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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ear and Present Danger
【第一章】
外國暢銷小說精選
這些年來，博益一直不斷發掘新書種，積極開拓新市場，同時也致力搜羅世界各地
的優良讀本介紹給華人讀者。
事實上，外國小說佳作如林，種類繁多，科學、幻想、文學、推理、驚慄以至現實
小說式式俱備。著名作者各具風格，米高基里頓、約翰基斯咸、史提芬京、約翰哈維、
湯格蘭斯等皆是獨當一面，舉世知名的作家。
為了保證讀者有更多更佳的選擇，我們出版的作品都經過嚴謹的篩選，通過英、美
、日、台等地各大出版社及版權代理公司，以重金購得正式著作版權，由專業人士負責
繙譯，有計畫地印行全新中文單行本以饗讀者。
深信有一天，語言不再成為閱讀的隔閡，我們能用最熟悉的母語閱讀世界各地不同
的佳作，體驗不同的社會文化，親炙蜚聲國際作家作品的情味。我們用有分量的國際級
作品，身體力行，以行動實現國際化的目標。
湯格蘭斯（ＴｏｍＣ l ａｎｃｙ），一九四七年生於美國馬里蘭州，自小便酷愛閱
讀，有強烈的求知欲，特別喜歡鑽研科技、政治和軍事裝備等方面的知識，為他日後的
寫作生涯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雖然他從沒做過情報工作，也沒有在軍艦上服過役，可是憑著他豐富的想象力和廣
博的知識，再加上他對世局有敏銳的觸覺，他竟能寫出連行家也拍案叫絕的軍旅生涯和
戰鬥場面，更成為了當今頂尖的科技驚險小說大師。他的多部作品，如《愛國者遊戲》
、《燃眉追擊》等，都能穩佔美國《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前列位置，更被翻譯成二
十多國文字，風行各地。
章樹平台灣人，軍事學院畢業後，負笈美國攻讀碩士學位課程。返台後隨即在軍事
學院講授英國語文，同時也從事外國軍事史的研究工作。
劉喜林台灣人，大學畢業後遠赴美國留學，並取得碩士學位。其後劉氏返回台灣，
從事大學英語教學工作，曾發表多部翻譯作品及研究論文。
看湯格蘭斯的小說，讀者除了會被書中迫真的軍旅生涯和緊張刺激的戰鬥場面所吸
引外，也不難發現他對世局、對人性的質疑和譏諷。
如本書中的美國總統和野心勃勃的政客卡特策畫「演藝船行動」，秘密地訓練一支
精銳的步兵師，狙擊哥倫比亞山區的毒品加工廠，企圖藉此挫毒梟的銳氣，以爭取選民
的支持。可是當「演藝船行動」功敗垂成之際，他們為了掩飾事件的真相，除了毀滅所
有有關的文件外，更斷絕了山區軍隊與外間的通訊，也不給予任何支援讓軍隊撤走，使
那些軍人陷入了絕境之中。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使他們不會失信於選民。在他們心中，選
票比一切都重要，即使要犧牲別人的性命，他們也在所不惜。他們這樣卑鄙和殘忍，與
殺人如麻的大毒梟又有何分別呢？
不知讀者看過了本書後，又有何體會呢？
何淑君傑克（ＪａｃｋＲｙａｎ）——美國中央情報局情報副局長，歷史學博士，
擅長分析和思考，機智過人，為及時阻止演藝船行動的靈魂人物。卡特（ＪａｍｅｓＣ
ｕｔｔｅｒ）——美國國家安全顧問，野心勃勃的政客，為演藝船行動的主要策畫人之
一。歐內托（ＥｒｎｅｓｔｏＥｓｃｏｂｅｄｏ）——哥倫比亞毒梟，一個典型的靠刻
薄剝削致富的大財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科特茲（ＦｅｌｉｘＣｏｒｔｅｚ）——哥
倫比亞毒梟聘僱的情報人員，曾為古巴情報機關上校，英俊瀟灑，老謀深算，用美男計
騙取情報。
鮑勃（ＢｏｂＲｉｔｔｅｒ）——美國中央情報局外勤副局長，演藝船行動的執行
者。拉米雷茲（Ｒａｍｉｒｅｓ）——美國陸軍上尉，演藝船行動中擔任潛入哥倫比亞
的特殊任務小組（尖刀小分隊）班長，極有責任感，深受部屬愛戴。查維斯（Ｄｏｍｉ
ｎｇｏＣｈａｖｅｚ）——美國輕步兵中士，尖刀小分隊偵察兵，擁有相當優秀的戰鬥
技能，為此小分隊的重要人物。維加（ＪｕｌｉｏＶｅｇａ）——美國輕步兵中士，尖
刀小分隊機鎗手，外號「大熊」。韋格納（ＲｅｄＷｅｇｅｎｅｒ）——美國海岸防衛
隊潘納奇號船長，智勇雙全，被譽為救援大王。保羅（ＰａｕｌＪｏｈｎｓｏｎ）——
美軍直升機ＭＨ｜五三Ｊ正駕駛員，實戰經驗豐富，負責運送演藝船行動特殊小組人員
進出哥倫比亞。巴克（ＢｕｃｋＺｉｍｍｅｒ）——美國直升機ＭＨ｜五三Ｊ空勤機械
師。克拉克（ＪｏｈｎＴｅｒｒｅｎｃｅＣｌａｒｋ）——美國中央情報局外勤人員訓
練學校教官，曾為海豹小組隊員，冷靜沉著！是一位傑出的情報人員。拉森（Ｃａｒｌ
ｏｓＬａｒｓｏｎ）——美國中央情報局派至哥倫比亞卡特爾做臥底的情報人員，聰明
又熱情。
摩瑞（ＤａｎｉｅｌＭｕｒｒａｙ）——聯邦調查局副助理局長，曾在倫敦人法律
專員，是個傑出的辦案高手。莫伊拉（ＭｏｉｒａＷｏｌｆｅ）——聯邦調查局局長行
政秘書。
先進戰術調機——由美國通用動力公司和麥道公司合作為美國海軍發展的先進戰術
飛機（ＡｄｖａｎｃｅｄＴａｃｔｉＣａｌＡｉｒｃｒａｆｔＡＴＡ）預備取代美國海
軍現役之Ａ—六攻擊機，採用了匿蹤設計和先進航電系統。Ａ—六闖入者式攻擊機——
美國格魯曼公司製造，Ｅ型於一九七二年進入美國海軍服役，截至目前為止，Ａ—六Ｅ
仍是美軍航艦攻擊主力ｏＣ—四一舉星者式運輸機——美國洛克希德公司製造，Ｂ型於
一九七七年首次試飛，為美國空軍主力運輸機之一。
Ｅ—二鷹眼式空中預警機——美國格魯曼飛機公司製造，Ｃ型於一九七一年開始大
量生產，目前外銷國家有以色列、日本、埃及和新加坡。
ＭＨ—五三Ｊ鋪低三型直升機——美國希科斯基直升機公司為美國空軍特種作戰部
隊發展的戰鬥搜尋救援直升機。
ＭＣ—一三○Ｅ戰爪式加油／支援機·洛克希德公司製造，美國空軍用於特種作戰
中，負責日／夜間低空滲透、空投補給品、地區偵察等任務。
ＡＫ四七突擊步鎗——前蘇聯製造，舉世聞名且被廣泛使用的突擊步鎗，以簡易耐
用著稱，使用七點六二毫米彈藥。
貝端塔自動手鎗——意大利的貝瑞塔公司以製造小型自動武器聞名於世，其中Ｍ九
二Ｆ手鎗還被美國軍方選為制式手鎗。
ＭＰ五ＳＤ二衝鋒鎗——德國ＨＫ公司生產的著名ＭＰ五衝鋒鎗的滅聲型，口徑為
九毫米。
Ｍ十六自動步鎗——美軍制式步鎗，也是西方最多人使用的自動步鎗，在一九六八
年出現在越戰中，目前已改良至Ｍ十六Ａ二。
Ｍ二○三榴彈發射器——通常附加在Ｍ十六系列步鎗上，可發射四○毫米榴彈。
鐳射導引炸彈——通常在傳統炸彈外殼加裝一組尋標器／彈翼控制系統，便可在使
用鐳射標定器的情況下，使炸彈命中目標。
蘇格蘭寬劍式地雷——大部分地雷均被埋於地表下，利用車輛或人員經過時所生效
應引發。本型地雷則以大釘斜上向固定於地表上，由指揮信號以電引發，爆炸後對一特
定方向之扇形區射出大量鋼珠。
“ＣＬＥＡＲＡＮＤＰＲＥＳＥＮＴＤＡＮＧＥＲ”的典故一九一九年，美國最高
法院大法官在「史甘克控美國」（ＳｃｈｅｎｃｋＶ。ＣｎｉｔｅｄＳｔａｔｅｓ）一
案中，首次提出「明顯而迫切的危險」（Ｃｌｅａｒａｎｄｐｒｅｓｅｎｔｄａｎｇｅ
ｒ）的原則，其背景須追溯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社會黨秘書長史甘克向被徵召入伍
的少年寄發反對徵兵傳單，其內容不但抨擊徵兵為違憲虐政，而且煽動被徵召入伍的少
年應維護自己的權利，抵制徵召。這種言論被當局認為意圖於軍中引起抗爭，阻撓徵募
，顯然嚴重地妨礙了國會募集軍隊的權力，因而以違反「偵察法」（Ｅｓｐｉｏｎａｇ
ｅＡｃｔＯｆ１９１７）對其提出控訴。雖然史甘克辯稱「偵察法」在本案中抵觸了憲
法第一條修正案言論出版自由條款，乃屬違憲，然而最高法院在審理本案時，一致確認
他有罪。荷姆茲大法官在本案中，首次提出「明顯而迫切的危險」的原則，宣布法院的
意見：「······一切有關言論自由的訟案，其癥結在於言論當時所處及性質，是
否具有造成實際禍害（Ｓｕｂｓｔａｎｔｉｖｅｅｖｉｌｓ）的『明顯而迫切的危險』
。如果具有這種危險，那麼國會便有權予以制止。而這乃是一個是否迫切和程度上的問
題。當國家處於戰爭期間，許多平時可以容忍的言論，則因其妨礙作戰，不能不予以限
制，即法院亦不能以其為憲法上的權利而予以保障。
就本案判決之於言論自由而言，它顯示了三項意義：第一、憲法第一條修正案的言
論出版自由條款，並不是一項絕對的權利，國會可因其國家的實際需要予以限制。第二
、一九一七年的「偵察法」並不構成違憲，這可以說是對這條憲法修正案實施以來，國
會究竟可否制定法律，來限制言論自由的問題，作了一個明確的解釋。第三、本案例之
判決開創一項新的衡斷言論自由的原則——『明顯而迫切的危險』的原則，而此項原則
的精義，是指依言論之性質及當時的環境，凡具有造成實際禍害的『明顯而迫切的危險
』者，應負法律責任。」
序幕 局勢
橢圓形的辦公室裏依然空空蕩蕩。這是一間位於白宮西側東南角的辦公室
，有三扇門：一扇通向總統私人秘書辦公室；一扇通向小廚房，從那兒又可以進入總統
的書房；而第三扇門則通向走廊，正對著羅斯福陳列室的入口處。對一名最高行政長官
來說，這間辦公室只能算得上中等規模。看過這間辦公室的人總是評價說，這似乎比他
們原來想象的要來得小。總統的辦公桌就安放在鋼化防彈玻璃窗前，厚厚的玻璃使窗外
白宮草坪的景色看起來面目全非。這張桌子是由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在美國水域中沉沒
的英國船決心號的木頭製成。美國人打撈起這艘船，並把它交還給英國；滿懷感激之情
的維多利亞女王下令用船上的橡木船骨製作了這張辦公桌作為官方的謝意。在製作這張
桌子的年代，人們的個子可比今天要矮，因此在列根當政期間，桌子又被稍許墊高了一
些。這張桌子上堆滿了文件夾和各種意見書，最上面是一張用打印機列印出的總統活動
日程表。此外還有一部對講機、一部按鈕式多線電話，以及一座其貌不揚、但極其精密
複雜以用於秘密通話的安全裝置。
總統的座椅是根據使用者的需要訂做，高高的靠背裹裝著一片片杜邦公司生產的特
種強化纖維——一種比鋼輕卻比鋼硬的材料——作為附加防範措施，以防止某個瘋子從
厚厚的玻璃窗外朝屋內開鎗。當然，在總統工作期間總有十幾個特工人員在總統官邸的
這一地區值勤。多數人上這兒都得通過金屬探測器——事實上每個人都得通過金屬探測
器，因為那些顯然不必經過檢查的人是一望而知的——每個人還得經過特工人員認真仔
細地盤問。這些特工人員從他們所戴的肉色耳機便可以辨認得一清二楚，這些耳機的線
一直通到他們的制服裏面，相對於他們保護總統性命的真正任務，禮貌是次要的。他們
每個人的上衣裏面都佩戴著一枝威力很強的手鎗，他們全都接受過專門訓練。在他們看
來，周圍任何人和任何事情都是對牧馬人有所威脅。牧馬人是總統目前的代號，除了在
無線電通話中便於呼叫和容易識別外，這個代號並沒有任何其他含義。
海軍中將卡特此刻正在白宮西側西北角與總統辦公室相對的一間辦公室裏。他清晨
六時十五分就到了，身為總統國家安全顧問，他必須早早起床。七時四十五分，他已喝
完了清晨的第二杯咖啡——這兒的咖啡味道不賴——並把他的要聞簡報塞進一個皮製的
公文夾裏。他穿過他正在度假的副手的辦公室，向右一拐，沿著走廊經過同樣沒有人影
的副總統辦公室——目前副總統正在漢城——然後又向左拐彎，經過白宮辦公廳主任的
辦公室。卡特是華府少數真正的圈內人物之一——副總統並不在其列——只要他覺得有
必要，他可以不必經過辦公廳主任的同意而逕自走進橢圓形辦公室。不過他通常都事先
打電話向秘書們打個招呼。白宮辦公廳主任並不樂意任何人享有這種特權，但這使卡特
更加以不受限制的自由出入為樂事。一路上有四名特工人員向他點頭問好，他用他往常
那種對待任何有一技之長的僕人的姿態向他們打招呼。卡特的官方代號為伐木工。他知
道特工人員之間對他有別的稱呼，但是無論小人物對他有什麼看法，他也蠻不在乎。秘
書們的接待室已開始工作，三名秘書和一名特工人員已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座。
「總統到了嗎？」他問道。
「牧馬人正往這邊來，先生。」特工人員康納說道。他四十歲，是總統衛隊中一個
小組的負責人。他可不管卡特是什麼角色，也根本不在乎卡特對他印象如何。歷任總統
和他們的助手們在白宮進進出出，他們有的受人喜愛、有的令人討厭，然而這些職業特
工人員一視同仁地為他們服務、保護他們。他那雙訓練有素的眼睛掃視了那個皮公文夾
和卡特的外衣。今天他沒帶鎗。他並不是一個患精神病的人。沙地阿拉伯有一位國王就
是死於家庭成員之手，意大利前任總理也是被女兒出賣而被恐怖分子綁架，最後被他們
殺害。他所擔心的不僅僅是一些狂人，任何人都可能對總統構成威脅。當然，康納還是
很幸運的，因為他只需要關心總統的人身安全。安全還有別的範疇；那是其他人需要關
心的事，他們可不像康納那麼內行。
大家見總統來了，都自然而然地站了起來。跟隨總統來的還有個女的，她是總統的
貼身保鏢，一個體態柔軟、三十出頭的女人。從她那身黑色套裝，人們根本看不出她是
保安人員中的神鎗手。達迦——她的代號——對卡特笑笑，表示問個早安。這一天很容
易打發，因為總統沒有外出活動的安排。他要會見的名單早己經過嚴密的檢查——那些
不屬於經常見面的來訪者的社會安全號碼，全部經過聯邦調查局刑偵部門電腦的處理—
—當然，來訪者還要受到最徹底的搜身，不過這種搜查並不須要與人的身體接觸。總統
招招手要卡特海軍中將隨他進去，那兩名特工人員又仔細查看了日程表一遍。這是日常
工作，而且那名老資格的保安人員，並不會因男人的工作由一個女人所替代而耿耿於懷
。
達迦是在街上闖蕩出來的。大家都覺得，倘若她是個男子，她準會是個鐵漢。倘若
刺客誤以為她是秘書一類的角色，那他準要倒大楣。在卡特離開辦公室之前，每隔幾分
鐘，這兩名特工人員中就有一位會在白色房門上的窺視孔上看一看，屋子裏是否出現什
麼差錯。總統任職已三年有餘，對這種窺視已習以為常。這些保安人員幾乎絲毫沒有想
到，一個正常人會對此感到難以忍受，他們的工作就是要關心總統的一切，無論是他多
久時間去一次洗手間或者是他和哪些人睡覺。他們可不是憑白無故把這個部門稱做特工
處的。他們的經歷早已掩蓋了所有的過錯。總統的夫人並沒有權利知道總統每時每刻在
幹些什麼——至少，有幾任總統認為如此——然而總統特工人員卻擁有這種權利。
關上門後，總統坐了下來。一名菲律賓裔伙食管理員從邊門端進一盤咖啡和新月形
面包，在離去之前始終直挺挺地站在那兒。至此，早晨的第一件事便告結束。卡特開始
向總統作簡明扼要的簡報。這些簡報由中央情報局在天明之前，送到他在維珍尼亞邁爾
堡的家中，這樣他就有時間先行消化。簡報的時間很短。眼前正值暮春，世界相對而言
還算安寧。那些正在非洲或其他地方進行的戰爭與美國利益關係都不大，中東也和往常
一樣平靜，這使他們有時間討論其他問題。
「演藝船行動的情況如何？」總統一邊把牛油塗在麵包上，一邊問道。
「正在進行之中，總統先生。鮑勃手下的人已經幹起來了。」卡特回答道。
「我仍然為這次行動的安全問題擔心。」
「總統先生，我們已盡量把這件事保密。風險總是有的——不可能完全避免——不
過，我們已把涉及這一行動的人數控制在最低限度，而且那些人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
總統聽了國家安全顧問這番話之後不耐煩地嗯了一聲。總統陷入了困境——而且幾
乎和歷任總統一樣，這種困境是由他自己造成的。總統的諾言和總統的聲明……而人們
對這些東西偏偏記得一清二楚，這使他十分惱火。即使人們不把這些話放在心裏，可是
還有那些記者和政壇對手們，他們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大做文章的機會。在這一
屆總統任期中有許多事情處理得十分成功，但是其中也有很多事情是秘密進行的——卡
特感到懊惱的是，不知怎地，那些事情仍然無法公開。唉，當然，也只能如此。其實在
政治舞台上沒有什麼真正的秘密，尤其是在大選年。卡特不應這麼操心，他是一名職業
海軍軍官，因此對國家安全事務的看法應當採取超脫政治的態度，不過能遵循這種規定
的人準是個修道士。高級行政官員並沒有發誓要清貧廉潔、一塵不染——而且對上司也
不必事事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我曾向美國人民保證，我們會對這個問題採取必要措施，」總統粗暴地說道：「
但我們卻一事無成。」
「總統先生，您總不能透過警察單位來對付對國家安全造成威脅的事件吧。」卡特
多年來一直重複地強調這個觀點。現在，他終於有了一名願意接受這種觀點的聽眾。
總統又是「嗯」了一聲：「是啊，唔，我也這麼說過，是不是？」
「是的，總統先生。現在該讓他們嘗嘗大人物的厲害了。」卡特早在傑夫手下當副
手時就持這種觀點了。現在傑夫已離任，他的觀點終於佔了上風。
「好吧，卡特。現在你拿到了球，跑吧，只是要記住，我們必須有成效。」
「會有成效的，長官。您只管放心。」
「是該狠狠教訓一下那些王八蛋了。」總統不禁說出了聲。他深信，這個教訓將有
雷霆萬鈞之力。他的估計完全正確，因為他們所處的這間辦公室不僅集中了世界上最強
大國家的最高權力，而且可以行使這些權力。人民之所以選他們來坐鎮中樞，首先就是
為了保護自己，也就是說要保護他們外禦強權、內懲暴徒，保護他們免受形形色色的敵
人的傷害。那些敵人以多種形式出現，有些形式是締造這個國家的前輩們意想不到的，
但是有一種他們預料之中的敵人此刻就在這間屋裏……不過，這不是總統正在考慮要對
付的敵人。
一小時以後，太陽從加勒比海岸邊升起。這兒可不像四季恆溫的白宮那麼舒適，高
壓氣流持續徘徊，潮濕的氣候使天穹低垂、陰霾密布，預示著又一個悶熱天的來臨。西
邊林木繁茂的群山擋住了當地吹來的風，使它變得有氣無力。帝國建設者號遊艇的主人
早已作好駛向大海的準備。這時海面上空氣涼爽，微風拂煦。
他的水手們遲到了。他並不喜歡他們的打扮，但他不須在乎這些，只要他們安分守
己就行。不管怎麼說，他的全家都已在船上。
「早安，先生。我叫拉蒙。這是赫蘇斯。」那個高個子說道。使船主感到不安的是
，他們顯然是那種裝腔作勢的……為什麼要裝腔作勢？也許他們僅僅是想表面上像正人
君子。
「你們認為自己幹得了嗎？」船主問道。
「沒問題。我們駕駛過大船。」那人笑著說道。他的牙齒整齊，刷得很白，是一個
隨時隨地都注重自己儀表的人。船主心想道，也許他過於小心謹慎了。「而且，你會發
現赫蘇斯是個頂呱呱的廚師。」
惹人喜歡的小雜種。「好吧，駕駛艙在前面。油已加滿，引擎已經預熱好了。讓我
們開到涼快的地方去吧。」
「好極了，船長。」拉蒙和赫蘇斯從爬山車上拿下他們的用具。他們來回跑了好幾
趟才把東西放好，到了早上九點，遊艇駛離錨地，飛快地越過一艘艘載著美國遊客和他
們的釣桿、與它同往的遊艇，率先向大海駛去。遊艇一到公海，便掉頭向北。它將進行
持續三天的航程。
拉蒙一直在掌舵。他坐在一張寬大的、被升高的椅子上，而自動駕駛儀一喬治」—
—正掌握著航向。羅茲型遊艇上有鰭狀龍骨穩定器，這使航程變得順利。唯一使人感到
失望的也許就是船員居住艙室，船主事先壓根兒沒有把它放在心上。這艘價值數百萬美
元的遊艇上配備有雷達和一切使航行變得舒適方便的設施，然而船員不當班的時候，連
一部電視機或錄影機都看不到……他向座椅前挪了挪，伸長脖子看著前甲板。船主正在
那兒呼呼大睡，還發出鼾聲，彷彿遊艇出海的準備工作已使他筋疲力盡。或許是他妻子
耗盡了他的全部精力吧？她正躺在丈夫的身邊，臉朝下枕在毛巾上。她的比堅尼上衣的
帶子解開了，這樣背部就能曬得均勻。拉蒙笑了笑，男人取樂的方法真不少，不過不可
操之過急。期望會使一切變得更有味。他聽到從駕駛台後面的主艙傳來的電視機的聲音
，他們的孩子正在那兒看電影或別的什麼節目。他從未想到要憐憫這一家四口中的任何
一個，不過他還不是毫無良心的人。因為赫蘇斯是個好廚師，而且他倆決定，先讓這幾
個該死的傢伙好好地吃一頓。
天曚曚亮，不用夜視鏡剛好能看清周圍，直升機駕駛員最恨這種黎明的曙光，因為
他的眼睛不得不同時適應魚肚白的天空和仍籠罩在陰影之中的地面。查維斯中士的一個
班坐在直升機裏，身上繫著四點式安全帶，每人兩膝之間夾著一件武器。ＵＨ—六○Ａ
黑鷹直升機高高地掠過一個小山頭，然後急劇地下降。
「還有三十秒鐘。」駕駛員通過內部通話系統通知查維斯。
這是一次設計的隱蔽插入飛行，直升機在山谷裏不斷變換高度，小心謹慎的飛行方
式為的是使有可能監視它們行動的人迷惑不解。駕駛員放開環狀操縱桿時，黑鷹猛地向
地面降落，並且突然停住，使飛機的機頭朝上。這時，機組的負責人打開右側的滑門，
士兵們扭動安全帶上的轉盤放開安全帶。黑鷹只能作短暫的停留。
「走！」
查維斯第一個離開飛機，向前跨了十英尺，就臥倒在地上。其餘的士兵也照此仿效
，為的是讓黑鷹立即起飛。黑鷹重新升空時，揚起的灰沙弄得大家灰頭土臉，好像是在
獎勵剛才這些乘客似的。直升機將在山的南端重新出現，彷彿它剛才並沒有降落過。直
升機離開後，全班集合在一起，隨即進入了樹叢。他們的行動才剛剛開始。查維斯中士
用手勢發出命令，領著他們悄然無聲地跑步向前。這是他的最後一次任務，隨後他就可
以休息了。
在加州中國湖的海軍軍械試驗和發展設施中，一個不穿軍裝的技師小組和幾名海軍
軍械專家正圍在一枚新型炸彈的周圍。這枚炸彈的體積與老式的兩千磅重的炸彈幾乎相
等，然而其重量卻差不多要輕七百磅，這是由於它的構造與眾不同。這枚炸彈的外殼不
是鋼的，而是由特種強化纖維製成——這是從法國人那兒得來的啟示，因為法國人曾用
天然纖維造砲彈外殼——再加上僅僅足以固定彈尾的鋼件，或是再加上其他各種硬件，
使它變成一枚「鐳射導引炸彈」，使之能夠跟蹤一個特殊的點狀目標。鐳射導引炸彈通
常只是一枚帶導引裝置的普通炸彈，可是外界對此卻幾乎一無所知。
「這種炸彈不會產生任何爆炸碎片。」一位民間工業技師表示異議。
「要是那些壞傢伙得到炸彈的雷達回波，」另一名技師說道：「那麼要隱形轟炸機
還有什麼用呢？」
「啊！」第一名技師又說道：「如果只是一枚炸彈已足夠把對方弄得很惱火，那有
什麼意義呢？」
「把這枚炸彈扔進他家的大門，他不會惱火很久的，是嗎？」
「唔。」但他至少了解到這枚炸彈的實際用途。有一天它將掛帶在ＡＴＡ先進戰術
飛機上，這是一種運用了隱形技術的艦載攻擊轟炸機。他想，海軍終於使這項方案落實
到了軍艦上。差不多是時候了。不過，眼前要做的工作是要看這種帶有標準鐳射導引裝
置的新式炸彈能否跟蹤目標。裝彈機開過來從墊盤上頂起這枚流線型的炸彈，接著操作
員把它掛在Ａ—六Ｅ闖入者式攻擊機腹部軸線的掛彈架上。
技師和軍官們朝一架直升機走去。這架直升機將帶他們去轟炸靶場。一切都從容不
迫。一小時後，他們安全地隱藏在一個沙窪內。一名技師把一個形狀奇特的裝置對準四
英里外的目標靶。目標靶是一輛海軍陸戰隊廢棄的五噸載重卡車。如果一切按計畫進行
，一個驚人的場面就會出現：卡車將被炸得粉碎。
「飛機已經進入鐳射靶場。開始奏樂。」
「收到了。」那位技師一面回答，一面拉著地面鐳射指示器上的扳機。「已瞄準目
標。」
「飛機請報告是否已發現目標——等候回話……」負責通信聯絡的人呼叫道。
沙窪的另一端，一位軍官注視著閉路電視。「扔出去啦。乾脆利落地脫離了彈架。
」不一會兒后他用那架跟蹤Ａ—六轟炸機的Ａ—四天鷹式戰鬥轟炸機上拍攝的照片來核
對那個場面。很少有人會意識到從飛機上扔下炸彈這個動作是如此錯綜複雜、險象環生
。還有一架攝影機跟隨著炸彈落下。
「尾翼運動正常。來了……」
放在貨車上的是一架高速攝影機。他們非得用這種攝影機不可，因為炸彈飛落的速
度太快，沒有人能看清首次試投的整個過程。但是當低沉的爆炸聲傳到沙窪時，操作員
已經開始倒帶，重放時採用逐格重播的方式。「好，炸彈來了。」炸彈的彈頭在卡車上
空四十英尺處出現。「它是怎樣引爆呢？」
「採用可變定時引爆，」一名軍官回答道：「可變定時即引爆時間是個定量。炸彈
彈頭上帶有微型雷達無線電收發器，在與地面相隔一定距離時根據程序起爆。這一次定
的是五英尺，也就是說幾乎在它擊中卡車的前一霎那之間起爆。看來角度也正好。」
「我早說過會成功的，」一名工程師平靜地說道。「起爆。」
和高速拍攝的爆炸情景類似，熒幕上先看到一片白光，接著是黃光，繼而又是紅光
。當從高爆炸藥裝置中迸發出來的膨脹氣體在空氣中冷卻時，熒幕上又變成一片黑色。
這時看到是一片衝擊波：空氣被壓縮到密度比鋼鐵還高、運動的速度比子彈還快的程度
。沒有任何壓縮機能產生同等的效果。
「我們剛剛毀掉了一輛卡車。」這句話簡直是多餘的。幾乎四分之一的車身被直接
砸進一個直徑約二十碼、深一碼的坑。剩下的部分像彈片一樣被猛然地平拋出去。一名
技術人員認為，這枚炸彈的威力實際上與恐怖分子放的大型汽車炸彈沒多少區別，但投
放炸彈的人卻要安全得多。
「見鬼——我可沒有料到，一切會那麼簡單。你是對的，厄尼。我們甚至不必再重
新編制尋目標的程序。」一名海軍中校說道。他想，他們為海軍節省了一百多萬美元。
但是他的想法並不正確。
於是一件重大的事情開始了。事實上它還沒有完全展開，也不會迅速告終。眾多的
人員在不同的地方四處奔波，從事他們錯誤地以為他們已經明瞭的使命。要是這樣，那
還好。瞻念前途令人不寒而慄。今天早晨所做的決定要產生超出原先預料和臆想的種種
結果——而且一旦做了決定，還是不知為妙。
第一章 救援之王
看到這艘快艇，你不可能不產生自豪感，韋格納思忖著。海岸防衛隊的快艇潘納奇
號是一艘設計上出了差錯的艦艇，但這是他的艦艇。它的船身漆成白色，像冰山一樣耀
眼——只有船頭有一道橘紅色的條紋，表明它屬於美國海岸防衛隊。潘納奇號不是艘大
型艦艇，全長只有二百八十英尺，但這屬他所有，是他指揮過最大的艦艇，當然，也將
是他指揮的最後一艘艦艇。韋格納是海岸防衛隊中最年長的船長，但是他是條好漢，被
譽為救援之王。
他的救援生涯的開端與許多海岸防衛隊成員完全一樣。當時他是個年輕人，來自種
植小麥的肯薩斯州的一個農場，從未見過大海。中學畢業那一天就來到海岸防衛隊的招
募站。他不願過駕駛拖拉機和收割機的生活，終於找到了一處與肯薩斯迥然不同的地方
。那個海岸防衛隊士官沒有費許多脣舌作宣傳，一星期後韋格納便坐上汽車，一直來到
新澤西州的梅角，開始了這個職業生涯。他還能記得那天早上見到的士官長，他對他們
講了海岸防衛隊的信條。「你們一定要出海，但你們不一定會回來。」
韋格納在梅角發現的是西方世界最後一間、也是最好的一間船舶駕駛學校。他學會
了如何使用纜繩和打水手結、如何滅火、如何到大海裏去拯救落水後不會游泳或陷入恐
慌的遊客、如何第一次出海就能取得成功，而且每一次出海都很成功——否則自己就有
可能不能回來。畢業後，他被分配到西海岸。不到一年他升了級，成了帆纜下士。
大夥兒早就公認韋格納具備最罕見的天賦——水手的眼睛。這是一個含義很廣的術
語，意思是在航行中，他的手、眼和腦能動作協調，使他的艦艇航行自如。靠著一個很
厲害的老領航助理士官長的指點，他不久便指揮了一艘他「自己的」三十英尺長的港口
巡邏艇。遇到真正棘手的任務，士官長常常隨船同往，密切注意這名年僅十九歲的士官
的操作。韋格納從一開始就證明了自己是一位什麼事情都用不著教兩遍的有為青年。服
役的頭五年他勤奮學藝，時光似乎轉眼即逝。在此期間沒有任何特別激動人心的事情，
只有一系列按照課本去幹的工作，但他幹得很得心應手、一帆風順。到他考慮並且決定
延長服役期時，有一件事顯而易見，那就是一旦有棘手的工作需要完成，他的名字就會
首先被想到。第二個服役期還沒結束，軍官們聽取他的意見已成為常事。他三十歲的時
候，成了海岸防衛隊中最年輕的副水手長之一，已經是個小有影響力、能在幕後左右局
勢的人物。其中有一件事就是他最終指揮了無敵號。這艘四十八英尺長的船早已享有頑
強和可靠的美名。風暴出沒的加州海岸是這艘船大顯身手的地方。正是在這兒，韋格納
首次成了聞名遐邇的人物。每當有漁民或駕駛遊艇的人遇上麻煩，無敵號似乎總是會在
那兒出現。它像一列軌道滑行車在三十英尺寬的「海上軌道」上穿梭巡弋，船員們手持
繩索和安全帶各就各位——但當它在那兒出現、並且準備投入行動時，總是有一位紅髮
的士官長在掌舵，嘴叼一根沒有點燃的歐石南根製的煙斗。在第一年他至少救起了十五
條命。
直到他調出這個孤寂的巡邏站為止，他所救的人數已增加到五十名。兩年之後，他
當了一個巡邏站的站長，得了一個水手們都夢寐以求的「船長」頭銜，實際上他才是個
二級士官長。他的巡邏站位於流入世界最大海洋的一條小河的岸邊，被他管理得條理井
然，可以和任何一艘船媲美，然而前來視察的軍官並不是來看韋格納是如何進行管理的
，而是來看事情應該是怎樣管理。
也說不上是凶還是吉，發生在俄勒岡海岸一場罕見的冬季風改變了韋格納的生涯。
當時他正負責一個較大的救生站，離哥倫比亞河口和它素有惡名的沙洲不遠。他收到一
艘名叫馬利—卡特號的遠海漁船發出急促狂亂的無線電呼救：引擎和船舵失靈，船被沖
往船隻屢遭厄運的下風岸。韋格納本人指揮的快艇，八十二英尺的尖兵加布里埃爾號九
十秒鐘內就駛離了碼頭。船上有飽經風浪的老水手，也有初出茅蘆的實習生，他們都繫
了安全帶，而韋格納用自己的無線電系統協調救援工作。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搏鬥。經過六小時的苦戰，韋格納剛把馬利—卡特號的六位漁
民救上快艇，狂風和惡浪就向他的快艇襲來。當最後一名漁民被救上快艇時，馬利—卡
特號觸上了暗礁，啪地一聲斷成兩截。
事情就那麼湊巧，那天韋格納的快艇上恰好有一名記者。這人是為《波特蘭俄勒岡
人》提供特寫稿的年輕作家，也是一位富有經驗的快艇駕駛員，他認為自己深諳大海的
奧秘。當快艇穿過哥倫比亞河口的沙洲地區似山一樣高的巨浪時，那位記者對筆記薄嘔
吐起來，可是他用他的軍官制服擦了擦筆記薄，又繼續往下寫。那位記者隨後發表了一
系列題為《沙洲的天使》的文章，並因此獲得普立茲新聞報導獎。
過了一個月，在華盛頓一名來自俄勒岡州的資深參議員——他的侄兒是馬利—卡特
號上一名船員——大聲疾呼，對為什麼像韋格納這樣出色的人還不升軍官表示費解。當
時海岸防衛隊的司令正在那間屋子商討防衛隊的預算，這番議論引起了這位四星將軍的
重視。到了周末，韋格納就被任命為海軍中尉——那位參議員還說過，他當少尉年齡有
些嫌大了。三年以後，他又被推薦擔任更高一級的指揮官。
要那樣做只有一個問題，司令官考慮著。確實有一個他可以擔當的指揮職務——潘
納奇號——但這項任命看起來有利有弊。這艘快艇即將全面竣工。它本來是一種新型艦
艇的第一艘，但由於基金被削減，船廠破了產，受命指揮該船的船長因瀆職而被解除職
務。給海岸防衛隊留下的是一條躺在停業的造船廠裏、引擎不能運轉的廢船。但是海岸
防衛隊司令認為韋格納能創造奇逃。為了使這項任命公平合理，他調給韋格納幾名出色
的士官當左右手來支撐毫無經驗的軍官層。
韋格納來到船廠大門時，受到憤懣的工人糾察隊的阻攔。他穿過糾察線後，深信不
會有更大的麻煩了。但他看到了那艘所謂的快艇，竟是一件鋼鐵製成的工藝品，一頭成
尖角，另一頭成鈍角，油漆塗了一半，到處掛電纜、堆著木箱，就像一個死在手術台上
的病人，被扔在那兒任其腐爛。倘若要說這一切還不算嚴重的話，那麼更嚴重的就是潘
納奇號甚至無法離開船台下水——有一個工人幹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燒壞了吊車的馬達，
因此吊車把出路堵得死死的。
前任船長已經名譽掃地地離開了。接受任命的全體船員集合在直升機平台上迎接他
，看起來就像一群被迫參加一個不受他們喜愛的叔叔葬禮的兒童。韋格納打算對他們講
話時，那枝咪又出現了故障。這一來，反而打破了令人不快的氣氛。他抿著嘴輕輕地笑
著，揮手招呼大家到他面前去。
「各位隊員，」他說道：「我叫韋格納。再過六個月，這艘快艇將成為美國海岸防
衛隊最好的船隻。再過六個月，你們將成為美國海岸防衛隊中最優秀的隊員。使這一切
成為事實的不是我，而是你們自己——而我只是幫你們一把。從現在起，當我在考慮我
們的行動方案時，我要把你們的自由支配時間減少到能夠承受的最低限度。你們好好去
享受一下吧。等你們回來，大夥兒就開始工作。解散。」
這群人一齊「哦」地叫了一聲。他們本以為這位新指揮官會大聲叫罵一遍的。新來
的士官長們很高興地你瞧著我，我瞧著你，那些一直在考慮提前結束行伍生涯的年輕軍
官們也大吃一驚，茫然地回到軍官艙裏。韋格納在和他們會面之前，先把三位領頭的士
官長拉到一邊。
「先把引擎弄好，」韋格納說道。
「我可以讓它始終保持一半動力。不過，要是你想使用渦輪增壓器，十五分鐘後整
部機器就會完蛋啦，」歐文斯士官長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歐文斯玩船用
柴油機已經有十六個年頭了。
「你能把我們帶到柯蒂斯灣嗎？」
「只要你不在乎多花一天時間，船長。」
韋格納感到非常滿意。「行——因為我們兩星期後就要啟程，而且我們要在那兒結
束整個裝配工作。」
「吊車的新馬達要一個月才能準備好，長官。」帆纜士官長鮑勃道。
「吊車能轉動嗎？」
「馬達燒壞了，船長。」
「到時候，我們就從船頭到吊車臂的後端之間拴上一根纜繩，我們前面有七十五英
尺的水道。我們用鉤爪鉤住吊車，輕輕把它往前拉，這樣我們就可以把吊車轉過去，然
後再拉回來。」船長說著瞇起了雙眼。
「也許會把它弄壞的。」賴利隔了一會兒說道。
「吊車不是我的，可是這艘快艇卻是我的。」
賴利大笑起來。「哈，真高興又重新見到你，韋格納——對不起，船長！」
「第一項任務是把快艇開到巴爾的摩去裝配。我們來計畫一下，有哪些事要幹。讓
我們一次完成一項。明天早上，哦，七時再見。還是自己煮咖啡嗎，奧雷亞！」
「一點兒不錯，長官，」航信士官長奧雷亞回答道。「我把咖啡壺拿來。」
韋格納說得完全正確。十二天後，潘納奇號上到處仍綑著木箱和各種器材設備，雖
然沒有多大變化，但確實已做好航行準備。吊車是在天亮前被移開的，因為他們恐有人
看到。那天，當糾察隊來到時，他們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快艇已開走。他們原先都以為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那快艇還沒有給塗好油漆呢。
油漆工作是在佛羅里達海峽完成的。此外還完成了一件更重要的工作。韋格納正在
艦橋上進行午前值班。他坐在皮椅裏打盹，忽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是歐文斯士官長請
他去引擎艙。韋格納到了那裏，發現僅有的一張工作檯上鋪著圖則，管理引擎的實習生
正俯在上面，身後站著擔任技師的士官長。
「你是不會相信的，」歐文斯說道：「告訴他吧，小傢伙。」
「我是水手奧布雷基，長官，這台引擎安裝得很不對勁。」年輕人說道。
「你這樣想有什麼根據？」韋格納問道。
這台大型船用柴油機是一種新型產品，為了操作和保養的簡便，其設計非常獨特。
為此，還向所有機艙工作人員提供使用說明的小冊子。小冊子中都有套著塑膠薄膜的圖
表，使用起來比建築者的圖則要方便得多。由製圖公司提供的圖解說明的放大照片上套
著樹脂薄膜，它實際上就是工作檯的表層。
「長官，這引擎很像我父親那架拖拉機上的引擎，只是大一些，但是……」
「我想你講得有道理的，奧布雷基。」
「渦輪增壓器裝配有問題。它與這些圖則相同，但油泵通過渦輪增壓器把油打了回
去。這些圖則錯了，長官。某個製圖員搞錯了。你看這兒，長官。油路應當從這兒進去
，可是製圖員把它畫錯了方向，誰也沒有發現，而且……」
韋格納只是笑看，他看著歐文斯士官長說：「要多久時間能弄好？」
「奧布雷基說，他可以在明天的這個時候讓它運轉，船長。」
「長官，」說話的是輪機官契爾森上尉。「這是我的過錯，我本應當……」上尉等
待著挨一頓臭罵。
「契爾森先生，從這兒要吸取的教訓是即使對說明書也不能相信。明白了嗎，先生
？」
「明白了，長官！」
「很好，奧布雷基，你是一等水兵，是嗎？」
「是的，長官。」
「不對。你是下士機械師啦。」
「長官，我得通過書面考試……」
「你認為奧布雷基已經通過考試了嗎，契爾森先生？」
「你完全可以這樣認為，長官。」
「幹得不錯，明天這個時候，我希望能航行到二十三節。」
自此以後事事一帆風順。引擎是艦船的心臟，天下沒有哪個水手喜歡慢船而不要快
船。當潘納奇號的航速達到二十五節，並且連續三小時保持這個速度時，刷油漆的人幹
得更好，廚師花更多的時間做飯菜，技師們把螺絲擰得更緊了。他們的艦艇再也不是一
件廢物，一股自豪感在全體水手的心中油然升起，就像夏季暴風雨後出現一道美麗的彩
虹——他們更感驕傲的是發現故障的人是自己人，一天早上，潘納奇號劈波斬浪駛進柯
蒂斯灣海岸防衛隊的船塢。韋格納指揮駕駛，他把自己的才能表現得淋漓盡致，只用半
個小時就將快艇迅速靠上碼頭。「那老傢伙對如何駕駛這條老爺船確實胸有成竹。」一
名帆纜水手在前甲板議論道。
第二天快艇的布告板上出現了一句標語：潘納奇：朝氣蓬勃的作風。七個星期後，
快艇被編入現役，往南駛向阿拉巴馬的莫比爾去執行任務。這時，它的名聲已經完全配
得上它的名字了。
這天早上大霧彌漫。船長很喜歡這樣的天氣，但他卻並不喜歡自己現在的工作。救
援之王眼前已經變成一名警察。在他的職業生涯過去大半的時候，海岸防衛隊的使命發
生了變化。他現在面臨的情況已經不是當年在哥倫比亞河沙洲上看到的場面，因為在那
兒敵人依然是風浪。墨西哥灣內也有風浪，不過還要加上一種新的敵人——毒品。毒品
可不是韋格納花費大量心思考慮的對象。對他來說，藥品是醫生用處方開出來的東西，
並根據藥瓶上的使用說明服用，直到吃完為止，然後把藥瓶一摔了事。當韋格納想調整
一下自己的思想時，他採用的是水手傳統的方式——喝些啤酒和烈性飲料，不過，他發
現自己這樣做的次數已經減少，因為他已是快五十歲的人了。他向來害怕打針——任何
人都有他的個人恐懼嘛——想到竟有人甘心樂意地把針頭扎進自己的手臂，他總是驚訝
不已。想到要把白色的粉末吸進自己的鼻子——唔，他覺得實在難以令人置信。在他這
一代中，他對毒品的態度並不算十分幼稚可笑。他清楚地知道，問題實實在在地存在。
如同其他穿軍服的人一樣，每過幾個月他得提供一次尿液樣本以證明他並沒有使用「管
制品」。這種事情被年輕船員視為理所當然而加以接受，可是對他這個年齡的人來說卻
是使人惱火和感到恥辱的事。
當然，那些販運毒品的人更引起他的直接關注，但是他此刻最關注的卻是他的雷達
熒光幕上出現的光點。
眼前他們遠離家鄉，距墨西哥灣海岸有一百英里。那艘羅茲級遊艇早就該到了。船
主幾天前曾經請求說他要在外面待上一、兩天……但是他的生意合夥人覺得事有蹊蹺，
便給當地海岸防衛隊掛了個電話。經過進一步調查，他們知道船主是個有錢的商人，每
次離岸的時間幾乎從不超過三小時，而羅茲級遊艇的時速為十五節。
那艘遊艇長六十二英尺。這麼大的遊艇行駛時得有幾個人幫助才行……然而它又小
得連法律都不需要它的主人持有執照。這價值兩百萬美元的大型遊艇上配備有十五人的
生活設施，還可以加上兩名船員。船主是經營房地產開發的，在莫比爾郊外有一處私人
的小天地。他在海上卻是個新手，每次出海都十分謹慎小心。怪不得他機警得很，韋格
納思忖道。他機警得很，不會離海岸這麼遠的。像這樣有自知之明的人在遊艇階層裏實
屬罕見，在有錢人中更是如此。兩周前他去了南方，一路沿著海岸線航行，途中還作了
幾次停留，但是沒有準時回來，錯過了一個業務會議。他的合夥人說，他絕不會無緣無
故地錯過這次會議。航空巡邏人員在一天前還看到那艘遊艇，但沒有與它聯絡。當地海
岸防衛隊指揮官認為這件事有點可疑。潘納奇號離它最近，於是韋格納接到了電話。
「一萬六千碼。航向０—七—一，」奧雷亞士官長根據雷達標繪圖報告道。「航速
十二節。他並不是朝莫比爾方向開，船長。」
「大霧過一小時就會消散，也許再過一個半小時吧，」韋格納判斷著。「我們現在
靠上去。奧尼爾先生，全速向前。攔截航向是什麼，士官長？」
「一—六—五，長官。」
「那就按這個方向開。要是大霧不散，等我們和它的距離在二、三英里內，而又處
於它的正後方時，再作調整。」
奧尼爾海軍少尉向舵手發出相應的命令。韋格納向航海圖桌走去。
「你估計他去過哪兒，奧雷亞？」
航信士官長標出了它的航行路線，但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東西來。」他目前的航速是
最經濟的航行速度……我想，它不可能停靠過海灣中的任何港口。」船長拿起一個針規
，在航海圖上比畫著。
「那艘遊艇的燃料可以……」韋格納皺起眉頭。「譬如說，他在最後一個港口加滿
燃料，那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抵達巴哈馬。在那兒再加滿燃料，然後可以去東海岸的任
何一個他想去的地方。」
「走黑道的，」奧尼爾說道：「很久沒踫上這樣的人了。」
「你為什麼有這種看法？」
「長官，要是我有那麼一艘遊艇，我絕不會在沒有雷達的情況下在霧中航行。可是
那船上的雷達沒有運轉。」
「我希望你的判斷有誤，奧尼爾，」艇長說道：「一從上一回到現在有多久了，士
官長？」
「五年了吧？也許更久。我原以為這類事情早已成為歷史了。」
「一小時後我們就清楚了。」韋格納又轉過身去望著大霧。能見度不到兩百碼。接
看他又仔細地看著在防護罩裏的雷達顯示器。從顯示器上看，那遊艇是離得最近的目標
。他考慮了一下，然後把雷達從發射轉到接收狀態。情報部門報告說，販毒分子現在有
電子掃瞄監測裝置來探測雷達波。
「等我們靠近遊艇時，呃，比如說，相距四英里左右時再啟動雷達。」
「是，船長。」年輕人點點頭。
韋格納在皮椅上坐下，從襯衣口袋裏取出煙斗，他發現自己抽煙斗的次數愈來愈少
了，但這畢竟是他給自己塑造的形象的一部分。幾分鐘後駕駛台上恢復正常觀測。按照
慣例，船長必須上甲板值兩小時早班——那是和最年輕的值班軍官待在一起——不過奧
尼爾是個聰明能幹的年輕人，並不需要如此的監督，至少用不著奧雷亞留在他身旁。奧
雷亞是格洛斯特一個漁民的兒子，他的名聲與他的艇長相差無幾。他三次在海岸防衛隊
學院幫肋培養了整整一代軍官，就像韋格納曾一度專門指導新兵一樣。
奧雷亞也是個懂得一杯好的咖啡是多麼要緊的人。因此當他在駕駛台上時，到駕駛
艙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準能喝上一杯他親自煮的咖啡。這咖啡盛在一只海岸防衛隊用
的特製咖啡杯裏。杯子的形狀像一只花瓶，包橡皮的底部十分寬大，到杯口逐漸縮小，
這樣可以防止它翻倒或咖啡灑出。這種杯子原先是為小型巡邏艇設計的，但是在行駛起
來十分輕快的潘納奇號上也很實用。韋格納對此卻幾乎沒有注意到。
「謝謝，士官長。」艇長端起了杯子。
「我估計要一小時。」
「我看差不多吧。」韋格納表示同意。「我們將在０—七—０的方位上進入戰鬥崗
位。在值班救生艇上的是哪些人？」
「威爾科克斯、克雷默、艾貝爾、多德和奧布雷基。」
「奧布雷基幹過這一行嗎？」
「他是個從農場來的小伙子。懂得如何開鎗，長官。賴利對他考核過。」
「讓賴利把克雷默換下來。」
「有什麼不妥嗎，長官？」
「這人身上有種讓人不舒服的地方。」韋格納說。
「或許就是愛亂嚷嚷。好久沒碰上這種人了——嘿，我都記不清有多久了，不過，
好吧，把賴利叫來？」
船長點點頭。奧雷亞打了個電話，兩分鐘後，賴利便到了。兩名士官長和船長在駕
駛台的翼台上進行了商議。據奧尼爾少尉觀察，他們只用了一分鐘時間。這位年輕軍官
感到很奇怪，因為他們的船長對士官長似乎比對軍官更信賴。不過行伍出身的軍官都有
自己的一套。
潘納奇號發出隆隆的轟嗚聲，全速在浪裏前進。它的航速達二十三節，以前有幾次
甚至曾超過二十五節，不過，那是因為快艇上沒裝載東西，而且船底剛油漆過，海面也
一平如鏡。眼前，甚至當渦輪增壓器把空氣不斷輪入柴油機時，最高速度才剛超過二十
二節。這使航行變得十分困難。為了站得穩當，駕駛台上的人把兩條腿叉得開開的，而
奧尼爾則盡可能地來回走動著。大霧凝成的水珠掛滿了駕駛台的窗上。奧尼爾迅速地打
開了雨刷。他走出駕駛台來到翼台上，凝望著茫茫的大霧。他不喜歡在沒有雷達運轉的
情況下航行。奧尼爾豎起耳朵聽著，可是除了潘納奇號自身的引擎發出低沉的隆隆聲外
，其他什麼聲音也聽不見。那是濃霧的緣故。這霧就像一塊潮濕的覆蓋布，遮住了人的
視線，還吞沒了聲音。他又聽了一會兒，除了引擎的聲響外，只有快艇劈開水面時發出
輕輕的嘩嘩聲。他在回到駕駛艙之前朝艇後望了望。在大霧中很難看清這艘漆成了白色
的快艇。
「那邊沒有霧號，陽光在穿透濃霧。」他說道。船長點點頭。
「再過一小時霧就會散盡，天氣會很暖和。聽天氣預報了嗎？」
「今夜有暴風雨，長官，這場風暴昨天半夜襲擊了達拉斯。造成了一些損失。兩股
龍捲風把拖車式活動房屋一起摧毀了。」
韋格納搖搖頭。「你知道，活動房屋那兒一定有什麼東西吸引著這些該死的風……
」他站起身來，向雷達走去。「準備好了嗎，士官長？」
「準備好了，長官。」
韋格納把雷達撥回發射位置，然後雙眼朝下望著橡皮罩頂部的雷達顯示幕。「夠近
了，士官長。目標方位一—六—０，距離六千。奧尼爾先生，向右轉到一—八—五。奧
雷亞，我要從左後方靠上去。」
「是，船長，稍等片刻。」
韋格納關掉雷達，挺起身子。「進入戰鬥崗位。」
正如事先計畫的那樣，所有的人剛吃完早餐，警報便響了起來。當然，話是早就說
過了的。大霧中也許有毒品走私船。值勤人員集中在查第阿克號橡皮艇上。每個人都帶
著一件武器，其中有一枝Ｍ十六自動步鎗、一枝散彈鎗，其餘則是貝瑞塔九毫米自動手
鎗。一名隊員在艇頭操縱一門口徑四○毫米的火砲。這是一門瑞典人設計的波佛斯式火
砲、曾一度安裝在一艘海軍驅逐艦上。現在這艘快艇上除船長外，誰的年齡也沒有它大
。就在駕駛台的後面，一名水手解開了Ｍ二式零點五○口徑機鎗的塑膠鎗罩，這枝鎗的
資格幾乎和那門砲一樣老。
「我建議我們現在從左邊上，長官。」奧雷亞士官長說道。
船長又開動了雷達。「左轉舵，方位○—七—○。目標距離為三千五百碼。我們要
從目標的左舷方向接近它。」
濃霧正在消散，霧氣變得厚薄不均，能見度在五百碼左右。駕駛台上站著正常戰鬥
值班的人，因此奧雷亞士官長便走近雷達。從雷達顯示幕上看出，在二十英里外有一個
新目標，也許是一艘開往加爾維斯頓的油輪。它的方位理所當然也被標了出來。
「現在與我們朋友的距離為二千碼。方位○—七—○不變。目標的航向和速度不變
。」
「很好。再過大約五分鐘就應當能見到他啦。」韋格納環顧了駕駛艙。他的軍官們
正用望遠看去。威爾科克斯上尉對他翹起了大拇指。在上尉的身後，帆纜士官長賴利連
連點頭，表示同意。一名有經驗的士官站在絞車操縱器旁邊。把查第阿克號放到水裏並
不是件了不起的事，可是大海總是會讓人目瞪口呆。Ｍ二式機鎗的鎗口對看天空，一箱
彈藥就在它的左邊。他聽到前面有金屬撞擊響，那兒一顆砲彈被裝進四十毫米口徑的小
砲。
我們以前靠上一條船為的是進行救護，現在我們卻在裝砲彈。韋格納想道。該死的
毒品……「我看到它了。」一名觀察哨報告道。
韋格納向前望去。大霧中很難看清那艘漆成白色的遊艇。但又過了一會兒，劃成方
格的船尾棋板已清晰可見。他拿起望遠鏡，看見船名為帝國建設者號。就是它。旗杆上
沒有掛旗，不過這種情況並非反常。他還沒有看見船上的任何人。遊艇仍然在繼續往前
行駛，那就是他從正後方迫近的原因。他心想，只要到了海上，瞭望哨是不大會向後看
的。
「他一定會大吃一驚，」奧尼爾心裏想道，一面走出船艙來到船長身旁。「大海的
法則。」
韋格納一時間感到十分惱火，但是他立刻鎮靜下來。「雷達天線沒有轉動。當然，
也許壞了。」
「這是船主的照片，長官。」
船長事先沒有看過這張照片。那船主四十五、六歲左右。顯然他很晚才結婚，因為
根據報告，除了他妻子外，他還有兩個孩子在遊艇上，一個八歲，另一個十三歲。他的
身形很大，身高六尺三寸，禿頭，有點胖，正站在碼頭上，身旁是條很大的箭魚。他一
定花了很多功夫才能捕捉到這條魚，韋格納根據他眼睛周圍和短褲以下的曬黑的皮膚來
判斷。接著他又舉起了望遠鏡。
「你們靠得太近了，」他說道：「轉向左舷方向，先生。」
「是，長官。」奧尼爾回到操舵室。
白癡，韋格納想道。你們現在該聽到我們的聲音了。嗯，有辦法讓他聽見。他把頭
探到操舵室裏：「叫醒他們！」
潘納奇號桅杆的半腰上裝著警車和救護車用的那種警報器，只是要大得多。一會兒
那嗚嗚的尖叫聲幾乎使船長跳了起來。這聲音確實收到了預期的效果。韋格納還沒有來
得及數到三，遊艇的駕駛艙裏就探出一個腦袋，那不是船主。遊艇開始向右急轉彎。
「笨蛋！」船長高聲罵道。「緊靠上去！」接著發出命令。
快艇也向右轉。遊艇由於加大馬力，尾部微微地後傾，但並沒有人保佑它比潘納奇
號跑得更快些。又過了兩分鐘，快艇和遊艇已成直角，而遊艇仍然在設去打彎。他們的
距離靠得太近，因此根本無法使用波斯式火砲。韋格納下令用機鎗掃射帝國建設者號的
船頭。Ｍ二式機鎗噠噠地打了一個五發連射。即使他們沒有看到飛濺的水花，但這子彈
的呼嘯聲卻是不會錯的。韋格納到艙裏取出了快艇上擴音器的話筒。
「我們是美國海岸防衛隊。立即停止航行，準備接受登船檢查！」
對方的優柔寡斷顯而易見。遊艇從左邊回過身來，但開始時沒有放慢速度。接著，
有一個人來到船尾，打出一面旗幟——巴拿馬國旗。韋格納看著這一切，感到十分有趣
。一會兒報話器裏便會發話，說他們無權登船。想到這一點，他一下變得十分嚴肅起來
。
