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回憶錄   第九十四章 原子彈


  杜魯門總統與我同一天到達柏林。我急切地想會見這位當權人物,儘管我們之
間有分歧,卻通過書信與他建立了真誠的關係。我在到達後的那天上午就去拜訪他。
他那愉快、一絲不苟、神采飛揚的風度和顯而易見的決斷力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7月16日,總統和我分別巡視了柏林。城裡一片混亂,除了廢墟什麼也沒有。
當然我們的行蹤沒有通知出去,因而街道上只有平常的行路人。在總理官邸前的廣
場上卻聚集了相當多的人。當我走出汽車、走進人群時,除了一個老者搖頭表示不
悅之外,其他人都歡呼起來。我的仇恨已經隨他們的投降而消失;我被他們歡呼,
也被他們憔悴的面容和檻樓的衣服深深地感動了。然後我們走進了總理官邱,在破
敗的長廊和廳堂中走了好一會兒。隨後,我們的蘇俄向導帶我們到希特勒的防空地
下室中。我走到最底層,看到了他和他的情婦自殺的房間,當我們再回到上面時,
他們指給我們看他的屍體被焚化的地方。我們得到了那時所能得到的關於最後幾幕
情景的最好的第一手資料。
  希特勒所走的路不是我們所擔心的那種,這倒是對我們要方便得多。在戰爭最
後幾個月的任何時候他都可以飛到英國去投降,說:「隨你們怎麼處置我,但請寬
恕被引入歧途的我的臣民。」毫無疑問,他會得到與紐倫堡戰犯同樣的命運。現代
文明的道德準則似乎規定,戰敗目的領袖應被勝利者處死。這當然會促使這些人在
將來的戰爭中一直苦戰到底,不管有多少生命作出不必要的犧牲,反正他們不會有
更多損失。廣大人民對發動戰爭和結束戰爭都沒有什麼發言權,他們卻付出了額外
的代價。羅馬人遵守著相反的原則,他們的勝利歸功於他們的勇敢,也幾乎同樣歸
功於他們的仁慈。

           *  *  *  *  *
  7月17日,令世界為之震動的消息傳來了。下午,史汀生到我的住處來,把一
張紙放在我面前,上面寫著「孩子滿意地生下來了」。我從他的神態看出有非常不
尋常的事情發生了。他說道:「這意思是說在墨西哥沙漠裡的試驗已經進行了。原
子彈已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東西了。」儘管我們靠星星點點的情報了解到了這項駭人
研究的一些情況,但我們事先並沒有被告知這個決定性的試驗日期,至少我是不知
道的。沒有一個負責任的科學家敢預言首次大規模原子彈爆炸試驗將產生什麼結果。
這些炸彈究竟是毫無作用還是具有毀滅性?現在我們知道了,「孩子」已經被「滿
意地生下來了」。但沒人能衡量這種發明直接的軍事後果,也沒人估計原子彈的其
他情況。
  第二天早晨,一架飛機到來,帶來了人類歷史上一個驚人事件的詳細描述。史
汀生把那份報告帶給了我;現在我來根據回憶把情況說一說。這個炸彈,或與它等
同的東西,是在一個100英尺高的塔頂上引爆的,周圍10英里以內的人都要離開。
