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熾天使書城 }=-
Clear and Present Danger
【第一章】
第十一章 抵達目的地
在離查維斯參謀士官三百英里的地方，原古巴情報機關上校科特茲正坐在現在的老
闆的辦公室裏打盹。幾個小時前他剛到這裏，便有人告訴他，老闆正在忙——也許是正
在和他的情婦調情，甚至可能是跟他太太吧，科特茲想。雖然不太像，但也不是不可能
。他已經喝了兩杯本地上好的咖啡——以前這是哥倫比亞最賺錢的出口作物——但仍沒
用處。前天晚上的辛苦勞累和長途跋涉使他疲憊不堪，現在又要開始適應這裏的高原氣
候。科特茲真想睡一覺，但他又不得不待在這裏等著向老闆報告。這傢伙根本不懂得體
貼人。在古巴情報機關時，他可以先寫個簡單的報告交上去，睡幾個小時，然後到正常
上班的時間再談。但古巴情報機關裏都是些行家，而他自己找上門為之服務的都是些外
行。
凌晨一時三十分，走廊上才傳來腳步聲。科特茲站起身，趕走了睡意。門開了，老
闆滿面春風地出現在門口，一定是剛和他的一個情婦鬼混過。
「了解到什麼情況？」歐內托開門見山地問道。
「還沒有什麼具體的東西。」科特茲情不自禁地打了呵欠答道。接著，他把搜集到
的情報講了一遍，大約用了五分鐘。
「上校，我花錢僱你為的是要得到結論。」歐內托提醒他。
「不錯。不過，在高層次上得到結論需要時間。如果不是僱用我來這兒，憑你以前
那套蒐集情報的方法，最多只能知道一些飛機失蹤，或者你有兩個部下被美國佬逮住之
類的情報。」
「關於他們在船上的審訊，有什麼消息嗎？」
「很反常。也許全是他們虛構出來的。」科特茲在椅子上坐下來，很想再喝一杯咖
啡。「但也可能是事實，不過我不太相信。這兩個人我都不認識，當然也就無法確定他
們的話有多大的可信性。」
「他倆都是麥德林來的人。拉蒙的哥哥過去在我這裏幹得不錯，是在同Ｍ—十九游
擊隊的戰鬥中戰死的，死得很英勇。拉蒙也是一直在我這裏幹的，我不能不給他一個機
會，這是個面子問題。他並不聰明，不過倒挺忠誠。」
「他要是死了，不會引起多大麻煩吧？」
歐內托毫不遲疑地搖搖頭。「不會。他知道有些什麼風險。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定得
殺掉那個美國人，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告訴他們什麼東西。至於那個美國人——他是個賊
，一個愚蠢的賊。他認為我們不會發現他的偷竊行為。他想錯了。所以我們把他除掉了
。」
也除掉了他的家庭，科特茲想。殺人是一回事，還強姦少女……那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這些事用不著他操心。
「你肯定他們不會告訴美國人－－」
「他們只知道要上遊艇，用錢表示他們的誠意，把毒品藏起來。給他們的指示是：
把人殺了之後，就到巴哈馬把錢交給我的一個股東，將遊艇悄悄沉掉，然後按慣用的手
段，把毒品偷運到費城。他們只知道那個美國人使我不高興，但並不知道他到底幹了些
什麼。」
「他們一定知道他在『洗錢』，他們一定會告訴美國人的。」科特茲耐著性子指出
了這一點。
「是的。不過幸運的是，這個美國佬幹得非常巧妙。我們是很謹慎的，上校。事先
我們就務求做到沒有人能了解到這個賊到底幹了些什麼。」歐內托笑著說，他仍然沉溺
在同情婦做愛之後的溫存中。「他狡猾得很呢，那個美國佬。」
「如果他留下了什麼記錄，怎麼辦？」
「沒有，那個市的一名警官為我們搜查過他的辦公室和家－－他幹得非常小心，美
國聯邦調查局不會察覺到他曾經去過那裏——這以後我才下令動手殺人。」
科特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老闆，你不至於不懂得應該在事前把一切都告訴我
吧！若你信不過我的本事，為什麼要僱我來？」
「我們這樣幹了已經好幾年了。我們能對付這種事，不需要——」
「俄國人會因為你幹了這種蠢事而把你送到西伯利亞去的！」
「別忘了你在跟誰說話，科特茲先生！」歐內托提高了嗓門。
科特茲忍氣吞聲，盡量心平氣和地說：「就因為那些美國佬沒法阻止你的走私活動
，你就以為他們是白癡了？他們的弱點在政治方面，而不是在技術上。這你不懂，還是
聽我解釋吧。偷越他們的國境如同探囊取物，因為他們的國境向來都是開放的。你以為
這說明他們無能。其實不然。他們的警察效率高得很，其手段的科學性堪稱世界第一。
連蘇聯的ＫＧＢ都讀美國警察的教科書、學他們的技術，你不知道吧？而美國警察看起
來笨手笨腳，可能是因為他們的政治領袖不允許他們按自己的想法去幹，也不讓他們放
手去幹。一旦這些限制取消了，他們立刻會以另一種形象出現。美國聯邦調查局，那些
聯邦警察的手段高得叫你瞠目結舌。我可是領教過的——他們在波多黎各追捕我，差一
點就把我和奧赫達一起逮住了——可是，我畢竟是個訓練有素的情報軍官。」
「是的，是的。」歐內托按捺著性子。「你打算跟我說什麼呢？」
「那個死鬼美國佬到底為你幹了些什麼？」
「他替我們透過外國銀行轉移了大批巨款，而這些錢正陸續替我們產生合法收入。
他建立了一套瞞匯漏匯的辦法，這些辦法我們現在還在用，而且－－」
「馬上把你的錢提出來。如果那個美國佬真像你說的那樣能幹，他很可能會留下什
麼證據。如果他真是那樣的話，那些紀錄很有可能已被發現。」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聯邦調查局的人為什麼還沒有採取行動呢？事情已經經過
一個多月了。」歐內托轉過身去，拿起一瓶白蘭地。他很少縱情飲酒，但是這一次不一
樣。一來是因為剛才跟情婦廝混的情趣猶在，二來是他有這個機會讓科特茲明白他的那
些本領雖然有用，但並非必不可少，他很得意。
「老闆，或許這一次不會出什麼事，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在這類事情上冒險是
愚蠢的。」
歐內托舉起高腳酒杯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隨你說吧，上校，現在，談談你說的
那些規矩，好嗎？」
查維斯已聽了詳細的情況介紹，在接受任務時，他們已在沙盤上試演了一次，並進