「帝國建設者號，我們是美國海岸防衛隊。你們是掛美國國旗的船隻。我們要登船
檢查。立即停止航行——快點！」
遊艇停了下來。隨著引擎動力的減弱，它尾部翹了起來。快艇不得不急速後退，以
免撞到遊艇。韋格納又來到艙外，對橡皮艇上的人揮揮手。他們看到他模仿了一個拉自
動手鎗鎗栓的動作，那是在囑咐橡皮艇上的人要小心謹慎。賴利在手鎗皮套上拍了兩下
，表示讓船長知道，他們不是傻瓜。查第阿克號被放到水中。接著，韋格納又透過擴音
器要求遊艇上的船員上甲板。有兩個人走了出來。他們都不像是船主，快艇在水中搖晃
著，機鎗牢牢瞄準他們。這是個緊張的時刻。潘納奇號要保護橡皮艇艇員生命安全的唯
一方法就是先發制人，然而這件事他們卻無法做到。採用那種方法海岸防衛隊還從來沒
有損失過一個人，不過這僅僅是個時間問題，等待只會把事情搞壞。
當查第阿克號橡皮艇開過去時，韋格納透過望遠鏡密切地注視那兩個人。一名上尉
在機鎗邊，也全神貫注地望看他們。儘管沒有看見他們身上帶著武器，但是要在寬鬆的
襯衣裏藏一把手鎗並不困難。在這種情況下，要是有人想一決雌雄，他一定是瘋了。不
過船長清楚，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瘋子——三十年來，他一直在拯救這些瘋子。現在他要
逮捕他們。這些人的瘋狂舉動不是單純的愚蠢，而是邪惡有害的。
奧尼爾又來到他的身旁。潘納奇號在海裏停了下來，引擎打著空轉。現在海浪和龍
骨正好成直角，船體更緩慢而沉重地搖晃著。韋格納又一次望看船尾那枝機鎗。水手使
它大致上對準了方向，但是他的拇指按要求遠離扳機。他可以聽到那五個空盒子在甲板
上滾來滾去。韋格納皺了皺眉。這些空盒子會妨礙安全。他要讓人找個袋子把它們放起
來。那個負責機鎗的小伙子可能會被盒子絆倒且射擊時失誤……他轉過身來。查第阿克
號已經靠上了遊艇的尾部。好。他們要在那兒上船。他看著威爾科克斯上尉率先登上甲
板，然後等待其餘的人上去。最後一名隊員登上甲板後，上尉退後一步，然後跑步走到
隊員們的前面。他沿左舷側往前走著，奧布雷基在一旁掩護著他，鎗口安全地對著天空
。賴利和他的助手一起進到艙裏。不一會兒，他又走到那兩個人旁邊。看他們說話的樣
子非同尋常，他聽不到他們在談些什麼……有人說了些什麼。威爾科克斯的頭迅速轉向
一邊，然後又轉向另一邊。奧布雷基跨步走到邊上，鎗口放了下來。兩人低頭往前走去
，一會兒便不見身影。
「像是在抓人，長官。」奧尼爾少尉說道。韋格納一步跨進了操舵室。
「報話機！」一名隊員把一架手提式報話機扔給了他。韋格納只是聽著，什麼也沒
說。不管他的手下發現的是什麼，他都不願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當威爾科克斯進入艙裏
時，剩下奧布雷基和那兩個人待在一起。賴利肯定發現了什麼重要東西。散彈鎗的鎗口
牢牢地對著那兩個傢伙。小伙子臂膀上的緊張感像電波一樣穿過海面傳到快艇上。船長
轉身面對著機鎗手，看見機鎗仍然瞄準著遊艇。
「注意安全用鎗！」
「是！」那隊員立即回答道。他鬆開雙方，鎗口隨即指向了空中。他身旁的那名長
官尷尬地向後退去。又是一個教訓。一、二個小時以後少不了要挨幾句罵。這是用鎗上
出了差錯。
過了一會兒，威爾科克斯又出現在甲板上。賴利士官長跟在他的後面。只見他把兩
副手銬遞給上尉，上尉彎下身子把那兩人銬了起來。他們準是船上僅有的兩個人。又過
了一會兒，賴利把他的手鎗放入鎗套，奧布雷基的鎗口又重新指向天空。韋格納覺得他
看到那年輕人關上了鎗保險掣。這個鄉村來的小伙子懂得如何用鎗，很好，像他的船長
一樣學會了射擊。他為什麼要打開鎗保險掣呢……？韋格納還在琢磨這個問題，這時報
話機響了。
「船長，我是威爾科克斯。」上尉站在那兒報告道。他們兩人面對看面，彼此相距
一百碼。
「我正在聽。」
「情況很糟，長官……這兒到處都是血。他們中間有一個剛才在下面擦洗客艙，但
是——這兒確實又亂又髒，長官。」
「只有他們兩人？」
「是的。船上只有他們倆。我們把他們倆都銬了起來。」
「再檢查一遍。」韋格納命令道。威爾科克斯明白了船長的意圖：他留下來看守抓
住的這兩個人，讓賴利進行檢查。三分鐘後，賴利露了面，搖搖頭。韋格納從望遠鏡裏
看到，他的臉色蒼白。是什麼使得賴利變得臉色蒼白呢？
「就這兩個人，長官。他們沒有身分證件。我認為不必再搜查，我覺得……」
「好，我再給你派個人來，並把奧布雷基留在你身邊。你能把遊艇帶往碼頭嗎？」
「沒問題，船長。我們有足夠的燃料。」
「今晚會起風。」韋格納警告說。
「我今天早上測過天氣啦。沒問題，長官。」
「好，讓我把這個人叫來，把事情安排就緒。你先等著。」
「是。長官，我建議你派人把攝錄機送過來，把這些場面拍下來，以補充照片的不
足。」
「好，幾分鐘後送過來。」
海岸防衛隊基地花了半個多小時才與聯邦調查局以及毒品管制處取得一致意見。當
他們在等待答覆時，查第阿克號送了一名帶相機和攝錄機的船員登上遊艇。一位先行登
上遊艇的隊員用寶麗萊相機拍了六十張照片，而攝錄機則用二分之一英寸的錄影帶記錄
下所有的場面。防衛隊隊員們重新啟動帝國建設者號的引擎，朝位於西北方向的莫比爾
駛去。而快艇靠著它的左舷結伴同行。他們最後決定讓威爾科克斯和奧布雷基地把遊艇
帶回莫比爾，遊艇上的兩名船員則在那天下午由直升機帶走——如果天氣允許的話。直
升機基地距離很遠。潘納奇號本來應當有自己的直升機，但海岸防衛隊沒有足夠的經費
購買那麼多的直升機。第三名船員登上了遊艇，現在該把抓住的人押回潘納奇號了。
賴利士官長把那兩個人帶到船尾。韋格納看著他利落地把他們扔到查第阿克號上。
幾分鐘後，橡皮艇被提上甲板。遊艇向西北方向駛去，快艇改變航向，繼續執行巡邏任
務。走下橡皮艇的人中，第一個來到艦橋的是那位用寶麗萊相機拍照的人。他遞上了六
、七張照片。
「士官長挑了幾張讓你瞧瞧，船長。實際現場的情況比照片更慘不忍睹。等你看了
錄影就知道了。錄影帶已經在準備複製——」
韋格納把照片還給了他。「好——所有照片都放入存證據的儲藏箱裏。你回到他們
那兒去，叫邁爾斯在錄影機裏放上新錄影帶，我要你們大夥兒對著攝錄機把看到的一切
說一遍。你們知道該怎麼辦。要保證錄好。」
「是，長官！」
一分鐘後賴利來了。賴利是人們傳統觀念中的那種帆纜士官長。他身高六尺二寸，
體重超過二百磅，有兩條猩猩似的毛茸茸手臂，喝起啤酒來像不要命，說起話來聲若洪
鐘，能蓋住冬天的狂風。他大得出奇的右手抓著兩個塑膠食品袋。看他的臉色，他現在
已經不是震驚，而是憤怒。
「那兒簡直像他媽的屠場，長官。就像有人倒翻了兩桶褐色的漆油——只不過那不
是漆油。老天爺。」他遞上一個袋子。「那個小個子正在艙裏清洗現場時，我們把他們
抓起來的。艙裏有一個金屬垃圾箱，裏面大約有六個子彈殼。這兩個是從小地毯上取下
來的——就像他們教我們的方法那樣，船長。我是用圓珠筆把它們挑起來的，好不容易
才把它們放入口袋。我把兩枝鎗留在船上，並把它們裝進袋子。還有更駭人聽聞的呢。
」
另一個袋子裏放著一張鑲有框子的小照片，這一定是遊艇的主人和他的家人。除此
以外，袋子裏還裝著……「是在桌子底下發現的。還強姦過。她一定是月經來了，可是
他們並不因此放過她。也許就是他妻子。也許還有那個小姑娘。在船尾瞭望台上有幾把
殺人的刀，全沾滿了鮮血。我猜想，他們肢解了軀體，然後把他們丟進大海裏了。這四
個人現在已葬身鯊魚之腹。」
「毒品呢？」
「水手艙裏藏著二十千克左右的白粉，還有一些大麻，不過看來像是自用的。」賴
利聳聳肩膀。「我甚至沒有費神去使用檢驗工具，長官。沒關係。這是道道地地的海盜
搶劫和謀殺。我在甲板上看到一個子彈孔。完全打穿了。韋格納，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看
見過這種情景，就像是在電影中看到的一樣，不過更可怕。」他長長地吐了口氣。「你
應該上那兒去看一下，長官。」
「我們對抓住的那兩個人的情況了解多少？」
「一無所知。他們只是咕噥著，至少我在那兒時，他們什麼也沒說。沒有身分證件
，而我也不想為了找護照和毒品在哪兒耗費時間。我想，我還是把那些事留給警察去幹
吧，駕駛艙乾乾淨淨的，廁所也很整潔。威爾科克斯先生用不著費很大勁兒就可以把船
帶回去。我聽他對奧布雷基和布朗說，不要碰任何東西。船上燃料很充足，他可開足馬
力。要是老天幫忙，他半夜前就可以把它開到莫比爾了。真是條好船。」他又聳聳肩。
「把他們倆帶上來。」韋格納過了一會兒說道。
「是。」賴利向船尾走去。
韋格納把煙斗填滿了煙絲，卻記不起火柴放在哪裏。當他遠離塵世在從事別的工作
時，這世界全變了，而且變得他一點也不喜歡。海上的一切已經夠險惡的。狂風和巨浪
是人類不共戴天的敵人。大海總是在虎視眈眈地等待機會。無論你認為自己是多麼出色
，這都無關宏旨。只要有一次，僅僅一次，你忘記了無論如何都不能信任大海，那它就
會得手。韋格納就是一個從來也不忘記這一危險的人。他牢記這種危險，並且保護那些
忘記這危險的人，因此他過著一種充實而又滿足的生活。他愛在這艘雪白的快艇上當個
救護天使。只要韋格納在身旁，你就永遠不會遭殃。你總是有機會，而且有極大的可能
被韋格納從大海和風暴的死神之手赤手空拳地把你奪回來……可是現在鯊魚卻把四個人
當成一頓美餐。儘管海上風雲變幻莫測，韋格納總是熱愛大海。然而鯊魚是討厭的東西
，而且一想到鯊魚在吃他本來可以拯救的人……韋格納想，這四個人忘記了不僅僅海裏
才有鯊魚。那就是世風日下的根源。海盜行徑。他搖搖頭。海上的人們稱它做海盜行徑
。那就是韋格納童年時埃洛弗林在電影裏所描寫的情景。那是兩個世紀前就已經滅絕的
罪惡行為。海盜行為和謀殺，就連電影通常也已經不再涉及這種情節了。過去，海盜行
徑，還有謀殺和強姦，每一條都是滔天大罪……「站直！」賴利抓著這兩個人的手臂吼
道。這兩個人仍然戴著手銬，賴利的雙手像兩把鉗子，使他們動彈不得。奧雷亞在一邊
監視著他們。
這兩個人都是二十五、六歲左右，身子瘦削。高個子約六英尺，態度傲慢，這使船
長感到不可思議。他應當知道自己惹下的麻煩，不是嗎？他的一雙黑眼睛惡狠狠地盯著
韋格納，而韋格納正不動聲色地叼著煙斗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他的眼睛裏有一種奇特的
神情，可是韋格納還摸不透到底是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船長問道。沒有回答。「你得告訴我你的名字。」韋格納平靜
地向他指出。
這時，異乎尋常的事情發生了。高個子吐了一口唾液在韋格納的襯衣上。一時之下
，韋格納簡直不相信竟會有這種事。不過，他的臉上沒有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賴利第
一個對這種侮辱作出反應。
「你這個狗雜種！」士官長把那傢伙像破娃娃似地舉起，在空中轉了個圈，然後往
艦橋的欄杆上去。年輕人的腹部先著地，在那一瞬間，他彷彿被劈成兩段。他大口地往
外吐氣，兩條腿亂踢，拼命想搆著甲板以免掉進海裏。
「賴利！」賴利再把他提起時，韋格納好不容易才迸出這句話。士官長把他轉過來
，右臂夾著他，使他雙腳懸空，左手卡住了他的喉嚨。「把他放下，賴利！」
要說這樣做有什麼效果，那就是賴利徹底打掉了他的傲氣。這傢伙不停地喘著氣，
雙眼頓時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奧雷亞把另一位也帶上了甲板。賴利把抓在手上的這傢伙
扔到奧雷亞剛帶上來的那個人身旁。海盜——韋格納已經把他們看成是海盜了——一頭
朝下栽去，前額撞在甲板上。他一邊嘔吐，一邊拼命喘氣，而賴利士官長也臉色慘白，
恢復了自我控制能力。
「抱歉，船長。我想我是一時衝動。」他的意思很清楚：他僅僅是因為使長官感到
難堪而表示歉意。
「把他們送到禁閉室。」韋格納下了命令。賴利把他們帶往船尾。
「見鬼。」奧雷亞平靜地說道。他掏出手帕，擦著船長的襯衣。「老天哪，韋格納
，這世界變成什麼樣了？」
「我不知，奧雷亞。我想我們倆老了，無法回答那個問題。」韋格納終於摸到了火
柴，半天才點著煙斗。他朝大海凝望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恰如其分的話語。「我剛當兵那
時，訓練我的是一位老士官長。他對我講過有關禁酒的故事。沒有比這難辦的了——但
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像一場大玩笑。」
「也許那時候人們比較文明些。」奧雷亞心想。
「反正你不大可能把價值一百萬美元的酒帶上遊艇。你有沒有看過義膽雄心這齣電
影？當時他們之間的幫派火併就像我們今天在小說中讀到的一樣卑劣。也許更加險惡。
見鬼。我可不知道。我當兵不是為了當警察，士官長。」
「我也一樣，船長。」奧雷亞咕噥道：「我們漸漸地變老了，而這世界也慢慢地變
得我們認不得了。不過有一件事，我可希望不要改變才好。」
「什麼事，奧雷亞？」
奧雷亞士官長轉過身子看著他的指揮官。「這是幾年前我在倫敦時無意中發覺到的
。那時候，我有時閒得無聊，就去聽聽講課。古時候，人們抓住一、兩個海盜，就採用
現場組織軍事法庭的辦法，就地正法——你明白是什麼是意思嗎？這很有效。」奧雷亞
又咕噥道：「我想，那就是他們終止了罪惡行徑的原因。」
「對他們進行公正的審訊——然後把他們吊死？」
「見鬼，為什麼不這樣做呢？長官？」
「我們今天處理事情不再採用這種做法啦，現在我們已是文明人嘛。」
「是呀，文明人。」奧雷亞打開了駕駛艙的門。「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看過那些
照片。」
韋格納笑了，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笑。他的煙斗熄了。他一邊摸火柴，一邊也感
到納悶，為何不把煙完全戒掉呢？不過煙可是他形象的一部分啊。海上的老人。他已經
老啦，就這樣吧，韋格納想道。他剛要扔掉火柴，一陣風吹來，把火柴吹落在甲板上。
你怎麼會忘了測試風力呢？他一邊彎腰拾起火柴，一邊問自己。
甲板上有一個香煙盒，一半露在排水孔外。韋格納講究快艇的整潔幾乎成癖。他剛
打算對扔煙盒的人狠狠訓一頓，卻突然意識到，這煙盒不是他艇上的人扔的。煙盒上寫
著「卡爾弗特︺的字樣。他隱隱約約地記得，這是一家美國煙草公司生產的拉丁美洲香
煙。這是一種硬盒煙，帶濾嘴的。他好奇地打開了煙盒。
盒子裏的不是香煙，至少不是煙草製的捲煙。韋格納抽出一枝來。不是手捲的，但
也不像道地的美國致癌工廠製造的捲煙那樣整齊。船長禁不住笑了。某個聰明的中間商
想出狡猾的偽裝方法——大麻煙，不是嗎？——做得像真的香煙一樣。也許這樣做只是
為了便於攜帶。這一定是賴利在抓住他空中旋轉時從他的襯衣中掉出來的。韋格納似乎
恍然大悟。他把煙盒蓋好，放在口袋裏，等有機會時，再把它放到證據的貯藏箱裏。奧
雷亞回到了他的跟前。
「最新天氣消息。那條風暴線會在二十一時前到達這裏。風暴有增強的趨勢。預期
風速將達到四十節。來勢不小哇，長官。」
「威爾科克斯和那艘遊艇會出問題嗎？」現在把他召回還來得及。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長官。風暴是向南的。高壓氣流來自田納西州。威爾科克
斯先生應該一路順風，船長，但是直升機要擔點風險了。他們原來計畫十八時才能到達
我們這兒，與風暴到來的時間很接近。他們回程時會遇上風暴線的前沿。」
「明天呢？」
「天亮前風暴就會停止，然後受高壓氣流控制。今天晚上我們的快艇要顛簸一場啦
，不過接著就會有四天好天氣。」奧雷亞並沒有確切地說出他的意見，因為那沒有必要
。這兩個老行家互相使眼色就心領神會了。
韋格納點點頭表示同意。「建議莫比爾把接人的事延至到明天中午。」
「是的，船長。讓直升機冒險運垃圾是毫無意義的。」
「完全正確，奧雷亞，為了防備氣流發生變化，務必使威爾科克斯了解天氣情況。
」韋格納看看表。「我該完成書面報告啦。」
「這一天已經夠忙的了，韋格納。」
「一點也不錯。」
韋格納的臥室艙是快艇上最大的，也是快艇上唯一的單人居住艙室，因為清靜和獨
處向來是船長的奢華享受。但是潘納奇號不是巡洋艦，韋格納的房間也僅僅只有一百多
平方尺。不過能夠不受干擾地獨處，這在任何船上都是值得興奮的事。在他的海岸防衛
隊生涯中，韋格納總是盡量避免案牘之勞。他的艇上有一位副船長，是個年輕而頗有才
華的上尉。只要說得過去，韋格納總是盡量把這項工作推給他做。那樣他每天便有兩、
三個小時的空餘時間。現在他一本正經地坐下來，準備好好地寫書面報告。半個小時以
後，他感到這份報告似乎比平時更加難寫。這些兇殺行為使他的良心不得安寧。這是件
海上的兇殺啊。他望著右舷艙壁上的舷窗思忖著。當然，這並非前所未聞的事件，不過
他也從未直接接觸過。他記得在俄勒岡附近的海域曾經發生過一件案件：一名船員突然
發狂，差點兒把大副殺了——後來才知道，那個可憐的傢伙患了腦瘤，過了不久就因此
而死去。尖兵加布里埃爾號當時曾出海去拖回那個人，當時他被五花大綁，並注射了鎮
靜劑。那就是韋格納生平中所遇到的海上暴力，至少是人為的暴力。大海本身就夠凶險
的了，哪能再有這種事情呢？這種想法就像一首歌中的主旋律，又在他的腦海裏出現。
他想集中精神寫報告，可是又做不到。
韋格納對自己的優柔寡斷很不滿意。不管他是否喜歡書面文字工作，這也是他工作
的一部分。他又重新點著煙斗，希望這能幫助他集中注意力，可是同樣於事無補。他走
進洗手間去喝水，自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便咕咕噥噥地咒罵自己。書面報告仍然等待
眚他去完成。他朝鏡子裏望了望自己的尊容，發現該刮刮鬍子了。因此書面報告又被擱
到一邊。
「你變老了，韋格納。」他對鏡中人說道。
他決定刮鬍子還是用過時的老辦法——用刮鬍子杯和刷子，對新式用具的唯一讓步
是他也使用萬用刀片來。他的臉上塗滿肥皂泡沫，臉正刮到一半，突然有人敲他的門。
「進來！」開門的是賴利士官長。
「對不起，船長，不知道你正在……」
「沒關係，賴利，有什麼事？」
「長官，我弄了一份登船報告的初稿，我想，你會願意瀏覽一下。我們把每個人的
口供錄了音，還拍了照。邁爾斯把登上遊艇後的錄影複製了一份。根據命令，原件和證
詞一起放進了秘密資料箱的帶鎖專櫃中，要是你想看的話，我有那份複製件。」
「好，放在這兒吧。我們的朋友那邊有消息嗎？」
「沒有，長官。天氣變好了。」
「可是這討厭的報告卻纏住了我。」
「士官長也許從日出幹到日落，但是船長的工作永遠也幹不完。」賴利說了一句。
「你不要挖苦你的長官，士官長。」韋格納盡量忍住笑，只是因為他的脖子正架著
刮鬍刀。
「請船長息怒。請原諒，長官，我還有事要幹呢。」
「今天早上使用機鎗的那個小伙子屬於甲板部門的。得有個人去跟他談話注意安全
的事。剛才他慢慢吞吞地才把對準遊艇的鎗口移開。別把他教訓得太狠了。」韋格納這
時已刮完臉。「我自己來和彼得森先生說吧。」
「我們確實不能讓人在用鎗問題上糊裏糊塗的。等我巡查完後，立即找那個小伙子
談，長官。」
「我午飯後去巡查——今天夜裏天氣有變化。」
「奧雷亞告訴我了。我們要把所有的東西拴牢。」
「待會兒見，賴利。」
「好的。」賴利退了出去。
韋格納放好刮鬍刀，又回到辦公桌旁。登船紀錄的初稿和逮捕報告是放在一疊公文
的最上面。完整的文本目前正在打字，但是他總是喜愛看初稿。初稿的敘述通常最準確
。韋格納一面啜著凍咖啡，一面把報告草草地瀏覽了一遍。那些即影即有照片被塞在一
個塑膠文件夾裏。它們沒有經過任何修飾。書面報告也未被修改過。他決定把錄影帶放
到他的錄影機中，午飯前看一下。
這錄影帶的拍攝品質比任何可以稱得上專業水準的影片都要差得多。要在左右搖晃
的遊艇上使錄影機保持平穩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光線不足，無法拍出品質上乘的影象
。儘管如此，看了這錄影仍能令人心驚肉跳，也可以聽見隻言片語的談話聲。當寶麗萊
相機發出閃光時，熒幕上不時地呈現出令人目眩的白光。
顯然，有四個人在帝國建設者號上送了命。他們所留下的只是一片片血跡。這看來
不太像是財產問題，但是他又想到了其他可能性。那間也許是兒子住的艙房裏，床上盡
是鮮血，在床頭上更多。腦袋中了鎗彈。主艙裏有三堆血。這是遊艇上空間最大的部位
，原本是進行娛樂的地方。娛樂，韋格納想道。三灘血跡，兩灘靠得很近，一灘遠些。
那船主有個迷人的妻子，還有一個十三歲的女兒……他們命令他看著，是嗎？
「他媽的。」韋格納輕說道。情況一定如此，對不對？他們命令他看，然後又把他
們全部殺死……把屍體肢解，並且扔進了大海。
「畜牲。」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二章 夜遊神
這張護照上的姓名叫Ｊ·Ｔ·威廉斯，不過他有好幾本護照。他目前的掩護身分是
美國十家醫藥公司的代理人，他能滔滔不絕地談論各種各樣的合成抗生素。他作過履帶
拖拉機公司特別部門的代理人，說起起重裝備行業的細枝末節來同樣也是頭頭是道。他
另外還有兩個「富有傳奇色彩的行業」，他深諳箇中細節，評論起來就像更換衣服一樣
輕而易舉。他的名字不叫威廉斯。在中央情報局外勤處中人們叫他克拉克，然而他的真
名也不叫克拉克，儘管他在日常生活中和妻子女兒面前用的就是這個名字，他的主要職
務是那所被稱為「農場」的中央情報局外勤人員訓練學校的教官，他當教官是因為他精
於此道。出於同樣的原因，他經常去執行外勤任務。
克拉克身材結實，身高超過六英尺，滿頭黑髮，下巴突出，一看就知道他是什麼人
的後裔。他的那對藍眼睛隨著他的需要，時而閃爍喜悅，時而迸發出怒火。克拉克雖然
年過四十，他並不像那些坐辦公室的人那樣腹大便便。從他的雙肩可以看出他每天訓練
量有多大。儘管如此，在這個需要關切身體健康的年齡，克拉克的模樣實在平常得很，
但有一點十分引人注目：他的前臂上刺著一隻咧著嘴的紅色海豹。他理應把這圖案去掉
，但是從感情上來說，他不願那樣做。那海豹是他原來選擇志向的一部分。在一次飛行
中，有人詢問他此事時，他坦白地回答說，他曾經在海軍裏服役，然後便鬼話連篇，說
是海軍出錢讓他在大學裏主修藥理、機械工藝或別的什麼科目。事實上克拉克並沒有取
得過大學或研究生文憑，不過他平日確實累積了足夠的專門知識，足以拿到半打文憑了
。本來，沒有文憑的他並無法——不應當——在情報局內工作，但是克拉克具有西方大
多數情報機關中異常罕見的技能。對於需要這種技能的機會是千載難逢，然而這種需要
有時確實存在，因此中央情報局的一位高級官員認為在職人員名單上有一名像克拉克這
樣的人會大有裨益。克拉克成為一名能征善戰的外勤人員——對情報局來說更是錦上添
花。克拉克成了一個傳奇式的人物，不過在蘭格利只有少人知道其中的原委，因為那兒
只有一位克拉克先生。
「你到我們國家來有何貴幹，威廉斯先生？」移民局官員問道。
「做生意。我希望回家之前能賺點外快。」克拉克用西班牙語答道。他能流利地說
六種外語，其中有三國語言說起來與本國人毫無二致。
「你的西班牙語真不賴。」
「謝謝。我是在哥斯達黎加長大的，」克拉克扯了個謊。扯謊是他的拿手好戲。「
我父親在那兒工作多年。」
「唔，看得出來。歡迎你來哥倫比亞。」
克拉克轉身去取他的旅行袋。他注意到這兒的空氣稀薄。他平日的慢跑運動對他很
有幫助，所以對這種氣候條件倒也不在乎。不過他還是提醒自己先等幾天再去幹任何艱
鉅的工作。他是第一次到這個國家，但他有種預感，這並非是最後一次。所有重大的行
動都始於偵察，而偵察就是他當前的使命。要他來做這件偵察工作告訴了他真正的使命
也許會是什麼。他過去也幹過這種工作。事實上，這樣一項使命也就是中央情報局選中
他、替他改了名，並且在近二十年中讓他如此生活的原因。
哥倫比亞有一個十分特別的地方，那就是這個國家實際上不經過仔細盤查就允許人
們把武器帶進境內。克拉克這次要是攜帶武器是不會有任何麻煩的。他不知道下次是否
會有所不同。他知道自己無法讓情報站的負責人來幫他的忙，況且連情報站負責人都不
知道他在這兒。克拉克很想了解其中的原因，不過他很快就不再多想。使他操心的不是
這件事，而是他的使命。
美國軍方只是在幾年前才重新想到要建立輕步兵師。建立這種部隊並不那麼困難。
只要選擇一個機械化步兵師，去掉它的全部機械化裝備就行了。剩下的便是一個人數約
為一萬零五百人的團體，其編制的裝備實力甚至少於歷來裝備最輕的空降師。於是空軍
的軍事空運指揮部僅僅只要五百架次飛行就能完成這支部隊的空中運輸。但是輕步兵師
並不像外行的觀察家想象的那樣無所作為。絕非如此。
在創建「輕型戰鬥人員」時，陸軍方面決定回到歷史永恆的基礎上來。任何一個有
頭腦的武士都會公開承認世上有兩種類型的戰士：一種是步兵，另一種是以某種方式支
援步兵的戰鬥人員。輕步兵師更像是訓練高級步兵技能的研究院。正是在這裏，陸軍按
傳統的方式培養士官。鑒於這種認識，陸軍慎重地委派最出色的軍官去指揮這支部隊。
指揮旅的上校和指揮師的將軍都是越戰的老兵，他們對那場激烈衝突的回憶包含了對他
們的敵人的欽佩——尤其是佩服越共和北越陸軍如何把缺少裝備和火力變成一種有效的
動力。軍方的智囊人物覺得美國士兵完全有理由具備與武元甲（編者註：此人為北越國
防部長）的士兵同樣水準的野戰技能，而且會更加出色，因為這些技能應當與美國人對
裝備如火力的傳統愛好緊密配合，相得益彰。於是四個精銳師建立起來了：加州奧德堡
綠色群山中的第七師、紐約德拉姆堡的第十山地師、夏威夷斯科菲爾德兵營的第二十五
師，以及阿拉斯加韋恩賴特堡的第六師。每個師都緊緊抓住士官和連級指揮員不放鬆，
因為這是整體計畫的一部分。輕型戰鬥人員的生活十分艱苦。到三十歲的時候，其至最
優秀的人員也會嚮往乘坐直升機或裝甲運兵車去參加戰鬥，或者能有點時間與妻子兒女
共享天倫，而不是一個勁兒地翻山越嶺。於是他們中間的出類拔萃者、那些留在那兒並
且完成師屬士官學校艱苦學業的人，明白了士官有時候必須在沒有上尉指示的情況下行
動，然後帶著銘記在心的技能加入到組成陸軍其餘部分的龐大隊伍中去。簡而言之，輕
步兵師是工廠型的機構，軍隊在那兒造就的士官具有非凡的領導才能，並且掌握戰爭中
永恆不變的真理——掌握這條真理的總是一些穿著沾滿塵土的靴子和氣味難聞的制服的
人。他們能利用大地和夜幕作盟友，將死亡帶給他們的敵人。
參謀中士查維斯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他今年二十六歲，班裏的戰士叫他「丁」，
作為一名已具有九年經驗的老兵——原先是洛杉磯地下組織的成員，他的基本常識勝過
他所受的毫無效果的教育——當他的一位好友死於一場他始終不解其緣由的汽車鎗戰中
時，他認定在土匪窩裏毫無前途可言。在海軍陸戰隊拒絕他的參軍要求後，他在一個星
期五早上搭車來到附近的一個陸軍徵兵處。儘管他幾乎目不識丁，徵兵的中士立即記錄
他的姓名——他的編制人員不足，而這位小伙子表示願意當步兵，因此就填滿了士官月
報表上的兩個空白點。更重要的是這個年輕人希望立即入伍，這對那位徵兵人員來說是
正中下懷的事。
查維斯原先對當兵是怎麼一回事知之甚少，而且事實證明，他的大部分想象也是錯
誤的。他在失去頭髮和鬍子後才認識到，倘若沒有紀律，頑強便一文不值，而且軍隊不
能容忍蠻橫無理的行為。這個教訓來自白牆的軍營裏一位臉黑得像黑夜的操練士官。但
是在查維斯的生活中從來沒有一個教訓是輕易取得的；因此他也從未因為教訓的沉痛而
忿忿不平。他發現軍隊也是個等級森嚴的統治集團。他就生活在這些清規戒律之中，逐
步成為一名出類拔萃的新兵。由於他原來是一名幫派成員，他深諳友誼與合作的重要，
輕而易舉便把這些品性用到正道上來。到基礎訓練結束時，他那小小的骨架已變得又瘦
又結實，活像一根鋼纜。他的體型使他感到非凡的自豪，而且他對各種步兵武器都有點
認識。他每天都要問一下自己，除了在軍隊裏，還有什麼地方會有人給你一枝機鎗、並
且替你支付射擊的費用呢？
但是，士兵是從摸爬滾打中成長起來的，而不是天生的。查維斯首先被派往南韓，
在那兒他熟悉了崇山峻嶺，了解到在非軍事區值勤從來就沒有什麼安全感。在那兒他對
紀律有其實際意義的說法終於大徹大悟。紀律能使人免於一死。一小群北韓的滲透人員
出於只有他們的指揮官才知道的目的，選擇一個雨夜穿過他所在部隊的防線。他們在路
上偶然發現了一個未作標記的監聽哨站，哨站中的兩名美國人打算好好地睡一覺，結果
永遠也沒有再醒來。後來，南韓的部隊攔截並消滅了這群入侵者。然而正是查維斯發現
了他排裏的這兩個人。他們的喉嚨被割斷，就像他曾在自己的街區所看到的情況一樣。
他當時作出結論，當兵不是兒戲，而是一件他要牢牢掌握的本領。副排長首先發現了這
一點，隨後是連長。查維斯聽講十分專心，甚至設法做筆記。副排長看到查維斯除了事
先認真熟記的事情外，既無法閱讀、也不能寫時，他更讓一位年輕的上等兵幫助他。查
維斯在業餘時間裏勤奮學習，到這年年底便通過了高中同等學歷測試——第一次嘗試便
取得成功！那天晚上，他把這件事告訴了每個願意聽他說話的人——並且成為四級技術
士官，這使他每月收入增加了五十八點五美元。那一連串的事情合在一起，使查維斯變
得再也不是原來的模樣。他的連長完全不明白，但排長對此十分清楚。儘管他內心深處
總是懷有拉丁美洲人的自豪感，這位十八歲的士兵現在已部分懂得他確實做了值得引以
為榮的事情。他把這一切都歸功於軍隊生活——他具有強烈的個人榮譽感，這也是他文
化傳統的一部分——他將在今後的工作中作出報答。
有些特質是永遠不會消失的。他練就了一副吃苦耐勞的體魄。他具備這種特質部分
是因為他個子小的緣故——他身高才五尺八寸——但是他也開始明白現實世界可不是足
球場：那些堅韌頑強、能進行長時間衝殺的往往是瘦小結實的戰士。查維斯開始愛上跑
步，喜歡跑出一身大汗。由於這一切，他被分配到第七輕步兵師幾乎是必然的。第七師
儘管以位於加州海岸蒙特雷附近的奧德堡為基地，它的訓練範圍卻遠達亨特——利格特
軍用地的海岸，那兒原來是赫斯特家族的一個大而無當的牧場。在潮濕的冬天，這兒的
群山一片翠綠，蔚為壯觀，但是當加州的夏天來到時，亨特——利格特便變得像凹凸不
平的月球表面一樣：陡峭的山巒禿了頂，多節的樹木長不成形，地上的野草用靴子一踩
便化為塵土。對查維斯來說，這就是他的家。作為一名新上任的中士來到這兒，他立即
被送進師裏舉辦為期兩周的戰鬥指揮員訓練班。這是一所培養班長的預備學校，在這裏
學習後使他又得進入位於喬治亞本寧堡的突擊隊員學校。當他結束陸軍中最嚴格的訓練
課程返回駐地時，他變得更為瘦削，也更為自信。他回奧德堡時剛好碰上一隊新兵來到
他們那營。查維斯被任命指揮一班剛接受過高級步兵訓練的新兵。對於年輕的中士來說
，這是第一個報恩的機會。陸軍在他身上花費了大量的時間、進行了大量的培訓。現在
該是他把這些技能傳授給九名初出茅廬的新兵了——同時這也是陸軍考驗查維斯是否具
備被造就成指揮員的素質的時刻。查維斯對待他的士兵就像在一個桀傲不馴的大家庭中
，繼父面對一群剛歸到他名下的孩子。他要他們一個個長大成材，因為他們是屬於他的
；正因為他們是屬於他的，所以他要確保他們成材。
在奧德堡他還學會了當兵的實際技能，因為步兵戰術正是輕型戰鬥人員要掌握的戰
術——一種技能形式。查維斯被分配到第十七步兵團第三營第二連。這支部隊的座右銘
頗有幾分野心：「忍者！黑夜屬於我們！」他進行作戰訓練時，臉上塗著偽裝油彩——
在第七輕步兵師裏即使直升機駕駛員也使用偽裝油彩。在向士兵傳授技能時，他也在充
實自己的專業知識。最重要的是他開始愛上了黑夜。查維斯學會了帶領一班人像微風般
地借助隱蔽物悄然無聲地移動。這些使命的目的通常相同。由於無法與大部隊抗爭，查
維斯接受訓練從事隱蔽的、危險的作業，因為這類作業始終是輕步兵的特色：襲擊、埋
伏、進行滲透和蒐集情報。他們行動隱蔽、出其不意、神出鬼沒、善於進行勇猛的近戰
，然後在對方作出反應之前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美國人曾領受過這種滋味，他們應
當學會用同樣的方法回敬別人，這當然是很公平合理的。總而言之，陸軍士官查維斯會
被阿巴契人或越共看做自己的同道中人——或者是作他們最具威脅的敵人。
「喂，丁！」副排長叫道：「少尉找你！」
這是在亨特—利格特軍用地舉行的一次漫長演習。從拂曉結束到現在已有兩個小時
。演習歷時近九天，連查維斯也感到有些疲勞。他不再是十七歲啦，他的腿上有種說不
出的莫名其妙的感覺。至少，這是他最後一次扮演忍者的角色。他已經調出，下一個任
職是到喬治亞州本寧堡的陸軍基礎訓練學校當操練士官。查維斯為此得意非凡。陸軍如
此看重他，現在他成了新兵的典範啦。他站起身來，但是在提腿去少尉那兒之前，他把
手伸到口袋裏，摸出一個飛鏢。自從上校把他的部下稱做忍者以來，這個小小的難纏的
鋼製飛鏢就成了他們手中時興的玩意兒。但也總有些好手對此不當一回事，查維斯就是
其中之一。他那有力的手腕輕輕一抖，把飛鏢扔了出去，插入十五英尺外的一棵樹上達
一英寸深。他在去見少尉的路上又把它收了回來。
「報告，長官！」查維斯立正敬禮。
「稍息，士官。」莫克遜少尉說道。他正靠著一棵樹坐著，讓極度疲勞的、起了泡
的雙腳歇上一會兒。雖然他畢業於西點軍校，今年才二十三歲，但他漸漸認識到，要跟
上那些由他領導的士兵得費多大的勁兒。「我接到個電話，他們要你回司令部。和你調
動的書面報告有關係。你可以搭乘營輜重隊用作補充物資的班機。直升機一小時後就到
那兒。對了，那天夜裏你表現得很出色。你走了我會感到惋惜，丁。」
「謝謝你，長官。」莫克遜雖然是名年輕軍官，可是還不錯，查維斯想道。嫩一點
，當然囉，不過他很努力，掌握得也很快。他十分乾脆地向那個年輕人敬了個禮。
「好好保重，中士。」莫克遜站起身來還了個禮。
「黑夜屬於我們，長官！」查維斯按十七團三營輕步兵的方式回答道。一小時後，
他便會登上ＵＨ—六○Ａ黑鷹直升機，經過五十分鐘的飛行便能回到奧德堡。查維斯在
去司令部之前有一小時可以用來整理個人衛生。他沖洗了好久才擦去身上的鹽漬和臉上
的偽裝油彩，但是他還是穿著他那套最神氣的偽裝迷彩軍服早早就到達那裏。
「你好，丁，」另一位參謀士官跟他招呼。這名士官在腿部骨折療養期間在人事科
工作。「那個人在二樓大廳頂端的會議室裏等你。」
「什麼事，查利？」
「我也說不上來。只知道有一位上校要見你。」
「見鬼——我應該先去理髮！」查維斯一面快步爬上木樓梯，一面咕噥著。他的靴
子本來可以多擦幾下的。見個鬼上校要走那麼多路，不過當時他們應當向他多介紹一點
情況。這就是陸軍的長處之一，中士思量著，規則適合於每一個人。他敲了一下他要找
的房門，累得不願再多操心。不管怎麼說，他在這兒待不長。他去本寧堡的命令已被取
消。他想知道喬治亞那些放蕩的妓女到底是什麼模樣，他剛與一位相交已久的女朋友分
了手。也許操練士官比較穩定的生活方式會讓他能……「進來！」一個大嗓門對他的敲
門聲叫道。
上校正坐在普通的木製辦公桌後。他那件橙色的襯衣外面套著一件黑色毛衣，上面
有一張寫著「史密斯」的標籤。查維斯向他立正。
「中士查維斯奉命前來報到，長官。」
「好，放鬆些。坐下，中士。我知道你一直在趕路。角落裏有咖啡，你可以喝一點
。」
「不，謝謝，長官。」查維斯坐下來，剛感到輕鬆，忽然看到辦公桌上放著他的人
事檔案。史密斯上校把它輕輕打開。讓別人隨手翻閱你的人事檔案通常令人很不好受。
但是上校看檔案時輕鬆自在，面帶微笑。查維斯注意到史密斯上校的姓名標籤上沒有部
隊紋飾，甚至連第七輕步兵師的沙漏—刺刀標記也沒有。他從哪兒來的？（這傢伙）是
什麼人？
「這些資料看來確實不賴，中士。我要說，你在兩、三年內便會成為上士的合適人
選。我知道，你到南邊去過。三次，對嗎？」
「是的，長官，我們去過洪都拉斯兩次、巴拿馬一次。」
「三次都幹得不錯。資料上說你的西班牙語很棒。」
「我從小就講西班牙語，長官。」他的口音使見到他的人都能感覺到這一點。他想
知道要他來是怎麼回事，但是中士是不應該向上校問這類問題的。不過他終究還是如願
以償。
「中士，我們在組織一個特別小組，希望你成為其中的一個成員。」
「長官，我接到新的命令，而且……」
「這我知道，我們在尋找既具有語言技能、又——媽的，我們在尋找有可能找到的
最佳輕步兵。我看到的所有關於你的資料都說你是師裏最出色的士兵。」還有其他一些
標準「史密斯上校」沒有再說。查維斯還沒有結婚。他的父母已過世。他沒有來往密切
的家庭成員，或者至少沒有看到他經常寫信或打電話給什麼人。他的外表不夠理想——
他們還希望他具備其他一些條件——但是他們見到的一切似乎都不錯。「這是一項特殊
的工作。也許有些危險，不過也可能毫無風險，我們還沒有把握。這項工作要持續兩個
月，最多六個月。結束時，你就升為上士，還能選擇自己的任職方向。」
「什麼樣的特殊工作，長官？」查維斯興致勃勃地問道。能提早一、兩年晉升為上
士的機會立刻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那我可不能說，中士。我不喜歡讓被徵募的人員蒙在鼓裏，」「史密斯上校」信
口說道：「可是我也得執行命令。我可以說，你將被調往東部某個地方進行強化訓練。
也許到了那兒就結束，也許還有任務。即使在那兒就結束，你仍然會得到提升和任命。
要是繼續幹下去，你也許會被送到某個地方去施展你的特殊才能。好吧，我可以說我們
是在談論某種秘密情報的蒐集。我們不是派你去尼加拉瓜或諸如此類的地方，也不是派
你去從事秘密戰。」這番話按字眼來說並非謊言，因為「史密斯」本人也並不十分清楚
要幹的是什麼工作，而且也沒有人要他去多加思索。他知道對挑選去完成這項任務的人
的具體要求。只要找到能做這項工作的人，他的任務差不多就算完成——管他是什麼工
作呢？
「總而言之，我能說的就是這些。沒有我的准許，你不能和任何人談論我們剛才所
討論的一切，明白嗎？」上校加重語氣地強調了這一點。
「明白了，長官。」
「中士，我們在你身上投資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現在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啦。國
家需要你。我們需要你的技能、我們需要你所掌握的工作方法。」
被他這麼一說，查維斯知道他幾乎沒有選擇的餘地。「史密斯」對此也十分清楚。
年輕人過了約五秒鐘後作出了回答。他的回答比預料的要簡短。
「我什麼時候出發，長官？」
「史密斯」眼裏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從辦公桌的抽屜裏取出一個大的牛皮紙
信封，上面用簽字筆潦草地寫著「查維斯」三個字。「中士，我擅自替你做了幾件事，
這裏面是你的醫療和經濟狀況紀錄。我已經從你所服役過的單位把你的全部檔案都抽調
出來了，我還填寫了一份有一定效力的法律表格。你可以讓人把你的個人財物運到表格
上填寫的地點去。」
查維斯點點頭，可是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不管這位「史密斯上校」是什麼人，他
辦事頂認真，有一股勁兒，能如此迅速地讓公文在以官僚主義出名的陸軍機關中通過。
辦理調動手續通常要坐等五天呢。他從上校手裏接過信封。
「收拾一下衣物，十八時回到這兒來。別再想到要理髮或做別的事情啦。你就讓它
再長一陣子吧，我要和樓下那些人把事情料理一下。記住：不要和任何人談這件事。要
是有人問起，就說你接到命令要提前去本寧堡報到。就這麼說，我想你會照辦的。」「
史密斯上校」一面站著伸出手來，一面又說了句不完全是謊話的謊話：「你幹得不錯。
我早就知道我們可以信賴你，查維斯。」
「黑夜屬於我們，長官。」
「你可以走了。」
「史密斯上校」把人事資料夾放回他的公事文皮包。事情已完成了。所選調的大部
分已經在赴科羅拉多州的途中。查維斯屬於最後一批。「史密斯」很想知道事情的結果
如何。他的真實姓名叫艾德嘉，曾經一度是陸軍軍官，很久前被暫調到中央情報局，後
來被中央情報局正式錄用了。他希望事情能按照計畫進行，但他畢竟在中央情報局待久
了，絕不會對一連串的計畫抱有奢望。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從事招募工作。不是每次招募
工作都很順利，能按原計畫進行的就更少。但另一方面，查維斯和其餘的人都是自願服
兵役、自願延長服役，而且自願決定接受他提出的從事某項全新的、迥然不同的任務的
要求。這個世界充滿了危險，而這四十個人都是在事先得知可能有危險之後仍自動決定
從事這項職業的。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安慰。因為艾德嘉良心未泯，所以他需要這樣的安
慰。
「祝你好運，中士。」他輕輕地對自己說道。
查維斯忙碌了一整天。首先，他穿上便服，把軍服和用具洗刷一番，然後把所有不
打算隨身帶走的器具放在一起。他得把那些器具也弄得乾乾淨淨，因為這些東西在歸還
的時候應當比剛借用的時侯更好。這也是米契爾副排長所期望的。下午一時，當排裏其
他人從亨特—利格特軍用地歸來時，他的準備工作正在順利地進行。回到營房的士官們
注意到他的這個舉動，副排長米契爾很快來到他身邊。
「你收拾行李幹什麼，丁？」米契爾問道。
「本寧堡那邊要我早點去——這就是，呃，這就是他們今天早上讓我飛回來的原因
。」
「少尉知道嗎？」
「他們一定告訴過他的——唔，他們一定已經告訴連上的文書了，是嗎？」查維斯
感到有些尷尬。對自己的副排長扯謊使他不安。在奧德堡的四年裏，米契爾一直是他的
朋友和師長。可是給他傳達命令的畢竟是一位上校。
「丁，你還有一件事情要學習，那就是日常文書工作。去吧，夥伴。少尉在辦公室
呢。」
步兵少尉莫克遜還沒有洗澡換衣，不過正準備回單身軍官宿舍去。他抬起頭來看到
他的兩位資深的士官。
「少尉，查維斯已接到命令立即離開這兒去本寧堡。他們今天晚上就來接他。」
「我聽說了。剛接到營部士官長的電話。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做事可不用這種方式
。」莫克遜嗓門很大。「什麼時候動身？」
「十八時，長官。」
「好哇。我得走了，去見作戰訓練官前還得洗個澡。米契爾中士，你去登記器材，
好嗎？」
「是，長官。」
「好吧。我十七時回來把事情辦妥。查維斯，我回來之前別走。」
下午剩下的時間過得很快。米契爾很樂意幫助運送行李——要運的東西並不多——
而且替年輕的伙伴把一切都安排得條理井然，還教他一些快速處理日常文件工作的好方
法。莫克遜少尉準時返回，把兩個人帶進了他的辦公室。四周靜悄悄的，排上大多數士
兵已經到鎮上去玩了。
「丁，我不想馬上讓你走。我們還沒有決定誰來當班長。你們是不是在討論奧茲卡
寧，米契爾中士？」
「是的，長官。你認為如何，查維斯？」
「我看他基本上已具備了當班長的條件。」查維斯說出自己的看法。
「可以，我們給奧茲卡寧下士一個機會。你真走運，查維斯。」莫克遜少尉說。
「我們去演習前，我正忙著寫書面報告。你要我再仔細檢查一遍有關你的報告嗎？
」
「說一下主要缺點就行了，長官。」查維斯咧著嘴笑。少尉喜歡他，查維斯對此很
清楚。
「好，我就寫你很出色，你確實如此。你這麼快就要走了，我心裏真不是滋味。要
用車送你嗎？」莫克遜問道。
「沒關係，長官。我打算走過去。」
「胡說，昨天夜裏我們大夥兒都走得夠多了。把你的行李放到我車上去。」少尉把
車門鑰匙扔給了他。「還有什麼事，米契爾中士？」
「別的事星期一再說吧，長官。我想，我們周末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你的判斷總是很準，我哥哥在城裏，我星期一早上六時回來。」
「好，周末愉快，長官。」
查維斯的個人用具寥寥無幾，奇怪的是他連小汽車都沒有。事實上他正在儲錢買一
輛他從小就很喜愛的雪佛蘭車，再有五千美元就可以用現金買一輛。他的行李放到了莫
克遜的本田車行李廂裏。這時少尉從營房裏走了出來。查維斯把鑰匙扔還給他。
「他們在哪裏接你？」
「那個人說在師部人事科，長官。」
「為什麼要在那兒？為什麼不在馬丁內斯廳？」莫克遜一面發動汽車一面問道。馬
丁內斯廳通常是進行列隊儀式的地方。
「少尉，我就到他們要我去的地方去吧。」
莫克遜笑了。「我們不是都上那兒嗎？」
他們只花了兩分鐘時間就到了目的地。莫克遜和查維斯握握手，就讓他下了車，那
兒一共有五個士兵，少尉迅速地掃了他們一眼。全是士官，有些出人意料。看上去都有
拉丁美洲血統。他認識其中的兩個。萊昂是十七營四連，塔克排的，而穆尼奧斯是師部
偵察排的。他們也都是好軍人。莫克遜少尉聳聳肩，便不再多加思索，咻地把車開走了
。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海上法庭】
韋格納的巡查是午前而不是午後進行的。他沒有發現什麼可以多加指摘的。帆纜士
官長賴利在此之前已經檢查過，除了幾個正在用的油漆桶和刷子外，一切都放置得井然
有序——油漆船隻本來就是一件沒完沒了的事。砲位都已經定好，錨索也已經檢查過。
救生索早已經準備好，艙蓋也已經關牢了，以防夜間的風暴。幾個不值勤的水手東一個
西一個地躺在甲板上休息，有的在看書，也有的在曬太陽。「甲板上的全體人員注意！
」賴利一聲大家都一躍而起。一名下士此時正在看一本《花花公子》雜誌。韋格納好心
地對他說，他下次出航要注意這一點，因為兩周內艇上將要派來三名女水兵，本艇絕不
可以做出傷她們感情的事來。潘納奇號目前還沒有一個女兵，這屬於例外。要來三名女
兵，船長並不覺得很麻煩，不過他幾個士官長們卻抱著懷疑態度。上廁所可真成了問題
，因為在設計這艘快艇時並沒有考慮到女水手會來。韋格納笑了，而且是今天第一次笑
。帶女人到海上所產生的問題……他的腦海裏浮現出錄影帶裏的情景時，臉上的笑容又
消失了。那兩個女人，不，確切地說其中一個還是個小女孩，她們都被拋進大海了，不
是嗎？這情景縈繞在他的腦海裏，難以擺脫。
韋格納向四周環視了一下，發現身邊的人一個個露出疑惑的神情。船長情緒不對勁
，雖然大家不知道為什麼，但都知道當他臉色不好的時候還是離他遠點好。不到片刻，
船長臉上的表情又變了，大家心想，船長剛才一定是給自己出了道難題。
「看起來還不錯，務必保持下去。」船長點頭讚許地走回自己的臥室艙。進去之後
他立即把士官長奧雷亞找來。
軍需士官長奧雷亞很快就來了。潘納奇號並非大船，所以他來也不需多長時間。「
船長，你找我？」
「關上門，奧雷亞。你坐下。」
奧雷亞是葡萄牙血統，但是聽口音卻像是新英格蘭人。他皮膚黝黑，體態發胖，是
一名職業軍人。與賴利一樣，他是個飽經風霜的老水手，同時他也很像船長，是一名很
有專長的教官。海岸防衛隊這一代的水手沒有一個不是由他教會如何使用六分儀的。海
岸防衛隊需要的正是像奧雷亞這樣的人。韋格納偶爾還為自己因任職需要而離開了這些
老水手們而感到遺憾。不過，船長從不給人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他與奧雷亞的私下
交談總是親密無間的。
「我看過登上那艘遊艇的錄影帶了，韋格納。」奧雷亞一邊說，一邊注視著船長的
反應，「你該讓賴利把那些個混帳東西揍扁。」
「我們不能這麼幹啦。」韋格納令人不解地答道。
「海盜、兇殺、強姦，還有販賣毒品，」奧雷亞聳了聳肩，「我知道應該如何對付
這些壞蛋。問題是誰也不會這麼幹。」
韋格納明白奧雷亞的意思。儘管聯邦政府最近制定了可以判處販毒兇殺犯死刑的法
律，可是很少真正實施。問題在於至今為止所抓獲的販毒分子都會供出某一個比自己更
加厲害、更應首先受到法律制裁的毒品分子——真正的首要販毒分子卻又始終逍遙法外
。聯邦政府執法機構只能在美國境內行使其職權，海岸防衛隊雖然可以在海上全權行使
執法權利，甚至可以登上外國船隻進行搜查——但總有各種限制，再說也應當這樣。敵
人明白這些限制的範圍，所以他們便會輕而易舉地鑽漏洞。這場遊戲的規則，只適用於
一方，另一方則有自己的一套規則。由於有那麼多小販毒分子冒險幹這種危險勾當——
他們賺的錢遠比古往今來的任何軍人的薪水都要高，那些首要販毒分子自然就很容易隱
藏不露，逍遙法外。這些打頭陣的不法分子神出鬼沒，很難對付。即使將他們捕獲，他
們總會供出一點實情，以獲得寬容的處理。
結果誰也沒有受到徹底的懲罰。當然，倒楣的還是那些受害者。韋格納的思緒被更
糟的事打斷了。
「你知道，韋格納，我們可以把這兩個傢伙完全解決。」
「別說了，奧雷亞，我不想……」
「船長，我的大女兒在法學院，你知道令人吃驚的事嗎？」奧雷亞神情嚴肅地問道
。
「說吧。」
「我們把他們送上岸——明天直升機帶他們走——他們會請辯護律師，對吧？這是
看過美國電視的人都知道的。如果他們在船上不吭一聲，他們的辯護律師到時候替他們
辯護起來卻會振振有辭：當事人昨天早晨發現一艘漂浮的遊艇，就上去了。不料，遊艇
掉頭朝駛來的方向開去，於是他們決定把它帶進港口，以便獲得營救。他們沒有使用無
線電因為他們不會用——你在錄影帶上看見了吧？那是一台由電腦操作的掃描設備，僅
說明書就有好幾百頁——我們的朋友看起英文來又那麼費勁。說不定漁船上的某個漁民
還會站出來幫腔。這一切都將是令人可怕的誤解，明白嗎？於是，莫比爾的聯邦檢察官
會斷定此案不大好辦，從此我們的朋友的罪名就輕得多了。事情就是這樣。」說到這裏
，他停了一下。
「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我們沒有屍體、沒有證人。我們的艇上有武器，可是誰能證明是誰打死了他們的