科學家們和他們的工作人員蹲伏在這個距離外的巨大的混凝土掩體和藏身處的後面。
爆炸的威力很可怕,一股巨大的火焰和煙霧沖上我們可憐的地球表面的大氣邊緣,
周圍1英里以內完全被毀。於是迅速結束戰爭的辦法出現了;它也可能用來結束其
他許多事情。
  總統請我立刻與他商討。與他在一起的有馬歇爾將軍和海軍上將李海。當時,
我們打算用可怕的空中轟炸和大量軍隊的進攻去攻擊日本。我們想到了日本人以武
士道的犧牲精神,誓死頑抗;他們不光在陣地戰中如此,在每一個洞穴和溝壕中也
是如此。我心中還記得沖繩島上的景象:好幾千日本人不願投降,在他們的首領莊
嚴地剖腹之後,他們排成一排,用手榴彈炸死自己。要一個一個地消滅日本人的抵
抗,一寸一寸地征服他們的國土,可能要損失100萬美國人和50萬英國人的生命—
—如果我們能把更多人運送到那裡的話,損失還要大;因為我們兩國決心共患難。
現在所有這些惡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劇烈震動之後整個戰爭結束的景象——
似乎真的光明而美麗。我立刻想起自己一向很欽佩的勇敢的日本人可以因為這種幾
乎超自然的武器的出現而找到一種借口來挽回他們的面子,並且使他們不用再肩負
戰鬥到最後一人的責任。
  而且,我們可以不需要蘇聯人了。日本戰事的結束不再要依賴他們大部隊的湧
入,進行最後持久的屠殺。我們無須再乞求他們的恩惠。那一連串的歐洲問題就可
以以本身的利害來按照聯合國的總原則處理了。我們似乎突然可以減輕東方的屠殺,
並在歐洲得到幸福得多的前景。毫無疑問,我的美國朋友心中也有這些想法。無論
如何,我們從未花一點時間討論過到底應不應該使用原子彈。為了避免大規模、無
止境的屠殺,為了結束這場戰爭,為了使世界得到和平,為了使遭受磨難的人民得
到撫慰,為此付出幾次爆炸的代價來顯示一種無與倫比的威力,這在我們經歷了所
有艱辛和危險之後,看來是一種拯救人類的奇跡。
  在進行試驗之前,英國已在7月4日原則上表示同意使用這種武器。現在作最後
決定的主要是擁有這個武器的杜魯門總統;但我始終沒有懷疑過他會作出什麼樣的
決定,此後也沒有對他做法的正確性有過懷疑。對於是否使用原子彈來迫使日本投
降這樣一個決定,從來不是一個有爭論的問題。使用原子彈的歷史事實應由後人加
以評判。圍坐在桌邊時,大家是一致地、自覺地並且毫無疑問地贊同這個做法;我
也從來沒有聽到有人作過一點點建議說我們不應該這麼做。
  難的是與斯大林談些什麼。總統和我不再覺得需要他的幫助來戰勝日本了。他
在德黑蘭和雅爾塔都放出話來說一打敗德軍,蘇俄就進攻日本;為了實現這個諾言,
自從5月初起他們就不斷通過西伯利亞鐵路把俄軍調到遠東去。在我們看來,他們
可以不必這樣了,因此斯大林對付美國人頗有成效的討價還價本領在雅爾塔就用不
上了。但他依然是對抗希特勒的戰鬥中一個偉大的盟友,而且我們倆都感到必須要
讓他知道這個支配局勢的偉大新事物,但不要讓他知道任何具體情況。這個消息應
該怎樣告訴他呢?是書面還是口頭?是在一個正式的特別會議上還是在普通會談中?