行了詳細的討論。小分隊裏的每一個成員都把地形和要走的路線罕牢地記在心裏。目標
是標為里諾的小飛機場。查維斯已經看過該地的衛星照片以及小角度傾斜航空照片。他
不知道一個叫拉索的人曾侵佔過這裏，證實了早期的情報。那個機場有一條長約五千英
尺的簡易礫石跑道，雙引擎飛機在那裏起降絲毫不成問題，再大一點的飛機也可以應付
，只要載重量不大就行——譬如草，雖然體積龐大，但卻不重。查維斯士官靠著戴在手
腕上的羅盤指示方向，每走五十碼他就要看一看羅盤，看準目前方向上的某一棵樹或其
他物體，然後朝那裏走去。到達後再重複這一套動作。他躡手躡腳慢慢向前移動，警覺
地用戴在頭上的夜視鏡觀察著周圍，仔細地傾聽著有無動靜。他的鎗子彈已上了膛，只
是關上了保險。維加充當接應，一直走在尖兵查維斯和小分隊其他人之間。小分隊主力
跟在他身後，與他保持五十米的距離。維加的機鎗火力很猛，可以抵擋一陣。當然，一
旦與對方遭遇，他們首先考慮的是迴避；無法迴避時，他們就要狠狠地打，盡快消滅一
切阻路者。
經過兩個小時，走了兩英里後，查維斯選擇了一個休息的地方。這是預先就選定的
集合地。他舉起手在空中繞了幾個圈向同伴們傳遞過來休息的信號。他們本來可以推進
得更快，但坐了這麼久的飛機——而且又是直升機——大家都很累，所以上尉也不想催
得太急。按預定計畫，他們只要能在次日晚上到達目的地就行。情況簡介時，上級反覆
強調「要小心！」他記得每當聽到這三個字時，他都覺得好笑，但現在這種情緒已蕩然
無存。克拉克那傢伙說得沒錯，在印第安人的地區裏情況的確不一樣。在這裏，失敗的
代價可不是「邁爾斯」電話反竊聽裝置突然響起而使人感到窘迫的問題。
查維斯搖了搖頭，從腦中趕走這個想法。他有自己的工作。為了做好這個工作，他
受過充分的訓練，掌握了必要的本領。而且這又是他自己要求做的工作。
他準備停下來休息的地方是個光禿禿的小土墩。他仔細看了看，見沒有蛇，才坐了
下來。他又四下看了看，然後關上夜視鏡的開關，因為他要節省電池。他拿出水壺，喝
了幾口水。天很熱，但不是熱得受不了。他想，大概有攝氏三十度吧，而且濕度也很大
。連晚上都這麼熱，他真不敢想象白天會熱到什麼程度。不過，至少他們在白天可以躺
著睡覺休息。查維斯對酷熱已經習慣了。在亨特－利格特軍用基地時，他曾在攝氏四十
多度的高溫下攀山越嶺。他雖然不喜歡炎熱的天氣，但卻能輕鬆地對付過去。
「我們的情況怎麼樣，查維斯？」
「很好，上尉，」查維斯回答說：「我估計我們走了有兩英里，也許有二點五至三
千米吧。檢查點扳手就在前邊，長官。」
「看見了什麼嗎？」
「沒有。只有鳥和蟲子，連個野豬什麼的都沒有……你認為有人會在這裏打獵嗎？
」
「小心駛得萬年船。」拉米雷茲略加思索後回答說：「這一點我們得記住，丁。」
查維斯環顧四周，只能看見一個人，其餘的人全和地面的顏色融合在一起了。當然
，他曾擔心卡其布軍服——不像他以前穿慣了的那些衣服便於偽裝——可是，真到了野
外，卡其布衣服偽裝效果也挺好。他又喝了一口水，然後搖搖水壺看會不會發出響聲。
塑膠水壺真是好東西，聲音小多了，一點也不像以前的鋁製水壺，水在裏面一晃蕩，便
叮噹叮噹直響。不過這點聲音也令人擔心，在灌木叢中行走是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的。他
往嘴裏丟了粒喉糖使嘴巴保持濕潤，並做好了繼續前進的準備。
「下一站，鏈鋸檢查點。上尉，是誰想出這些傻裏傻氣的名字的？」
拉米雷茲輕聲笑了笑，「我想出來的，上士。別覺得不舒服。我前妻也不太喜歡我
的情趣，所以她離開了我，嫁給了一個房地產奸商。」
「女人都那麼壞嗎？」
「我那個壞透了。」
查維斯想，天啊，誰都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家室負累，就連上尉也……想到這一點
，他隱隱約約感到不安。但目前最主要的問題是得在兩個小時內從扳手趕到鏈鋸。
下一段路程要包括穿越一條大街一一他們所說的大道。那是一條筆直的土石路，兩
端均看不到盡頭。查維斯不快不慢地接近它並橫越過去。小分隊裏其他人停在距大道五
十米的地方，讓他們的尖兵先在過路處前後左右仔細觀察以確保安全。查維斯觀察以後
，用西班牙語對著報話機說了一句：「過路處沒有障礙。」
拉米雷茲沒有說話，按了兩下報話機鍵作為回答。查維斯以同樣的方式回答後，便
等著小分隊穿過大道。
這裏的地勢比較平坦，平坦得使他懷疑起初他們為什麼要在那些高聳入雲、空氣稀
薄的高山上訓練。大概是易於保密吧，他想。這叢林，或者叫做熱帶叢林，雖然茂密，
但情況要比巴拿馬的叢林好一些。有明顯的跡象表明有人偶爾在這裏耕作，從林中無數
的小塊空曠地看來，他們仍採用原始的耕作方式。他還發現了六、七間東歪西倒的棚屋
。一些倒楣蛋曾經試圖攜家帶眷在這裏過日子，種植大豆或其他作物，但卻白費了功夫
。查維斯看見這種貧窮的跡象，心情很沮喪。這裏的人，名字和他的名字並沒有天壞之
別，他們講的語言和他兒時在家鄉講的語言也只有口音上的差別而已。要是他的曾祖父
當時不到加州去撿萵苣的話，他不是也得生長在這樣的地方嗎？如果真是這樣，他現在
會是什麼樣子呢？他查維斯難道就不會像他們那樣也從事販毒，或者替那些卡特爾毒梟
們當鎗手嗎？這個想法的確困擾著他。他的自尊心太強，因而沒有嚴肅地考慮這種可能
性。但這一基本事實卻在他的腦際縈繞。這裏貧窮落後，窮人只要有賺錢的機會就不會
放過。他們怎麼能告訴自己的孩子不做非法的事就沒法養活他們？當然不能。小孩除了
知道肚子餓還會懂得什麼呢？窮人這麼幹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查維斯幾乎是偶然撞進
軍隊的。他已認識到軍隊是一個真正的家。在這個家裏，安全可靠，充滿機會，講義氣
，受尊敬……但是這裏……？
可憐的人們哪！在他自己那個西班牙人聚居地的人又怎麼樣呢？他們的生活被玷污
，他們的鄰居已墮落。那又是誰的罪過呢？
還是少想點，多幹點吧，朋友！他告誡自己。查維斯打開夜視鏡開關，繼續朝前走
。
他是挺著身子朝前走的，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彎著腰前進。他的腳在地上摸索著
，十分小心地避免踩斷樹枝發出聲音。他避開灌木，以免樹葉或荊棘掛在衣服上弄出唏
