這一對出色的眼睛,不但改變了他本來猥瑣的容貌,也使人不注意他那可
笑的矮個子,而感到他有一股异常的震懾力量,使得你站在他的前面,會感到
一种被壓逼感。
一眼間,我肯定那是一個极有來頭,非同小可的人物,他那銳利的目光,
在我的身上掃了一遍,才道:“請坐,對不起,我們必須請你來談談。”
我心中想,我必須不被他嚇倒,他一定很知道自己的長處,知道那雙厲害
的眼睛可以給人以壓逼感,使得人不由自主地退縮。
我偏偏不退縮,挺起了胸,直走過去,一直來到了他的寫字台前面,然后
,我雙手撐著桌面:“你有什么話只管說,我還有約會。”
那人道:“是的,我知道,和奧斯教授的約會。”
我愣了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和奧斯的約會,我沒有通知過任何人!
他得意地笑了起來:“別忘記,衛先生,我們工區最出名的是特務統治,
而且在國外的特務工作也出名!”
他在講到“特務工作”時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態,証明他是一個特務,他向
后斜靠著身子:“你知道我是誰?”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他一定是一個极重要的人物,這一點我深信不
疑。
我搖著頭,表示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卻道:“大人物?”
那人有點自傲地笑了笑,人喜歡奉承,他將手放到了桌上:“你或許听過
我的代號:“‘奧斯教授OUL’,你應該听到過,我喜歡這個英文字的代號,
它表明了我真正的身份。
我呆了半晌。
我絕不是為了博取他的好感而假裝發呆的,我是真正呆住了。
古人常說,“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如今,我一听到他的名字,确然有如
雷貫耳的感覺,我像是劈頭有一人雷打下來一樣地呆住了。
過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我才吁了一口气:“久仰大名,真的。”
那人又笑了笑:“請坐,請坐。”
我一面坐下,一面道:“今天能夠見到你,而且,你還立即向我表露了身
份,榮幸之至。”
我一向很少心中想一套,口中講一套的。
如今,我口是心非,心中正在罵:遇到了你這臟靈魂,只怕要倒霉了。
“肮臟的靈魂”,在 A區炙手可熱,權傾朝野。他沒有實際職務,在一個
民主國家中,簡直不可思議,但在一個獨裁地區中,卻順理成章。
靈魂是他的代號,因為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那個代號的意思是:他是
主席的靈魂,而我在心中稱他為“肮臟的靈魂”也是有道理的,因為他所做的
,全是臟事。
死在“靈魂”簽署秘密文件之下的人、因為“靈魂”的手令而下獄的人,
上七位數字總有的。
“靈魂”是這樣的一個人!
第二部:肮臟的“靈魂”
這樣的一個人,用這樣的手段見我!
“靈魂”既然“請”我來,=定有极其重大,极其机密的事,要把我牽入漩
渦,我無法想像,和 A區有什么關系,要有的話,當然是間接的,中間的媒介是
奧斯教授?
我才坐下,“靈魂”已然道:“需要你參与一件极大的机密,當然你不會蠢
到將机密泄露出去。”
“靈魂”的雙眼之中,射出十分厲害的光芒,令我感到不安。
他沉聲道:“不管你有沒有興趣,你必須參与,也已經參与!”
我苦笑著:“你選錯對象了,我和奧斯教授不過是泛泛之交,我們認識了只
不過几個月,大多數的時間,在酒吧中度過,實在不能做什么!”
“靈魂”對我的推搪,無動于衷,他只是望著我,總算等我講完才道:“事
情是:你去勸服固執的教授,接受五百万美元的酬勞,或者更高,要他去做他絕
對感興趣的生物學實驗。”
我嘆了一日气:“你應該知道,酬勞再多,也絲毫沒有吸引力!”
“靈魂”有點慍怒:“為什么?可以在瑞士最著名的銀行,替他開戶口。”
“金錢必須有人去用,你們的地區,不客气他說,連基本的法律也沒有,貴
區的主席就是一個絕無法律觀念的人──”
我才講到這里,“靈魂”的右手,提了起來,“叭”地一聲,拍在桌子上。
他一定是一個拍慣桌子的人,因為那一下拍桌子的聲音十分大,打斷了
我的話頭,他滿面怒容:“你竟敢侮辱我們偉大的領袖!”
我搖著頭:“絕非侮辱,只是批評,一個領袖,如果連客人批評的量度也沒
有,那么他決非偉大領袖。是以我希望你別打斷我的話頭,你打斷我的話,适足
以証明你心中輕視你的主席。”
“靈魂”面上的怒容,足足維持了一分鐘左右,才漸漸斂去:“你口才不錯
,說下去。”
我又道:“你們的主席,認為他的話就是鐵定不移的法律,任何人,連最起
碼的人身保障也得不到。”
“靈魂”又再拍了一下桌子:“你是說,如果奧斯教授跟我去,不能出來了
,是不是?”
我點頭:“對,問題簡單,你看出我無能為力了吧!”
“不,”出乎我意料之外,“靈魂”仍然不肯放過我:“你可以將我的保証
轉達給他,我保証他的安全。”
我苦笑了一下:“閣下的保証──”
我遲疑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我想說他的保証,其實一點靠不住,這是引
人上當的拿手好戲,不少政敵,就被他用這种方法剖除。但是我又怕我如果“直
言談相”,會將他激怒,是以只講了一半,便停了下來。
“靈魂”顯然已知道了我的意思,他居然嘆了一口气:“放心,這一次,如
果我不履行保証,那一定是我的力量已失,不能保証什么了!”
听到了這一句話,我心中的吃惊,實在難以形容!
“靈魂”居然會講出這樣的話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若是他沒有力量,那
就是說他已失勢,他失勢,意味著 A區主席的下野,那將是一場什么樣的政治風
暴!
我無緣無故,竟牽人到這場猛烈的政治風暴之中,的确太不可思議了!
在 A區中所發生的政治風暴,毫無疑問地將會影響全世界,而我∼──個普
通人,將要擔任什么角色呢?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呆呆地望著“靈魂”。
“靈魂”又嘆了一口气,他的聲調轉變得十分柔和,与其說柔和,毋宁說是
沮喪:“我這樣地位,日子過得很緊張,緊張得你不能想像,絕不能!”
在這一點上,我倒是同情他的。
他是一個獨裁者最得力的助手,運籌握策,叱 風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知多么威風,但是在那几句話上,卻可以听出這些年來,他過的實在是非人
生活,而且他還必須不惜一切代价,去維持這种非人生活。
因為他如果一垮下來,那就什么也沒有了!
我又呆了片刻:“我稍為可以想像一下,你的生活當然是緊張的──”
我的話還未曾講完,他突然“砰砰砰”三下響,接連拍了三下桌子,打斷了
我的話頭,尖聲道:“你不能,你絕不能!”
我實在無意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爭下去,是以我攤了攤手:“好,我不能!”
“靈魂”喘著气,好一會,才漸漸恢复了原狀,在尖叫時,他站起來,這時
又坐下,以手支額,低著頭,好一會不出聲,然后才苦笑了一下:“你或許不相
信,你和我們絕無關系,照理來說,我絕不應該相信你,但是我倒反而可以對你
說說心中的話,而──”
他略頓了一頓,又苦笑著,才道:“而我對著我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卻反倒
什么也不敢說,這不是很……可笑么?”
我糾正了他的話:“不可笑,只是可悲。”
“靈魂”又凝視了我半晌,才道:“這一切,你不會向外泄露吧?”
“你放心好了,我為什么要向外泄露,我和你沒有利害沖突,我也不會時時
刻刻取代你的位置,你怕我作什?”我聳聳肩:“而且;我還想多活几年,不想
得罪你!”
他道:“好了,我們談正事,我和奧斯教授直接談過,失敗了。”
“你究竟要奧斯教授做什么?”我直截了當地提出。
“靈魂”卻并不回答:“我只能告訴你一個大概。”
“請奧斯教授到貴區去進行一項實驗?”我還記得他剛才說過的話。
“不錯”
“教授不肯。”我哈哈笑了起來:“大可以運用你們第一流的特務,將他綁
架。”
“當然可以,太容易了!”
“靈魂”一面說,一面又用銳利的眼光望定了我,這使我的心中,不禁大為
震動,“靈魂”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特務頭子。
但是剛才,當他提及几十年來的緊張生活時,內心恐慌得如同暴露在万支燈
光之下的一頭小老鼠!
他望了我片刻,然后才道:“我們要奧斯教授做的事,絕對不能有絲毫錯誤
,絕不能!我們不能影響他的情緒,更不能強迫,一定要他自愿,全神貫注地去
做,而且,世界上能做到這件事,只有他一個人,只有他!”
我仍然想推卸責任:“這与我無關,我無能為力。”
“靈魂”又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你去勸他接受邀請,不論他要多少報酬
,或是什么條件。”
如果我只求脫身,我大可答應他,立時可以离開,可是我卻知道,事情絕對
沒有那樣簡單,他既然找到了我,而且,還對我透露了他們地區即將發生政治風
暴的大秘密,那么,我已經脫不了身,除非我能說服奧斯教授。
事實上,我更知道,即使我說服了奧斯,幫了他一個忙,事后是不是可以沒
事,也是難說,回為我已參与机密,參与机密的入,總是特務頭子的眼中釘!
我一直不出聲,他有點不耐煩了:“你還在想些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气:“太多了,想的事太多了!”
“什么條件,只管提。”他有點傲慢他說。
“你這句話講得不對,能不能說服奧斯,一點把握也沒有,怎談得上什么條
件?”
“只要你肯去做!”
“那么,你對奧斯說明了要他去做的是什么實驗?”
我仍然在問他究竟要奧斯去做什么,但是卻采取了一個比較曲折的方法。
“靈魂”也立時惊覺,他呆了一呆:“沒有告訴,但曾經暗示。”
事情現出一絲署光,我相信奧斯教授知道“靈魂”要他做什么,而這正是他
神態失常的原因。
事情和生物學有關,可是卻無法想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靈魂”繼續道:“這是极度机密,至今為止,只有主席夫人和我兩個人知
道,連副主席都不知道。”
我捉住了他這句話中的語病:“難道主席也不知道?”
想不到這一句話,竟然給他以极大的震動,不但他的身子震了一震,而且他
的眼中,竟也有了惊惶的神色,面色大變!
雖然那只是一剎那間的事,但已令得我大起疑心。
而且,他對我的問題,避而不答,在立即恢复了鎮定之后,他自顧自地續道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就必須听命。”
我大聲道:“第一,我從來也沒有听過什么人的命令;第二,我什么也不知
道,因為你什么也未曾對我說!”
“靈魂”立即更正了他的話:“我或許說錯了,我的意思是,你既然知道了
我們和奧斯教授之間的糾葛,那一定要合作。”
我將雙手按在桌上,上身前俯几乎和他鼻子相碰,我大聲道:“你一定對我
十分熟悉,你該知道,我絕不在強迫下做任何事情!”
“靈魂”長嘆一聲:“沒有強迫,我求你答應,我必須獲得你的幫助。”
這家伙,軟硬兼施,什么都來,我知道如果不答應代向奧斯說項,目前就無
法脫身。如果答應,那么,日后麻煩,方興未艾,真是左右為難!
我冷笑了一聲:“你必須獲得我的幫助,可是,要奧斯教授作什么,卻不肯
對我說。”
“不是不肯對你說,而是不能對你說,就算對你說,你听了之后,一定后悔
曾听到那樣的事,因為…………因為……”他頓了一頓,甚至還喘了一口气,“
因為……太駭人听聞了!”
我呆了半晌,我不認為“靈魂”目前的神態是假裝的,而且,事情要“靈魂
”親自出馬,那不消說,定然极之嚴重。
要命的是:我無論如何想不出那是什么事!
我沒有再追問,“靈魂”呆了片刻:“你明白了?”
“我明白!”我立即回答:“我是交了霉運,所以才會和你那樣的人見面。
”
“別那么說,朋友,如果這件事成功了,我們會十分感謝你,你和奧斯教授
的約會是十一時,不多耽擱你了!”
“靈魂”极其聰明,他也不管我是否已經答應,只是提醒我該去見奧斯。我
當然也不說什么,轉過身,走到了門口。
我在門前略站了一站,才道:“我會盡力而為。”
“非常感謝你,請你別將我們見面的事對人說起。”
我苦笑:“你將我當白痴了。”
我推門而出,門外有兩個大漢“送”我到電梯門口,他們等我進了電梯之后
,才讓我恢复了自由。
我是不是真正复自由,只有天曉得,我被監視,這是毫無疑問的事。
這种情形,令我十分生气,我已經決定,見了奧斯教授之后,要盤問清楚,
究竟“靈魂”和他談的是什么交易。
我在“靈魂”處,耽擱了二十分鐘左右,不致于遲到。
奧斯教授在郊區的往所十分幽靜,全是建筑華麗的別墅。
我在一幢別墅門前停車,看到房子的一邊是一所很大的溫室,暖房中有許多
花草,有的正盛開著美麗的花朵。
我按鈴,我看到奧斯教授從溫室中走出來,開門讓我進去:“你遲到了!”
他也許只是隨便一問,或者他知道我一向守時,但是我卻不肯放過机會,我
立即道:“有一點意外。”
第三部:教授的實驗
在我的意料中,他一定會間我什么意外,那么,我就可以對他說,我和
“靈魂”見過面,再進一步,就可以討論“靈魂”要做什么。
可是,奧斯教授卻并不問我發生了什么意外,他只是輕描淡寫地道:“
幸而你終于來了,你看,我在這里進行的實驗,大多數在植物身上進行。”
他既然這樣講,我心中已經准備了那一大串話,一時之間,自然也講不
出口來,只得先跟他走去。
一走進了溫室,就仿佛置身在另一個星球。
所看到的,全是一些古里古怪的植物,我看到一株桔子樹,但是在樹梢
上所長出來的,卻是一顆顆的葡萄,而且在枝椏處,有蔓狀的藤長出來,在
一棵芭蕉之上,生著三种不同的葉子,也開著三种不同的花,一种闊大的野
芋葉,在葉柄處生出許多尖刺,如同仙人掌。
我感到十分迷惑,不禁問道:“教授,你從什么地方搜集了那么多古怪
植物?”
教授“呵呵”地笑了起來:“不是我搜集來,是培養出來的。”
我明白,那是移植,教授本是世上移植學的權威,像那种花接木的玩意
,在他來說,當然不算是一回事了,別忘記,他曾經創造過雙頭狗!”
我道:“原來那是移植的結果,我以為你做實驗,只限于動物。”
“動物和植物同時進行,移植的原理是一樣的,但是植物在移植后,有
一种自然的生長力量,使移殖体和被移殖体,自然接合,然而動物卻少這种
力量,我已經發現了植物那种超特力量的生長激素了。”
我有點吃惊:“真的?”
“到目前為止,這還是一個秘密,”奧斯教授的神情很嚴肅:“現在,
我請你來看看,我將极難獲得的生長素施用于動物上的結果。”
他將我帶到了暖房的盡頭,推開了一扇門,那是他的另一問工作室,工
作室中,是一列長桌,桌上放著許多器械和箱子。
他打開了其中的一只金屬箱:“你看!”
他在講“你看”時,充滿自傲,可是我向那金屬箱子內一看,陡地呆了
一呆,立即后退了一步,只覺得全身的皮膚發麻,而且起了一陣要嘔吐的感
覺!
實在來說,那极其惡心──雖然那是生物移植上的一項了不起的成就。
我看到了一個前所未見的怪物。
那怪物的身于,是一條粗大的蚯蚓,但是,在蚯蚓的一端,卻是一只蝗
虫的頭,還有兩對足,蚯蚓的身子在蠕蠕而動,蝗虫的足在爬著,唉,還是
別說了吧,實在太令人嘔心。
奧斯教授卻分明未曾注意到我已經有點受不了,他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箱
蓋:“你再來看,這才是真正成功的例子,因為哺乳動物也能接受這种生長
素。”
他一面說,一面取下了一只箱子上的布幕。
我實在不想看,但是好奇心又使我不能不去看那只箱子中的東西。
那箱子的一面是玻璃的,是以我不必走過去,就可以看到箱子中是什么
。
我看到了一頭貓,神情委頓,貓眼閉著,在發出咕咕聲,然而那只貓,
卻還有另外兩個頭,一個是兔頭,在左邊,兔眼正在慌張地轉動著。而在它
的右側,則是一只小黃狗的頭。
那狗頭垂著,像是在打瞌睡。
那是一個二頭怪物,而這三個頭,顯然全是活的,我只感到全身震栗!
奧斯教授道:“這是我在六天之前完成的,它們已活了六天,而且,生
長情形十分良好,你怎么不恭賀我的成就?”
我感到十分難說話,我只好道:“教授,你真了不起。”
教授道:“還有哩,你來看這個。”
我實在想閉上眼睛,但是我似乎已失去了閉眼睛的能力!
而且,我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向前走去,來到另外一間房間中
,在一只金屬箱之前,停了下來,那金屬箱之上,也蓋著一塊布。
我作好了心理准備,接受來自超自然怪物的打擊,可是,當奧斯將布揭
開之后,我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看到了一頭猴子。
那猴子只有一個頭,自頸以下,全在那金屬箱子之中,那猴子見了人,
發出嘶啞的叫聲,服珠亂轉,像是十分痛苦。
我直到這時,緊張的神經,才略為輕松了一下,噓地一聲:“這猴子在
洗土耳其浴?”
奧斯教授向我神秘地笑了一笑:“或許它想!”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在猴頭上摸了一下,然后,雙手抓著猴子頭,向上
提了起來,當他的雙手向上一提之際,我不禁呆住了。
那猴子頭并沒有身子,只是一只猴子頭!
在頸部分,有一個白色的橡皮套,連結著許多管子,通向那金屬箱子,
奧斯教授捧著猴頭,直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呆若木雞地站著,倒是那猴子,還在不斷地向我眨著眼睛。
過了好一會,我才結結巴巴地道:“你……做了什么?”
奧斯教授將猴子放回了原地:“我將這猴子的頭和身体分离了。”
我只好哺哺地重复著:“分……分离?”
“是的、這個猴頭、毫無負擔地活了十四天,活得很好。”
我不由自主,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了一下:“真難以想
像,你下一步的實驗……是什么,你已經做是太過份了。”
“過份?”奧斯惊訝地反問:“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呢?”我的聲音,甚至有點發顫。
“第二步。”奧斯揚起了手,洋洋得意。
可是他只講了“第二步”三字,在外面,突然傳來了“砰”地一聲巨響
。
那一下響,打斷了奧斯的話頭,他轉過身去:“你在這里等我,我出去
看看。”
他也不等我答應,便已向外走去,我只得在那房間中等他。
在奧斯教授离開之后,房間中十分靜,只有那只猴頭,不時在發出一种
嘶啞的聲音。
我實在沒有勇气去多看那猴子頭一眼,這只猴子頭,算是什么呢?算是
生命?如果是生命的話,那是什么生命呢?但是卻又絕不能說它不是生命,
因為它是活著的,它會叫,如果它是人而不是猴子的話,說不定還會講話─
─當我一想到這里之際,我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涼气直冒!
我為了壯膽,大聲叫道:“教授!教授!”
但是教授并沒有回答我,反倒因為我的一叫,大約使那猴頭受惊了,它
竟發出一种十分尖銳的聲音來,同時,掀起了上唇,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這更使我毛發直豎,我退開了几步,离得那猴頭遠一些,然后我又叫道
:“教授!”
我已經退到門口了,教授是因為听到外面有什么奇异的聲響而出去察看
的,照說,我這樣大聲叫他,他應該回答我的。
但是我卻仍然得不到教授的回答。
這時,除了那猴頭還在發出令人發悸的怪叫聲,整所屋子,靜到了极點
。
可是,突然之間,我卻听到了一陣汽車引擎的發動聲,自外面傳了過來
。
這令得我陡地一呆,也使得我在一呆之后,立時向外跑出去。
當我穿過花園之際,我還來得及看到教授的那輛灰色房車,正在急速向
外駛去。
本來,就算教授突然想起了有什么事,而需要离開,那已經是夠突兀的
了,但或者還可以勉強講得通。
可是這時,就在車子向前疾駛而出,我一瞥之間,我卻清楚地看到.教
授是坐在車子的后座,而且,在教授之旁,還坐著兩個人。
在教授左邊的那個,甚至還轉過頭來,向后面望了一眼,但是由于距离
大遠,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臉面。
車后座連教授在內有三個人,車子當然是需要有人駕駛的,那也就是說
,至少有三個人來這里,將奧斯教授綁架走了。
我之所以立即想到奧斯教授是被綁架的,那是因為我看到,坐在奧斯教
授身邊的那個人,將他挾得十分緊。
而且,如果奧斯教授是出于自愿离去的話,那么在情理上而言,他似乎
不可能連講也不講一聲。
我又向前奔出了凡步,在不可能追上這輛灰色房車之際,才停了下來。
在我向前奔出的時候,心念電轉,不知起了多少疑問,綁走奧斯教授的
是什么人呢?是“靈魂”指使他手下干的么?
但是,我剛和“靈魂”見過面,“靈魂”要我說服奧斯教授去接納他的
請求。
而且,他強調要奧斯教授所去做的事,完全要出于自愿,而不能有絲毫
強迫,所以,“靈魂”不應該用這种手段對付奧斯教授。
那么,那三個是什么人呢?
我嘆了一口气,本來已是神秘之极的事情,因為奧斯教授的綁架,而變
得更复雜了。
而且,在我來說,事情的麻煩,更難以設想。“靈魂”可能會怀疑我在
從中搞鬼,因而來對付我了!
為了我的利益,奧斯教授究竟落到了什么人手中,我必需弄清楚!
我停留了大約只有半分鐘,便向我的車子疾奔了過去。
當我可以看到我的車于時,忽然听得“砰”地一聲,車門被關上,有一
個人自我的車子中,跳了出來,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奔開去。
那人開的是另一邊的車門,身子有車身隔著,我看不清是怎樣的一個人
。
但是我一看到居然有人從我的車于中跳出來,心中的惱怒,實在難以形
容,我大叫一聲:“別走!”
我迅速繞過了車頭,向前追去。
然而,當我一越過我的車于之際,我忽然听到了在我的身后,又傳來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從那陣腳步聲听來,自我身后逼近過來的人不止一個,在那剎間,我明
白了,躲在我車內的不止一個人,他們之中的一個,在我走近車子時跳了出
來,引我去追他,好讓他的同伴,在背后偷襲我!