抑或在特別會議或日常會談之後?總統得出的結論是采取最後一種辦法。他說:
「我想,最好是在會議之後告訴他,我們有一種完全新型的炸彈,是不同尋常的,
我們認為它對於日本人繼續戰鬥的意志將有決定性的效果。」我同意這種做法。

          *  *  *  *  *
  與此同時,空軍和海軍對日本毀滅性的攻擊在繼續進行著。到7月底,日本海
軍實際上已經不存在了。日本本土陷人混亂,處於崩潰的邊緣。職業外交官們深信,
只有在天皇的命令下立即投降才能使日本免於土崩瓦解,但現在權力差不多仍然全
部掌握在一個軍人集團手中,他們決心寧可全國集體自殺也不承認失敗。這個瘋狂
的階層面對可怕的毀滅還繼續宣稱他們相信會有某種奇跡來讓他們轉危為安。
  在幾次單獨與總統或有他的顧問在場的長談中,我談到了下一步該怎麼辦的問
題。我一直在考慮,如果我們要迫使日本接受「無條件投降」的話,美國人將有巨
大損失,英國人的生命也要在較小程度上受到損失。這要讓總統去考慮是否可以以
另一種方法來表示,使我們既可以得到未來和平及安全的主要保障,又可讓他們在
使戰勝者有了一切必要保障之後保留住軍人的尊嚴,並得到國家生存的保證。總統
坦率地回答說,他覺得日本自從珍珠港事件之後就沒有什麼尊嚴可言了。我只好說,
無論如何他們有大批人為了某種東西而願意去死,這種東西對於我們或許還不像對
於他們那麼重要。於是他變得很同情,並像史汀生那樣談起了他肩負著會讓美國人
毫無止境地流血的可怕責任。
  最後決定發出一份最後通碟,要求日本軍隊立即無條件投降。這份文件發表於
7月26日,其中的條件遭到了日本軍事統治者的拒絕,因此美國空軍制定了計劃,
準備在廣島和長崎各投一顆原子彈。我們同意給予當地居民所有的生存機會。計劃
實施的程序詳細地訂出來。為了盡量減少居民的生命損失,7月27日,11個日本城
市得到散發傳單警告說,它們將受到猛烈的空中轟炸。第二天,其中的6個城市受
到了襲擊。7月31日,又有12個城市受到警告,其中的4個在8月1日遭到轟炸。最後
一次警告是在8月5日。到那時,據超級空中堡壘稱,他們每天散發150萬份傳單以
及300萬份最後通牒。美國直到8月6日才投下了第一顆原子彈。
  8月9日,繼廣島之後,又投下了第二顆原子彈,這次是在長崎。第二天,日本
政府不顧一些軍事極端分子的叛亂,表示同意接受最後通碟,但條件是不損害天皇
作為國家元首的特權。盟國艦隊開進了東京灣。9月2日早晨,在美國戰列艦「密蘇
裡號」上簽訂了正式投降書。蘇俄在8月8日對日宣戰,距離敵人的崩潰只有1個星
期。但它照樣要求交戰國的全部權利。
  如果認為日本的命運已由原子彈決定了,那就錯了。它的失敗在第一顆原子彈
投下之前已經注定了;壓倒一切的海上威力注定了它的失敗。僅是海上力量就讓我
們有可能奪取海洋上的基地,從那裡發起最後的攻擊,並能迫使它的京都軍隊不戰
而降。它的船隻已被摧毀。它投入戰爭時有550多萬噸位的船隻,後來由於俘獲和
新造,船隻又有了很大增加,但它的護航體系和護航艦隻力量不夠,組織得也不好。
有850萬噸位以上的船隻被擊沉,其中有500萬噸的噸位是被潛艇擊沉的。我們是個
強大的島國,同樣依靠著海洋,可以從中吸取教訓。如果我們不能掌握潛艇,我們
自己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了。

           *  *  *  *  *
  最後一次「三方」會談的命運遭到了挫折。我不準備把各次會議中提出的卻沒
有解決的問題全部在此敘述。我只想說一下我當時所知的關於原子彈的事以及可怕
的德波邊界問題。這些事情至今仍讓我們頭痛。
  我們在雅爾塔達成一致,即蘇俄把它的西部邊界推進到波蘭境內至寇松線為止。