唏嗦嗦的聲音。只要有可能，他就穿越空曠地，盡量沿著樹林邊走，以免在多雲的夜空
裏顯出自己的側影輪廓。但夜間最主要的不是怕人看見，而是怕弄出聲響驚動別人。在
灌木叢中，人的聽覺靈敏得出奇。他覺得他能聽見每一隻蟲子的低嗚聲、每一隻鳥的輕
啼聲以及頭頂上方高處的樹葉在微風中晃動的沙沙聲。但這裏沒有人發出聲音，沒有咳
嗽聲、沒有嘀咕聲，更聽不見清晰可辨的人身上帶的金屬器具的碰撞聲。雖說他沒有完
全放鬆警覺，可是他充滿信心地移動著，覺得就像是在進行野外訓練似的。每走五十米
他便停下來聽一聽後面那些人的動靜。沒有人悄聲說話，就連扛著機鎗、背著重負的大
熊也悄然無聲息。只要他們不出聲，就會安全。
對手會有多強呢？查維斯猜度著。或許裝備精良。有那麼多錢，什麼武器都能買到
——無論是在美國還是在其他什麼地方。但是能買到訓練有素的軍人嗎？沒這回事！
他們到底有多強？查維斯暗暗自問。很可能像他原來的那幫夥伴一樣。他們身體訓
練得很結實，但練得卻不完全。他們是一夥恃強凌弱之徒，人數和武器佔優勢時，不可
一世。因為這個緣故，他們對武器並不精通，野外戰術也不在行；他們靠的是威脅恫嚇
。要是對方沒被嚇倒，他們就會大吃一驚。有些人可能是好獵手，但他們卻不知道怎樣
協調作戰，不懂得怎樣進行監視和守候、怎樣相互支援。他們也許知道打伏擊，但是卻
可能根本不懂偵察的重要性，不知道如何進行細緻周密的偵察。他們缺乏組織的紀律性
。查維斯斷定他們到達目的地時會發現哨兵在抽煙。練就一身當兵的本領並非一朝一夕
之功——既要靠長期的訓練又要靠紀律的約束，還要靠自身努力好學。不！他現在面對
的是恃強凌弱的傢伙，但凡恃強凌弱的人都是欺善怕惡的膽小鬼。他們不過是為幾個錢
而賣命的。可是他查維斯所引以自豪的是他是出於對國家的愛——儘管他腦中並沒有出
現這些詞語——出於對戰友的愛而盡職責的。他較早前在直升機離去時的不安情緒已漸
消失。雖然他的任務是偵察——蒐集情報——他仍然希望能有機會使用手中的ＭＰ五Ｓ
Ｄ二衝鋒鎗。
他按計畫準時到達了鏈鋸。小分隊在這裏休息後，查維斯領著他們前往當夜最後一
站，即檢查站銼刀。銼刀是個長滿樹的小山丘，距目的地五英里。查維斯到達銼刀後，
在周圍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特別留心查探有無可供捕獵的動物的痕跡，有無正在狩
獵的人的蹤跡，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現。他用無線電話機叫他們過來。他們二十分鐘後來
到銼刀。在此之前，他們曾派人回返一段，確信了路上沒有留下痕跡。像查維斯那樣，
拉米雷茲上尉也仔細地查看了一遍，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小分隊兩人一組找地方吃東西
、休息。查維斯和維加士官一組，他倆在最有可能出現威脅的東北方向找了個安全的地
方，架起了班用機鎗。醫護兵——奧利韋羅士官——帶了一個人到附近的小溪把水壺盛
滿，然後特別提醒每個人放入淨水藥片。廁所的地方選好後，大家把當夜吃剩的東西也
往裏丟。大家停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拭武器——儘管沒有使用過。每組兩個人輪流擦
拭自己的，全擦好後就準備吃東西。
「這地方不錯。」維加說。這時太陽已爬上了樹梢。
「又舒適又平坦，」查維斯打了個呵欠，贊同地說：「不過，這天氣可他媽的要熱
了。」
「來點這個吧，朋友。」維加遞過來一袋濃縮飲料包。
「好！」查維斯很喜歡這種飲料。他撕開飲料包，把乾粉倒進水壺裏，晃了幾下讓
它完全溶解。「上尉知道這個嗎？」
「不——幹嘛要煩他呢？」
「對。」查維斯把空袋子放進衣袋。「可惜，它們不能變成即溶啤酒，不是嗎？」
查維斯說完，兩人相視而笑。他倆誰也不會蠢到想叫它變成啤酒，但卻都認為想一想凍
啤酒也並不是什麼壞事。
「我倆擲毫決定誰先睡吧。」維加說。他正好帶著一枚二十五美仙的硬幣。他們每
個人都發有相當於五百美元的當地貨幣，但全是紙幣，因為硬幣弄不好會發出響聲。結
果人頭那一面朝上，查維斯得先站崗守著機鎗。維加則先睡覺。
查維斯趴在機鎗後。維加選的位置很好，就在一片灌木叢後面。他前面有個小土坡
，可以擋住子彈，但擋不住視線。而且這個位置上機鎗的射程很理想，射擊縱深可達三
百米。查維斯檢查了一下武器，發現子彈已經上膛，但保險是關著的。他拿起望遠鏡觀
察著這片地域。
「情況怎樣，中士？」拉米雷茲走過來，輕聲問道。
「沒動靜，長官。為什麼不趕緊休息一會呢？我們會留神的。」查維斯知道，長官
也得有人關照。如果士官們不管，誰來管呢？
拉米雷茲察看了所選的位置，覺得他們選得很好。這兩個士官都已經吃飽喝足，而
且知道注意休息和恢復體力，無疑是好兵。他們在太陽下山前足足有十個鐘頭，可以休
息得很好的。上尉拍了拍查維斯的肩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切準備就緒，長官。」通信士官——英格——報告說。衛星通信天線已架好。
這個天線由兩塊大小和形狀像小學生用的長尺的鋼片架成十字架狀，用一小段導線做成
支架。拉米雷茲看看手表，是該聯絡的時候了。
「變星，我是尖刀，請回話。」這個信號傳到兩千英里高空的地球同步衛星上，然
後再傳到巴拿馬，整個過程只需三分之一秒。又過了兩秒，他們聽到了回音。聲音很清
晰，而且沒有靜電干擾。
「尖刀，我是變星。你們的信號很強，很清晰。完畢。」
「我們已進入銼刀檢查點，周圍很安靜，沒有其他情況。完畢。」
「明白，收到了。通話結束。」
在山頂的通訊車裏，克拉克坐在靠車門一個角落的椅子上。他並不是這次行動的指
揮者——絕對不是——但是鮑勃希望他的戰術技能在必要時能隨時發揮作用。在通訊設
備對面的車壁上懸掛著巨幅作戰地圖，上面標著各小分隊的位置及各檢查點。各小分隊
均已如期進入自己的位置。至少制定這次行動計畫的人及聽取了制定這次行動計畫報告
的人都知道，叢林中的戰士能夠幹什麼及不能幹什麼。對時間和行進速度的要訓也是合
理的。
變變口味也好，克拉克心裏想。他看了看車廂裏的情形。除了兩位負責報務通話的
人外，還有兩個年齡較大的人。他們是局裏外勤處派來的，不過這兩人都不具備在這次
行動所需的，克拉克稱之為專家的知識。他們雖是在鮑勃左右而且應該信賴；但是，他