我仍然向前奔著,但是突然之間,蹲了下來,同時,猛地轉身,倏然直
立,雙拳向前擊出。
在我身后逼近來的,是兩個大漢。
兩拳直陷進了他們的肚子之中,那個人穿著深色的運動衫,頭上,套著
絲襪,臉面不清,在我的拳頭陷進他們肚子的一剎問,我卻也可以看出他們
臉上那种充滿痛楚的神情。
他們當然和綁走奧斯教授的人一伙,他們之中還有人沒有走,這是我求
之不得的事。
我迅速地抽回拳頭來,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抱住了肚子,身子向前一
俯,向前跌出了半步,而還不等他們的身子站定,我兩拳又已再度揮出,這
一次,拳頭以至少八十磅的沖力,向他們的下額擊出。拳頭和他們的下額接
触之時,發出了可怕的“啪”地一聲響,在我右邊的那個,身子突然打了兩
個旋,跌了出去。
但是,那入的身子才一跌出,手在地上一按,立時站了起來,連跌帶爬
,向前疾奔了出去。
而在我左邊的那個家伙,卻沒有他的同伴那樣幸運了,因為我的左手之
上,戴著一只相當大的戒指,當那只不鏽鋼戒指,連同八十磅的沖力,一齊
撞向他的下額之際,那滋味不是十分好受!
他發出了一下模糊不清的慘叫聲,身子向后倒去,我的拳頭上,立時染
滿了鮮血。
我下去理會那沒命也似逃走的家伙,踏前一步,在那人的胸口踢了一腳
,那人已全然沒有反抗能力了!
他在地上翻了一個身,跪了起來,背對著我,雙手捧住了頭,自他的口
中,則發出了一陣嗚咽聲,我拔起了一把草,擦著我拳頭上的血,然后,我
向他走過去:“別裝死了,站起來!”
那人的身子發著抖,看來像是十分痛苦,但是,當我來到了他的身后之
際,他卻突然一個旋轉,跳了起來,在他身子一轉之際,我已看到他的手中
多了一柄槍!
由于他的身子在急速轉動,所以容易避開他的射擊,我著地向外,疾滾
而出。
在我滾到車子底下之時,“砰砰”兩下槍聲,子彈射在地上,我的身子
滾進了車底,又迅速地穿到了車子的另一邊。”
那樣,在我和這家伙之間,有了一輛車子,他射不中我。
他不再射擊,而轉身向外奔開去。我不禁為難之极。
我當然希望俘擄他,就必須追上去。我來探訪奧斯教授,絕料不到會發
生什么意外,是以我的身上,雖然經常都備有一些武器,然而這些武器,卻
全不能和手槍相敵。
我如果追上去,那么那家伙射中我的可能性极高!
而如果我不追上去,那么我就要失去唯一的線索!
我考慮了极短的時間,便突然拉開了車門,坐到了駕駛位上:用車子去
追他!
當然,他仍然可以開槍向我射擊,但是我如果高速地向他沖過去,他可
能命中不了目標。
而且,我伏著身子,就算他射中了車子,他也未必傷得了我。
當車子發出狂吼聲向前沖出去之際,那人滿是血污了臉轉了過來,連續
不斷地射擊。
車前的玻璃碎了,我低著頭,變得盲目地向前沖去,車子像一頭發了瘋
的公牛。突然間,右輪上又中了一槍,車子猛地一側,突然翻了過來,變成
了四輪朝天,我在車內,翻了一個筋斗,忙不迭爬出來時,車子已經起火燒
了起來。
我一爬出車子,就向前面看去,我看到一輛車子在公路上迅速地駛出來
,車門打開著,車中有人伸出手來,拉著那人,上了車子。
而在那人跳上車子的一剎間,“叭叭叭叭”,一排手提机槍的子彈,就
在我面前一碼處,留下了一排整齊的彈痕!
我出了一身冷汗,僵立在那里,因為我絕不認為那机槍射不中我,是因
為他的射擊技術差!
那一排子彈,完全可以射中我!
但是他卻沒有那么做,他的目的,只是在阻止我再向前追去!
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我還會向前追去的話,那么我就是十足的白痴!
我呆立著,眼看那輛車子,絕塵而去,轉眼之間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仍然呆立著,因為我心中的疑惑更什,不明白何以對方要槍下留情。
他們綁走了奧斯教授,但如果將我槍殺了,豈不是更干淨利落?
為什么他們竟不這樣做?
我一直呆立著,直到我听得奧斯教授的住宅中,有電話鈴聲傳出,我才
奔回屋子,拿起了電話,電話的那邊傳來了一個听來模糊不清的聲音:“有
一位衛先生,是正在拜訪奧斯教授的;請他听電話。”
竟是找我的電話!
我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就是。”那邊的聲音道:“請你等一等。”
我忙問道:“是誰,怎么一回事?”
接著,我听到了“靈魂”的聲音。
“靈魂”在電話中道:“我委托你的事情,進行得怎么樣了?”
我“哼”地一聲:“你已主使你下,將奧斯教授綁走了,還來問什么?
”
我雖然不以為綁走奧斯教授的是“靈魂”的人,但是整件事實在太波譎
云詭,“靈魂”也大有可能主使手下綁走教授,是以我才這樣說。
“什么?”“靈魂”自電話中傳來咆哮。
“奧斯教授給人綁走了,是你手下干的好事!”
“你在什么地方?”他繼續咆哮。
“你電話是打到什么地方的?”我也惡聲相向。
“在原址等我,我立即就來!”
“你來?”我感到十分奇怪,立時反問他。
可是,他沒有回答,立時挂斷了電話。
以“靈魂”的身份而論,他在那間貿易公司內出現,已是十分值得奇怪
的事。但如果說他竟准備公然行動的話,那更奇怪之极!
因為這里并不是 A區。“靈魂”在 A區,是個叱 風云的人物,但是在
這里,他要亂來,可能鉑鐺入獄的。
當然,以 A區的勢力,在交涉之下,“靈魂”終于會被釋放出來。但是
A區的政局瞬息万變,如果“靈魂”在此地受挫,那么他在 A區的政治生命
可能會就此完結!
“靈魂”習慣于那么險惡的政治生涯,他當然應該考慮到這一點。
但是他還是立即要到這里來,由此可知這件事是如何的嚴重。
那么,我應該怎么辦呢?
本來,奧斯教授、“靈魂”、將奧斯綁走的那一批人,三方面之間,和
我絕無關連。然而如今我卻已不可避免地卷進了漩渦之中!
照眼前的情形看來,我自然只好在這里等“靈魂”的來到。因為若是當
“靈魂”赶到,發現我不在這里的話,一定以為我在從中搗鬼!
當我想到這里的時候,我忽然想起,如果奧斯教授不是真的被人綁走,
我勸教授逃走,然后再對“靈魂”說奧斯教授已被人綁走了,這倒是一個极
好的辦法,這個辦法是可以使奧斯教授擺脫“靈魂”對他的糾纏,只是可惜
如今奧斯教授真的落人了一批來歷不明的人手中!
第四部:迭遇武術高手
我來回踱了几步,“靈魂”步可能如此快赶來,我應該還可以趁這個空檔
做些事,我轉身上樓去,在教授的臥室之中,略轉了一轉,教授一定事一個十
分愛好整洁的人,他的房間中,可以說一塵不染。
在二樓,還有几間房間,我都推開門來看了一看,沒有發現什么异樣,這
大約費去我十來分鐘的時間,而那時,我已經停頓一陣急速的汽車聲傳來,我
自窗口向外看去。
我看到一輛名貴房車和兩輛普通的房車,疾駛而至。
而那輛大車子,使用外交官的車牌。
我一看到這輛車子,就知道那是“靈魂”來了,于是我匆匆地下樓去。
當我奔下樓梯,來到了樓梯的轉角處之際,我踢到了一樣東西。
我低頭一看,那是一本小的記事本,是隨時可以放在上衣袋中的那种,皮
封面紫紅色,我記得這是奧斯教授的記事本。
是以我附身拾起來,放入袋中。
而等到我奔到樓下時,“靈魂”已然在几個人的簇擁之下,旋風也似地卷
了過來。
以看到我,“靈魂”立時停了下來,在他身后的五六個人。立時散開,將
我圍在中心,他們的行動之熟練和快捷,已經配合的如此之完美,這証明他們
是久經訓練的一群。
而“靈魂”則直趨我的身邊,厲聲到:“怎么一回事?你說,怎么一回事
?”
這個其貌不揚的矮個子,竟敢如此厲聲地向我喝問,我當真想一只手按住
他的頭頂,另一只手向他的下頰,狠狠地打上一拳。
但是我卻竭力忍往了,沒有那么做。
因為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子,他擁有指揮十万名以上遍布地球每一角落,窮
凶极惡特務的權力!
我忍注了气:“我和教授在實驗室看一只猴子頭,忽然外面傳來“砰”地
一聲,教授走出來看,等我叫他而听下到他的回答之后,再赶出來著時,教授
已經被綁走了!”
“靈魂”的雙眼之中,冒著异樣的光采地望著我:“什么人,綁走他的是
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們套著絲襪,我曾和他們中的几個人打過,但是終于被他
們逃脫,我還几乎喪生在他們的子彈之下。”
我揚了揚我仍然沾著血的拳頭。
可是“靈魂”卻一下冷笑:“你將教授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以為我會相
信幼稚惡劣、無聊而不可靠的謊言?”
我又是吃惊,又是惱怒,我甚至惱怒得將拳頭揚到了他的鼻子之前,我大
聲喝道:“我說的是實話,只有像你這种卑鄙的人,才習慣于說謊!”
“靈魂”并不和我再爭辯,他只是冷冷地道:“衛斯理,你被捕了!”
我不禁怒火上沖:“你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你有權力在這里隨便捕人?
”
“靈魂”冷笑一聲:“所謂權力,是強者的象征,如果你現在不能抵抗我
們,那我們就有權力,而你的被捕,也成為事實!”
我厲聲道:“是么?”
隨著這兩個字,我的拳頭,也已向前迭出去!
“砰”地一聲,我拳頭的正面,齊齊正正地擊在“靈魂”的面門之上、“
靈魂”的身于向后跌去,我迅速地跳了起來。
我身形跌起,是想先將“靈魂”制住了再說,在目前的情形下,必須擒賊
先擒王,先將“靈魂”制庄了,才能謀脫身之道。
但是,我低估了圍在我身邊那几個人的力量了!
就在我身子跌起的那一剎間,“砰砰”兩聲響,背上已重重地中了兩掌。
發出那兩掌的人,一定是武術高手,因為那兩掌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
令我猛地向前跌去,還未落地,眼前金星亂迸間,左腰也己吃了一拳!
我飛起一腳,向左踢出。
那一腳踢中了那人的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只听到了一下十分難听的骨裂
聲。
緊接著,我的身子向下倒去,在地上一個翻滾,我的頭頂又中了一腳,那
一腳力道之重,令得我視力几乎消失!
但是我還是勉力跳起,依稀看到面前有一條人影,猛地向前扑過去,雙拳
齊揮,那兩拳的力道极猛,我只覺得左拳是擊在硬物上,右拳則陷進了那柔軟
的肉中。
接著,我被一种极大的撞擊力量弄得旋轉,轉了不止一下,在那几秒鐘之
中,如同陀螺一樣地轉動。
在身子急速地轉動時,絕無能力反擊,背部和頭部,又受到了重重的几擊
。
在我多年來的冒險生涯中,還未曾遇到過那么強的對手,這几個“靈魂”
的護衛,毫無疑問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雖然被打得天旋地轉,但是我還可以覺得出,向我進攻的人,在施用看
各种各樣的武術──傳統的中國武術。
當我身子的旋轉稍為慢了下來之際,在我面前,突然有雙足飛蹴而至,正
踢在我的胸口之上,令得我又向后仰跌了出去。
當我的后腦重重地撞在地上之際,若不是我有著自小就接受的中國武術訓
練,那我一定早已昏死過去了,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昏了半分鐘之久。
我听得“靈魂”用一种异樣的聲音叫道:“別打了,要活的!”
另一個道:“首長,他昏過去了!”
“靈魂”的聲音听來异樣,使我几乎要睜開眼來看看,那一拳究竟擊中了
什么地方,造成了什么樣的結果,以致他講話的聲音也變了。
但是我卻沒有那么做,我仍然閉著眼睛。
既不能力敵,就須用一些智謀,假裝昏過去,再出其不意攻擊!
“靈魂”卻立時道:“別大高興,這人出名的狡猾,他假裝昏過去。”
在“靈魂”的那句話之后,我立時覺出,有一只腳向我的臉上踏來。
那只腳踏庄了我的鼻子,搓來搓去,同時,我听得他道:“首長,你放心
、他如果是假裝昏去,我們可以令他真昏迷,如果他是真的昏迷,我們可以令
他醒過來!”
說著踏下來的力道加重了!
這令得我實在無法再裝作昏迷了!試想,當你的鼻子被人重重地踏著,而
且還在不斷地搓動之際,如何還能躺著一動都不動呢!
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气,盡量地再忍受了几秒鐘那种難以形容的痛苦。然后
,我雙手突然抓住了那只腳,猛地扭了一下。
隨著我雙手的扭動,我听得“卡”地一下骨折之聲,那种聲音听在我的耳
中,使我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感,精神也為之一振,猛地一跌而起!
在我身子跌起之際,那人帶著一聲异樣的慘嚎聲,向下倒去。
而不等他的身子落地,我已掄著他,旋轉著,打橫掃了出去。
在那時候,我仍然眼前金星亂迸,情形不怎么好,但是卻可以覺出,在將
那人橫掄而出之際,至少撞倒了三個人。
然后,我雙手突然一松。
由于我掄起那人的時候,用的力道實在大猛,是以我雙手一松之后,由于
离心力的作用,那人的身子,“颶”地向前直飛了出去。
我的身子搖搖擺擺,轉了過來,我竟意外地發現,我的身前沒有敵人,站
在我前面的只是一個矮小的身形,那是“靈魂”。
在“靈魂”的臉上,滿是血跡,這令我要開心得尖聲大笑!
但是,他的手中所握著的那柄手槍,卻又令我笑不出來,那柄大型的德國
制軍用手槍,和他矮小的身形,顯得十分不相稱。
他繼續用那种像重傷風也似的聲音道:“我對你感到討厭,如果你打不死
,那么,可以試試這柄手槍的威力!”
他的話,反令得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我轉動著眼睛,四面看著,四個人躺在附近呻吟,還有一個人,則在十碼
開外處躺著,發不出呻吟聲。
我當然不想試一試那柄手槍的威力,因為我知道在如此近距离,他手中的
槍射中了我之后,我的身子會起什么樣的變化。
是以,我站立著不動,我只是道:“打架是你先發動的!”
“靈魂”沉聲道:“轉過身去!”
我沒有辦法不依從,我只得轉過身去,“靈魂”又向他的護衛咆哮起來“
起來!起來!飯桶,五個也對付不了一個!”
在地上的四個人,掙扎著,苦著臉,有兩個人站了起來,還有兩個當然是
斷了骨,他們只能像狗一樣地在地上爬動著。
而在遠處的那一個,根本生死不明,連動也未曾動一下,“靈魂”憤怒地
道:“走!”
我向前走著,盡量使自己的樣子輕松:“將我押回那間‘貿易公司’去?
或者,可以將我再轉押到別的地方去,車于經過市區之際,我大聲叫,你怎樣
?”
“靈魂”刻薄地道:“謝謝你提醒我,放心,你會在行李箱中。”
我立時道:“我一樣可以弄出聲響來引人注意,當別人發現你公然從事非
法活動,你的聲譽將受到影響,許多在等待机會的敵人,將會在主席面前攻擊
你,你的政治生涯,也就完了。”
我竭力想用言語來打動他,但是他卻全然不听。
我們已來到了車子之旁,他吩咐道:“打開行李蓋,鑽進去!”
我無法不照做,在我進了行李箱之后,他“砰“地一聲,合上了箱蓋,我
在行李箱中縮著身子,我當然能夠用拳頭敲著行李箱蓋,發出巨大的聲響。“
靈魂”似乎并不在乎這一點,車子已在開動了。
然后,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麻醉气体的味道。
我明白為什么“靈魂”不怕我弄出聲響來了,他在車廂之內,可以通過特
殊的裝置,向行李箱施放麻醉气体!
我己然有昏眩之感,在半分鐘之內:我就要昏過去!
在這僅余的半分鐘內,我該做些什么?
我立即想到了那本小本子,取了出來,在黑暗中摸索著,當我感到我把它
塞進了一條隙縫中時,已然半昏迷了!
接著,我全然昏迷過去。
又接著,過了不知多久,我的眼前開始看到許多紅色和綠色的圓圈在晃動
,口渴之极。
我大聲地叫道:“水!水!”
可是事實上,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像是拼命在澳洲的中央沙漠中掙扎,爬在灼熱的沙粒上,頭頂是該死的
太陽,我舔著焦枯了的嘴唇,我狂叫著:“水!水!”
終于,我能發出聲音來了,我听到了我自己叫出來的聲音:水!
于是,有一些极酸的液汁,流進了我的口中,那种液汁酸得如此不堪,大
概是純的檸檬汁,令得我的身子,猛地震動,這自然也令得我清醒了不少,我
一欠身,坐了起來。
同時,我睜大了眼,也可以看到我眼前的情形了。
我在一問房中,那房間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神秘,光線黯淡,有一套沙
發,我躺在其中的一張長沙發上,當我站了起來之后,我雙足踏在柔軟的、暗
綠色的地毯上。所有的窗子,全挂著暗綠色的帘子,在我的對面,坐著兩個人
。
我轉頭向門口望去,門旁,一個人站著。
這三個人不說話,而其中的一個人,手中拿著一只杯子,是空的,杯中的
檸檬汁,大約己灌進我的口中,我搖了搖頭,使得自己更清醒些,然后,我一
伸手,拿起我前面的一杯水,一日气喝了個干。
我用手背抹了抹口,站了起來,大聲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隨著我的咆哮聲,門打開,“靈魂”滿面怒容地走進來,我“哼”地一聲
:“你想怎樣?你要奧斯教授替你做事,對付我,又有什么用?”
“靈魂”并不回答,他只是向門外招了招手,一個瘦得十分异樣的人,頭
上扎著一幅黑巾,他的臉和骷髏一樣,給人以十分神秘的感覺。
而在那人一進來之后,“靈魂”向后退了一步,向我指了一指,另外三人
,也一齊退了開去,他們的手中都握著槍,對准著我。
“靈魂”冷笑道:“這位先生要你把左臂的衣袖卷起來。”
我呆了一呆:“做什么,打防疫針么?看來他是一個蹩腳醫生。”
我故作鎮定,才這樣講,但是“靈魂”卻一本正經地道,“你錯了,他是
全世界最好的醫生之一,他的醫理,任何人不明白。”
我再向那人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他是一個巫醫?”
“靈魂”道:“可以說是。”
我突然跳了起來,我跳到了一張沙發之上,使我的身子猛地一彈,本來我
在那一彈之后,是可以又向“靈魂”扑了過去的。
但是,我剛一跳起來,“砰砰砰”三下響,那三人都立即扳動了槍机。
三顆子彈都在我的身邊掠過,其中的一顆,由于离得我實在太近了,就在
我的頸旁掠過,以致我的頭發,也焦了一片。
這三顆子彈之所以未曾命中,當然不是由于那三名槍手的技術差。那三名
槍手拔槍之快,射擊姿勢之美妙,實在都表示出他們是第一流的神槍手,而他
們之所以未曾命中,當然只是存心警告。
我站在沙發上,不敢再動。
“靈魂”嘲笑地道:“快下來,將你左手的衣袖卷起來,我們大可以在你
昏迷的時候,將你綁起來,但我們沒有那樣做,那是尊重你,希望你也懂得尊
重自己!”
給他那么一說,我倒不好意思再怎樣了。但是我還是瞪著眼道:“那個巫
醫,他想在我身上,玩些什么把戲?”
“靈魂”道:“不會死的,不必害怕。”
我悶哼了一聲,這個神秘的巫醫,能令任何人都感到心底下生出一股寒意
。
我自沙發上跳了下來,只見那位巫醫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移到了身前,
他手中握的是一只藍底白花的布包裹。
他將那布包裹放在桌上,解開來。
布包裹裹面是一只竹盒子,那竹盒子以极細极細的竹絲編成,盒身通紅,
可見已然年代久遠。竹盒上還有許多圖案編織著,但由于竹盒實在太陳舊了,
看不清楚。
一看到那只竹盒,不禁喚起了我一段很久之前的回憶,那是我在一個极其
神秘的區域中度過的一段日子,這個區域中的一切,都神秘而不可思議,那便
是中國大陸云貴兩省中的苗區。
第五部:限期三天尋出教授
那竹盒是苗區的手工藝品,那個瘦得出奇的人,這時,我也知道了他的
身份!
他是一個虫師!
那是苗區中具有無上權威的人物,因為他操縱著所有人的生死,而且,
他可以要你什么時候死,你就得什么時候死!
那絕不是“神話”,而是實實在在的事實。從中國苗區傳出去的虫術,
一直流傳在泰國、緬甸、馬來亞等地,在那一帶,虫術被稱為“降頭術”。
當我在苗區生活的時候,我曾和兩個最著名的虫師,成為极好的朋友,
而我到苗區去,也是為了一件极奇异而不可思議的事。
當我在苗區的時候,我還意外地見過一個細菌學家在那里研究“虫術”
。他的研究,已有了一定的眉目。
我望著那虫師,不等他打開那只盒子來,我就對他講了一句話。
那句苗話,當然不是“靈魂”所能听得懂的。
然而我所料的卻一點也沒有錯,那奇异的人,睜大了眼睛,現出了十分
奇怪的神色來,望定了我。
其實,我問他的話,翻譯過來,是十分普通的,我只是問他:“你認識
系金帶的桃版么?”
這句話,需要解釋一下,“桃版”,是一個人的名字,“系金帶的”,
則表示這個人的身份,只有最老資格的“虫師”,才能在腰際系上金色的帶
子。
別以為那僅僅是一种普通的帶子,那條金色的帶子,制作過程极其繁雜
,通常要手藝精巧的苗女七八人,工作近一年之久。
而佩上了這條金帶,也表示這人在苗區之中的無上權威!
當我問出了這句話的時候,“靈魂”因為听不懂我在講什么,而瞪了我
一眼。
但是在我面前的那個虫師,卻突然震動了起來,他手按在那竹盒上,猛
地抬起頭來,望定了我之后,好一會,才以同樣的苗語問我:“你認識桃版
么?”
“靈魂”仍是听不懂這句話的,但是他卻有足夠的机靈,知道我們兩人
正在交談,是以他咆哮:“你們在講些什么?”