呢？全都是間接證據。」奧雷亞嘿嘿笑了兩聲。「我女兒上個月對我講了這種事情的可
能性。他們請幾個沒有前科、沒有犯過罪的人來替他們作證。這些唯一真正的人證萬一
變卦，替對方說起話來，結果我們什麼也不是。他們的罪名就他媽的等於沒了。就他媽
的這麼回事。」
「可是既然那兩個傢伙是無罪的，他們為什麼不——」
「為什麼不多談些？哦，見鬼，這很好解釋。我敢肯定，他們的律師會信口開河地
說，一艘外國軍艦向他們逼來，接著幾個全副武裝的人上了他們的遊艇，一個個把鎗口
對準他們，還對他們動手動腳的。他們被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們是不會被無罪
釋放的，然而被告一方可能會害怕敗訴而找個簡單的解決辦法。這兩個傢伙會坐個一、
兩年牢，然後免費用飛機把他們遣送回國。」
「可是他們是殺人兇手啊？」
「當然是殺人兇手，」奧雷亞表示同意，「為了能獲得自由，他們就得聰明點。他
們還會編造出更離奇的東西來。我女兒跟我說過，事情絕不像看起來的那麼簡單。我說
過，你應當讓賴利去處理，大夥兒本來是支持你的，船長。再說，你也該聽聽大家對這
件事情說了些什麼嘛。」
韋格納船長沉默了片刻。這話字字有理，是不是？這麼多年了，水手們並沒有變是
不是？一到海灘，他們會不顧一切地去找女人廝混，然而在兇殺、強姦之類的問題上，
一個個都同老傢伙們一樣態度十分明朗。時代的變化畢竟還不是很大，人的變化也不很
大。他們知道什麼是正義，而法庭和律師則不然。
韋格納思索了片刻，便起身朝書架走去。書架上，在《軍事審判統一法典》和《軍
事法庭手冊》這兩本書旁邊放著一本更老的書——《軍事統一法典摘錄》。這是一本從
十八世紀就沿用下來的法律參考書，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被《軍事審判統一法典》所取
代。韋格納的這本可算是一件老古董，是他十五年前在加州海岸一個舊碼頭上發現的。
當時這本書被丟棄在一個紙箱裏，上面已經積滿了灰塵。這是一八七九年的版本，當時
的法規與現在的相去甚遠，韋格納心想，當時的世界比現在安全，其原因也不難明白，
只要讀一讀當時的法規就能了解一二了。
「謝謝你，奧雷亞，我還有點事需要處理一下，你和賴利下午三點來一下。」
奧雷亞起身答道：「是，長官。」他正納悶船長為什麼要謝謝他。一般情況下他總
能猜透船長的心思，可是今天他說不準了。他只知道事出有因，卻不知其究竟。不過，
他相信到下午三點他就會明白的。到時候再解這個謎吧。
幾分鐘後，韋格納與軍官們共進午餐。他的軍官們很年輕，不拘泥。餐桌上他們像
往常一樣談笑風生，話題一聽就明白了。韋格納沒有出聲，而是坐在餐桌的一端，默默
地閱讀艇上電訊機上接收的一頁頁黃紙電文。剛才在他臥室艙裏想到的事，現在在他頭
腦裏已經有了眉目，他在默默地權衡著它的利弊：他們會怎樣對待他呢？看來不會怎麼
樣的。艇上的人會一致支持他嗎？
「我聽奧雷亞說，過去人們知道應該如何處置這種混蛋的。」桌子另一端的一名中
尉說。桌上一陣贊同聲。
「有什麼屁用？」其中一個人說道。這位二十四歲的軍官怎麼也想不到，他的這句
話促使船長作出了決定。
韋格納覺得他即將採取的行動是可行的。他抬起頭，打量著一張張面孔，心想自己
帶出來的這些軍官都是不錯的。他率領這些軍官已經有十個月了，在這十個月裏他們的
表現在任何一名指揮官看來都無可挑剔。十個月前，早在他當初調來的時候，他們一個
個窩窩囊囊，沒有士氣；而今天他們人人都士氣高昂。其中兩個留起了小鬍子，跟他們
的身分更相稱了。此時此刻，這些坐在硬背椅上的軍官們無一不給人才華出眾的感覺。
他們為潘納奇號感到驕傲，也為它的船長感到驕傲。他們會全力支持他的。韋格納加入
了他們的談話，他想進一步探聽一下，以便進一步弄清楚情況，再來決定由誰來參加這
次行動。
午飯後韋格納回到自己的艙裏。那份報告還在那兒，他匆匆地看了一遍，然後打開
了那本《軍事統一法典摘錄》。下午三時，奧雷亞和賴利來了。韋格納開門見山地向他
們簡單介紹了計畫行動。起初兩位士官長都感到突然，但他們很快就進入了情況。
「賴利，你把這東西交給我們的客人。」韋格納說著從口袋裏掏出那盒香煙，「是
他們其中一個把它丟在艦橋上的。禁閉室有出氣孔，對不對？」
「有，船長。」帆纜士官長覺得有點奇怪，因為他不知道那盒香煙的事。
「我們二十一點開始行動。」船長說道。
「那時候風暴大概也快來了。」奧雷亞說道：「很好，韋格納。不過，你得多加小
心才是，別……」
「我會的，奧雷亞。一輩子不冒點兒風險，活著又有什麼意思？」韋格納笑著答道
。
賴利先走了。他朝一條樓梯走去，下了兩排梯階，然後朝快艇尾部的禁閉室走去。
那兩個傢伙被關在一個十英尺見方的禁閉室裏，兩個人各自躺在一張雙層床上。也許兩
個人一直在嘰咕著什麼的，聽見密封艙門被打開的聲音便不再說話了。在士官長看來，
禁閉室裏可以安裝一個竊聽器，然而地方檢察官曾經說過裝竊聽器違反憲法所規定的人
權、違反搜查逮捕規定，或者這類法律上一些鬼扯瞎談的玩意兒。
「喂，煙鬼！」士官長喊道。躺在下鋪的那個曾被他摔在艦橋欄杆上的傢伙轉過身
來，看看是誰在喊他，他看到的是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你們吃過午飯了？」士官長
問道。
「吃過了。」答話人口音很重，賴利聽起來覺得有點怪。
「你剛才把煙丟在艦橋上了。」賴利說著把煙盒從鐵欄杆間投了進去，煙掉在禁閉
室的地板上，巴勃羅——賴利覺得他看起來像巴勃羅——急不及待地拾起煙，臉上流露
出驚訝的神情。
「謝謝。」他答道。
「哦呵，沒跟我打招呼別亂走，聽見了沒有？」賴利臨走時警告了一句。這是一個
設備齊全的禁閉室，連衛生設備也不缺。設計人員考慮得真夠周到的，賴利心想。然而
，海岸防衛隊的快艇上竟有囚禁室，這卻使他頗為不安。哼，不過這樣至少不需要專派
兩個人監視關在裏面的人了，至少現在就沒有派人。賴利暗自一笑：你們對即將面臨的
突發情況有準備嗎？
海上的天氣總是那麼咄咄逼人，也許在茫茫大海上人們的感覺就是如此，要不然，
就是人們認為這種威風在陸地上沒法顯示出來，而只有在海洋上才會這麼明顯。今晚幾
乎是滿月，所以韋格納能看清颱風線正以每小時二十節的速度逼近。颱風線內風速是二
十五節，而陣風的速度幾乎要加倍。韋格納憑經驗預測，現在潘納奇號在四英尺的輕浪
上航行，但這輕浪很快就會變得濁浪排空，洶湧狂暴。雖然還不會是狂浪，但是這也將
夠潘納奇號受的了。一些年齡較輕的水手們又要後悔晚餐吃多了。人們得認識這一簡單
的海上常識——大海不喜歡人們貪嘴。
韋格納非常歡迎今晚的這場風暴，因為這不僅可以幫他增添幾分必要的氣氛，而且
可以給他在值班表上做手腳的藉口。奧尼爾還未曾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駕駛過這艘快艇
，今晚算是對他的一次考驗。
「有任何問題嗎，先生？」船長問奧尼爾少尉。
「沒有問題，長官。」
「好。記住，如果有問題就到軍官會議室找我。」韋格納下了一道命令：值班軍官
無論有什麼事都可以把艇長叫到駕駛艙，哪怕只是為了核對時間，船長絕不會責怪他。
「有事找我！」成了人人皆知的一句話。他覺得這句話一定要說，不然下級軍官就不敢
去打擾船長，以致於為了不打擾他睡覺，讓船撞上油輪——也就斷送了他的前程。韋格
納還反覆對他的部屬說，一個好的軍官應該樂於承認自己還有東西要學。
奧尼爾點點頭。他們兩人都知道，這種風暴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在風向有利或風平
浪靜的海面上駕駛船隻的感覺不一樣，只不過小伙子還不曾親身體驗罷了。不過，此時
歐文斯士官長就站在一旁。韋格納朝船尾走去，值班帆纜士官報告：「船長離開駕駛艙
了。」
士兵餐廳裏的水兵們正準備看電影。這是一部新片，塑膠帶盒上標有「Ｒ級片」字
樣。這是賴利安排的。對這些水兵來說，少了裸體鏡頭就沒有吸引力了。軍官會議室裏
也能同時看到這部電影。年輕的軍官們同樣需要一些刺激。可是今天晚上卻看不成了。
即將到來的風暴會使人們不到露天甲板上來，有點響聲沒關係。韋格納打開軍官會
議室的門，暗自地笑了。計畫可以說完美無缺。
「準備好了嗎？」船長問道。
開始制定計畫時的那股熱情已經消失了。他們又回到現實之中。韋格納認為這都在
預料之中。兩位年輕的士官也清醒了些，但是他們沒有打退堂鼓。他們需要有人來打破
這沉默的氣氛。
「長官，準備好了。」奧雷亞從桌子另一端的座位上站起來答道。其他軍官們都點
點頭。韋格納走向餐桌中央自己的座位前，看了看賴利。
「把他們帶上來。」
「是，長官。」
賴利跨出了軍官會議室的門，朝禁閉室走去。當他剛打開禁閉室的門時，一股辛辣
味撲鼻而來。起初他還以為是纜繩儲藏艙著了火呢，但隨即發現了真相。「他媽的！」
士官長厭惡地吼叫起來，在我們的快艇上吸起毒來了！「站起來，煙鬼！」他拉大了嗓
門，「都給我起來！」
下鋪的那個傢伙把煙頭彈進了馬桶裏，慢吞吞的站起來，傲氣十足的笑著。賴利瞪
了他一眼，掏出一把鑰匙來。巴勃羅臉上的表情變了，但笑意仍未完全消失。
「我們出去散步一下，孩子們。」說著他拿出兩副手銬。他想他完全可以對付得了
這兩個傢伙，何況他們剛才吸過毒。不過船長早已交待得很清楚了。他將手伸進鐵欄裏
，抓到其中一個傢伙，使勁一拽，喝令那人轉過身來，那傢伙乖乖地照辦了，伸出手來
讓他銬。接著另一個傢伙也老老實實地伸出手來讓他銬：兩人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表示
，這反而使士官長感到奇怪。接著他打開了禁閉室的門，揮手叫他們出來，當巴勃羅走
過來時，賴利掏出他口袋裏的那盒煙，不屑地隨手把它摔在下鋪上。
「走！」賴利抓著兩人的手臂，推著他們往前走。這兩個傢伙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的
。雖說艇身此時顛簸得厲害，但絕不是這個原因。共計走了三、四分鐘才走到軍官會議
室。
「犯人可以坐下。」那兩個犯人一聽到，韋格納大聲宣布：「法庭上要安靜！」
兩個傢伙一聽，猛然停住了腳步，在場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點。這時賴利把他
們帶到被告席。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片寂靜之中，這兩人都知道情況不妙，卻又說不準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心裏的滋味是可想而知的。兩人只好互不吭聲地盯著對方。不一
會兒，高個子嚷了起來。
「怎麼回事？」
「先生，」韋格納心平氣和地說：「現在由軍事檢察官宣讀指控書。」
「庭長先生，根據軍法第十一條，被告被指控犯了海盜、強姦和兇殺罪。其中任何
一種罪都可被判死刑。現將事實敘述如下：本月十四日前後，被告確實登上帝國建設者
號遊艇。在遊艇上他們殺害了四個人；他們分別是船主、他的妻子，以及他們的兩個孩
子。同時，他們還分別強姦了船主的妻子和女兒。更有甚者，被告在我們十五號登上快
艇之前已經將屍體肢解後扔進了海裹。原告將證明，他們這些罪行都是在販毒過程中犯
下的。根據美國法律，與毒品有關的謀殺是犯了死罪。此外，根據軍法相關條文，海盜
搶劫謀殺或海盜搶劫強姦都要判處死刑。如庭上所知，國際法的相關條文規定海盜本身
就是犯罪行為，與其有關的軍艦有權對本案進行審判。正如我以上所述，以海盜為目的
的謀殺是死罪。儘管身為美國海岸防衛隊的艦艇，我們有合法權利登上並扣留任何懸掛
著美國國旗的船隻，但是在這個案例中，這種權威嚴格來說已經沒有必要。因此，本庭
完全享有法律權利審理此案，必要時可以處決罪犯。原告在此宣布，請求本庭判處被告
死刑。」
「謝謝。」韋格納說著將目光轉向被告席，「被告聽清楚對你們的指控了嗎？」
「唔？」
「軍事檢察官剛才指控你們犯有海盜、強姦和兇殺罪。如果本庭認定你們有罪，就
將決定是否處決你們。你們有權進行法律辯護。跟你們坐在一張桌子上的艾利森上尉是
你們的辯護人。你們聽明白了沒有？」他知道要等幾秒鐘，好讓他的話產生效力。「被
告是否需要聽一聽詳細的指控以及有關的細節？」
「是的，庭長先生。被告提議此案個別審理，並請求法庭允許我與我的當事人談一
談。」
「先生，原告反對分別審理。」
「安靜！」船長喊道：「讓被告先講。」
「先生，既然根據軍事檢察官所說的，本案屬死刑案件，那麼請求法庭允許我替我
的當事人進行最理想的辯護。另外——」
韋格納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答應說：「被告言之有理，由於這是一件死刑案，按慣
例法庭給予被告最大限度的靈活度。本庭認為，被告的話有說服力，同意被告的提議，
並允許被告與其辯護人交談五分鐘。同時，本庭建議，被告可以指示其辯護人確實介紹
一下自己的身分。」
上尉把兩個雙手被銬著的當事人帶到一旁角落裏，和他們輕聲交談起來。
「你們聽著，我是艾利森上尉，我正竭盡全力保住你們兩人的性命。初次見面，你
們都他媽的對我說實話，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這是他媽的搞什麼鬼？」高個子問道。
「這是他媽的軍事法庭。你們是在海上，先生。如果沒有人跟你們說過，那我現在
告訴你們，美國軍艦的船長可以無所不為，你們本不該惹到他的頭上的。」
「那又怎麼樣？」
「你這個混蛋！這是軍事審判，明白嗎？有法官，也有陪審團。他們可以判你們死
刑，就在這艘軍艦上。」
「他媽的！」
「你他媽的叫什麼名字？」
「你他媽的。」高個子神氣活現地嘟噥了一句。另一個傢伙看起來有點六神無主。
上尉搖了搖頭。坐在十八英尺以外的韋格納看到了他這個動作。
「你們在那艘船上究竟幹了些什麼？」
「給我請一個真正的律師來！」
「先生，你們能找到的就是像我這樣的律師，這一點你們難道還不明白嗎？」
正如大家所預料的，這個傢伙不相信上尉。上尉又把當事人帶回到被告席上。
「繼續開庭。」韋格納宣布。「被告有什麼需要陳述的嗎？」
「願本庭滿意，兩位被告都拒絕講述自己的身分。」
「本庭並不滿意。不過，我們只好接受被告拒絕說明自己身分這一事實。為了便於
審案，我們向全庭宣布他們的姓名：約翰和詹姆斯。」韋格納分別指明誰是誰。「本庭
決定先審約翰。有沒有異議？好，下面由軍事檢察官陳述案情。」
軍事檢察官講了二十分鐘，只叫了一個證人出庭，他是帆纜士官長賴利。士官長重
新敘述了登船的經過，並且繪形繪聲地描述了上船錄影的情況。
「被告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先生。」
「你能否說明一下這個袋裹的物證？」原告接著問道。
「先生，我想袋裹的東西叫衛生棉條，而且看起來是用過的。」賴利顯得有幾分難
為情。「我是在遊艇主艙的咖啡桌下邊發現的，它的旁邊有一灘血跡——實際上是照片
上的這兩處，先生。我本人是不用這類東西的，這你是知道的。但據我所知，女人是不
會把這種東西隨便丟在地板上的。不過，如果有人想強姦女人，這東西就礙事了，有點
……所以就會把它拽出來，這樣就可以發洩獸慾了。如果你看清楚我撿起這東西的地方
，以及血跡的位置，你就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先生。」
「沒有更多要說的了。原告停止作證。」
「好。在被告陳述之前，法庭想問一下，被告是否想叫除被告之外的任何證人出庭
？」
「沒有這種想法，庭長先生。」
「好吧。現在法庭將直接審問被告。」韋格納的目光轉向被告，身體微向前傾，「
在你進行辯護時，先生，你有下列權利：第一，你有權不作任何陳述，那樣法庭也就無
法從你的陳述中得出任何結論；第二，你可以只作陳述，不作宣誓，所以也就毋須接受
盤問；第三，你可以既作陳述也作宣誓，但必須接受軍事檢察官的盤問。明白了嗎，先
生？」
那個被暫時叫做「約翰」的傢伙在過去一小時內都一聲不響，暗自好笑地看著這場
審判，這時他很不自在地站起來了。由於雙手被反銬在背後，他的身體微向前傾。潘納
奇號此時猶如一根在激流中的木頭，搖晃得很厲害，他難以站穩。
「這是什麼狗屁？」約翰問道。他的口音還是令人捉摸不透。「我要回禁閉室裏去
！在我他媽的找到真正的辯護律師之前別再來打攪我！」
「約翰！」韋格納喊道：「我再提醒你一下，你被指控犯了海盜、強姦和兇殺罪，
正在接受審判。這本法典——」船長高高舉起他那本《軍事統一法典摘錄》，「——這
本法典規定，我現在有權審判你，而且只要我們發現你有罪，我們就可以決定把你吊在
桅杆頂端上。海岸防衛隊已經有五十年沒有這樣做了，但你必須明白，只要我願意這麼
幹，我他媽的就會這麼幹！他們沒有改變這一法規！情況跟你想象的不一樣，是不是？
你請求要有辯護律師，艾利森先生就是你們的辯護律師。你還想替你自己辯護嗎？那就
請你不要放棄這個機會。但是，約翰先生，本庭不允許你上訴。你要好好想想，再做決
定。」
「全是廢話！見你媽的鬼去吧！」
「被告一派胡言，本庭不予理睬。」韋格納盡量板著面孔，以不失一位死刑案審判
庭長的身分。
被告辯護律師大膽作了十五分鐘的辯護，以反駁軍事檢察官提供的證據。然而都沒
有什麼作用。兩名被告的案情總結各用了五分鐘。最後又是韋格納船長講話。
「聽完了證詞，現在本庭投票定案。本庭採取不記名方式投票，由檢察官發票，並
由他收回所發出的票。」
投票定案不到一分鐘就結束了。檢察官發給五名法庭人員一人一張票。他們在寫下
各自裁決的前後都不約而同地看了看被告。之後，檢察官又收回了這五張票，他像五歲
兒童玩識字卡片一樣，把票打亂後又重新整理好，最後交給了船長。韋格納打開五張票
，把它們攤在面前的桌子上，在他的那本黃色記錄簿上記下了點什麼之後宣判。
「被告起立，面向法庭。約翰，在宣讀判決之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那人沒有回答，而且令人不可置信地傻笑起來。
「那好。本庭投票結果以三比二的多數判被告有罪。判處被告絞刑，並在一小時內
執行。願上帝寬恕你的靈魂吧。本庭現在宣布休庭。」
「很遺憾，先生，你沒有給我多少幫助你的機會。」休庭後被告律師對其當事人說
。
「給我找一個真正的律師來！」約翰大吼大叫起來。
「先生，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律師，而是牧師。」賴利士官長拉著約翰的手臂，這就
更顯得煞有介事。
「走吧，親愛的，與你的繩索約會去吧。」士官長邊說邊把他押了出去。
另一個被叫做「詹姆斯」的傢伙看到剛才他眼前發生的一切，心中驚疑不已。他那
驚疑的神色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樣子比迎頭撞上疾速駛來的火車的人的驚疑神色有
過之而無不及。
「你明白這裏發生的一切嗎？」上尉轉身問道。
「嗨，先生，你注意到了沒有？他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們有些同黨在這一帶失蹤
了？我們已經這樣做了六個月了。現在監獄裏有人滿之患，法官又應接不暇。如果我們
抓到了你們這些人，而且又證據確鑿，我們就會在海上處置你們。難道沒有人告訴你現
在的規矩有些變了？」
「你們不能這麼幹！」那個傢伙幾乎喊了起來。
「是嗎？告訴你吧，再過十分鍾我們就把你押到甲板上，讓你親眼瞧瞧，我還要告
訴你，先生，如果你不合作，我們可沒有時間跟你磨蹭了，我們已經忍耐到極點了。到
時候你就會知道，我的話是句句當真的。你為什麼不坐下來冷靜地想想呢？」接著，上
尉弄來一杯咖啡以打發時間。他再也沒有對當事人說什麼。剛喝完咖啡，門就開了。
「全體人員上甲板去看懲處犯人。」奧雷亞士官長前來通知。
「出來吧，詹姆斯，你最好也親眼看看。」上尉拉著他的手臂向前走。在軍官會議
室有一道向上的艦梯，上了艦梯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兩人沿著通道朝船尾空蕩蕩的直升
機甲板走去。
上尉叫艾利森，出生在紐約奧爾巴尼的一個黑人家庭裏。身為艇上的領航員，他非
常感激上帝把他安排在韋格納手下幹活，因為韋格納絕對是他遇到的最好的指揮官。他
以前雖然不止一次地考慮過退役，可是現在他想盡可能地待在艇上。他帶著詹姆斯朝相
距約三十英尺的船尾現場走去。
艾利森感覺波浪的洶湧，他估計風速達三十多節，海浪達十二至十四英尺。潘納奇
號左右搖晃的傾斜度可達二十五度，船身前後顛簸不停，猶如一塊蹺蹺板。艾利森想起
來了，奧尼爾正在駕駛，他希望歐文斯士官長此時在奧尼爾身旁守著。艾利森心裏想，
奧尼爾是個很不錯的小伙子，可是在駕駛方面他還有許多東西要學。其實他自己也只不
過比少尉大六歲。右舷方向不時有閃電，照亮了海面。雨劈頭蓋腦地下著，雨點劈裏啪
啦地斜砸在甲板上。風吹著雨點，恨恨地刺在臉上。如果有一位名畫家親臨現場，這將
是他極好的創作素材。海上一片漆黑，潘納奇號那白色的船身如幽靈般地漂泊在海面上
，隱約可見。艾利森心想，韋格納選擇今晚行動，是不是他事先知道有這樣的天氣？或
者這只是個絕妙的巧合？
船長，你上船以來就大刀闊斧地幹閉了，不過這回卻是最出色的。
前面有一根繩索，有人把它繫在無線電——雷達天線杆上。爬上去繫繩子一定很好
玩，艾利森心想。除了賴利士官長，誰又會發神經去弄這個呢？
約翰被帶到了現場，雙手仍被反銬著。船長和副船長都在場。船長正在宣讀些什麼
，但是他們沒有聽見。甲板上風聲呼呼，天線杆上的繩索被風颳得磁磁作響——這是賴
利的絕計，艾利森心想。他用揚帆索做引線，把絞索穿過滑輪；畢竟不可能在如此惡劣
的天氣中爬到天線杆上。
這時候燈亮了，是甲板上為直升機引航的泛光燈。眼前看到的只是傾盆大雨，但多
少還能看到一點眼前發生的一切。韋格納又對那個傢伙講了些什麼，可是那個傢伙仍然
擺出一副傲慢的樣子，似乎還不相信會真的這樣對付他。他難道會頑固到底嗎？艾利森
心裏想。船長搖搖頭，後退了一步。賴利走上去把繩索套到那個傢伙的脖子上。
這下約翰的臉色刷地變了，可是他似乎還有點不相信。突然情況變得十分嚴肅，五
個人站到了繩索的一端。艾利森差點兒笑出聲來，他知道把人吊死是怎麼進行的，可是
他沒有想到船長真要這麼做……最後給那個傢伙戴上了黑色眼罩。賴利把那個傢伙的身
子轉過去對著船尾，面對著艾利森以及他的同伴——這其中還有一個道理——主要是讓
他大吃一驚。約翰終於害怕了。
「不……！」一種像看見魔鬼一樣的歇斯底里的喊叫聲和風聲、雨聲交織在一起，
真是妙極了。不出所料，約翰的膝蓋顫抖著。繩索一端的那五個人拉著繩索，迅速朝船
尾跑去。那個傢伙雙腳離開了那塊黑色的防滑甲板，身體被吊到了空中，兩腿蹬了幾下
之後就一動也不動了。這時，繩索已經被繫到一根柱子上。
「哎，完了！」艾利森說，然後抓住他帶上來的那個傢伙的手臂，向前走去，「下
次輪到你了，老弟。」
當他們走到通向上層建築那道門時，有一道更近的閃電照亮了整個甲板。詹姆斯猛
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最後一眼，發現自己的同伴像個擺錘似的在露天吊著，僵直的軀
體正被雨水濺打著。
「現在你該相信我的話了吧？」上尉把他推進艙裏。詹姆斯的褲子已經濕透了，其
原因當然不僅僅是雨水。
首先必須換掉濕衣服。法庭重新開庭時，人人都換上了乾衣服。詹姆斯穿的是一套
藍色海岸防衛隊工作服，他的手銬被取下，放在一邊。他坐的被告席上還放著一杯熱騰
騰的咖啡。他沒有注意到，此時奧雷亞士官長已不坐在首席位置上，賴利士官長也不在
軍官會議室裹。整個法庭的氣氛比前一次緩和了許多，只是詹姆斯似乎沒有察覺到這一
點。不過，他再也不保持沉默了。
「艾利森先生，」船長開始講話：「我建議你跟你的當事人談談。」
「這很簡單，老弟，」艾利森對詹姆斯說：「你要不便老實講，要不就上絞架。你
愛怎麼選，船長才他媽的不管呢。我先問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一名軍官拿起了一台手提式電視攝影機——其實就是當時登船時用的那架攝錄機。
審問從頭開始。
「好啦……明白嗎？沒有人逼你說什麼。」有人問了一句。詹姆斯沒有聽到，於是
又重復問了一句。
「是，是的，我懂，行了吧？」他頭也沒有轉。「可是，你們想知道什麼呢？」
問題當然早就寫在紙上了。作為該艇上的法律事務軍官，艾利森按順序一個問題接
著一個問題地審問著，速度很慢，為的是讓詹姆斯答得慢些，使在場的人都能聽得懂。
審問是在攝錄機前進行的，共持續了四十分鐘。詹姆斯回答問題的速度還是很快，但他
沒有隱瞞任何事實。他沒有察覺到法庭人員向他投去的目光。
「謝謝你的合作，」韋格納在審判完畢時向詹姆斯說：「由於你的合作，我們將考
慮對你從寬量刑。當然，對你的伙伴我們就無能為力了。至於為什麼，你是清楚的，對
不對？」
「我覺得他太慘了。」詹姆斯答道。這時候，全法庭人員都鬆了口氣。
「我們將與聯邦檢察官聯繫。」船長十分肯定地說：「上尉，你可以把犯人帶回禁
閉室了。」
「是，長官。」艾利森把詹姆斯帶了出去，攝錄機的鏡頭拍下了這一切。可是當詹
姆斯踏上艦梯，正準備往下走時卻突然摔倒了。是一隻手推了他一下，可是他沒有看到
。他還沒有來得及看到，另一隻手又突然猛擊在他的後腦上。在他被擊昏過去的一剎那
，賴利士官長劈斷了他的前臂，奧雷亞士官長在他嘴上捂了一團沾滿乙醚的棉花。接著
，兩人把他抬到急救室，艇上的救護兵替他的前臂上了夾板，因為只是一般性的骨折，
所以不需要特殊處理。他們讓他躺在急救室睡了，把另外一隻沒有受傷的手銬在床柱上
。
詹姆斯睡到很晚才起床。早餐是送到急救室的。在上直升機之前，讓他清理了一下
個人衛生。奧雷亞來到急救室，把他領上船尾的直升機甲板。這時，詹姆斯看見賴利士
官長正在把另一個傢伙送上直升機。詹姆斯的真實姓名是赫蘇斯。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
，約翰——真實姓名是拉蒙——竟然還活著。兩名毒品管制處的人員讓這兩個傢伙互相
坐得遠遠的，他們這是奉命行事。用船長的話來解釋就是：「一個人坦白交代了，另一
個人不會感到高興的。赫蘇斯兩隻眼睛直盯著拉蒙，不時地流露出驚喜的神色。當然，
由於毒品管制處人員把他們兩個遙遙相隔，使他們不免有點緊張。毒品管制處人員對這
樣一個死刑案犯的坦白交代感到很高興。與兩個傢伙一同被送上飛機的還有所有的實物
證據以及幾卷錄影帶。韋格納看著海岸防衛隊的海豚式直升機開始發動，心裏想不知道
岸上的人會對此有何種反應。在一陣小小的狂熱之後總是有一陣短暫的清醒，這是韋格
納預料之中的事。實際上，韋格納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全艇只有八個人知道
這件事，他們心裏也都明白該說些什麼。這時副船長來到韋格納身邊。
「事情本來就不是表面現象，是不是？」
「你說得對，可是三個無辜的人死了，如果說不是四個的話。」韋格納心想遊艇的
主人很難說是一個一身清白的聖人，可是他們難道非得殺死他的妻子和孩子們不可嗎？
韋格納凝望著那正咆哮著的大海，說不清他究竟干了些什麼，更無法預測有多少人將會
為此送掉性命。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準備工作】
到了聖何西機場後，查維斯第一次看出這次任務非比尋常。他們乘坐一輛沒有標記
的租用貨車來到機場的一般空運處。一架私人噴射式飛機正在那裏等候他們。情況的確
特別。「史密斯上校」沒有上飛機，他跟所有的人都握了手，告訴他們會有人接他們的
，隨後又坐進了貨車裏。士官們上了飛機才發現它不像是一架執行任務的專機，倒像是
一架小型客機。機上還有一名空中小姐端送飲料。他們各自放好行李，叫了一杯飲料，
只有查維斯例外。他太累了，連空中小姐都沒有看一眼，甚至連飛機起飛也沒有感覺到
。他在飛機爬高的時候就已經睡著了。他懂得，只要有時間，就得利用來睡覺。軍人都
具有這種本能，而且在一般情況下這樣做是對的。
莫克遜少尉從未到過蒙特雷館，不過他的哥哥曾告訴他該館的地點和方位——所以
他很快就找到了這個軍官俱樂部。一到達這裏他就產生了一種孤獨感。他鎖好本田車，
發現周圍只有他一人穿著軍裝，應該向誰敬禮並不難看出。由於他才是少尉，所以他幾
乎要向所有的人敬禮。
「喲，莫克遜！」一進門就聽到了哥哥的招呼。
「你好啊，羅比！」他哥哥羅比是一名美國海軍中校。兄弟倆有近一年沒有見面了
，一見面就擁抱在一起。他們的家庭是個和睦的家庭，羅比的母親在幾年前因中風而離
開人世。開始她只是說頭痛，決定躺幾分鐘。誰知道她一躺下就再也沒有起來。事後才
知道，她是個未被診斷得出來的高血壓患者。這種沒有多少症狀的隱性高血壓當時奪去
了不少美國黑人的性命。他們的父親霍西阿牧師和當地的鄉親們對他們母親的去世都感
到很難過。當年是她和她丈夫一起建立和維持了這個家。霍西阿是一位虔誠的教徒，也
是一個好父親。他的孩子們需要一個母親，於是四年之後他和同一教區的一個二十三歲
的女子結了婚，開始了新的生活。莫克遜是他再婚的第一個孩子。他的這個四兒子走的
是他大兒子走的道路。羅比是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的畢業生，後來當了海軍飛行員。莫
克遜在西點軍校任職。還有一個兒子是內科醫生，另一個兒子成了一名有政治抱負的律
師。隨著時間的流逝，密西西比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兄弟四人個個榮耀輝煌，說不出哪一個比哪一個更強。羅比的肩章上是三條金槓，
胸前袋口上金光閃爍。這顆星過去是海上指揮官的標誌——他曾經是海軍第四十一戰鬥
機中隊，即Ｆ—十四雄貓式戰鬥機中隊的中隊長。羅比現在在五角大廈工作，即將指揮
一個艦載機大隊，也許最後能成為航空母艦艦長。莫克遜在家裏那幾年個子很小，西點
軍校替他彌補了這一缺失。他現在比他哥哥足足高出兩寸，體重多出五十磅，他的肌肉
十分發達。他肩上的突擊隊徽章戴在他所在師的徽章的上方。這一家又有一個兒子在傳
統方式的薰陶下成長為一名堂堂的男子漢。
「看起來還不錯，四弟。」羅比招呼道：「來一杯怎麼樣？」
「不能多喝，這一陣子太累了。」
「累了一整天？」
「事實上整整一個禮拜了。」莫克遜答道：「不過，我昨天倒是睡了一會兒午覺。
」
「該好好睡睡。」哥哥親切而熱情地說。
「嘿，要是我想活得輕鬆點兒就加入海軍。」兄弟倆一路談笑著走向酒吧。羅比要
的是詹姆斯森酒，這是他的朋友向他推薦的一種酒。莫克遜要了一杯啤酒。兄弟倆邊吃
邊談，從家庭的事談到各自的本行工作。
「跟你幹的那一套差不多，」莫克遜解釋道：「你們是逼近敵人，出其不意地用飛
彈消滅他。我們也是逼近敵人，出其不意地向他的腦袋開火。這些你都知道，對不對，
老哥？」莫克遜笑著問道，帶著幾分羨慕。羅比曾經幹過莫克遜的這一行。
「幹一次就夠了，」羅比一本正經地答道：「這種近戰應該讓給你們這些傻瓜去幹
了。」
「是啊，呃，昨晚我們營的先頭部隊摸了進去，幹得很漂亮，敵人——對不起，我
是說對方部隊是加州衛隊的一個友隊，基本上是坦克部隊。他們的布陣不夠謹慎，結果
查維斯中士摸進了對方的防禦車陣中也沒有被發覺。你應當看看查維斯這個人是怎麼幹
的，羅比。說真的，他有的時候真是神出鬼沒。要是能夠找到第二個查維斯，那他媽的
才怪呢？」
「噢？」
「可惜他今天下午剛被調走了。不管怎麼說，我會有幾個禮拜見不到他了。他們早
就被飛機接到本寧堡去了。今天被調走了的都是表現出眾的中士。」莫克遜停了片刻後
補充說：「巧得很，都是西班牙血統。」他又頓了頓，「真有意思。萊昂是不是也要去
本寧堡？」
「萊昂是誰？」
「也是個中士，是塔克排裏的。塔克曾經和我在西點軍校打過球。對了，本來他是
過一、兩個星期後要去突擊隊學校當操練士官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和查維斯一塊兒走了
。唉，陸軍就是這樣。老哥，你覺得五角大廈怎麼樣？」
「還算不錯。」羅比承認道：「再過二十五個月，謝天謝地，我就自由了。到時候
我就去指揮艦載機大隊了。」羅比解釋道。他現在正處於決定個人生涯的關鍵時刻，情
況相當錯綜複雜。現在實在是人才濟濟，但空缺卻很少。至於參加戰鬥，在很大程度上
是碰運氣。對這些事，羅比看得出莫克遜還搞不清楚。
近三個小時的飛行之後，飛機在一個小小的機場上降落了。它著陸後滑行到機場貨
物裝卸場的那一邊。飛機的門被猛力打開時查維斯才醒來，但看起來似乎還沒有睡飽。
這個時候，他根本不知道飛機停在機場的哪一方，只是覺得空氣不太夠。這種感覺似乎
很怪，他覺得不應該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因為他自己剛睡醒，還有點迷糊吧。
「我們到了什麼地方啦？」另一個士官問道。
「下飛機後他們會告訴你的。」那位空中小姐答道。「在此停留你們都會感到愉快
的。」她笑容可掬，使人無法再問下去。
士官們一個個拿起行李，慢慢地走下了飛機，發現又有一輛貨車在等候他們。上車
前，查維斯的問題得到了答案。這裏的空氣確實非常稀薄，這只要朝西一看就知道原因
了。西邊日落的餘暈襯托出重巒疊嶂；向東飛行了三個小時，現在進入了山地。查維斯
雖然沒有來過這裏，但是他很快就斷定這是洛磯山脈地區的某處。貨車駛離機場時，查
維斯看見一輛加油車正向他們剛才乘坐的那架飛機駛去。飛機半小時內就會飛走。查維
斯不知其所以然。很少有人會注意到這裏曾有飛機著陸，也就免得他們去猜測了。
克拉克的旅館房間很不錯，很適合他的掩護身分。這時候他有點頭痛，他對這一帶
的海拔高度不適應。不過，吃兩片止痛藥之後他的感覺好多了，而他也知道，他的任務
花不了多少體力。他叫了早餐，之後做了健身操，活動了一下肌肉。早晨的慢跑當然是
在室外進行的。晨跑結束後，他刮了刮鬍鬚，淋了個浴。這裏服務不錯，剛穿上衣服早
餐就送來了。九點時他一切準備就緒。克拉克乘電梯到大廳，然後步出了旅館。車已經
在門口等候。他從前面上了車。
「你好！」司機用西班牙語招呼道：「下午也許會下雨。」
「要是下雨，我有大衣。」
「也許是冷雨。」
「我的大衣有襯裏。」克拉克答道。這就算對上了接頭暗號。
「想出這個辦法的人真是聰明過人。」司機接著說：「天氣預報有雨。我叫拉森。
」
「我叫克拉克。」他們沒有握手。用不著握了。克拉克心想，拉森也許並不是他的
名字。此人三十歲上下。看他的姓氏倒像是北歐人的後裔，但他那一頭黑髮卻與之不大
相符。在當地，人們認為拉森的父親是丹麥人而母親是委內瑞拉人。拉森辦了一所飛行
學校，因為幹這一行很吃香。他本身是一個技術熟練的飛行員，他注重傳授知識，很少
提什麼問題，他以此吸引顧客。其實他也不需要問什麼問題——飛行員，尤其是飛行學
員往往十分健談，毋須多提問題——他的記憶力很好，任何細節都能記清楚。他具有豐
富的飛行專業技能，自然會有人來向他求知解惑。不少人都聽說過他做生意的錢是靠幾
次極度違法的飛行搞來的，此後他見好就收，過著富足的日子。這一謠傳使得與他交往
的人對他很羨慕，不過這沒有給他帶來什麼不利。他是一個只要想得什麼就會不顧一切
地弄到手的人。他現在過的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他有一輛豪華型ＢＭＷ汽車，有楝
十分昂貴的別墅，還有一個當空中小姐的女朋友——中央情報局的一名信差。拉森認為
，這次執行任務是一個連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好差事，因為他將享受這額外的好處。當然
，中央情報局的人事處長要是知道了這個是不會高興的。唯一使他感到不安的是把他派
到哥倫比亞，因為他連這裏的情報站站長還不認識。一個相比之下經驗還不足的拉森—
—克拉克要是知道這是他的真名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對中央情報局的工作方式也略知
一二。他知道這種採用單線指揮系統的辦法一般都用於某種特別行動。他的掩護身分是
歷經了十八個月才確立下來的。在這期間他沒有被要求多賣力。克拉克的到來很可能暗
示著這一切都將發生重大變化。以時間來換取所得。
「今天有什麼安排？」克拉克問道。
「要上天飛一下，要趕在天氣變化之前上天飛一下。」
「我知道你的預測非常準確。」
「我把這話當做是你對我的信任票。」拉森笑著道。車向機場駛去。
「你看過了那些照片嗎？」
「是啊，看了三天了，可是我這人比較守舊，我喜歡親眼目睹實物。再說地圖和照
片也不能把什麼都包括在內啊。」
「他們說，我們的任務大體上是直線和平面飛行，毋須作使人受不了的俯衝或盤旋
飛行。」辦飛行學校的好處是它的飛機可以到處飛。誰要是對特定的人感到興趣，他們
就會記下你的登記號碼，甚至還會到機場來興師問罪。麥德林的人問起問題來總是不講
禮貌的。拉森並不怕他們。他知道只要他的身分不暴露，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但是，
他是一個職業情報人員，而職業情報人員就得小心謹慎，尤其是想長期幹下去就必須倍
加小心。
「我看可以嘛。」克拉克對這一切也都知道。他幹的這一行很危險，他不得不去冒
風險，為此他也老了許多。因為這些風險太折磨人了。幹這種事跟玩彩票差不多，雖然
中獎的機會不多，但只要玩的時間長，加之小心謹慎些，都會有中獎的可能——當然，
無論多小心，有時也會輸的。不過這次玩彩票玩的不是錢。它是一個沒有標記的、很淺
的墳墓，只要對方不忘記他分內的事，你就會掉進去的。
克拉克自己也說不準他是否喜歡這次行動。一方面，這次的出擊目標是很有價值的
；可是另一方面……然而，克拉克沒有必要去做那種估計。他的任務是去做，而不是去
多想。祕密行動尤其不允許想得太多。你得根據別人的判斷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知道
為什麼本來是好事，可是決策者強調說知道了為什麼往往會給行動帶來更大的危險。外
勤特工人員有時不相信這種說法。克拉克此時就無法使自己不去多想為什麼。
雙引擎畢奇小客機停在埃爾多拉多國際機場一般空運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機場上
停的那一架架飛機的用途。對哥倫比亞的上流社會人士來說，那一輛輛豪華汽車、一架
架昂貴的飛機不過都是暴發戶們的玩物。克拉克的目光一掃而過，看不出他對這些有多
大興趣。
「做壞事賺錢的人可不少啊！」拉森輕輕一笑。
「可是那些花錢讓他們做壞事的王八蛋們又怎麼樣呢？」
「這我也明白，我只是說這些飛機真不錯。那些灣流式飛機——我駕駛它們還是合
格的——駕駛起來真夠勁的。」
「它們價值多少錢？」克拉克問道。
「有人曾經說過，如果你一定要問價錢，那麼那件東西你一定買不起。」
「沒錯。」克拉克撅著嘴笑了。然而，有些東西的價值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克
拉克已經從思想上進入了執行任務的狀態。
拉森駕駛畢奇小客機先飛行了十五分鐘，他較早前已經飛了一個半小時。私人飛機
駕駛員很少有人完全按照操作程序檢查一遍的，但拉森是個很好的飛行員，而且是個十
分小心謹慎的飛行員。克拉克坐在駕駛室右邊的座位上，就像一個首次試飛的飛行學員
那樣，把安全帶繫得牢牢的。這時候空中交通不太忙，很容易就滑行進入了起飛航線。
奇怪的是滑行時間顯得特別長。
「這是因為這裏的海拔高度不同。」飛機離開跑道騰空而飛的一剎那，拉森透過機
內對講機解釋道。「由於速度慢，飛機相對地也難控制一些。不過沒問題，就像在雪地
開車一樣——只是需要多留點神。」說著他壓下拉桿，加大了油門，使飛機以全速爬升
。克拉克看了看各種儀表，一切顯示正常。然而，在儀表讀數為九千英尺高度的情況下
仍然能夠看到地面上的人，使他感到有些不解。
飛機沿坡度向左轉彎，朝西北方向飛去。拉森的腳離開了油門，他解釋說，雖然大
陸式雙引擎的冷卻系統可以耐熱，但是在這裏飛行還要注意引擎的溫度。飛機直飛這個
國家的群山峻嶺。天空一片晴朗，陽光明亮照人。
「美極了，是不是？」
「是的。」克拉克隨聲附和。山坡一片綠色，因為夜裏下過雨，濕潤的樹葉在陽光
下閃閃發光。然而克拉克那雙受過訓練的眼睛裏看到的卻是另外的東西。他心裏清楚，
在這樣的山區活動沒有真本事就會完蛋。唯一理想的是人們可以供以隱蔽的隱蔽物體很
多，但是那陡峭的山崖加上那稀薄的空氣，給山上活動的人帶來了巨大的困難。沒有人
確切說過這是在執行什麼任務，但是使他高興的是，他知道最困難的任務將不是由他去
完成。
哥倫比亞的山脈是西南——東北走向，拉森選擇了附近的缺口飛越了山脈。從附近
太平洋吹來的風使飛機有些顛簸。
「你得適應適應才是。由於氣流前鋒逼近，風力正在加大。山裏的風就更大了。你
應該看看真正糟的天氣是怎麼樣。」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不希望看到！在飛機著陸的地方可別遇上大風，以防事情
——」
「出現麻煩是不是？」拉森問道。「正因為如此，我才十分注意核對，用不著擔心
，我一個月前剛為這架飛機換上了新引擎，把舊的賣給我的學生，裝到他那架空中之王
上了。他那架飛機破舊不堪，現前歸海關所有。」拉森解釋道。
「你與海關有關係嗎？」
「沒有！他們要我明白為什麼這些小伙子來上我的飛行課，我可不是笨蛋，你說對
不對？所以我就教他們標準的規避方法。這種方法在一般像樣的飛行教科書裏都有介紹
，他們希望我能那麼做。巴勃羅的閱讀能力不行，不過倒天生是個飛行員的料子。他確
實是個挺不錯的小伙子，不過太不幸了。他們抓住他時，搜出了五十千克毒品。他不會
開口的，這我知道。這一點也不奇怪。」
「這些人的動機怎麼樣？」克拉克曾經目睹過許多次戰鬥，他知道對敵人的力量的
估計不能只看其武器裝備。
拉森望著天空，皺了皺眉頭，「這要看你指的是什麼了，如果你把動機這個詞語換
成堅強的男子漢那就好解釋了。你知道，就是真正男子漢的形象之類的東西。這種東西
有時候是令人敬佩的。他們有一種奇怪的榮譽感。比如說，在我交往中所認識的那些人
對待我真是沒話說。尤其當你尊重他們的時候——實際上每個人都會這麼做的——他們
就會對你百般熱情。此外，我與他們畢竟不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我是說我真正了解他
們。他們很多人的飛行技術都是我教的。如果我經濟上有什麼困難，我也許會向他們求
援，而且肯定會得到他們的幫助。我說的是像五十萬元現金——我去借很方便，走去就
可以從他們的牧場裏用手提箱拎回來。當然，我得替他們飛幾趟作為報償。我不需要再
還這筆錢。可是，如果我欺騙他們，他們就他媽的肯定要進行報復。他們有他們的一套
，如果你順著他們，就會平安無事，不然，你就不得不走路了。」
「對他們的殘酷無情我知道一點。他們頭腦怎麼樣？」
「夠精明的。他們有時候收買些狗頭軍師。反正他們有的是錢，什麼都能買到，人
也能買到。你可千萬不要小看了他們，他們的保安系統水準很高，就跟我們用於防禦洲
際彈道飛彈地窖的保安系統一樣，也許還要強些。他們所受到的嚴密保護跟我們的總統
一樣，只不過那些保鏢開起鎗來更加不受限制。我想最能說明他們十分有頭腦的是他們
已經成立了卡特爾（同業聯盟）。他們知道若互相不合作大家都要付出的代價，所以就
組成了一個鬆散的聯盟。這個聯盟雖然不是盡善盡美，但是卻能起一些作用。試圖打進
去的人大多都送了命。在麥德林想死是件容易的事。」
「那麼警察呢？法庭呢？它們都沒想過解決的辦法？」
「當地的警察和法庭想過不少辦法，結果許多的警察和法官都死在他們的手下。」
拉森搖搖頭。「人們看不出有什麼結果，但他們仍然在努力，並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就
說錢吧，有多少人能見到滿滿一箱百元鈔票而不為之動心的呢？尤其是在如果不幹，那
他和他的家人就必死無疑的情況下。可是朋友，這個同業聯盟精明得很呢。它很有耐性
，它有自己所需要的各種資源，它殘忍的程度連老納粹分子也會感到毛骨悚然。總而言
之，那是個不大不小的敵人。」拉森指著遠處的灰色濃煙說：「那就是麥德林，毒品聯
合王國。很多毒品加工廠都在這個山谷小城裏。一顆核武器就能解決問題。從四千英尺
的上空投下一顆兩百萬噸的核彈就足夠了。真這麼幹了，全國各地也不可以說反對……
·」
克拉克不禁瞄了拉森一眼——拉森住在這座城市裏，認識了不少這樣的人，對其中
一些人還挺有感情，這是他自己剛才說的。然而，透過他職業上的超然態度，有時可以
看到他對這些人的仇恨。典型的雙面人。克拉克斷定，拉森在情報局裏將來會有作為，
他既有頭腦，又有熱情。只要兩者配合得當，準會打出自己的天下。克拉克從袋裏摸出
相機和望遠鏡，不過他並不是對麥德林感興趣。
「好地方啊！對不？」
那些毒梟們的安全意識愈來愈強。他們把城市周圍山頂上的樹木全部砍掉了。克拉
克看到了十幾幢新住宅。哼！他很不以為然。每一幢住宅都壁壘森嚴，好像一座座城堡
。這些佔地很廣的建築四周圍著矮矮的牆垣，牆垣的外面幾百碼長的斜坡光滑陡峭，其
獨特風格以及優美外觀完全可與意大利的鄉間村莊和巴伐利亞的古城堡相媲美。這些房
屋都建在山頂或是山坡上。人們不難想象建造如此漂亮、視野如此開闊的房屋所需花費
的工程——砍伐樹木、搬運石頭等。如同當年的城堡和村莊一樣，這些房屋絕不是蓋著
玩的。房屋居高臨下，四周稍有風吹草動，都能及時發覺。那光滑的山坡用軍事用語來
說就是殲敵區，即自動武器的火力區。每幢房子只有一條通道，通向其唯一的大門；每
幢房子自設一個直升機降落場，用於緊急撤離；每幢房子四周的石牆足以抵擋直徑五十
毫米的砲彈。透過望遠鏡，他還能看到緊靠牆垣內側有一條專供崗啃執勤走動的礫石或
水泥路。要攻下這麼一座城堡，即使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步兵連恐怕也不容易，也許用迫
擊砲和武裝直升機掩護，由直升機來進攻……天啊，我在想什麼？克拉克不禁暗自問道
。
「房屋設計得怎麼樣？」
「沒話說。三家建築公司參加了設計。在這個地方安全是個大問題。其實我兩周前
去那裹參加過一次晚會。在這一方面他們就不夠聰明了，他們太喜歡炫耀自己的住處了
。我可以幫你找到他們的設計圖則。從衛星上可以蒐集到其警衛力量、車輛狀況等情報
。」
「好極了。」克拉克笑了。
「你能告訴我你來這裏是執行什麼任務嗎？」
「呃，他們需要對這裏的地形特徵進行評估。」
「我明白了。見鬼，這點事憑我的記憶就可以做到。」拉森並未流露出什麼好奇心
，他是因為這樣的事沒有讓他做而感到有點不高興。
「你是知道在蘭格利的情況的。」克拉克講了一句他在這種情況下習慣講的一句話
。
你只是一個飛行員，這句話克拉克沒有說出口，你從來沒有背背囊進過山地森林，
可是我去過。如果拉森了解克拉克的經歷，本來是可以猜得出來的。然而，克拉克在情
報局的功績，以及他在加入情報局之前的所作所為很少有人知曉，或者可以說幾乎是無
人知曉。
「這是必須知道的，拉森先生。」片刻之後克拉克又說了一句。
「你說的沒錯。」拉森通過機內通話系統說道。
「我們不用停留了。」
「我只是在機場降落一下就起飛。我們要做得像那麼一回事。」
「好吧。」克拉克表示同意。
「毒品加工廠呢？」在飛回埃爾多拉多機場的途中，克拉克問道。
「主要都在西南方向。」拉森答道，同時操縱畢奇小客機飛離山谷。「我自己也從
來沒有親眼看見過，這與我的業務無關，他們都知道。如果你想找到那些加工廠，你得
在晚上戴上紅外線夜視裝置出來，不過它們往往很難找到。它們是可以移動的，架設容
易，搬運也不難。所有的東西用一輛中型卡車就可以運走。所以一夜之間它們就可能被
移到十英里之外的地方去。」
「可是道路並不多嘛……」
「你有什麼辦法？來往車輛一輛一輛地檢查？」拉森答道：「再說在必要時還可以
用工人搬運。這裏有的是廉價勞力。不過，對方很狡猾，他們會隨機應變。」
「當地部隊不管這種事？」克拉克早就聽過比較全面的情況介紹了。但是他心裏也
清楚，在本地工作的人，對此的看法也許與華盛頓的看法不盡一致，而且也許是正確的
。
「他們曾經試過，可是最大的問題是部隊留不住人，他們的直升機的升空時間還不
到百分之二十，那就是說他們不執行多少任務。一旦有人受了傷，無法即時得到治療—
—這就挫傷了他們執行任務的積極性。再說，政府能付多少薪水給一名上尉？要是有人
在當地酒吧裏遇上了這位上尉，請他喝上一杯，跟他聊了起來，談話過程中對他暗示自
己明晚想到上尉負責的西南角去一趟，只要上尉除了東北角，別的地方都不管，他便能
得到十萬美元。反正對方有的是錢，可以重金收買上尉，就看上尉願不願意合作。這叫
做『種子錢』。一旦上尉流露出願意合作的心理，他們就會細水長流，定期付報酬給他
。在此期間，只要他們認為他已經是他們自己的人了，就會故意讓他搜獲一、兩次毒品
——因為他們有的是東西——這樣他也好向上面交差。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位上尉被提
升為上校了，管轄區域又擴大了……這倒不是說這些人如何如何的壞，而是情況就是他
媽的如此的糟糕。這裏的法律機構軟弱無能，還有——媽的，再看我們國內的情況又怎
麼樣呢？看在上帝的分上，我……」