也承認，像我這樣經驗豐富的人，現在多半都退休了。
實地的行動牽絆著克拉克的心。他本人從來沒有在南、北美洲，至少沒有在南、北
美洲的叢林裏——行動過。儘管如此，他還是「到過那裏」——在那人跡罕至的叢林，
孤身一人，回到友軍的唯一希望就是一架直升機，還不知道它能不能來，而只靠一道無
形的無線電波來聯絡。現在的無線電通訊比以前可靠多了，這的確是一大進步。雖然如
此，這次如果真的出現不測，無線電也搬不了救兵。以前只要一呼叫，不到一刻鐘，「
快速飛機」的加力引擎的轟嗚就會劃破長空，隨之扔下的炸彈就會使地動山搖。可是這
一次卻根本不可能。
天啊，他們知道這些嗎？他們真的知道這個事實意味著什麼嗎？
不，他們不知道，他們不可能知道。他們都太年輕，都還小、都是小孩，比自己的
小孩年齡稍大一點、高一點、壯一點而已。當然，這種比較在此時此刻是離題了。克拉
克曾經在高棉和越南——北方和南方——參加過戰鬥。他總是帶領著小分隊，帶著武器
和無線電通話器；總是先想辦法隱蔽自己，弄到情報，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撤回來。他
的那些行動幾乎都成功了，但有幾次真可謂死裏逃生。
「到目前為止還不錯。」外勤處來的那個年長的端起咖啡說。他的同伴點頭表示同
意。
克拉克只是揚了揚眉毛，心想：你們倆在這個問題上到底知道多少呢？
莫伊拉看出胡克博局長對海鰱行動的進展情況感到高興。她一邊記錄，一邊想他應
該高興。這次行動大約需要一周的時間，但是，沒收那些銀行款項的通知已經在起草了
。司法部四個專家已經用一天多的時間看完了布萊特送來的報告。她意識到用電腦系統
管理銀行，使他們的工作變得簡單多了。司法部裏有人可以得到世界上各家銀行用電腦
儲存的紀錄。也許這個人不在司法部，而在某個情報機關。也許是某個私人承包商，因
為幹這種事是否合法，還沒有最後確定下來。不管是哪種情況，反正他們已經把證券交
易委員會的檔案紀錄與各銀行那浩如煙海的來往帳目一一進行核對，查出了用於投資各
項工程的毒品集團的款項。那個「受害者」——至少他的家人是真正的受害者——在這
些投資活動中採取了瞞匯漏匯，即所謂「洗錢」的手法。這是莫伊拉的一些想法。天網
恢恢，疏而不漏。不過莫伊拉沒想到竟會這麼快。
這幫人太傲慢自負了！竟敢把他們骯髒的錢投資在這裏並從這裏洗走！迪亞斯說他
們傲慢自負，一點也沒有說錯——莫伊拉想。不過，這一下他們可得意不起來了。政府
至少能沒收六億美元，還不包括他們指望這筆錢到期周轉所產生的利潤。六億美元啊，
多麼驚人的數目！當然，她不是沒有聽說過「數十億」美元的毒品款項流向國外的事，
但這次的估計數字就像天氣預報那樣準確可靠。局長口授讓她打字時說：很明顯的，卡
特爾不喜歡先前那種洗錢的方式，而且，或者發現把錢直接匯入他們國家會給他們自己
帶來很多麻煩，搞得他們都來不及處理。看來，他們把原來的資金及其利潤轉移走以後
——加上可以獲得一筆為數可觀的利益——準備建立他們自己的帳號，建立一個龐大的
投資信託基金會。這樣，他們就可以合法地買下本國及其他任何國家的企業，藉以確立
他們自己的政治或經濟地位。胡克博局長接著說，有趣的是，有跡象表明他們還準備洗
洗他們自己——用美國古老的犯罪術語來說，叫做「得到合法地位」——以便能被拉丁
美洲當地政府完全接受。
「長官，這個你什麼時候要？」莫伊拉問。
「明天早上我拿去見總統。」
「多少份？」
「五份。全部編號。莫伊拉，這是最密件。」他叮囑說。
「一打印完，我就把磁碟洗掉。你要與局長助理格雷迪共進午餐。聯邦檢查官取消
了明天的晚餐，他要到三藩市去一趟。」
「他去三藩市幹什麼？」
「他兒子突然告訴他說，他要結婚。」
「那不會耽誤多久的。好吧。」胡克博接著問道：「我的日程你已經安排到什麼時
候了？」
「離見司法部長不遠。你去哥倫比亞的事——你什麼時候去？我替你重新安排你的
日程。」
「對不起，還不知道。我想不會把原計畫打亂。只是一次周末旅行。我想星期五早
上走，下星期一趕回來吃午飯。估計不會耽誤什麼大事。」
「那好。」莫伊拉微笑著走出辦公室。
「早安！」聯邦檢察官達維多夫在斯圖特律師走進來時說了一聲。三十七歲的達維
多夫很想成為美國有史以來從阿拉巴馬州出來的第一個猶太人參議員。他身材高大，體
格健壯，以前是大學摔跤隊兩百磅級的摔跤運動員。他成功地履行著總統任命的職務，
以堅強有力、辦事效率高、處事謹慎、誠實可靠而名聞遐邇。在處理民事案件時，他常
常提到國家的法律和美國所支持的一切事物：在處理重大刑事犯罪時，他會大談法律與
秩序和民眾期望得到的保護。事實上，他講得夠多了。在過去的三年裏，沒有哪一個阿
拉巴馬州的扶輪社或樂觀主義者團體他沒去演講過，沒有哪一個警察局他沒有去過。他
擔任阿拉巴馬州這一帶的聯邦政府檢察官主要是負責行政事務的，不過偶爾也的確審理
一些案件－－一些具有重大社會影響的案件。他對政治性的受賄案尤其感興趣，他曾使
三名州議員受到了法律的制裁，這三人現在還在埃格林空軍基地軍官俱樂部的高爾夫球
場上耙障礙沙坑。
斯圖特走過去，坐在桌子對面的椅子上。達維多夫是個彬彬有禮的人。斯圖特進來
時，他站起身來道了早安。這位檢察官的禮貌使斯圖特頗為不安。
「我們終於證實了你的當事人的身分。」達維多夫用一種職業性的口吻說。他本可
以造成一種緊張氣氛。「他們兩人都是哥倫比亞公民，曾被逮捕過十多次。我記得你好
像說過他們是從哥斯達黎加來的。」
斯圖特以攻為守說：「為什麼花了這麼長時間才搞明白？」
「我不知道，不過這個問題無關緊要。我已提出應及早開庭審理了。」
「那麼海岸防衛隊向我的當事人提出可以酌情考慮的事呢？」
「那是在他落口供之後說的。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們不準備採用他的供詞，因為
我們不需要用到它。」
「因為你們透過卑鄙無恥的手段得到了——」
「你應該知道那是胡說八道的。反正他的口供在本案中將起不了作用。就我個人而
言，口供不存在。可以了吧？斯圖特，你的當事人犯了集體兇殺罪，他們應該受到懲罰
、受到應有的懲罰。」
斯圖特向前欠了欠身子。「我的當事人可以向你提供情報——」
「我不在乎他們掌握什麼情報，」達維多夫說：「這是一樁兇殺案。」
「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斯圖特抗議說。