那虫師轉過頭去,指著我,十分惶恐地道:“他認識桃版,他認識桃版
!”
“靈魂”不耐煩道:“桃版是什么人?”
那虫師十分發怒,但是他顯然不愿使怒意發作,是以他只是在眼中閃著
憤怒的火花:“桃版是我的父親,是最偉大的人。”
“靈魂”叫道:“胡說,最偉大的人,是主席,只有他才最偉大!”
那虫師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態,但從剛才的話中,我已知道了他的身
份原來是桃版的儿子!
我們兩人的交談,使得“靈魂”怒不可遏,他陡地走過來,竟然伸出手
來,“拍”地一聲,在那虫師的臉上,重重摑了一掌!
隨著那“拍”的一下掌聲,房間之中突然靜了下來,靜得只听得到我們
几人的呼吸聲。
“靈魂”對于這种突如其來的沉寂顯然也感到十分意外,他在兩分鐘之
居,又道:“為什么你們不出聲了?為什么?”
那虫師沒有出聲,我則緩緩地道:“你既然懂得利用虫師,那么你總該
明白,永遠別得罪一個虫師,而且,永遠別讓他們的手碰到你的身子,你的
手,也不可触及他們的身子!”
“靈魂”的面色,變得十分青白:“別恐嚇我!”
我鎮定地道:“我并沒有恐嚇你,但是你在開始害怕!”
他連忙翻起右掌心來,仔細地看著,面上現出十分猶豫的神色,直到那
個虫師冷冷他講了一話,他才如獲重生。
那虫師道:”你不必害怕,我沒有下虫。”
“靈魂”松了一口气但是那虫師又指著我道:“可是,我也不能對他下
虫,他曾經是我的父親、偉大的桃版救命恩人。”
“靈魂”怒不可遏“你違反命令?你應該知道結果怎樣!”
虫師面色鐵青,冷冷地道:“我知道!”
“靈魂”揚起手來,又待向那虫師恫大,但是才揚到了一半,便忙不迭
地縮了回來。
我揚了揚手:“你不必發怒,本來你想叫他來害我,是不是?”
“不是害你,是給你一個期限,叫你去做一件事!”
“不必了,我這個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叫我去做事,我也不肯,現在
,我們談一樁交易,答應我的條件,就替我去做事,好不好?”
“靈魂”考慮了半蟓晌,才道:“好,條件是什么?”
我向那虫師一指:“讓他自由.別再管他的行動,并且保証你的手下,
不再去騷扰他。”
“靈魂”呆了一呆:“那不行,他是我們這里最有用的人,每當我們有
重要的任務,要派人出去,而又怕派出去的人投奔敵對陣營、他就有用了。
”
我道:“可是,我卻又怕他留在你那里.并不安全。”
“靈魂”道:“你放心,他安全,而且,他自己也必然愿意留在我這里
的,京版,是不是?”
那虫師向我慘然一笑,然后又點頭道:“是!”
從這种情形來看,“靈魂”顯然控制著他,而他似乎也有說不出來的苦
衷,我還未曾再追問下去,“靈魂”已然道:”而且,在他而言,他還一定
希望你能夠真誠地和我們合作。”
我略想了一想,道:“你原來想要我做什么?”
“三天,三天的期限,替我找教授來。”
“三天!”我叫了起來:“你瘋了,教授落在什么人的手中都不知道,
一點線索也沒有,我一個人,怎能在三天之內找到他?”
“不是你一個人,我的組織將予你全力支持。”
“那也不中用,你肯將你的組織的指揮權移交我也不行,如果行的話,
你自己不會去找么?”我連續地加以拒絕。
“靈魂”嘆了一聲:“時間不夠了,三天已是极限,而且,找到了奧斯
教授之后,沒有時間勸服他,只好強迫他去做!”
我疾聲問道:“究竟是做什么事?”
“靈魂”沖口而出道:“主席──”
他只講了兩個字,便突然住口。
他雖然只講了兩個字,但這算是我卷入這件事以來最大收獲,因為我知
道這件事,竟和 A區的這個大獨裁者有關。
本來,我早是應該想到這一點的!
若不是事情和這個“偉大的”獨裁者有關,那么,“靈魂”又怎會親自
出馬?那么,發生在這個“大獨裁者”的身上的,又是什么樣的麻煩呢?
我立時毫不留情地取笑他:“原來是你們的主席有了麻煩?你們的主席
,据你們的宣傳,無所不能,是當今世界上最偉大的人物,甚至是全人類的
救星,為什么他有了麻煩,自己不能解決?”
“靈魂”的面色,十分難看:“大肆無忌憚了,你要小心!”
我冷笑:“對,我要小心,我要小心地使我不和你們發生任何關系!”
“靈魂”冷冷地:“現在,答應三天之內找教授回來!”
我將雙臂疊放在胸前:“我可以答應你盡力而為,但是我絕不受人驅使
,除非讓我知道事情真相,使我明白是不是值得去做這件事。”
我以為,“靈魂”剛才既然說得如此之迫切,那么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
下,他一定肯將實情,向我講的!
只是我料錯了。
“靈魂”斬釘截鐵地道:“不能,絕不能!”
我的心中一涼,若不是机密到了极點,他怎會這樣?
然而,事情越是秘密,我想知道的好奇心也越濃。
我冷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故作神秘,你已將事情對奧斯講起過,如
今他已落在另一幫人的手中,他會泄露!”
“靈魂”搓著手:“泄露也不要緊,他只是知道一些梗概,而不是事情
的全部。”
我立即道:“他只知道事情的一些大概,便宁可不要五百万美金,由此
可知你要他去做的事,如何卑鄙!”
我故意這樣說,希望在盛怒之下的“靈魂”,多少會露出一點口風。
“靈魂”并沒有發怒,他只是嘆了一聲:“我也想不到為什么奧斯教授
不肯這樣做?為什么?他又不是基督徒,相信所有生命──尤其是人,全是
上帝所造不應該用人力改變。”
我心中陡地一動,奧斯教授是一個著名的生物學家和外科手術專家,而
如今“靈魂”又這樣講,那么,難道是要奧斯教授去進行一項手術?
一想到了這一點,等于在一團雜亂無章的線團中,找到了個頭。
雖然,要將那“線團”予以整理,使得它完全通順,還不是一件容易的
事,但是我至少可以執著那個線頭,來進行思索。
我想起了“靈魂”急迫和有异于常的神態,由于他是“靈魂”,因此我
的注意力,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主席的身上。
A區的主席已有三個多月未曾公開露面,世界各地,都在對這件事進行
著各种各樣的揣測,有一些“觀察家”,甚至已有肯定他說,這個野心勃勃
的大獨裁者,其實早已死了,只有不過為了避免引起极度的混亂,是以死訊
隱秘不發。
那么,“靈魂”親自出馬來找奧斯教授,而且,找得如此之急,是不是
為了他的主席呢?
我呆了約有一分鐘,在那一分鐘之中,我一直逼視著“靈魂”,而“靈
魂”也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中所想的是怎么一洋,顯得十分不安。
我趁他顯得十分不安之際,又展開了心理攻勢,冷笑道:“据我想來,
只怕和教徒沒有怎么關系,多半是你們那位主席的人格,不足以感召一個杰
出的生物學家!”
“靈魂”的面色突變,他的臉色,變得如此之難看,那倒是我絕對意料
不到的。他竟然一伸手,抓住了我胸前的衣服,他抓得如此之緊,以致令我
也不免有些吃惊起來,我失聲道:“你做什么?”
“靈魂”壓聲道:“你知道多少?你知道多少?”
我猛地在他的肩頭上一推,將他推開了:“你怎都未曾講過,我知道了
多少?”
“靈魂”吁了一口气,面色漸漸地恢复了正常:“你只是猜想!你是聰
明人,最好不要胡思亂想,我們的主席很好。”
他這最后一句話,和“此地無銀三百兩”,實在有著异曲同工之妙。
我點頭道:“那或者是我想錯了,請代我向貴主席問候,現在,我可以告
辭了?”
“不能,你必須在三天之內幫我們找到奧斯。”
“那算什么?”我不禁發起怒來:“你手下有上万,硬要我來幫忙?”
“不錯,我手下的人很多,而且我們正在努力找他,但是我相信,如果他
會和別人聯絡的話,那么他一定會找你,因為你是他的朋友。”
“我絕不會為你們工作。”
“靈魂”沉思了半晌:“本來,京版如果肯下的話,你一定肯答應。”
他講到這里,忽然狡笑了起來:“我要告訴你,不答應,不論我遭到了何
等樣的失敗,還是有足夠的力量,使你家破人亡!”
他那時的凶狠神情,令得我不寒而惊。
但是我還是硬著頭皮大聲道:“算是威嚇?”
“就是算是吧,兄弟!”“靈魂”冷冷地道。
有人說這個權傾一時的“靈魂”,乃是小流氓出身,如今這句話听來,當
真有點小流氓的口吻!
我听了這种流氓口吻的話,倒是不如該如何回答才好了,”靈魂”又道:
“記得,三天,你只有三天!”
我還未曾回答,他就揮了揮手。
“靈魂”一揮手,那儿個大漢,便大聲叱喝了起來,將我赶了出去,我被
赶出了房間,來到了走廊中,又被從樓梯上赶了下去。
我一連下了好几層樓梯,才看清楚,原來我正是在我的進出口公司的那間
大廈之中。
不消說,剛才我和“靈魂”見面的地方,一定是寫著“貿易公司”招牌的
特務机构。
我盡力使自己定下神來,走進了我的公司,這時,正是中午休息的時間,
公司中沒有么怎人,我進了我的辦公室。
我坐了下來,雙手捧住了頭,需要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
但是,我發覺我自己竟然無法定下神來,我無法擺脫“靈魂”對我的威力
。
“靈魂”是如此龐大、嚴密的特務机构的負責人,他要鬧得我六神不安,
實在容易之极,如果在前几年,我只是單身一個人的話,那么,對于“靈魂”
的威力,我自然只是置之一笑。
但如今卻不同:一個有家室的人,沒有權利去任性胡來。
想來想去,當我發現自己竟已變得如此怕事之際,心中更十分不舒服,順
手取過了一瓶酒,喝了兩口。
就在我用手背去抹唇之際,電話鈴響了。
我拿起了電話,一個女性的聲音:“衛斯理先生?”
“是。”
“請你等一等,奧斯教授要和你講話。”
我的心狂跳了起來,“靈魂”的料事,竟如此之神,奧斯果然和我聯絡!
而奧斯与我聯絡,會打這個電話,道理也是很簡單,當我和他認識之際,
我曾給他一張名片,名片上印的,就是這個電話!
我忙道:“奧斯,怎么一回事?”
但是我卻井沒有立即得到回音,那當然是電話從一個人的手中交到另一個
人手中之故。
接著,在几秒鐘之后,我听到了奧斯的聲音:“衛斯理,我的朋友,是你
么?”
"是我,你在哪里,你可好么?你──”
于我提出一連串的問題,但是不等我講完,他便已打斷了我的話頭:“我
很好,我在一心想保護我的自己人的地方。”他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才又
道:“你可將他們中的几個人打得慘了!”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不明白他這樣講是怎么意思,我忙又問道:“教
授,你說什么?你不能自由說話?”
“不!不!”教授立時說道:“我在自己人處,你明白么?他們為了避免
使我被‘靈魂’的手下綁架,所以先把我‘綁’來了,現在我很好,我接受他
們的保護,我真的很好,請你別替我擔心,他們找不到的。”
我知道奧斯教授的倔強脾气,是以我也知道,沒有人可以強迫他這樣講。
”
所以,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教授在另一個國家的情報人員手中,而這個國
家正是和 A區作對的,所以才使奧斯有了“自己人”的感覺。
我忙道:“那很好,我以為你落入歹陡手中──”我講到這里,陡地想起
,我在追逐車輛時,机槍手對我手下留情的事,是以我又道:“請你向當時向
地上發射机槍的那位先生致謝,多謝他手下留情。”
奧斯笑了起來:“他們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傷害人,而且,我還受到了委
托。”
我道,“他們托你做什么?”
“托我請你來見見面!”
我不禁苦笑了下。
在這件事情中,我已經越陷越深了!
我還未曾擺脫“靈魂”的糾纏,而另一方面,又要“見見面”了。
我本來想拒絕,但是我卻又十分想和奧斯教授面談。
而且,在我略力考慮了一下之后,我還想到了一個最重要的因素,為我自
己著想。
是以,思索了不過半分鐘左右,便道:“可以,如何見面?”
奧斯教授道:“請你等一等。”
接著,便是另一個听來十分柔和的男子聲音:“駕車到市中心多層停車場
的第四層,一個穿著紅黑相間直條服裝的人,會來接頭。”
“他認識我么?”
“當然認識,我們己在國際警方方面,得到了你最詳細的資料!”
我笑道:“看來,我像是一雙吃得太飽,而飛不起的鷓鴣,最好的行動目
標!”
“千万別那么說,我們沒有惡意。”
“好吧。”我終于答應下來:“但是你們也必須提防一點,我才從‘靈魂
’那邊出來,他們必然對我進行极嚴密的監視和跟蹤。”
“這個……”那人沉吟了一下,才道:“衛先生,我想,你最好先擺脫了
監視追蹤的人,然后才到我們約定的地方來,以你的能力而論,這自然絕對不
困難。”
那家伙的談話技巧十分高,他給我戴了一頂高帽于,使我想提出异議來,
也在所不能。
我只得道:“好的,我看著辦好了,但是這樣的話,可能遲到。”
“不要緊,我們的人會等。”
這個電話到此結束,當我放下電話的時候,我心中暗忖,“靈魂”未曾預
先安裝設備,偷听我的電話,實在大大地失策。
要不然,他現在可以知道奧斯的下落了。
我抬起頭來,想起正在樓上急得團團亂轉的“靈魂”,不禁發出了几下得
意的笑聲來,我立時离開了自己的辦公室,向經理惜了他的車匙,使用他的車
子。
然后,我由樓梯落到了大廈底層的停車場,駛車离開。
市中心的多層停車場,离我的辦公室所在的大廈极近,步行至多五分鐘,
我不上四樓,在一個空車位上,停了下來。
才停下,便听到了根柱子旁,傳來“卡”地一聲響,我循聲看去,只見一
個穿紅黑相間直條子上裝的人,正以背對著我,在用打火机燃點一根香煙。
我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那人轉過身,向我望了一眼,怎么也不說話,便向外走去,那是一個樣子
十分精明,三十上下的年輕人,我跟在他的后面,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离。
一齊進了升降机,等到升降机的門關上,開始下落之際,他才道:“久仰
大名,衛先生。”
我們一齊出了停車場,截了一輛街車,在一家戲院門口停下,買票進場,
五分鐘之后,又從邊門离開了戲院。
然后,我們又上了另一輛街車,到了一种十分精致的小洋房之前。
我以為已經到了,誰知那人按鈴之后,一輛黑色的車子,自花園中駛了出
來。
第六部:想到了惊人的內情
那車子停在門口,那人和我一起上去,這之后,又換了三輛車子,到了一
條十分冷僻的街道,那人帶著我,走上了一幢房子的二樓,敲了半分鐘門,一
個老婦人來開門。
那人自上衣袋中取出証件,那老婦人用一支小型的電筒,在証件上照了一
照,那証件上發出一陣青蒙蒙的光華。
然后,她才讓開了身于,讓那人和我進去。
里面是一間不很大的客廳,陳設也十分簡單,就和普通的家庭一樣。
我在一張沙發上坐定,只見几間房門,全都打開,奧斯教授高大的身形,
一馬當先,向我走了過來,他“哈哈”地笑著,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在他身后的,則是五六個身形魁梧的人。
最后出來一個身形瘦削的中年人,他穿著一身十分挺括的西服,他來到我
的面前,伸出手來:“我是平東上校。”
我和他握手:“很高興看到你。”
平東上校坐了下來,伸著長腿:“衛先生,我的几個部下,給你打得至少
要在醫院中休息兩個星期。”
我攤了攤手:“十分抱歉,但在當時的情形下,我無法知道是朋友還是敵
人。”
平東上校道:“這不必再討論了,你會和‘靈魂’會面,你們計論些什么
?”我道:“他威脅我,若不能在三天之內找到奧斯教授,他就要使我六神不
安,家破人亡。”
平東上校沉思了一會,又問道:“那么,他可會向你提起究竟是要教授去
做什么?”
我不禁覺得十分奇怪:“你們應該知道,教授,他說曾對你說過。”
奧斯教授道:“但是我卻不明白他是怎么意思。”
我進一步問道:“他是要你做什么?”
“他們第一次和我接頭的時候,只是要我去制造一頭雙頭狗。”奧斯來回
地踱著。
“第二次呢?”
“第二次,他們說,狗頭既然可以移植,那么,人頭自然也可以移植,他
們問我的意見如何,我說,在理論上來說,可以成立。”
听了教授的話,令人的心中起了一陣极其奇异的感覺,所有的人都有一种
十分難以形容的神情,我相信我自己的臉上,一定也有著那种怪异神情。因為
教授所講的一切,超乎自然,如果人頭移植的活,那么將出現什么樣的情形呢
?一個雙頭人?還是一個三頭人?
我又自然而然地想起教授實驗室中那只剩下一個頭的猴于來。突然又起了
一陣惡心之感!
教授繼續著:“第三次,我想這一次他們所說的,才是真正目的,他們問
,將兩個人的頭互換,是不是有這個可能。”
我和平東上校互望了一眼。
我們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如果說,“靈魂”要奧斯教授去,把兩個人換
一個頭,這件事的本身,有什么意義呢?
難道說他們想因為這种“成就”而展開一項宣傳?
但是,照“靈魂”急切的形狀來看,卻又顯然另有目的!
這目的──
我想到了這里,心中突然一亮人也陡地站起,由于我在那一剎間想到的事
,實在太駭人听聞,我的手按在桌上,身子在不住地發著抖,以致令得桌子也
抖動了起來,而放在桌上的杯子,也因之相碰而發出了“得得”聲。
那种突如其來、駭然欲絕的神態,令得奧斯教授和平東上校兩人,都嚇了
老大一跳,他們齊聲問道:“怎么了?”
我竭力想使自己鎮定下來,老實說,我絕不會因為惊恐而會變得失常。
但這時,我越是要使自己不要發抖,卻更抖得厲害。
由于我抖得這樣厲害,以致平東上校竟走了過來,雙手用力按注我的肩頭
,想使我停止不抖。
但是這种顫抖,是按不住的,平東上校駭然道:“你這是怎么病?”
我一面抖,一面搖頭道:“沒……沒有,我……想他們……他們要教授做
什么了!”
在講出了這一句話之后,我反而鎮定了下來,我吸了一口气,間道:“上
校,你們一直將A區當作假想敵人,是不是?”
平東上校點了點頭。
我忽然問起這樣一個問題來,一定使他覺得十分奇怪,是以他用奇异的目
光望著我。
我再吸了一口气,又道:“那 A區的主席,近三個月來,未曾在公開場合
露面,你們可有他行蹤的情報?”
平東上校的臉上神色更奇怪了,他來回踱了几步:“你怎么忽然問起這個
問題來了?”
“請你回答我!”
平東上校嘆了一口气:”早在兩個月前,我們便已接到了訓令,要不惜一
切代价,用一切方法,來獲知那位大獨裁者的下落,然后慚愧得很,至今為止
,我們已然犧牲不了少干練的情報人員,但仍然一點消息也沒有,他像是突然
消失了!”
平東上校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有一些專家,甚至以為他其實已經逝
世了。”
“不!”我肯定地回答:“這位大獨裁者沒有死,但是他一定有著极度的
麻煩,這個麻煩,只有奧斯教授,才能解決。”
平東上校和奧斯教授兩個人,面色突變,他們的身子,也在漸漸地發起抖
來,他們齊聲叫道:“你……你瘋了?”
我搖頭,表示我一定瘋了,
但是他們也搖頭,表示我一定瘋了。
我很可能了解他兩人的心情,他們已完全听懂了我的話,知道‘靈魂’要
奧斯教授去做怎么了。
“靈魂”要奧斯去“進行一項手術”,一點也不錯,但是那手術卻使人心
惊肉跳,而且,手術對象是一個世界上握有最瘋狂的強權的人。
老實說,我、平東和奧斯,只是三個普通人,實在無法不想起來就發抖!
好一會,我們才停止了那种看來可笑的搖頭的動作,我沉聲道:“你們以為,
如果不是那位大獨裁者有了怎么麻煩的話,‘靈魂’會親自出馬么?”
他并沒有能講下去,他雖然是一個极之干練的情報人員,但是在如今這樣
的情形下,他也不知說怎么才好!
我又道:“而且,靈魂對我表示過十分悲觀,他說,他將保証奧斯的安全
,除非他已沒有力量而維持教授的安全!”
“他暗示會失勢?”平東駭然問。
“是的,他是主席的靈魂,如果那位主席死了,靈魂自然也無所依据,大
批政敵將起而攻之。”
“那么,這位大獨裁者在生病?”上校問。
“當然是,”我向教授一指:“你的意見如何?”
奧斯教授來回地走著:“我是一個科學家,不是情報員,我只是依据事實
來判斷一切,而不作平空設想。”
我們三人都不出聲,感到這件事情的极度嚴重性。
究竟沉默了多久,連我們自己也覺得茫然,而在這一段時間中,心頭沉重
,難以形容。
平東上校最早開口:“這是一個极其重要的情報,我必須先向總部報告,
你們兩人,在這里等我。”
他一面說,一面便向外走去。
我卻連忙攔住了他:“慢一慢,請恕我問一句:你准備如何向總部報告?
”
平東上校道:“很簡單: A區主席的健康發生嚴重的問題,他的生命可能
在几天之內完結, A區的特務正在盡一切可能,要著名的奧斯教授去挽他的性
命,但奧斯教授正在我方人員嚴密的保護中。”
我點了點頭:“這佯的報告是合情合理的,我想,你絕不必提起……換頭
的事。”
平東上校搖頭道:“當然不會,正如剛才教授所說的那洋,我雖然是一個
情報人員,但是我還……不是一個幻想小說家。”
我苦笑了一下,平東上校匆匆走了出去。
在旁門被關上之后,奧斯頭得十分之下安,他來回踱著:“我要被嚴密保
護到怎么時候為止?”
“不會太久的,‘靈魂’曾表示事情十分緊急,至多四五天,我想就可以
听到八區主席的死訊了。”我的安慰他。
可是奧斯教授卻顯然不會接受我的安慰,他緊皺著那兩條濃眉,仍然來回
踱著,過了約莫兩分鐘,他停了下來:“衛斯理,你應該知道,我是醫生。”
“我當然知道,你是世界上最有成就的醫生之一,你那樣提醒我,是什么
意思?”