「我不是批評哪個人，拉森，」克拉克打斷了拉森的話，「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堅
持執行一項毫無希望的任務的。」說著，他朝窗外望去，暗暗發笑。「神經不正常的人
才能做得到。」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特別軍訓】
查維斯醒來時感到頭痛，從兩眼梢開始，擴散到整個頭部。這是因空氣稀薄引起的
。儘管如此，他還是很高興。自當兵以來，他天天都是在起床號響前幾分鐘就醒來，從
未有過例外。這樣從容地醒來，起床號響後他就不會感到那樣緊張了。橙紅的霞光透過
沒有掛窗簾的窗戶照進了房間，他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不長期住在這房子裏的人會說這是兵營，而查維斯覺得這更像是一個狩獵的大本營
，他沒猜錯。他估計這寢室大約有二千平方英尺。他數了數，裏面總共擺了四十張鐵架
軍床，每張床上都有一張薄薄的床墊和一條褐色軍用毯，不過床單四角卻是用橡筋固定
在床上的。查維斯心想，住在這裏就不會有那些海闊天空的胡扯亂談了，不過他覺得這
倒也挺好的。地板是打過蠟的松木，上面沒有鋪地毯。拱形的天花板沒有橫梁，而是由
一根根刨得光滑的松木支撐著。他沒想到，在打獵季節，人們——有錢人——竟花錢住
這樣的房子：這說明金錢並不給人以智慧。查維斯並不那麼喜歡軍營生活，他之所以還
沒有決定在奧德堡或者其附近買一幢私人公寓，是因為他一直想省錢買一輛雪佛蘭汽車
。為了實現這個願望，他的床腳下總是放著一個錢箱。
查維斯想撐起雙肘，看看窗外，但又想到馬上就會看到外面的一切了。他們從機場
坐了兩小時車來到這裏，一到達每個人就分到了一張床。其他床上的人都睡著了，而且
還在打鼾，一聽就知道都是些當兵的，因為只有當兵的睡著了才鼾聲不斷。然而，查維
斯當時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好兆頭。年輕人晚上剛過十點鐘就睡著了並打起鼾來，這是因
為他們太疲勞了。這裏雖然不是度假勝地，然而打鼾也不足為奇。
起床號是一種電鈴聲，有點像舊式廉價鬧鐘的聲音。不吹軍號，真是好極了。查維
斯討厭一大早就聽到軍號聲。如同大多數職業軍人一樣，他懂得睡覺的重要性，起床號
絕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事。這時他周圍的人立刻動了起來，他聽到了那些熟悉的抱怨聲
和咒罵聲。查維斯掀開毯子下了床，冰冷的地板使他不禁一顫。
「你是誰？」他隔壁那張床上的人兩眼盯著地板問道。
「參謀士官查維斯。十七團三營二連的。叫我『丁』好了。」
「我叫維加，也是參謀士官。二十二團一營直屬連的。昨晚剛來？」
「沒錯。來這兒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們昨天可把我們累壞了。」參謀士官維加說著伸出手來跟他
握手。
「你是哪裏人？」
「洛杉磯人。」
「我是芝加哥人。走吧。」維加站起來，「這鬼地方有一點挺好，熱水隨你用，而
且沒有做表面文章的內部管理。如果夜裏他們能他媽的把暖氣開著——」
「我們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
「科羅拉多，我只知道這些，別的就不知道了。」兩人一面談著，一面跟在鬆鬆垮
垮的隊伍後面朝浴室走去。
查維斯向四周看了看。沒有人戴眼鏡。這些兵看起來一個個身體都很健康，除了幾
個像舉重運動員外，多數人都與查維斯一樣，身材瘦而結實，像長跑運動員。還有一點
查維斯很快就看出來了，這些人全都是拉丁美洲血統。
淋浴一下很舒服。浴室裏有高高一疊乾淨的新浴巾，每個人都有一個洗臉盤用來刮
鬍鬚。每格廁所都有門。查維斯覺得這個地方不錯，只是空氣稀薄了點。不管這裏誰是
頭頭，給他們二十五分鐘起床漱洗，算得上是文明的了。
然而，六點半一到，文明就不復存在了。大家都穿上了軍裝，踏著那結結實實的靴
子，走出了屋子。查維斯看到並排站著四個人。他們準是當官的，這從他們的姿態和表
情就可以看出來。他們的身後還站著一位年齡稍大一點的，看起來也像是當官的人。不
過又不是十分像，查維斯暗暗地對自己說。
「我往哪兒走？」查維斯問維加。
「你該和我在一起，待在三班，拉米雷茲上尉的班。管理很嚴，不過倒是個好人。
但願你喜歡跑步，朋友。」
「總之我會盡量做得比你好！」查維斯答道。
「這就是我要說的。」維加轉過頭來咧嘴笑。
「早安，各位！」年齡大些的那個人大聲說：「也許還有人不認識我，我是布朗上
校。你們是新來的，歡迎你們來到我這個小小的山間隱蔽所。你們都已經正式分到班了
，大家都應該知道，我們這隊伍的人員都已經到齊了。」
布朗是這裏所見到唯一的非拉丁美洲血統的人。對此查維斯並不感到奇怪，可是他
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這時候，另外四個人朝隊伍走過來，他們都是體育訓練教官，這
從他們身上穿的那潔白的Ｔ恤，以及那副累得快要趴在地上的樣子，一眼就可以辨認得
出來。
「但願昨天夜裏大家都睡得好。」布朗接著說：「我們早晨起床後先進行點兒操練
——」
「那還用說，」維加嘟噥起來，「最好早飯前就累死算了。」
「你來這兒多久了？」查維斯問道。
「這是第二天。天啊，但願今後的日子好過點。那幾個當官的在這裏至少一個禮拜
了，他們怎麼跑也不會嘔吐。」
「——也就是在山裏跑上它三英里。」布朗結尾說道。
「這算不了什麼。」查維斯說道。
「我昨天也是這麼說的。」維加答道：「幸虧我戒了煙。」
查維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就沒吭聲。維加也是第十山地步兵師的輕步兵，跟
查維斯一樣必須整天背著五十磅的裝備在野外訓練，可是這裏空氣非常稀薄，查維斯也
搞不清楚這兒海拔到底有多高。
他們首先開始操練，連續做了幾遍也沒事。不過查維斯已經感覺到身上開始冒汗了
。他體會到日後的跑步訓練會很艱苦的。太陽冉冉升起，查維斯漸漸看清了周圍的景象
。該營地坐落在一個山谷的底部，佔地約五十英畝，幾乎全是平地。四周看起來都是陡
峭的山崖，不過仔細看看坡度最多也只有四十五度。山上稀疏地長著一些最多也只有聖
誕樹那麼大的小松樹。四個班在各自的教官和上尉的率領下各奔一方，沿著羊腸小道跑
進了山裏。跑了一英里時，查維斯估計他們爬高了約五百英尺。他們在蜿蜒曲折的小道
上七彎八拐地朝著一個小石頭山丘前進。一路上教官沒有叫大家哼軍歌統一步伐，其實
也談不上什麼隊伍了，只是一個緊跟著一個、跌跌撞撞地像跟在一個沒有面孔的機械人
後面跑。這個穿白襯衫的機械人正在向他們招手，要把他們全部累垮。儘管查維斯在過
去的兩年裏每天至少要跑三英里，可是今天他剛跑完了一英里就已經氣喘吁吁了。他真
想咒罵一句：「沒有他媽的空氣了」，可是又不想消耗過多的氧氣，因為此時此刻每一
個氧氣分子對他體內的血液循環都是極其重要的。上了小山丘後，教官停下來檢查了一
下，看有沒有人脫隊。查維斯掙扎著跑到自己的位置上，發現眼前一片美麗景色，能與
亞當斯的藝術攝影媲美——在早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絢麗多姿。然而，面對這一望
四十英里的山丘地，查維斯心裏只是一片恐懼，他恐懼這要命的跑步。
天哪，我還以為我的身體能夠適應呢！
上帝啊，我的確還是能夠適應的！
接著隊伍沿著山脊朝東面跑了一英里。迎面的陽光十分耀眼，跑起來必須更加小心
。腳下的路非常狹窄，踩不到路面就有可能狠狠地摔一跤。教官逐漸加快了步伐——也
許這只是感覺而已——直到另一個小山丘上，他們才停下來。
「兩腿不要停下來！」教官朝已經跟上來的人大聲叫道。有兩個脫隊的。查維斯覺
得他們都是新來的。兩人只落後二十碼左右，一副難為情的樣子，正在拼命地趕上來。
「行了，各位，開始下山了。」
的確是下山了，幾乎全都是下坡路，然而這更加危險。由於缺乏氧氣，大家累得兩
腿已經發軟。有時山坡坡度較緩，但有時卻陡峭險峻，而且碎石很多，往下跑時腳下必
須十分留神，一不小心，就會發生危險。教官的步伐放慢了，大家心想這是為了安全起
見。上尉讓戰士們跑在他前面，自己殿後看著隊伍。營地出現在眼前了：一共五幢房子
，煙囪裏冒著煙，這意味著快吃早餐了。查維斯看見有一個直升機場，場上停了十來輛
車。他還看到一個靶場。除了這些，周圍沒有任何其他有人居住的跡象。查維斯記得剛
才在山丘上視野那麼開闊，在五、六英里範圍內也沒有看見過一幢房屋。這一地區人煙
如此稀少並不令人費解，不過他現在沒有時間和力氣去深入考慮這個問題。他兩眼時刻
注視著腳下的小路，同時還注視著自己的落腳點和速度。他緊跟著一開始脫隊的那兩個
人中的一個人的身邊跑。當兵的就得互相關照，何況查維斯已經把這個班看做是自己的
班了。不過，這人表現得很頑強，信心十足，他昂起頭，雙手握得緊緊的。等跑上快接
近營地的平坦小路時，他有意識地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他們快跑到營地時，另一個班也
從另一個方向跑回來了。
「大家注意看齊！」拉米雷茲上尉第一次開腔。他跑到隊伍前教官的位置上，教官
退到旁邊，讓隊伍從他身邊跑過去。查維斯發現這傢伙竟然沒有出汗。三班的人跟在他
們長官的後面排成了兩排。
「全班注意！齊步走！」全班隨之由跑步轉入正常的齊步。大家頓時鬆了口氣，兩
腿也放鬆了許多。他們知道現在要由上尉來帶他們了。這也提醒了他們，他們現在還是
軍人。拉米雷茲把隊伍帶到營房前，沒有再叫大家喊統一步伐的口令，查維斯覺得上尉
很明智，因為任誰也沒有力氣喊了。也許維加說得對，拉米雷茲是個好領袖。
「立定！」拉米雷茲轉過來面朝大家說：「稍息！大家還行吧？」
「聖母啊！」有人輕聲說了一句。後排有人要吐，可是又吐不出來。
「好。」拉米雷茲朝大家咧嘴笑了笑，「就是他媽的海拔太高了。不過，我才來了
兩個星期了，你們很快也會適應的。兩個星期後我們每天將背著背囊跑五英里，到時候
你們會頂得往的。」
胡扯！查維斯和維加兩人英雄所見略同。當然，他們都知道上尉說得對。在新兵訓
練中心的第一天比這個還要嚴厲得多呢，不是嗎？
「我們不給你們下馬威，早餐和休息一共是一個小時，吃飯要慢慢地吃。今天下午
還要跑步。八點正在這兒集合進行正常操練。解散！」
「怎麼樣？」鮑勃問克拉克。
他們坐在聖基茨島上一幢昔日種植園主的房子蓋有天棚的走廊上，克拉克心想不知
這裏曾經種過什麼植物，儘管現在什麼也沒有種，但是看得出當時很可能種的是甘蔗。
這個莊園宅第顯然是上層資本家和他的一群情婦在島上的隱蔽住所。現在這幢房子屬中
央情報局所有，是局裏的非正式會議中心。聽叛逃過來的重要人物介紹情況，就在這幢
特別安全的房子裏進行，平常它被用做高級官員的度假地，或被用作其他用途。
「背景情況相當正確，但是對實際困難估計不足。我倒不是批評制定這項行動方案
的人，得親眼見到才會相信，那個地方環境十分兇險。」克拉克在藤椅上伸了個懶腰，
伸手端起了酒杯。若論在情報局的資歷，克拉克要比鮑勃低好幾級，但是克拉克是情報
局裹為數不多而身分特殊的僱員，而他又經常執行這位外勤副局長親自交代的任務，所
以在副局長面前，他就比較隨便一些。鮑勃對這位年紀比自己輕的人雖然談不上尊重，
但還是客客氣氣的。「葛萊將軍現在怎樣？」克拉克問道。幾年前就是葛萊把他召進中
央情報局來的。
「看起來不好，最多再撐一、兩個月吧。」鮑勃回答說。
「真他媽的。」克拉克兩眼盯著杯中的酒，然後抬起頭來，「我欠他很多，一輩子
也報答不了他的大恩。他們難道真的無能為力嗎？」
「是這樣的。癌細胞已經嚴重擴散了。不過，他們可以使他不受痛苦的折磨，也只
能做到這一點了。非常不幸。他也是我的朋友。」
「這個我知道，長宮。」克拉克喝光杯中的酒，話題又回到工作上來，「我還是搞
不明白，你腦子裏在想什麼？不過你還是打消到他們那邊去追捕他們的念頭吧。」
「有那麼困難嗎？」
克拉克點點頭。「是很困難。這種事是真正的步兵幹的，而且還得有真正的支援保
障。即使這樣，傷亡人數還是不會少。據拉森說，這些傢伙的保安力量很不錯。我想你
也許可以試試看能否收買幾個人過來，不過他們付的錢已經夠多的了，所以也許會事與
願違。」外勤特工克拉克沒有打聽究竟是什麼任務，但是他估計是要抓幾個活的送到美
國去，在嚴密監護下被帶到聯邦調查局某個處面前或者是美國法庭上。跟其他所有的人
一樣，他也猜錯了。「跟捕捉逃犯差不多。他們會採取普通防範措施——不固定時間，
不固定路線，每到一處都會有武裝護衛，所以想抓他們必須靠情報，要派人混進去。拉
森接近虎穴的程度超過我們以往派出過的任何人，但是還不夠深入，不過再讓他深入他
就可能有生命危險。他已經給我們找到了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拉森真是不錯——要走
到這一步，風險太大。我想當地人已經試圖——」
「是的，結果有六個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情報員也不能倖免。失蹤的人很多，
當地人中到處都有他們的耳目。他們採取任何行動時都不能太久，否則就有殺身之禍。
你們老是那麼做，就再沒有人會自告奮勇了。」
克拉克聳聳肩，朝海面望去。一艘白色的巡航艦艇正從遠方地平線上駛過來。「這
些狗雜種如此厲害，我看這也不足為奇。拉森說得對，他們有的是錢，可以買到他們所
沒有的軍師。他們的幕後軍師是從哪裏僱來的呢？」
「從自由市場上，主要是從歐洲，當然還有——」
「我是說那些間諜的行家們，他們一定僱了一些職業情報人員。」
「嗯，其中有科特茲。不過這只是聽說而已，這個名字在過去的幾個月裏出現過五
、六次了。」
「就是那個消失的古巴情報機關的上校。」克拉克說。古巴情報機關與蘇聯的ＫＧ
Ｂ是同一個摸式。據報導，科特茲曾經在一個叫「伐木開路先鋒」的波多黎各恐怖組織
裏做過。在過去的幾年裏，聯邦調查局曾大力追捕過這個組織的成員。還有一個叫奧赫
達的古巴情報機關上校被調查局逮捕後，科特茲就失蹤了。顯然他已經決定在異國國土
上隱藏起來。還有一個問題：科特茲是否已經決定在自由企業制度中的這個最活躍部分
當中賣力？他是不是仍然在為古巴情報機關服務呢？不管怎樣，古巴情報機關接受的是
俄國人那一套的訓練。它的高級官員都是ＫＧＢ情報學院的畢業生，所以都是值得高度
重視的對手。科特茲當然不例外。中央情報局襃有關他的檔案資料中說：他在說服別人
替他蒐集情報這一點是個天才。
「拉森知道這一點嗎？」
「知道。他是在一次晚會上聽別人提到這個名字的。當然，我們要是知道科特茲的
長相就更好了，可是我們現在所掌握有關於他長相的描述對於格蘭德河以南的半數人都
蠻合適的。別擔心，拉森會小心行事的。一旦發生意外，他有飛機，可以立刻遠走高飛
。在這方面，我們對他有明確的指示。我不想使這樣一位訓練有素的外勤特工因做一般
警察所做的事而喪生。」鮑勃又補充道：「我派你去一趟，是要你對情況做新的評估。
你知道最終的目標是什麼。你認為怎樣可行，就告訴我。」
「沒問題。也許你們監視機場以蒐集情報的做法是對的。如果有了偵察器材，我們
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那些毒品加工廠了。可是他們有很多毒品加工廠，而且都是可以
隨時移動的。我們要想除掉它們，就必須快速行動才行。我想破壞五、六個這類的加工
廠——最多五、六個——他們是不大會發現的。可是往後就難免有傷亡了，而且如果他
們行運，很可能整個突擊隊都會遇難——如果你讓別人這麼考慮的話。如果想從加工廠
追蹤到加工好的毒品，那地面上不派出很多人是辦不到的——人太多就不可能是長期的
隱蔽行動——而且也不可能有多大的效果。在那個國家北部有許多小型機場需要監視，
但是拉森說他們的成功可能使他們成為犧牲品。這些傢伙在這一帶非常成功地收買了軍
方和警方，可能會更明目張膽地利用機場運毒。派去的滲透小組不經常活動，到我們非
把他們撤出不可的時候為止，他們也許能活動兩個月——這是比較樂觀的想法——在這
之前，我必須親眼看看這些行動小組，看看他們有多厲害。」
「我可以替你安排一次機會。」鮑勃說道。他早就決定派克拉克去科羅拉多了，因
為克拉克在實力評估方面最有把握。「說下去。」
「我們現在所建立起來的東西至少可以再用一、兩個月。我們可以監視對方飛機的
起飛，而且可以提前通報有關機上人員的資料。」克拉克知道的情況就這麼多。「一、
兩個月內我們可以干擾他們一下，我想也不會太長。」
「是不是講得太保守了一點，克拉克？」
克拉克身體向前傾了傾說：「長官，敵方行動如此分散，我們想透過秘密行動的方
式得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是可行的－－但是時間不能拖長，而且收穫也不會很大。如果
增加設備，以使行動更有效，那就一定會暴露行蹤。你可以組織那樣的行動，但是時間
不可能太長。我還是不明白我們為什麼非得這樣做不可。」其實克拉克也不完全對。他
猜測，其原因可能是由於今年是大選年。他的猜測是正確的，但是這件事可不是一個外
勤特工隨便評論的——尤其是評論得對的時候。
「為什麼一定要採取行動毋須你多加考慮。」鮑勃一針見血地指示。他沒有拉大嗓
門，因為沒有必要這麼做，再說克拉克也不是那種會被輕易嚇倒的人。
「那好。但是這不是一項嚴肅的任務。還是那句老話，長官。給我們一項我們做得
到的任務，而不是做不到的差事。這項任務我們該不該認真對付呢？」
「你是怎麼想的？」鮑勃問道。
克拉克說出了自己想法。鮑勃聽了之後不動聲色。他心想，克拉克有個優點，那就
是他是局裏唯一能夠冷靜沉著地談論這類問題的人，而且談的都是自己的見解。不少人
在討論這些問題時純粹是高談闊論，是外行的胡亂猜測，而且都是意識或潛意識地從間
諜小說中背誦下來的東西。嘿，我們要是能那樣，那該多好……外界人普遍認為中央情
報局僱有一大批職業專家，其實不然。現在連ＫＧＢ也不搞這一套了，他們把這些事讓
保加利亞人去幹——他們的同行認為這是不文明的野蠻行徑——或者讓歐洲和中東的那
些恐怖主義組織去充當第三者。做這種事的政治代價太大了，儘管全世界各國的情報機
關都在保守秘密上絞盡腦汁，但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自從鮑勃從約克河上的中央情
報局訓練學校畢業以來，世界已經變得文明多了。雖然他覺得這確實是件好事，但是有
時候一些老問題依然存在，還需要用以前的一套老辦法來解決。
「困難到何等程度？」鮑勃頗感興趣地問道。
「只要有適當的援助和更多的設備——那就很容易。」克拉克接著說明了應該增加
哪些特別設備。「他們所做的事都使我們有機可乘，他們已經犯了這一錯誤。他們不能
擺脫常規的防禦觀念。問題在於誰來確定比賽規則。根據目前的狀況看來，雙方採用的
是同一種規則。可是在這種事上如果我們也用這些規則，那就會有利於對方。我們似乎
還根本不懂這一點。總是讓對方制定規則。我們可以使他們感到惱火，給他們找點麻煩
，使他們的利潤率下降。可是，他媽的，他們已經賺夠了，這一點損失對他們來說只不
過是九牛一毛罷了。要真正改變局面，我們只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
「你喜不喜歡住在這幢房子裏？」克拉克說著把一張照片遞給鮑勃。「長官，受命
管理這幢房子的人操縱著所有的政府機構，人們都說實際上他們就是一個政府。在實行
禁酒期間，在芝加哥人們也這麼說，說實際上是卡特爾統治了這個城市——一個城市，
對不對？而這些人正準備管理自己的國家，還準備租給其他國家。這就是說，他們實際
上具備了政府的權力，並按照他們的喜好去行事。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把自己當成政
府的。我知道我們不能越軌行動，只是想看看能夠達到什麼程度。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他們一直在擴大自己的地盤。他們還沒有碰壁，一旦碰了壁他們就知道要收斂收斂了
。」
「克拉克，你倒像個心理學家哦。」鮑勃微微一笑。
「也許吧。這些傢伙兜售毒品，對不對？多數情況下他們自己不吸毒。可是我認為
他們正迷上一種最強烈的麻醉藥。」
「權力。」
克拉克點了點頭，「他們遲早會過量的。到時候，長官，有人會認真考慮我剛才的
建議的。到時候，遊戲規則會有些變化。當然，那將是一個政治性的決定。」
他是他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的主人。至少他是這麼認為。實際上這與類似的格言警
句差不多，既對也不完全對。他眼前的這一片山谷地不全是屬於他的。然而，一旦他狠
下心來，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人都休想繼續住下去。他就有如此大的勢力，而且他已經無
數次地行使過這種權力。他只要一揮手，或者一開口，天大的事情都能辦到。這倒不是
說他視人命為兒戲——畢竟是件大事——可是他知道他有時是不會在乎的。他也知道這
種權力會使一個人瘋狂。這種現象在他的生意同行中很不幸地發生過，他親眼見到過。
可是他熟悉世界、精通歷史。他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己故的父親生前一直倡導教育，
是他硬要送他上學的。這在幹他這一行的人中並不多見。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之一是他
從未對此表示過感謝。良好的教育使他對經濟學的了解不亞於一個大學教授。他懂得市
場的作用以及其發展趨勢。他還懂得產生這些作用和趨勢的歷史原因。他研究過馬克思
主義。儘管由於種種原因，他反對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但他知道在馬克思主義的政治
辭彙中，有不少東西還是正確的。除了正規的教育之外，他所受的職業教育，用美國人
自己的話來說是來自「在職培訓」。他的父親曾想出了一套生意經，而他則悉心觀察、
出謀畫策，並積極投入活動。在他父親的指導下，他對新的市場前景進行了調查。他以
在策畫方面謹慎周密而聞名。這一點常常是人們可望而不可及的。他曾經被逮捕過一次
，但是由於後來其中兩名人證死了，其他的人幾乎也忘卻了此事，使他免受警察和法庭
的糾纏。
他認為自己是上一個時代的遺老——一個典型的靠殘酷剝創致富的資本家。一百多
年前，資本家把鐵路修通到美國各地——他對美國歷史十分了解——妨礙建設的一切東
西都被輾得粉碎。他們將印第安人追趕驅散，就像對待大草原上的牛羊那樣。他們僱用
暴徒挫敗了工會。他們對政府則採取賄賂收買和顛覆的手段。在報界的批評聲浪沒有引
起多少人的關注之前，他們並不會理會這些批評。這些資本家是他學習的對象。現在，
地方新聞界知道了自己的人員的下場後不再那麼直言不諱了。鐵路大王們替自己建起了
宮殿般的住宅——冬天的別墅在紐約，夏天的別墅在紐波特。當然，他現在遇到了他們
當年未遇過的新問題。不過任何歷史模式過分地沿用就會失靈的。他拒絕承認一個事實
，即古爾德和哈里曼修建的鐵路對社會來說是有用的，而不是有害的。他從上個世紀所
學到的另一個東西，就是激烈的競爭是一種浪費。他曾經勸說過他的父親去找那些競爭
者和談。即使在當時，他的規勸說服能力也是令人佩服的。當時來自外界的威脅很大，
內部的合作顯得非常必要。他堅持認為與競爭者聯合起來是上策，這樣可以避免浪費時
間、金錢、精力並避免流血——以免擴大個人的薄弱點。他的主意果然奏效。
他就是歐內托。他是卡特爾（同業聯盟）的眾多財主之一，不過大多數同行們都承
認他的話大家都要聽。不一定所有的人都贊成他的見解，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屈從於他的
意志，但他的意見總是能得到應有的重視，因為他的意見結果都證明很有用。卡特爾沒
有什麼首領，因為它不是一個單一企業，而是眾多企業的一個聯盟——它很像一個委員
會，可是又不完全是委員會。各領袖之間似朋友可是又不夠朋友。它把自己比作美國的
黑手黨，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然而實際上它的文明程度和野蠻程度與黑手黨相比起來
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用歐內托的話說，卡特爾與那老牌的、封建的黑手黨相比，其組織
更加嚴密、更具活力，而這兩點對於一個年輕而又舉足輕重的組織來說是至關緊要的。
他知道，那些強盜大王式資本家們的後代，一個個仗恃他們父輩積聚的錢財而形成
一批權力精英，以他們的「服務」統治著他們的國家。可是他不願意把他的財產交給自
己的兒子，再說他也只不過是第二代人而已。現在做事的節奏快得多了，積聚一大筆財
富毋須努力一輩子了，因此歐內托認為自己沒有必要把這件事留給兒子去做。他可以把
眼前這片土地全弄到手。要達成任何目標，第一步就是要認定其可行性。他早就作出了
這項決定。
他要讓這個目標得以實現。歐內托現年四十歲，充滿了活力和自信心。他從未使用
過他為其他人提供的產品，只是喜歡喝點酒——不過現在也很少喝了，只有吃飯時才來
一、兩杯，即使這樣，也只是在與生意同行在一起時才喝烈酒。多數情況下，他只喝法
國礦泉水。同他交往的人也因此更敬他三分。他們都知道他是個頭腦清醒、嚴肅認真的
人。他經常鍛鍊身體，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少年時他抽過煙，但到了成年時他就戒掉了
。他的飲食也很有節制。他的母親現年七十二歲，但仍然精神煥發。他的父親要是還活
著的話，上星期應該就是他七十五歲的壽辰了，不過……那些謀害了他父親的人，一個
個都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連同他們的家人也不例外。這個仇差不多都是歐內托親自
去報的。他當著最後一個已經奄奄一息的男人面前，殺掉了這個人的老婆和兩個孩子。
至今他仍為能夠這樣報仇雪恨而感到自豪。當然，他不是那種以殺害婦女和兒童取樂的
人，而只是因為那些人該殺。他使那個男人明白了到底誰厲害。他的這一舉動後來被廣
泛流傳，從此他的家人再也沒有遇到麻煩了。他並不喜歡這麼做，但是歷史告誡人們，
不殺雞儆猴，人們就不知道你的厲害。歷史還告誡人們，不會殺雞儆猴的人是不會受到
人們的尊重的。歐內托最需要的就是受人尊重。他沒有僱用別人而是親自討還了血債，
這使他在卡特爾中的聲望倍增。他的同行們說他是個思想家，同時又是個實行家。
他的財富多得無法計算。他擁有一種決定生死、主宰一切的權力。他有一個漂亮的
妻子和三個兒子。跟自己的老婆睡覺不過癮了，他隨時可以找一個情婦。金錢所能買到
的一切他都有了。除了這座山上的「城堡」，下面城裏還有他的房子，沿海一帶還有他
的牧場——確切地說是靠近兩大洋沿岸，因為哥倫比亞兩邊都瀕臨大洋。牧場的馬廄裏
養的是清一色的阿拉伯馬。他的朋友中有的擁有鬥牛場，然而他對鬥牛從來沒有興趣。
他的鎗法是百發百中。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的動物休想逃過他的鎗口，當然人也不例外。
他心想自己也該滿足了，可是他並不滿足。
美國當年的資本家大亨們曾周環遊世界、曾經是歐洲宮廷的座上客、曾使他們的巨
大財富與貴族的莊園結下了良緣——他知道這極富有諷刺色彩，但他又知道這是完全值
得的。他並不自由，其原因也很簡單。因此，他為自己既有權又有錢卻缺少自由而感到
惱火。儘管他已經成就輝煌，他在生活中仍受到約束，而且是來自權力比他小的人的約
束。二十年前他就選擇了這條要出人頭地的人生之路，他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他選
擇的這條路卻沒有使他得到他想得到的東西，因為那些不如他的人反而給他設置了障礙
。
事情也並非總是如此。有一位鐵路大亨曾經這樣說：「法律？我管它什麼法律？」
而且他就不受任何法律的約束，隨心所欲地走南闖北，被人們看作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
我又為什麼不能這樣呢？歐內托問自己。他知道答案是什麼，可是他更知道他不能
那麼做。他不笨，不是傻瓜，不過他又受不了別人對他的約束。實際上他想違反什麼規
則就違反什麼規則，事實上他就是靠違法起家致富的。他認為他來此地是按自己的決定
行事的。他還得進一步約法三章，讓別人也按照他提出的條件與他打交道。他討厭按別
人的條件辦事。他下定決心，正在尋找辦法。
別人是怎麼幹的呢？
最明顯的答案是－－成功。打不敗的東西就得加以承認。國際政治中就像大企業中
一樣，規則不多，但有一條卻很重要，那就是要成功。世界上畢竟還沒有哪一個國家不
跟殺人兇手打交道的，問題是這些殺人兇手要做得漂亮。殺掉數以百萬計的人還是政治
家。世界上哪個國家不向中國人磕頭－－他們不也是殺掉了上百萬人嗎？美國不是也迎
合過俄國人－－他們不也是殺掉了上百萬人嗎？列根上台後，美國試圖與伊朗人達成協
議，可是就是這些伊朗人殺害了自己許多同胞，其中包括大多數認為美國是他們的朋友
的人－－然而他們卻早巳被美國拋棄了。美國打著「真正政治」的旗幟，與雙手沾滿鮮
血的獨裁者－－有左派的也有右派的－－握手言歡而拒不與溫和派打交道，理由是也許
他們還不夠溫和。歐內托認為，任何一個不講原則的國家都會與他以及他的同行打交道
，難道不是嗎？這就是他對美國的看法。他絕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而美國則不然。
在歐內托眼中，美國的腐敗是顯而易見的，這麼說到底也有他的一份。多年來，他
那些最大的和最有影響的市場上一直有人在進行「院外活動」，以使他們在當地的生意
合法化。有幸的是，這種努力沒有成功，否則會給卡特爾帶來災難的。這又一次說明，
那是一個沒有膽量為自身利益採取果斷行動的政府。美國政府本可以像他和他的同行們
一樣，從這種買賣中獲取億萬美元的，可惜它缺乏這方面的遠見和意識。美國還自稱是
個強國。美國人雖然有力量，但是都沒有意志，沒有丈夫氣概。他可以操縱他所在地一
切事物的發展，而美國人卻做不到。他們的軍艦可以在海上到處巡弋；他們的飛機可以
在天空耀武揚威，然而這難道是在保護自身的利益嗎？歐內托搖搖頭笑了。
不，美國人不值得尊重！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調查】
科特茲在這次旅途中使用的是哥斯達黎加護照。萬一有人聽出他的古巴口音來，他
將編造說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們家就離開了古巴。而且，他一直在盡量改變自己的
口音。不過，他仍然十分謹慎地選擇了入境處。從來沒有人發覺他的古巴口音。除了他
的母語西班牙語之外，科特茲能夠非常流利地講英語和俄語。他是個外表英俊的男子漢
，黝黑健康的膚色看起來就像是剛從海邊度假歸來。他蓄著鬍鬚，長著一副討人喜愛的
潔白牙齒，穿一身訂做的西裝，給人的印象是他是個商場上非常成功的人。這是杜勒斯
國際機場，科特茲在入境處排隊等候。他與他身邊的一位女士聊天，一直聊到檢查員前
面。他看起來與所有經常出門旅行的人一樣，顯得輕鬆而自在。
「午安，先生。」檢查員一邊看護照一邊打招呼，連頭也沒有拾起來，「你來美國
幹什麼？」
「做生意。」科特茲答道。
「嗯。」檢查員答了一聲，手指快速地翻著護照。他發現護照上已經蓋上了許多入
境印章，心想此人在過去的四年中已走過不少地方。其中有一半以上是來美國的。從加
蓋的印章上看，經過邁阿密、華盛頓和洛杉磯入境的次數大體相差無幾。「準備逗留多
久？」
「五天。」
「有什麼需要申報的嗎？」
「裏面都是衣物以及與做生意有關的資料等。」科特茲說著便遞上他的旅行袋。
「歡迎你來美國，迪亞斯先生。」檢查員在護照上蓋好印章後又交給了他。
「謝謝。」科特茲取出行李——一個已經用舊了的大號兩用袋。他盡可能地避開客
流高峰再走出機場，這倒不是為了行走方便，而是因為檢查官員們認為通常想偷偷摸摸
帶東西入境的人都不在這個時候走。由於這個時候旅客少，檢查人員可以有時間進行令
人討厭的各種檢查，也不必牽著緝毒犬在一排排的行李中去東聞西嗅了。當然，候機室
裏的人少了，也就能較容易地發現有沒有人在監視了。科特茲——此時化名為迪亞斯—
—是個反監視的行家。
他走到赫茲汽車出租公司的出租處，在那裏租了一輛大雪佛蘭。科特茲不喜歡美國
人，但是他卻喜歡美國的豪華汽車。出租手續還是很傳統。他用的是護照。年輕的接待
女士習慣地說了句歡迎他加入赫茲第一俱樂部之類的話，而他則裝模做樣地拿了一本宣
傳小冊子。他之所以不止一次地與同一家汽車出租公司打交道是因為這類公司太少了，
他沒有選擇餘地。他從來沒有重複使用過同一份護照或信用卡。這兩樣東西在他的住所
附近的某一個地方會有人源源不斷地提供給他。他曾經到華盛頓來拜訪過一個重要人物
，就是這個人能使這件事成為可能。
他本來可以坐公司接待車去領他的出租車的，但是他已經坐得太久了，兩腿已經坐
得發麻，所以還是走著去了。暮春的悶熱使他想起了他的家鄉，儘管他對自己的國家古
巴談不上懷念，但是他記得是這個政府把他培養成為這一行的人才。在古巴，所有的學
校都灌輸馬克思—列寧主義，對那些連肚子都填不飽的人們宣傳說他們正生活在幸福的
天堂。科特茲從這種教育中得到了不同的啟示。他在古巴情報機關接受的訓練使他第一
次嘗到了特權的甜頭。那些永無休止的政治說教使古巴政府的言論與目標顯得愈來愈滑
稽。然而科特茲規規矩矩地學了他需要學的東西。他花了許多時間學習外勤特工作業，
了解到資本主義社會的體制，學會了如何滲透與顛覆，同時也搞清了資本主義的優越性
及弊端。這位前上校覺得把兩種社會進行對比很有意思。相對貧窮的波多黎各在他眼裏
曾經像個天堂。當時他正與奧赫達上校以及馬切特羅斯那些野蠻人一起極力想推翻波多
黎各政府，並以古巴人心目中的社會主義的寫實主義改造這個國家。想到這裏，科特茲
覺得很好笑，他搖搖頭繼續朝停車場走去。
科特茲此時正在地下車庫裏取那輛出租車。離他頭頂上方二十英尺處，一輛滿載旅
客的客車後面，麗茲讓她丈夫下了車。他們連親吻的時間也沒有了。她還有事要做。而
她丈夫摩瑞飛機還有十分鐘就要起飛了。
「我會在明天下午回來。」他下車時對妻子說道。
「好。」麗茲答道：「別忘了那場電影。」
「放心好了。」摩瑞關上車門，剛走了三步又轉身回答道；「我是說，親愛的我會
記住的……」這時他發現妻子哈哈地笑著把車開走了。她又這樣對待他了。「這太不公
平了，」他嘟噥著，「把我從倫敦召回來，還升了大官。可是才第二天，就給我出了個
大難題。」他穿過自動門，走進候機大樓，看到電子顯示幕上有關他班機的預告。他只
有一個手提包，隨身攜帶起來很方便。案情資料他已經看過幾遍了——這些資料是莫比
爾分局透過傳真傳送到華盛頓的，而且已經成為胡佛大廈裏議論的重點。
摩瑞本應該通過金屬探測器的，可是他繞開了。工作人員習慣地說了聲：「對不起
，先生。」於是他出示了自己的證件，上面寫著「摩瑞，聯邦調查局副助理局長」。不
來這一招，他是無法避開金屬探測器的，因為他的腰間掛著史密斯—威森式自動手鎗。
要是他亮出這個傢伙，機場的所有人都會驚恐萬分的，倒並不是因為他的鎗法很好。其
實他的射擊考核還沒有通過；補考是下星期的事。聯邦調查局的上層人物對射擊方面的
要求並不嚴格——他工作中的主要危險來自那些大走私者——雖然摩瑞沒有多少虛榮心
，他在射擊問題上倒有點虛榮。他也沒有什麼特別原因，但是就是擔心射擊。他在倫敦
當了四年的法律專員，現在他意識到，需要扎扎實實地苦練一段時間才能重新恢復到雙
手並用的熟練程度，尤其是使用新式手鎗那就更需要苦練。他很喜愛的那把不銹鋼科爾
特式左輪零點三五七口徑的手鎗已經退役了。現在調查局全部改用自動手鎗。他上任後
，一走進辦公室就發現他的桌子上放著一把包得好好的上面刻著史密斯—威森的新鎗。
這是他的朋友比爾特意送給他的禮物。比爾是新上任的主管調查工作的執行助理局長，
工作一直很出色。摩瑞把手提包換到左手，右手悄悄地摸了摸腰間的鎗，讓人看上去好
像是在摸皮夾似的。在倫敦任職期間，最讓他不高興的是他身上不能帶鎗。與所有的美
國警察一樣，只要身上沒帶鎗，他就感到渾身不自在，儘管他從不因動火而隨意開鎗。
有了鎗，他至少能保證飛機不至於飛到古巴去。對他來說，在第一線執行任務的機會不
多了。他現在已經是行政首長了，也就是說他已經老了，派不上多大用場了。摩瑞邊想
邊走到登機處附近，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來。他手邊的這項任務與親自審理一件案件相差
無幾，他之所以被派去執行這項任務是因為局長得到這些資料後就找了比爾，而比爾又
決定找一個他熟悉的人來辦。這是一件看起來很棘手的事。真是給他找到了一樁難辦的
差事。
單調的飛行需時兩個小時，乘客們只吃了少許點心。摩瑞在機場大門口受到了聯邦
調查局莫比爾分局助理特工長布萊特的迎接。
「還有其他行李嗎，摩瑞先生？」
「就這一個。」摩瑞答道。「有人找他們談過了沒有？」
「還沒有吧——我想還沒有。」布萊特看了看表，「他們該十點左右到達，不過他
們昨晚被調派去進行營救任務了，一艘漁船出了事，快艇必須去營救船上的漁民。今天
早晨的新聞報導了這件事。顯然做得不錯。」
「太好了！」摩瑞說道：「我們正要去盤問那個他媽的英雄呢。沒想到他又在大顯
身手了。」
「你了解這傢伙的背景嗎？」布萊特問道。「我還沒有找到機會——」
「我也是聽別人講的。韋格納不愧為一名英雄，是個傳奇人物。韋格納被人稱為救
援之王。被他營救上岸的一半是出海的人，至少人們是這樣評論他的。他在國會裏有些
好朋友。」
「哪些？」
「俄勒岡州的比爾斯參議員就是其中的一個。」摩瑞接著講述了這兩個人交往的經
過。
「他當了司法委員會主席。為什麼不繼續待在交通部呢？」布萊特兩眼盯著天花板
問道。參議院司法委員會有監督聯邦調查局工作的任務。
「你接觸此案有多久了？」
「我之所以到這兒來是因為與毒品管制處聯絡是我的職責。我是午餐前才看到檔案
的。我已經兩天沒有上班了。」布萊特說著走出了大門，又補充道：「我們剛剛有了一
個孩子。」
「哦！」摩瑞答道。他心裏想這倒是應該請幾天假的。「恭喜你。大人小孩都健康
嗎？」
「今天早晨我把麗茲接回家了，至於桑德拉，這小東西有意思極了，只是有點太吵
了。」
摩瑞笑了。他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嬰兒了。布萊特開的是福特汽車。他把車從機場
停車處開出，馬達聲猶如猛虎般呼隆隆震響。車的前座上放著一些有關韋格納船長的檔
案，當布萊特從機場停車處開車出來時，摩瑞順手翻了一下，檔案中寫著他在華盛頓聽
說過的事。
「這個夠玄的。」
「怎麼樣？」布萊特點了點頭，「你不會全然相信，對不？」
「我以前也聽說過類似的瘋狂舉動，可是我承認這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摩
瑞稍停了片刻，「奇怪的是——」
「是啊，」布萊特深表同感，「我也這麼認為。我們毒品管制處的夥計們都相信這
是真的。不過要從中得到——我的意思是說，即使一切是真的，我們從中會得到——」
「對了。」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把摩瑞叫來處理這件案件。「遇難者是什麼來頭
？」
「與政界某些高級官員有關連，在幾家銀行擔任董事，還在阿拉巴馬大學任職。此
外，還與許許多多的民間組織有關係。這個傢伙不僅在當地影響很大，而且是他媽的石
頭山。」兩人都知道石頭山在喬治亞州，不過用石頭山來形容他，其意已不言自明了。
「他的家世很特殊，祖先是南北戰爭時期的將領，祖父曾是個州長。」
「很有錢嗎？」
布萊特頗為不滿地答道：「要是給我，那我一輩子也花不完。家住鎮北的一個大莊
園上，是個農場——我想你們叫它種植園。不過，錢可不是從那兒來的。他把所有的錢
都用於房地產開發，而且在我們看來非常成功。他弄的各種開發公司五花八門——都是
一般性的。我們有一個小組正在進行調查，但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調查清楚。有些公司
打的是外國招牌，所以我們也許永遠也查不清。這種調查你是知道的。我們才剛開始。
」
摩瑞合上檔案，看著路上的車流點了點頭。這僅僅是開始的開始，調查這件案件很
可能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完成。天啊，我們現在還沒有真正摸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摩瑞暗自思忖，我們只知道帝國建設者號上共有一百萬，面值為二十或五十元的舊鈔
。如此巨大數額的現金只有一種可能——不對，不對！摩瑞心想也許會有多種可能。
「我們到了。」
進入基地沒有費什麼功夫。布萊特對去碼頭的路很熟。從車上看過去，潘納奇號很
大，像高高聳立的白色峭壁，靠近船身的中央有一些污漬。摩瑞以為它是艘小艇，但這
只有到了大海上才能看得出來。他和布萊特下車時，發現有人走到舷梯邊上打電話，接
著又有一個人走了過來。摩瑞一看就認出此人正是檔案裏介紹的韋格納。韋格納原先的
一頭紅髮，現在成了泥土色，而且還夾雜著相當多的白髮，很難準確地加以描述。摩瑞
看著他走上鋁質踏板，覺得他挺結實，除了那個啤酒肚外，其他倒還好。他的前臂上刺
有花紋，這是船員的標誌。從那雙冷淡而沒有表情的眼睛看來，他是個不太歡迎別人向
他提什麼問題的人。
「歡迎你們到艇上來。我是韋格納。」他微笑著招呼道，顯得彬彬有禮。
「謝謝你，船長。我是摩瑞。這是布萊特。」
「聽說你們是聯邦調查局的？」船長問道。
「我是副助理局長，從華盛頓來。布萊特是莫比爾分局助理特工長。」摩瑞發現韋
格納的表情有所變化。
「我已經知道你們的來意了，到我的艙裏去談吧。」
「怎麼有一股燒焦的氣味啊？」走在韋格納身後的摩瑞問道。他嗅到什麼東西燒焦
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怪味兒。
「一艘漁船的引擎起火了。在我們回來的航程上發現它起了火。當時它離我們五海
浬。當我們靠上去救援時，它的油箱爆炸了。還算幸運，沒有人死，只是大副被燒傷了
。」
「船怎麼樣啦？」布萊特問道。
「無法營救，花了很多功夫才把船員救出來。」韋格納拉開門讓客人先進了他的臥
室艙。「有時候最多也只能做到這一點。你們兩位喝點咖啡嗎？」
摩瑞沒有要咖啡。他的眼睛看著韋格納，心想，他看起來顯然有點尷尬，情緒有點
不對勁。韋格納請客人坐下後，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邊也坐了下來。
「我知道你們倆的來意。」船長說：「這都怪我。」
「唔，船長，在你進一步——」布萊特想說點什麼。
「我做過幾次傻事，不過這一次我可真的犯了大錯誤了。」韋格納點燃了煙斗，「
我抽煙沒關係吧？」
「抽吧，沒關係。」摩瑞違心地答道。他還不清楚將會發生什麼，但是他知道事情
絕不是布萊特所想象的那個樣子。他比布萊特多了解一些情況。「你為什麼不對我們講
講呢？」
韋格納從辦公桌抽屜裏取出一樣東西，把它遞給了摩瑞。原來是一盒香煙。
「其中一個傢伙把它丟在甲板上的，我當時讓人把它送還給他們了。我想……嗨，
你看看吧，我是說，它看起來像不像一盒普通的香煙？我們關押人犯時總不能虐待他們
，是不是？所以我們允許他們抽煙。這是大麻煙。這下可好了，當我們審問他們的時候
——尤其是那個開口說話的傢伙——他們顯得極度興奮。這一來就把事情搞糟了。你們
說對嗎？」
「不僅僅只有這些吧，船長？」摩瑞以友好的口氣問道。
「賴利水手長揍了其中的一個傢伙，責任當然由我來負。我找賴利談過了。那個叫
……嗯，我記不起來他的姓名——那個令人噁心的傢伙——他朝我身上吐口水，當時賴
利看了非常生氣，就揍了他一頓。他本不應該打人的。不過這是軍隊，當部屬看到有人
朝他的長官身上吐口水是不會高興的，所以賴利當時自然有點衝動——不過，他在我的
艇上打了人，責任理應全部由我來承擔。」
摩瑞和布萊特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那兩個嫌疑犯誰也沒有提及這一點。
「船長，我們不是來聽你講這個的。」片刻後摩瑞說。
「哦？」韋格納似乎頗為不解，「那你們想知道什麼呢？」
「聽說你們處決了其中的一個。」布萊特說。艙裏一陣沉默，摩瑞聽到有人用錘子
敲擊的聲音。當然最響的還是那冷氣機的聲音。
「他們兩人不是都活著嗎？只有兩個人，現在都活著呀。我們拍攝了搜船的現場錄
影，錄影帶已經被直升機帶走了。我是說現在兩個傢伙都活著，怎麼可能說我們已經處
決了其中一個呢？」
「是吊死的。」摩瑞說！「他們說你們吊死了其中一個。」
「請稍等。」韋格納拿起話筒，撥通了電話。「駕駛艙，我是船長，叫副船長到我
這裏來一下，謝謝。」韋格納放回電話，抬起頭來，「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我想讓副
船長也來聽聽。」
摩瑞盡量不露聲色，他告誡自己，摩瑞，你該明白，他們有很多時間，足以夾口供
。韋格納先生不是傻瓜。他有一名參議員作後台。再說，他交給我們的那兩個人是殘酷
的殺人犯，即使沒有他們提供的那兩人的供詞，也有足夠的證據判那兩個人死刑。所以
，傷害了韋格納很可能會使案情更加複雜。那個受害者名氣很大——可是聯邦檢查官是
不會喜歡這件案件的，絕對不會……所有美國的聯邦檢查官都有政治野心，把這兩個人
判死刑就可以爭取到五十萬張選票。摩瑞不能把這件案件搞糟。聯邦調查局胡克博局長
曾經當過聯邦檢察官，他是會理解這一點的。也許透過他事情會好辦一點。
不一會兒副船長到了。互相介紹之後，布萊特繼續講了兩個嫌疑犯是怎麼對莫比爾
聯邦調查分局說的。他講了大約五分鐘時間。韋格納邊聽邊抽著煙斗，眼睛睜得大大的
。
「先生，」布萊特一講完，副船長接下來說：「我聽過一些海上傳奇故事，可是從
來沒有聽到過如此的編造。」
「這都是我的過錯，」韋格納搖搖頭說：「我不該把大麻煙還給他們。」
「當時怎麼誰都沒發現他們在抽大麻煙呢？」摩瑞問道。他倒不是對這個問題的答
案感到好奇，而是對自己提問題的技巧感到好奇。然而，副船長的回答卻不禁使他吃驚
。
「我們沒有派專人監視他們——而且我們這是第一次關押人犯——因為那會被認為
是進行恐嚇什麼的。反正我們沒有派專人監視他們，這在我們的日誌上可以看得出來。
再說我們艇上只有很少船員，所以抽不出人手來。至於有沒有煙味散發出來，那天晚上
我們第一次嗅到那股煙味，可是已經是太晚了。當我們把他們帶到軍官會議室審問時—
—審問是單獨進行的，這也都記錄在案——發現他們的目光呆滯。第一個傢伙一聲不吭
，第二個傢伙開口了。你們已經拿到他受審的錄影帶了，對不？」
「是的，我見過。」布萊特回答道。
「那麼你們該明白了，我們是根據我們手上的卡片把他們的權利唸給他們聽的。就
像卡片上說的一樣。可是，吊死他們？天哪，這是從何說起呀！我是說，這完全是無中
生有。我們不——我是說，我們不能——我甚至連什麼時候這樣做才是合法的都不知道
。」
「我知道在一八四三年以前是這樣的。」韋格納插上話，「後來之所以在安納波利
斯成立了海軍學院就是因為有人曾經被吊死在薩默斯號上，其中有一個是陸軍部長的兒
子。有人認為那是一次未遂兵變，當時搞得滿城風雨。我們現在已經不再把人吊死了。
」韋格納講最後一句話時略帶諷刺語氣。「我們已經服役這麼多年了，怎麼會去幹那種
事呢？」
「我們連一般軍事法庭都不能有。」副船長補充道：「我是說我們自己沒有這樣的
能力。要進行軍法審判，光是法律指南之類的資料也有十來磅重。天啊，還要有法官、
要有真正的律師、要有……我已經服役了快九年，還從來沒有親眼看見過一次軍法審判
呢——只是見過海軍學院學生的實習而已。我們的快艇上能做的只是船長審問。然而就
連這個也是很少的。」
「不過，要真的吊死他們倒也不錯。真把這兩個狗東西吊死，我們一點兒也不會介
意的。」韋格納說了一句。摩瑞覺得這話雖然講得有點奇怪，但卻講得非常巧妙。他有
點可憐布萊特，心想也許他從來也沒有接觸過如此使人感到棘手的案件。從這一點來看
，摩瑞為自己曾在倫敦擔任法律專員感到欣慰，因為他對政治的了解是聯邦調查局裏的
絕大多數人都無法與他相比的。
「哦？」
「在我很小的時候，殺人犯是被吊死的。我是在肯薩斯州長大的。你知道，當時殺
人案不多。當然，我們現在文明起來了，不再幹這種事了，但是現在殺人案他媽的日益
增多起來了。文明了。」韋格納哼了一聲，「副船長，當時海盜是不是被吊死的？」
「我想不是。當時海盜黑鬍子那一幫人是在威廉斯堡受審的——去過那兒嗎？——
就是座落在遊覽點的那個舊法庭。我記得當時聽人們說過，那幫傢伙實際上是在一家假
日旅館前被吊死的。而海盜船船長基德是被押回英國後送上絞刑架的，對不對？對了，
他們有一個地方叫死刑碼頭還是什麼的。所以——不，我認為他們不在船上執行絞刑—
—即使過去也不這麼做。我敢發誓，我們絕沒有幹過這種事情。老天有眼，我們沒有幹