「也許這就是問題的一個方面。我們要透過這個案件伸張正義，給犯罪分子一個打
擊。」
「你們處死我的當事人只是為了殺雞儆猴？」這已經不是在提問題了。
「我知道我們在對死刑的威懾作用上有不同的看法。」
「我願意以他們供認犯有殺人罪和提供所掌握的情報來換取免於死刑。」
「沒有交易可言。」
「你真的那麼肯定你能打贏這場官司？」
「你知道我們掌握的證據。」達維多夫回答說。訴訟法要求起訴者允許被告了解他
們所掌握的一切證據，但卻不允許起訴者掌握被告的東西。這就從結構上保證被告進行
公正的審理。雖然這一點警方和原告並不完全贊同，但這卻是一條準則，而且，達維多
夫總是依法辦事的。斯圖特知道，這也是達維多夫難以對付的原因之一。達維多夫從未
在任何案件上敗訴過，也從未在訴訟程序上出過任何差錯。他是個才華橫溢的法律專家
。
「如果我們殺了這兩個人，我們自己也就降低到我們所指控他們的那個水平上了。
」
「斯圖特，我們生活在民主社會中，人民有權決定法律，而人民是同意死刑的。」
「我要盡一切努力使他們免於死刑。」
「如果你不那樣幹，我會對你失望的。」
天啊！你將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參議員。如此公正無私，對不贊同你觀點的人又能如
此寬宏大量。難怪報界那麼喜歡你。
「這麼說這就是東歐這一周內發生的事了。」穆爾法官說道：「聽你的意思，似乎
事情正在平息下來。」
「是的，先生，」傑克回答。「看來目前的確是這樣。」
穆爾點點頭，然後改變了話題，說：「昨晚你去看葛萊了？」
「是的，長官。他的精神狀態仍然很好，可是他已經知道了。」傑克不喜歡談病情
進展情況，看起來他不像個醫生。
「我今天晚上要過去，」鮑勃說：「他需要什麼？我帶點什麼去好呢？」
「工作，他仍然想工作。」
穆爾說：「他需要的全都有了。」鮑勃聽了這話，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傑克察覺
到了。「傑克博士，你工作得相當出色，如果我向總統推荐，說你已具備擔任情報副局
長的條件——喂，我知道你在為葛萊難過，可是我和他在一起工作的時間比你同他在一
起要長，對吧？而且——」
「長官，葛萊將軍——沒有死。」傑克回了一句。他差點說成「還沒有死」，他甚
至責備自己怎麼會想到這個「還」字。
「他捱不過來了，傑克。」穆爾輕聲說道：「我也愛莫能助。他也是我的朋友。可
是我們是在為國家盡職，國家的事比個人的情感更重要，葛萊也不例外。他是個專家，
他會對你的態度感到失望的。」
傑克硬著頭皮聽著對他的指責。這話使他難受，考慮到穆爾的話一點沒錯，所以他
更感到難受。傑克深深吸了口氣，點頭表示同意。
「葛萊上星期告訴我，說他想讓你接替他。我想你已經具備條件。你認為怎麼樣？
」
「法官，我想我技術上是適合的，可是我缺乏那個崗位上需要的政治上的成熟和老
練。」
「要學會那一套只有一種辦法－－見鬼，按理說政治這玩意，在情報局領導這一級
不應該有多大的重要性。」穆爾笑了笑以增加諷刺的效果。「總統喜歡你，國會山莊那
邊喜歡你。從現在起，你擔任代理主管情報工作的副局長。到下屆大選以後，這個職務
才會正式任命接任者，從現在起它暫時屬於你。如果葛萊身體康復，那自然好，你又可
以享受在他手下做事的樂趣；但就是他康復了，也很快就會退休的。我們都是要退下來
的。葛萊認為你行，我也這樣認為。」
傑克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還不到四十歲，就登上了世界情報戰線如此顯赫的位置。
實際上他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做了好幾個月了－－甚至可以說好幾年了－－但現在是正式
任命，這就不一樣了。人們現在要找他拿主意，請他作判斷。雖然前一段時間也一直是
這樣，但他總覺得有個依靠；現在不行了。他要把自己的信息告訴穆爾，等待最後裁決
。而從這時開始，他就要擔負起責任來。他必須指揮正確。以前，他可以提出自己的見
解和各種選擇方案供上司考慮。而從現在開始，他就要把決策直接向國家最高決策者提
交了。他管的事雖然增加得不多，但肩上的責任卻大大增加了。
「有必要知道的原則依然適用。」鮑勃指出。
「那是當然的。」傑克說。
「我會告訴南西和你們那裏的頭頭們。」穆爾說。「葛萊有一封口授的信，我會讀
給他們聽的。這是給你的副本。」
傑克起身接過信。
「我想你有工作要做啦，傑克博士。」
「是的，長官。」傑克轉身離開了房間。他明白自己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是他卻
總有一種陷入圈套的感覺，他認為自己知道這是為什麼。
「太快了，穆爾。」鮑勃在傑克離開後說。
「我知道你的意見是什麼，鮑勃。但我們總不能因為你不願意讓他介入演藝船行動
，就讓情報工作放任自流吧。我們不讓他接觸演藝船行動，至少不讓他參與外勤部門的
活動；可得讓他了解我們正在搜集的情報。看在耶穌的分上，他在經濟方面的知識會對
我們有很大幫助的。他沒有必要了解情報的來源。如果總統在這個問題上說一聲『做』
，並且他得到國會的同意，那我們就擺脫困境了。」
「你什麼時候去國會？」
「葛萊上星期告訴我，說他想讓你接替他。我想你已經具備條件。你認為怎麼樣？
」
「法官，我想我技術上是適合的，可是我缺乏那個崗位上需要的政治上的成熟和老
練。」
「要學會那一套只有一種辦法－－見鬼，按理說政治這玩意，在情報局領導這一級
不應該有多大的重要性。」穆爾笑了笑以增加諷刺的效果。「總統喜歡你，國會山莊那
邊喜歡你。從現在起，你擔任代理主管情報工作的副局長。到下屆大選以後，這個職務
才會正式任命接任者，從現在起它暫時屬於你。如果葛萊身體康復，那自然好，你又可
以享受在他手下做事的樂趣；但就是他康復了，也很快就會退休的。我們都是要退下來
的。葛萊認為你行，我也這樣認為。」
傑克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還不到四十歲，就登上了世界情報戰線如此顯赫的位置。
實際上他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做了好幾個月了－－甚至可以說好幾年了－－但現在是正式