“醫生的責任是救人,是盡一切可能將一個垂危的人從死亡的邊緣挽救過
來至于那個人是什么人,這下在醫生的考慮范圍之內。”
“你是說──”
但奧斯打斷了我的話頭:“學醫的時候,一個頑皮的同學,向一位老教授
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一個在几天之后就要被執行死刑的囚犯,患了重病。是
不是要替他悉心醫治?如果醫好了他,將一個健康的人送上斷頭台,這是不是
諷刺?老教授的口答很簡單:“只要他有病,而你又能醫他,那你就不能忘記
你是一個醫生!”
我感到十分詫异,我道:“教授,你的意思是說,站在醫生的立場而言,
你是應該接受‘靈魂’的邀請,去挽救那大獨裁者的性命?”
奧斯嘆了一聲:“如果全世界真的只有我一個人能夠挽救他,那我有這責
任的。”
我尖聲叫了起來:“你瘋了,你忘記了他是一個獨裁者,他曾殺過千千万
万的人,如果他不死,他還會繼續屠殺下去!”
“是的,但是你又怎可以知道他死了之后,他的繼承者會比他仁慈?”奧
斯這一句話,我無法回答,因為我們全是凡人,無法知道未來的事。
我忙道:“教授,別胡思亂想了。”
奧斯教授苦笑著,坐了下來。
從他的情形看來,我的話顯然未曾發生作用,因為他正在“胡思亂想”!
我感到事情十分下妙,因為如果奧斯認為他有責任去救人,那么,他就真
的可能自愿去“靈魂”服務。
而他如果自愿前去的話,盡管平東上校下愿意,只怕他也沒有辦法強行扣
留這樣一個著名的學者!
當我想到這里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向他慢慢地走近去,我心中在想,為
了不讓他繼續想下去,我一拳將他擊昏,倒是一個好辦法。
我來到了他的身邊,已經揚起拳頭來了。
可是,也就在此際,我听得門外,突然傳來了几下重物墮地的聲音,我陡
然一呆,心知有什么不尋常的事發生了,我連忙跳到了門旁,迅速地將門打開
了一道縫,向外看去。
只向外看了一眼,便整個人都僵主了。
只見外面已經塞滿了穿黑色的西服的人,一望便知,全是“靈魂”的部下
。
而地上躺著的,則全是平東上校的手下,他們有的已經昏了過去,有的正
被人家壓著。
而平東上校被兩個人推進來,跟在后面的,正是“靈魂”。
顯而易見,“靈魂”已經率領著大量部下,以壓倒性的力量,和迅雷不及
掩耳的方法,將這個情報机构完全占領了!
我竟粗心大意到這一地步!
本來這事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即使是“靈魂”曾如此窮凶极惡地威協過
我,我也不准備理會這件事。
但是如今“靈魂”竟通過我而到了這里,那實在使我不能忍受!
我听得“靈魂”在大聲呼喝:“搜查每一間房間,保持行動小心!”
我也在那時間上了門,拉過了一張椅子,將門頂住,奧斯問道:“發生了
怎么事?”
我沉聲道:“靈魂來了。”
奧斯一呆,但是他立即道:“我去見他!”
他一面說,一面向前,走出了一步,也就在他向前走出一步之際,我的拳
已然重重地向他的左頰之上,擊了出去!
奧斯教授的身子雖然高大壯實,但是也當不起我這一擊、他身子一晃,倒
了下去,我立時將他的身子扶住,在他的后腦上,又補了一拳。
然后,已然听到撞門聲了!
我必須將奧斯教授藏了起來,不給他們找到,但是這間房,總共才那么大
,怎可能藏得下奧斯教授?
我將奧斯拖到了窗邊,想將他自窗口塞出去,我打開了窗,將奧斯舉了起
來,他至少有一百六十磅重,我將他的身子塞出了窗口。
然后,抽下他的領帶,再加上我自己的一條,在他的肩下穿過,將他扑在
窗外。
這當然是權宜之計,但在這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我希望他沒有那么快醒,如果他一下醒過來的話,那么他必然掙扎的,而
一掙扎,他非自三樓跌下去不可。
當我轉過身來時,房門已經可危,我一步跨到了房門旁,“嘩啦”一聲,
門己倒下,一個人沖了進來。
那人才一沖進來,我的右肘,便已重重地敲在他的頭上,同時,我的右膝
抬起,撞在他的胸口,那人向后倒了下去,撞到了另外兩個人。
門口空了出來,我整了整衣領,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向“靈魂”一揚手
:“你好。”
“靈魂”瞪了我一眼,立時搶進了房中,他問房內看了一眼,使轉過頭來
,怒道:“奧斯呢?”
“奧斯?”我裝出一副令他發怒的神情來,反問道:“什么奧斯?”
“靈魂”像是旋風也似地沖到了我面前,我連忙伸出手來:“若是你想動
手,那你一定要吃眼前虧!”
他對我怒目而視,然后壓聲喝道:“找,你們快去找,將奧斯找出來。”
他的手下,有好几個人散了開去,我笑道:“為怎么你肯定奧斯在這里?
”
“你在這里,他自然也在!”
我“哈哈”笑道:“那么,你將我擄去,不也就等于擄到了奧斯?”
“靈魂”怒极,突然抬腳向我踢來。
我早已警告過他的,那是他自取其咎,我一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腳踝。他
的身子自然站立不穩,向后倒去,但是我的另一雙手,卻又執住了他的衣領。
他本是一個身材异常矮小的人,我可以毫不費力的將他提起來。
但這時我卻不將他的身舉起來,因為一將他的身子舉起來,便不能藉他掩
護。我將他拉得接近我,然后退到牆前,那樣,前后都有掩蔽,就不怕人攻擊
。
我大聲道:“靈魂,命令你的手下迅速撤退。”
”靈魂”一面在作無補于事的掙扎,一面壓聲道:“找不到奧斯,我不會
离去!”
“奧斯根本不在這里,連我也找不到他,何況是你?”我這樣騙他。
然而“靈魂”卻不是被人三言兩語騙得過的人,他連聲冷笑:“衛斯理,
你抓住我沒有用,我死也要找到奧斯!你們快去找,一定就在那間房間之中!
衛斯理將他藏了起來,你們圍在我面前看我做什么,沒見過我發怒?”
由于我制住了“靈魂”,是以有七八條大漢,惡狠狠地圍在面前,想伺机
而動,但是“靈魂”卻向他們咆哮著,要他們去繼續尋找!
其中一個人遲疑道:“我們找過那間房間了。”
“再找!”“靈魂”怒吼著。
三個人又閃身進了那間房間,這時,輪到我發急了。
我將奧斯教授吊在窗外,絕對經不起搜查。
我之所以要將“靈魂”制住,也正是為了想分散搜查者的注意力,但是“
靈魂”卻像是瘋了一樣,盡管他已被我制注了,卻一點也不理,仍然命他的部
下繼續搜查!
我連忙道:“靈魂,如果你的態度不是那么惡劣,那么我或許會在三天之
內,帶你找到奧斯。”
“靈魂”怪笑了起來:“你在討饒了,心中發虛了?教授一定是在這里─
─他的話還未曾講完,我已听得那房間中,傳出了一好几個人的叫聲:“找到
了,找到了,他被吊在窗外,昏迷不醒!”
我抬頭向平東上校看了一眼。
平東上校的背后有兩柄槍指著,本來還一直神色自若,直到這時,臉上才
變了色。
我臉色一定也變得難看之极,我該怎么辦呢?雖然制住了‘靈魂’,但一
點用也沒有。
如果“靈魂”十分害怕.膽小,唯恐我會加害他,那么我制住了他,就有
用可是他如此強悍!
當他听得已找到了奧斯教授,居然發出了一聲歡呼!
那种情形,當然令得我和平東上校兩人极其沮喪。
但是,我卻還有最后一張王牌。
我雙手一松,“靈魂”一直在用力掙扎,是以我一松手之后,他便向外跌
出去了一步,但是他卻立即站定。
他向我做了一個咬牙切齒、窮凶极惡的神情,但是即使在這樣的一個神情
中,他也掩飾不注他心中的高興,他狠狠地道:“我成功了!”
我將我那張最后的王牌打出來:我冷冷地道:“你失敗了,奧斯是在被綁
架強迫的情形下,他能做什么?”
這張“王牌”果然有效,“靈魂”的臉色突然問變得蒼白。
他陡地向前跳來,但是又立即跳向后,尖聲問:“你知道了什么?”
我雙手插在袋中,用一种毫不在乎的神態反問道:“你為什么只問我一個
人?”
“靈魂”的聲音更尖利:“你們,你們知道了什么?”
他在問的時候,又望向平東上校。
我發現我已擊中了他的要害,于是我便“哈哈”大笑:“我們什么都知道
了,而且,上校已將我們知道的事報告了。”
“靈魂”的眼中,射出惊惶而憤怒的神色,望定了我們,奧斯教授已然被
拖到了廳中,放在沙發上,兩名大漢正在拍他的臉頰,令他醒轉。
“靈魂”望了我好一會,才突然又笑了起來:“不論你們報告了一些怎么
,就算這報告被公開發表,不會有人相信。”
“可是你忘了一點,”我繼續向他進攻:“教授根本下會答應替你做這樣
的事!”
“他會,他非做不可!”
這時,兩個人己將奧斯教授弄醒了,但是他的神智還未曾完全恢复,“靈
魂”大聲叫道:“兩個人架著他,將他先送出去,對這里所有的人,發射迷藥
針!”
“靈魂”的話才一講完,几乎每一個他的“手下”,都扳動了槍机,自槍
中射出來的,不是子彈,而是一种极細的金屬針,我也中了兩針,但是平東上
校更在我之前,我看到他的臉上,現出了一种如痴如醉的神色,接著,他的身
子便倒了下來。
在他的身上倒下來之際,我看到屋子在旋轉,我感到“靈魂”的臉在向我
逼近,越來越大,大到了后來,我只可以看到他的一只眼睛,他的眼睛中射著
异光,那种光芒越來越強烈。
終于,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第七部:拒絕探險不歡而散
等到我醒了過來的時候,大色已黑,只覺得十分寂靜,什么聲音也听不
到。
我掙扎著站起,扶著牆,向前走了几步,著了燈。
我看到橫七豎八,睡倒在地上的,總有三十人之多,大概也都到了該醒
轉的時候,再加上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他們都已迷迷蒙蒙地睜開了眼睛來
。我只覺得喉頭干澀無比,但是我還是勉力叫道:“上校,上校!”
平東上校也正在掙扎著要坐起來。
我的叫聲,可能給了他以一定的力量,他身子一挺,便已站定。
我苦笑了一下,想講几句安慰他同時也安慰自己的話,可是我的喉嚨竟
干得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而平東上校在一站定之后,行動快速得令人吃惊。
他奔向一只花瓶,將花瓶提起,花瓶內是一副新型的無線電通訊儀,他
的手指,不斷地接著那具通訊儀上的許多按鈕,就像是一個最熟練的打字員
一樣。他足足在通訊儀上工作了三分鐘之久。
然后,他轉過身來,對圍在他身邊的部下道:“你們還在這里作什么,
快去設法,用你們一切的關系,用盡一切可能,去堵截‘靈魂’,不讓他帶
著教授离開!”
那些人中,有一個道:“可是……上校……他們走了己有一個小時之久
。”
“去!”上校突然咆哮了起來:“執行我的命令!不要在這里廢話連篇
去!”
那二十來人,立時一聲不出,一齊散了開去。
平東上校喘著气,轉過身來,這時,只有我和他兩個,他臉上的神情,
就像是一個捱了一掌的小孩子一樣,我想他的心中,一定想好好地哭一場。
平東上校望了我一會,才道:“我們還有希望?”
我苦笑了一下:“正如你的手下剛才所說,我們昏迷了一小時以上!剛
才,你將這里發生的一切,全報告了上去?”
“是的,我還請高級核心,下令動員附近一千里之內所有可以動員的力
量,我要求可以調動的空軍、海軍,一齊協助我們。”
我搖了搖頭:“上校,我再提醒你一句,我們遲了一小時!”
平東上校來回地踱著,其實,他不算是在踱步,他只是不斷地在跳著。
好一會,他才道:“那么,唯一的希望是,教授不答應他們所請。”
我想起了教授對我講起的“醫生良心責任”,對于平東上校的“希望”
,我不敢樂觀。
但是,我卻不忍心去潑他冷水,只好含糊地應著。
就在這時,那無線電通訊儀,又發出了“滴滴”的聲音,上校連忙湊近
去听,等到他听完之后,他興奮地轉過身子來:“批准了!”
我愣了一愣:“什么批准了?”
上校道:“我剛才曾向上峰建議,准你進 A區去將教授救回來,上峰批
准了。”
我用自己的耳朵,也起了一陣震蕩的大聲音反問:“你說什么?”
平東上校將他剛才講的話,重复了一遍。
我想笑,因為這實在可算是天下問最荒唐、最無稽的事!但是我卻笑不
出來,因為這件事和我有關,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的臉色一定難看到了极點
,我不知道怎樣表示我對平東的話感到可笑才好。
而平東上校卻還在道:“我的建議,往往上峰不會駁回。”
我只好嘆了一口气,對于一個做了如此荒誕的事而還在沾沾自喜的人,
實在是沒有什么可以多說,我只是道:“上校,對不起得很,如果你有興趣
到 A區去旅行,請自便。”
平東上校睜大了眼睛:“什么意思?”我忍不住吼叫了起來:“這還不
明白?我不去!”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气,才又道:“我,不去!”
上校“哦”地一聲:“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來你是膽小鬼。”
我心中怒火陡升:“你有什么資格說我是膽小鬼?你以為用這种卑鄙的
話來刺激我,我就會被你們利用了?我是膽小鬼,你是什么?你為什么不去
?你為什么不去將奧斯搶回來?”平東上校居然毫不動气,反倒不在乎地笑
了一下:“你不去也不要緊,何必動那么大的气?我向上峰推荐你,是給你
一個机會去彌補你的過失。”
我几乎想要揮拳相向了,我瞪著眼:“混你的賬,我有什么過失?”
“奧斯和你在一起,你將他擊昏,所以才使他落人‘靈魂’的手中。”
真他媽的混賬東西,他竟講出了這樣無恥的話來,我冷笑一聲:“那么
,照你想,我應該怎么辦?要我喝一聲變,將他變作我衣服上的一個鈕扣、
還是要我施展法術,將他藏在頭發中?如果說有什么錯誤的話,錯誤在你的
身上,你的總部,輕而易舉地就給人占領,如果有人開拍滑稽特務片,我一
定推荐你去當主角!”
我的話,對平東上校而言,可以說是极盡侮辱之事的了!
可是,他卻仍然并不激動,他嘆了口气:“你不提這件事,倒也罷了,
如今既然提了出來,而且指責我的無能,那么,我也不得不指出,總部所在
,絕對秘密,正因為你的疏忽,所以才將敵人帶了來!”
這一悶棍,令我實在有些受不住,我的臉色一定青得很難看,我雖然不
能看到自己的臉,但是我卻感到了面肉的僵硬。
我喘了一口气:“好了,我們之間,已沒有什么可以說下去了,再見!
”
我轉身向外便走,平東上校也道:“再見,希望你多多保重。”
我狠狠地道:“我知道怎樣照顧自己的!”
平東道:“你真要小心才好,‘靈魂’雖然已得了奧斯,但是事情并不
就此過去,因為,你知道得大多了!”
在這一剎那,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對的,平東上校說得對,“靈魂”雖然得到了奧斯,但即使奧斯完全听
從“靈魂”,事情也并不就此可以了結。
因為,我知道得大多了!
我甚至推測到了 A區主席,那個舉世都在注意他一舉一動的大獨裁者,
已必須施行一項罕見的手術才能活下去!
而且,我還推測到,這項罕見的手術,可能是人体最重要器官的移植。
我可以更接近事實他說:這种移植,是人頭的轉換!
這樣大的秘密,我知道,這就表示我隨時徘徊在鬼門關的邊緣!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絕沒有退卻的余地!
然而,我又應該怎樣呢?難道我接受上校的任命,到A區去冒險?
當然我不能,我只不過在門口略停了一停,大約只有几秒鐘的時間,便
發出了“哼”地一聲,繼續向前走去。
我召了一輛街車,司机問:“去哪里?”
我心神恍惚,又十分气惱,竟大聲道:“回家!”
司机大約當我是神經病,望了我好一會,才道:“先生,府上在哪里?
”
我呆了一呆,才笑了起來:“對不起,我正在想別的事,我要到──”
我的后還未講完,車問突然被一個人打開,那人探頭進來,向司机道:
“對不起,這位先生,不需要搭車。”
那家伙一面說,一面竟然伸手來抓我的手臂,我心中正自憋著怒气,無
處可出,那家伙正好是自討苦吃,我揚起拳頭,就待擊了下去。
可是,當我的拳頭疾揮而出,离那人的下頰,只有半寸的時候,拳頭突
然煞住了。
那人是我的好朋友巴圖!
他是一個大國的异种情報處理專家,和我有深厚的交情。
拳頭沒有擊中巴圖,必然的結果,是我被巴圖拉出了車廂!
而我一出車廂,“呼”地一聲,那輛車便急急駛走,我想那位的士司机
一定在慶幸能夠擺脫了我這個“神經病”!
一出了車廂,我用力拍著他的肩頭,他也用力拍著我。
我笑著:“你來得正好,我有麻煩。”
他也笑著:“我想,我的出現,和你的煩惱,大約有關連,我收到了一
項异种情報,冒險駕著還未曾正式使用的超音速噴射机赶來和你相會。”
“哦,你收到的异种情報是什么?”
“說出來嚇你一跳。”
“你放心,只管說好了,我不至于那么膽小。”
“情報說, A區主席快死了,除非替他進行一項換頭手術。”
我大吃一惊,整個人都呆住了,我的天,這是最秘密的情報,而他,竟
然在一條馬路上(雖然說這條馬路不是很熱鬧),用這么大的聲音,叫了起
來。
看了我的情形,他竟然哈哈大笑:“看,你果然嚇了一跳!”
我伸手握注了他的手臂,余悸未定,是以聲音听來十分异樣:“你瘋了
,這樣的事,能隨便亂說么!”
巴圖卻開心地“哈哈”大笑了起來:“衛,你太緊張了,在大街上可以
說的話,即使被人听到,也絕不會被人怀疑那是真正的秘密!”
我不得不承認巴圖的話是對的,但是我仍然道:“還是別亂說的好。”
巴圖拍著我的肩:“我要和一個人接頭,你可愿一起去見他?”
我問道:“平東上校?”
“是的,我必須讓他知道我來了。”
“不必了,我不想再去見他,因為我才從他那里出來。”我搖頭拒絕了
他的建議。
“那么,你到我的酒店中去等我,金像酒店,七0七室,我隨即就來!
”
巴圖一面說,一面將鑰匙拋了給我。
我本來急于回家去,可是巴圖來了,而且他的來到,又和這件事有關,
我自然不得不改變計划。
接過了鑰匙,巴圖連跳帶奔,走了開去,他永遠那么精力充沛。
我截了一輛街車,到金像酒店,七0七室是一問极其豪華的大套房,我
坐在一張柔軟的天鵝絨沙發上,然后打電話回家,向白素說明我必須遲歸的
原因,因為巴圖來了,我們有事情要商議。
我坐了只有二十分鐘,便有人敲門,同時也听到了巴圖的聲音。
門一打開,巴圖像一陣旋風也似地卷了進來:“太好了,衛,太好了。
”
哦瞪著他:“什么太好了?”
“能夠和你一齊工作,不好么?”
“巴圖,”我正色地道:“我和你是朋友,但是我不會和你一起工作。
”
巴圖像是想不到我會有這樣的回答,他略帶委屈地道:“這是怎么一回
事,在夏威夷的海灘上,你不是說過,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千万不可忘了
你,要和你一齊去探索?”
我嘆了一口气:“是的,我說過,可是如今這件事,沒有什么奇怪,只
不過是一個獨裁者,想盡方法要活下去。”
巴圖大聲道:“是的,可是他想用什么方法活下去,你知道嗎?”
我大聲道:“我當然知道,我知道得比你多得多,你所得的情報,全是
由我供給的。”
“有一點你不知道。”
“什么事?”我有點挑戰似地問。
“這位大獨裁者正在傾全力發展核子武器──”
我不等他講完,便道:“算了,這算什么特別的情報?世界上每一個角
落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你听我講下去,好不好?他派他最親信的將軍,去主理核子武器發展
,而他的最后一次公開出現的地點,根据人造衛星偵察的結果,正是他們核
子基地的附近。”
我不屑道:“那又有什么稀奇,他去巡視核子基地,十分尋常。”
第八部:零星情報拼湊真相
巴圖道:“是的,他在那地點、一年總得出現好几次,但這一次有多少例
外。”
“什么例外?”
“往常,他在視察核子基地之后,回到京城,他的部屬,照例在机場上有
盛大的歡迎場面,但是這最后一次,他似乎根本未曾回到京城去!”
“是的,他自那次出現之后,到如今已足有四個月未曾露面,你們的情報
人員,什么情報也得不到,只好亂猜!”
巴圖搖著頭:“別將我們看得太低能,我們有情報,但不能确定,如今事
情發展到這一步,零零碎碎地拼湊起來,對于整件事情,也可以有一個梗概。
”
“講講看。”
“A區附近的那個輻射塵測量站,測得輻射塵增加,這個現象,應該是一
次极小型核子武器爆炸的結果,情報人員曾推測那可能是一种极新型的核子槍
。”巴圖來回地踱著:“自這件事之后,到如今,是四個月。這個時間,是一
個很重要的因素。”
我沒有出聲,巴圖繼續說下去:“在這四個月中,那個核子基地的一切活
動,全都停止,而主席卻下落不明,上個月,我們故意要換大使,想趁呈遞國
書的机會,逼他出現,可是結果,由副主席代替!”
“那么,你拼湊的結果是──”
“我的結論是,測量站記錄得輻射塵微量地增加,并不是什么核武器的試
驗,而是那個核子基地中,出了意外。”
他頓了一頓,續道:“意外可能是人為的.更可能是A區地下志士的杰作
,總之。在這次意外中,這個大獨裁者,受了傷!”