過。這純屬謊言。」
「這麼說，壓根兒就沒有這回事？」摩瑞並不是在提問題。
「沒有，先生，確實沒有。」韋格納答道。副船長點頭表示同意。
「你們願為此發誓嗎？」
「當然囉，有什麼不願意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需要找你的一個士官長談談，就找那個揍了——」
「賴利在艇上嗎？」韋格納問副船長。
「在。他和奧雷亞正在下面『山羊間』裏忙著呢。」
「那好，我們去見見他。」韋格納起身打了個手勢示意要客人跟他走。
「你還需要我嗎，長官？我還有點事。」
「去吧，副船長，謝謝你。」
「是。兩位，回頭見。」副船長說著拐了個彎就不見了。
摩瑞覺得這段路比預期的要長。他們兩次繞過兩組正在重新油漆船頭的人。「山羊
間」這是早年沿襲下來的名字，聽起來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在船的尾部。賴利和奧雷
亞這兩個資歷最老的水手合住一個臥室艙，隔壁就是他們和其他士官長們單獨用餐的地
方。韋格納走進那本來就開著的門，見裏面煙霧騰騰，水手長嘴裏叼著一枝雪茄，那雙
粗大的手正拿著一枝小得出奇的螺絲批在弄著什麼東西。一見到船長，兩位士官長馬上
立正。
「稍息。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啊？」
「奧雷亞發現的。」賴利說著把手裏的東西遞了上去，「它是真正的老古董，我們
在設法把它修理。」
「怎麼樣，長官？一七七八年的。」奧雷亞問道。「這是亨利埃奇沃恩造的六分儀
，是在舊貨店裏發現的。把它擦洗乾淨後能值不少錢呢！」
韋格納仔細看了看，「你說它是一七七八年造的？」
「對，長官，它將是最古老的六分儀之一。玻璃已經破了，不過可以修理。我知道
有一家博物館會出高價購買這種東西的——當然囉，我要自己收藏它。」
「我們有客人。」韋格納這才言歸正傳，「他們想找你們談談有關我們收押的那兩
個人的事情。」
摩瑞和布萊特出示了他們的證件。摩瑞發現艙裏有一部電話。他立刻想到也許副船
長已經打電話告訴了他們艇上正在發生的一切。賴利手上的香煙連煙灰還沒有揮過呢。
「可以。」奧雷亞首先答道：「你們想拿那兩個狗雜種怎麼樣？」
「那要由聯邦檢察官來處理。」布萊特說道：「我們是來調查案情的。換句話說，
我們必須搞清楚你們在逮捕那兩個人時有沒有幹了些什麼？」
「這麼說，你必須找威爾科克斯先生去談才是，長官。是他帶人登上遊艇的。」賴
利說道：「我們只不過是執行他的命令罷了。」
「威爾科克斯上尉正在休假。」船長插話道。
「把他們帶到你們艇上之後的情況又是怎樣的呢？」布萊特追問道。
「噢，這個，」賴利答道：「這我錯了。可是那個小混蛋，他……他朝我們船長身
上吐口水，長官。你說誰還幹得出這種事來？我這才治了他一下。也許我是不應該動手
的，可是那個畜牲也該懂點禮貌才是呀。」
「我們不是為這個事來的。」摩瑞停了片刻才說：「他說你們把他吊起來了。」
「吊他？吊在哪裏？」奧雷亞反問道。
「吊在你們所說的桅杆上。」
「你是說——吊……吊起來？我的意思是套著脖子？」賴利顯得不解地問道。
「你說得對。」
士官長哈哈大笑起來。「長官，要是我真的吊了他，他第二天就不會他媽的到處走
動了。」
摩瑞幾乎是一字不漏地把他聽說的全部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賴利在一旁聽了
直搖頭。
「不是這麼幹的，長官。」
「你說什麼？」
「你說那個小個子說他最後看到的是他的朋友被吊在那裏來回晃蕩著，對不對？實
際上不是那麼做的。」
「我還是聽不明白你的意思。」
「要是在艇上吊人，那你也要把他的腳捆起來。另外還得有拉繩——把它定在欄杆
或者柱子上，不使人體晃蕩。你把這麼重的物體吊起來——一百多磅呢——讓它搖晃不
停，會把東西弄碎的。所以，你得把他上滑輪——也就是說用滑輪把他拉上去，你知道
什麼是滑輪嗎？——然後把繩子固定在一個地方，它就不會亂晃蕩了。否則就一蹋糊塗
了，這個他媽的沒有人不知道。」
「你又是怎樣知道這些的？」布萊特壓住心中的怒火問道。
「先生，放船下水、給船裝帆都是我的分內事，我們把這些稱之為船藝。我的意思
是說，如果你需要吊一件與人差不多重的設備，你會讓它在空中像長鏈子上的吊燈一樣
晃來晃去嗎？天哪，它將會撞上雷達的，會把雷達從支架上撞掉下來的。那天夜裏正好
又碰上了暴風雨。從前的人吊東西是吊在一根像信號杆一樣的柱子上——杆梢有繩，杆
的底部也有繩，兩頭栓得緊緊的、牢牢的，怎麼也掉不下來。嘿，甲板上的人要是有誰
模倣這種做法，我會把他的屁股打爛的。船具是貴重的東西，先生，我們不能隨意把東
西損壞，像尋開心似的。你說呢，奧雷亞？」
「他講的沒有錯，那天夜裏的暴風雨很大——難道船長沒有告訴你們？——這兩個
傢伙之所以當時還被關在我們艇上，正是因為天氣惡劣，我們沒有讓直升機來接。那天
夜裏我們沒有派人在甲板上做任何事，是不是？」
「不可能做任何事。」賴利說；「我們動都沒有動。我的意思是說，先生，如果確
實有必要，哪怕是颳颶風我們也得上甲板上工作。不過，這只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這
麼做。否則我們是不會冒著暴風雨上甲板的，因為這很危險，會死人的。」
「那天夜裏天氣壞到什麼程度？」摩瑞追問道。
「對有些新來的小伙子來說，那一夜就像是在立體音箱中度過的。廚師決定那天晚
上讓大家飽餐一頓排骨。」奧雷亞說著笑了起來。「這是我們所知道的，對不對，賴利
？」
「是這樣的。」賴利應聲答道。
「所以那天夜裏也沒有開軍事法庭？」
「嗯？」這一問可把賴利問糊塗了。可是一會兒他又恍悟過來了。「這麼說，你認
為我們先對他們進行了公正審判，而後就把他們吊死了，如同做啤酒生意那麼爽快囉？
」
「只吊了其中一個。」摩瑞進一步把事情點明了。
「那又為什麼不把他們兩個都吊死呢？他們不都是他媽的殺人犯嗎？嘿，長官，我
上了那艘遊艇，是吧？我看到了他們做的壞事——可是你看見了嗎？真是慘不忍睹啊。
你們看見這種事也許覺得是家常便飯，可是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而且不瞞你說，先
生，當時嚇得我直打冷顫。你想把他們吊死？那最好不過，讓我來辦，免得他們第二天
再活過來。也許我不應該把他摔在欄杆上——當時不夠冷靜，我不該——好吧，我對我
的行為表示道歉，可是這兩個傢伙殺害了人家一家人，很可能事先還強姦。我有妻子、
有女兒；奧雷亞也有。你要我們可憐這兩個狗娘養的，長官，那你走錯了地方。你要把
他們送上電椅，那我就來替你關上電閘。」
「這麼說，你們沒有吊他？」摩瑞反問道。
「長官，但願我以前考慮過這個問題。」賴利一本正經地說。奧雷亞畢竟考慮過。
摩瑞看了看布萊特，發現他臉色微紅。事情的進展比他想象的要順利得多。他早就
聽說船長是個精明人。總不能把一艘艦艇交給一個傻瓜去指揮——至少不應該那樣做。
「好啦，各位，我想我們的問題都有了答案。謝謝你們的合作。」片刻後韋格納領
著他們走了出去。
三人在舷梯處停了一會兒。摩瑞向布萊特示意，叫他先上車去，然後他轉向韋格納
。
「你們那個甲板實際是用於直升機起降的？」
「一直是，我只是希望能有一架自己的直升機。」
「我能上去看一下嗎？我還從來沒有上過快艇呢。」
「你跟我來。」不一會兒，摩瑞來到了直升機甲板的中央，正好踩在黑色防滑甲板
上的黃色十字線的交叉點上。韋格納在介紹飛行控制台燈光的功能，摩瑞卻在看桅杆，
想象著從桅杆梢拉繩到甲板的情景。是啊，摩瑞心想，你們幹這個容易得很。
「船長，替你自己著想，希望不要再做這種不理智的事了。」
韋格納驚訝地回過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我知你也知。」
「你相信那兩個人說——」
「是的，我相信。陪審團恐怕不會相信——至少我認為他們不會相信——當然，誰
也說不準陪審團會相信什麼。但是你們真的做了那件事，我知道——不要再辯解……」
「什麼使你認為——」
「船長，我在聯邦調查局做了二十六年，這類不理智的事我聽得多呢，有真的，也
有編造的，聽多了也就能辯出真假來了。在我看來，你們完全可以從頂上的那個滑輪上
拉一根繩子下來，輕而易舉，而且只要把握住航行，吊上一個人，即使晃蕩幾下也沒有
關係。肯定不會像賴利說的會碰壞雷達天線的。這是個送上門來的案件，沒有你們所提
供給我們的證據，我們也可以起訴，因此用不著再張揚了，我們相信你不會的。你們已
經發現這件案件比你們原先想象的要複雜得多了，是不是？」
「我覺得驚訝的是受害者是——」
「是啊，你打開了一個滿是毒蟲的罐子，但並沒有把手弄得太髒，真夠走運的。別
再張揚了。」摩瑞又強調了一次。
「謝謝你，長官。」
不久後，摩瑞回到車上。布萊特仍然是愁眉不展。
「曾經有一次，我剛從聯邦調查局學院畢業不久，就被分配到密西西比去工作。」
摩瑞說：「三個民權運動分子失蹤了，我身為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參與了這件案件，我
什麼也沒有做，只是跟在喬探長身後拿拿他的衣服。你有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
「我爸爸與他共事過。」布萊特答道。
「那你肯定知道，喬是個不尋常的人，一個真正的老資格的警察。不管怎麼說吧，
我們得到情報，說是當地的三Ｋ黨分子正揚言他們將如何殺掉幾個我們的人——這你是
知道的吧——他們還說會對某些家庭進行騷擾。這下可把喬惹怒了。我開車和他一起去
看那個——我把姓名忘了——他是當時三Ｋ黨地方大頭目，囂張得很。當我們開車到達
他的住所時，他正坐在房前草坪上的一棵大樹下面，喝得醉醺醺的，坐椅旁還放著一枝
獵鎗。喬走到他跟前，那個狗雜種一見到他，就準備伸手拿鎗。可是喬的一雙眼睛把他
嚇得不敢動彈。他就是這麼厲害，他一個人能夠對付三個人，而且從他的臉色一看就知
道他是個老手了。我當時挺緊張的，一隻手牢牢地抓著我的手鎗，可是喬只憑他的那雙
眼睛就把那個傢伙鎮住了。他警告說：只要他再揚言要殺調查局的人，或者再在電話裏
威脅他們的家屬和孩子，喬就會回來要他的命。喬並沒有咆哮如雷，連嗓門都沒有提高
，只是像訂早餐似地吩咐了他幾句。那個傢伙明白他話的分量。我也清楚。那些威脅恐
嚇的事從此就絕跡了。
「喬的所作所為是完全不合法的。」摩瑞繼續說：「有時候我們容易越軌行事。我
越過軌，你也越過軌。」
「我從來沒有——」
「用不著緊張，布萊特，我說的是『越軌』，而不是違反。規定並不是在所有情況
下都可以適用的。正因為這樣，我們希望我們的人在執法時要有判斷能力。整個社會就
是這樣運轉的。在這件案件中，防衛隊人員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情報。我們要想得到這
些情報，只有不去過問他們是透過什麼手段得到這些情報的。這樣做並不傷害任何人，
因為那兩個傢伙要以殺人犯論處，而我們需要的是物證。要是他們拒絕與我們配合，不
坦白交代他們的兇殺行為，不講出那位不尋常的韋格納船長從他們嘴中逼出的所有實情
，那他們就得被送上電椅。這反正是華府的意思。我們要是把我們剛才在艇上的談話情
況全部透露出來，那誰都覺得很尷尬。你認為地方陪審團會——」
「不會的，」布萊特不加思索地答道：「律師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它揭穿的。即使律
師不——」
「對極了。我們只是在浪費時間。我們絕不是生活在一個十全十美的世界裏，而且
我想韋格納再也不會重犯類似的錯誤的。」
「唔。」布萊特未敢苟同，不過那也無關緊要了。
「這樣，我們要做的就是弄清楚這個可憐的死鬼和他的家人為什麼會被殺害的確切
原因。你知道，我在紐約捕捉那些有頭腦的兇手時，從不與他們家的人過不去，除非十
分必要，我甚至不會當著他家人的面把他殺掉。」
「在對付販毒分子方面很少有什麼規定。」布萊特指出。
「對——我認為恐怖分子最壞。」
科特茲心想，現在比當年與馬切特羅斯共事輕鬆多了。此時此刻他正坐在一家豪華
餐廳的雅座裏，手裏拿的酒牌足足有十幾頁——科特茲自認為自己是個品酒專家——當
年他去的都是低級餐廳，裏面常常見到老鼠來回亂竄，吃的不過是青豆，並且與一些人
大談其革命。而那些人心目中的馬克思主義就是搶銀行，再錄上一段聲明自己的英雄行
為的錄音。這些錄音常被當地電台作為新聞，在搖滾樂與商業廣告中間播出。他想，要
說窮人能駕自己的汽車上街遊行，並且在超級市場結帳處排隊，整個世界上只有美國才
是如此。
他挑選了法國羅里爾河地區一個不出名的種植園生產的葡萄酒。上酒的男侍應一邊
收回酒牌，一邊用原子筆在紙上作了記錄。
科特茲是在貧民區長大的——幾乎所有的人都很窮——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在美
國，貧民區的人往往是癮君子，他們光吸毒，一個星期就得花幾百美元。這對科特茲來
說是不可思議的。美國人吸毒從城市貧民窟發展到城市郊區，那些毒販乘機發財。
當然，吸毒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國際問題了。美國在對其貧窮的鄰國進行官方援助
方面一直是吝嗇的，可是現在卻向這些鄰國提供大量金錢援助，而且把這標榜為民間交
流，這實在可笑。科特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美國政府究竟向他的朋友提供過多少幫助
，但是他確信，那些普通老百姓——他們過膩了飽食終日的生活而尋求化學藥品刺激—
—卻要慷慨得多，而且不拿什麼『人權』作條件。科特茲是情報戰線上的老手，他一直
在想辦法詆譭美國，破壞它的形象，削弱它的影響力，然而他意識到他沒有成功。他試
圖用馬克思主義來打擊資本主義，而沒有注意實際上可能性有多大。他現在可以利用資
本主義自身的弱點來打擊資本主義制度，從而達到原來的目的，同時又可以盡情享受一
番這個制度向他提供的一切好處。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科特茲原來的頂頭上司們還因
為他找到了這個實際可行的辦法，而視他為叛徒……科特茲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的人，認
為他是個頗為典型的美國人，由於營養過剩而顯得有點發胖，昂貴的衣服也不好好洗一
洗，甚至皮鞋也沒擦。科特茲記得他少年時經常是沒鞋子穿，而且有三件自己的襯衫就
感到心滿意足了。這位美國人開的是豪華汽車、住的是舒適的公寓，薪水是古巴情報機
關一個上校的十倍——然而，他對這些還是不滿足。這就是美國——在美國，人們再富
有也不會感到滿足。
「你帶了什麼給我？」
「四個人選，有關他們的資料都在我的公事包裏。」
「他們的條件如何？」科特茲問道。
「都符合你的標準，」那人答道：「我不是每回都——」
「對，你是個很信得過的人，正因為如此，我才付這麼多錢給你。」
「科特茲，你對我如此賞識，我感到很高興。」那人頗為沾沾自喜。
科特茲對與他共事的這個人十分賞識，他很欣賞這人的辦事能力，也很感激他提供
的情報。然而，他又瞧不起這種人。這種人往往膽小怕死。而且，一個情報官——他一
直把自己當作情報官——不能過於挑剔。在美國，像他眼前的這種人多的是。科特茲卻
忘記了自己也是被人收買的，也許可以說是受僱用的。他自己覺得自己是個老練的職業
情報官。可是，受僱所從事的工作仍然是一項有光榮傳統的職業，不是嗎？此外，他現
在的所作所為與他過去的頂頭上司的旨意是不謀而合的，而且比古巴情報機關以往任何
時候的效率都高，而他的報酬都是別人支付的。實際上說到底還是美國人支付的。
晚餐吃得很自在，酒是絕對的好酒，但是肉煮得太老，蔬菜也不理想。人們說「吃
在華盛頓」，他認為這有點言過其實。吃完晚餐，他拿著他同伴的公事包走出了餐廳，
上了汽車。一路上他的心情很輕鬆。二十分鐘後，他回到酒店，一口氣翻閱了幾小時的
資料。他想，這人很可靠，留下的印象不錯。那四個人選都有實力。
他將於明天考慮錄用他們。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第七章 已知數與未知數
果然如維加所說，適應這樣的高度花了一星期時間。查維斯中士卸下了只裝有二十
五磅東西的背囊。他們採用的是逐步增加負重量的訓練辦法，查維斯還比較適應。要是
採用突然加大負荷的方式，他就可能會吃不消。中士剛跑完八英里，這時還喘著氣。他
的雙肩有些痛，雙腿也像往常一樣脹痛。身邊沒有噁心、嘔吐的，也沒有掉隊的隊員。
只是仍像往常那樣有人在發牢騷。
「這次還不錯。」維加說話一點也不喘。「不過，我還是認為累得筋疲力盡是最好
的訓練。」
「說得有道理，」查維斯大笑起來。「正如不負重的人常說的，還有好多肌肉沒用
上呢。」
訓練營裏最值得稱道的是伙食。午餐得在野外吃即食食品，但是早餐和晚餐很富，
訓練營大型的廚房準備的伙食不僅菜色多，而且味道好。查維斯除了拿一杯軍人常喝的
咖啡外，每次總是揀水果裝得最滿的大碗，而且還要灑上一層厚厚的白糖。白糖可以使
身體產生熱量，咖啡中含的咖啡因足以提神醒腦。他高高興興地把裝滿葡萄碎、橙和其
他好吃水果的大碗以及咖啡端到餐桌上。同桌用餐的人總是選取脂肪很多的煎蛋和煙肉
。查維斯然後再回去排隊拿些麥包來。他聽說碳水化合物也能增加熱量，而且由於他現
在差不多已經適應了這種高度，早餐也不妨吃點油膩的東西。
事情進展順利。這裏的訓練是很艱苦的，但卻沒有一點米奇老鼠故事中的荒唐事。
這裏的每個人都是有經驗的老手，而且也是被當老手看待的。鋪床疊被之類的事用不著
花什麼力氣，士官們都知道該怎麼做。如果哪一位毯子疊得不夠整齊，不用上司喊叫，
同伴們的壓力就可以使他糾正過來。他們都是年輕人，工作都很認真，但又都覺得挺有
意思、挺有冒險性。他們還不清楚訓練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當然，他們私下裏都在猜測
，夜晚躺在床鋪上輕聲交談可能會是怎麼一回事，但不久，這種胡亂地猜測就會被此起
彼落的鼾聲所取代。
查維斯沒有讀過書，但人並不笨。不知怎地，他感到所有的預感都不對勁。阿富汗
的風波已經結束，他們不可能會到那裏去。再說，這裏的每個人西班牙語都很流利。他
一邊思索著，一邊嚼著奇異果——一個星期前他還不知道人間竟有這麼好吃的東西。在
這麼高的地點訓練，顯然不是練著玩的。古巴和巴拿馬可以排除。尼加拉瓜，有可能。
那裏的山有多高？墨西哥和中美洲的其他國家也有高山。這裏的每個人都是士官，都曾
當過班長，而且都受過一定程度的訓練。每個人都是輕步兵，很可能會派他們去擔任什
麼特種訓練任務，說不定會去訓練其他輕步兵。那樣的話，就是執行防暴任務了。的確
，格蘭德河以南的各個國家都有某種游擊隊問題。游擊隊問題是由於這些國家的政府不
公平，經濟分配不合理造成的。但在查維斯看來，這個問題原因很簡單，而且是很明顯
的——那些國家都他媽的太糟糕！他隨所在的營去過洪都拉斯和巴拿馬，他一路上看得
太多了。那裏的城鎮髒得很——比起來，他的家鄉可稱得上人間天堂。那裏的警察——
嗯，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稱讚洛杉磯警察局。而那些當地的軍隊實在使他嗤之以鼻，
實際上，他們除了配戴著清一色的鎗之外，簡直和大街上的流氓沒有什麼兩樣。使用武
器的水準都差不多，士兵不用學就能用鎗托打人。那裏的軍官——也差得很，也還沒有
見過一個能比得上莫克遜的。莫克遜少尉喜歡和部下一起跑步，身上搞得像士兵那樣又
髒又有汗臭味也不在乎。查維斯最瞧不起的是那裏的士官。在南韓時，愛爾蘭人中士麥
克迪維特使查維斯懂得——技術加職業作風等於自豪。你只要認真幹，就能真正贏得男
子漢的自豪感。有了自豪感，你就會繼續拼下去；有了自豪感，你就不會在這種該咀咒
的爬山訓練中掉隊、你就不會辜負朋友們、就不會讓朋友們說你是草包。總括來說，他
在軍隊裏所學的東西就是這個。而且他知道這個房間裏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因此，他
們受訓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別人也訓練成這個樣子。這樣看來，他們的任務可能只是常規
的軍訓任務。不管是什麼原因，也許，是政治原因吧——查維斯才不管是什麼政治不政
治呢——他總覺得他們要執行的是秘密任務。查維斯的聰明使他意識到這種秘而不宣的
準備工作為的是執行中央情報局所派的任務。他判斷得不錯，只是具體任務沒有猜對。
這些人與往常一樣吃完早餐。他們站起身，把盤子端到一張堆放用過的餐具的桌子
上，便走了出去。大多數人上了廁所，包括查維斯在內的許多人換上了乾淨的Ｔ恤。查
維斯中士並不過分講究，但他喜歡剛洗過的襯衫那種清新乾淨的氣味。這裏的洗衣房工
作很認真。查維斯認為他自己一定會懷念訓練營、懷念山上的訓練及這裏的一切。山上
的空氣雖然稀薄，但卻清新、乾燥。每天他都聽得到火車駛進莫弗特隧道時單調的汽笛
聲。他們每天兩次跑步都看得見隧道的入口。他們常常在晚上看到遠處向東開往丹佛的
全國鐵路客運公司雙層車廂的側影。他很想知道在這裏打獵是什麼滋味。他們的獵物是
什麼？也許是鹿吧。他們曾見過一群鹿，那是一群很大的黑尾鹿。他們還遠遠看到過一
群白色的野羊，士兵一跑過去，它們就迅速地爬上陡峭的山岩。維加昨天說現在正是獵
獲這些傢伙的好時機。不過，查維斯很快就把心思收了回來。他要獵獲的是兩條腿的野
獸，一不小心，那傢伙就會還擊的。
四個班準時集合了。拉米雷茲上尉下達了立正的口令，然後把隊伍帶到主營東面大
約半英里的地方。這裏是深谷平底的盡頭。等待他們的是一個身穿Ｔ恤、黑短褲的黑人
。這人體格很棒，強健的肌肉似乎要衝破衫褲的束縛。
「早安！」這位黑人對大家說：「我是強生。今天我們要開始實戰適應訓練。你們
都進行過肉搏戰訓練，我要看看你們以前的訓練效果，並教一些的新本領給你們。把對
方悄悄殺死並不很難，難的是如何先盡量接近對方。這一點大家都知道。」他悄悄地將
手伸向自己的背後，繼續說了一陣子。「這是悄悄殺人的另一種辦法。」
只見他猛然間伸出雙手，手裏拿著一枝手鎗，鎗管上有一個大的罐樣的東西。查維
斯還未意識到這是滅聲器，已見他雙手托鎗打出三發子彈。他覺得這個滅聲器相當好，
幾乎聽不到鎗機的撞擊聲——比二十碼處被擊中的三個瓶子的破裂聲還小，而且一點也
聽不到鎗聲。太棒了。
強生對大家頑皮地笑了笑。「手上一點痕跡都沒有。我剛才說了，你們都知道肉搏
戰，我們也要訓練肉搏。不過，我跟你們一樣，也到那邊去過幾次。我們不去管究竟要
幹什麼了，反正持鎗作戰總比手無寸鐵強。所以今天我們要學一套新打法：無聲的鎗戰
。」他俯下身子，掀去一挺衝鋒鎗上的罩布。鎗管上也有一個滅聲器。查維斯這才明白
自己猜錯了。不管是任務是什麼，總之就不是叫他們去訓練別人。
海軍中將卡特是個貴族。至少在傑克看來是個貴族——高高的個子、微瘦、滿頭銀
髮，擦淨得發紅的臉上總是掛著一種自信的微笑。當然，他的舉止像個貴族——不，他
自己一定認為這樣像個貴族，傑克很快就糾正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真正重要的人物
毋須裝腔作勢。總統國家安全顧問與貴族不是一碼事，傑克認識幾位真正的貴族。卡特
出生於新英格蘭。這樣的家庭在新英格蘭的農場上世代務農，後來轉而從商。卡特家子
女較多，於是就把多餘的送到海軍裏。對卡特來說，參加海軍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的
大半時光是在五角大廈裏度過的。在傑克看來，五角大廈並不是真正的海軍軍人喜歡的
地方。傑克知道，卡特曾先後在驅逐艦和巡洋艦上當過艦長，而且做得都很好——好得
足以引起有關方面的注意，因為這一點至關重要。許多才華出眾的海軍軍官當到上校就
到了頂，原因就是未能引起身居高位者的注意。卡特到底幹了些什麼而平步青雲的呢？
他結束情況簡介時，想到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已經無足輕重了。總統當時已經注意到在佩爾特的參謀班子裏的卡特。佩
爾特剛回到學術界——擔任維珍尼亞大學國際關係系主任——卡特就像一艘驅逐艦停靠
碼頭一樣，輕而易舉地坐上了佩爾特的寶座。他穿著裁剪十分得體的西裝，坐在辦公桌
後面，享受著咖啡，咖啡杯上刻著「美國海軍貝爾納普號」，這些字明顯地提醒人們，
他曾在這艘巡洋艦上當過艦長。也許是想來到這位國家安全顧問辦公室小坐的客人注意
那個咖啡杯上的字吧，左邊牆上幾乎全被他服過役的軍艦的紀念徽章和簽名照片所佔滿
。海軍軍官大多喜歡這樣做，他們把這稱為自戀牆，只不過通常都在自己家裏陳設。
傑克對卡特的印象不大好。他也不喜歡佩爾特，但是佩爾特相當精明，而卡特卻大
為遜色。這位三星將軍已經是忙得焦頭爛額，窮於應付了，可是他卻還沒有一點自知之
明。遺憾的是，雖然傑克也是特別助理，但卻不是總統的特別助理。這意味著無論他是
否喜歡，他都得向卡特報告工作。由於自己的頂頭上司入院，他就得經常來卡特這裏了
。
「葛萊情況怎麼樣？」卡特帶著新英格蘭人濃重的鼻音問道。這種鼻音早就該改掉
了，不過傑克也不在乎這一點。他想起了自己在波士頓學院就讀的情況。
「檢驗報告還沒出來。」傑克的答話流露出不安。看樣子葛萊患的是胰腺癌，這幾
乎是不治之症。他和凱西交換過意見，曾設法想把這位上司送進霍普金斯大學醫院治療
。無奈葛萊是海軍的人，只能進貝塞斯達海軍醫療中心。雖然這個中心在海軍裏首屈一
指，但卻無法與霍普金斯大學醫院相提並論。
「所以你將代替他的職權了？」卡特問。
「這話太不妥當了，將軍。」陪同傑克一起來的鮑勃說：「葛萊將軍不在時，傑克
博士得常常代替他。」
「如果你每次都能像這次簡報得這麼好，那我們在一起共事應當說是沒有問題的。
葛萊的病真使人遺憾，但願他能好起來。」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就像陌生人問路一樣。
你會關心人嗎？傑克合上公文夾時暗自思忖。我敢肯定只有貝爾納普號上的人才喜
歡你呢。但是卡特的工作不是去關心人，他的工作是為總統出謀畫策。而傑克的工作也
不是去喜愛他，而是要向他簡報工作。
傑克還得承認卡特並非傻瓜。卡特對傑克幹的這一行並不在行，在幕後的政治活動
和交易方面他也沒有佩爾特那樣精明——而且，卡特不像佩爾特，他做事時常常把國務
院拋在一邊。可以肯定他根本不懂蘇聯人是怎麼做的。他之所以坐上了那張淺黑色橡木
辦公桌後的那張高背椅，完全是由於他在其他領域是薄有名氣的專家，而那些領域正好
是總統當前最感興趣的。在這一方面傑克卻沒有想到。傑克又向卡特簡報了蘇聯在歐洲
中部的企圖，但卻沒有提出合乎邏輯的結論。傑克的另一個錯誤是更基本的錯誤。卡特
知道自己與前任的佩爾特很不相同，因而想改變一下。
「傑克博士，我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你報告得很好，我會把這件事轉報總統，請
他注意的。現在我有事要跟外勤副局長商量，你不介意吧？」
「傑克，我們回蘭格利見。」鮑勃說。傑克點了點頭便告辭了。等到門關好後，鮑
勃簡單地介紹了演藝船行動的準備情況。簡報足足進行了二十分鐘。
「那麼，我們怎麼協調這一行動呢？」卡特問道。
「與往常一樣。沙漠一號行動慘敗唯一的好處是證明了衛星通信的保密性。見過那
種手提通話機了吧？」鮑勃問。「就是輕步兵配發的那種。」
「沒見過。我只見過艦上用的。可是那些根本不是手提的。」
「這種通話機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Ｘ狀天線和一個小線架，看起來就像兩個舊
的衣架。另一部分是一種新型的可背式小匣子，連同通話器才十五磅重。如果送話人不
想用話報，還可用上面的摩斯電碼。用的是單邊帶、超級加密的超高頻。其保密性能在
當前的通訊方法中是最好的。」
「但是怎樣才能不為人所知呢？」卡特很擔心。
「如果此處的地區人口稠密，對方便不會使用這種通話機，」鮑勃不大耐煩地解釋
說：「再說，顯然，他們主要在夜間使用。我們的人白天睡大覺，只在夜間活動。他們
都經過這種訓練，這個問題，我們早就開始考慮了。這些人早已訓練有素，而且我們—
—」
「補給方面呢？」
「用直升機，」鮑勃回答。「用在佛羅里達特種作戰部隊的人。」
「我還是認為應該用海軍陸戰隊。」
「陸戰隊另有任務。我們考慮過，將軍。這些小伙子受過嚴格訓練，素質比陸戰隊
的更高，大多數都去過與此類似的地區，派他們去執行這個任務誰都不會發覺，而且也
容易得多。」鮑勃這樣的話已經說了足足有二十遍。而卡特是很難聽進別人的意見的，
他總是固執己見。外勤副局長鮑勃實在無法理解總統怎能與這種人相處。不過，情況是
很明顯的，總統身邊的人對總統悄悄說上一、兩句話，要比其他人大喊大叫管用得多。
問題在於，總統常常就是依靠這些白癡把希望變成現實的。要是鮑勃知道自己對這位國
家安全顧問的看法與傑克不謀而合，他是不會感到吃驚的。只是傑克不會知道箇中的究
竟。
「那好吧，這是你管轄範圍的事，」過了好一會兒，卡特才表了態。「什麼時候開
始？」
「三周後。昨晚接到報告，準備工作進展順利。他們早就具備了我們所需的基本技
能。只是練練特殊的幾招，把原有的再加加工而已。迄今為止，我們很幸運，那邊還沒
有傷過一個人。」
「那個地方歸你們所有有多久了？」
「三十年了，原本準備建防空雷達站的，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該項撥款被取消。空軍
就把這塊地方移交給了我們。我們一直用它來進行訓練。這個地方從未在國防部預算與
管理局的訓練場登記表上出現過。它屬一家近海的公司所有，我們利用這家公司做各種
事情。在秋季，我們有時還把它租借出去當狩獵場，你可能想不到吧？這樣還能給我們
賺點錢。表格裏沒有把它列上去與這也有關係。這還不夠隱蔽嗎？阿富汗危機期間，這
個地方還可真有用，而誰也沒有發現過……」
「嗯，三個星期。」
鮑勃點了點頭。「也許會延遲一點。我們現在正在做衛星情報與我們的地面人員的
協調工作。」
「行得通嗎？」卡特追問。
「將軍，這一點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如果你要什麼新奇的解決辦法好向總統報告，
那我們沒有。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再催催他們。這件事的結果，寫在報告上會是很好的，
而且說不定最後還能救出一、兩個人。我個人認為是值得做的，即使我們得不到多少回
報。」
卡特想，鮑勃是明智的，並未提及明顯的事情。回報是會有的。大家都知道那是怎
麼一回事。這個任務非同演習，是玩命的。
「雷達的覆蓋面怎麼樣？」
「只需要兩架飛機。他們正在對一種新的雷達——高抗竊聽雷達——進行測試。詳
情我不清楚，但是由於它頻率快變、旁瓣降低、輸出功率較小，所以抗竊聽能力強。這
樣，對方已開始使用的電子掃描監聽設備就聽不到，而我們可以使用我們的地面器材在
四至六個秘密機場間進行監聽，有飛機在這一地區飛，我們便能知道。改進型的Ｅ—二
空中預警機將在古巴以南與他們接觸，為他們確定速度，直到他們被Ｆ—十五戰鬥機飛
行員接應上為止。我跟你談起過的那位戰鬥機飛行員，是個黑人。大家都說他打起仗來
很有一套。他家在紐約，母親被一個癮君子搶劫，被打得皮開肉綻，不久就死了。她在
黑人聚居區那樣的環境下把這個孩子養大也很不容易，受過的苦你恐怕聽都沒聽說過。
三個孩子都挺有出息。這位飛行員願意跟我們合作，而且不會說出來。」
「好。」卡特還有些不放心，「不過，要是他以後良心發現，並且——」
「小伙子跟我說過只要我們叫他，他就把所有那些雜種全殺掉。吸毒者殺害了他母
親，他要報這個仇。他認為跟我們合作是個復仇的好辦法。埃格林基地現在正在進行許
多敏感的項目，他的戰鬥機參加高抗竊聽雷達這個項目。共有兩架海軍飛機帶這種雷達
，機組人員我們都已選好——他們的背景情況都差不多——請記住，我們一跟上那架Ｆ
—十五，那架Ｅ—二就馬上離開。所以，如果溫特斯——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小伙子—
—一定要把那架毒品飛機打下來，誰也不會知道。一旦我們把他們的飛機迫降到地面上
，飛機上的那些傢伙肯定會嚇得屁滾尿流。這方面的細節是我親自安排的。如果要讓什
麼人失蹤——當然我不希望出現這種情況——也是安排好的。那邊的陸戰隊員都是特種
作戰人員。我的一個人將訛稱他是聯邦調查局的人，而且審這件案件的法官是總統——
」
「這我知道。」卡特想。這一整套意見的形成都是很奇特的。開始時，是總統得知
一位摯友的侄兒吸毒過量而死，便說了幾句重話。卡特把這件事跟鮑勃說了，兩人一起
想了個主意。卡特把這個主意在總統面前提了一下。一個月以後，開始制定計畫。過了
兩個月，計畫確定了下來。密報總統後，總統做了批示——該計畫共印四份，每份都嚴
加保管。現在計畫已開始執行，心想真有點欲罷不能了。卡特參與了該計畫討論和起草
的全部過程，但是真的要全面執行起來，他仍感到有些意外。
「有什麼地方會出毛病嗎？」他問鮑勃。
「真正幹起來，哪裏都有可能出問題。幾個月前，一個應急計畫失敗，不就因為非
法轉手——」
「那是ＫＧＢ幹的。佩爾特跟我說過那件事。」
「我們不可能萬無一失。智者千慮，難免一失。能做的，我們都做了。行動的各個
方面都是單獨執行的，互不相關。就拿飛行方面來說吧，戰鬥機飛行員不知道雷達預報
機，也不認識機上的人——雙方只知道對方的呼號和聲音。地面工作人員不知道有什麼
樣的飛機參加。我們投入該國的人員將透過衛星接受指示，連指示來自何方都不可能知
道。把他們送往目的地的人既不知道他們去幹什麼，也不知道命令來自何人。知道全盤
的只有幾個人。把所有知道一點點情況的人加在一起數目還不到一百，而且只有十個人
知道行動的全部過程。這方面的保密工作我已盡了最大努力。做還是不做，就等你說句
話了，卡特將軍。我想，你已經把整個情況全向總統報告過了吧？」鮑勃最後這句話分
量很重。
卡特只是笑了笑。即使在華盛頓，一個人同時既說真話又說假話的時候也是不多的
。
「當然了，鮑勃先生。」
「是書面報告嗎？」鮑勃追問。
「不是。」
「那我就取消這次行動。」外勤副局長平靜地說：「我不願一個人去承擔這個責任
。」
「你以為我願意嗎？」卡特盡量把話說得平和些，但臉上卻明顯地透出怒意。鮑勃
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是穆爾法官要求這樣做的。你是不是想讓他親自去問總統本人？」
卡特有些措手不及。不管怎麼說，他的工作是不讓別人干擾總統。他原打算把責任
推給鮑勃或穆爾或他們兩人，卻發現自己在自己的辦公室被人將了一軍。反正這一切得
有一個人總負責；不管官僚不官僚，總得落到一個人頭上。這就像玩搶座位遊戲一樣，
總要有一個人站著，站著的人就是輸家。雖然海軍中將卡特聰明過人，但還是發現自己
沒有搶到座位。他在海軍裏工作多年，當然懂得要承擔責任。不過雖說卡特自我標榜是
海軍軍官——只是現在不穿軍裝罷了，當然——他這些年一直在避免自己承擔責任的。
五角大廈裏的工作毋須他承擔責任，白宮的工作更毋須他承擔責任。可是現在，責任已
落到了他的頭上。卡特記得，自從上次那件事以來，他還沒有這麼失敗過。那次，他的
巡洋艦加油時差點撞翻了油船，多虧他的副艦長及時對舵手下了命令。遺憾的是自己的
軍階就此停在上校，不過，埃德也沒有本事升到將官……卡特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取出
一張印有「白宮」字樣的信箋，從衣袋裏掏出金筆，寫了一張清清楚楚的授權狀給鮑勃
：「總統授權你……」將軍把授權狀疊好，裝入信封，隔著桌子遞給鮑勃。
「謝謝你，將軍。」鮑勃把它塞進西裝口袋。「我隨時向你報告情況。」
「那東西不要隨便給人看。」卡特的語氣很冷淡。
「我懂得保守機密，先生。這是我的工作，不是嗎？」鮑勃站起身，離開了這個辦
公室。總算辦妥了這件事，沒有後顧之憂了。在華盛頓的人都極想有這種輕鬆感。而這
種輕鬆感，總統的這位國家安全顧問這次並不會有。鮑勃認為卡特沒有仔細考慮便開了
授權狀，當然不能說是自己的過錯。
五英里之外，在情報副局長辦公室裏，傑克感到又冷又孤獨。辦公室有張桌子，桌
上有一套咖啡機，那是葛萊用海軍的方法煮咖啡時用的。有一張法官的高背椅，葛萊喜
歡仰靠在裏面思索，然後就業務工作上的事實和理論發表意見，有時還說些笑話。傑克
的上司是個極富幽默感的人，他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教師——不過對傑克來說他的
確是個老師。傑克到局裏來才六年時間，認識葛萊還不到七年，但是這位將軍已經可以
說成了他的父親——他父親是在那次芝加哥飛機失事中去世的。傑克常到這裏來求教，
接受指點和指示，次數已經多得記不清了。
這間七樓辦公室的窗外，樹上的枝葉郁郁蔥蔥，擋住了波托馬克山谷那邊的景色。
現在是夏天。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全發生在樹木光禿禿的時候，傑克想著。他還記得遇
到難題時，自己在這個豪華的地毯上來回踱步，從窗口看地上掃雪機留下的堆堆積雪的
情景。有時問題解決了，有時則沒有。
海軍中將葛萊是活不到冬天了。他的最後一個冬天已經過去了，最後一個聖誕節也
已經過去了。傑克的上司這時正躺在貝塞斯達海軍醫療中心的一間供大人物住的病房裏
。他依舊思維敏捷、依舊說著笑話，但是他的體重最近三個月減了十五磅，而且，由於
化療他已經無法進食，僅靠吊鹽水維持生命。他痛得很厲害。傑克知道，世上再沒有比
看著別人疼痛更糟的事。他本人就有很深的體會。妻子、女兒疼痛難忍的情景他見過，
那簡直比痛在自己身上還難受。去醫院看望這位將軍，親眼目睹他痛得臉部扭曲變形、
手腳不斷抽搐——癌症疼起來或治療時常是這樣——實在受不了。但是，葛萊是自己的
親人啊——傑克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父親。所以，他一定得去，直到他辭世為止。
「真糟糕。」傑克不知不覺地輕聲嘆道。
「我懂你的意思，傑克博士。」
「嗯？」傑克回頭看了一眼。葛萊將軍的司機（兼警衛）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傑克
收拾文件。雖然傑克是情報副局長的特別助理，實際上已成了他的副手，但在閱讀僅供
情報副局長看的文件時仍得受監視。中央情報局的保密規定很嚴格，誰也不能違反。
「我懂得你的意思，長官。我跟他已有十一年了。他既是老闆又是朋友。每年聖誕
節他都要給孩子們預備些禮物；他們過生日，他也從不忘記。你認為他還有一線希望嗎
？」
「凱西請來了她的一位朋友戈德曼教授。戈德曼教授是霍普金斯大學的腫瘤學教授
，又是國家衛生研究所的顧問，另外還有一大串的頭銜。教授說痊癒可能性只有三十分
之一。癌細胞擴散得太快了，默多克。最多還有兩個月命，再多就是奇跡了。」傑克勉
強笑了一下，「我已經請了個牧師做準備了。」
默多克點了點頭。「我知道他和喬治敦那邊的蒂姆牧師關係很好。昨晚他還在醫院
跟將軍下棋。將軍很快就贏了他。你跟將軍下過棋嗎？」
「我跟他不屬於同一個級，恐怕永遠也趕不上他。」
「長官，你們屬於同一個級。」默多克停了一會兒說。「至少，將軍是這樣說的。
」
「他常常這樣說。」傑克搖了搖頭。該死，葛萊是不會希望他倆這麼閒扯的，有多
少工作要做呀。傑克拿起鑰匙，打開了辦公桌文件抽屜的鎖。他把鑰匙放在書桌上讓默
多克取走，然後俯下身子想拉開抽屜，但是卻忙中出了錯，他拉出的卻是抽屜上面的寫
字板。寫字板上情報副局長放咖啡杯時留下的一圈圈印子還清晰可見。傑克看見寫字板
的邊緣有一張用膠紙貼在上面的卡片。卡片上有葛萊親筆寫的兩組保險櫃密碼。葛萊本
人有一個保險櫃，鮑勃也有一個。傑克記起他的上司老是忘記保險櫃鎖的密碼，很可能
是為了怕忘記才把密碼寫下來的。但是，傑克感到奇怪的是將軍竟然把自己的和鮑勃的
開鎖密碼都記了下來。不過，很快他就判定這樣做是明智的。在緊急情況下，比如鮑勃
被綁架，如果有人急需知道他的保險櫃裏有什麼機密資料，就用得著這些密碼了。當然
，看這類資料的人必須是身居高位者，情報副局長自然是其中之一。也許鮑勃也有情報
副局長保險櫃鎖的密碼。此外，還有誰會這樣做呢。但他很快就不再想下去。他把寫字
板推回原處，然後拉開了抽屜。裏面有六個文件夾，都是將軍要看的長期性情報評估之
類的東西，沒有一件是特別要緊的，不過，這些東西可以使將軍的頭腦不至於閒著。這
個房間由局裏安全部門負責晝夜警衛，任何時候都有兩個人值班。儘管如此，將軍不在
的時候，他仍可在這裏工作。
該死！傑克自言自語地喊了一句。別再往這方面想了。天哪！他的確有這樣的機會
。有機會總比沒有機會好。
查維斯從未用過衝鋒鎗。他自己使用的一直是Ｍ十六步鎗，鎗管上常常吊著一個Ｍ
二○三榴彈發射器。他還懂得如何使用ＳＡＷ——新近配發給陸軍的比利時製班用機鎗
，而且，他手鎗也曾打得很準。但是，衝鋒鎗在陸軍早已失寵，已經不是陸軍士兵需要
的武器。
這當然並不意味著他不喜歡手中的這枝衝鋒鎗。這枝鎗是德國ＨＫ公司製的ＭＰ五
ＳＤ二衝鋒鎗，外觀並不討好，摸上去不平滑，樣子也不像以色列製的烏茲衝鋒鎗那樣
緊湊精緻。但是他想，鎗不在好看，而在好用、可靠、打得準。查維斯一拿到這枝鎗就
覺得這枝鎗打起來一定很好。德國製的鎗與眾不同，零件不像其他鎗那麼多；分解很容
易，擦拭很方便，組合也用不了一分鐘。用起來緊抵肩窩，頭低下來正好在瞄準位置上
，很舒服。
「開始射擊！」強生下達了口令。
查維斯將鎗定在單發狀態。他扣動扳機射出第一發子彈，為的是感覺一下扳機的鬆
緊程度。扳機的阻力很平，擊發時產生的力大約有十一磅，後座力正對後方，而且力量
不大，鎗口也不像有的鎗那樣跳離目標。子彈正中半身胸環靶的頭部。他又扣了一次扳
機，情況與上次一樣。接著他連扣了五次扳機，這五鎗只使他向後晃動了一、兩寸，而
且鎗的復進簧的運動使後座力大大減弱。他抬起頭，看到靶上的七個彈洞分布密集，就
像用南瓜刻成的人面燈籠上的鼻子。很好。然後，他把鎗定在連發位置，打了個點放。
鎗身稍有搖晃，但三發子彈全都命中靶子的胸部；彈著點稍有些疏開，不過發發都擊中
了致命點。他又打了三發點放，確信他只需要一次三發子彈就能使目標斃命，超過三發
就是浪費子彈。身為士兵，他的態度也許有點奇怪；但是作為輕步兵，他懂得彈藥是靠
自己攜帶的。他朝靶子的其他地方打了幾個連發，把一排子彈全打了出去，結果都是彈
無虛發。
「寶貝，這麼多年你怎麼不到我手上來呢？」這枝鎗的最大優點在於打起來聲音比
乾樹葉的摩擦聲大不了多少；這倒不是因為鎗上附有滅聲器，而是因為鎗管本身就是一
個滅聲器。你只聽得見機件的輕微撞擊和子彈出膛的輕微絲絲聲。教官說他們使用的是
低於音速的子彈。查維斯從子彈箱裏拿起一顆仔細端詳，只見它頭尖中空；簡直可以在
裏面調製飲料。如果擊中人，能炸開到像一角硬幣那麼大。若命中頭部，對方便會馬上
死去，和打中胸部死得一樣快——要是訓練他使用無聲鎗，他就得瞄準頭部打。他估計
自己能在五十至六十英尺的距離內命中目標頭部——如果條件理想的話，再遠一點也能
十拿九穩，但是當兵的哪能指望理想的條件呢！看來他們是要訓練他爬到距目標十五至
二十碼的距離上，悄悄幹掉目標。
查維斯想，看來不管怎麼說，反正他的任務肯定不會是去訓練別人。
「做得好，查維斯。」教官對他說。打靶的還有其他三個人。每個班將有兩名衝鋒
鎗手，兩名班用機鎗手——維加是其中之一。其餘的都用Ｍ十六自動步鎗，有兩位還有
榴彈發射器。每個人都有手鎗。這種配備很怪，但是查維斯除了覺得裝備重了些外，對
其他並不介意。
「這小玩意還真行，長官。」
「就發給你了。你手鎗打得怎樣？」
「還可以。我通常並不——」
「我知道。你們都會有機會練習的。手鎗不會有多大用處，不過需要時倒挺方便。
」強生轉過身面對全班說：「好了，你們四個上來。我們要每個人都學會用這種武器。
每個人都得成為行家。」
查維斯把鎗交給班裏的另一個人，走回隊列裏。他仍在揣摩著。步兵戰鬥是玩命的
事兒，對個人來說，你總是能看到自己在幹什麼，對象是什麼。查維斯現在尚不知道要
幹什麼這一事實並不重要，反正他得幹這件事。從他這個單位的組成就可以看出他們的
任務大概是什麼。特種作戰，一定是特種作戰。他認識一位曾在布拉格堡突擊部隊待過
的小伙子，知道特種作戰只是使用步兵技術的精華而已。不過，你得盡量貼近對方。通
常情況下，你得先把哨兵扳倒，然後突然狠狠地打，要快得像霹靂閃電。如果不能在十
秒鐘內解決問題，那就會惹出麻煩。對查維斯來說，有趣的是這正好與街頭幫派鬥毆的
策略相反。軍人打起仗來是不講公平交易的。你悄悄地接近對手，然後突然從背後襲擊
，使對方措手不及。不宣而戰打街頭鬥毆就會被叫做膽小鬼，而對當兵的來說，這倒是
好戰術。想到這裏，查維斯自嘲地笑了笑。要是這樣看，當然這種做法是不公平的。軍
隊比起那些街頭幫派要嚴密得多。再說，軍隊的目標是由別人選定的。總的來說軍隊的
目的，很可能就是，幹的事對某個人是有意義的。當然，幫派幹的事也是對某個人有意
義的。不過，軍隊的行動總是被看作是對某個重要人物有意義的——而這位要人知道自
己在幹什麼——即使某人幹的事對自己並無多大意義——士兵就常常如此——但一定是
對某個重要人物有意義的。
查維斯年紀還不夠大，無法記取越戰的教訓。
色情勾引是最難應付的事情。
在這方面，科特茲也受過訓練。他知道要像對待其他事情一樣冷靜沉著，不動感情
。但是，哪裏有什麼妙法既要做到親暱而又不動感情呢？至少在你想成事時，是絕對無
法不動感情的。這一點，連ＫＧＢ學院也不得不承認。那所學院曾花費不少時間跟他們
講過，在這種事情上，稍有不慎便會跌進陷阱。想起課堂上學的這些東西，科特茲冷笑
了一聲——俄國人企圖對拉丁美洲人談風流韻事，豈非荒唐可笑！也許是這裏的氣候不
大合適吧，你得去迎合你的目標的口味。這一次的目標是個四十六歲的寡婦。她年輕時
的風韻猶存，孩子們睡覺後或外出赴約後，她就春心蕩漾，難以自制。這樣的對象在他
已不是第一次，他每次總是勇敢地迎向她們，而且極富同情心。按照在學院裏學到的東
西，他應該認為她們的問題既是她們自己的事，同時又是他的機會。但是對這樣一位處
於飢渴狀態下的女人，不體會到她的痛苦又怎能表現出親暱呢？對這種問題，ＫＧＢ的
教官並沒有給予答案，只是教給他所必需的技巧。何況，他本人最近也有傷心事，也很
痛苦。
他告訴她說，他的「妻子」也死於癌症。他說他本人因忙於工作所以很晚才結婚。
繼承了父親的事業——他得飛往各處去聯繫業務，最後總算使公司起死回生——三年前
，他才與心愛的瑪麗亞成婚。她懷了孕。為了證實這個喜訊，她去醫院進行檢查。只不
過是一般的檢查。但是……才六個月。胎兒未能保住，瑪麗亞什麼也沒有給他留下，就
匆匆離開了人世。他曾對著酒杯空惆悵：這也許是上帝對他的懲罰。誰叫他娶了這麼年
輕的女子，誰叫他像個花花公子、放蕩不羈呢？
聽到這裏，莫伊拉的手已經隔著桌子伸過去拉住了他的手。她說，這當然不是他的
過錯。他抬起頭，看見她的眼裏充滿了憐愛——而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人哪人，怎麼
這麼容易預測呢？你只要按下適當的按鍵——拿出適當的情感就行。當她的手伸過來拉
住他的時候，勾引便告完成。兩隻手一接觸，便產生了一股暖流，一股人性的暖流。如
果他只是把她看作自己俘虜的目標，他怎麼可能報以同樣的情感？又怎能完成自己的使
命？他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她的寂寞。他要好好體貼她。
他真的對她很體貼，這是兩天以後的事，要不是真的動了情，她才不會像情竇初開
的少女赴約會那樣把自己打扮起來——這樣的裝扮，二十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子女們
看到她的樣子都感到好笑，但是考慮到父親去世這麼多年，母親現在有這種需求，他們
完全能夠理解，因而並沒有責備她。她走向自己的小汽車時，他們都笑著給她鼓勵。他
倆神情緊張地在外面匆匆吃了飯，把車開到他住的酒店。兩人在房間裏又喝了一會兒酒
，緊張的心情才緩和下來。她已經多年沒有做愛，毫無疑問地，心情是特別緊張的，所
以這樣的等待很有必要。然而，科特茲發現她的反應比通常與他同床的女人真誠得多。
科特茲床上功夫很好，他為此感到自豪。他給了她超乎一般的快感——進行了一個小時
，先是使她漸漸達到高潮，後來又以極溫存的方式使她從極度興奮中慢慢平靜下來。
現在，他倆並排躺在床上。她的頭枕在他的肩膀，淚水靜靜地淌到他肩上。兩人誰
也不說話，他們都懂得沉默是最深沉的愛。多麼好的女人啊，躺在身邊的她。她丈夫雖
過早地去世了，但是能有這麼好的女子作為妻子共同生活了一段日子，他實在是太幸運
了。科特茲注視著茶几上的鐘。過了十分鐘，他才開口說話。
「謝謝你，莫伊拉……我還不知道……就完了。」他清了清喉嚨。「我這是第一次
，自從……自從……」其實，他上周曾召妓，那次他花了三萬披索。那是個年輕女郎，