任命，這就不一樣了。人們現在要找他拿主意，請他作判斷。雖然前一段時間也一直是
這樣，但他總覺得有個依靠；現在不行了。他要把自己的信息告訴穆爾，等待最後裁決
。而從這時開始，他就要擔負起責任來。他必須指揮正確。以前，他可以提出自己的見
解和各種選擇方案供上司考慮。而從現在開始，他就要把決策直接向國家最高決策者「
已經完成了。『總統認為，毒品走私活動對美國的國家安全構成了迫切的危機。總統准
許依據為保護我國公民而制定的行動方針審慎動用軍事力量。』等等。」
「我不大喜歡從政治角度來看事情。」
穆爾笑著說：「國會的議員也不會喜歡，所以我們必須保密，不是嗎？如果總統向
大眾表示他『的確在採取行動』，反對黨就會大喊大叫地指責總統在玩弄政治手腕。如
果反對黨對這次行動火冒三丈，那總統也會七竅生煙的。所以說雙方都會為了自身的政
治利益而對此保密的。大選年的政治對我們有利。卡特將軍真是個聰明的傢伙。」
「不像他自己想象的那麼聰明吧？」鮑勃不以為然地說：「但誰又會有那麼聰明呢
？」
「是啊，還有誰呢？可惜的是，葛萊沒有參與。」
「只好撇開他了。」鮑勃贊同地說。「天哪，真希望能有什麼東西帶給他，也好讓
心裏好受點。」
「我明白你的心意，」穆爾法官同意地說：「遲早傑克會加入的。」
「我不喜歡看到這一點。」
「鮑勃，你所不喜歡的是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傑克除了在辦公室做了許多
工作外，還參與指揮了兩次非常成功的野外實地行動。可能他的確有涉及過你的領地，
但那兩次行動都得到過你的支持。難道說他失敗了，你反倒會更喜歡他不成？鮑勃，我
不想讓情報局的主要頭頭像卡特和國會山莊上那幫人一樣爭名奪利。」
鮑勃聽到這番指責有點目瞪口呆。「長期以來，我一直在說他升得太快－－這都是
我們捧的。我同意你說的他很能幹的話，但叫他擔任這種職務，他確實缺乏必要的政治
上的悟性。他還沒有那種行政監督能力。他還得代表我們飛到歐洲，參加北約組織情報
工作會議。在他動身之前讓他參與是不明智的，你說是嗎？」
穆爾差點說出葛萊將軍因為身體原因也並不知道此事。誠然，身體是主要原因，但
只是一部分原因。總統命令組成一個特別保密的小組，只有小組裏的成員才知道反毒行
動的整個情況。這是情報界的老辦法：有時為了保密，知情的人很少，就連一些很有專
長的人也不了解情況。其實倒不是不知道，被排在圈外的人具有關係到行動成敗的知識
，而是由於歷史上因涉及的人太多，致令決策過程受到妨礙，而且機密被洩露的事已屢
見不鮮。在行動的保密性和效率之間畫一條界線，向來是情報戰線領導人最難辦的事。
穆爾知道這是毫無規律可言，只要行動成功就行。間諜小說中總是讓人們產生一種錯覺
，好像情報部門的頭頭都具有一種神秘的、一貫正確的第六感，並靠這一靈感來指揮情
報行動。不過，如果說世上最好的外科醫生也會有失誤，最好的試飛員也會死於飛機墜
毀事故中，那麼，為什麼一位情報工作的負責人，就不能有失誤呢？穆爾明白，聰明人
和傻瓜之間的唯一真正區別，在於聰明人往往犯的錯誤較多而且嚴重——其原因只是沒
有誰會讓傻瓜去做重大決策；只有聰明人有可能打敗仗，甚至喪失整個民族。
「他確實要參加北約的情報會議，你說得對。鮑勃，你贏了，不過只是暫時的。」
穆爾法官皺起了眉頭。「事情進展如何？」
「四個小分隊距各自的監視點都只有幾個小時的路程。如果一切都能按計畫進行，
明天拂曉前都能進入監視點，後天即可發回情報。那天抓住的機組人員交代了我們所需
要了解的初步情況，我們標出的機場中至少有兩個是『熱點』，很可能還有一個也很活
躍。」
「總統要我明天去一下。好像聯邦調查局掌握了一些重要的線索。胡克博挺心急，
催得挺急，他們看來是發現了一宗大的洗錢行動。」
「對我們有用嗎？」
「可能有用。胡克博已經給那個行動起了代號，那種資料他們很注意保密。」
「我們的機會來了，」鮑勃笑著說：「也許我們能給他們的行動設置點真正的障礙
。」
日落前一小時，查維斯已是第二次醒來了。睡覺成了難事。白天的氣溫高達攝氏四
十多度。高溫高濕把叢林變成了一個大鍋爐，連樹蔭下都熱得夠嗆。他醒過來的第一件
事，就是拿起水壺喝下一公升多的水——運動飲料——以補充睡覺時流汗喪失的水分。
之後，他服了兩片止痛藥。輕步兵戰士常靠這種藥片來舒解常規訓練引起的疼痛。現在
，查維斯感到酷熱引起的頭痛，就像輕度醉酒的滋味。
「為什麼不把這個該死的地方留給他們！」他對維加咕噥說。
「我也這麼想，朋友。」維加笑著說。
查維斯坐起身，抖掉身上黏著的蜘蛛網。他用手擦了擦臉。一進入青春期便開始長
的一臉大鬍子仍在一個勁地長，可是他今天不準備刮了。這理應受責備。正規軍隊的條
例非常注重個人衛生。輕步兵被視為軍人中的天之驕子，理應是一支「漂亮」的部隊。
雖然他身上發臭，好像打了一場延長的籃球比賽，可是他並不想洗，也不想換一身乾淨
衣服。不過，他要把武器再擦一遍。他看了看班用機鎗，發現維加已經擦過，便把自己
的ＭＰ五ＳＤ二衝鋒鎗拆開成六大件，一件一件地仔細檢查起來。儘管暗光發藍處理防
銹性能很好，他還是把每個部分都認真擦過，並塗上鎗油，他用小刷子把每個活動部件
又刷了一遍；接著又查看了所有的彈簧是否拉緊、彈匣是否被污物或砂子堵塞。全部滿
意之後，他才把鎗結合好，盡量不出聲響地試了試各個部位，看是否滑動自如，然後裝
上彈匣，推了一顆子彈上膛，關上保險。他又看了看他的刀是否清潔鋒利，當然還檢查
了他的星鏢。
「上尉看見這東西會發脾氣的，」維加輕聲地說。
「它們能帶來好運氣。」查維斯說著，把它們放回口袋。「再說，你根本不知道…
…」他檢查了其餘的裝備。一切良好。他已經做好了當晚繼續前進的準備。接著，他拿
出地圖。
「我們要去哪兒？」
「里諾。」查維斯指了指作戰地圖上的那個小圓點。「不到五千米。」他仔細地看
著地圖，腦中記下了幾個點後，又記住了具體的路線。當然，他沒在地圖上做任何記號
，因為萬一地圖遺失或被別人拿去，地圖上做的記號將會給不該知道情況的人提供不該
知道的情報。
「嗨。」拉米雷茲走過來，把一張衛星照片遞給他們。
「這些地圖一定是新的吧，長官？」
「沒錯。國測局」——他指的是國家測繪局——「最近才畫出這個地區的詳細地圖
，是參照衛星照片繪下來的。你看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長官。」查維斯微笑著抬起頭。「這裏地勢平坦得很，樹木也砍了許多。