我們一直承認波蘭也應該可以得到可觀的德國領土。問題是得多少?它應該在德國
推進多遠?對此有許多分歧。斯大林曾希望把波蘭的西部邊界沿奧得河推進到與西
尼斯河匯合處;羅斯福、我和艾登則堅持只應該到東尼斯河。三國的首腦在雅爾塔
公開約定與波蘭政府商討此事,並留到和平會議作最後解決。這是我們所能得到的
最好結果。但是在1945年7月,我們面臨著一個新的局勢。蘇俄把它的邊界推進到
了寇松線。在羅斯福和我看來,這意味著住在這條界線那一邊的三四百萬波蘭人不
得不移到界線的西邊去。現在我們遇到了比這更糟的事。受蘇俄支配的波蘭政府也
向前推進了,不是到東尼斯河,而是到西尼斯河。這個地區大部分居民是德國人,
雖然已經逃走了幾百萬,但還有許多人留了下來,對他們應如何處理?遷入三四百
萬波蘭人已經夠糟的了,難道還要我們遷移800多萬的德國人嗎?這樣的遷移即使是
可行的,那麼德國剩下的糧食也不夠滿足他們,德國的許多糧食來源於被波蘭人奪
去的那片土地,如果這片土地不給我們,留給西方盟國的只是被毀壞的工業區和一
群饑餓且不斷膨脹的人口。對於歐洲未來的和平,這是一個大錯,阿爾薩斯—洛林
和但澤走廊問題與此相比不過是小事一樁。總有一天德國會想要回他們的領土,而
波蘭人將無力阻擋他們。

            *  *  *  *  *
  剩下的我只想談一些讓我們從沉悶的辯論之中解放出來的社交和個人之間的接
觸。三大國代表團輪流款待另兩方。首先是美國,當輪到我時,我提議為「反對派
領袖」乾杯,並說「不管他是誰」。我深信,經歷過危機的每一位政府首領都應該
有一位副手,而且他應該了解所有的事情;萬一有什麼意外發生,他就可以保持政
府的連續性,因此我邀請艾德禮先生參加會議。他覺得我的乾杯提議很有趣,其他
人也這樣認為。蘇俄的宴會也同樣令人愉快;還有一個非常好的音樂會,由蘇俄;
流的藝術家演出,一直演出到深夜。我提早溜走了。
  23日晚輪到我舉行最後一次宴會。我準備把規模搞得大一點,邀請了代表們和
指揮官們。我把總統安排坐在我右邊,斯大林坐在我的左邊。宴會上有許多人講話,
斯大林甚至沒等侍者和勤務員已全部離場就提議我們下次會議在東京舉行。毫無疑
問,蘇俄將會隨時宣佈對日作戰,而且他們的大軍已屯集在邊界,並準備踏過日本
在滿洲脆弱的防線。為了使宴會進行得更輕松愉快,我們不停地換座位,總統坐到
我對面去了。我與斯大林又作了一次友好的談話。他非常高興,似乎一點也不知道
總統告訴了我關於新型炸彈的重大消息。他興致勃勃地談到了蘇聯的對日參戰,似
乎預計要有好幾個月的戰爭,而蘇俄對日戰爭的規模將日益增大,只是受著跨西伯
利亞鐵路運輸的限制。
  接著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的貴賓從座位上站起來,手中拿著一張菜單,繞
著桌子四周去請許多在座的人簽名。我沒想到他竟是搜羅他人親筆簽名的人!當他
回到我這裡時,我照他的願望簽上了我的名字。我們彼此看著對方並大笑起來,斯
大林的眼睛閃爍著快樂和幽默。我以前提到過,在這樣的宴會中蘇聯代表總是用很
小的杯子來乾杯,而斯大林也不例外。現在我想與他乾一杯,於是我用小號的紅葡
萄酒杯為他和我各斟滿了一杯白蘭地。我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我們倆都乾了杯,並
彼此贊許地看著對方。頓了一下,斯大林說:「如果你不可能在馬爾莫拉海中給我
們一個要塞陣地,我們能不能在德德亞加奇有一個基地?」我的回答令自己很滿意:
「對於蘇聯提出的全年享有海上航行自由的要求,我將一貫支持。」
  第二天,7月24日,在我們的全體會議結束之後,大家都從圓桌邊站起來,並
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準備離開。我看見總統走向斯大林,單獨談起來,只有翻譯在