“哼,如果是核武器自動爆炸什么的,這個主席又不是真神,早就死了。
”
“當然他沒有死,但是我有理由相信,他身子一定受了的傷,我剛才提到
四個月這個時間因素十分重要,它的重要處,就是一般輻射灼傷的人,總還可
以多延留四個用左右的命!”
听到這里,我不禁聳然動容。
我站了起來:“那么,你的結論是──”
他接過了口去:“我的結論是,四個月前,這位大獨裁者,在巡視核子基
地時,因為未知意外,受了輻射線的的傷,當時,受的傷的部分极少,絕不致
命,他自然立即受到了最好的照顧,但是那沒有用,受輻射灼傷的地方,漸漸
蔓延開來,到如今,我相信除了頭部之外,他的身体,已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
,這四個月中,他當然吃足了苦頭!”
我聳了聳肩:“好得很,這正是狂人應得的報應。”
巴圖道:“他自己是不是不想死,不得而知,但是他的得力部下,一定希
望他能活下去的。”
我吸了一口气:“于是他們想到了奧斯教授!”
“是的。”
“如今,他們已將奧斯教授擄走了!”
“是的,我們必須將他救出來。”
我搖了搖頭:“是你,不是我們。”
巴圖嘆了一聲:“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奧斯是你的朋友,你怎能見死不
救?這件事,奧斯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成功也好,失敗也好,他都絕不能
活著离開!”
我听了之后,默然不語。
我之所以默然不語,是因為我知道巴圖的話是對的,不論在什么情形下,
奧斯都有死無生!
但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呆了半晌,仍然搖了搖頭。
巴圖嘆了一聲:“任何困難的事,我都喜歡一個人做,但這件事,衛,需
要你幫助,我們要去挽救一個杰出科學家的生命,這個科學家,有可能使人類
醫學史完全改變面貌!”
我嘆了一聲:“我并沒有答應你的要求,但是我不妨听一下你的計划如何
。”
巴圖道:“計划很巧妙,我們以高級外交人員的身份進入A區,就算失敗
,至多被驅逐出境。”
我听了之后,皺了皺眉,巴圖以為我是怕死,這使我很不高興,但是我卻
也沒有打斷他的話。
他又道:“當然,我們首先要查明,奧斯教授是不是決定幫他們忙──你
要我說出詳細的計划,老實說,根本沒有。只能見机行事,但如果你肯,立時
便可成行。”
我惊訝地問道:“這是什么話?”巴圖道:“現在的辦事效率之快,令人
惊嘆,我在動身飛來之前,使用無線電話通知了這里的工作人員,准備兩份外
交人員的身份証明,現在,持有你們兩人外交身份証明的人,已在机場相候。
”
我不出聲,只是慢慢地轉過身去。巴圖續道:“衛,你如果不答應和我一
起去,那我自己去了,我知道,我們至多只有三天的時間,每一秒鐘,都是寶
貝。”
我實在不想去,但是,我又實在難以拒絕,因為巴圖是我的好朋友,我無
法眼看他去冒險,而不加以援手。
而且,奧斯教授的安危,我也一樣關心。
當時,我僵立在門口,大約過了半分鐘,我向背后伸出手去,我伸出的手
,立時被巴圖握住。
一切就這樣決定了。
七小時之后,超音速噴射机,在A區的一個大城市的机場上降落。
這七小時的飛行,我們的生命,每一秒鐘都在危險之中,因為這一型的飛
机,還在試驗階段,它的速度特別快,我們居然奇跡也似地飛行終于安全降落
,當我們步出飛机時,看到机場上,軍警林立,雖然我們都持有正式外交人員
的文件,但是看到了這种情形,心中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一個中校帶著几個士兵,向我們走來,他板著臉孔,冷冷地打量了我們一
眼:“你們就是兩個外交人員?”
巴圖道:“是的,我們使館中的人會來接我們,我想,你不至于要對我們
進行檢查吧?”
“當然不,”那中校仍是板著臉:“而且,也下會有人來接你們,你們的
飛机在一小時之前,進入我國國境時,外交部已宣布你們為不受歡迎的人物,
你們必須立即离去。”
“什么?”巴圖高叫了起來:“這不合外交慣例,我要与我們使館的人接
触,我們當然要抗議,貴國這樣做法,是──”
可是那位中校,立時打斷了他的話頭,“外交慣例?像你們這洋,怀有特
殊目的,就合乎外交慣例?”
巴圖呆了一呆,那中校道:“我們已替你准備好了飛机,請跟我來。”
巴圖忙道:“不,我們要回去的話,當然搭我們自己的飛机离去。”
“不,你們的飛机,在一入國境時,空軍部隊已下令扣留了。”
巴圖气得臉色大變,那飛机正在試驗中,是一項重大的軍事秘密,因為這
類戰斗机,不但速度极高,而且可以攜帶多种核子導彈,若是被對方扣留,那
當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巴圖尖叫起來:“你簡直是流氓!”
那中校厲聲道:“侮辱軍官,是要付出代价的!”
巴圖還想再罵,但是我卻拉了拉他的手臂:“巴圖,我們走吧!”
巴圖苦笑道:“可是那飛机──”
我攤了攤手:“你有什么辦法?你看到了沒有,机場上足有一團士兵,而
我們,只有兩個人,你想要怎樣反抗?”
“我不能失去那飛机!”巴圖高叫著。
突然之間,他左手向下一拋,轟地一聲響,一大團煙霧,立時冒了起來。
我絕不贊成在這樣的情形下出手,可是巴圖這家伙卻已然先出手了。
他既然出手了,我怎可以袖手旁觀?
就在那一大團煙霧突然冒起之際,我身子向前疾扑而出,一拳擊在那中校
的胸口。
那中校的身子,向后倒去,我一再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將他的手臂,扭
了過來,那時候,我們全在濃煙中的,還有几名士兵,那几個士兵的手中,全
有武器,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也不知所措。
我拉著那中校,認定了飛机的方向,疾奔出去,好在我們离飛机并不遠,
我一沖出了煙霧,便奔到了飛机的邊上,緊接著,巴圖也從煙霧中出來,靠著
那中校的掩護,并沒有人向我們開槍。
巴圖首先跳進了机艙,他一面伸手來拉我,一面已使飛机引擎發動,我一
腳將中校踢出,身子一聳,上了飛机。
飛机立時在跑道上向前沖去!
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我們可以逃得出去,那才是奇事了。
机關槍聲,立時從四方八面,集中向飛机傳了過來,飛机猛地一震、左翼
已著火,巴圖用力按下一個紅色的圓掣。
我和他兩人,被一股极強的力量,彈出了机艙:呈拋物線彈出,大約彈高
了一百公尺左右,當我們身在半空之際,倒可以看清机場的形勢。
在我們四周圍的士兵,至少有三百人,全被烈火吞噬,立即就會發生爆炸
。
我們身在半空,那是最好的靶子,但兵士顯然未曾奉命,是以沒有發槍。
巴圖的手臂,突然振了一振,“呼”地一聲響,一只气墊迅速地自動充气
,而他將那只气墊,向我拋來!
我和他兩人,隔得本就极近,气墊向我一拋,我一伸手便抓住,而他的手
,也未曾离開那气墊,我們兩人一齊跌下,跌在那只气墊之上。
巴圖在還未曾落地之際、便叫道:“快滾出去!”
我們松開了那只救命的气墊,身子向旁,疾滾了開去,滾開了十來碼之后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濃黑色的濃煙,沖天而起,高達數百公尺,那架飛机,
已經爆炸了。
包圍在我們四周圍的士兵,因為飛机的爆炸,而亂成了一片,細小、灼熱
的金屬片,四下飛射著,這种混亂,給以我們机會,使我們可以向机場的草地
沖過去。
可是几乎立即地,在我們的面前,出現了整排的軍隊,而在我們的左、右
和后面,軍隊也一齊掩了過來。
那個中校滿面怒容地奔到了我們的面前:“你們被捕了!”
巴圖道:“我們是外交人員。”
中校厲聲重复著:“你們被捕了!”
巴圖道:“好,我們被捕,但是請問──”
他講到這里,突然壓低了聲音:“請問,未能完成截留飛机的任務,你將
在什么時候被捕?你又有几分不被槍決的机會?”
巴圖那一句話,比什么都厲害,那位中校的面色,變得和水泥跑道差不多
。
我笑了一下:“何必代他擔心,或許在軍法處中,有他的親戚,那么他就
可以不至于被槍斃,只做二十年苦工什么的。”
中校的面色更難看,巴圖沉聲道:“中校,你只有一個机會:你不是說替
我們預備了一架飛机么?你和我們一齊上那架飛机,我們帶你离開,到了外國
,你可以憑撰寫回憶錄的版稅而生活得很好,我猜你不是屬于正規軍隊。而是
特工部隊的軍官,是不是?”
那中校無助似地向不遠處的一架小飛机望了一眼,巴圖道:“你可以押著
我們前去的。”
中校道:“你……竟引誘我叛國?”
巴圖聳了聳肩:“或許你更喜歡二十年的苦工監,我們當然不便勉強。”
中校大喝一聲:“走!到那架飛机去,我會押你們去見最高首長!”我心
中大喜,巴圖也是,想不到我們在絕處,又有了生机,我們在中校的“指押”
下,向那架飛机走去,圍在我門面前的士兵,一齊讓路。
然而,我們卻未能走到那架飛机的近前,四輛吉普車便已疾駛而至。
先從吉普車中,跳下了十來位手持一种十分异特武器的軍官,然后,一位
將軍下車。
那下車的是一個身材十分魁偉高大的少將。中校一見了他,就像是已經看
到了屠刀的羔羊一樣,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當然,我和巴圖兩人的臉色,也好看不到什么地方去,那少將向我們望了
一眼,然后直來到中校的面前,一揮手,和他同來的几個軍官,已將中校圍了
起來。
那少將冷冷地道:“你被捕了!”
他走向前去,粗暴地將中校肩章拉下來,又將中校的軍帽摘下,几個軍官
,立時推著那可怜的中校走了。
我心中之所以感到這位中校可怜,是因為我們离那架飛机已然极近,如果
那四輛吉普車遲五分鐘來的話,我們早已飛到空中去了!
當然,不但是那中校倒霉,連我們也倒了霉,中校被帶走之后,少將來到
了我們的面前。
我不能不佩服巴圖,因為在這樣惡劣的情形之下,他竟仍是一樣地若無其
事:“將軍閣下,我想貴國對我們兩人的身份,一定有些誤會。”
少將得意地笑了起來:“一點也不,特務先生。”
他一面說,一面用戴著手套的手,几乎直指到我們的鼻尖上來:“尤其是
這位先生,我們國家安全部部長,早已提醒過我們!”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气,他口中的“國家安全部部長”,就是“靈魂”!
我忙道:“他……料定我要來?”
“是的,他下令全國,注意你的蹤跡,想不到你竟這樣堂而皇之地冒認外
交人員”
我強辯道:“不是冒認,我是正式的外交人員,有真正的証件!”
“不論你有什么証件,你們兩人都必須遭受扣押,如果你們是真正的外交
人員,那你們的國家,一定會替你們交涉。”
將軍傲然地回答著,我向巴圖望去,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巴圖也只好望著
我苦笑了一下。
在兩名軍官的監視下,我們上了一輛吉普車。
第九部:不可思議的途徑
車子一直駛到了极其巍偉宏大的“王宮”之前。“王宮”是主席府,我
們竟被帶到主席府來了,真不知道他們想將我們怎樣。
車子一到了“王宮”門前,便停了下來,兩名軍官上前去和守衛交驗証
件,所有的軍人立時撤退,而由穿著淺藍色制服的主席特衛隊來接替開車子
。
A區的特衛隊是最高的特權階層,人數并不多,只有三百人左右,在這
里的隊員,全是軍隊中的團長,而离開了特衛隊之后,他們不神秘死亡,便
可以做更高的官。
特衛隊的司令官是“靈魂”。
我們的囚車繼續向前駛,穿過了一條兩旁全是名貴花卉的大道,直來到
了王宮的門前,然后,車門打開,當我們下車的時候,看到一位特衛隊的官
員,正等在車旁,那軍官居然和我們握手:“我是泰中將,特衛隊的副司令
。”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只好將一切全看開,我笑道:“啊,幸會,幸會
,這里就是著名的王宮?主席要召見我們?”
“兩位,”泰中將的年紀不算大,但是他講話的神情卻极嚴肅:“你們
也胡鬧得夠了,你們也應該看得出他們的极度容忍。”
巴圖瞎皮笑臉地道:“還有我們的運气好,這一點也不可否認。”
泰中將冷然道:“現在,你們將會見一位偉大的人物,如果你們再胡鬧
的話,那么你們的運气,就不會那么好。”我和巴圖互望了一眼,心中暗忖
,難道真的是主席要召見?
如果是的話,那么,我們的一切猜測,當然全不正确,因為我們推斷那
應大獨裁者,在死亡的邊緣!我先道:“很樂意會見這位大人物。”
泰中將翻起手腕,對著他的“手表”道:“第一分隊,到正門來集合。
”
他這句話才一出口,大約不會超過十五秒鐘,便看到十二名持衛隊員,
一齊奔了過來,泰中將道:“你們負責看管他門兩人,一有异動,格殺無論
!”
一個看來是分隊長的人高聲答應,泰中將又道:“帶他們自第三路線,
到會議室去。”泰中將的話,在我們听來,莫名其妙,但是他不侍我們發問
,已向外走了開去,那十二名特衛隊員散了開來,將我們圍在中心。
然后,他們操起整齊的步伐,向前走去,我們被挾在中間,自然不能不
走,穿過了好几條長走廊,那些走廊,簡直就像是迷宮,接下來所發生的一
切,令得我和巴圖兩人,大開眼界!
我們先到了一間房間,看來正像是會議室,我們以為已經到了,可是,
一被命令坐下,突然有下沉的感覺。
整間房間,是一架巨型的升降机!
那“房間”一直沉了多少,我們自然不可能知道,在時間上而言,大約
三十秒,然后出來,又經過了許多曲折的走廊,到了另一間房間,在那里,
我們被命令脫下所有的衣服。
我們當然大聲“抗議”,可是那位分隊長冷冷地道:“不脫也可以,但
只要你們的身上,有一點金屬的話,等一會通過光環地帶時,就自討苦吃。
”
我下明白“光環地帶”是什么意思,巴圖已低聲道:“脫吧,那是一种
對金屬有特別效應的光,會使金屬發出高熱,但對人体卻又無害。”
我們脫清了衣服、鞋、襪,然后,再穿上他們拋過來的衣服,才繼續向
前去。
我們向上爬著石級,又穿過了一道小河(那是真的小河,流水淙淙),
然后,經過了許多道一寸厚的鋼門,最后,我們到了一個圓筒之前,那圓筒
的徑約六尺,所有人都擠了進去,然后,突然間,圓筒旋轉了起來,足足轉
了五分鐘之久,每一個人平衡感都遭到破坏。
旁人是怎樣出來的我不知道,我是天旋地轉地跌出來的,一跌出來之后
,還未曾看清是跌在什么地方,身子又向上升了起來。
我還不是直接向上升起,而是呈螺旋形向上升起,這更令得平衡組織失
靈,接著,被一股大力,彈了起來,落在地上,我勉力睜大了眼,看出跌進
了一間房間,我感到這間房間的四周圍全部鑲滿了“哈哈鏡”,一切全是變
形的。
我听得巴圖在叫我,他就在我的身邊,當我循聲看去時,巴圖卻在翻筋
斗。
事實上,我身邊的一切,全固定不動,而自然也不是四壁鑲滿了哈哈鏡
,我之所以有這樣的幻覺,是剛才旋轉得實在太厲害了。
足足有十分鐘之久,我才能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兩人各自伸手搭住對
方的肩頭,這樣可以使我們站得穩一些。
這是一問陳設得十分華麗的房間,我們都奇怪:經由這樣秘密而下可思
議的途徑,才到達這樣的一間房間中,對方的用意何在?
也就在這時,一扇門打開,四個身子又高又瘦的人,走了進來,那四個
人走進來的姿勢,十分特异,他們的雙手,五指伸得很直地放在他們的身邊
,那樣子倒有點像美國西部的槍手。
由于他們雙手的樣子那樣奇特,我自然地向他們多看了几眼,只見他們
的手,又粗又大,除了拇指之外,其余四只手指,几乎一樣長短,顯得十分
丑惡,他們的手掌,看來就像是一塊石板!
巴圖當然也看到了他們這异樣的八只手,但是他卻顯然不知道這樣的手
意味著些什么,是以他只好奇地聳了聳肩。
我的感覺不同,看到了那樣的手,感到一陣异樣的恐怖!
那是中國武術之中,最難練,也最厲害的鐵砂掌!
据我所知,這种鐵砂功夫,早已失傳,如何會忽然出現了四個怀有這等
絕技的高手,令我惊駭不止。
我吸了一口气,低聲道:“巴圖,小心這四個人,他們的手掌──”
巴圖不等我講完,就自作聰明:“空手道?”
我當真又好气又好笑:“你只知道空手道,以為一掌可以劈碎几十塊土
瓦片,或是一塊木板,就是不得了的功夫?可是你可知道,所謂空手道,本
來是中國未流功夫,傳到琉球去的?這四個人練的,是正宗中國武術中极上
乘的鐵砂掌!”
巴圖已然吃了一惊,但是他當然無法想像鐵砂掌的厲害處,所以他只是
望定了我。
我又道:“等一會,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話,你要切切記得,不可以和這
四人中的任何一人動手!”
巴圖似乎有些不服,但是我的神色實在嚴重,是以令得他不能不點頭答
應。
我向這四人望去,這四人已然分了開來,站在門的兩旁,我問道:“四
位是──”
可是四人卻望也不向我望一眼,當然更別希望回答我的話了,我只得訕
訕地住了口,就在這時,門又再度自動打開,一個身形矮小的人,大模大樣
地走了進來,竟是“靈魂”!
如果我不是以前已經見過他,此際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一定也已感到
一分駭然。因為他是不折不扣的第二號人物。
但是一則,我已經見過他,二則,我們一心以為,會在“王宮”中見到
那個大獨裁者本人的,是以看到了“靈魂”,便不覺得有什么特別,我在“
靈魂”的哈哈笑聲中,甚至還有點失望地道:“原來是你?”
“靈魂”笑了好一會,他站在那四個人之間,并不再向前走來:“衛斯
理,你來了,好,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我冷冷地回答他:“你敢于坦率承認在你們主席治理下的國家是地獄,
那倒很難得,因為你們宣傳家稱之為天堂。”
“靈魂”的臉色,陡地一沉:“誰和你講廢話么?”
我攤開了手:“我們是正式的外交人員。”
“靈魂”又笑了起來:“是的,而且,你所代表的國家,他們的反應也
來得很快,對你們的失蹤,表示關怀。我們,也表示關怀,而且,正在盡力
尋找你們的下落,哈哈!”
“靈魂”得意的笑聲,令巴圖十分惱怒,他大喝道:“你是個卑污的畜
牲。”
“靈魂”冷笑道:“你也好不多少,朋友,你真是來做外交工作?還是
另有所圖?你們想找回奧斯教授,是不是?”
巴圖向前走了一步,兩個最高漢子,立時迎了上來。
巴圖向他們的手望了一眼,便站住了身子:“是的,奧斯是世界著名的
科學家,你們用這樣的手段,將他擄劫來──”
“靈魂”縱聲大笑,打斷了巴圖的話頭:“你完全錯了,朋友,你就可
以看到奧斯教授發表的,他自愿留在我國,繼續進行科學研究的聲明書,聲
明書由他親筆簽署。”
我和巴圖兩人,不禁面面相覷,這是他們玩慣的把戲!
我試探著問道:“那樣說來,奧斯教授,已經答應替你們主席進行那項
駭人听聞的手術了”
“靈魂”卻若無其事他說:“什么?我們的主席要進行手術?哈哈,你
們的情報工作,未免太差了。主席的身体极好,他至少可以活到一百二十歲
。”
我接上去道:“如果是奧斯的手術成功的話,也許他會活到一百二十歲
!”
巴圖毫不容情地道:“一百二十歲,太少了!應該是万歲,你有謀反的
嫌疑!”
“靈魂”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我們的話,顯然令得他十分惱怒,他冷
笑了几聲:“既然你們不合作,有必要使你們先受些教訓。”他講到這里,
身已向后退去。
他退到了門口,才道:“給這兩人一點教訓,但我不要他們死!”
“靈魂”一講完那句話,便立時退了出去,那扇門也已自動關上。
而那四個人,也迅速地變換了他們站立的位置。
他們站成一排,慢慢地向我和巴圖逼近,我不禁大吃一惊,這四個人,
他們既然有著這种厲害的功夫,我和巴圖兩人,當然不是他們的敵手!
而這一點,我一上來說得清清楚楚,是以我當時就警告巴圖切不可動手
。
我連忙拉巴圖向后退,當巴圖的臉上,有不以為然的神色顯露之際,我
連忙用最嚴厲的眼色、來制止他心中所想的事,不讓他妄動。
同時,我道:“四位……嘿嘿,想不到在四位的身上,看到了早已失傳
了的鐵砂掌絕技!”
那四人停了下來,面上部有得意的神色,其中一個道:“你倒識貨。”
他一開口,我就听出他是山東半島,近膠州灣那一帶的人,我忙道:“
四位可認識威海衛的王天成王大爺?”
四人冷漠地搖了搖頭。
我忙道:“那么,煙台諸三爺,你們一定熟的?”
那四人仍然搖著頭。
我苦笑了一下:“四位有這樣的身手,若說不認識掖縣的于四哥,那我
可不信。”
四人中的一個道:“你說的于四哥,便是于文泰?”
我忙道:“是啊,于四哥是膠州的好漢,英雄──”
我的話未講完,那四人已冷冷地齊聲道:“是狗熊,不是英雄。”
我呆了一呆:“你們認識他?”
我的手心已在冒汗。
看來我要和他們攀交情,已是攀不上的了。
唉,現在我才明白知道,我上一次能夠一叫出桃版的名字來,便免于被
人落蠢,那實在是极大的幸運!
我苦笑著:“四位,那你們真要和我們過不去么?咱們可無冤無仇!”
那四個家伙,居然掉了一句戲同儿:“上命差遺,兩位莫怪!”
我啼笑皆非,巴圖卻已然冷笑道:“衛,要是你再這洋苦苦哀求下去,
那我宁愿捱一頓揍。”
我苦笑道:“巴圖,當你捱了一頓之后,你就會知道,宁愿苦苦哀求了
!”
可是,巴圖卻已不顧一切推開了我,向四人一招手,道:“來!”