似乎比昨晚的任務容易，上尉？」
「走近以後，我想叫你們從這個角度進入目的地集結點。」拉米雷茲邊說邊用手在
照片上指畫著。「最後一段路程我跟你們一起走，作作指揮偵察。」
「你說了算數，長官。」查維斯表示同意。
「把第一個休息點放在這兒，長釘檢查點。」
「好的。」
拉米雷茲把頭向上伸了伸，看了看這一帶的地形。「記住出發前的訓話。這些傢伙
可能有很好的安全措施。尤其要注意地雷。一旦發現情況，在不影響安全的情況下要向
我報告。如果拿不準，一定要記著我們執行的任務是隱蔽的。」
「我會把大家帶到那兒的，長官。」
「對不起，丁。」拉米雷茲表示道歉。「我這樣說讓人聽起來一定像個愛嘮叨的女
人。」
「你是信不過我們，長官。」查維斯笑著點破他。
拉米雷茲問維加：「你今晚再扛一夜班用機鎗，行嗎，大熊？」
「我以前拿的牙籤都比它重，長官。」
拉米雷茲笑著走向另一隊，繼續檢查。
「我認識的上尉中，他算是不錯的。」維加望著他的背影說。
「工作挺賣力。」查維斯同意說。奧利韋羅士官這時走了過來。
「還有多少水？」醫護兵問。
「我們倆都喝了一公升。」維加答。
「你們兩個都再喝一公升。」
「夠了吧，醫生。」查維斯表示反對。
「別講價，夥計們。要是哪個中了暑，那可就是我的錯了。如果撒不出尿，那就是
水沒喝足。就當它是啤酒吧。」他倆拿出水壺後，他又說：「記住，要是撒不出尿，就
是缺水。媽的，查維斯，你應該是懂這個道理的。你在亨特—利格特待過。這鬼天頃刻
間就能把你的屁股烤乾。我可不願扛著你們的屁股行軍，不管乾不乾。」
當然，奧利韋羅是有道理的。查維斯三大口便把水壺喝了個底朝天。維加跟著醫護
兵到附近的小溪把水壺灌滿。幾分鐘時間他就回來了。這時他又掏出兩包運動濃縮飲料
乾粉，簡直讓他的朋友吃了一驚。他解釋說，醫護兵替他自己帶了一些。美中不足的是
，淨水藥片和飲料不能完全混合。不過，那只是電解不好，並不影響味道。
拉米雷茲在太陽下山時把隊伍集合了起來，把前一個晚上告訴每一小組的指令重複
了一遍。查維斯知道，重複是為了更加明確——有本課本上就是這麼說的。小分隊的人
個個身上都髒兮兮的。長長的鬍子和蓬亂的頭髮倒是可以增加偽裝效果，幾乎毋須使用
偽裝油彩了。由於睡覺的地方不平，每個人身上都有幾處隱隱作痛，但個個都休息得很
好，精神飽滿，作戰情緒很高。垃圾都集中起來埋掉了。奧利韋羅先在垃圾上噴灑了催
淚氣體粉才把坑填平，這樣就可以保證幾星期內不會有動物來問津。拉米雷茲趁天還沒
有完全黑下來，再一次檢查了這塊地方。查維斯按照計畫的時間出發時，這裏已看不出
他們到過的痕跡。
查維斯透過微光夜視鏡注視著前方，以不影響安全為前提，迅速穿過林中的一片空
地。這時，他對這裏的情況：心中已經有了數，再加上仍利用指南針和明顯的地標判斷
方向，所以他能夠迅速地前進。同前一夜一樣，樹林裏除了自然界本身的聲音以外，一
切寂然，而且這裏的樹林不太茂密。他每小時能前進一千米多。最慶幸的是，他還沒有
發現過蛇。
兩小時不到他就到了長釘檢查點。這時，他心情輕鬆，充滿自信。叢林中的跋涉正
好讓他活動了一下筋骨。途中，他兩次停下來喝了水，還有好幾次專門停下來聽有無動
靜，但仍沒有聽到什麼意料之外的聲音。每隔半小時，他就用報話機同拉米雷茲上尉聯
絡一次。
查維斯選了個地方躺下休息。十分鐘後，其他人跟了上來。又休息十分鐘後，他朝
著最後一個檢查點木槌前進。查維斯發現自己在盼望這些工具名稱早點用完。
他更加小心了。他早已把地圖印在腦子裏了。離目的地愈近，他就愈有可能遇上什
麼人。他幾乎沒有往這方面想，便自然放慢了腳步。離開長釘五百米時，他聽見有東西
在他右邊移動，悄悄地移動著。他敢肯定是地面上行走的動物。他朝後面揮了揮手，讓
他們停下，等他弄明白後再繼續前進——維加也聽到了聲音，他把班用機鎗瞄向傳來聲
音的方向——不知是什麼東西，不過是朝著西南方向去了。肯定是個什麼動物。但是查
維斯又等了幾分鐘，才感到繼續前進絕對安全。查維斯試了試風向，風是從左後方吹過
來的。他估算著自己身上刺鼻的氣味是否會被人嗅出來——反覆考慮後，他覺得不可能
。森林中的惡臭比他身上的氣味重得多。不過，從另一方面說，常洗一洗會安全些。
他們沒有再遇上任何意外情況，便到達了木槌。離目的地只剩一千米了。小分隊再
一次集合起來。距檢查點五十米處有一條小溪，他們再次把水壺盛滿水。下一站就是目
的地集合地點了。之所以選擇那個點，是因為它很易找。不到一小時，查維斯就把他們
帶到了那裏。尖兵和指揮官碰頭時，小分隊在四周布了一道防線。
拉米雷茲又一次拿出地圖。查維斯和上尉都打開夜視鏡上的紅外線燈在地圖及那些
衛星照片上研究方案。參加研究的還有作戰士官，他的名字是格拉。通向機場的路在他
們對面，沿小溪繞了一個圈。小分隊就是沿著這條小溪到達集合地點的。照片上唯一可
以看見的建築物也是在目標的那一邊。
「我覺得從這條路進去好，長官。」查維斯指著地圖說。
「我同意。」拉米雷茲說。「格拉士官？」
「我認為可行，長官。」
「那麼，各位，如果要有任何事故發生，最大的可能是在這附近。關鍵的時候到了
。查維斯，我跟你一起走。格拉，如果有情況，你帶著其餘的人跟在我們後面進去。」
「是，長官。」兩個士官同時回答。
出於習慣，查維斯取出偽裝油彩，在臉上塗上綠色和黑色，然後載上手套。雖然戴
著手套手上汗漬漬的很討厭，但是黑皮手套可以使手不易被發現。他動身出發了，拉米
雷茲跟在他身後。他倆都戴著夜視鏡，走得非常慢。
他倆沿著小溪走了五百米。這條小溪對這一帶的排水很有好處，也使這裏的土地既
乾又硬。正因為如此——有人才用推土機推出了一條簡易飛機跑道。查維斯十分小心，
尤其擔心會碰上地雷。每走一步，他都很留意地上有沒有雷線，然後再抬頭看看齊腰和
齊頭高的位置。他也留心注意地上有無挖掘過的痕跡。他又一次想到這一地區有無野獸
的問題。如果有，牠們也會引發地雷，不是嗎？要是有地雷被引爆，那幫壞蛋會有什麼
反應呢？他們可能會派人出來看看……不管出來的人指望看到什麼，只要有人出來看，
都是很糟糕的了，難道不是嗎？
我們要小心一點，朋友，查維斯暗暗告誡自己。
終於聽到了聲音，是逆風傳來的。是遠處有人在低聲說話。雖然斷斷續續、模模糊
糊，甚至無法聽出是什麼話，但那的確是人的聲音。
遇上了！
查維斯轉過頭來看著上尉，指了指聲音傳來的方向，並用指頭敲敲耳朵。拉米雷茲
點點頭，打手勢要他繼續前進。