很有經驗的，但是——莫伊拉的力氣使他吃驚。她側過身擁抱他，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還有的一點良知告訴他，自己應該感到內疚，而內心更大的一個聲音說，你那次是得
不償失。這次交歡比花錢玩女人強多了。這次有真情，而真情是金錢所買不到的。這個
想法使科特茲既愜意又煩惱，這個想法加重了他的內疚感。他又一次理智地認為：要是
她不使勁擁抱他，他是不會感到內疚的；要是他沒有真的打動她的心，她也不會這樣動
情地擁抱自己。
科特茲抽出手來，從背後的茶几上拿起了香煙。
「你不該抽煙。」莫伊拉說。
他笑了。「我知道，我必須戒。可是你對我做了這樣的事，」他擠了擠眼，「我得
定定神，恢復一下。」一陣沉默。
「仙女。」一分鐘後，他用西班牙語說。
「什麼事？」
他又調皮地擠了擠眼，「我已經把我自己全交給你了，可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
「你想知道什麼？」
科特茲咯咯一笑，聳了聳肩膀。「也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我是說，還有什麼比
你已經做的更重要呢？」一個吻，一陣愛撫，又是一陣沉默。他捺熄了剛燃一半的香煙
，好讓她意識到他的話對他有多麼重要。「我不善於做愛。」
「是嗎？」這一次，她咯咯笑起來，他倒是漲紅了臉。
「情況不同嘛，莫伊拉。我——我年輕時，認為這種事——認為這種事沒有什麼要
緊。不過，……現在，成了成年人了，我當然不能這麼……」他窘得不知怎麼說才好。
「如果你允許，我希望能知道你的一些情況，莫伊拉。我常到華盛頓來，我希望……我
時常感到寂寞。我已經厭倦了出入於……我真希望能與你結識。」他語氣中帶有一種犯
罪感。然後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說：「如果你能允許。」既是希望卻又擔心。
她溫柔地吻他的臉頰。「我允許。」
科特茲沒有縱情地擁抱她，而是放鬆身子平躺過來。這倒不完全是裝模作樣。好一
陣沉默之後，他又說道：「你應該知道我一些情況，我很富有，我經營機床和汽車配件
，我有兩間工廠，一間在哥斯達黎加、一間在委內瑞拉。業務上的事很複雜——不過沒
有什麼危險，但是……和大的裝配廠打交道複雜得很。我有兩個弟弟也幹這一行。所以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嗎？我是行政秘書。我做這種工作已經二十年了。」
「是嗎？我自己也有個行政秘書。」
「那你一定會百般追求她……」
「康秀拉比我大，可以當我的母親了。我父親在世時，她就開始做他的秘書。美國
是不是也這樣？莫伊拉，你的老闆整天都追你嗎？」顯然是有些醋意。
又是一陣咯咯的笑。「不完全對。我的老闆是胡克博，他是聯邦調查局的局長。」
「我不知道這個名字。」純屬撒謊。「聯邦調查局，這我知道，是你們聯邦政府的
機構。這麼說來，你是大家的主管秘書了？」
「不完全如此。我的工作主要是把胡克博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你不會相信他的
日程有多緊湊——要開的會太多了，得好好安排才行。給他排日程就像是變魔術，太難
了。」
「是啊，康秀拉也是這樣。真難為她了，要不是她替我安排……」科特茲哈哈大笑
。「要是要在她和我的兩個弟弟中選一個當工廠經理的話，我一定選她。那個人——他
叫什麼？胡克博，是吧？他這個人怎麼樣？我跟你說，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想當個警
察。帶鎗、駕警車，那多神氣！當個警察的頭頭，那一定很威風的吧？」
「他的工作主要是處理各種文件——而我就得把那些東西歸檔，還要把他說的話用
打字機打出來。」
「不過，可以肯定，他會知道——知道很多事情的內幕，對吧？當警察是最有意思
的——一定是最有意思的，那就是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情。知道誰是罪犯，然後把他們
捉拿歸案。」
「還有些別的事，不光是警察這方面的事。他們還搞反間諜，追捕間諜。」
「那不是中央情報局的事嗎？」
「不。當然，我不能講這方面的東西。不過，這是聯邦調查局的職權之一。其實都
是一個樣。根本不像電視上的東西，這種工作單調得很。我一天到晚要看報告。」
「不可思議。」科特茲說著甜言蜜語。「真是女中天才，而且她還教給我許多東西
。」他笑著鼓勵她說下去。他記起指示他接觸她的那個白癡曾建議他必要時不要怕花錢
。科特茲驕傲地想，這下他的ＫＧＢ教官可要因他有高超的本領而自豪了。ＫＧＢ在經
費上，一直是很節儉的。
「他老是搞得你這麼忙嗎？」一分鐘以後，科特茲問。
「有些日子要加班，可是他在這方面還是照顧我的。」
「如果他把你搞得太忙，我就要找這位胡克博先生談談了。要不然，我來華盛頓而
你還在忙著，我找不到你，怎麼辦？」
「你真的想……？」
「莫伊拉。」他的聲音柔和下來。科特茲明白，作為第一次，他已經催得太緊了點
。事情進展得太順利，他已經問了許多問題。無論這位寡婦是否感到寂寞，畢竟她是個
有才幹又有實權的女人——因而是個聰明女人。但她也是個有感情、性慾強的女人。他
把頭轉向她，手也伸了過去。他看到她的臉似乎在說：再來一次？他的臉笑了：再來一
次。
這一次，他不再按捺性子，不再是個探索禁區的男人了。他變得親暱和放肆起來。
既然已經熟悉了她所喜歡的動作，他的主宰便有了方向。不到十分鐘，她就已經忘卻了
他提的所有問題，忘卻了一切，只記得他的氣味、他的撫摸和從他身上得到的感受。她
感到青春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她沒有去想事情是怎樣開始的；她想的只是事情會怎樣發
展。
幽會從本質上說是共謀的。夜半之後，他才把她送回她的車子停放的地方。使他驚
訝的是，一路上她又一次保持著沉默。她像個還在上學的少女那樣拉著他的手，不過她
的觸摸可一點也不那麼單純。她下車前又吻了他——執意不讓他下車送她。
「謝謝你，迪亞斯。」她輕聲說。
科特茲深情地說：「莫伊拉，是你使我又成了大丈夫。你為我做的更多。下次我到
華盛頓來，我們一定要——」
「一定。」
他的車一直跟著她的車，為的是讓她知道他在保護她。只是快到她家門口時，他才
掉轉車頭——為了不致於被她的子女看見。他們一定在等著母親回家。科特茲返回酒店
途中，臉上一直洋溢著愜意的笑——其中只有一部分是因為他的任務有了眉目。
她的同事們很快就知道了情況。睡了六個多小時後，莫伊拉穿著她整整一年沒穿的
套裝，春風得意地飄進了辦公室。她眼中閃爍著無法掩飾的喜悅之光。連胡克博都注意
到了這一點，但是誰也不予道破。胡克博很理解她。他的妻子是在她丈夫死後幾個月才
去世的，他知道這種感情上的空缺是難以用工作來填補的。這下她可好啦，他想。她家
裏還有孩子，他得減輕一些她的工作，她應該再次享受天倫之樂。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部署】
真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順利，查維斯想。當然，這跟他們都是士官很有關係。
但是，把這件事辦得這麼利落，把每個人的分工搞得這麼明確而且一點都沒有浪費口舌
，組織者一定是個精明能幹的人。在他這個班裏，還有一個作戰士官協助拉米雷茲上尉
進行計畫。還有一個來自特種部隊剛剛完成武器訓練，表現不錯的醫護兵。維加和皮斯
兩人都當過機鎗手，現在都使用班用機鎗。無線電兵也和他倆的情況差不多。這個小分
隊裏的每個人都完全符合原定的對各自崗位的要求，每個人都受過專門訓練，而且都佩
服其他人的本領，特別是在多項訓練之後，彼此都佩服得五體投地。艱難的訓練生活使
他們增強了自豪感，增進了互相的了解。在過去的兩個星期內，他們已經能像一部機器
上的零件那樣有默契。查維斯由於在突擊隊訓練班受過訓，被指定擔任尖兵兼偵察員。
他的任務是在前面搜索探路，悄悄從一個隱蔽點移到另一個隱蔽點，注意觀察和傾聽，
然後向拉米雷茲上尉報告。
「他們在什麼地方？」拉米雷茲上尉問。
「在前方二百米處，就在那個角落上。」查維斯低聲答道。「一共有五個人，三個
睡了，兩個沒有睡，其中一個坐在火堆旁邊，另一個端著衝鋒鎗，在火堆周圍走動。」
山區的夜間即使在夏季也還有幾分涼意。明月當空，遠處傳來野狼的吼叫，不時可
聽到鹿在樹林中穿行的沙沙聲。除了遠處有飛機飛過外，一點與人有關的聲音都沒有。
晴朗的夜能見度極好，雖然他們每人都配發了夜視鏡，但根本用不著。山區空氣稀薄，
頭頂上稀疏的星星一點也不閃爍地照著寂靜的大地。要是在平時，查維斯一定會注意到
這美好的夜景，但是今夜他們在執行任務。
拉米雷茲和班裏的其他人都穿著比利時製的四色迷彩軍服，臉上都用油彩（軍隊不
用化妝品這個詞語）塗得一塊一塊的，與周圍的環境極為相近，成了韋爾斯筆下絕妙的
隱身人。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很適應夜間行動，暗夜是他們極有益的朋友。人是白天活
動的生物，其感官、本能、聰明才智都是在白天才能得到最充分的發揮。而在夜間，它
們的作用往往小得多——這是生物時鐘制約的結果。但是在這個班裏的人，個個都經過
艱苦的特殊訓練，個個都是夜老虎。人們往往害怕暗夜；即使是長年在山裏與大自然融
為一體的印第安人也害怕暗夜，他們從不在夜間作戰，甚至夜間在營地周圍連警衛都不
設置——如此就使美國陸軍有了極有用的作戰原則——夜戰。在夜間，人們燃起營火，
一方面是為了取暖，一方面也是為了有點亮光以便看見東西。但是，這樣一來，卻只能
看出幾碼的距離；而如果適應了環境，人的眼睛在暗中是可以看得相當遠的。
「只有五個人？」
「我數過了，長官。」
拉米雷茲點點頭，然後打手勢叫兩個人前進。又悄悄下達了幾個命令後，他就和另
外兩個人一起摸到右邊去控制這個營地的制高點。查維斯返身回去。他的任務是幹掉哨
兵和在火堆邊打瞌睡的那一個。在黑暗中悄悄行動，要比觀察困難得多。他知道，黑暗
中，人的眼睛發現移動的物體比發現靜止的物體容易。所以，他每移動一步都得十分小
心，腳下要防止踢倒或折斷什麼東西而發出響聲——人的耳朵靈得很哪。他的動作要是
在白天看，一定是滑稽可笑的。但是，要想不被發現就得付出代價。最難的是，他的移
動速度太慢，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實在沒有這樣的耐性。他在訓練時專門練過克服急
躁情緒。他簡直是在蹲著往前移動。他端著鎗，鎗口朝上，隨時準備對付不測事件。他
愈往前移就愈緊張，所有的感覺器官全部處於高度戒備狀態，就像電流通過了全身。他
慢慢地左右轉著頭，目光絕不停留在某一個地方。他知道在夜間如果盯住一個東西看，
幾秒鐘之後便會看不見它。
突然，查維斯感到有點不妙，可是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他停下來，朝四周看，特
別注意左側有什麼動靜。三十秒鐘過去了，什麼也沒有發現。他這才第一次想到是否要
使用夜視鏡。算了吧，也許是一隻松鼠或別的什麼夜間覓食的小動物，一定不是人。黑
暗中，誰也沒有像輕步兵的行動這樣輕。他自嘲地笑了笑，繼續往前移動。幾分鐘後，
查維斯進入作戰位置，那是在一棵老松樹後面。他用跪姿隱蔽下來。他打開表蓋，看著
綠色表面上的數字慢慢變換，快到發起攻擊的時刻了。那個放哨的仍在繞著火堆不快不
慢地走著，他從不走出三十英尺之外。他把臉別過去避開火光以便看清東西，但是岩石
和松樹反射的光還是使他不能真正看清——他曾兩次直視查維斯這個方向，但卻什麼也
沒有發現。
時間到！
查維斯端起ＭＰ五ＳＤ二衝鋒鎗，只打了一發就命中目標的胸部。對方一個踉蹌，
摸著胸口，驚叫了一聲，便倒了下去。查維斯的ＭＰ五ＳＤ二衝鋒鎗只發出一點小小的
金屬撞擊聲，就像一塊滾動著的小石頭碰到另一塊小石頭發出的響聲，但在這寂靜的山
區之夜，聲音聽起來還是清晰的。坐在火堆旁打瞌睡的那位聽到聲響，還未完全轉過頭
，就也被擊倒了。查維斯瞄準一個睡著的，正要開鎗，維加的班用機鎗的響聲驚醒了他
們。這三位還未站起身全都喪了命。
「你們是從哪裏鑽出來的？」那個「死了的」哨兵問。蠟製的子彈打中胸部本來就
很痛，加上這是突然襲擊，他感到痛得厲害。他站起來時，拉米雷茲和全班其他人都已
進了營地。
「小伙子，幹得很好啊。」聲音從查維斯身後發出，接著一隻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大吃一驚。那人走過他身邊，一邊進營一邊對他說：「來呀。」
查維斯的心怦怦直跳，他跟著那人走到營火邊，同時關上了鎗的保險——雖說是蠟
彈，打到臉上也也會傷的。
「應該說這次行動是成功的，」那人說：「榦掉了五個，對方根本來不及還擊。上
尉，你的機鎗手警覺性差了點。我要是摸過來，那就很容易。有一枝自動鎗聲音太響了
。我還想再走近點，不過——我想那塊岩石你倒是可以利用的。好了，不談這個了。是
我的錯。我們不可能每次都有機會選擇地形。你們接近敵方的策略很不錯，殺敵動作很
出色。你的這個尖兵不簡單，差一點發現我。」最後這句話查維斯聽起來很有些讚賞他
的味道。
「你這傢伙是幹什麼的？」查維斯輕聲地問。
「小伙子，你還在玩玩具鎗的時候，我就幹上這一行了。而且，我還會欺騙敵人。
」他舉了舉手中的夜視鏡。「我小心地擇路而行，你一回頭，我就靜止不動。你聽到的
是我的呼吸聲，你差點贏了我。我當時想，這下完了，演習要被我搞砸了。哦，我叫克
拉克。」他把手伸了過來。
「我叫查維斯。」中士握了握他的手。
「你很棒啊，查維斯。是我最近見到的最好的。我特別欣賞你走路的動作，像你這
樣有耐性的不多。當初我們應該把你調到第三特種作戰大隊。」這是克拉克對人的最高
評價，他很少這樣評價人。
「那是幹什麼的？」
克拉克掩口一笑。「那個單位是不存在的－－別這麼操心了。」
克拉克走過去看查維斯「打死」的那兩個人。他倆都在搓揉著避彈衣心臟上的同一
部位。
「你鎗也打得挺準。」
「我們大家都能做得到。」
克拉克轉身看著查維斯，說：「記住，真幹起來，情況就很不一樣了。」
查維斯聽出他話中有話。「那我該怎麼辦呢，長宮？」
「真打起來就不容易了。」克拉克看到其他人都在往火堆那邊去，就像老師教一個
高材生那樣對他說：「第一，你要把它當成是訓練；第二，你要記住不能出錯。你得記
住該聽哪個方向，因為每分鐘情況都在變化。你的直覺很好，小伙子，要相信自己的直
覺，這能救你的命。如果感到有什麼不對勁，可能就存在什麼不對勁的情況。不要把它
與害怕混淆起來。」
「這我就搞不懂了。」
「真打起來，你可能會有些害怕，查維斯。我過去就常這樣。多想想這是玩真的，
慢慢你就會習慣的。這對你只有利而沒有害。千萬不要以為承認真打起來自己會害怕是
什麼丟臉的事。在印第安民族中有一半問題在於人們怕說自己害怕。」
「長官，我們的訓練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我還不知道，這事不是我管的。」克拉克總算沒有把自己的怨氣流露出來。他
們的訓練目的一定不完全象他自己想象的那樣。鮑勃很可能有什麼別的意圖。對克拉克
來說，最使人煩惱的莫過於頂頭上司太聰明。
「不過，你會跟我們一起幹。我說得對嗎？」
好精明的小伙子！克拉克想。當然，要求到這裏來是他自己提出的，不過，他很清
楚地意識到，是鮑勃鼓勵他提出這個要求的。克拉克是局裏幹這種事最合適的人選。政
府機構裏像他這樣經驗豐富的工作人員並不多，而且與他一樣，年齡都比較大，不太適
合參加實戰。還有什麼原因？克拉克不知道。他知道鮑勃總是喜歡把事情擱在自己腦子
裏不拿出來，特別是當他認為自己想出了高招時，總是不願提前透露。聰明反被聰明誤
，克拉克想，鮑勃恐怕也會是這樣的。
「也許是吧。」他不大情願地承認。他倒不是不願跟這些人一起幹，而是擔心以後
可能會出現必須跟他們一起幹的情況。克拉克啊克拉克，你還能急流勇進嗎？
「結論呢？」胡克博局長問。比爾也在場。
「結論是，是他做的，千真萬確。」摩瑞伸手端起咖啡答道。「但是，把這件案件
交付審判也不妥。這傢伙很聰明，而且他的手下人都支持他。你只要看看他的檔案，就
會明白我為什麼這樣說了。他是個好軍官。那天我到他那裏，正好趕上他從一艘失火的
漁船上救出船員。他的船殼上還有燒焦的痕跡，這說明他靠得很近。當然，可以把他們
分開一個一個地單獨談，但是要想問出是誰幹的又談何容易。我看這事不值得勞師動眾
，更不值得在那位參議員監督下這樣做，再說當地的檢察官也不會輕易相信我們的結論
。這話我本來不想說，但還是說出來好。布萊特對這事相當惱火，我叫他鎮定下來。說
起來這個小伙子是很不錯的。」
「那兩個人的辯護可信嗎？」胡克博問。
「說服力很小。看來，他們這件案件證據確鑿。彈殼與莫比爾警方從甲板上找到的
子彈相符，是用船上發現的那枝鎗打的。鎗上有他們兩人的指紋，真是太幸運了。發現
子彈的那個地方的血是ＡＢ型的，與妻子的血型相符。距它三英尺處的毯子上的血跡證
實她正來著月經，從經血混著的那兩塊精斑來看，可以看出顯然是強姦。現在他們正在
樓下對取自地毯上發現的精斑樣本進行ＤＮＡ鑑定——在座的哪一位敢打賭說不是他們
的？我們有半打帶血跡的指紋，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是他們幹的。物證很多，足以定他
們的罪。」摩瑞的語氣很肯定。「而且，化驗室那邊還有一大半物證沒有化驗。檢察官
準備提出要求判以死刑，我相信他是能夠成功的。現在就看我們是否同意他們用情報來
換取從輕發落了。但這又不全是我管的事。」摩瑞說到這裏，局長笑了起來。
「把它當作你管的事。」胡克博下了命令。
「再過一個星期，我們就能知道是否需要他們所能提供的東西。我的直覺告訴我，
用不著他們提供。我們應該有能力弄清楚這件事是為誰幹的——可以肯定受害者的老闆
就是下令殺他的人——只是我們還不清楚為什麼要下這個命令，但是看來那兩個人自己
也不知道。我認為這兩個受指使的殺手是想藉著這樣幹來做成一筆交易。我看他倆在他
們主子眼裏已經是沒有什麼用的了。如果我的判斷正確，那麼我們搞不清楚的東西，他
倆也不會知道。我想不妨給他們個機會試試看，不過我不主張從輕發落。四條人命啊—
—這還得了！我們有現成的死刑法規適用於他們，我看可以處以電椅死刑。」
「你是老糊塗了吧？」比爾開玩笑說。這是知道內幕者之間的另一個玩笑話。比爾
是調查局裏最聰明的人物之一。他曾因破獲一些國內恐怖活動組織，而且在那次完成任
務的過程中，逐步改善了聯邦調查局情報的蒐集和分析程序而立功成名。這位沉默寡言
、老謀深算的瘦高個兒不僅是象棋高手，而且還當過野戰情報員。是他在冷靜的、合情
合理的分析之後主張實行死刑的。警察方面幾乎全部贊成他的主張。只要到現場看一看
罪犯犯罪的殘酷場面，誰都能理解恢復死刑的必要性。「檢察官已經同意了。」胡克博
局長對摩瑞說；「這兩個販毒分子再也不能做這個買賣了。」
好像這是什麼大事似的，摩瑞想。在他看來，重要的是這兩個殺人犯必須付出代價
。因為在遊艇上發現藏有大量毒品，政府會援引關於死刑適用於與毒品有關謀殺的法律
條文。這樣去聯想本案也許有些牽強，但是對室內這三個人卻無關緊要。謀殺——殘酷
而且有預謀的謀殺——事實俱在，這就夠了。但是，如果他們和阿拉巴馬州南方地區檢
察官告訴電視記者這是一場反毒品鬥爭，那就成了富有諷刺意味的瞞天大謊。
摩瑞三十年前在波士頓學院受的是古典式的教育。他現在還能用拉丁語背誦維吉爾
的《阿伊尼記》裏的詩文和西塞羅抨擊喀提林的開頭幾段文字。在希臘文方面他只懂點
文字翻譯——對摩瑞來說，外國語言是一回事，不同的字母表又是另一回事——但是，
他記得關於九頭蛇的傳說。那個神秘的怪物有八、九個頭。你每砍掉它一個頭，它就會
長出兩個頭來。毒品交易就像九頭蛇，只是涉及的錢銀數目太大，大得簡直令人難以置
信，大得足夠一個單身漢——他們大多數都是單身漢——購買所需的一切。一次交易足
夠一個人揮霍一輩子。有許多人就是為了做這麼一次買賣而甘願冒生命危險。他們不惜
拿自己的生命去賭博——哪裏還管什麼別人的死活？於是，他們就把殺人當兒戲。他們
殺死自己的競爭對手，為的是獨攪生意；他們把競爭對手的全家斬草除根，為的是五年
、十年、二十年後沒有人找他們復仇，而且還為了威脅別人，就像幾個國家都有了核武
武器之後，便都使用核武威脅。即使是甘願拿自己的生命當賭注的人，如果要他拿自己
子女的生命當賭注，他也會猶豫的。
所以，在這件案件上，他們會砍掉九頭蛇的兩個頭。三個月之後，政府會將此案提
交聯邦地方法院。審理工作可能會需要一個星期。被告一方會全力辯護，但只要聯邦政
府工作人員謹慎利用罪證，他們便會勝訴。被告一方一定會千方百計譭謗海岸防衛隊，
但是不難發現起訴人早就認定：陪審團會把韋格納艇長視為英雄，把被告視為社會渣滓
。幾乎可以肯定被告一方唯一可能採用的辯護策略只會起反作用。下一步，法官要作出
恰當的裁決。但是這是在南方，對聯邦法官的要求也只是對司法拿出簡單明瞭的意見。
一旦被告被確定有罪，案件就會進入判罪階段。由於是在南方，人們讀聖經。陪審團會
聽取這種使人惱火的案情：殺死一家人、強姦可能性很大、殺死兒童，以及進行毒品交
易。這時，被告會提出反駁，指出遊艇上有一百萬美元，主要受害人參與了毒品交易。
起訴人會一本正經地發問：有什麼證據？難道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參與了嗎？陪審團會靜
靜地、冷靜地、恭敬地聽著法庭辯論、會從法官那裏得到指示，而當初告訴他們如何判
定被告有罪的正是這位法官。他們會花一段時間進行商議，認真地徹底地進行考慮，作
出幾天前已經做了的決定，然後向法庭報告：死刑。這時已成了罪犯的被告會還押聯邦
監獄。該案自然會被上訴，但是由於證據確鑿，只要法官在審判程序上無大錯誤，很可
能會被判定維持原判。多次的上訴會花去數年時間。人們會從理性出發反對這一判決—
—摩瑞雖不同意，但卻尊重這觀點。最高法院遲早得做出裁決，但是警察稱之為最高上
司的人知道，儘管原先的判決不妥，然而憲法曾仔細探討過死刑，而且通過國會所表達
出的國民意願，以及大多數人所反映的意見，都已直接授權他們對某些與毒品交易有關
的犯人處以死刑。這樣，大約經過五年時間，所有的上訴被聽取和駁回之後，這兩個罪
犯就會被綁在電椅上處以電斃。
對摩瑞來說，這些已經足夠了。他精明老練、富有經驗，最重要的是，他是個警察
。從聯邦調查局學院畢業時他已成年。當時他認為他和他的同窗——大多數現已退休—
—將能改變這個世界。統計數字顯示他們在許多方面已經改變了這個世界。但是統計數
字太枯燥、太遙遠，也不通人情。在摩瑞看來，打擊犯罪是長期而無窮無盡的小規模戰
鬥。受害者遭搶劫、綁架、殺害時往往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被聯邦調查局的武士兼牧
師們救出或報仇雪恨的往往也都是個人。在這一點上，他的世界觀也受到了天主教價值
觀的薰陶，而且調查局一直是信天主教的美籍愛爾蘭人的天下。也許他還沒有能改變這
個世界，但是他已經使許多人免遭殺害，為許多死去的人伸了冤，報了仇。新的罪犯總
是不斷產生，但他每次都打了勝仗，而且社會總會與以前有所不同，會往好的方向改變
。他不得不相信這一點，他像篤信上帝那樣地相信每抓住一個罪犯，很可能就使某地的
一條生命得救。
在這件案件中，他又一次這樣發揮了作用。
但是，這對整個毒品犯罪活動能起多大作用呢？當他接任了新職務後，他必須要有
一種更長遠的觀點——這是一種普通特工在下班後飲酒時才會去考慮的觀點。摩瑞知道
，由於這兩個傢伙已不能繼續行動，九頭蛇已經又長出了兩個或更多的頭。他的錯誤在
於未能循線索調查出結論——而其他人正在這麼做。大力神是不斷改變戰術才殺死九頭
蛇的。記得這一事實的一個人就在這個辦公室裏。摩瑞尚不理解的是，在決策層看問題
的角度不同，其觀點就會逐漸改變。
科特茲也喜歡這裏的景色，儘管這幢建築位於高山上，空氣稍嫌稀薄。他新投靠的
老闆知道怎樣擺架子才能顯出自己的地位。他的辦公桌背對那扇寬大的玻璃窗，這樣，
隔著這張大辦公桌，面對他的人就難於看清他的面部表情。他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派頭
十足。他動作不多，語言平和。但是科特茲很清楚，此人心狠手辣，雖然受過教育，但
是並不像他自認為的那樣經驗豐富。然而，科特茲知道，這正是他僱用他的原因。所以
，這位在莫斯科ＫＧＢ訓練中心受過訓的上校，把目光移向了窗外狹長山谷裏的景色。
他對歐內托搞的這種眼力遊戲毫不介意。在他打交道的人當中，比眼前這位更陰險狡詐
的多的是。
「嗯？」
「我已經吸收了兩個人，」科特茲說：「一個出於經濟上的考慮願意為我們提供情
報，另一個由於其他原因也願意這樣做。我還考慮了另外兩個人，但覺得不適合，就沒
有要。」
「你想用的那兩個人叫什麼名字？」
「不能講。」科特茲搖搖頭，說：「我告訴過你，我的人身分必須保密。這是情報
工作的原則。你的組織裏有告密者，嘴巴不嚴就會使我們為你取得所需情報的能力受到
削弱，老闆。」他討好地說。這傢伙需要人奉承。「老闆你是見我有專長、有經驗才用
我，你得允許我按我的辦法做。我的管道水準高不高，你從我提供的情報上就可以看出
來。我理解你的心情。這很正常。卡斯楚本人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我也是這樣回答他的
。不這樣做不行。」
歐內托哼了一聲。他喜歡別人把他與國家元首相提並論，特別是與那位成功地和美
國周旋了二十多年的國家元首相提並論。科特茲不用看就知道他的臉上一定是綻開了滿
意的笑。他的回答完全是謊言。卡斯楚從未問過他這個問題；再說，科特茲以及那個島
上的任何人都絕對不敢對他保什麼密。
「你都了解到什麼情況了？」
「有件事正在進行中。」這樣枯燥無味的回答，簡直惹人生氣。畢竟他得表明自己
並沒有光拿錢不做事。「美國政府正在拼湊一個新的計畫，其目的在於加強他們截獲走
私品的能力。我的人至今尚未得到具體情報，不過他們聽到的消息來自多個管道，因而
很可能是真的。我的另一個管道的人將會證實我從第一個管道得到的情報的準確性。」
科特茲知道，他的話對歐內托無異於對牛彈琴。在任何真正的情報部門裏，出一趟差就
能吸收兩個互補的情報管道，這樣的人應該得到稱讚。
「這個情報需要我們花多少錢？」
錢，他考慮的就是錢。科特茲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難怪他需要一個行家來組織
秘密行動。只有傻瓜才會以為錢能買到一切東西。不過，另一方面，有時候錢確實是神
通廣大的。歐內托在為他做事的美國人和叛徒身上花的錢，要比整個共產黨情報網本身
的開銷還多。不過這一點科特茲並不知道。
「在一個大人物身上花一大筆錢，要比把這筆錢花到許多小人物身上管用。要得到
我要的情報，花二十五萬美元就綽綽有餘了。」當然，他要把大部分扣下來，他自己的
開銷是相當大的。
「夠了嗎？」歐內托不大相信。「我付的比這多，為了－－」
「那是因為你的人做法不妥，老闆。你總是按對方的身分付錢，而不是按他們所提
供的情報的價值付錢。你們一直沒有一套有系統的和對手打交道的方法。有了恰當的情
報，你們就能使資金的效力大大提高。你們的行動就會是戰略性的，而不只是戰術性的
了。」科特茲最後這句話說得恰到好處。
「不錯！必須要他們知道我們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科特茲曾不止一次地想，他的目的是拿到這筆錢，然後就……在西班牙買幢別墅…
…或者乾脆取代這個極端利己的小丑。那是一種想法……不過現在還不行。歐內托是個
極端的利己主義者，但同時又很精明，幹起事來動作很快。這個傢伙跟自己以前那個機
構的頭頭不一樣。歐內托敢下決心，而且決心下得很快。這裹沒有衙門作風，辦事效率
很高。他在這一點上很敬佩這位是懂得該怎樣做決定的。ＫＧＢ過去曾一度辦事效率很
高，也許美國中央情報局也是這樣的。但是ＫＧＢ現在變了。
「還有一個星期。」鮑勃對國家安全顧問卡特說。
「很高興知道事情正在進行。」卡特將軍說：「那麼，你有什麼問題？」
「你不能對我講一講嗎？只要把事情說清楚就行。」外勤副局長鮑勃建議道。接著
，他又補充了一句：「畢竟這次行動最初是你的主意。」
「是的，是我先跟胡克博局長最先提起的。」卡特得意地笑著說：「一旦我們準備
完畢可以行動時——我是說準備好可以把這個鍵按下去的時候，胡克博就會飛到那邊去
見他們的司法部長。大使說哥倫比亞那邊願意密切配合。他們比我們還起勁，而且——
」
「你沒有——」
「沒有，鮑勃。大使並不知道。我做得怎麼樣？」我才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傻瓜呢—
—他的眼神告訴這位副局長。「如果胡克博能使他們接受這個主意，我們就盡快把這些
小分隊派進去。我想在某一點上改變一下。Ｊ「哪一點？」
「空中方面。你的報告說，跟蹤演習已經能發現目標了。」
「是的。」鮑勃承認道：「一周能發現兩、三次。」
「用以控制它們的手段已經就位，何不開始進行那部分行動呢？我是說，這樣做會
真的有助於辨別出我們要派進小分隊的地方，並累積作戰情報。」
「我看還是等一等的好。」鮑勃態度比較謹慎。
「為什麼要等呢？如果我們能夠識別出最常用的地區，就能縮短在那裏的時間。在
那個地方轉來轉去是這次行動中擔風險最大的問題，不是嗎？這樣一來，就可以得到些
情報，使整個行動保險一些。」
鮑勃提醒自己：跟卡特打交道，難的是這個傢伙知道得很清楚，行動是危險的；更
糟的是他有權迫使你按他的意圖辦事——而且他記著這位外勤副局長不久前的事。幾個
月以前，他說過什麼？你們最近兩年來最成功的行動都是出自葛萊的部門……指的是出
自傑克之手。傑克是葛萊的大紅人——看來很有可能要成為新任情報副局長。真那樣就
太糟糕了。鮑勃真心喜歡他的老搭擋、情報副局長葛萊，但對葛萊這位門徒卻並不大喜
歡。然而冷酷的事實卻是，中央情報局裏近年兩次最成功的行動剛好是始於他那個部門
。現在是外勤部門露一手的時候了。鮑勃思忖著卡特是否在有意拿那件事激他開始行動
。他覺得很可能不是。因為卡特還不知道詳情，當然不是說他不想知道。
「去得太早是實際行動的大忌。」這位外勤副局長說。顯然他的理由很牽強。
「不算太早。我們的行動基本上是兩次獨立的行動，不是嗎？」卡特反問。「空中
部分可以與在國內的那部分分開單獨進行。我承認這樣進行效率會低一些，但還是可行
的。這樣做不是可以在開始進行比較危險的那部分行動之前，使我們有機會先看看風險
較小的這一部分嗎？這樣不就使我們能拿出點東西來，好讓哥倫比亞方面看到我們真的
打算做嗎？」
太早了。鮑勃心裏固執地認為，但臉上卻現出猶豫不決的樣子。
「我說呀，你是不是要我去請示總統？」卡特問。
「他今天在哪裏？在加州嗎？」
「政治性旅行。我想還是不去打擾他的好。不過——」
鮑勃想，這次倒怪了。他低估了卡特。這位國家安全顧問倒是自信得很。「好吧，
你贏了。鷹眼行動後天開始。不能再早了，因為需要時間做準備。」
「演藝船行動呢？」
「還要一個星期讓小分隊做準備。要用四天時間把他們送到巴拿馬、要與空中方面
接觸、要檢查通訊聯絡，有不少事要做。」
卡特咧嘴笑著端起咖啡。他想，該把豎起的羽毛理平了。「上帝啊，與真正的行家
共事實在令人高興。鮑勃，往好的方面想吧。我們有整整兩個星期，可以詳細了解空中
那邊得到的情況，而且小分隊也會清楚地了解哪裏更需要他們。」
這個狗娘養的，你已經贏了，難道還要嘮叨不成？鮑勃真想問他。他想，要是他一
開始就叫卡特的牌，會是怎樣的情況呢？那樣一來，總統會說些什麼呢？鮑勃的處境不
妙，很容易受到責備。長期以來，他一直在情報界大發牢騷說中央情報局沒有搞什麼像
樣的實際行動，這已經有……十五年了吧？不過，這得看所謂「像樣的」行動指的是什
麼了，不是嗎？現在給了他一個這樣的機會，高層政府官員們喝咖啡時談到的好事已經
落到他的肩上。這樣的行動是危險的、對參加者是危險的、對下達這些命令者是危險的
、對發起這些行動的有關政府也是危險的。他已經多次向卡特談過這些行動的危險性。
但是，這位國家安全顧問與許多人一樣，醉心於實際行動的魅力。幹這一行的都稱之為
難以完成的任務。甚至連專家都有可能分辨不清哪些是電視上杜撰的、哪些是真實的。
但是，政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往往只愛聽喜歡聽的東西，而把不喜歡聽的部分放在一旁
。現在如果鮑勃再提出什麼告誡，顯然已經太晚了。畢竟他曾抱怨了好幾年，說這樣的
行動是可能的，有時還說這對外交政策是有利的。他還多次表示他主管的部門仍然知道
該怎樣進行此類行動。然而他卻沒有注意到他必須從陸軍和空軍中選調實際行動隊員的
事實。當時認為中央情報局已經完全有能力使用自己轄內的空中和地面力量完成任務…
…如果這次行動奏效，那麼也許昔日的好形勢真會再度出現。鮑勃想，這是情報局和國
家都需要的。也許還真是一次復甦的機會。如果要得到這個機會，他必須要容忍卡特這
樣的外行領導，那也只好忍耐點，做大事必須付出點代價吧。
「好，我這就開始辦。」
「我會跟總統報告。你看我們何時能得到結果？」
「很難說。」
「十一月以前，怎麼樣？」卡特說得很輕鬆愉快。
「好吧，也許可以。」當然這又是一種策略。不過，有了它，事情就好辦了。
第一特種作戰聯隊的基地在佛羅里達州埃格林空軍基地西端赫伯特機場。這個聯隊
很獨特，不過，名字中有「特種」字樣的軍事單位都具有獨特的性質。「特種」兩字無
不帶有特定的含義。「特種武器」常常指核武器，只是為了不使人見到「核」字就聯想
到蘑菇雲和上百萬人的死亡才使用這一說法而已，似乎改變了名稱就能改變實質似的。
不過，世界各國政府都採用這種做法。然而，「特種作戰」的含義卻與此不同。一般說
來，它指的是隱蔽行動，即把人送進本不該去的地方，對他們進行各種保障，待他們完
成本不該去完成的任務後，再把他們撤離該地。這也就是第一聯隊的任務。
保羅上校對這個聯隊的所作所為並不完全清楚。這個聯隊的一個奇特之處在於各指
揮官的指揮權限與其軍銜並不相符，而且為飛機和乘員提供保障的部隊並不是每次都知
道這行動的目的，飛機的來去毫無規律，而且這裏並不鼓勵人們猜測或提出問題。這個
聯隊分成若干個獨立作戰單位，只是在特定情況下才相互影響和制約。保羅的小單位有
六架ＭＨ—五三Ｊ鋪低三型直升機。保羅在這裏已有很長時間了，但不知是怎麼搞的，
他竟然從到空軍以後幾乎一直在天上飛。這個令人激動的職業使他的才幹得到了充分的
發揮，但卻無望晉升為將軍。可是他對此一點都不在乎。他加入空軍就是為了飛行的，
而一旦當上將軍，飛行的機會就不多了。他一直要求飛行，空軍也同意他這樣做，而這
種安排對多數人來說則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保羅很早就不再飛固定翼飛機了，因為那是
快速飛機，是用來投炸彈和打其他飛機的。保羅一生都做好人。開始時，他駕駛的是在
越南戰場上享有美名的快樂綠巨人ＨＨ—三型救援直升機。軍校畢業後轉飛超級快樂式
ＨＨ—五三型——屬於空軍救援部門。還是個年輕的上尉時，他就參加了襲擊山西之戰
，當時他擔任副駕駛的這架飛機曾衝進河內西部二十英里的監獄去救人，後來才知道要
救的人不久之前剛被轉走。那次失敗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失敗。保羅上校不習慣幹這類事
。如果你掉了下去，他就會前去把你救起。在空軍裏，他是全天候救援專家，在聯隊裏
他的軍銜位居第三。由於有他和他的人馬在，現任參謀長和另外兩位將級軍官已獲准並
已住在河內的希爾頓酒店。保羅是個喝飲料極少需要自掏腰包的人，而且將級軍官見了
他得先向他敬禮。後者是軍中的一個傳統，因為他曾冒著生命危險救援他人而獲有國會
授與的榮譽勳章。
與大多數英雄一樣，他是個極普通的人。他身高五尺六寸，體重一百三十磅，看起
來與基地小賣部裏買麵包的其他中年人毫無不同。他戴上眼鏡就像郊區銀行裏待人和氣
的職員。他講起話來通常也不抬高嗓門。在家裏整理草坪之類的事情，只要有時間他總
是自己做而不讓妻子動手。他的小汽車是耗油量不大的普利茅斯牌。他兒子在喬治亞理
工學院讀工科，女兒已獲得獎學金在普林斯頓學院就讀。家裏只有他妻子和他兩人，生
活過於清靜。再過幾年他就要退休了。夫妻倆常在一起商量他退休後要做什麼。
現在，他坐在鋪低式直升機內左邊的位子上，正在對一位上尉進行考核。這位上尉
年輕、聰明，人們都認為他即將升為特級駕駛員。這架價值數百萬美元的直升機正以二
百節左右的航速在佛羅里達州的鍋柄地區（編者按：指佛羅里達州西北部形狀像鍋柄的
地區）上空貼著樹梢飛行。夜很黑，天空多雲，下面的埃格林基地燈光又很弱，但這都
算不了什麼。保羅和上尉戴著配有夜視鏡的飛行頭盔。夜視鏡把前方的夜空變成深綠色
。保羅不斷轉頭，並且看到上尉也時常轉頭。這是因為戴著夜視鏡，會使低空飛行的飛
行員視覺深度減弱，這是十分危險的。保羅想，也許本中隊的第三次墜機事故就是因為
飛行員沒有掌握這一技術，不能看清前方的景物。鋪低式直升機的間題之一，就是在作
戰和訓練中出事比率較高。要執行此種任務就得訓練，要訓練就得付出代價；而減少這
種代價並無靈丹妙藥，只有更加刻苦地訓練。
鋪低式直升機上方有六個旋翼，由兩部渦輪引擎驅動。該直升機比一般直升機大，
艙內可搭載四十名全副武裝的作戰人員。機頭上多處鼓出，內有雷達、紅外儀和其他儀
器。全機從外面看活像一個來自外星的昆蟲。機身兩側的幾扇門處各裝有可旋轉的輕機
鎗，尾部貨艙門旁也裝有一枝。這是因為他們的首要任務——將特種作戰部隊秘密運進
指定地區並對其進行保障支援——危險性很高，其次要任務——今夜演練的這種戰鬥搜
索和救援——危險性也很高。在東南亞時，保羅曾與空軍最後一種蒸汽活塞式攻擊戰鬥
機天襲者攻擊機一起執行過任務。今夜究竟有誰來支援他們尚不得而知。為了自衛，機
上另外帶著照明彈、用於實施干擾的金屬箔條、紅外線干擾與抑制裝置……當然，還有
其不怕死的全體成員。
保羅高興地笑著。這才是真正的飛行呀。現在這種飛行已經不多了。機上裝有自動
駕駛—雷達—電腦系統，隨時可以自動追沿地貌飛行。但是，今夜的考核項目是假定該
系統出了故障的情況下的飛行。無論是否使用自動駕駛系統，飛行都是駕駛員的事。威
利斯正竭力使飛機貼著樹梢飛。每當前方有樹枝突出來，眼看就要抽打到機腹時，保羅
都得捏一把汗。幸好威利斯上尉技術高超，總是使飛機保持低飛，但又不致飛得太低，
而且保羅經驗豐富，知道樹梢上的枝條很軟，很容易折斷，充其量只會擦掉一點漆油。
他曾不止一次地在駕機返回後發現機腹上有一道道綠色擦痕，就像孩子穿的牛仔褲上的
髒痕。
「距離？」威利斯問。
保羅上校看了看導航顯示幕。他可以選用都卜勒、衛星、慣性等顯示器，不過他仍
在用老式標示板，而且堅持認為他的部下都應學會使用。
「二英里，○—四—八。」
「收到了。」威利斯鬆開了油門。
為了這次演練，有一位本地的戰鬥機飛行員「自願」被人用汽車載到郊區，另一架
直升機在那裏的樹上掛了個降落傘，表示這裏有一個被擊落的飛行員，然後，該飛行員
開啟呼救無線電報機。這次設計的一個困難是那頂降落傘上塗有遇上紫外光便發出熒光
的化學物質。保羅權充副駕駛，他開啟一部低功率的紫外雷射器對前方掃瞄，尋找反射
回的信號。保羅想，想出這個辦法的人應該獲得一枚勳章。救援任務中最困難、最危險
、花時間最長的就是找尋遇難者。因為此時此刻，地面上的敵人也在搜尋被擊落的飛行
員，一旦他們聽到直升機旋翼轉動的聲音，就很有可能在同一天裏再擊落一架來……他
的那枚榮譽勳章就是在寮國東部上空執行此種任務後獲得的。當時，一架Ｆ—一○五野
鼬戰鬥機被擊落，人民軍派了一個排前來搜捕被打下的機組人員。儘管頭上有天襲者攻
擊機提供強大火力掩護，那兩位飛行員仍不敢暴露其所在位置。保羅勇敢地決定絕不空
手而歸。他的快樂綠巨人直升機在激戰中中彈兩百餘發後救出了這兩位飛行員。保羅常
常想，自己恐怕再也沒有膽量和傻勁幹第二次了。
「在兩點鐘方向發現一個降落傘。」
「Ｘ二六，我是ＰＬ。我們發現你的降落傘。請報出你的位置。」
「收到了。我在放煙幕，綠色煙幕。」
待救者正按適當程序告訴直升機他使用何種煙幕彈。但是在黑暗中肉眼是無法看見
煙幕的。不過，製造煙幕裝置發出的熱在紅外儀上顯示出光柱，所以可以看得見要找的
人。
「發現了嗎？」
「是的。」威利斯回答後，對空勤組長說：「準備好，已經發現遇難者。」
「準備好了，長官。」在後面的空勤機械師、上校的老搭檔資深士官長巴克啟動了
絞車的控制器。鋼纜的一端是個鋼製貫穿器。貫穿器很重，足以穿過任何森林的枝葉。
其底部打開後宛如花瓣，可供遇難者坐入。人坐好後，絞車就開始上絞，穿過枝葉絞上
直升機。這個裝置很安全，從未出過傷人事故。萬一遇難者負了傷，巴克士官長或救援
醫生就得隨貫穿器下去，把遇難者放到花瓣座上，然後一起被絞上直升機。這項工作有
時需要冒著彈雨在地面上尋找遇難者，因而這些乘員總是贏得直升機駕駛員的尊敬。在
駕駛員看來，最可怕的莫過於冒著對方的彈雨在地上執行此種任務。
但是，這次毫無危險。這次是在和平時期，而且有各種安全措施；再說，這次演習
是在一小片林間空地上進行的。巴克絞下鋼纜後，遇難者放開花瓣座位，把自己牢牢置
於其上，心裏很明白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空勤機械師慢慢絞起鋼纜，確信遇難者已經
抓牢，便通知了機上其他人員。
在前部駕駛艙裏的威利斯上尉立即把操縱桿推至全速位置，飛機迅即上升。十五秒
鐘後，「遇救的」戰鬥機飛行員已離地三百英尺，被吊在直徑為四分之一英寸的鋼纜上
，心裏悔恨自己當初怎麼這麼傻，竟然主動要求幹這鬼差事。五分鐘後，巴克伸出粗壯
的胳臂把他拖進直升機。
「救援完畢。」巴克報告說。
威利斯上尉將駕駛桿往前推，直升機朝地面衝下去。他已意識到剛才爬高有些過頭
，想降低一些，好讓保羅上校看出他有能力迅速回復到稍高於樹梢的高度。他做到了這
一點，但也感覺到了身邊這位指揮官責備的眼神。他犯了個錯誤，而保羅是從不放過錯
誤的。上校每天都對他們嘮叨：出了錯是會死人的，他看到人死了就心煩。
「可否請你駕駛一分鐘？」威利斯問。
「副駕駛員接替。」保羅表示同意，隨即抓過操縱桿，使飛機又下降一英尺。「你
不能在絞起人時爬那麼高，因為那會遭到地對空飛彈的攻擊。」
「在夜間，也許高砲砲彈比地對空飛彈還多。」威利斯的話不無道理。這種情況很
難應付。他也知道對方將會說什麼。
「我們的飛機對小口徑的鎗彈有防彈功能，砲彈就和飛彈一樣危險了。上尉，下次
可要注意多貼近地面一些。」
「是，長官。」
「除了這一點，總括來說是不壞的。膊頭有點僵直吧？」
「是的，長官。」
「可能是手套的緣故。如果戴上手套，手指感到不自在，你就會愈抓愈緊；過不了
一會兒，先是手腕，然後是手臂就會有不適之感，最後膊頭就會感到僵直，控制操縱桿
就會不靈活。你自己得弄一副舒適的手套。我的就是太太特地為我做的。你不可能老是
有副駕駛員幫你，碰上這類情況就很麻煩，會分散注意力的。」
「明白了，長官。」
「哦，這次考核，你已經通過了。」
威利斯知道，口頭感謝上校是毫無意義的。他活動了一會兒手指後，便採取了最好
的行動。
「現在我來駕駛。」
保羅鬆開了操縱桿。「正駕駛員操縱，」他說：「還有一件事——」
「請說，長官。」
「大約一星期以後，我有件特殊任務要執行。你有興趣嗎？」
「什麼任務？」
「你是不可以問的。」上校說：「一個小的臨時任務。飛得不遠。要駕駛這架飛機
南下。就算是特種作戰吧。」
「好的，我想加入。誰批准？」
「簡單地說，誰也沒有批准。我們要帶巴克、柴爾茲、比恩，還有一個支援小分隊
。我們要去加州海灣去執行臨時演練任務。目前你只要知道這些就行了。」
戴著頭盔的威利斯驚訝得眉毛一揚。巴克自從在泰國時就一直與保羅在一起，那還
是使用快樂綠巨人直升機的時代，現在他是為數不多的具有實戰經驗的士兵之一。比恩
士官是這個中隊最出色的鎗砲手，柴爾茲的射擊技術僅次於比恩。看來，不管這個臨時
任務是什麼，一定是實戰。這也意味著他還得再當一段時間副駕駛員。但他一點也不在
乎。能與戰鬥搜索和救援部隊中最出色的人一起飛行是求之不得的事。保羅上校就是在
這支部隊得到他的呼號Ｃ—ＳＡＲ的。在這位上校的詞彙裏，這個外號來自「凱撒大帝
」。
查維斯和維加交換了一下眼色：上帝保佑！
「有什麼問題嗎？」簡報者問。
「是的，長官。」一位無線電兵說：「我們把它叫過來以後會出現什麼情況？一「
那架飛機將被攔截。」
「真打嗎，長宮？」
「那要看其機組成員了。如果他們不照我們說的辦，他們就得去餵魚。我只能跟你
們說這麼多。各位，你們聽到的每一句話均屬機密。任何人－－我說是任何人－－都不
容許知道我剛才說的話。如果傳到了外人耳中，就會有人不高興。這次任務的目的在於
堵住毒品非法進入美國的管道。任務可能比較艱巨。」
「早該他媽的這樣幹了。」有人輕聲評論說。
「好，現在你們都知道了。我再說一遍，各位，這項任務執行起來會很危險。我們
給你們每人一點時間考慮考慮。如果有人要退出，我們是可以理解的。我們要對付的是
一些很壞的傢伙。當然－－」說話者笑了笑，繼續說：「我們這裏也有很壞的傢伙。當
然——」
「真他媽的！」另一個人罵了句。
「不管怎麼說，你們今晚都好好想一想。我們明天十八點出發，到那時就不能反悔
了。都聽明白了吧？好了，就這些。」
「立正！」拉米雷茲上尉下達了口令。室內的人全部立正目送簡報者離去。隨後，
上尉說：「好了，你們都聽到了。大家都好好想想。我希望你們參加。我需要你們每個
人——不過，不樂意參加的人我是不要的。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沒有人說話。「好
。你們當中有的人認識一些因毒品而受害的人，他們可能有的是你們的朋友、有的就是
自己的親人，這我並不清楚。我們今天得到的是一次報仇的機會。那些狗雜種在禍害我
們的國家，該是教訓教訓他們的時候了。大家都想想。誰要是有什麼困難，就盡早提出
來。哪位不想幹，儘管說，沒關係。」但是他的臉色和腔調卻完全不是這樣。真要是有
人提出不幹，這位長官肯定會認定他不是男子漢，而且他一定會倍感難受。因為這幫人
是他教出來的。他和他們一起磨練、一起流汗，是吃盡了千辛萬苦才把他們訓練出來的
。說完那些話，他轉過身，走了出去。
「媽的，」查維斯嘟噥起來。「我還以為是什麼新鮮任務呢。就是這個呀……媽的
！」
「我有個朋友死於服食過量毒品。」維加開了腔。「他只是吸著玩玩的，不是那種
癮君子。不過，我估計那玩意實在太厲害。可把我嚇壞了。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碰了
。那件事發生時，把我氣壞了。湯馬斯是我的朋友啊。那個傢伙把這種鬼東西賣給他。
被我撞上，我他媽的就殺了他！」
查維斯沉思著點點頭。他想起了童年時期的那些壞蛋，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
行動就像是鬧著玩似的。現在要打的這一仗可不只是決定誰住哪個街區的事，而是有關
毒品銷售地區的問題。所涉及的錢銀數目很大，所以有的人不惜拼命。正是這些東西把
他老家那一帶貧窮的街區變成了公開打鬥的地區。他所認識的一些人不敢在住處附近的
街上走動，就是因為那裏有帶著毒品並帶著鎗的人。常常有子彈穿過窗子打死看電視的
人。警察要是人不多或武器不精，就不敢到那些地方去……所有這些都是毒品造成的，
而造成這種局面的人都正在一百五十英里之外，過著花天酒地、高枕無憂的生活……查
維斯還沒有開始理解他和他的同伴－－甚至包括拉米雷茲上尉－－是怎樣被巧妙操縱的
。他們都是被不斷訓練來保衛國家反抗外敵的士兵，是一種制度的產物。這種制度利用
他們的年輕和熱情並給予他們方向；用成就和榮譽感來獎賞艱苦的工作；賦與目標使他
們發揮無窮的力量；卻只要求他們報以忠誠。由於大多數士兵來自社會的貧窮階層，他
們都已明白出身於少數民族對自己並無影響－－軍隊中總是論功行賞而不考慮一個人的
膚色和口音的。這些人全都清楚地認識到毒品所引起的社會問題，他們又都處於不允許
吸毒的小圈子內——軍隊中一旦發現誰吸毒，立即把他開除；此舉雖使人受不了，卻的
確奏效。留在軍中的都知道吸毒是犯法的事。他們是有出息的、勇敢、守紀律、富冒險
精神的軍人，他們都懂得必須克服障礙和困難，他們生來就有幫助別人、使別人也跟他
們一樣勇於克服困難的天性。
這就是他們大家所期待的任務。這是一次極好的機會，不僅能保衛自己的國家，而
且能保護自己已經離開的西班牙人聚居區。他們原來已經是軍中很出色的成員，這次受
訓後更感到自豪。要他們不參加執行這一任務，等於是不承認他們是男子漢。他們之中
沒有一個人不曾想過親手殺掉一個毒販，現在軍隊要他們幹的是更好的任務，當然沒有
人想退出了。「把這些傢伙全他媽的揍下來！」班裏的無線電兵說：「照著他們的屁股
打一發響尾蛇飛彈！壞蛋們，這是你們的死期！」
「說得好！」維加深表贊同。「親眼見到才能洩恨呢。就是叫我們跟蹤到那些大傢
伙的老窩裏去，我也幹！你認為我們能抓到他們嗎，丁？」
查維斯露齒一笑，「你想洩我氣嗎，維加？你以為他們僱的是什麼人，士兵嗎？狗
屁！不過是些拿著機關鎗的小流氓，很可能連鎗都不擦的。想頂得住我們？狗屁！對付