那四個人中的兩個,倏忽地轉過身,對住了他。巴圖冷笑道:“你們大
可以四個人一齊來對付我,我倒要看看什么叫做鐵砂掌,哼,我看那和義和
團差不多!”
巴圖這個人,毛病出在他在西方住得太久了,是以對于東方的玩意,多
少有些輕視和不信的觀念,他這句話一出口,我就知道糟糕了。
果然,那兩個人立即揚起了手,向前疾沖了過去,翻掌就拍。
巴圖的身形,极之靈活,他身子一閃,避開了那兩人的掌擊,橫射向外
,用力撞了出去,“砰”地一聲,已被他撞中了一個人。
那人的身子一側,向旁跌來,恰好跌向我。
巴圖既然已動上了手,我心中對這四個人,固然害怕,可是也絕沒有退
縮意識!
那個人恰好向我跌來,這正給我一個机會,我身子一矮,頭一低,用力
一頂,撞向那人,將那人的身子,又撞得向后跌去。
他在向后跌出之際,雙臂不由自主,揚了起來,這更給我以對付他的极
好机會,一齊用力砍向他的肩頭!
那家伙發出一下怪叫聲,和他肩骨脫髁的聲音,混在一起,听來惊心動
魄!
他厲害的是鐵砂掌功夫,肩頭已脫了散,雙臂不能揮動,自然不必再去
怕他了,是以我連忙又轉過身來。
可是,我才轉了一半,肩頭上便受了重重一擊。
那一擊的力道之在,實在難以形容,而這一擊所給我的痛楚,也永遠不
會忘記,在那一剎間,只覺得我自己的肩頭,像是突然离体而去。
要是我的肩頭和左臂,索性离体而去,那或者倒也好了,可是它立即又
回來了,但卻是支离破碎地回來,令得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感到無可言
喻的痛楚!
我喘著气,身了不由自主地打著轉,眼前只看到一大群亂飛亂舞的金星
。
我的右手還能揮動,我就那樣盲目地揮動著。
緊接著,第二擊又來了。
第二擊來得更重,是擊向我另一肩頭的,像是有一塊一吨重的鐵,在我
的肩頭上重重地撞了一下,我整個人都跳了起來,發出自然而然的嗥叫聲,
我倒向后面,雙手撐在地上,想掙扎著爬起來。
可是我雙手在地上一撐的結果,卻是整個人又跌向地下,在一陣劇烈的
痛楚之中,我昏了過去。
我是在一陣冷笑聲中醒過來的。
在我的神智已然半清醒之時,覺得出有一桶水,向我潑來。
我發出了呻吟聲,然后才睜開眼來,我仍在地上,那四個人在我面前,
他們之中的兩個,正在替其中的一個按穴推拿。
那一個,正是雙肩受了我的一擊的那人。
而另一個,正雙手叉著腰,在對我作冷笑。
巴圖呢?巴圖在什么地方?我立即看到了巴圖,他還昏迷不醒,他的身
子斜靠在牆上。
他的左半邊面,可怕地腫了起來,而他的左臂骨,也顯然折斷了。
我嘆了一口气,只听得門打開的聲音,“靈魂”又闖了進來,向巴圖望
了一眼:“唔,你們下手大重了些。”
我的上半身,仍极其疼痛,但是我總算掙扎著站起,喘著气,“巴圖受
了重傷,必須得到醫治。”
“靈魂”道:“會的,來人,將他抬出去,立即吩咐醫生進行醫治,同
時,對他進行嚴格的監視。”
他一叫,立時有几個人走了進來,將仍然昏迷的巴圖抬了出去。
“靈魂”冷冷地望著我:“現在,你多少已得到了教訓,是不是?”
我走前一步,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如果你是說,這樣一來,便可
以令我屈服,或是可以使我害怕,那你就錯了!”
“靈魂”厲聲道:“你絕不是他們的敵手!”
向那四人看了一眼,道:“是的,但他們是四個人,以多敵小,在中國
武術的傳統中十分卑劣。”
那四個人面有怒色,我則緩緩地左右搖擺著身子,來增進我身子的血脈
流通和減少痛楚,然后道:“如果一對一,那么就可以問剛才我擊倒的那個
人,誰的身手高!”
那人沉不住气,跨出了一步:“首長,請批准我和他單獨比試。”
“靈魂”斜著眼望著我,道:“有机會,不是現在!”他的面色突然一
沉,道:“衛斯理,要不要去看看奧斯?”
我几乎已不存在這希望了,但“靈魂”卻反而向我提了出來,我忙道:
“自然我想見他!”
“你不但要去見他,而且必須勸他!”“靈魂”強調地說著。
我雖然知道身在險境,但是我對“靈魂”仍然寸步不讓,我道:“勸不
勸他,那得看我是不是愿意。”
“靈魂”“哼”地一聲:“跟我來!”
我跟著他,走出了那間房間,在外面,停著兩輛樣子十分奇特的小車子
,看來有點像游樂場中的汽車,“靈魂”叫我坐在前面的一輛,他自己則上
了后一輛,突然之間,車子向前滑了出去。
車子向前滑出的速度,快到了极點,我根本來不及看清兩旁的情形,車
子已突然停止了。
車子停在一扇十分大的鐵門之前,門前,站著一排衛兵。
我和“靈魂”一齊跨出車,兩個軍奔了上來,向“靈魂”敬禮,然后,
又扳下電閘,將門打開,“靈魂”道:“進去!”
我向內走了進去,身后的門關上,當我來到了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前,門
自動打了開來,那是一間囚室,而囚室中,奧斯正低頭坐在床板上。
第十部:只能再活四十八小時
他雙手托著頭,根本沒有發現我的來到,我吸了一口气,叫:“奧斯!”
他陡地一震,抬起頭來。
在他的臉上,現出不可相信的神色來:“是你,你怎么來的?”
“我來找你。”
“唉,現在,變成兩個失去自由的人了。”
我在他的身邊,坐了個來:“別太悲觀。”
奧斯听了之后,神情似乎振作了一些,他壓低了聲音:“你可知道,我見到
他了?”
我一呆:“誰?”
“主席,他們的主席!”他的神色十分駭然,“他完了,他一定活不成了。
”我也緊張地問道:“他怎樣?”
“他受了幅射的灼傷,唉,我從來沒有看到一個人的身子爛成這樣子的,他
的身子整個都完了,但他的頭部還完好。”
我道:“所以,他們要你將完好的主席的頭,搬到另一個身体上?”
奧斯教授喘著气:“是的,他們要我這樣做,也唯有這樣,主席才能繼續活
下去。”
我呆了半響:“活下去的,是不是主席呢?”
奧斯苦笑著:“這就是我以前問過你的問題了,一只鞋子,如果換了鞋底…
…”
我們一齊相視苦笑,然后,我道:“你答應了?”
奧斯不作聲。
我又問道:“照你的理論來說,你是醫生,不論他是什么人,你都有義務要
挽救他的生命的,那你為什么不答應呢?”
奧斯的身子,忽然發起抖來,他的聲音也在發顫,他道:“我……我看到了
那”
我呆了一呆:“你又看到了什么人?”
“那個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我卻看過他的健康檢查報告,他的
身体极其健康,几乎一點毛病也沒有,就是他!”
我仍然不明白:“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
奧斯嘆了一口气:“他究竟是什么人,那不重要,如果我進行手術,那么,
他的身子,就會和主席的頭連結起來---”
我听到了這里,也不禁生了一股不寒而悚的感覺來:“你……要將那個的頭
,活生生地自他身上切下來?”
奧斯教授點了點頭:“是的,如果我……”
我不等他講完,便叫了起來:“謀殺!”
奧斯教授望了我好一會,才道:“衛,你用的這個字眼太舊了,舊的言語,
已不能适應新的事實。在人們以前的言語范籌之中,將一個人的頭從一個活人的
身上切下來,那一定是奪走了這個人的生命,是以定名為“謀殺”,是不是?”
我道:“當然是,現在不是一樣?”
奧斯教授嘆了一聲:“現在的情形不大相同,現在,將一個活人的頭切下來
,卻可以不造成死亡。既然沒有死亡發生,那又怎算是謀殺?”
我陡然一呆,乍一听得奧斯這樣講,我還有點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但是我隨即明白了。
我在那剎那間,想起了那只猴子頭!
教授的意思,十分容易明白:一個人頭,沒有身子,一樣可以活下去。
這正如他所說,在他的行動中,根本沒有死亡,那么,又何得稱之為謀殺?
我實在沒有別的話可說,因為我們現在要談論著的事,是如此違反我們几乎
是与生俱來的觀念!
過了好一會,我才有气無力的問道:“那么,你終于答應他們了?”
可是教授卻又搖了搖頭:“沒有。”
“為什么?”我再問。
教授站了起來,來回踱著步,忽然,他定睛看著他自己的雙手,自言自語:
“上帝的手可以創造生命,改變生命,我不是上帝,怎能這樣做,我怎能?”
我也斬釘截鐵地道:“是的,你不能!”
我卻不想奧斯去挽救A區主席的性命。
他的承繼者,未必不是一丘之駱,但是一個獨裁者死了之后,內部必會引起
一連串的內訌,在那种情形之下,至少要有好几年,他們不會威脅到世界和平。
也不要以為我是一個以保衛世界和平為已任的人,我當然不是那樣的‘偉人
’,我只是替自己著想,我。巴圖和奧斯教授三人,只有一線生存的希望,我以
為這個希望,就是他們內部產生大混亂。教授震了一震,坐了下來:“他的生命
大約只有四十八小時。“靈魂”曾說,只要他一死,就用最殘酷的方法對付我。
”
我苦笑了一下:“不但對付你,他也會用同樣的方法對付我,但是我們仍不
可答應教授,你的失蹤已然宣揚了開去,國際上會造成一种有力的聲援,他們不
敢將你怎樣。”
教授搖頭道:“你錯了,一份聲明書發出,說我自愿留在A區。”
從奧斯教授的話中,我可以知曉他的心中亂得可以,不知道應該答應好,還
是不答應好。
過了片該,他又道:“‘靈魂’說,如果我的手術成功了,那么我立即就可
以獲得自由。”
我冷笑道:“他的所謂自由,就是干脆將你殺了。”
教授又再度默不作聲,就在這時,囚室門打開,那四個鐵砂掌的好手,又走
了進來,最后進來的是‘靈魂’。
‘靈魂’充滿怒意地向我望了一眼,先并不講話,過了好一會,才道:“你
們全知道,我的權力极大,軍隊方面的許多將領,都對我心怀怨恨,但是,只要
主席一日在世,他們都敢怒不敢言。”
我不知道他對我們講出這樣實情來,是什么用意。“靈魂”停了半響,才又
道:“也就是說,主席一死,整個特務系統,一定會在一次軍事政變中垮下來的
,也就是說,我完了。“
“靈魂”又望了我片刻:“兩位,現在我對你們所說的,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我一直將主席重傷的消息瞞著,已瞞了三個多月,現在已瞞不住了,甚至已有
謠言說主席逝世,我必須挽救主席的生命,如果不能,那么我就只好趁我還有權
力之際,迅速發動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我失聲道:“你瘋了,你發動核子戰爭,必然遭到核子報复,那對你有什么
好處?”
“有好處的,我准備接受核子報复,世界上一大半人,會因之死亡,核子戰
爭無所謂戰胜國和戰敗國,几天下來,殘剩的人會迫不及待地想活下去,我當然
不會死,而在那樣的情形下也不會再有人來和我爭權奪利。”
“靈魂”的气息有些急促,他道:“可是別以為我愿意這樣,我必須這樣做
,我不能失去權力,不能落入政敵手中。教授,這全看你是不是肯動手術了!”
奧斯教授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靈魂”又道:“你不肯答應,無非是因為怕事
成之后,我要滅口,但是你們只管放心,我根本不需要你們保守秘密!”
我冷笑道:“你希望這消息傳出去,說你們主席的頭,是裝在另一個人的身
子上?”
“靈魂”道:“是的,你們几個人,知道這件事真正內情的,可以逢人便說
,可以召開最大規模的記者招待會,宣布你們所知道的一切,但是我卻仍然十分
放心,因為絕不會有人相信你們所講的話!”
我呆了一呆。
的确,“靈魂”講得十分有理。
A區主席沒有公開露面已有几個月了,在最近的半個月中,全世界有著各种
各樣的揣測,只不過是揣測而已。
如果日后,A區主席忽然又露面了,我們對人說,這個主席是人造的,他的
身子被換去了,他剩下的只是頭,僅僅一個頭而已。
這樣的話,有誰相信?
如果我們舉行一個世界性的記者招待會,那我們所博得的,一定是一場哄笑
,而且我們一定會被視為神經病!
“靈魂”看到我和奧斯都不出聲,他才道:“你們應該放心,你們該确信你
們的安全不成問題,我再給你們三小時的時間去考慮。三小時后,實在不能再拖
下去了!”
他話一講完,也不等我們的回答,便一揮手,由那四個高手簇擁著,走了出
去。
而他一走出去之后,“砰”地一聲響,囚室的門又已關上。
奧斯立即向我苦笑了一下:“'靈魂'的話,听來倒十分有理由。”
我看到奧斯的心已活動,我也無法否認“靈魂”的話,听來的确相當有道理
。
奧斯又道:“他說得對,他絕不能失去權力,如果他知道非失去權力不可,
那么,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去發動一場核子戰爭!”
我沒有別的話可說,我只好道:“可是,教授,你還得估計一點,那便是:
即使你答應了,但如果你的手術失敗的話──”
我講到這里,便停了下來,望定了他。
奧斯教授又來回地踱起步來。
奧斯教授走了几步:“靈魂曾給我看過名單,我覺得,在那些助手的幫助下
,我的手術,几乎不可能失敗。”
我嘆了一口气:“那么,教授,我只有一句話好說了:祝你成功。”
奧斯苦笑了一下:“衛,你不會以為我去挽救一個大獨裁者的性命,是一件
十分有違良心的事情吧?你會么?”
我緩緩地搖著頭,我的動作十分緩慢,因為我的心頭十分沉重,在那一剎間
,我實在想起了太多事。然后,我才道:“你說得對,‘靈魂’會作极其瘋狂的
垂死掙扎,你不得不去挽救那個大獨裁者,可以說,也是挽救了世界上的一場浩
劫。”
奧斯松了一口气:“多謝你這樣想,我請你不要离開我,我需要你給我精神
上的支持。”
我苦笑道:“這要看‘靈魂’的安排。”
我的話才一出口,便听得“靈魂”的聲音,自屋角傳了出來:“我絕對可以
使你們在一起,教授,你的決定聰明。衛斯理,你也証明了是聰明人!”
“靈魂”的人并沒有進來,他的聲音,通過了隱藏的傳聲器傳來。
我和教授,都不出聲,接著,囚室的門打開,“靈魂”走了進來:“教授,
謝謝你肯幫忙,我立即便去即集你的助手,和准備一切,你要先休息一下?”
奧斯教授有點近乎粗暴地道:“不要,什么也不要,我只要酒,給我一瓶威
士忌!”
“靈魂”搖頭:“你即將進行一項最复雜的手術!”
“那么,一杯也好,我需要酒!”奧斯高叫著。
“靈魂”沒有再反對,他道:“好的,那么,請兩位跟我來。”
我們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囚室,我道:“巴圖的傷勢怎樣了?你的目的已
達,他應該受到极其良好的待遇,才是道理。”
“你放心,他的待遇一直极好。”“靈魂”帶著這們來到了一具升降机之前
,升降机又將我們帶到了一間華麗得使人几乎難以相信的房間中。
“這是主席的休息室。”“靈魂”介紹著,一面拉動了一根有絲穗的叫人鈴
。
三十秒鐘之后,就有兩名俏麗的少女,在紫紅的天鵝絨帷幕之后出現,“靈
魂”吩咐道:“兩杯上好的威士忌,招待一級國賓。”
那兩名少女立時退出,不一會,便推著酒車走進來,來到我們的面前,替我
們倒酒。這是兩名极其美麗的少女,但是看到了她們,卻使人想起了机器人,或
是櫥窗中的塑膠模特儿。因為她們雖然美麗,但是缺乏了人應有的生气。
教授舉起杯子,一飲而盡,而且立時奪過酒瓶,再倒了一杯。
“靈魂”也并不干涉他。他不斷地通過一具小巧的無線電對話机下達命令。
在他下達的諸項命令之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的一項,他調了一師的
特務部隊,來固守七0三二地區,命令還特別提及,沒有他的手令,即使是副主
席,也不准通過!
“靈魂”擁有如此的權力,但是他還是怕主席一旦歸天,他的權力便會不保
。
奧斯連盡了三杯酒,“靈魂”才將酒瓶自他的手中,奪了下來:“一切全准
備好了。”
他講到這里,頓了一頓:“我們已答應那人,在你施行手術之后,一有适當
的身体便將他的頭搬過去,他表示自己的身体,能和主席偉大的頭部連在一起,
而感到极大的榮幸!”
奧斯站起身來。
“靈魂”又道:“手術要進行多久?”
“至少要三十小時。”
“那么,多久可以复原?”
奧斯教授道:“如果沒有意外,四十天左右,和常人一般無异。”
“靈魂”吸了一口气:“你必須成功!教授,你必須成功。”
教授冷冷地道:“別以為我想失敗!”
“靈魂”向外走去,我們在后面跟著。
在經過了一條迂回曲折,又長得使人有點覺得不碉煩的甬道之后,我們終于
來到了一扇門前,推開了那扇門,我們置身在一個极其宏偉美麗的大廳中。
這個大廳,我一點不陌生,因為A區主席,經常在這個大廳中召集部下訓話
和接見國賓。
穿過了宏偉的大廳,來到了另一個走廊,從這個走廊,可以望到“王宮”的
大門。
而這時,“王宮”的大門口,顯然正有不平常的爭執發生。
四輛滿載軍人的卡車,停在“王宮”的門口。車上的軍人穿著另一种制服。
在那四輛卡車之旁是許多穿著禁衛軍制服的軍人。
禁衛軍顯然是在對那四輛卡車上的軍人,作一种包圍,但是雙方都還沒有動
作,而且,也都保持著沉默,只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大聲叫嚷著。
發出那嘶啞的叫聲的,穿著金碧輝煌的將軍制服。
气氛緊張,連距离大門還有數十碼的我們,也可以感覺到。“靈魂”才一出
現,便有几個高級禁衛軍軍官,向他奔了過來,一位上校舉手敬禮:“報告首長
,空軍司令要謁見主席。”
“靈魂”的面色,十分難看,但是仍然鎮定:“召集第一00一部隊。”
那上校沉聲道:“已經召集了。”
“靈魂”道:“好,你做得很好。”
他一面說,一面又向外大踏步走了出去,我和奧斯跟在他的后面,當我們离
開大門口,還有二十碼左右之際,正在對兩名禁衛軍軍官大聲嚷叫的空軍司令,
便住了聲。
他一住了聲,气氛便變得更緊張。
第十一部:神秘醫院
每一個人都屏注了气息,那空軍司令是一位上將,身形高大,但是他對矮
小的“靈魂”,卻十分忌憚。
“靈魂”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是以當空軍司令的聲音靜下來以后,他向
外走去的腳步,反倒慢了下來。
而就在就時,一陣汽車聲傳來,有六七輛汽車,在王宮面前停下,先從那
些汽車中出來的,是十來個衛兵。
后來,便是另外兩個穿著將軍制服的人,和几個神情嚴肅的官員。
直到看到了那些人,“靈魂”的腳步才加快了,他一面向前走著,一面大
聲道:“陸軍司令,你可有奉主席的召喚。”
才從汽車中下來的將軍,在衛兵的簇擁下,加快了腳步,來到了王宮門前
,他和“靈魂”相遇,伸手和“靈魂”握了握:“沒有,但是一00一部隊出
動了,我身為司令官,當然要赶來現場的!”
“靈魂”點頭道:“很好!”
他立即又轉向另一位將軍,和那几個官員,臉上故意裝出一副訝异的神色
來:“咦,作什么?主席發出召開國務會議的命令?”
那几個人的神色,相當尷尬,他們還未曾回答,空軍司令便已大聲嚷道:
“我們要見主席!”
“靈魂”赶到門口,才只不過短短的兩三分鐘,但是我已然看出他處事的
精明和厲害了,他竟直到此時,才望向空軍司令!
而空軍司令,分明是這件事中的要角!
“靈魂”一面望向海軍司令,一面冷笑著:“各位,政体改變了嗎?”
陸軍司令大聲道:“沒有!”
他顯然站在“靈魂”這一邊,而且他的話也十分有力,有兩個官員(其中
有一個好像是宣傳部長)也齊聲道:“沒……沒……沒有。”
“靈魂”冷冷地道:“那么,未奉主席的召喚,空軍司令,你有什么權力
要見主席?”
空軍司令的面色一變,“靈魂”根本下給他有講話的机會,立時又疾聲道
:“而且,你還帶了四車軍隊來,目的是什么?想發動軍事政變?”
空軍司令的額頭上,冒出了汗來,他大聲道:“車中全是优秀軍官和优秀
戰士,主席必須親自頒發獎章。”
“你有接到命令?”
“沒有,可是,”空軍司令變得更大聲:“我們是主席的部屬,我們擁戴
他,我們要見他。”
在接著赶到的人中,一定有人是空軍司令事先約定前來的,但這時,卻沒
有人出聲。
“靈魂”冷笑著:“空軍授勛,挪后些日子,那算得什么?”
空軍司令四面望著:“我要見他,我一定要見他,你不能處置我。”
“沒有人要處置你。”“靈魂”將他的聲音,放得十分柔和:“可是,你
應該休息一下,緊張的國防工作使你失常!”
在空軍司令身后的四名空軍軍官,立時拔出槍來,可是,他們的槍才一拔
出,“砰砰砰砰”四下槍響過處,四名空軍軍官,一齊倒在血泊之中了。
“靈魂”來到了空軍司令身前,一伸手,將空軍司令的佩槍摘了下來道:
“你應該休息了,真的,你需要休息!”
空軍司令的臉色灰白,正在這時,另一名軍官拿著一疊文件,奔了過來,
奔到了“靈魂”之前:“首長,這是全國空軍基地政治人員的報告。”
“靈魂”打開文件夾,翻閱了一下,又搖著頭:“司令,請跟這位上校去
吧!”
一名上校立時走了過來,和四名禁衛軍,一齊擁著空軍司令,走進了王宮
。
當空軍司令在我的身邊經過的時候,我知道,從此之后,我將再也見不到
這個曾經顯赫一時的人物了。
而“靈魂”則若無其事地道:“各位請回去,据我知道,主席不想見任何
人,在短期內,他絕不會見任何人,他正在處理一件极偉大的工作!”