邊上。我離他們大概5碼遠。我密切注視著這個重要談話,我知道總統要說什麼,
我要觀察的是談話對斯大林的效果。我現在想起來都像是昨天的事一樣。斯大林看
上去很高興。一種新的炸彈1威力特別大!可能對整個日本戰爭有決定性作用!多麼
幸運啊!這是我當時的印象,而且我深信他聽到這個消息後並沒有了解這件事的重
要意義。在他緊張的辛勞和壓力之中,原子彈顯然並不佔有什麼位置。如果他對於
正在進行的世界事務中的革命有一點了解的話,他就應該有明顯的反應。他的回答
最簡單不過了:「非常感謝你告訴我有關你們新型炸彈的事。當然,我沒有技術上
的知識。我能否派核科學方面的專家明天上午去拜訪你們的專家呢?」但他的臉上
還是那麼愉快和親切。這兩個掌權人物的談話很快就結束了。當我們在等汽車時,
我發現杜魯門就在我身邊。我問他:「事情進行得如何?」他回答說,「他始終沒
有提一個問題。」
  25日上午,會議重又進行。這是我參加的最後一次會議。我又一次極力說明,
如果不考慮仍留在那一地區的125萬德國人,波蘭的西部邊界問題是沒法解決的。
總統強調說,任何和平條約只有參照參議院的建議並取得他們的同意才能被批准。
他說,我們必須找出一個他能如實推薦給美國人民的解決辦法。我說,如果容許波
蘭人擁有第五個占領國的地位,而不安排把德國產出的糧食平等地分給全體德國人
民,也沒有關於賠償和戰利品的協定出台,那麼會議將不會成功。許多問題交織在
一起,成了我們工作的中心,然而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達成協議,爭吵在繼續。
斯大林說從魯爾取得煤和金屬比糧食更重要。我說它們將與東方的物資作交換。除
此之外礦工怎麼樣才可以得到煤呢?「他們以前從國外進口糧食,現在也可以這麼
干。」那麼他們如何支付賠償呢?冷酷的答覆是:「德國仍留有許多肥肉。」我對
於因波蘭人占據了東部全部產糧地區而使魯爾陷於饑餓這一點拒絕接受,英國自己
也缺煤。斯大林說:「那麼在礦上用德國俘虜,我就是這麼做的。挪威現在還有
40000名德軍,你們可以從那裡把他們弄過來。」我說:「我們正在向法國、荷蘭、
比利時出口自己的煤。為什麼波蘭要把煤賣給瑞典,而英國卻為了被解放的國家自
己什麼也得不到?」斯大林回答說:「但那是蘇聯的煤。我們的處境甚至比你們更
困難,我們在戰爭中損失了500萬以上的生命。我們現在勞動力極其缺乏。」我再
一次提出我的觀點:「如果能夠為煤礦工人換得糧食的話,我們要把魯爾的煤送到
波蘭或任何其他地方。」
  這似乎令斯大林停頓了一下,他說整個問題需要加以考慮。我對此表示同意,
並說道,我只想指出我們所面臨的困難。就我而言,此事就此結束了。

          *  *  *  *  *
  除了這裡所說的事之外,我對在波茨坦達成的任何結論都不承擔責任。在會議
期間,我允許把圓桌邊或每天的外長會議上無法調整的分歧擱置起來,因此許多有
分歧的問題就堆積起來。如果像一般預料的那樣,人們重新選舉我的話,我打算在
這一串決議上與蘇俄政府肉搏。例如,我和艾登先生都絕不會同意以西尼斯河為邊
界線。奧得河和東尼斯河一線已被承認作為波蘭退到寇松線的補償,但俄軍侵占的
領土一直伸到、甚至超過了西尼斯河,這是我所領導的任何政府都絕不會同意的。
這不僅是原則問題,也是一個重大的實際問題,影響到又一批大約300萬流離失所
的難民。
  還有許多其他事情應當與蘇俄政府和波蘭人直面相對。波蘭人吞下了許多大塊
的德國領土,顯然已經成了蘇俄政府熱心的傀儡。大選的結果把一切談判都切成兩
段,並且得出了不合時宜的結論。這樣說並非責備社會黨政府的部長們;他們被迫