那些中了毒的癮君子可能還差不多，對付我們？做夢！在我看來，他們都是活死屍，我
只要摸上去，用我的ＭＰ五ＳＤ二衝鋒鎗神不知鬼不覺地擊倒放哨的就行了。剩下的事
都容易得很，讓你們幹好了。」
「別吹牛了！」一位步鎗手不以為然。
查維斯從襯衣裏掏出一個星狀飛鏢，猛地一甩手。只兒飛鏢牢牢地釘在十五英尺遠
的門框上。
「小老弟，這不是吹牛吧？」查維斯哈哈大笑。
「嘿，丁，教教我，好嗎？」那位步鎗手請求他。他們不再去談這次任務有多麼危
險，而只談論能帶來哪些機會了。
人們叫他布朗科。他的真名叫溫特斯。他是美國空軍剛晉升的上尉，是駕駛戰鬥機
的駕駛員，因而得有個特別的名字，即外號。這個名字起因於在科羅拉多舉辦的一次晚
會。那次晚會，人們現在已經差不多忘記了。那是他在美國空軍學院畢業的慶祝晚會。
那次他從馬上跌了下來，那匹馬都差點兒沒給嚇死。他的同班同學一陣大笑，其中的一
位當場就給他起了這個名字。那個傢伙知道怎樣騎馬，但是學業很差，達不到駕駛Ｆ－
一五Ｃ戰鬥機的要求。現在那個笨蛋只能飛拖垃圾的破飛機。這個世界還沒有完全喪失
公道，只是公道要人們去尋找而已。
尋找公道是他這次特殊任務的全部目的。
溫特斯是個小個子，雖只有二十七歲，但已經駕著麥道戰鬥機飛了七百小時。正如
有的人，生來就是打壘球、當演員或賽車的材料，溫特斯降生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駕駛
戰鬥機。他視力很好，就連眼科醫生也找不出毛病；他協調性極佳，簡直可以說是集樂
隊的鋼琴家和雜技團的空中飛人的本領於一身；他還具有飛行員稱為「情況意識」的極
為難得的特質，他總是很清楚周圍正發生什麼事。他的飛機對於他就像是肩膊上的一塊
肌肉。他駕駛起他的Ｆ—一五Ｃ戰鬥機來簡直可謂得心應手、靈活自如。
眼前，他正駕機飛行在距佛羅里達灣海岸線二百英里的上空。四十分鐘前他就從埃
格林空軍基地起飛了，後來由ＫＣ—一三五加油機在空中給他加了油。現在機上的ＪＰ
—五號汽油足夠他慢吞吞地再飛五個小時，他也很樂意這樣不疾不徐地慢慢飛。飛機兩
側各掛有一個副油箱。通常情況下，副油箱旁總是掛著飛彈——Ｆ—一五Ｃ戰鬥機可掛
八枚飛彈——不過今晚的任務特殊，機上僅裝有二十毫米旋轉機砲的砲彈，而且這些砲
彈要一直留在飛機上。
他沿環形航線按巡航速度飛著。他瞪大又黑又亮的雙眼，不停地左右掃視，搜尋著
其他飛機的航行燈，但是除了星星還是星星，並未發現任何航行燈。可是他一點也不覺
得枯燥無聊。相反地，他常常暗自發笑：國家的納稅人怎麼這麼蠢，每年給他三萬美元
，叫他幹這種自己掏錢都願意幹的好差事。這時他對自己說：「也許今晚又是好差事。
」
「二六Ａ，我是八三Ｑ。聽到沒有？聽到請回答。」他的報話機響了起來。溫特斯
按住操縱桿上的通話開關。
「八三Ｑ，我是二六Ａ，我聽得很清楚。請講。」通話管道是設有密碼的，今晚只
有這兩架飛機可以互相解碼，其他人最多也只能聽見靜電的干擾聲。
「我們發現側面有一目標，方位一—九—六，與你相距二一○，角度二，航向○—
一—八，速度二—六—五。完畢。」這一情報後面並未附加任何指令。雖然是有密碼的
通話，但也沒有廢話。
「收到了。通話結束。」
溫特斯上尉將操縱桿向左推，截擊所需的最佳航向和航速已自動在腦子裏形成。鷲
式戰鬥機轉向南方。溫特斯使機頭微微向下，同時把飛機轉到一百八十度航向上，稍稍
加大了油門，飛機即行加速。看起來他飛這麼慢是委屈了這架飛機，其實當然不是這麼
回事兒。
溫特斯看清楚了，那是架雙引擎畢奇式飛機——毒品走私分子最常用的飛機。這意
味著機上裝的是可卡因，而不是很佔地方的大麻。這正合他的意，因為上面坐著的很可
能是搶劫過他母親的可卡因巨頭。他駕著他的Ｆ—一五Ｃ跟在那架飛機後面，距離大約
有半英里。
這是他第八次攔截毒品飛機，但這次卻是他第一次被允許採取行動。前幾次，他連
向海關報告情況都不被允許。溫特斯核對了目標的航向——對戰鬥機飛行員來說，只要
不是友機，就是目標——同時檢查了自己的各種系統。機身中心線下懸掛著的線型定向
無線電發射器自動指向雷達跟蹤的畢奇式飛機。他用無線電對它發出第一次呼叫，並打
開了陸燈緊緊照著這架小飛機。畢奇式飛機迅疾向浪峰衝下去，鷲式戰鬥機隨即跟著衝
下去。他又一次進行呼叫，並發出命令，但對方又沒有回答。他把操縱桿的鍵移到「砲
」位，在剛剛呼叫完第三次時打了個點放。畢奇式飛機大幅度擺動避過。溫特斯斷定，
目標是不打算按他的命令辦了。
好吧。
要是一般的飛行員，被燈光照住後就會轉向以避免相撞。但是一般的飛行員是不會
像販毒者那樣幹的。畢奇式飛機衝向浪峰，突然展開襟翼，關小油門，把速度降到進場
著陸速度。這一下子，它就比Ｆ—一五Ｃ在不失速情況下最慢的速度還慢得多。這種舉
動常常迫使毒品管制處和海岸防衛隊的飛機退出戰鬥。但是，溫特斯是不會上這個當的
！當畢奇式飛機向西拐朝墨西哥海岸飛去時，溫特斯熄掉了陸燈，加大油門，突然爬升
到五千英尺的高度，來了個漂亮的爬升下墜側轉，取頭朝下姿勢打開雷達搜尋海面。看
見了！畢奇式飛機正在以八十五節的速度在離水面幾英尺的高度上向正面方向飛。溫特
斯心想：這小子還挺勇敢，竟敢以畿乎是失速擦水面飛行。不過，這也救不了他的命。
溫特斯使用減速器，並伸出襟翼，飛機速度降了下來。他憑直覺知道選擇鍵仍處於
「砲」位。他注視著抬頭顯示器，並使瞄準器的中心光點一直正對目標。要是畢奇式飛
機繼續加速並再行機動，瞄準起來困難就大了。不過那也沒有什麼大問題。溫特斯何等
了得！他駕著Ｆ—一五Ｃ，簡直是所向無敵。當距離近到四百碼時，他的手指在鍵上按
了一下。
一束綠色曳光劃破天空。
有幾發砲彈未能射中，其餘的正中駕駛艙。溫特斯沒有聽到聲響，只看到亮光閃了
閃，隨即便見一片燐光閃爍——畢奇式飛機一頭栽進了大海。
溫特斯當即斷定，他已擊斃一人，或許是兩人——這都沒關係，反正都跑不掉。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初次交鋒】
「所以，你——」歐內托冷眼注視著拉森，就像一位生物學教授看著一隻關在籠子
裏的小白鼠。他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要懷疑拉森，但他正在火冒三丈，而拉森離他最近
，當然火氣就衝著拉森來了。
但是拉森已經習慣了。「所以，我不知道，老闆。埃內斯托是個好飛行員，好學員
；另一位叫克魯茲的也很好。飛機上的引擎幾乎是新的——都才使用了二百小時。飛機
的機體雖說已有六年，可是那也並不足為奇，一直保養得很好。北邊那一帶的天氣也挺
好，猶加敦海峽上空只不過有點稀疏的高空雲而已。」拉森聳聳肩。「飛機失蹤的事情
，老闆，不是每次都能說清楚原因的。」
「可是他是我侄兒！這叫我怎麼向他母親交代？」
「你問過墨西哥那邊的機場了嗎？」
「問過了！連古巴、洪都拉斯、尼加拉瓜那邊的，我也都問過了！」
「也沒有聽到遇險信號嗎？在那一帶的輪船、飛機也沒有什麼報告？」
「沒有，什麼也沒有。」由於拉森問題提得很在行，歐內托的火氣消了些。
「如果是由於機械故障，他也許已經降落在哪裹了，不過……，我看可能性不大，
老闆。要是他們已經安全降落，到現在我們也該知道了。很遺憾，老闆，他很可能是失
蹤了。以前有過這種事，以後也還會有。」
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埃內斯托和克魯茲另有打算，已經在規定的目的地之外的
什麼地方著陸、已經把機上帶的四十千克貨賣掉了，並決定銷聲匿跡。不過這種可能性
他們倒沒有去多想。毒品問題連提都沒有提，因為拉森只是個技術顧問，不是這次行動
的成員，他本人也要求不參與此事。歐內托相信拉森，認為他說的是實話而且不帶偏見
。他覺得拉森這個人向來如此，拿他的錢，替他幹事，而且幹得不錯；再說，拉森並不
是傻瓜－－他知道撒謊、吃兩家茶禮，會有什麼後果。
他們的談話是在麥德林歐內托的豪華別墅房間裏進行的。這套房佔據了全樓的最上
一層，下一層住著他的僕人和隨從。控制電梯的人清楚地知道哪些人可以上去，哪些人
不能上。有人專門負責監視外面街上的動靜。拉森心想，至少他不用擔心有人會偷偷拆
走他車輪外側的輪軸蓋。其實，他也想搞明白到底埃內斯托出了什麼事。僅僅是出了某
種事故？過去這類事故倒是不少。之所以請他來擔任飛行教官就是因為他們飛行技術太
差，走私行動中已經損失了不少飛機。但是，拉森並不是傻瓜，他想到了最近從蘭格利
那邊來的一些客人的命令；他在「農場」那邊受過訓練，是不應當相信什麼巧合的。某
個行動就要開始了，這件事是不是意味著那個行動的第一步呢？
拉森不認為如此。中央情報局幾年前曾那樣幹過。他覺得那樣幹的確很不好，但那
卻是事實。
「你說他的飛行技術很不錯？」歐內托問。
「是我親自教的，老闆。他飛過四百小時，技術相當好；作為一名年輕的飛行員，
應該說他對各種儀表掌握得是相當不錯了。我唯一擔心的是他喜歡超低空飛行。」
「是這樣嗎？」
「在水面上超低空飛行很危險，尤其是在夜間，很容易迷航。如果你老是看著窗外
而不注意觀察儀表，就會忘記哪邊是水、哪邊是天………連有經驗的飛行員不小心這樣
做，結果也會栽進海裏。不幸的是，飛得很低是很好玩的，而且許多飛行員，尤其是年
輕的飛行員都認為敢不敢低飛是具不具有男子漢氣概的一種檢驗。其實這種看法很愚蠢
，飛久了就會明白的。」
「你說過『好的飛行員應當小心謹慎』？」
「我對每個學員都是這樣說的。」拉森嚴肅地答道。「可是總是有人不聽。哪裏都
一樣，這你可以去問世界上任何一位空軍教官。年輕的飛行員年少氣盛、缺乏經驗，經
常做傻事。正確的判斷來自經驗——往往要在經歷了十分嚇人的事情以後才能得到。僥
倖活下來的人是懂得這個道理的，但並不是個個都能生還。」
歐內托細嚼著拉森的話，然後說：「埃內斯托很自傲。」在拉森聽來，這像是在致
悼辭。
「我要再次查一下飛機的保養紀錄，另外再複查一下當時的氣象資料。」
「謝謝你這麼快就趕來，拉森先生。」
「一切聽你吩咐，老闆。我一有消息就向你報告。」
歐內托把他送到門口，然後返回辦公桌後的椅子坐下。科特茲從邊門走進來。
「怎麼樣？」
「我喜歡拉森，」科特茲說：「他說的是真話。他有點傲，但不過分。」
歐內托點點頭表示同意。「雖然是僱來的，但挺不錯。」
……跟你一樣。科特茲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但並未做出反應。他問道：「這些年
損失多少架飛機了？」
「我們是十八個月前才建立檔案的，從那時到現在共有九架。正是由於這個原因，
我們才收了拉森。我覺得那些事故都是飛行員自己的失誤和保養不良造成的。事實證明
拉森是個很棒的教官。」
「但他從不願意介入此事？」
「是的。他人比較單純，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關於這方面的事例可以舉出很多。
」歐內托漫不經心地評論著。「你已經調查過他的背景了吧？」
「是的，一切查對無誤。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即使他是偽裝的，我們也能查清楚。」這句話要是出自一個普通人之口，
就會是：你總不能懷疑每個人吧。歐內托還沒有懷疑每一個人，這不過是他精明世故罷
了，科特茲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的僱主對陰謀詭計見識得很多，他懂得對任何人都得懷
疑。雖說他不是行家老手，但也不是傻瓜。
「你認為——」
「不。飛機出發時，他並不在附近，不可能知道會在那天夜裏起飛，我查過：當時
他在波哥大，和他的情人在一起。他倆吃過晚飯早早就上床了。也許這是一次飛行事故
，但是，我們剛剛聽說美國人打算搞的一項新行動就為了這件事，我看我們不應該把它
看成是飛行事故。我想我應該回華盛頓一趟。」
「能發現什麼呢？」
「我希望找到一點他們在搞什麼的消息。」
「只是爭取？」
「先生，蒐集敏感情報是項藝術－－」
「只要花錢，什麼都能買得來！」
「這你就說錯了，」科特茲微微瞪了他一眼說：「掌握最機密情報的人用錢是絕對
收買不到的。那是危險的－－愚昧的－－以為忠誠可以用金錢買到。」
「那你怎麼搞？」
「這個問題需要你去考慮。不過我想你已經考慮過了。」要想贏得這個人的信任，
最好的辦法是說根本不存在信任這種東西。歐內托以為凡是花錢買不到的忠誠都可以用
威脅手段去得到，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這個僱主可就太蠢了。他總認為他使用暴力是
遠近聞名的，別人聽到他的名字也會聞風喪膽，他卻不知道在運用暴力方面還有些人可
以當他的老師呢。這個人身上有許多事情值得稱道，可是也有許多事情為人所不齒。從
根本上看，他是個外行－－當然是個相當不錯的外行－－很善於從自己的錯誤中吸取教
訓；但是卻缺乏正規的訓練，因此不懂得從別人的錯誤中吸取教訓，那就是：若不記住
從別人的錯誤中得到的教訓，那還算是什麼情報訓練呢？他並不像直接從事秘密行動的
人那樣需要情報和安全顧問，但是在這一方面，他們這些人都不須徵求和採納別人的意
見。他們出身於走私世家，他們在行賄和收買人方面的本領都是從實際中得來的，只是
他們從未學會怎樣對付真正有組織的強大對手－－哥倫比亞人當然不在此列。美國佬還
不具備與其實力相當的勇氣，這完全是這些人的運氣。如果說ＫＧＢ在科特茲身上深深
灌輸了什麼的話，那就是：運氣是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溫特斯上尉和兩個來自華盛頓的人，在埃格林基地特種作戰部隊一幢大樓的一間辦
公室裏觀看了他的射擊瞄準錄影。那兩人均身著空軍軍服，佩戴中校軍銜。此類軍銜的
軍官屬中級軍官，進出這裏很方便，不用通報姓名。
「打得很棒啊，老弟。」其中一位誇獎說。
「他還可以給我出個再難點的題目，」溫特斯不帶絲毫情感說著。「可是他沒有。
」
「當時海面上情況怎樣？」
「三十英里之內沒有任何船隻。」
「把鷲式戰鬥機的錄影帶放放看。」年長的那位中校命令道。他們使用的是四分之
三英寸的錄影帶，這種錄影帶資料容量較大，頗受軍方青睞。熒幕上出現了畢奇式飛機
，在顯示器上看見的編號是ＸＸ一。此外還有許多目標，大多數可以明顯地看出是航空
公司班機，飛得很高。水面附近也有許多目標，但是它們距作戰地帶都很遠。錄影帶還
未放到擊落那架飛機就結束了。這與原來的計畫是相符的。原計畫規定鷲式戰鬥機只須
把發現的這一目標移交給F－一五Ｃ戰鬥機即可。此次作戰的方針很明確，而且截擊地
帶是經過選擇的，為的是避開運輸航道。巧得很，那架毒品走私飛機飛得很低，這就限
制了可能看見閃光和爆炸火光的距離。結果，沒有任何外人看到這次截擊戰。
「很好。」年長的中校說。他們關上了錄影機。
「打了多少發？」年長的中校問溫特斯。
「一百零八發，」上尉答道。「火神這小東西很難控制，我剛一擊發就打出了這麼
多。」
「把那架飛機打得像被鏈鋸鋸了一下。」
「一點不錯，長官。我本來可以早點擊發，可是你不是要求我盡量避開油缸的嗎？
」
「是的。」原來的設想是，一旦有人看見火光，就說埃格林的空軍在那裹進行射擊
演習－－在那一帶打中靶機是常有的事。當然，根本沒有人看到，這更是求之不得的。
溫特斯不喜歡這樣偷偷摸摸地做事。對他來說，打下這些狗雜種完全是光明正大的
事情。當初向他交代任務時，就對他說過販運毒品對美國的國家安全構成了威脅。這個
說法本身就表明無論採取什麼手段來對付它都是合法的。作為一名空軍戰鬥機駕駛員，
他所受的訓練就是為了用這種特殊手段對付對國家安全構成的各種威脅－－就像打活動
靶那樣把它們在空中消滅。可是他念頭一轉，如果它真的是對國家安全的一個威脅，為
什麼又不讓人民知道呢？但是，那不是他管的事，他只是個上尉，上尉只管幹就行了，
不必多想別的。上頭有人說這樣辦好，他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幹掉這架雙引擎畢奇
式飛機幾乎等於謀殺，但是，任何作戰行動都是如此。在奧林匹克運動會上每個人的機
會都是相等的，但在你死我活的戰鬥中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有人蠢到把屁股翹起來讓
別人打，那當然不是他溫特斯的事，特別是如果他要對溫特斯的國家發動戰爭，那就更
怪不到他頭上了。而那種行動就是「對國家安全構成了威脅」，難道不是嗎？
再說，他已經事先給了畢奇式飛機的駕駛員一個警告，不是嗎？如果那個蠢蛋以為
自己鬥得過這架全世界最出色的戰鬥機，哼，他現在一定是學乖了。活該！
「在這一點上，你有什麼問題嗎，上尉？」年長的那位中校問。
「什麼問題呀，長官？」我怎會蠢到說出這種話來！溫特斯想。
他們所抵達的簡易機場跑道比較小，簡直不太適合軍用運輸機起降。參加演藝船行
動的四十四個人乘大客車前往彼得森空軍基地。該基地位於科羅拉多斯普林斯的空軍學
院東面幾英里處。這當然是夜間行車。開車的是大家習慣上稱為「營地管理員」中的一
位。車上靜悄悄的。許多士兵白天剛接受過體能訓練，這時已經睡著了；其餘的也都在
想著自己的事。車子從最後一座山上沿蜿蜒曲折的公路駛下時，大家都醒了。查維斯注
視著掠過的高山。
「這些山挺好看的。」維加說這話時仍帶著睡意。
「尤其是在車子下山的時候看。」
「真他媽棒！」維加咯咯笑起來。「將來我要回到這裏來，好好滑滑雪。」這位機
鎗手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子，又進入了夢鄉。
三十五分鐘以後，車子駛入彼得森基地的大門，就把大家都叫醒了。車子一直駛向
空軍的一架Ｃ—一四一舉星者式運輸機尾部的梯子。士兵們站起身，整理好行裝，然後
魚貫地下車。各小分隊的隊長檢查著各自的隊員，看發給他們的東西是否已帶齊。有幾
位士兵登機前回頭看了看周圍。周圍沒有任何異常，沒有增哨加崗，只看到地勤人員在
加油，在進行著飛行前的檢查。遠處有架ＫＣ—一三五空中加油機正在起飛。過不了多
久，他們將在空中和它相遇，不過誰也沒有想這件事。擔任這架運輸機裝卸長的空軍士
官領大家上飛機，盡量把他們安頓好——他們這次行動是突擊行動，他沒有什麼事可做
，主要是給每人發一副護耳罩。
飛行機組完成起飛前正常的各種程序後，飛機便開始啟動。雖然大家都戴著護耳罩
，但還是感覺噪音很大。機組成員來自空軍預備役部隊，全是飛一般航線的，一路上飛
得很穩——當然除了空中加油那段時間。這架Ｃ—一四一剛爬升到預定高度，便與那架
ＫＣ—一三五會合，後者為其補充了燃料。對機內的士兵來說，空中加油是一種折磨，
機上沒有窗子，不少人肚腸翻騰，極想嘔吐，但是看上去他們像是很適應似的，都靜靜
地坐在位子上。起飛半小時後，這架Ｃ—一四一便向南飛去。士兵們由於勞累，加上無
事可幹，都漸漸睡著了。
大約與此同時，一架鋪低三型直升機在引擎預熱完畢、油箱全部加滿油後，離開了
埃格林空軍基地。保羅上校駕駛該機升至一千英尺，沿二—一—五航向朝猶加敦海峽飛
。三小時後，一架ＭＣ—一三○Ｅ戰爪加油／支援飛機追上了這架鋪低三型直升機。保
羅決定讓上尉來處理空中加油事項。他們還得加三次油。那架加油機將一直跟隨他們，
機上帶著維修保養人員和零件。
「已經準備好，可以加油。」保羅對加油機指揮官通報說。
「收到了。」ＭＣ—一三○Ｅ的蒙泰上尉回答道，同時保持著飛機的平穩。
保羅注視著威利斯把油管接進漏斗形接口。「好了，接好了。」
加油機駕駛艙裏，蒙泰上尉看著輸油指示器上的指示燈，然後按下通話器鍵。「喔
！」聲音沙啞地說：「誰都沒有你幹得這麼漂亮，上校！」
保羅大笑起來，按了兩下按鍵，發出了「卡答卡答的信號，意思是「聽到了」。他
見威利斯有些憂心忡忡，就通過機內通話系統對他說：「幹嘛為她傷神呢？」加油持續
了六分鐘。
「你看我們會在那裏待多久？」加油以後，威利斯問道。
「他們沒有告訴我，不過他們說，如果時間太長，會有人來替換我們的。」
「那就好，」上尉說。他不時地把眼光從飛行儀表上移向防彈座艙外面的世界。飛
機上，作戰裝備已經超載－－保羅是火力萬能論者－－連電子反制儀器的架子都卸掉了
。不管將要執行什麼任務，他們都毋須擔心敵方的雷達；也就是說，不管具體要幹的是
什麼事，反正都不涉及尼加拉瓜和古巴。這樣一來，機上裝人的地方也大了一些，而且
不須要配第二隨航機械師。「你說手套的事有道理。我太太為我做了一對，戴上就是不
一樣。」
「有的人飛起來就是不戴手套。我不喜歡手心冒汗地握著操縱桿。」
「會有那麼熱嗎？」
「是的，挺熱的。」保羅說：「手上出汗不光是因為外面的溫度高。」
「噢，對，長宮。」咦，原來他也害怕呀——跟我們一樣？
「我經常跟人們說，使人害怕的事情你愈是事先多想想，到時候愈是不那麼令人害
怕。不過它們總是很嚇人的。」
機內通話系統裏插進來另一個人的聲音：「你老是這麼說，長官，我們可真有點害
怕了。」
「巴克士官，後面的情況怎麼樣？」保羅問。巴克習慣的位置就在他們兩位飛行員
身後，他負責觀察那些使他目不暇給的儀表。
「長官，要咖啡、茶，還是牛奶？這次飛行的伙食有雞肉飯、烤牛排，想減肥的，
可以吃鱸魚和炒菜——哎，長官，你盯著儀表看的時間過長了。我們他媽的為什麼不帶
個空中小姐呢？」
「因為你和我都太老了，巴克！」保羅笑著打趣說。
「在直升機裏面玩很有味兒呀，長官。又有震動，又有……」
「打從在柯叻基地共事那時起我就一直在教訓他，可是他還沒改。」保羅對威利斯
解釋說：「你的孩子們有多大了，巴克？」
「十七歲、十五歲、十二歲、九歲、六歲、五歲、三歲，長官。」
「上帝啊！」威利斯歎道：「你太太一定是個漂亮女人，中士。」
「她怕我在外面亂搞，所以總是把我弄得筋疲力盡，」巴克解釋說：「我經常飛行
就是為了要躲開她，這是我唯一保命的法子。」
「她的烹飪技術一定很不錯，從你緊繃著的軍服上看得出來。」
「上校是不是又要捉弄我了？」巴克問。
「不是。我只是希望你的體型像卡洛那樣美。」
「變不了啦，長官。」
「好啦，弄點咖啡來吧。」
「馬上就來，上校。」不到一分鐘，中士就來到駕駛艙。鋪低三型直升機的儀表控
制台又大又複雜，但是巴克早就在上面裝上了幾個放置杯子的平衡支架，上面剛好能放
防濺杯。保羅上校很喜歡這個小玩意兒。上校很快地喝了一口咖啡。
「她咖啡也煮得很好，巴克。」
「挺有意思的，不是嗎？」卡洛知道丈夫會把她煮的咖啡也拿給上校喝。她原來並
不叫卡洛。三十六年前，她出生於一個寮國軍人之家。父親是個軍閥，晚年為國英勇作
戰，但這個國家已經與他無緣了。她家共有十人，她是唯一的倖存者。一九七二年在對
付北越人突襲的最後階段的戰鬥中，保羅和巴克兩人把她從一個山頭上救上直升機，那
次遇救的還有其他幾個人。美國人未能救出他的全家，但至少是把他的女兒救出來了。
巴克從一開始就愛上了她，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們倆在佛羅里達有七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不錯，的確挺有意思。」
在那兩架飛機南去時，莫比爾監獄這邊天色已晚。監獄——尤其是南方的監獄——
都極為嚴格地執行各種規例。然而，在律師們看來，這裏的規定往往顯得很寬大，對眼
前的這兩個犯人簡直是寬大無邊了。這兩人將要在艾德摩監獄受電刑，只是日期尚未確
定。因而，莫比爾監獄的獄警並不想干涉他們享受憲法賦予的權利，並不阻撓他們請辯
護律師，也不刁難他們。辯護律師斯圖特充分聽取了情況簡介，走進來後，操著十分流
利的西班牙語問：「他們怎樣對待你們？」
「不知道。」
「拉蒙，你不是尖聲怪叫，亂踢亂踹嗎？」赫蘇斯說。
「這我知道。你不是像金絲雀那樣唱嗎。」
「沒關係，」律師對他倆說：「他們只是告你們用毒品殺人和在海上搶劫，並沒有
別的什麼。赫蘇斯告訴他們的口供對他們根本沒有用。」
「那麼你他媽的就該拿出律師的本事把我們弄出去！」
斯圖特臉上浮現出他倆都需要的神色。
「你去告訴我們的朋友，說如果我們不能出去，我們就會把真相爆出來。」
獄警們已經詳詳細細地告訴他倆，等待他們的命運是什麼。有一個還給拉蒙看了那
種電椅的海報。拉蒙雖然殘暴至極，但是想到自己將被綁在一張硬背木椅上，在腿上固
定著銅帶，頭頂上有一處頭髮在行刑前一天，將由獄內剃頭匠剃光，並且被放上一塊小
金屬片，再用一小塊浸透鹽水的海綿來加強導電性，眼睛被蒙上皮罩，防止眼球飛出…
…拉蒙在佔上風的時候、在手裏握著鎗或握著刀指著手無寸鐵或被捆綁著的人時，是勇
敢得很的。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處於坐以待斃的境地。一周來，拉蒙的體重下降
了五磅。他茶飯不思，整天呆呆地看著電燈泡和牆壁上的插座發愣。他很害怕，但是也
恨自己膽小、恨衛兵和警察把這麼可怕的事告訴他、恨他的同黨不把他救出這個鬼地方
。
「我知道許多東西，許多有用的東西。」
「那也無濟於事。我跟聯邦調查局的人提起過，可是他們對你所知道的東西根本不
感興趣。美國司法部長公開表示，對你們要告訴他的東西毫無興趣。」
「這就怪了。他們總是拿減刑來換情報，總是——」
「這裏行不通。規矩已經變了。」
「你要跟我們說什麼？」
「我會盡力幫助你們。」我想告訴你們要死得像個男子漢，但斯圖特沒說出口。「
今後幾個星期可能發生許多事情。」
律師的話使對方臉上出現了懷疑而又抱一線希望的神色。他自己倒是對此事完全不
抱希望了。美國司法部長打算親自處理此案，而且非常希望能在五點半和十一點的直播
新聞節目中露面。此案的審理速度將會很快，兩年以後將有一個參議院的席位等著他。
如果檢察官能出示他依法審案的紀錄豈不更好。斯圖特清楚地知道，處置毒犯、海盜、
強姦犯、殺人犯一定會受到這位部長所在的阿拉巴馬州廣大公民的歡迎和擁護。辯護律
師斯圖特原則上是反對死刑的，而且已經花費了大量時間和金錢為之抗爭。他曾將一件
案件成功地上訴至最高法院，爭取到五比四的裁決，使其當事人得以重新判決，結果由
死刑改判為九十九年的有期徒刑。雖然他的當事人僅僅服刑四個月便被獄中另一個犯人
殺死了——那人討厭殺害兒童的人，用一根棒子刺進他的腰椎——但斯圖特依然將此視
為一次勝利。他沒有必要喜愛他的當事人，而且一般情況下都不喜愛他們，有時還怕他
們，尤其是怕那些販毒分子。他們指望靠付給他大量現金——通常都是現金——僱他出
庭辯護以換取無罪釋放。他們不懂得打官司並不能保證都能勝訴，特別是對罪犯，辯護
起來是很難的。眼前的這兩個傢伙是有罪的，但犯的不是死罪。斯圖特肯定社會不可能
容許此案……按他的當事人的要求去辦。那樣做，南方的輿論一定會猛烈抨擊的，但是
，斯圖特並沒有競選公職的雄心壯志，可以不去理它。
不管怎麼說，他是他們的律師，他的工作是盡力為他們辯護。他已經探索了進行抗
辯的可能性——由他倆供出情報來換取無期徒刑。他已經查閱了政府方面的檔案，全部
是間接的證據——除了他的兩位當事人以外再無人證，然而物證很充分，而且海岸防衛
隊方面，十分小心地維持了犯罪現場——有些證據雖已移走，但均保存完好；總之，所
有的物證俱在，完全可以說明問題。對那些防衛隊員作出指示及進行訓練的領導者工作
是做得很好的。在那方面是沒有什麼希望了。他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是對他們的可靠性
提出質疑。獲勝的可能性極小，但他只有這個辦法了。
莫比爾分局督察處特工布萊特也在挑燈夜戰。他的手下已經忙了很長時間了。開始
時，他們搜查了死者的辦公室和家。不過，搜查工作是整個工作的開始。這個工作很可
能要進行幾個月，因為所發現的每一份文件、在十一個地方胡亂塗寫著的每一個電話號
碼、桌上和牆上的每一張照片，以及其他每件東西，都得花時間進行調查。此外，還得
向他的鄰居、他辦公室隔壁辦公室裏的人、他的鄉村俱樂部裏的成員，甚至向與他一起
做禮拜的教友進行調查。整整查了一個月以後，在對死者家中花了一個小時進行第四次
搜查之後，出現了重大的突破。這以前，大家都以為已清楚他會在家裏什麼地方藏有什
麼東西。大家發現在他舒適的私人工作室裏——鋪滿全室的整塊大地毯下面，秘密地藏
有一個精緻的莫斯勒保險櫃。沒有找到任何購買單據，也沒有發現保險櫃的密碼。一位
有經驗的特工先試用死者全家人的出生年月的數字來開，但沒有成功。後來又順著這個
思路作了多種嘗試。九十分鐘過去了。他試著下面的數組來看：第一組數字是死者的出
生月份加上一，第二組是死者的出生日期加上二，第三組是死者的出生年份加上三。門
「嘶」地一聲擦著地毯的邊緣開了。
裏面沒有錢、沒有珠寶，也沒有給他的律師的信，只有五張ＩＢＭ電腦的磁碟。布
萊特立即把磁碟和死者的電腦帶到死者的辦公室，那裏配有幾部可相容的ＩＢＭ電腦。
布萊特是個出色的調查人員，很有耐性。他首先打電話給當地的一位電腦專家。那人是
個自由業的軟件諮詢顧問，以前常幫聯邦調查局解決疑難問題。那人說他很忙，來不了
。布萊特告訴他這事與他們正在調查的一件重大刑事案有關。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趕
來了。和許多常幫助聯邦調查局的人一樣，他覺得警察的工作很有意思，但是卻不願成
為他們其中的一員，整天坐在聯邦調查局的實驗室裏，因為公職人員的薪酬遠遠低於他
在外面幹的收入。正如布萊特所預見的，他來後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把死者的個人
電腦和磁碟拿來。
把那五張磁碟抄入新磁碟後，他讓布萊特把原來的磁碟收好，便對副本好好研究一
番。這些磁碟當然是有密碼的，設置密碼的辦法很多，不過這位專家全都很熟悉。正如
他和布萊特原先的估計，計算密碼的程式已永久性地儲存在死者的硬碟上。接下來的工
作便是找出當初使用的選擇方式和儲存數據的密鑰。這一步工作他一連幹了九個小時。
布萊特一直不停地為這位朋友端上咖啡和三文治，同時在思考著為什麼他這樣幹還分文
不取。
「喀嚓！」一隻骯髒的手按下了列印指令鍵，辦公室的雷射打印機開始嗡嗡地印起
來。五張磁片全都存滿了數據，總共不隔行地打出了七百多頁。第三張磁片上的資料打
出後，那位顧問就離去了。布萊特花了三天時間讀了全部資料。然後他再影印六份，供
其他有關的高級特工看。他們現在正圍著大會議桌翻閱著這些資料。
「天哪，這東西簡直不可思議！」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
「三億美元！」另一位驚呼。
「共計多少錢？」第三位比較清醒問著。
「我約略看了一遍，」布萊特答道：「接近七億美元。共有八個購物中心，從沃斯
堡到亞特蘭大。投資涉及十一家大公司、二十三家銀行，而且——」
「我的人壽保險就是在這家公司辦的！他們還是我的國內稅收代理，而且——」
「他的生意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要論藝術，我看這位有些像達文西……」
「不過也太貪心了。要是我沒弄錯的話，他逃稅就達三千萬！不得了，不得了……
」
大凡第一流的計畫，都是絕妙而又簡單的；死者的計畫也是如此，共有八個房地產
開發工程。在每個工程裏，死者均以外資總代表的身分出現。當然名義上說是波斯灣石
油方面或日本實業方面的錢，其資產是通過令人眼花繚亂的種種非美國的銀行管道而轉
為合法的。這個最大的股東用「石油大亨的錢」——冒險投資者常用的說法——買下土
地並使工程立刻開發，然後吸引資本有限的人前去投資開發——這些公司在該工程的行
政管理上沒有發言權，但根據這個聯合企業已有的表現，他們認為投資後的利潤是有保
證的。事實也的確如此，甚至連沃斯堡的一家公司在當地石油工業不景氣的情況下都賺
到錢。到每項工程動工時，投資的銀行、保險公司和富有的個人已經很多，反而使人看
不清產權所有者是誰，而且由於有這些新的投資，當初海外投資中許多已被抽出，又返
回杜拜銀行和其他許多原來出錢的銀行。但是，工程的利潤仍控制在原所有者手中。用
這一辦法，海外投資者原有的投資得以迅速收回，而且還有可觀的利潤；不僅如此，他
們還能不斷從工程的實際運轉中獲得大量利潤，完工後還可從把該處出售給當地的公司
、企業中，得到一筆更大的資金。布萊特估計，這樣每投資一億美元，就可以收回一億
五千萬；這五千萬的利潤是實實在在的，就像華盛頓紀念碑的大理石那樣，絕對跑不掉
。
但是這些電腦磁碟卻未能保得住。
「這裏面的每項工程，每一分錢的投資和利潤，都得經過國內收入署、證券與匯兌
委員會以及相當於國防部人數的律師，可是竟然沒有一個嗅出點異味來！他把這些東西
記錄下來，是為了防備有人欲加害於他——他一定是想用這些情報在執行證人保護計畫
時換取從輕發落的機會的。」
「而且他能成為懷俄明州科迪市最大的富翁。」邁克說：「但是，不是這一行的人
反而會發現了問題。也不知是哪個環節走漏了風聲？我們的朋友是怎麼說的？」
「他們說他們不知道，說他們的任務是把那些人全殺了，而且讓它像是那些人失蹤
了。老闆們顯然是預見到這些人可能會出事，所以把這些情報都作了區分。你們知道要
讓這些笨蛋中的哪一個簽約有多困難嗎？」
「有道理。總部知道這件事了嗎？Ｊ「還沒有，邁克。我想先給你們看看。」布萊
特說：「有什麼看法，先生們？」
「我們如果動作快一些……就能抓到一大筆錢……但是如果他們已經提議這件事由
我們來辦，那就不行了。」邁克說出了心底話。「我想他們還沒有。瞧這件事機密的樣
子，我肯定他們還沒有。賭一美元，誰敢來賭一賭？」
「我不幹。」另一位特工說。他是個會計師，又是律師。「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操心
呢？哎！這的確是個完美的辦法，最好不過了。我看我們應該對他們表示感謝才是，給
我們這麼一個好機會來解決收支平衡問題。不管怎麼說，夥計們，這筆錢已經冒出來了
，我們可以把它統統拿過來。」
「這相當於我們局裏兩年的預算——」
「這等於是空軍一個聯隊的戰鬥機呀，可以狠狠地重整他們。布萊特，我看你應該
向局長報告一下。」邁克說。大家都表示同意。「馬諾今天在什麼地方？」馬諾是莫比
爾外勤部門特工的頭頭。
「大概在威尼斯，」一位特工說：「他要是因外出而沒趕上這件事的話，一定會大
發牢騷的。」
布萊特合上文件夾，繫上活動環扣。他已經訂了凌晨飛往杜勒斯國際機場的飛機票
。
這架Ｃ—一四一舉星者式運輸機提前十分鐘降落於霍華德機場。士兵們原先在洛磯
山科羅拉多地區訓練，那裏的空氣清潔、乾燥；這次飛行通過的空域空氣更清潔、更乾
燥、也較為稀薄；一進入巴拿馬海峽一帶，立即感到空氣又濕又熱，就像進了大蒸籠。
他們帶齊行裝，由裝卸長領著下了飛機。個個都默不作聲，神情嚴肅。氣候的改變使他
們感到鬧著玩的時候已經過去，任務已經開始。他們迅即登上一輛停在機場上的綠色大
巴士，將要被送到科布堡的一個破爛不堪的廢棄兵營裏。
保羅那架鋪低三型直升機，幾小時後也在該機場著陸，隨即被拖進一座由武裝人員
戒備的機庫。保羅上校和機組人員被帶到附近的一個住處待命。
天將破曉時，一架海軍陸戰隊的ＣＨ—五三Ｅ超級公馬式運輸直升機從美艦瓜達康
納爾號起飛。它向西飛過巴拿馬灣，抵達科雷薩爾。這是個軍用的小基地，離蓋亞爾河
道——原巴拿馬運河建設工程最艱苦的一段——很近。該機起飛前，航空母艦飛行甲板
上的人員在它腹部下方掛了個龐然大物。這架直升機笨拙地飛向海岸。二十分鐘後，該
機到達原定目的地上空，滯留一陣，然後在地勤組長的指揮下緩緩下降直至腹下的重物
——一輛通訊車——被擱在水泥場地上。飛機與車子一脫離便立刻飛離該地。接著，一
架較小的ＣＨ—四六運兵直升機飛來，待四個人下機後便飛回母艦。下來的四個人立即
著手通訊車的通訊準備工作。
這輛車很普通，看起來就像裝上輪子的大貨箱，只是有大多數軍車身上那種綠色斑
點的偽裝圖案。不一會兒，車上就變了樣，通訊技術人員開始架起各式各樣的無線電天
線，其中包括一個直徑四英尺的衛星拋物面接收天線。電源線也從早已停在那裏的一台
電源車上接了過來。車上的空調系統開始運作主要是為了保護通訊裝置，而不是供技術
人員享用。雖然他們全都身穿軍服，但沒有一人是軍人。一切均已就位。
或者說差不多已全都就位。在卡納維爾角，一枚大力神—３Ｄ火箭開始發射前的倒
數計時。三位空軍高級軍官和六位非軍方人員注視著約一百名技術人員在完成規定的程
序。他們面帶慍色，因為他們原先準備運載的東西在最後一分鐘被取消。換上了他們認
為不太重要的東西。他們對為這一變動所作的解釋很不滿意。哪裏有那麼多的發射火箭
來幹這種事！但是，誰也沒有告訴他們究竟要幹什麼事。
「發現目標，發現目標，我已發現目標！」溫特斯報告說。Ｆ—一五Ｃ戰鬥機向下
穿出雲層出現在目標半英里之後的稍下方。看樣子，那是架道格拉斯公司生產的四引擎
ＤＣ—四、—六或—七型，反正是個大傢伙——他所截擊的飛機中最大的一種。四個活
塞式引擎和單舵，顯然是道格拉斯公司的產品，而且它出廠的年代肯定早於身後追它的
駕駛員的出生年份。溫特斯看見了從它巨大的活塞式引擎的排氣口噴出的藍色火焰和從
它的螺旋槳上反射出的月光，其餘的都是猜測。
飛行變得困難起來。他離目標愈來愈近，必須減速以免超到它前面。溫特斯關上自
己的普拉特—惠特尼引擎油門，使用一些減速板以增加升力和前進的阻力，同時看著速
度降到二百四十節。
離目標還剩一百碼時，他與目標的速度保持一致。這架重型戰鬥機的機翼微微有點
搖擺——只有駕駛員才能感覺得到。這是前面那架大飛機後部形成的湍流所致。是時候
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握著操縱桿的手指。接著他開了光線很強的著陸燈
。他發現目標已經警覺到。燈光死死地照在前面那架飛機上。他感到機翼又搖擺了一下
。
「前方的飛機，請報出身分，回話。」他用防相互干擾的頻率呼叫。
該機開始轉向——看清楚了，是一架ＤＣ—七Ｂ型，是這種大型活塞引擎班機的最
後一種型號，由於五十年代後期噴氣式客機的出現，它已被淘汰。它排出的火焰較以前
明亮，顯然它已經加速。
「前方的飛機，你已進入空中禁區。迅速報出身分，回答。」對飛行員來說，迅速
這個名詞有特別的含義。
那架ＤＣ—七Ｂ開始俯衝，對著浪尖飛下去。Ｆ—一五Ｃ幾乎是自動地跟了下去。
「前方的飛機，我再說一遍，你已進入空中禁區。立即報出身分！」
它轉向了，朝東往佛羅里達半島飛。溫特斯上尉向後鬆桿並設定武器在待發狀態。
他看了看海面，附近沒有任何船隻。
「前方的飛機，再不報出身分我就開火了！回話。」沒有回話。
現在難辦的是Ｆ—一五Ｃ的火砲系統。它一旦進入待發狀態，立即就能擊中目標。
但是他們要他活捉的。所以他只好集中精力以確保不命中目標。他輕壓扳機，打了不到
一秒鐘。
彈艙裏的砲彈有半數是曳光彈。六管的機關砲的射速每秒近一百發。一串黃中帶綠
的光——宛如科幻影片中的鐳射光——從ＤＣ—七Ｂ機駕駛艙窗外十碼處劃過，並在空
中停了一段時間。
「前方飛機，保持高度並報出身分，否則就叫你吃砲彈。回答。」
「你是誰？你這是在幹什麼？」ＤＣ—七Ｂ機保持著高度回答說。
「報出身分！」溫特斯簡潔地發出命令。
「加勒比貨機。是特別飛行。從洪都拉斯來。」
「你已進入空中禁區。向左轉至三—四—七。」
「我們事先並不知道有這個限制。告訴我們該往哪裏飛，我們就離開這裏，好嗎？
請回話。」
「向左轉至三—四—七。我會一直跟著你。你得準備一套解釋，加勒比。你選了個
很糟的地方進行不亮燈飛行。但願你能自圓其說，因為上校很不喜歡你。把你那又大又
笨的飛機轉向左，快點！」
過了一段時間，對方還沒有任何反應。溫特斯見對方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有些惱火
。他把戰鬥機稍向右錯開，又發射出一串砲彈，逼迫目標執行他的命令。
它向左轉至三—四—七，並開了防撞燈。
「這還不錯，加勒比。保持航向和高度，關閉無線電。我再說一遍，保持無線電靜
默，除非另有指示。不要把事情弄得更糟。我會再跟你通話的，我要一直看著你，通話
完畢。」
一個小時過去了——每秒鐘都像在繁忙時間在曼克頓駕駛法拉利跑車。他們接近海
岸時，溫特斯看見烏雲從北方滾滾而來，雲中還夾著閃電。「得趕在烏雲來到之前降落
。」他想。機場收到了他發出的信號，打開了跑道燈。
「加勒比，我要你在你前方的跑道上降落。你必須照地面導航人員說的去做。通話
完畢。」溫特斯檢查了自己的油量，足夠再飛幾小時。他看著那架飛機頻閃著照明燈進
入那個老式簡易機場的藍色長方形區，便縱情地加足馬力，猛然爬升到兩萬英尺的高空
。
「很好，他已到我們手中。」無線電裏傳來了地面的聲音。
溫特斯沒有答話。他調轉機頭朝埃格林基地方向飛去，心裏想著將與天氣搏鬥一番
，又得忙上一夜。
ＤＣ—七Ｂ飛機在跑道的盡頭停了下來。這時，許多燈亮了，燈光一下子照了過來
。一輛吉普車迅速駛到距離機頭五十碼處停住。車上架著一枝Ｍ二點五○口徑的機關鎗
，鎗身左側掛著一大箱子彈，鎗口對準駕駛艙。
「他媽的，出來，阿米戈（譯者按：使用西班牙語系語言的人）」一個憤怒的命令
透過大喇叭傳來。
飛機左側的前門開了，一個人探出頭來，低頭向下看。他是個白人，四十多歲。燈
光正對著他的臉，使他睜不開眼，仍然辨不清東南西北。當然，這都是有意安排的。
「下來，阿米戈。」一盞燈後有人喊道。
「怎麼回事？我——」
「你他媽的磨蹭什麼！快下來！」
機身旁沒有梯子。駕駛員在門框處坐下，雙手抓住框，懸下身子，一鬆手，便四肢
著地，落到已經裂開的水泥地上。接著，後面的一個人也這樣跳到地面上。他們一著地
，便被身穿軍服、袖子高高挽起的結實的大手按住了。
「面朝水泥地，你這共黨間謀！」一個年輕的聲音衝著他們喊道。
「好極了，終於逮了一架！」另一個聲音喊。「我們逮到一架古巴間諜飛機！」
「你們究竟是——」水泥地上的那人剛張嘴便停住了——Ｍ十六步鎗的三叉抑焰器
頂著了他的後腦，隨即感到腮邊噴來一股熱氣。
「你老實點，不然我就他媽的要你的命！」這第二個人從聲音聽起來比第一個人年
紀大一些。「機上還有人嗎，阿米戈？」
「沒有了。聽我說，我們是——」
「去檢查一下！小心點！」鎗砲士官又說。
「是，鎗砲長，」陸戰隊下士回答。「在門邊替我掩護一下。」
「叫什麼名字？」鎗砲士官問道，同時又用鎗口頂了頂駕駛員的後腦。
「拉索。」
「你來刺探我們演習的情報也不選個好日子，拉索。我們恭候你不少時間了，老弟
！真不知菲德爾還想不想要你們回去……「我看他不像古巴人，鎗砲長。」一個年輕的
聲音說：「是不是個俄國人？你看。」
「嘿，我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拉索不滿地嚷道。
「當然了，拉索。我在這裏，上尉！」有人走了過來，一個新的聲音說道：「很抱
歉我來晚了，溫特斯。」
「我們已經控制了飛機，正派人進去呢。總算逮住了這架古巴間諜飛機。這個叫拉
索。還沒跟另一個說話呢。」
「叫他把頭抬起來。」
一隻粗大的手掌打一下駕駛員的臉，就像玩布娃娃一樣。他抬起頭，這才明白那股
熱氣是怎麼回事兒。一隻很大的日耳曼牧羊犬——他從未見過這麼大的狗——就在三英
寸之外盯著他。他一朝牠看，牠就咆哮起來。
「別驚嚇了我的狗，拉索。」鎗砲士官溫特斯警告他。其實這完全沒有必要。
拉索看不清他們的臉，他們全都背著光。他看得見鎗和狗，有一隻狗就站在他的副
駕駛員身邊。他開始說話時，眼前這隻狗動了一下，嚇得他大氣也不敢出。
「你們古巴人應該比別人清楚。上一次我們就警告過你們不要來偷看我們演習。可
是你們還是來找麻煩，不是嗎？」上尉教訓他說。
「我不是古巴人——我是美國人，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駕駛員終於說出了一句。
「有證件嗎？」上尉問。
拉索伸手去掏皮夾，身邊的狗大聲咆哮起來。
「別嚇倒狗，」上尉警告說：「它們是很容易被激怒的，懂嗎？」
「這些他媽的古巴間諜，」溫特斯氣憤地說：「乾脆幹掉他們，長官。哪個人會來
管這種事！」
「嘿！鎗砲長！」飛機裏有人喊：「這不是間諜飛機。這裏全是毒品！逮到的是架
毒品走私飛機！」
「狗娘養的！」溫特斯顯得有些失望。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全他媽是毒品？見
鬼！」
上尉只是笑著，說：「先生，你今夜飛錯了地方。有多少，下士？」
「他娘的，裝得滿滿的，長官。大麻、可卡因，全有。機上好像全是這些東西，長
官。」
「他娘的毒販。」溫特斯氣得咬牙切齒，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上尉？」
「什麼事？」
「長官，這些飛機，一直這麼飛過來飛過去，簡直鬧翻了天，可是就是沒有人發現
他們，長官。」
似乎得到了某種暗示，機場跑道四周的沼澤地裏發出一陣沙啞的叫聲。拉索是佛羅
里達州人，很清楚是什麼在叫。
「我是說，長官，誰會知道我們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我們就說飛機降落了，
飛機上的人員跑掉了，跑進了那邊的沼澤地裏，後來我們就聽見了尖叫聲，……·怎麼
樣？」他頓了頓。「我的意思是，反正他們是毒販，哪個會真的來過問啊，長官。幹掉
算了，幹掉了他們，世界還會清靜點。怎麼樣？還可以餵鱷魚。它們聽起來餓得很，長
官。」
「沒有任何證據……」上尉沉思著。
「我們誰他媽的都不會說出去的，長官，」溫特斯又加了一句。「只有我們幾個在
這兒，長官。」
「不！」副駕駛員嚷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開腔。這聲喊叫把他後邊的那條狗嚇了
一跳。
「你們給我閉嘴，我們在商量正經事。」溫特斯喝道。
「各位，我看這個士官說得挺有道理，」上尉思考一陣子以後說：「那些鱷魚聽起
來是餓極了。先把他們宰了，士官。這也沒有什麼殘酷不殘酷的，再說鱷魚也不在乎給
它們的是活的還是死的。不過，一定要把他們的證件全掏出來。」
「是，上尉。」鎗砲士官回答。他和小分隊的其餘人員一共只有八個人——都來自
麥克迪爾的特種作戰中心。他們是海軍陸戰隊偵察人員。對他們來說，特種行動是家常
便飯。他們的直升機就停在距這裏半英里的地方。
「好啦，寶貝，」溫特斯邊說邊彎下腰，猛一使勁把拉索抓了起來。「你運毒品也
不選個吉日，老弟。」
「等一下！」副駕駛員大喊一聲。「我們沒有——我的意思是，我們能告訴你們—
—」
「你想說就說吧，老弟。反正已經有命令了。快點。祈禱還是說點什麼，現在正是
時候。」
「我們是從哥倫比亞飛來的——」
「這倒真有點新鮮，不是嗎？」溫特斯拉著拉索邊說邊朝樹林走。「你還是跟上帝
說吧，老弟。他也許會聽幾句，不過也許不聽……」
「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你們。」拉索說。
「我可沒興趣！」
「可是你們不能——」
「我當然能。你以為我是幹什麼的，老弟？」溫特斯故意逗他。「別擔心，我會做
得很乾淨利落的。我不喜歡像你們那樣，用毒品使人慢慢活受罪。」
「我上有老、下有小……」拉索抽噎地說。
「多數人都這樣，」溫特斯表示贊同。「他們會活下去的。我想你已買了保險的。
瞧那邊！」
另一個陸戰隊員把手電筒對著灌木叢照去。那下面有一條鱷魚。拉索從未見過這麼
大的鱷魚，牠至少有十二英尺長。牠的一對大眼在黑暗中發出黃光，其餘部分呈綠色，
像根木頭。當然還張著嘴。
「這裏夠遠了，」溫特斯說：「別讓狗過來，他媽的！」
這條鱷魚——他們叫牠尼科迪默斯——張開大嘴，發出「嘶嘶」聲，令人毛骨悚然
。
「求你們別……」拉索懇求著。
「我可以把什麼都告訴你們！」副駕駛員再次表示。
「告訴我們什麼？」上尉鄙視地問。他的語氣顯然是在說：為什麼不死得像個男子
漢？
「我們從哪裏來、誰給的貨、要到哪裏去、無線電密碼、誰要來接我們，統統告訴
你們！」
「好，把他們的證件掏出來。錢、汽車鑰匙，全掏出來，把他們全身剝光，然後再
開鎗。這次要幹得漂亮點。」上尉說。
「我全都知道哇！」拉索喊叫著。
「他全都知道，那豈不更好？」溫特斯打趣地說：「把衣服脫下來，老弟。」
「等一下，溫特斯。」上尉走上前去，用手電筒在拉索的臉上照了照。
「你知道些什麼，我們會有興趣的東西？」這是個沒有聽到過的聲音。他雖然也身
穿軍服，但並不是陸戰隊的人。
十分鐘後，他倆的供詞全錄到了錄音帶上。他們早已知道其中大多數人的名字，但
是，那個簡易機場的位置卻是新情況，無線電密碼他們也是第一次得知。
「你放棄請辯護律師的權利嗎？」那人問。
「放棄！」
「願意與我們合作？」
「願意！」
「那好。」
拉索和副駕駛員——他名叫班內特——被蒙上眼睛帶至一架直升機。次日中午他倆
將被帶到一個美國地方法官面前，然後，由美國聯邦地方法院的一位法官審問；太陽下
山時，將被帶到埃格林空軍基地內的一個偏僻的地方——那個地方是新建的，四周有高
高的圍牆，而且由表情嚴肅的人擔任警衛。
他倆很幸運，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溫特斯曾擊落五架飛機，是個王牌戰鬥機駕駛員
。溫特斯這時早已在返回埃格林的途中。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第十章 出發
布萊特晉見局長以前，出於禮貌，先去見副助理局長摩瑞。
「你一定是搭頭班飛機來的。案件進展得怎麼樣？」
「海上搶劫案——報上是這麼說的，進展順利。我來是因為從中發現了新情況。死
者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骯髒。」接著，布萊特開始向他介紹情況。幾分鐘後，他從公事包