他講完之后,也不理會這些大官和將軍,便邀我們上車,那是一輛极華麗
的車子,轉眼之間,便已在街上風馳電掣,向前駛出,“靈魂”到這時,才道
:“你們看到了?”
我點頭道:“我看到了,但是,不到十分鐘,你就平定了一項叛變。”
“靈魂”忽然嘆了一口气:“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你也不能体會,剛
才,我的生和死,實在只是一線之隔。”
奧斯教授冷冷地道:“任何人的生和死,都只是一線之隔。”“靈魂”苦
笑道:“并不盡然,我的處境特別凶險,剛才陸軍司令站在我一邊,但是我如
果繼續不讓他們看到主席,那么,或許陸軍司令便不會站在我的一邊了。”
我笑道:“你何以肯定他們不會叛變主席?”
“那倒可以放心,一切的大權,全操在他的手中,而且,他已成了一個不
可推翻的偶像了。”
我和奧斯互望了一眼,并沒有再出聲,“靈魂”也大有疲憊地閉上眼睛。
車子在向前飛駛著,街道仍然是整洁而冷清,看來像是一幕幕巨大的電影
布景。
我注意著兩旁軍隊的數量,在轉過了一個彎,車子駛進了一條兩旁全是大
樹的筆直大道之后,兩旁站崗的軍隊,多了起來,士兵遠比兩旁的樹木為多。
“靈魂”的車于直駛向前,最后,到了一個檢查站之前,好几個高級軍官
一起奔過來,向“靈魂”行禮,一個軍官報告道:“首長,一切都照你的命令
,沒有人曾接近過這里。”
“靈魂”冷冷地道:“通過國家安全局,宣布為了特殊的國防原因,這里
在連續的几個月中,將成為禁區,任何人不得接近,空軍副司令的電話接通了
么?”
另一個軍官忙道:“他等你許久了!”
“靈魂”伸出手,那軍官一招手,另一名低級軍官連忙捧了一具電話過來
,“靈魂”抓起電話,便道:“倫將軍,恭喜你,你升職為空軍司令了。”
電話的那邊,傳來了一連串感激的聲音。
“命令由主席親自簽署,”“靈魂”繼續道:“過兩天,便可以向全世界
發表,祝你好運!”
“靈魂”放下了電話,揮了揮手,車子又繼續向前駛出去。
我看看這种情形,忽然想起一句話來,現在我知道“挾天子以令諸侯”是
怎么一回事了。
剛才“靈魂”說將副司令升為司令的命令,由主席簽署,那是十足的鬼話
,我到了這時,總算明白“靈魂”何以這樣不想主席死去的原因!
主席實在不能死,主席一死,他什么都完,他將成為一個一無作用的人!
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一幢极宏偉的、純自的建筑物,已出現在眼前。
那條筆直的路,直趨向那幢建筑物,造在一個三面環山的小山谷之內。我
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山城上有著高射炮基地。
而那建筑物之前,整列整列的士兵,全在作戰狀態中。
我從來也未曾看到一幢建筑物,受到如此嚴密的保護,當車子漸漸駛近之
際,奧斯低聲道:“他就在這里,上次我就在這里見到他。”
我自然知道奧斯口中的“他”是指什么人而言,在這樣的情形下,我也不
禁緊張起來。
當車于來到了离建筑物約六十碼之際,有一個檢查哨站,我們所乘的車子
,在檢查站前,慢了一慢,在檢查站前的几名軍官和士兵,一起舉槍為禮,一
名少校揮手,示意車子通過。
車子駛過了檢查站,但是“靈魂”立時道:“停車!”
他的車子一停,几名軍官一起奔了過來。
“靈魂”冷冷地道:“這個檢查站,是誰負責的?”
“報告首長,是我!”那少校立正,敬禮。
“靈魂”接著道:“你被捕了,罪名是失職!”
那少校舉起的手,還未曾落下來,一听得“靈魂”這樣說,整個人都呆住
了,臉色變得比灰還白,“靈魂”的六名衛士中的兩個,立時從車上跳了下來
,執住了那少校的雙臂。
其余的軍官,全部面無人色。
“靈魂”厲聲道:“任何人要通過這個崗站;都需要檢驗特別通行証,何
以你拒不執行我的命令?”
那少校爭辯道:“可是……可是通過崗站的是你啊!”
“你是十地道的蠢豬,剛才車速是每小時三十哩,現代的易容術和化裝
術,要造成一個和我一樣的人,輕而易舉,那就能不憑特种証件,肯定是我
么?”
那少校的身子開始發起抖來,在“靈魂”如此嚴厲的責斥之下,他無話
可話說。
而他身上的佩槍,也早已被“靈魂”的衛上繳下,一小隊禁衛隊員,跑
步赶到,將那應剛才還威風八面的少校帶走了!
如果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形,我一定要替那位少校不值了,但是在半
小時之前,我剛看到空軍司令的下場,也和那少校一樣,我的心中,當然也
不會有什么震惊之感了!
“靈魂”又向其余几名軍官望了一眼:“复述命令。”
那几個軍官,立時像机器人一樣地立正;齊聲道:“任何人想通過,都
必須呈驗持种証件!”
一個上尉,想是想出人投地,在講完之后,踏前一步:“首長、請你將
証件交給我,用特种紫外光來檢驗。”他上面說,一面伸出手來。
可是,“靈魂”卻自車中伸出手去,“叭”地一聲,在那上尉的臉上,
打了一個耳光,罵道:“你是另一只蠢豬,現在還不知道我是誰?”
那上尉僵立在那時,一動也不敢動。
我真替那個年輕人難過,他怎樣才能使自己再開始動,我不知道,因為
車子已然立時向前駛了出去,在建筑物前,停了下來。
我們一齊下了車,由“靈魂”帶著走進去。才一進大門,我就聞到了一
股醫院特有的气味。
這當然是一座醫院!
醫院中看不到醫護人員,到處全站著禁衛軍,我們直來到了升降机前,
“靈魂”才對教授道:“有關人員全在會議室中等候,希望手術可以立即進
行。”
奧斯教授搓著手:“在會議室中的專家,和你提供給我的名單一樣?”
“是的,都是第一流的外科醫生!”
我忽然問道:“你的意思,他們在事后,也安全?”
“靈魂”冷冷地道:“你問得大多了,而且,我想,你也不必參加他們
的會議,對么?”
我在“靈魂”那种陰森可怕的語調中,有十分不祥的預感,我立即伸手
碰曳斯教授,意思是想奧斯教授堅持要我參加他們的會議,由于“靈魂”需
依靠莫斯教授,是以我和教授在一起的話,至少暫時安全。但是,或者是由
于奧斯此時的精神,已然在极其緊張的狀態之中,又或者他并不是過慣冒險
生活的人,沒有足夠的机警体會我碰他的意思。
他只是回頭向我略望了一眼,繼續向前去。
“靈魂”卻反而已看出我的用意了。
他對我發出了一個不怀好意的陰笑,向他身后的兩個衛士揮了揮手。
那兩個衛士一定跟隨著“靈魂”許多年,“靈魂”一揮手,那兩人便已
知道什么意思,立時踏前一步,一左一右,將我挾往。
我想張口大叫,但是“靈魂”卻已先我一步:“教授,你即將參加會議
,而且立時要施付手術,我和衛斯理都不來打扰了,請你直向前去,你看到
前面的那位老者了么?他便是我們醫院的院長。”
那時,那位醫院的院長,已向前迎了上來,奧斯不知是不是曾和他相見
過,但是至少,他們相互募名己久。
是以,他們相見的情形,十分融洽,而且,他們兩人立時走進了會議室
之中。
“靈魂”望著關上的會議室門,長長吁了一口气,轉過頭來,他的臉上
,有著十分輕松的神情,他向我一笑:“你看,不論你如何破坏,我的計划
還是成功了!”
他這樣講,令得我感到十分气憤。
可是他卻還不知足:“現在,你該明白了?沒有人可以阻擋我,我將永
遠維持我的權勢,沒有人可以胜過我。”
我冷笑一下:“如果手術失敗了呢?你忘記你求教授動手的時候那副可
怜相了?”
“靈魂”臉上得意的神情,立時消失,他惡狠狠地望著我:“每一個人
都有不喜歡人家提起的事情,一個聰明或是有教養的人,就不會故意提起!
”
我明知我這時的處境,极其不妙,我完全在“靈魂”的勢力范圍之內,
但是我的脾气,卻又逼得我非去頂撞他不可。
我突然笑了起來:“這就是所謂怕人揭爛瘡疤!事實上,你只是一個可
怜的小丑,一個影子,想想看,如果你主人的頭部,不能移植到另一個人的
身上,那會出現什么結果,你想想看!”
震惊和憤怒,令得他的動作粗野起來,他發出极難听的咒罵聲,一個箭
步,向我直竄過來,舉手便摑!
“靈魂”的身形,十分矮小,以至于他若是想打一個正常身材的人的耳
光,手臂便必須伸得十分直。而為了表示他的權勢,或是掩飾他身形矮小的
自卑感,他特別喜歡打別人的耳光。
我自然不會被他打中,在他惡狠狠地向前扑過來之際,我向后一仰,一
翻手,五指如鉤,已然將他的手腕拿住。
我一擒住了他,他立時便知道自己犯了錯誤,他一面用力地掙扎著,一
面發出了可怕的怪叫聲,他的几個衛士,立時向前沖了過來。
但是我的左手扭住了他的右臂有手早已將他腰際的佩槍,拔了出來。
當我開始注意他那特大的佩槍之際,我還只當那是一种威力特強的德國
車用手槍,但是,這時,將這柄槍搶到手中之際,我不禁大喜過望!
那是一柄火箭槍,它可以發射九枚強力的火箭,那么一件有用的武器,
落到了我的手中,那無論如何,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我一拔槍在手,便立時揚了揚。
可是我的動作,卻并不能喝阻“靈魂”的衛士,他們仍然向前扑來,六
人繞到了我的身后,己經將我圍住,我只得將火箭對准了“靈魂”:“你想
想,如果我發射,會有什么結果?”
“靈魂”厲聲道:“你將成為蜂巢!”
我“哈哈”笑了起來:“首先,你的上半身消失,而且,也沒有什么手
術可以使你复活,你將死不得全尸!”
“靈魂”不出聲,我道:“下命令叫你的衛士退后!”
“靈魂”喘了口气,揮手道:“好,你們退后去,你們退后去,你們退
后去。”
那六個衛士簡直不是人,而是听從命令的机器,“靈魂”一揮手,他們
便一齊退了開去,我一看到我身后己沒有人,便拉著“靈魂”,疾退出去,
那是一條走廊,我迅速地穿到了走廊的另一端,轉進了另一條走廊之中。
我一轉了過去,那六名衛士,看不到我,我回頭看去,那走廊中還有十
凡名士兵站著,但是那十几名士兵,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我這時的念頭:我必須逃出去,必須!因為我感到“靈魂”不可能會放
我安全离去!
我在想的,只是我如何离去。
我是不是應該一直帶著“靈魂”呢?看來我應該這樣,因為這樣的話,
我就可以有恃無恐。
但是如果我這佯的話,我卻又將成為無數軍警追捕的目標,這當然不是
好辦法!
我拉著“靈魂”,又向前走出了几步,旋開了一扇門,那是一間雜物儲
藏室,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使自己鎮定下來。
“靈魂”沉聲道:“你沒有机會,你一點机會也沒有,絕對沒有!”
我本來也感到自己的机會,微乎其微,但是人家這樣講我,我卻不服气
,我回答道:“我的机會大多了,“靈魂”先生,在這所醫院中的所有人,
一定都奉到命令,保持紀律,維持肅靜,你的衛士雖然知道你被擄了,但是
他們也必然不敢通知軍警,這件事傳出去,會影響你的政治生命。”
第十二部 只剩下頭部活著
“靈魂”面色難看,一聲不出。
我笑了起來:“所以我有极大的机會逃出去!”
我一講完這句話,便立即揚起了我手中的火箭槍來,將槍柄重重地敲在他的
后腦上。他的身子像是浸了水的油條一樣軟下來。
我伸手在他的衣袋中摸索著,找到一本藍色的小本子,那小本子只有几頁空
白的硬紙,看來沒有什么用處。
但是,正當我想將之順手棄去之際,我想起“靈魂”在醫院門口作威作福時
曾提及時出醫院的人,都必須呈驗一种由紫外線檢查的特別証件,我相信這就是
了,于是收了起來。
我又在他的身邊,取到了另一些有用的東西,和相當數量的錢鈔,然后,我
在他的后腦上,再加上一擊,我估計這兩擊,他至少要昏迷三小時之久!
我將他塞進了一大堆的臟床單之中,在那里,不會有什么人發現他。
然后,我將那扇門打開了一道縫向外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吃了一惊,只
見那六個衛士中的兩個,背對著我,就站在門前!
他們顯然在秘密地尋找著“靈魂”。
我連忙將門輕輕的關上,這种情形,雖然令我嚇了一跳,但是卻也使我十分
欣慶,因為正如我所料,那六個衛士,并不敢將事情鬧得全院皆知!
我將門關上之后,又將之鎖上,然后,后退几步,踏在雜物上,攀上了一扇
气窗。
那气窗是通向另一邊走廊的,那條走廊十分短,盡頭處是一扇門,而在那走廊
的口子上,卻豎著一塊警告牌,上面寫著:任何人不經特別准許,不准接近。
在那塊警告牌之前,有兩名手持卡賓槍的兵士守衛著,他們离我,最多不過
四碼。
但是,他們是背對著我而立的。
而且,他們只是站著一動不動,我等了約兩分鐘,便開始行動。
我的身子,慢慢地從气窗中擠出來。
我必須十分小心,小心到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的程度,身子几乎一寸一寸地
從那气窗之中擠出去,等到我的身子,終于全擠出了气窗,我的左手拉住了气窗
,然后,手一松,身子向下沉。
在將要落地之際,我身子屈了一屈,落地時的彈性增加,沒有聲音發出。
那兩位士兵,仍然背對著我,站著不動。
我面對著他們,向后一步一步地退去,那條走廊只不過十碼長,我很快便退
到了盡頭的那扇門前,我反手握住了門球,輕輕地旋轉著。
那門居然沒有鎖,我輕輕地旋著,已將門旋開了!
我連忙推開門,閃身進去,又將門關上,總算逃過了那兩個衛兵,大大地松
了一口气,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但是我卻至少已獨自一人,可以仔
細考慮一下逃亡計划了!
然而,就在這時,我的身后,忽然響起講話聲。
我還未曾轉過身來,心中以為暫時安全,背后忽然有人講話,我的狼狽可想
而知。
一時之間,我几乎僵住了,連轉身也在所不能!
而在我身后發出的聲音,卻以一种十分不耐煩的聲調道:“什么時候開始,
我還要等多久?”
等我定下神來,听得他講的是這兩句話,不禁呆了一呆,因為,我實在不知
道那是什么意思。
而那人卻一直在重复這兩句話,他不住地問我:“我要等到什么時候?”
我緩緩地轉過頭來,那是一間陳設十分簡單的房間。
那房間几乎可以說沒有窗子,光線相當幽暗,它只有四扇五寸高,三寸寬的
气窗。
那個和我講話的人,他坐在一張單人床上。他雖然坐著,但是可以看出他是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穿著一件病人穿的白衣服,頭剃得精光,連眉毛也全剃光!
一個頭發和眉毛全剃得精光的人,看起來自然十分滑稽,我望向他,他也似
乎覺得有點不對。
我們兩人對望了片刻,我拚命在想:這人是誰?他是什么身份?
但是我卻想不出他是誰來,然而他既然是住在守衛森嚴,非經特別許可,不
准擅入的地方,應該是十分重要的人物。
然而,從這間房間的陳設,以及他所享受的待遇來看,他顯然又不是受重視
的人物!
我正想出聲相詢時,他已然道:“你,你是誰,你不是醫生,是不是?”
我搖了搖頭:“我不是醫生。”
那人嘆了一口气:“原來還沒有開始,還要我再等下去?”
他一面說著,一面臉上現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來。我心中好奇心實在到
了极點,是以我忍不住的問道:“你是在等──”
我只問了四個字,便突然停了下來。因為我發現那個人精神恍惚,根本沒有
集中精神來听我的講話。
接著,他伸手在摸他自己的脖子,在不斷地摸著,而也在那一剎那間,我的
心頭一亮,我完全明白他是什么人了!他就是“那個人”!
他的頭將被切下來,他的身体,經由手術和主席的頭連結在一起,供給主席
的頭部以繼續活下去的力量。
而他自己,則將只剩下一個頭,而失去了他的身体!
一想到這一點,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我向前走了兩步,將一只手放
在他的肩頭之上,他像是触電也似地抬起頭來望著我。
我盡量將自己的聲音放得柔和,因為我認為他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我問他
道:“你等得有點不耐煩,心急了,是不是?”
他卻連忙否認:“不,不。”
我苦笑了一下,指著他的頭,又指著他的身子:“你是自愿的么?”
他又道:“當然,是我…………自愿的。”
我嘆了一聲:“那么,你知道自己將只剩下什么?”
那人的面色,在陰暗的光線下,變得可怕地蒼白,他道:“我知道……我知
道……但是首長說,我還會活著,是么?我還會活著!”
我在剎那間,實在不知道講些什么才好,我的喉間,像是有一大團泥堵著。
我呆了好久,才道:“是的,你將活著,這一點我倒可以保証。”
我的确是可以保証的,因為我看過那只獨立生活的猴子頭。
那人松了一口气,我立時又道:“但是,只剩下頭,活著,又有什么用呢?
”
他喘起气來:“那總比死好,我實在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我搖頭道:“你的想法不對,你如果不想死。你大可不答應這件事,你若是
不答應這件事,我想他們是不能將你怎樣的。”
他吃惊地望著我,像是從來也沒有想到過這件事一樣,然后,他突然問道:
“你,你是什么人?”
我道:“我是一個外來者。”
他的身子在發抖,但是他終于強自鎮定了下來,道:“你怎樣進來找到我的
?据我所知,我受著极嚴密的保護。”
我搖頭道:“這講起來太長了,你還未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他突然笑了起來:“你的問題太天真了,身体強壯,條件适合的人,并不是
只有我一個人,我如果不是“自愿”的話,我就會立時被槍決,而直到有人“自
愿”為止。”
他說完了之后,又低下頭去。
他的确是一個十分強壯的人,但是他這時低頭坐在床沿的樣子,卻使我聯想
起一只頸際的毛已被拔去,而另一旁又有一鍋滾水准備著的雞!
我道:“那么你准備接受這种悲慘的命運?”
那人攤了攤手:“還有什么別的辦法?”
我不說話,他也不再作聲,房間中突然靜了下來,我的心中,突然起了一個
怪异的念頭,這個人雖然被嚴密地看守著,但是,似乎根本沒有人去注意他究竟
是什么人,而且,當一個人的頭發和眉毛,全剃去之后,每個人的容貌,看來都
十分接近。
那人和我,本就有三分相似,如果我也將頭發眉毛,一齊剃去,那么,我就
可以變得看來和他十分相似。現在,我無法逃出去,只有一個辦法,可使我脫險
:冒充他!
這种逃亡的方法,有點像“基度山恩仇記”中的逃獄法,危險,但也是唯一
方法。
奧斯教授和專家們開完了會后,自然首先要將那個人的頭切下來,他會被帶
离這間房間,放在床上推出去,在推他出去之時,如果我冒充他的話,有机會逃
走!
我想了約三分鐘,才問道:“你的頭發和眉毛,剃得如此干淨,有人天天來
替你剃?”
“不,”那人搖著頭:“我自己動手,已將近三個月了,我沒有別的事好做
,我每天都不斷地剃著頭發、眉毛和胡子,他們吩咐我這樣做。”
他一面說,一面指著另一扇半開著的門。
那扇門即是半開著,我自然早已注意到,門內是一間浴室。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剃頭的工具,就在那間浴室之內,我向他走近一步,
突然之間,我一拳擊向他的頭部,他的身子向后一仰,我倒未曾料到他個子那么
大的,卻是如此容易被擊倒!
當他的身子向后一仰之后,我立時提起他的身子來,這時他已昏過去了!
我又補擊了一拳,然后,迅速的除下他身上的那件白衣服來,換在我自己的
身上,又將他的身子,塞進了那張單人床下。
我沖進了浴室,在不到十分鐘之內,就將自己的頭發、眉毛剃了個精光,當
我照著鏡子的時候,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
因為我看來和那人太相似了!
我知道,由奧斯教授主持的會議,既然已開始在舉行,那么,我也不必等太
久,一定會有人來找我的。
我估計沒錯,只等了四十分鐘,便有腳步聲傳來,我坐在床沿上不動,盡力
摹仿著那人的姿勢。房門未被敲打,便被推了進來。
我學自那人的聲音:“我還要等多久?”
進來的四名醫生,走在第二位的,居然是奧斯,在那一剎那間,我真怕奧斯
認出了我來,但是他并沒有認出我,他直來到我的面前,替我作了簡單的檢查。
我的手中一直握著那柄火箭槍,那件白衣服十分寬敞,即使在奧斯教授替我檢查
之際,我要隱藏那柄火箭槍,也不是難事。
我并沒有出聲,因為這時,我自己的心中,也十分混亂,我還沒有一個具体
的行動方針。
現在,我當然可以破坏“靈魂”所安排的一切,但是,破坏了這一切之后,
必然引起可怕的結果,包括“靈魂”所威脅的,發動核子戰爭在內。
奧斯檢查了我十分鐘左右:“這是一個完美的身体,我可以做得成。”
和他同行的三位醫生道:“那么,可以開始了。”
奧斯教授道:“是的,通知冷藏系統准備,我們先要將他的体溫,冷到冰點
以下,然后,才可以取得他完美的身体,主席的身子同樣要冷藏,一切將在低溫
中進行,各位,我需要你們能力合作!”
一听得奧斯這樣講,我嚇了一跳,看來如今的形勢,逼得我非采取行動不可
了,因為如果我的身子被送進了冷藏系統之后,那么,不會有反抗的能力!到了
我失去反抗能力之后,我的頭會被切下來,我的身体會被奧斯超凡的手術,去和
主席的頭連在一起!
我連忙向屋中退了一步,也許由于我的神色十分緊張,因之一位醫生道:“
對他加強守衛,你看,他的神情顯得他情緒不穩定!”
另一位醫生立時用一具無線電對講机下了一個命令:“快派八名衛士來。”
几乎只是半分鐘內的事情,在那半分鐘之內,我還沒想出應該怎樣辦來,八
個士兵已然來了。
這時,這极其后悔,剛才為什么不干脆殺了“靈魂”!