在沒有作任何認真準備的情況下進行談判,自然也不知道我原來的想法和計劃,即
在會議結束時攤牌,而且必要時,寧可公開決裂也不讓超過奧得河和東尼斯河以西
的任何土地割讓給波
  但在前幾章中已說明了解決這些問題最恰當的時候是強大的盟國在戰場上對陣
之時,而且是美國人及較小範圍內的英國人在一條長達400英里、有些地方縱深達
120英里的戰線上還沒有大規模撤退之時,在尚未把德國的心髒和大片土地讓給蘇
俄以前,我想在大撤退和盟國軍隊還存在之時把事情解決。美國人認為我們應該遵
守協定的占領線,而我強烈主張只有從北到南的整個戰線按照我們議定的願望和精
神而得到滿意的解決時,我們才能提出占領線的問題。但在這一點上我們不可能得
到美國的支持,而蘇聯人驅趕著波蘭人繼續前進,把面前的德國人趕出去,減少了
德國大片地區的人口,奪取了這些德國人的糧食,把大批要糧的人口趕到已經過於
擁擠的英國和美國占領區。即使在波茨坦會議上,事情本來還可能挽回,但英國國
民政府的結束和我在仍具有相當大影響力時離職,使我們不可能再達成滿意的解決。
  我在7月25日下午和我女兒瑪麗乘飛機回國。我的夫人到諾索爾特來接我,我
們一起安靜地吃了一頓飯。
  皮姆上尉和地圖室的工作人員已作了極好的安排,以便第二天選舉結果出來時
作連續報道。保守黨中心辦公室的最新觀點是,我們將保持一個實實在在的多數。
我忙於會議的重要事務,對於這件事不負什麼責任。我基本上接受了黨務經理人的
看法,於是就去睡了,相信英國人民會希望我繼續工作。我希望有可能按照新的下
院的比例來重組全國聯合政府,於是我就睡著了。快天亮時,我突然像被捅了一刀
似的醒過來了。我的思想被一種下意識抓住了:我們失敗了。所有重大事件的壓力
壓著我,而我心理上卻一直維持著一種「飛行速度」,現在它們都要消失了,而我
要掉下來了。我已不再擁有塑造未來的權力。我所積累的知識和經驗以及我在這許
多國家贏得的威信和良好的關係都將失去。我對前景並不滿意,就翻了一個身又睡
去了,直到9點才醒來。當我走進地圖室時,初步的結果已開始報告進來了。就如
同我所預料的,這些結果對我不利。到了中午情況已很明顯,社會黨將獲得多數。
午餐時,我夫人對我說:「表面看來不好,也許有奇跡呢。」我回答道:「現在看
來,表面現象還挺真實。」
  按通常情況來說,我應有幾天時間按通常的規定把政府事務作一個結束。我也
可以根據憲法等待幾天後議會的會議,並接受下院的解職。這使我能夠在辭職以前
把日本的無條件投降告知全國。在波茨坦會議上,我們所討論過的重要問題正要理
出頭緒來,需要一位英國全權代表到會,因此任何延遲都將有悖於公眾利益。另外,
選舉人的抉擇表現出絕對多數人的願望,因此我不願再拖上1個小時來負責他們的
事務。於是,在請求勤見之後,我在7點驅車入宮向英王提出辭呈,並請英王陛下
召見艾德禮先生。
  我向全國人民發表了以下聲明,本書也以此作結:

    英國人民的決定已經記錄在今天計算出的選票之中。因此我已卸下在
  黑暗的日子裡壓在我肩頭的責任。遺憾的是,我沒有被允許完成對付日本
  的工作,然而在這件事上,一切計劃和準備工作都已完成,結果也可能比
  我們目前所能預料的要來得快得多。國內外的重任落在了新政府的身上,
  我們應該希望他們成功地擔負起這個責任。
    現在我惟有向在危險歲月中我為之工作過的英國人民表示我最深沉的
  謝意,以報答他們在我工作中所給予我的不屈不撓的支持,以及他們對自
  己的公僕所表現出的深情厚意。
                           1945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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