裏取出文件夾。
「多少？」
「還沒確定。這要由世界金融問題的行家來仔細分析，但是……嗯，看起來有七億
美元。」
摩瑞吃了一驚，端著的咖啡差點濺出來。他放下杯子，將信將疑地問：「你說多少
？」
「你沒聽錯。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二十四小時前才看完這些東西。摩瑞，我還只
是約略看了一遍。如果有錯，也只能是說少了。不管怎麼樣，我想應該盡快拿給局長看
。」「不用說，司法部長和總統也都得看看。你打算什麼時候見胡克博？」
「半小時以後吧。想跟我一起去嗎？這種國際上亂七八糟的事，你比我強。」
聯邦調查局有很多個副助理局長。摩瑞的頭銜定義不太分明，他戲稱自己只不過是
個「外勤配角」。其實，他是局裏處理恐怖活動問題的頭號權威，還是調查國際上形形
色色的組織如何進行人員、武器、金錢轉移問題的專家。此外，他還具有許多外勤方面
的經驗。由於這些原因，局長和負責調查工作的執行助理局長比爾常委託他負責監督某
些重要案件的偵破工作。所以，布萊特先到他的辦公室絕非出於偶然。
「你的情報確實嗎？」
「我剛才說了，還沒有全部證實。不過，我掌握了一大堆帳號、交易日期、金額以
及可以循線調查的線索。」
「所有這些都是因為海岸防衛隊——」
「不，長官。」布萊特猶豫了一下。「嗯，也許是吧。因為知道了死者不乾淨，我
們就比較徹底地調查他的背景。即使沒有海岸防衛隊，我們最終也會找到這些東西的。
實際上，我常往那裏跑。其中的原因你是知道的。」
「是的。」摩瑞點點頭。優秀的特工有兩個特點，一是有韌力，一是相信自己的直
覺。布萊特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死者家裏搜查，是因為他覺得他家裏一定還有什麼其他
東西。「你是怎麼找到那個保險櫃的？」
「那傢伙的轉椅下墊了一塊膠墊。你知道，前後移動椅子，時間久了，墊子會漸漸
離開原位的。我去了幾次，一共在那張椅子上坐了有個多小時吧，我注意到墊子移離了
原位。就把椅子拉開，想把墊子復位。這時我突然想到－－這倒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事實果然如此。」布萊特笑了笑。他完全有理由感到自豪。
「你應該把它寫出來投稿給《調查者》，」－－《調查者》是司法部的內部新聞簡
報－－「把這個經驗告訴大家。」
「我們辦公室有個精通保險櫃的人。保險櫃打開之後，剩下的問題就是找出磁碟的
解密號碼了。我們在莫比爾找了個人幫我們解決了問題－－那人現在也還不知道磁碟上
有什麼資料。他常來幫我們，知道不應該對磁碟上的東西慼興趣，事實上，他也的確沒
對它顯出什麼興趣。我想我們在採取行動弄到這筆錢以前得嚴格保密。」
「我們還不曾有過一個購物中心呢，不過我還記得曾把那個無上裝酒吧弄到手。一
摩瑞笑著拿起電話，按了局長辦公室的號碼。「早晨，莫伊拉，我是摩瑞。請告訴局長
我們有要事要見他，比爾也要去。兩分鐘以後到。」摩瑞放下電話，說：「走吧，布萊
特。一出馬就連連得勝的事是不多見的。以前見過局長嗎？」
「只是在派對上打過兩次招呼而已。」
「他人挺不錯。」摩瑞說著，帶著他走出房間。局長辦公室不遠，就在鋪著地毯的
走廊的那一端。他們半路上遇到了比爾。
「你好，布萊特。你父親好嗎？」
「捕了不少魚。」
「他是不是還住在基島？」
「是的，長官。」
「你會對這件事很感興趣的，比爾。」摩瑞說著，推開局長辦公室的門，帶他們走
進去；一見到局長秘書，他打住話題。「我的天呀！莫伊拉，你真漂亮！」
「當心點，摩瑞先生，不然我就告訴你太太！」但是，莫伊拉的確很漂亮。她的衣
著很合身，化妝也很得體，臉上不時泛著紅暈——準是近來有了心上人。
「請你原諒，女士，」摩瑞對她獻殷勤。「這位瀟灑的年輕人是布萊特。」
「你早到了五分鐘，布萊特先生。」莫伊拉不用查看預約表就知道。「要咖啡？」
「不，謝謝，女士。」
「很好。」她見局長不在打電話，就說：「你們可以進去了。」
局長的辦公室很寬敞，可以在裏面開會。胡克博任現職之前，在芝加哥擔任聯邦檢
察官，在專業上有突出的建樹。他要是不到聯邦調查局來，就可能已坐上了芝加哥的美
國地方法院上訴法官的席位。他也完全可以當之無愧地擔任美國任何一個刑事律師事務
所的所長。但是，自從他通過律師資格考試那天起，他就決心終生為一個事業奮鬥：將
罪犯丟入監獄。他之所以作這個選擇，一個原因是他的父親在禁酒令之戰中受了苦，他
永遠忘不了他的父親只不過對南方的強制執行禁酒令的人說了一句好話，身上就留下了
疤痕。與父親一樣矮小的胡克博將保護弱者不受惡人欺負，視為自己的終生使命。在追
求這一使命的過程中，他不僅有出色的分析頭腦，更有著出自宗教方面的熱忱。在這個
以愛爾蘭天主教徒為主組成的部門裏，他這位少有的猶太人被選為十七位愛爾蘭人民團
體的一名榮譽成員。現在特工們都親切地稱他為胡克博而不是「胡克博局長」。
「你父親曾跟我一起工作過，」胡克博在與布萊特握手時說：「他住在馬拉松的基
島上，是不是？還在捕海鰱嗎？」
「是的，長官。你怎麼知道的？」
「他每年的感恩節都會寄張卡給我。」胡克博笑著說。「說來話長了。他沒有把這
件事告訴你，真叫我吃驚。情況怎麼樣？」
布萊特坐下來，打開公事包，取出一袋文件，遞給胡克博，然後開始報告。剛開始
時他還有些拘束，十分鐘後便流利起來。胡克博迅速地翻閱著這些文件，同時仔細聽著
布萊特所說的每一句話。
「我們考慮有五億多美元。」布萊特做了個結論。
「從這些資料看，年輕人，不止這個數目。」
「我還沒有來得及仔細分析，長官。我覺得應該盡快給你看。」
「你的想法很對。」胡克博仍低頭看著資料。「比爾，司法部裏哪些人做這件事最
合適？」
「還記得負責那件信貸案的人嗎？他是個追查金錢來往案件的老手，好像叫馬堤吧
，」比爾回答說：一是個年輕人，鼻子很靈。另外，我看摩瑞也應該參加。」
胡克博抬起頭。「怎麼樣？」
「我沒意見。遺憾的是我們得不到什麼佣金。我們得快點動手。一旦他們察覺，就
會——」
「那倒沒什麼關係，」胡克博沉思著說，但是我們沒有理由消極怠工。這麼大的損
失對他們是個很重的打擊。其他事情嘛，我們……抱歉。好，摩瑞，我們就決定吧，快
點行動。那一件海盜案有什麼麻煩嗎？」
「沒有，先生。現有的物證就足以定他們的罪。當被告的辯護律師剛開始提出錄口
供的手段有問題，聯邦檢察官就把被告的供詞往桌上一摔。據說他這樣做時在微笑著。
他告訴那位律師別想搞什麼，他已經取得了足夠的證據來將他們判以電斃。他的確正準
備這樣做。他正在催促早日開庭，打算親自出馬並參與全部過程。」
「看來我們手上的這件案件關係到一個人的政治生涯。」胡克博說：「這裏面有多
少是做給人看的，多少是實質性的呢？」
「他在莫比爾那邊對我們一直挺好，長官。」布萊特說。
「是啊，國會裏的朋友愈多愈好嘛。」胡克博很表同意。「你對此案完全同意嗎？
」
「是的，先生。證據確鑿。新發現的情況本身就能說明問題。」
「如果說他們只是打算殺掉他，為什麼遊艇上有那麼多錢呢？」摩瑞問。
「誘餌。」布萊特答道。「據我們掌握的供詞，他們實際上是要把這些錢帶到巴哈
馬群島去交給接頭人的。從這份資料上你也可以看出，死者本人生前常常親自處理大樁
款項的交易。這也許是他購買遊艇的重要原因吧。」
胡克博點點頭。「很有道理。摩瑞，你不是告訴了那位船長——」
「是的，長官。他吸取了教訓。」
「好。我們再回到錢的問題上來。摩瑞，你去跟司法部協調一下，有什麼情況隨時
透過比爾告訴我。我要你訂一個下手的日期——給你三天時間。布萊特和莫比爾地區當
局因發現了這個問題將受到表揚——不過，這件事在我們動手以前要一直使用代號。」
使用代號就意味著要對中央情報局保密。這對於進行美國的大多數反情報的聯邦調查局
來說並非新鮮事。「布萊特，想個代號出來。」
「海鰱。家父一直對捕捉海鰱極感興趣；再說，海鰱又很能鬥。」
「我應當親自到基島那邊去看看。我還沒有捕到過比梭子魚大的魚呢。」胡克博停
了一會兒。摩瑞想，他一定是在想問題，可是在想什麼呢？不管是在想什麼，反正胡克
博臉上一副狡黠的神色。「時機是再好不過了。很遺憾我不能告訴你們為什麼。布萊特
，代我向你父親問好。」說著，局長站起身，會議即告結束。
莫伊拉注意到他們出來時每人都笑容滿面，比爾甚至還向她眨了眨眼。十分鐘後，
她已經在保險櫃裏放了個新的檔案夾，標籤上有著打字機打出的海鰱一詞。她把這個文
件夾放入「毒品」那一格。胡克博告訴她幾天之內就會有新的資料進來。
摩瑞和比爾把布萊特一直送到他的車旁，看著他駕車離去。
「莫伊拉怎麼啦？」車走後，摩瑞問。
「有人說她有了男朋友。」比爾說。
「是時候了。」
四點四十五分，莫伊拉把她的電腦鍵盤和打字機都蓋上塑膠罩。她又一次補妝，這
才輕盈愉快地走出辦公室。辦公室裏的人都在為她高興，可是她竟一點也沒有意識到。
其他幾位秘書、行政助理，甚至局長的貼身保鏢，這幾天都忍著不去評論她，惟恐弄得
她難為情。可是今天晚上，顯然她是要外出赴約。情況是很明顯的；不過，莫伊拉認為
自己的保密功夫到家，誰也看不出來。
莫伊拉身為高級行政秘書，在停車場有一個專用的車位，這是她享有的優待之一。
幾分鐘後，她的車已駛上西北區的十號大街。車子右轉彎拐進入憲法大道。平日她都是
再往南朝亞歷山德里亞方向開回家，而這一次，她卻一直向西開過羅斯福大橋進入阿靈
頓。這時正值緊忙時間，但似乎路上的車輛都善解人意，讓路給她。二十五分鐘後，她
來到七角地，在一家意大利餐館前停車。她對著車子的倒後鏡照了照，確信自己的妝化
得很好，這才進入餐館。孩子們今晚得到麥當勞買晚餐吃，不過他們都能理解。她告訴
他們她今晚要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家。她自以為他們會相信她的話，其實她應該知道他們
很容易就識破了她的謊話，就像她過去曾很容易地就看穿他們的謊話一樣。
「抱歉打擾一下。」她一進門就對女店主說。
「你一定是莫伊拉吧，」年輕的女店主立即對她說。「請隨我來，迪亞斯先生在等
你。」
科特茲－－迪亞斯－－坐在餐館後面角落的一個雅座裏。莫伊拉肯定他會挑一個較
暗且不惹人注意的地方，而且一定是背對著牆，臉朝外，這樣好讓她一進來時就能看見
。這兩點她都只對了一部分。科特茲在這個地區是很謹慎的。中央情報局的總部距這裏
不到五英里，聯邦調查局的成千上萬人就住在這一帶，萬一哪位高級反情報官員也喜歡
這家餐館，也來光顧一下呢？他認為聯邦調查局裏沒有人知道他的長相，但是情報員可
不是只靠猜測而拿報酬的。科特茲的緊張心情並非沒有道理，不過，他並未攜帶武器。
在他所幹的這一行裏，帶武器往往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是外人不知情，當然也就
不這樣認為。
科特茲見她走過來，便站起身。女店主一下子就意識到這頓「工作晚餐」是怎麼回
事，便很快地轉身離開——她覺得那蠻不錯的——互相抓緊彼此的手，交換著異常熱情
的吻，儘管他們正置身在如此公開的場合。科特茲讓他的情人坐下，為她斟了一杯白葡
萄酒，然後在她對面坐下來，侷促不安地開口說：「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你等了多久了？」莫伊拉問。煙灰缸裏已有六、七個煙蒂。
「快一個小時了。」他看起來很滑稽地答道。很明顯地，他是在自我消遣，她想。
「可是我來得並不晚啊。」
「我知道。」說著，他笑起來。「你把我弄得像個傻瓜，莫伊拉。我在家裏可從不
這樣幹。」
她誤解了他的意思。「很抱歉，迪亞斯，我不是存心——」
多麼絕妙的反應！科特茲心想，好極了！他隔著餐桌抓住她的手，眼中閃著光芒。
「別自尋煩惱了。有的時候，男人當個傻瓜也挺有意思的。原諒我這麼唐突地請你來。
是這麼回事，生意上出了點小問題，突然要我飛到底特律。既然我已經到了離你不遠的
地方，我就想乾脆見見你再回家去。」
「出了問題……？」
「需要在汽化器的設計上做點變動，這樣可以節省些燃料；另外，還得把工廠裏的
一些車床換一下。」他揮了揮手，接著說：「問題已經解決了。這些事情也是常有的，
而且，這還給了我一個藉口到這裏來走一趟。也許我該感謝你們的環境保護局或是其他
什麼政府機構，他們老是抱怨空氣受到了污染。」
「我願意親自給他們寫封信——如果你需要的話。」
他的語氣有了改變。「能再次見到你，實在太好了，莫伊拉。」
「我是怕——」
「不，莫伊拉。」他的情感明顯地在臉上反映出來。「害怕的是我。我是外國人，
又很少到這裏來，很多人會——」
「迪亞斯，你住在哪裏？」莫伊拉問。
「在喜來登酒店。」
「那裏有客房服務嗎？」
「有。但是，為什麼——」
「我兩小時之內是不會感到餓的。」說完，她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我們現在就
走，好嗎？」
科特茲在桌上丟下兩張二十美元的鈔票，領著她走了出去。這使女店主想起國王與
我中的一首歌。五分鐘以後，他倆便進入了喜來登酒店的大堂。他們快步走向電梯，邊
走邊警覺地四下張望，希望不要被人發現，不過各自的目的卻不一樣。他的房間在十樓
，那是一間相當高級的套房。莫伊拉進門時幾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在隨後的一個小時
裏，她的心裏只有這位她以為是叫迪亞斯的男人。
「太好了。」最後，他說。
「你指什麼？」
「新的汽化器出了點問題，這實在是太好了。」
「迪亞斯！」
「我得處理些品管方面的問題，這樣他們就會每星期都叫我去底特律。」他一邊摸
著她的手臂一邊說。
「怎麼不在這裏建廠呢？」
「勞工成本太高。」他一本正經地回答。「當然，吸毒方面的問題倒是會小一些。
」
「那邊也吸毒？」
「是啊。他們把那東西叫做巴蘇可。它的品質很差，不適合出口，可是我的廠裏吸
的人很多，還都喜歡得不得了。」停了一會兒，他又說：「莫伊拉，我本想開個玩笑的
，可是你卻逼著我談生意上的事。你是不是對我失去興趣了？」
「你在想什麼？」
「我想，趁我現在還能走，我得回委內瑞拉去。」
她的手指在他身上稍稍探索了一下，「我想你很快就會恢復過來的。」
「這話使我高興。」他轉過頭去吻她，目光停在她的身上。晚霞透過窗子照進室內
，灑在她的玉體上。她意識到他在凝視自己，趕快去抓毯子，他阻止了她。
「我已經不年輕了。」她說。
「世界上的每個孩子都認為自己的媽媽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儘管許多做媽媽的並
不美。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孩子是帶著愛心去看的，而且看到愛得到了回虧。情人
眼裏出西施啊，莫伊拉。而且，說真的，在我看來你的確很美。」
這一來，話終於說明白了。他看到她的眼睛睜大了，她的嘴脣在顫抖，她的呼吸在
加深，她的胸脯起伏愈來愈大。科特茲第二次地感到羞愧。他聳聳肩——想打消羞愧。
當然，這種事情他過去幹過，但那都與年輕的女子幹的。那些年輕的單身女子追求的是
冒險，尋求的是刺激；而眼前的這一位卻有許多不同點。相同也罷，不同也罷——他提
醒自己——別忘了，你是有任務在身的。
「請你原諒。我是不是使你難堪了？」
「沒有，」她輕聲說：「現在沒有。」
他笑著看著她。「現在，你是不是想吃晚餐了？」
「是的。」
「好。」
科特茲站起身，從浴室門後拿出浴巾。這裏的服務很周到。半小時後，晚餐車便推
進了客廳——莫伊拉一直留在睡房裏。那個男侍應一離開，科特茲就推開睡房的門。
「你害我扮演了一個不誠實的角色。他朝我懷疑地看了一眼。」
她笑起來。「你可知道我在房間裏藏了多久？」
「你點的東西太少了。只吃這點沙律怎麼夠呢？」
「我要是發胖，你就不會再來找我了。」
「在我來的那個地方，我們是不數女人的肋骨的。」科特茲說：「看見太瘦的人，
我就會認為又是巴蘇可的罪過。我住的那個地方，那些上了癮的人甚至連吃飯都會忘記
。」
「有那麼嚴重嗎？」
「你知道巴蘇可是什麼東西嗎？」
「可卡因。我看到的報告上是這樣說的。」
「劣質的——品質差到販毒的都不把它弄到美國來——再加入化學成分，這些化學
成分對人腦有害。這東西在我家鄉正在成為禍害。」
「在這裏，情況也很糟。」莫伊拉說。她看出這件事使她的情人和局長一樣擔心。
「我已經跟我家那邊的警方說了。我說如果我的工人腦子受了這東西的害，他們怎
麼能工作呢？可是警方只是聳聳肩，含糊其辭地說了不少藉口——但是，許多人因此而
死，他們死於巴蘇可、死於毒販的鎗下，可是就不見有人設法制止。」科特茲說著，做
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你知道，莫伊拉，我不光是個資本家。我的工廠給人提供就業
的機會，為國家賺錢，而這些錢可以供人們蓋房子，供人們教育孩子。不錯，我很有錢
，可是我也幫著建設我的國家——就用這雙手。我的工人，他們來找我，對我說他們搶
去的。」他接著說：「我想去報警，可是他們不會採取措施的；我想去找軍隊，可是軍
隊也是不會干預的。你是為聯邦調查局工作的，是吧？是不是也沒有人想點什麼辦法呢
？」科特茲說明到這裏，幾乎屏住呼吸，揣測著會得到什麼答案。
「你應該看看我替局長打的報告。」
「報告。」他氣憤地哼了一聲。「報告誰都能寫出來。在我家那邊，警察寫了很多
報告，法官也進行了調查——結果還不是老樣子！我的工廠要是也這樣辦，不到多久，
我就得撤到山上的草棚裏去住，就得到街頭去討飯吃！你們局裏有做什麼事嗎？」
「當然。而且比你想象的要多。目前就在幹一些事情，不過，我不能說就是了。辦
公室裏的人都說原來的規矩在變，只是我還沒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再過幾天，我們局長
要飛到哥倫比亞去見他們的司法部長，而且——啊！我不該向任何人洩露，這件事必須
保密。」
「我會守口如瓶的。」科特茲要她放心。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多少，」她小心翼翼地說：「有個新的行動很快就要開始。我
不知道是什麼行動。管他是什麼呢，反正局長並不太喜歡。」
「如果對犯罪分子是個打擊，他為什麼不喜歡呢？」科特茲以一種迷惑不解的語氣
問。「你們可以在街頭開鎗把他們打死。要是真的這樣，我就請你們局裏的人吃一頓！
」
莫伊拉只是笑了笑，說：「我會轉告他們的。那些信上都這麼說——各種各樣的人
都寫信給我們。」
「你們局長真該好好聽聽他們的意見。」
「總統也該好好聽一聽。」
「也許他會聽的。」科特茲說。今年是大選年……「可是他已經聽了。不管是什麼
變化，反正是從那裏開始的。」
「可是你們局長不是不喜歡這件事嗎？」他搖搖頭。「對我們國家的政府，我是不
理解的，我也沒有必要去理解你們的政府。」
「不過這件事也真怪。這還是第一次我不知道情況——嗯，我不能跟你講。」莫伊
拉吃完沙律，然後看著空酒杯。科特茲給她倒滿酒。
「你能告訴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你們局長動身去哥倫比亞時，你打個電話給我。」他說。
「為什麼？」她大吃一驚，但並沒有直接表示拒絕。
「國事訪問都要花幾天時間，不是嗎？」
「我想是吧。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局長不在，你這個當秘書的工作就不多，對不對？」
「對，工作不多。」
「那我就到華盛頓來。」科特茲從椅子上站起來，繞著桌邊走三步到莫伊拉身後。
莫伊拉的浴巾鬆鬆地搭在肩上。他抓住了這個機會。「我必須明天一早飛回家去。跟你
在一起，一天是顯然不夠的，寶貝。唔，我想你已經準備好了，對嗎？」
「你呢？」
「看看吧。我有一件事一直弄不明白。」說著，他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
「什麼事？」
「為什麼當可以得到一個女人的愛時，有人竟會傻乎乎地反倒要去吸毒自娛呢？」
這的確是科特茲永遠不能理解的事。不過，他也用不著去理解。
「任何女人嗎？」說著，她向睡房走去。
科特茲一把拉下她身上的浴巾。「不，不是任何一個女人。」
「上帝啊！」半小時後，莫伊拉感歎道。她的胸脯上盡是汗——她和他的汗。
「我犯了錯。」他臉朝下趴在她身邊，喘著粗氣說。
「什麼？」
「你們局長飛往哥倫比亞的時候，你不要打電話給我！」說著，他笑起來，好讓她
知道那是在開玩笑逗她的。「莫伊拉，我不知道這種事一個月裏我能不能幹一次以上。
」
一陣咯咯的笑聲。「也許你不該幹這麼猛，迪亞斯。」
「那怎麼可能呢？」他轉過頭看著她。「從小到現在，我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呢
！可是我已經不是孩子了。女人可以青春永駐，怎麼男人就不行呢！」她細味著他這句
明顯的謊話。他已經使她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我不能打電話給你。」
「你說什麼？」
「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她大笑起來。科特茲從床上跳起來，從外衣口袋裹掏出
錢包，然後咕噥了一句髒話。
「名片沒有了——噢！」他從桌上拿起便條紙，寫了號碼。「這是我辦公室的電話
號碼。通常我不在辦公室——白天我都在下面的車間裏，晚上我在廠裏，周末也在廠裏
，有的時候我就在廠裏睡。不過，不管我在哪裏，康秀拉總能找到我。」
「我得走了。」莫伊拉說。
「告訴你的局長，他必須在周末去。這樣我們就可以在鄉下過兩天。我知道山裏有
一個安靜的小地方，從這裏幾個小時就能到。」
「你認為你能受得了？」說著，她又擁抱了他。
「我會注意飲食並加緊鍛鍊的。」他對她許下了諾言。最後一次親吻後，她離開了
。
科特茲關上房門，走進浴室。他得到的情報並沒有預期的那麼多，可是他的新發現
卻可能非常重要。「規矩在變。」不管變成什麼樣，反正胡克博局長不喜歡，不過顯然
還是同意了。他打算去和哥倫比亞的司法部長進行討論。科特茲記得胡克博和那位司法
部長很熟，三十年前讀大學時他倆在同一班。胡克博的妻子去世，那位司法部長還飛到
美國參加了葬禮。這次，這位局長還要帶蓋著總統官印的什麼東西……也罷，科特茲有
兩位同事正在新奧爾良，為那兩個笨蛋在那艘遊艇上殺人的事見律師。那件事肯定聯邦
調查局是插了手的。所以，不管那邊出現了什麼情況，他都會得到消息的，而得到的消
息一定會對他有參考價值，他可以從中獲得線索。
科特茲洗著手，抬頭看見鏡子裏的那位得到這些珍貴情報的男人，感到自己一點也
不喜歡鏡中的男人。他聳聳肩，打消了這個感覺。這並不是第一次，當然肯定也不會是
最後一次。
二十三時四十一分，發射開始。大力神—三Ｄ的兩個巨大的固體燃料起飛助推火箭
在預定時間點火，產生出一百萬磅的推力，整個飛行體在熾熱的火光中——從薩凡納至
邁阿密均可看得見——突然躍離發射台。一百二十秒鐘後，固體燃料火箭被拋棄，同時
，助推器中心部分的液體燃料引擎點火，將飛行體猛力順發射方向推得更高、更快及更
遠。整段時間內，飛行體上的儀器都從運載火箭將數據發向卡納維爾角的地面站。其實
，設在古巴北端的蘇聯監聽站，以及位於卡納維爾角外海上的一艘也掛著紅旗的拖網漁
船也都收到了這些無線電信號。大力神—三Ｄ是廣泛用於軍事目的而發射的飛行器，蘇
聯人之所以對這些發射很感興趣，是因為蘇聯情報部一份未經證實的報告說，運載火箭
頂端的衛星已經過專門的改裝以截獲極其微弱的電子信號——至於是哪種信號，該報告
沒有具體說明。
它飛得更快更高了。剩下的火箭現在已有一半脫離了飛行體，第二節液體燃料引擎
開始工作。在距發射點一千英里處，第三節開始點火。在卡納維爾角的鋼筋水泥控制室
內，工程師和技術人員們注意到一切仍在按計畫進行，看來這種早在五十年代後期就設
計出的運載工具至今仍是適用的。第三節在準確位置準時燒毀。有效載重艙以及第四節
即變軌級火箭仍在飛行，後者在等待著點火的適當時機，以便將有效載重艙推至預定的
對地同步高度。一旦抵達該高度，這顆衛星便會自動在赤道的某特定位置上方與地球同
步運轉。在這一空檔時間裏，地面控制室內的人員趕忙喝咖啡、上廁所、複查發射中得
到的數據。大家都認為，這些數據與工程師們的估計完全一致。
半小時後出現了問題。變軌級提前點火——看起來似乎是自己造成的——將有效載
重艙推到了所需的高度，但卻沒有推到原定的位置；而且，有效載重艙不是準確地在相
對靜止於原定的同步狀態，而且沿偏心軌道在赤道上方作偏８字形不平衡運動。即使有
時位於預定的經度上空，它也無法對高緯度地區進行所需的覆蓋。雖然前段時間一切正
常，成千上萬的零件均完全依照原設計發揮了作用，但這次發射並未獲得成功。負責前
三節的工程技術人員搖搖頭，充滿同情地看著負責變軌級的工程技術人員，後者神情沮
喪地觀察著發射控制監測系統。發射失敗了。
然而，有效載重艙並不知道這些。預定的時間一到，它就與變軌級分離，開始按原
定計畫運作。長達十米且很重的機械臂自動伸出。距它兩萬英里的地球對它的吸引力透
過潮汐力，使這顆衛星永遠面對下方。太陽能電池板打開，將太陽的光能變為電能，把
衛星上的電池組充電。最後，巨大的拋物面天線開始形成。由一種特殊的金屬—陶瓷—
塑膠材料製成的外部框架在不斷受到陽光加熱的情況下，依照「記憶」中的構造逐步展
開，三小時後形成了一個直徑為三十米的幾乎十分完美的拋物面天線。如果距這顆衛星
很近，就能看到它的天線邊上有一個製造公司的標誌。放置這塊標誌牌實在是個錯誤，
因為不可能有人距它那麼近；但這卻是符合傳統的作法。標誌由金箔製成，上面漆著主
要承包商為ＴＲＷ公司，衛星名為流紋岩—Ｊ。這顆衛星已經是此種過時的系列的最後
一顆，一九八一年出廠後便一直閒置在倉庫裏——等於每年耗資十多萬美元——等待著
不知何年何月才會被發射；因為中央情報局和國家安全局早已有了使用先進的信號獲取
設備的新式小巧的電子偵察衛星。其實，這顆過了時的衛星上已經在發射前裝上了一些
新儀器，其巨大的接收天線已使這些儀器效果更佳。當初設計流紋岩衛星是為了竊聽蘇
聯的電子發射信號，遙測其飛彈試驗，截取其防空雷達的旁瓣信號和微波塔台的散射信
號，甚至接收中央情報局官員和特工在敏感地點投放的諜報裝置所發出的信號。
這次失敗對卡納維爾角的人沒有多大影響。空軍的一位公共事務軍官發表聲明，大
意是說這次（秘密）發射未能到達預期的軌道。這一情況已被蘇聯人所證實。蘇聯人原
來估計該衛星會相對靜止於印度洋上空，而結果它卻在巴西—秘魯邊境上空擺動——從
那個位置根本看不到蘇聯。他們認為美國人竟然允許它開機工作是很奇怪的事情；但是
，在加州海岸外面的另一艘拖網漁船上，他們竊聽到這顆衛星周期性地向地球上某個接
收站發送有密碼的無線電信號。然而，這些信號究竟是什麼內容，蘇聯人並無太大興趣
。
這些信號均被亞利桑那州哈瓦丘堡附近一輛難以歸類的通訊車上的拋物面衛星接收
天線所接收。這裏的技術人員開始根據這些信號校準自己的儀器。他們並不知道，這次
發射已被人們認為是一次失敗，只知道有關這次發射的一切都是保密的。
熱帶叢林，查維斯想。叢林裏面有一種怪味。這倒沒什麼，怪味還不像蛇那樣使人
倒胃口。查維斯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既恨蛇又怕蛇——不論是什麼蛇。他不知道是
什麼緣故——使他不安的是怕蛇的該是女人，男人不應該怕蛇——但是，一想到這種細
長且蠕動著的沒有腿、不會眨眼、不斷吐著紅舌頭的東西，他就汗毛直豎。牠們有的懸
在枝條上、有的藏在倒下的樹幹底下，等他走過時好向他發動襲擊，在他身上暴露的部
位咬上一口。他知道牠們逮到機會就會咬他的，而且一旦被牠咬到就會死。所以他一直
在提防著。只要他提高警覺，蛇就咬不到他。至少他手上有無聲的武器，能不出聲響地
把牠們殺掉。真他媽討厭的蛇！
他終於到了路上。他本該留在泥濘中，可是他想躺在一塊乾的、沒有草也沒有樹的
地方。他先使用ＡＮ／ＰＶＳ—七夜視鏡對周圍仔仔細細地觀察一番，看見沒有蛇，這
才深深嘆了口長氣，把塑膠水壺從身上取下來。他們已經行軍了六個小時，走了約五英
里——在叢林裏行走是很艱難的——但是按要求，他們必須在天亮前到這條路上，並且
不被敵方發現——敵方已經得知他們要來。查維斯已經兩次發現他們，每次都是兩個憲
兵。他們並非真正的士兵，至少查維斯認為他們不是真正的士兵。查維斯帶著他的班繞
過了他們，穿過了沼澤地。大家的動作輕得就像……蛇一樣——他有意挖苦自己。他本
可以輕輕鬆鬆地幹掉這四個人，但那不是他們的任務。
「幹得不錯，丁。」拉米雷茲上尉來到他身邊。他們的聲音都壓得很低。
「他們都睡著了，這些笨蛋。」
上尉在黑暗中笑了笑。「我討厭他媽的叢林，到處都是蟲蟻。」
「蟲蟻還沒什麼，長官。我不喜歡的是蛇。」
他倆朝路的兩個方向仔細看看，什麼也沒有。拉米雷茲拍了拍查維斯的肩膀，便去
檢查班裏其他人的情況。他剛剛離開，一個人影便在三百碼外的樹林中出現了。他正朝
查維斯的方向移動。嘿，太好了！
查維斯退到一棵矮樹下，放下衝鋒鎗。鎗內沒有裝上子彈，連蠟製子彈都沒有。又
有一個出來了，但卻朝向另一個方向走去。戰術太差，查維斯想。兩人一組他們不就可
以相互支援了嗎。唉，真遺憾！天快放亮，最後一抹銀色月光透過森林的第一層枝葉灑
下來，但下面還有兩層枝葉擋著，此時此地仍是黑漆漆的。那個人影愈來愈近了——查
維斯用夜視鏡注視著。那人腳步很輕——至少他還知道該怎樣走路才不會發出大的聲響
——走得很慢，眼睛注視著路邊，耳朵傾聽著周圍的動靜。查維斯關掉夜視鏡，把它從
頭上取下，然後從刀鞘裏抽出匕首等著。近了，只有五十碼了。查維斯縮起身子，把腿
收在胸下。還剩三十英尺。他屏住呼吸，要是能夠讓心臟停止跳動，他也一定會那樣做
——以便減小聲音。這次只是鬧著玩的，如要真的是實戰，一顆九毫米口徑的子彈早就
擊中這人的腦袋了。
這位哨兵走過來，朝矮樹下看了看，沒有發現異常，剛剛邁出第二步，只聽到沙的
一聲，便臉朝下摔倒在地，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感到背後有把刀頂著。
「黑夜屬於我們忍者。先生，你死了。」
「沒錯，你已經把我幹掉了。」那人輕聲說。
查維斯把他的身子翻過來。是個少校，頭上戴著綠扁帽。看來，敵方的確不是憲兵
。
「你是誰？」那人問。
「參謀士官查維斯，長官。」
「嗯，你剛才『殺』了個叢林戰教官，查維斯。幹得好。能讓我喝口水嗎？我們一
夜都沒睡。」查維斯讓他到樹叢裏去，他也跟了去，取出水壺，然後也喝了一口。「你
是哪個部隊的——慢著，是十七團三營的，對嗎？」
「黑夜屬於我們忍者，長官，」查維斯點頭以後說：「你去過嗎？」
「要到那裏去擔任營裏的參謀。」少校擦了擦臉上的血。剛才那一跤摔得重了些。
「對不起，長官。」
「這不怪你，中士。是我的過失。我們出動了二十個人。沒想到你們走進來這麼遠
，我們都沒有發現。」
遠處傳過來一輛車的聲音。一分鐘後一輛漢姆吉普車的車頭燈照了過來。這是一輛
新式的大型高級吉普車。車上的人宣布演習結束。那位「死了的」少校走過去集合他的
人，拉米雷茲上尉也把自己的部下集合起來。
「這是最後一次考核。」他對全班說：「白天好好睡一覺。今晚開始行動。」
「我不信。」科特茲說。他已從杜勒斯機場搭頭班飛機來到亞特蘭大。他在一位同
事租來的小汽車裏跟他見了面。車子正以最高時速奔馳在亞特蘭大市的外環公路上，他
倆在車內討論著得到的情報。
「把它叫做心理戰吧，」那人說：「無法討價還價，一點餘地都沒有，完完全全要
按謀殺罪論處。拉蒙和赫蘇斯不可能得到任何減刑的考慮。」
科特茲看著窗外的車流。他根本不在乎會怎樣處理這兩個僱用的殺手，他們和其他
的恐怖分子一樣，本來就是犧牲品，況且，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麼要他們去殺人。他現在
考慮的似乎是一些有關美國禁止貿易行動的不連貫且支離破碎的情報。運貨飛機失蹤的
數量是前所未有的。美國人處理這件案件的方式與往常不同。聯邦調查局長在做一件連
自己都不喜歡的事，而且局長秘書都不知道是什麼事。「規矩在變」，這意味著什麼可
能性都有。
一定是基本的東西。對，可以肯定。但究竟是什麼呢？
在美國政府裏、海關裏、毒品管制處裏、海岸防衛隊裏，都有我們花了巨款僱用的
可靠情報員，可是他們當中沒有一個報告過這方面的任何一點情況。執法機構都被蒙在
鼓裏——只有聯邦調查局的局長除外。這位局長雖然不喜歡這件事，可是不久要去哥倫
比亞……是某種情報行動？不。是「主動措施」嗎？「主動措施」是ＫＧＢ的行內話，
可以指從向記者提供假情況到非法活動這中間的任何一種做法。美國人會這樣做嗎？他
們以前還沒有這麼做過呢。他凝視著車窗外掠過的景色。他是個經驗豐富的情報官，他
的職業是從點點滴滴的蛛絲馬跡中判定人們在做什麼。至於說他對他的僱主很反感，那
是另一回事。這是個自尊心問題，再說，他對美國人更反感。
他們到底在進行什麼呢？
科特茲不得不承認他的確不知道；但是，一小時後他就要上飛機，六小時後他就得
站在老闆面前說：他不知道。他實在不願那樣做。
是根本性的東西。規矩在變。聯邦調查局局長不喜歡它。局長秘書不知道。哥倫比
亞之行相當神秘。
科特茲自我寬了寬心。管他是什麼，反正不是迫在眉睫的威脅。卡特爾是絕對保險
的。會有時間進行分析和採取對策的。事實上，在這個走私集團裏有很多人可以犧牲，
有很多人會去搞清楚的。不久以後，卡特爾會像以往那樣使其行動適應這種不斷變化的
情況的。他所要做的是以充分的理由，去說服他的老闆認識這簡單的事實。老闆才不會
去過問偷運毒品、必要時殺人的拉蒙、赫蘇斯和其他任何小卒的死活呢。對他來說，只
要能保證毒品能繼續交到消費者手上就行。
科特茲的思慮又回到飛機失蹤的問題上。從前，美國人雖然動用了那麼多雷達和飛
機，但每個月也只是截獲他們一、兩架，可是最近兩周內他們就已有四架——好像是四
架——失蹤了。這意味著什麼呢？過去，「作戰損失」一直都有，「作戰損失」是個軍
事術語，指的無非就是飛行事故，只是美國人可能不知道。他的老闆之所以僱用拉森，
原因之一就是為了減少這種資源的損耗。而且，此舉確實獲得了一些成效——但是最近
卻不行了。為什麼損失會突然增加了呢？要是美國人用什麼辦法截獲了這些飛機，那麼
，飛機上的人員就該在法庭上和監獄裏出現，不是嗎？科特茲不得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也許是破壞行動？會不會有人在飛機裏放了炸彈，就像阿拉伯的恐怖分子幹的那樣
……？不太可能……也許有可能。有人檢查過嗎？不用放很大的炸彈就能奏效。對低飛
的飛機而言，稍微有一點小的損壞，就會給駕駛員帶來殺身之禍——還沒來得及排除，
飛機就會從低空墜下去。一個小雷管就行，甚至不到一立方厘米……他得好好查一查。
不過，真要是這樣，那又會是誰幹的呢？美國人嗎？要是人們知道美國人在飛機裏放炸
彈，會出現什麼局面？他們會冒這種政治風險嗎？很可能不會。那麼，又會是誰呢？有
可能是哥倫比亞人。某個哥倫比亞高級軍官，完全出於個人的意願……也許是拿了美國
佬的錢？有這種可能。科特茲肯定這不會是哥倫比亞政府採取的行動，因為那個政府裏
也有許多提供情報給他們的人。
一定是炸彈嗎？為什麼不會是加入了雜質的汽油？為什麼不會是在引擎上做了手腳
、不會是控制電纜被磨損………或是飛行儀表出了毛病呢？拉森曾說低飛時必須注意觀
察儀表，他是怎樣說的？要是某個機械師移動了航空地平儀的位置呢？或者有意安排使
它失效電子系統上出了點毛病？使一架小飛機在空中停飛，困難嗎？這該問誰？問拉森
嗎？
科特茲在內心裹嘀咕。這完全是漫無方向的亂猜，一點也不像個職業老手。可能性
太多了。他知道某件事可能正在發生，但卻不知道是什麼事，他承認只是有這種可能。
失蹤飛機數量異乎尋常地多，也許只是統計上的反常現象——他並不認為是這樣，但卻
不得不考慮這種可能性。一連串的巧合——世界上沒有哪一所情報學院鼓勵自己的學員
去相信巧合——然而，在科特茲的情報生涯中，不是已經有過許多奇怪的巧合嗎？
「規矩在變。」他不知不覺中說出了口。
「你說什麼？」司機問道。
「到機場去。我要搭乘飛往加拉加斯的班機不到一個小時就要起飛了。」
「是，老闆。」
科特茲的飛機準時起飛。為了一個相當明顯的原因，他得先到委內瑞拉去。莫伊拉
或許會好奇，也許要看他的機票，也許會問他搭乘的是哪班機；再說，美國的特工可能
不太注意飛往委內瑞拉的乘客，而對直接飛往波哥大的人比較感興趣。四小時後，他換
機抵達了埃爾多拉多國際機場，在那裹，一架私人飛機接他飛過了阿巴拉契山。
武器裝備的發放與往常一樣，但有一點除外。查維斯注意到誰也沒有在領取單上簽
名。陸戰中領取裝備都是要簽名的，這樣，如果有損壞或遺失，雖然不一定要賠償，但
必須以某種方式說明理由。
然而這一次卻破了例。
各人攜帶的武器彈藥略有不同。班裏的偵察員查維斯負重最輕，機鎗手之一的維加
負重最大。查維斯除了一枝ＭＰ五ＳＤ二衝鋒鎗外，還帶了十一個彈匣，共有三百三十
發子彈。班裏兩名士兵的步鎗配備的Ｍ—二三○榴彈發射器是全班所帶的唯一重型武器
。
他穿的軍服不是普通的那種有條紋和斑點的陸軍迷彩服，而是很結實的卡其布衣服
。這樣做是為了不致使偶爾看見他們的人——如果有的話——看出他們是美國人。卡其
布衣服在哥倫比亞不大引人注目，而叢林迷彩軍服卻比較顯眼。沒有配發鋼盔，只有一
頂綠扁帽，還有一塊紮頭髮用的頭巾，一小罐綠色噴漆和兩枝臉部偽裝用的偽裝油彩，
有一個裝有幾張地圖的防水地圖匣——拉米雷茲上尉也帶了一個。每人都發到了一條十
二英尺長的繩子和一個抓環、一部高級的民用短距離調頻收音機——它比軍用的那種好
而且便宜、一架日本製的七倍小型雙筒望遠鏡、一個各國陸軍通用的美式偽裝網——其
實是西班牙製的。武裝帶上掛著兩個容量各為一公升的水壺，帆布背囊內還有一個容量
為二公升的水壺——這是美製民用的。還有許多淨水藥片——他們得自己解決水的問題
，這並不奇怪。
查維斯帶的物品還有：一個有紅外光鏡頭的頻閃光燈，因為他的任務之一，是為直
升機選擇和標示降落地點，以及一個用於同樣目的的ＶＳ—一七信號布板；一塊信號鏡
（而且是鐵製的，不易打碎），用於不宜使用無線電時；一個小型手電筒；一個打火機
——這比火柴管用得多；一大瓶輕步兵當糖果吃的強力止痛藥；一瓶含可待因的止咳藥
；一小盒凡士林藥膏；一個瓶裝擠壓式ＣＳ催淚氣體；一個包括牙刷在內的武器擦拭工
具包；備用的電池及一副防毒面具。
由於查維斯只帶四枚荷蘭製的ＮＲ—二○Ｃ一式手榴彈和兩枚荷蘭製的發煙彈，所
以他的負重較輕。班裏其他的人攜帶荷製殺傷炸彈和一些荷製ＣＳ催淚彈。實際上，這
個班所帶的武器和彈藥全都是在巴拿馬的科隆買的。科隆正迅速成為西半球最方便的武
器市場。在那裏只要有現金，就能買到武器。
攜帶的食品是一般的即食食品。衛生方面的主要問題是食水問題，幸好他們都學會
了使用淨水藥片，忘了的人在挨了拉米雷茲上尉的訓斥之後都會得到止瀉藥片。每個人
還在科羅拉多時就都已再次注射了預防這一地區流行的各類熱帶病的藥物，而且大家都
帶著專為軍隊生產的無臭驅蟲藥——市場上出售的驅蟲靈就是這家工廠生產的。班裏的
醫護兵帶了滿滿一箱藥品。每個步鎗手都有自己的嗎啡皮下注射器和一塑膠管的作為血
漿代用品的靜脈注射液。
查維斯帶了一把鋒利無比的砍刀、一把四英寸長的折疊刀，當然還瞞著拉米雷茲上
尉，帶了三個形狀不規則的星形飛鏢。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查維斯的負重剛好是
五十八磅，是全班最輕的。維加和另一名班用機鎗手負重最重，達七十一磅。查維斯把
全部用品背起來試了試，然後把背囊的背帶調整到最舒適的位置。這點東西算不了什麼
。他的負重只是體重的三分之一，男子漢背著它完全可以持續很長時間，而不會感到體
力不支。他的靴子很合腳，還帶了幾雙乾襪子。
「丁，幫個忙。」維加說。
「好的，維加。」查維斯把這位機鎗手的背囊背帶收緊。「怎麼樣？」
「正合適，朋友。嗨，扛最重的鎗確實有獎賞啊！」維加開玩笑說。
「一點不錯，大熊。」維加在班裏力氣最大，每次負重也最大，大家就給他取了個
「大熊」的外號。
拉米雷茲走過來，逐一檢查各人的行裝。他幫其他人拉緊背帶。最後，確信每人的
裝備都很合適、每件武器都擦得乾乾淨淨。檢查完別人後，他就讓查維斯檢查他的裝備
。然後，他走到班隊伍面前。
「好——有沒有身上痛的、腳上起泡的？」
「沒有，長官！」全班回答。
「都準備好了嗎？」拉米雷茲咧嘴笑著問——這一笑掩飾了他與其他人一樣的緊張
心情。
「準備好了，長官！」
還有一件事沒有做。拉米雷茲收下大家的身分識別牌，把每個人的識別牌連同錢包
及其他身分證件分別裝進一個個塑膠袋，然後把他自己的也裝進一個塑膠袋。最後又數
一次袋子的數目，把它們放回班裏的桌子上。到外面後，各班分別坐上一輛五噸卡車。
幾乎沒有人相互招手。雖然大家在訓練中都結下了友誼，但大都局限於各班內部。每個
由十一人組成的單位都是一個獨立的團體，其成員相互間十分熟悉，都說得出彼此的射
擊技術如何，甚至連性生活方面的故事都說得出來。大家結下的友誼很深，有的甚至成
了刎頸之交。事實上，相互之間比朋友還親，誰都知道自己的生命要靠夥伴們的技術來
保障，誰都不想在戰友面前示弱。雖然相互間可能曾有過爭論或爭吵，但是現在都在一
個團體之中。幾個星期的訓練已把大家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拉米雷茲是腦，查維斯是
眼，維加和另一位機鎗手是拳頭，其他各位也都是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他們已經做好
了一切準備。
卡車一起開到那架直升機後面，一個班一個班地登上飛機。查維斯注意到的第一樣
東西是飛機右側七點六二毫米的迷你機鎗。鎗旁站著一位空軍士官，他身穿綠色連身褲
，頭戴噴了偽裝色彩的飛行頭盔。機鎗上的彈鏈直接連著一個很大的彈藥箱。查維斯以
前對空軍沒有多少好感——他們不過是一群搞同性戀的卡車司機罷了。但這位站在機鎗
邊的士官看起來很嚴肅、很能幹。飛機左側的相同位置上也有一枝這樣的鎗，只是旁邊
沒有人。飛機尾部也放有這種機鎗。隨機機械師——識別牌上寫著巴克——領大家到指
定位置後，把大家都安頓好，叫大家都繫上安全帶，然後他進行了檢查。查維斯沒有和
他說話，但感覺他曾去過他們營地好幾次。查維斯到這時才發現這架直升機比他以前見
過的都大。
隨機機械師做完最後一次檢查，便走到前面，把頭盔上的電線插入機內通話系統。
不一會兒，直升機的雙渦輪引擎就轟鳴起來。
「看來挺好。」保羅對著通話器說。引擎已經預熱過，油箱亦已加滿。液壓系統的
一個小毛病已被巴克修好。現在，這架鋪低三型直升機一切準備就緒。保羅上校按下報
話機鍵。
「塔台，這是夜鷹二五，請准滑行。回話。」
「二五，這是塔台，准予滑行。風向一—○—九，風速六節。」
「收到了。二五開始滑行。通話結束。」
保羅扭了扭總變距操縱桿上的油門桿手柄，將駕駛桿輕輕前推。由於這架大型直升
機的體積和引擎的功率，它得先滑到跑道盡頭的停機坪上才能飛起。威利斯上尉轉過頭
，看看有無車輛來往。夜已深了，沒有車輛來往。一位地勤人員在直升機前倒退著，手
裏揮著兩根發光的指揮棒指引他們向前滑行。五分鐘後開到了停機坪。這時，兩根指揮
棒合在一起指向右方。保羅向他還了個軍禮，最後看了他一眼。
「好了，讓我們上路吧。」保羅把油門開到最大，又一次檢查了引擎儀表。一切都
很正常。飛機的機頭先離地數英尺，然後在飛機前行時突然降下。接著，飛機開始升空
，在地面上突然捲起一陣塵土——由於跑道四周有藍色燈光，所以看得見。
威利斯打開導航系統，調整好電子地形顯示器。有一個活動的地圖顯示器，它與電
影鐵金剛勇戰金手指中占士邦使用的那個很相像。鋪低三型直升機可以使用與地面聯絡
的都卜勒雷達系統導航，可以使用雷射陀螺儀的慣性系統導航，也可以通過衛星導航。
它先是一直往南飛到巴拿馬運河上空，看起來像是在進行常規的安全巡邏。不過他們並
不知道他們距離設在科雷薩爾的演藝船行動通訊聯絡點僅有一英里。
「運河的土方工程量很大呀。」威利斯說。
「以前來過這裏嗎？」
「沒有，長官。是第一次。八、九十年前幹這件事可是不容易呀。」說著，他們飛
過一艘大型貨櫃船。飛機被這艘船的熱煙氣浪衝得有些顛簸。保羅向右移動以鑽出氣浪
。還要飛兩小時，現在把乘客叫起來尚無意義。再過一小時，為他們的回程加油的那架
ＭＣ—一三○Ｅ戰爪式加油／支援機就要起飛了。
「是啊，要搬動大量的土方。」過了一會兒，保羅上校說。他在座椅裏動了動身子
。二十分鐘以後，他們已經飛到加勒比海上空，正沿○—九—○度即正東方向飛。
半小時後，威利斯說：「看那個東西。」從夜視裝備上，他們看到一架雙引擎飛機
正向北飛行，距離也許有六英里。他們是從它的兩個活塞引擎發出的紅外光看見的。
「沒有開燈。」保羅說。
「不知道上面裝的是什麼。」
「一定不是聯邦公司的班機。」而且還可以肯定，他不可能看見我們，除非他也戴
著我們這樣的夜視鏡。
「我們可以靠上去，用迷你機鎗——」
「今夜不行。」真遺憾，我可不是不想打……「你認為我們乘客的任務——」
「要是可以讓我們知道，上尉，他們早就會告訴我們了。」保羅接著他的話說。他
自己當然也很想知道。瞧他們的樣子，很像是去獵熊，上校想。穿的不是標準的軍裝…
…顯然是秘密進入——唉，這一點我不是幾星期前就知道了嗎——不過，很明顯，他們
計畫要在那裏待一段時間。保羅從未聽說過政府曾這樣做過。會不會是哥倫比亞人在耍
花樣……不大可能。我們在那裏至少要停一個月時間，所以他們可能打算要我們支援，
也許在太危險的時候，要我們把他們撤出去……上帝呀，又要重演寮國那樣的事了，他
得出了結論。幸好我把巴克帶來了。這裏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個老兵了。保羅上校搖搖頭
。青春到哪裏去了呢？
你的青春不是一直在駕駛直升機、幹各種與聊的事情中度過的嗎？
「我在十一時方向的水平線上發現一艘船。」上尉說。飛機向右轉了幾度。交代任
務時已經說得很明白，務必不讓任何人看見或聽見這架飛機。這就意味著要避開輪船、
漁船和潛艇，要遠離海岸，高度要保持在一千英尺以下，而且不許開防撞燈。從受領的
任務看來，這次飛行與戰時飛行一模一樣，把飛行安全規定全給拋到一邊去了。即使是
執行特種作戰任務，不顧飛行安全規定也是反常的事——保羅提醒自己。一定是要明刀
明鎗地幹了。
此後，他們再沒有遇上其他情況。一看見哥倫比亞海岸，保羅就要求他的機組全體
人員高度戒備。巴克和比恩兩位士官打開他們的電動迷你機鎗的電門，並拉開了身邊的
機門。
「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友好國家的領空。」威利斯說。飛機已在托盧北面進入陸地
上空。他們使用微光儀器搜尋道路上的車輛，因為他們也需要提防這裏的人。他們的航
線有意避開有人居住的地區。飛機上的旋翼有六塊葉片，不像小一點的直升機發出的聲
音那麼大。從遠處聽來，這種聲音與渦輪引擎飛機沒有多大區別；而且在方向上具有詐
敵性——即使有人聽見了，也很難辨清來自何方。飛過泛美公路，飛機往北拐，從普拉
托東部飛過。
「巴克，再過五分鐘就到一號降落點。」
「好的，保羅。」巴克應道。分工早已明確：比恩和柴爾茲每人負責一枝機鎗，巴
克負責投放。
一定是執行戰鬥任務，保羅心想。他微微一笑：巴克若不是估計到會挨子彈，是不
會這樣稱呼我的。
巴克士官起身走到飛機中部，告訴前兩個小分隊的人解開安全帶，還舉起手，用手
指顯示出還有幾分鐘降落。兩位上尉都點了點頭。
「已看見一號降落點。」不一會兒，威利斯說。
「我來駕駛。」
「正駕駛操縱。」
保羅上校繞著降落點飛了一圈，盤旋進入了根據衛星照片選定的平地上空。威利斯
仔細地俯視地面，沒有發現一個人。
「沒有看到人，上校。」
「要降落了。」保羅對機內通話系統說。
「準備！」直升機機頭抬起時，巴克喊道。
查維斯和班裏的其他人站起身，臉朝機尾方向走到貨艙門口。飛機著地時，他的雙
腿給震得略微向下彎曲了一下。
「下！」巴克打手勢叫他們下飛機。他站在門口等待下機的人，並拍一下每個人的
肩膀記數。
查維斯緊跟在拉米雷茲後下了飛機。他腳剛一著地便往左走以避開機尾的旋翼。頭
頂上，旋翼仍在飛轉，其葉片離地十五英尺，這樣可以不致打到人。
等他們全部下了飛機，巴克說：「下完了，下完了，可以起飛！」
「知道了。」保羅說著，加大了油門。飛機離開了地面。
聽到引擎轟鳴聲愈來愈大，查維斯轉過頭去看。那架不亮燈的直升機幾乎看不見，
只能看到它鬼怪似的輪廓離開地面，感到飛速旋轉的旋翼捲起的塵土先是打得臉發痛，
漸漸地，打過來的不那麼痛了，最後不再有塵土打來－－飛機已經飛遠了。
查維斯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他國的國土，他早該預料到這一
點。這次可不是演習，而是實戰。他唯一能返回的路已被切斷——飛機飛走了，看不見
了。雖然身邊有十個人，可是他猛地還是產生出一種強烈的孤寂感。但是，他是個受過
訓練的人、是職業軍人。他抓起子彈上了膛的鎗，很快便得到了力量。自己並非完全孤
獨。
「出發！」拉米雷茲輕聲對他下了命令。
查維斯向山林中走去。他知道全班會跟在他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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