在事情需要當机立斷的時候,如果還在后悔已經做錯了事,那么,就會吃虧
了。
當時我的情形,就是這樣,在我后悔之際,兩名士兵強有力的手臂,已然勾
住了我的手臂,接著,几乎是突如其來地,一名醫生突然向我注射了一針,那名
醫生動作极快,注射針在我的手臂上插了一插,立時拔了出來 。
在我瞪目不知所對之際,那醫生已然道:“好了,沒有事了,在以后的几小
時中,你什么感覺也不會有,但是卻仍然是清醒的,手術需在你腦子活動不停止
的情形下進行,不然,你的腦子便不能再活動,一切全是你自愿的,你不必太緊
張。”
我想張口大叫,說明我不是他們早經選定的換頭人,但是,當我想這樣叫的
時候,藥力已經發作,我身子的知覺消失。
我像是頭部已被切下來一樣,根本不感到了身子的存在──雖然還可以看到
自已的身子。
我已沒有講話的能力,但是腦子十分清醒,清楚地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將
被送入冷藏庫,將被切下頭來!
我額上的汗,不由自主,涔涔而出。一名醫生替我抹著,另一名醫生叫道:
“奧斯教授,你看!”
奧斯教授轉過頭來,皺著眉頭望定了我,又在我的肩頭上拍了拍:“你放心
,你的頭會一直活著,直到你找到一個新身体為止,你絕不會死,也絕不會有什
么痛苦。”
奧斯教授又道:“你緊張,只是害了你自己,手術有一絲一毫錯誤,你就一
定活不成!”
我心中苦笑,本來以為扮成了那個換頭人,可以使我有机會混出去。
可是誰想得到結果卻是這樣!
我怎么辦?我怎么辦?
不論為人何等机智,這時也一籌莫展,而且,就算我有了辦法,也難以付諸
實行,因為我根本不能動!
我宁愿一無知覺,那么,當我恢复知覺時,就算發現我的身子已經不見,也
只好接受既成的事實!
如今,我卻清醒地一步一步接近那可怕的事實。
活動擔架床推了過來,我被抬起,放在擔架床上,兩個人推著,向前走去,
我躺在擔架床上,拚命掙扎,這是我的生死關頭,只要一被推進了冷藏系統,那
就完了!
可是不論我想出多么大的力道,我卻是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略動一動,即使是
手指,也一動都不能動。
我唯一可做的事,便是睜大著眼,眼看我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一直來到了
那扇漆有紅色的字的門前,略停了一停。
在那扇門上,紅漆寫的字,我看在眼中,更是触目惊心:“冷藏車”!
那扇門一打開,一股寒气,扑面而來,而我全身汗出如漿,是以這股气襲了
過來,更加令我覺得寒冷,身子不自由主發起顫來。
一個醫生來到了我的身邊,用毛巾抹著我頭上的汗:“開始時,會因為寒冷
而感到极度的痛苦,可以放心,我們會替你注射喪失感覺的麻醉劑,而且,在攝
氏零下十度以下,人体對溫度的再低,也不會有敏銳的反應。”
我拼命轉動著眼珠,希望那醫生可以明白我是竭力想表達些什么,我的眼球
,已是我的身子所能動的唯一地方了。
但是,那醫生似乎一點也未曾放在心上,他替我抹了抹汗,便要走了開去。
也就在這時,奧斯走了過來,問道:“他的情形可好么?”
那醫生道:“不住地出汗。”
奧斯“噢”地一聲:“他的心情大過緊張,實在難免。”
在奧斯的身邊,另有一個人接口道:“教授,他神情緊張,會影響手術進行
?”
一听到聲音,我更是一呆。
那是“靈魂”的聲音!
原來“靈魂”被他們找到了!
奧斯沉聲道:“有影響,但不會十分大。”
“靈魂”道:“教授,你這次手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你何不將他全身
麻醉后進行手術、
“假如那樣”奧斯回答道:“他就會死。”
“靈魂”有點怒意,他叫道:“就讓他死去好了,只要手術進行得完美就是
!”
奧斯的臉,立即漲得通紅:“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是一個醫生,你認為我
是什么人?是一個劊子手?還是一個謀殺犯?”
“靈魂”道:“可是他……你看他!”
我可以看到“靈魂”的手指,直指我的額頭上來,奧斯教授這時,也向我望
了過來,我再度拼命動著我的眼珠。
奧斯教授一愕,他像是發現了有怎么不妥了,他皺起了眉,然后揮手道:“
你們全出去,我要和他單獨相對片刻。”
“靈魂”立即叫了起來:“你要把握每一分鐘的時問,你──”
第十三部 變成了換頭人
奧斯打斷他的話:“我會把握每一分鐘的,而且,我要使這項手術,變得完
美絕倫!”
“靈魂”和另外一個醫生,以及還有几個人,走了出去,奧斯將擔架車推到
了一張椅子之前,他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然后,只听得他道:“你別緊張,緊張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你所受的痛苦
,不會比進行一次普通手術更甚!”
唉,他還沒認出是我!他還在不住地安慰我。
我拚命地轉動著眼珠,我相信有好几次,我的眼珠翻得太高,以致我的眼眶
中只是一片空白了。
那种怪异的樣子,當然會引起奧斯的注意的。
奧斯嘆了一聲:“你有什么話要說?事情已到了這一地步,絕不容許你反悔
的了,你可以活下去,我向你保証。”
我仍然轉動著眼珠,奧斯伸手,將我的眼皮合上。
這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因為我的眼皮,一被合上,我便沒有力道再睜開來,
我連轉動眼珠示意這一點,也做不到了!
唉,奧斯啊奧斯,你難道真的一點也認不出我來么?難道到了手術床上,你
也是照樣動手?
我實在沒有辦法可想了,我的一生從來未曾有如此可怕的經歷,試想,神智
清醒地等著人家將你的頭切下來,而且,其結果還不是死亡,而是繼續地活下去
!這實在是一想起來便令人戰僳的事!
我雖然沒有气力運動身子的任何部分,但是我卻在不受控制地發著抖。
我覺出奧斯的雙手,在我的身上,輕輕的按著,那當然是想令我鎮定下來。
這時,我的心中,又不禁產生了一線希望。
因為“靈魂”的那柄火箭槍,仍然握在我的手中。如果奧斯教授一碰到了這
柄火箭槍,那么,他一定會大吃一惊,而且,也會想到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
算他想不起那是怎么一回事,那么,我只求他向我多看几眼,他一定可以認出我
是誰來,他會救我!我宁愿被“靈魂”投進黑牢之中,也不愿活著看到自己的身
体和頭部分离!
奧斯的雙手,按在我的肩頭上,然后,順著我的雙臂下移,我的心狂跳,希
望他的手動得快些,并且不要半途停止。
我的希望,終于成了事實。
當奧斯教授的左手,碰到了我右手中所握的槍之際,我覺出他震了一震。
接著,我又覺出,他掀開了蓋在我身上的床單,拉開了那件白袍,他一定已
看到那柄火箭槍了,我可以獲救了!
可是,正當我心中狂喜地呼喚之際,我卻听到了奧斯自言自語的聲音。
我听得他道:“可怜,竟然想到了自殺,你會活下去,而且,我也一定可以
找到合适你的身体,你可以話下去。”
他一面說,一面輕而易舉地扳開了我的手指,將火箭槍取走了!
我的心中,像是被冰水過了一樣的冷,我不知用了多少難听的話來咒罵奧斯
,他是一頭蠢豬,比狗還蠢,他竟不看看那一支什么槍,也不想想,一個要被人
切頭的人,怎樣有可能得到這樣一柄槍的,他也不向我多瞧几眼!
我心中唯一的希望幻滅了,難過、惊駭,難以形容。
我想他大概是在猶豫如何處置那柄火箭槍,我也無法估計已過了多少時間,
才听得奧斯叫道:“可以進來了。”
一听得那句話,我的身子比冰還冷了。
那等于是在宣判我已經完了,不再有任何机會,頭要和身子分离!
接著,我听得腳步聲、開門聲,以及擔架床被推動時的聲音,我又被推向前
去,奧斯教授和几個醫生,跟在我的后面,在討論我的情形。
我簡直已喪失了集中精神去听他們談話的能力,在我听來,他們的交談,就
像有數十頭蜜蜂,正在我耳際嗡嗡地繞著飛。
所有的話,我只听清楚了一句,那便是奧斯說我的精神不怎么穩定,但是他
又說那不要緊,手術可以依時進行。
當擔架床又再度停下來之際,我的神智,略為清醒了些,在那時,我又听到
了“靈魂”的聲音。那的确是“靈魂”的聲音。但是或許是我那時的心情,太异
乎尋常,是以我听來覺得“靈魂”的聲音,十分异樣,說不出來的怪异。
“靈魂”是對誰在說話?是對我么?大抵是對我在講話了,他道:“別緊張
,教授說過,他一定能成功,你可以繼續活下去的。”
繼續活下去,繼續活下去,這句話我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是卻沒有人知
道,我宁愿不要活下去,我宁愿死去,也比活著只有一個頭好些!
可是有誰知道這一點呢?我想大聲叫出來,但是我卻連張開口的气力都沒有!
“靈魂”還在不斷地重复那句話,我也不知道何以“靈魂”忽然對一個微不
足道的“換頭人”,表示起那樣的關心。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當然也不及去深究他為什么要不斷地那樣說,“靈魂”
的聲音,漸漸地,也變成了蜜蜂“嗡嗡”聲的一部分了。
我覺得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中,漸漸地,我知覺麻木了,我的神智也更昏迷了
,終于,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在經過了多少時候之后,才醒過來的。
當我的腦子又能開始活動,而且知道有我自己這個人存在之際,我盡量想:
我是誰?我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了?
過了沒有多久,慢慢地想了起來,所有的事,全想起來了!
我現在怎樣了?我的身子…我的身子…我感不到身子的存在,難道我的頭,
已被奧斯教授切下來了?我的頭……是被安置在什么地方呢?
我立即想起了那只在奧斯教授實驗室中看到的猴子頭來。
我的腦中清晰地現出那猴子頭像是在進行土耳其浴的樣子來。
我的身体一定已經不見了,而代之許多根粗細不同的管子,我用盡所有的气
力,想覺出我身体的存在,但是自頭以下,一點知覺也沒有。
我拚命設想著我在揮手,在頓足,但是一切都屬徒勞,我只覺得輕飄飄地,
所發出的力道,絕無歸依。
我用盡所有的气力,想睜開的我眼睛來,這本來是一個連嬰儿也輕而易舉的
動作,但這時對我來說,卻像是在用力舉著千斤閘!
但是我卻至少還可以感到我眼皮的存在,它們雖然沉重,但還存在著,不像
我的身子那樣,已然消失。
我一定已失去我的身体了,我的身体,已和那個大獨裁者的頭連在一起,而
我已不是一個人,我只是一顆頭。
我在比惡夢更恐怖千百倍的恐懼中打著滾,突然,我的努力,有了結果,我
的眼皮,竟然可以慢慢地睜開來了。
我可以看到東西了,我的身体,我第一要看的,是我的身体!
我首先發覺,我臉向上躺著,我盡量將我的眼珠壓得向下。
可是,我看不到我的身子!
我只看到一只鋼柜,我的頭在鋼柜之外,看來,我像是在洗土耳其浴。
而我立即所想到,便是那只猴子頭。
自我的喉中,發出了一陣陣呻吟聲來。其實,那并不是呻吟聲,而是喉部發
痙攣時所發出的聲音。我的身体真的不見了。
我不但喉頭發出可怕的聲音,鼻孔中也呼哧呼哧地噴著气,不知道過了多久
,忽然,我覺出,在發出同樣的怪聲的,不止是我一個人。
就在我的身側不遠處,有另一個人,也發出著同樣的聲音。
我呆了一呆,這個發現,令得我慌亂之极的心情,平靜了些,我勉力轉過眼
,向我左側看去,我看到了在我左側三尺處,有著另一個人。
其實,那不是另一個人,應該說,是另一顆人頭。
那個人頭,和我的處境相同,他也是仰天躺著,眼珠卻向著我這一邊,他自
頭以下,是一個長方形鐵柜,看不見他的身子。
他的頭發被剃得一根不剩,連眉毛也是,是以看來十分滑稽。
我當然不會去嘲笑他的怪相,因為我自己也是那樣子的。
我一看到了他,第一個念頭便是:這一定是原來的那個,我曾經遇到過的換
頭人了。我是將他擊昏了過去,塞在床底下的,但這時他已被發現。
可是,當我向他多看了一眼之后,我卻發現他并不是那個換頭人,這個人的
頭大得多,而且,他寬闊的額角,方的臉型,都表示他獨斷之极,他即使沒有頭
發,沒有眉毛的,也給人以他不是普通人的感覺。
他,是什么人?我迅速地想著,我并不用想多久,就得到答案了。
他,A區的主席!
一想到了這一點,我的心境突然平靜了下來。那是突如其來的,剛才我心中
的亂,難以形容,但這時,我已完全靜了下來。
我明白,我的身体的還在,未曾被切去。
我之所以感不到我身体的存在,那是因為我的身体被冷藏了。同樣的,主席
的身子在我的旁邊,當然他那已潰爛不堪的身子,也在進行冷藏,以便使他的頭
,可以被順利地切下來。
而當我的心境平靜下來之后,我發現我的喉頭,不但可以發出那种怪异的發
音,而且,也要以十分吃力地講話,我勉力地道:“主席!”
主席居然也能說話,他道:“手術什么時候開始,我……還要等多久?”
我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我只是問他:“你怕么?”
主席不回答,只是喘著气。
我又道:“主席,在你的統治之下,有好几百万的人頭和身体分离了,現在
,當你自己的頭,要和身子分离的時候,你害怕了?”
我無法十分清楚地看到我的活在主席的臉上所引起的反映,但是我卻可以听
到一陣濃重的喘息聲,我又道:“你真的害怕,是么?”
主席的聲音很微弱,他道:“你是誰?你不是選定的人!”
我道:“是的。他們弄錯了。”
主席叫了起來,他的叫聲,十分微弱,我怀疑除了我之外,是不是還有第二
個人可以听得到。
他叫了几聲,便不再叫。我又說道:“我來,想救奧斯教授出來,他們弄錯
了。”
主席道:“你……為什么不向他們說明?”
我道:“我當然會向他們說明,但你一生之中,可曾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見過
陌生人?”
主席發出了一陣怪异的笑聲:“很難說,我可以永遠活下去!誰知道會有什么
怪事發生?”
我道:“是的,你的身子坏了,你可以換一個身子,以后,你的頭坏了,你可
以換一個頭,但,那還是你么?”
主席這才道:“你不說,我也會告訴他們的,他們弄錯了,這實在是一項可笑
的錯誤。”
我應聲道:“我們的見面,也是可笑的見面。”
主席又怪聲笑了起來:“不怎么可笑,你使我想起了一個問題來:我還是我么
?”
我并沒有回答他,因為我已經听到了門柄轉動的聲音,我盡我所能地叫了起來
:“奧斯,奧斯!”
雜沓的腳步聲,向我奔了過來。
我首先看到奧斯高大的身形,向我逼近,同時听得他叫道:“天,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
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气,奧斯這樣气急敗坏地叫道,那當然表示他已認出我來。
而他已然認出了我,當然不會再將我的頭切下來。
這時心頭的輕松,難以言喻,而且,我還產生一樣异樣的感覺,我感到自己以
后,實在沒有什么再值得可怕的事了!
接著“靈魂”也奔了進來,叫道:“什么事?”
奧斯的聲音,十分憤怒,他還認為那一切是“靈魂”安排的,是以他怒气沖沖
地道:“什么事,你看看這是誰,是衛斯理!”
“靈魂”俯首向我望來,他惱怒之极,揚手向我打來。然而他還未曾打中我,
便被主席喝住了。主席的聲音听來十分微弱,但是,卻具有無上的權威,他道:“
別打他,好好地對待他。”
“靈魂”的手僵在半空,他奇怪地轉過頭去,望著主席。但是卻并沒有表示异
議。
接著,奧斯已指揮著几個人,將那鐵柜上的儀器,作了一番調整,我想那一定
是提高溫度的,是以我漸漸地覺得暖了起來,可以覺得我身子的存在。
最后,我被拖了出來,奧斯一直在照顧著我,我被送到了一間十分舒服的病房
之中,奧斯望著我:“你可以睡得著么?”
我搖了搖頭,奧斯又道:“那么,我替你注射一針鎮靜劑如何?”
我苦笑了一下:“有必要么?”
奧斯點頭道:“那么比較好些。”
我接受了他的勸告,接受了注射。五分鐘之后,我開始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我醒來時,陽光十分刺目。窗帘未曾拉上,陽光直射在我的臉上。
我睜開眼來,但是陽光使我目眩,我立時又閉上了眼睛,然后轉過頭去,在我
還未曾再睜開眼來時,我已經听到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
那十分熟悉的聲音叫道:“衛斯理,你准備做和尚么?就算做和尚,也不必去
剃眉毛的啊!”
那是巴圖的聲音。
我立時睜開眼來,真的是巴圖。
我連忙坐了起來,緊緊和巴圖握手,在經歷了如此可怕的事情之后,又見到了
好友,心情的激動、歡愉,實在難以形容。
巴圖一面用力地搖著我的手,一面道:“別緊張,你沒有事了,你沒有事了。
”
過了足足五分鐘之久,我才出得了聲,我道:“巴圖,我們怎會在一起的?”
巴圖道:“我也不知道,你被几個人推進來,那時你正睡著,我也認不出你是
什么人,后來由于好奇,想看看和我一起的是什么人,才認出你來的。”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這時,我實在感到人類的語言文字,在我現在這樣情形
之下,真不夠用。不論是什么文字,“死里逃生”,已將一個經歷了可怕的事情之
后的人的心情,形容到极致了。
但是,我卻不是“死里逃生”,因為這一直沒有死亡的威脅,然而,我雖然可
以活下去,但是卻比死更可怖,更令人心悸!
巴圖想是也從我的臉色上,看出我曾有著十分恐怖的經歷,是以他不斷安慰著
我,直到我反問他道:“你受傷之后,怎么樣?”
“我很好,什么都有,所欠的只是自由而已。”
“巴圖,這里是什么地方?我們可能想辦法逃出去么?我實在受夠了!”
巴圖搖了搖頭:“我怕不能,你不妨自己去觀察一下。”
我站起身,到了窗前,向下看去,我并沒有被搬离這所醫院,仍然在這所醫院
之中,只不過現在,我在這所醫院的頂樓。
原來巴圖在受傷之后,一直也在這所醫院中,那倒的确是我所料不到的事,既
然是在這所醫院中,自然不作逃走之想,因為沒有可能,我嘆了一聲,又回到床上
,坐了下來。
巴圖道:“在我們分手之后,你究竟又遭遇了一些什么事?”
我嘆息了一聲:“真是說來話長!”
巴圖道:“反正我們沒有別的事,你可以原原本本地和我說一說,我實在悶死
了。”
我又沉默了片刻,定了定神,才將我和他分手之后,我所經歷的事情,和他詳
詳細細,講了一遍,直講到我接受了奧斯的勸告,接受了鎮定劑注射為止。
我的話講完,巴圖的神態,十分緊張:“如此說來,這項駭人听聞的換頭手術
,正在進行中?”
我道:“那要看我已睡了多久。”
“你進這間病房,有五小時。”
我苦笑了一下:“五小時,五小時,那他們已經足夠有時間將將原定的換頭人
冷藏妥當,奧斯教授也正在進行手術了。”
巴圖顯得有點不可信地問我:“就在這所醫院嗎?”
我慢慢地點頭:“自然就在這里!”
我們兩人,都好一會不出聲。
在那保持沉默的几分鐘之內,我門兩人的心情,十分難以形容。
一方面,無法制止這件事的進行,我們都感到十分遺憾,另一方面,我們也為
自己,為奧斯教授的命運,而覺得擔心。
我們能夠安全离開A區么?還是將被投入A區著名的黑牢之中……
我和巴圖,都可以說神通廣大,但即使我們現在會飛,也逃不出去。
我們只好等著,將自己能否恢复自由的希望寄托在希望奧斯手術成功之上……
這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但是我卻不能忘記這個大獨裁者在和我見過面后,吩咐要
好好對我的那句話。
在我醒來之后,我們共同在那問病房之中,大約過了令人心焦的三十小時。
在三十小時內,我們有五次和外人接触的机會,那是四個全副武裝,送食品進
來的衛士,但是我們卻無法向他們詢問手術進行的情形,他們根本不回答任何問題
。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時分,一個軍官走進來,向我們宣布:你們可以离境了!
這實在是我們所不敢夢想的,由于事情來得太突然,以致我和巴圖兩人,都僵
立在那里,那軍官不但帶來了這個命令,而且還帶來了我們原來的衣服,命令我們
穿上,而在軍官身后的几名士兵,他們手中的槍,槍口始終對准著我們。
我和巴圖迅速地換上衣服,我裝著十分輕松地問道:“為什么忽然釋放我們了
?”
那軍官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喝令我們离開病房,由樓梯走到了醫院的底層,在
那里,我問遇到了神情极其疲乏的“靈魂”。
“靈魂”只是冷冷地向我們望了一眼:“算你們的運气好,是主席特別命令,
准你們自由离去。”
我忙問道:“手術成功了?”
“靈魂”卻沒有回答我,而接著,我已看到了奧斯教授。
他從一問房間中走出來,滿頭是汗,身子搖搖擺擺,我叫了他一聲,他也沒有
听到,我還想叫第二聲時,身后的士兵把我押走了。
當我的頭發和眉毛,又漸漸地長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六個月之后的事。
A區主席在經過了神秘的不露面約六個月以后,出席了一次群眾性的集會。他
的圖片,被無線電傳真,送往世界每一個角落。
自此之后,他不斷地露面,看來十分健康,關于他已死的謠言,一掃而空,但
是,這位以前喜歡演講的主席,卻未曾發表過演說,似乎啞了一洋。
這件事,直到我再次遇到奧斯,才知道原委,那是又半年之后的事了,奧斯突
然跑來找我,我們在詳談了半天之后,他才道:“這次手術极成功,所差的只是极
細微的疏忽,以致他的聲帶受了損害,他發出的聲音,要在离他口部一寸的地方,
才能听得到。但是,我的第二次接頭手術,反倒是完全成功的,我知道他“第二次
手術”是為那個換頭而施的,那換頭人我也見過,祝福他已得了一個身体!
(完)
飛龍閣掃較;http://longfei.cj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