這些傢伙太不明智了。查維斯心裏想。說話聲大得在一、二百米外都能聽得見，實
在是太蠢了。你們這樣，我的任務完成起來可就方便了。查維斯倒是覺得這是件好事。
能抵達這裏就已經費了很大的勁。
這時，他們發現了一條小路。
查維斯跪下身子，尋找人的足跡。找到了。對！是往返的足跡。他使勁跨出一大步
，跨過那條窄的土路，然後停下來。拉米雷茲和查維斯構成了一個緊密的雙人隊形。兩
人的距離適中，一個點放不能同時擊中他們兩個人，而他倆又能互相接應。拉米雷茲上
尉是個經驗豐富的指揮官，此次行動前當過十八個月的輕步兵連連長，但是就連他也很
佩服查維斯的叢林作戰的技能。正如幾分鐘前他告訴他手下人的那樣，現在是關鍵時刻
。而且他的工作是小分隊關注的焦點。他是指揮員，也就是說，任務的成敗責任全在他
，全分隊人的安全也是他的責任。他帶進來了十個人，帶出去的也應該是十個人。再說
，他是唯一的軍官，理應在各項技能上部和他手下人一樣棒－－最好是更棒一些。儘管
這有些不現實，但大家都這樣希望，也包括他自己。他年齡比他們大，理應懂得更多。
可是他透過夜視鏡，看著前方十米遠的查維斯灰綠色的身影像幽靈一樣迅速地移動著，
像微風吹過一樣悄無聲息，他只能自嘆不如。不過，這種情緒很快便被一種洋洋得意的
情緒所替代。這十個人比他以前指揮的那一連強太多了，個個都身懷絕技、個個都是陸
軍中出類拔萃的戰士。現在他們都由他指揮……拉米雷茲隱隱約約地有一種坐滑行軌道
車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作戰行動中常有的。作為一個聰明的年輕人，他正在學習歷史
書上曾談到過，但卻從未明確闡述的一課，這就是：訓練能夠減輕實戰中的緊張感，但
卻不能消除這種緊張感。談論、思考、閱讀這種事情是一回事，而真正去做卻是另一回
事。一切一切在他看來竟如此清楚，這使他感到驚異。他的各種感官從未如此警覺，他
的思維活動既迅速又清楚明白。他意識到了這種緊張和面臨的危險，但是他有克服這種
緊張的準備，而且已經準備好去面對這一危險。此時此刻，隨著軌道車的下滑，他愈發
洋洋得意。他似乎感到自己的聰明才智像一個人一樣站在遠處，注視著他的表現並在打
著分數，那個人向他指出小分隊的每個人都有必要了解真正的接觸就在眼前，然後才能
完全安下心來開始工作。只不過眼前的問題是他們得盡量避免直接接觸。
拉米雷茲看見查維斯把手揚了揚，然後在一棵樹後蹲下身子。上尉繞過一叢灌木，
看出了查維斯停下的原因。
前面就是簡易機場。
更巧的是，機場上停著一架飛機。就在幾百碼之外。其引擎關著，不過用夜視鏡仍
可看見它的紅外光的輪廓。
「看來我們的差事到了，上尉。」查維斯耳語道。
拉米雷茲和查維斯以樹林做掩護，在左右兩邊仔細查探安全部隊，卻沒有看見一兵
一卒。目標他們聽到介紹的情況差不多。他們不慌不忙地弄清楚之後，拉米雷茲叫查維
斯繼續看著動靜，自己返回到集合點。二十分鐘後，小分隊已來到機場西北方不遠處一
個小山上，佔領了兩百碼的正面。這裏可能曾是個農場，燒過的一片農地一直延伸到機
場邊緣。他們每個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機場。查維斯和維加在最右端；格拉和另一名
機鎗手在最左端；拉米雷茲帶著發報員英格士官位居中心點。
（未完．待續）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十二章 演藝船行動
「變星，我是尖刀，準備抄收，請回話。」
通過衛星傳來的信號十分清晰，就像調頻廣播一樣。通訊技師捺熄了香煙，調整了
送話器。
「尖刀，我是變星。聲音清晰，我準備抄收，請回話。」坐在通訊技師後面的克拉
克這時把轉椅轉過去，看著地圖。
「我們在目標地里諾。你猜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看到一架畢奇式飛機，有些人正
在往飛機上裝紙箱。請回話。」
克拉克轉過頭去，很驚奇地看著無線電台。難道他們的軍事情報真的這麼準確嗎？
「你能否看清楚尾翼上的編號，請回話。」
「看不清，視角不對。但飛機起飛時要從我們旁邊飛過。我們在預定位置，目標地
沒有發現警戒部隊。通話結束。」
「媽的。」負責這次行動的一名特工低聲罵了一句。他拿起另一枝送話器：「我是
變星，里諾報告，鳥在巢中，時間為格林威治時間三時十六分……知道，一定通知你們
。通話結束。」他轉過身來對另一名特工說：「國內的攔截飛機一小時以後起飛。」
「那時間正好。」另一名特工說。
拉米雷茲和查維斯透過望遠鏡觀察，看到兩個人把紙箱全都裝上了飛機。拉米雷茲
和查維斯都斷定那是一架派普公司製造的夏安式飛機。這是一種中型商業飛機，如果載
貨不多，飛行速度和高度穩定，其航程相對來說比較長。當地的修理廠可以給這種飛機
裝上副油箱，從而加長飛機的航程。走私分子空運到美國去的毒品，除了大麻以外，重
量和體積都很小。限制走私毒品數量的唯一因素是金錢。一架飛機所裝的精煉可卡因的
價值，即使以批發價計算，也比大多數聯邦儲備銀行的庫存現金多。
機組人員和地勤人員握過手以後，就跨進了飛機。在隱蔽於叢林中的美國兵看來，
那樣子和其他任何飛機的機組人員在起飛前與地勤人員握手完全一樣。飛機的引擎開始
轉動，轟鳴聲穿過空曠的地面，一直傳到叢林中的美國輕步兵那裏。
「媽的。」維加士官的兩隻眼睛盯著飛機，有點發呆了。「我現在就可以把飛機幹
掉。」當然，他那機鎗的保險是關著的。
「那樣的話，可能會使我們的生活變得太刺激。」查維斯說：「嘿，大熊，這些傢
伙還有點軍事頭腦。剛才他們都圍著飛機，這會兒他們都散開了。」他拿起報話機。「
上尉——」
「我看到了。注意，我們也許要撤出去。」
派普夏安式飛機像一隻受傷的烏，一顛一跳地一直滑行到跑道的盡頭。簡易機場上
只有五、六盞亮著的照明燈，與真正的機場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看著飛機起飛的
人都覺得太危險了。查維斯突然想到，要是飛機在起飛時墜毀，那剛好砸在他們班幾個
人的頭上……飛機機頭垂了下來。在起飛前，駕駛員先把引擎馬力開足，然後再把馬力
降低，以確信在飛行途中馬力降低時，引擎不會停下來。駕駛員對引擎的工作狀況感到
滿意以後，又把馬力開足，飛機鬆開制動裝置以後開始滑行。查維斯拿起望遠鏡觀察。
飛機的載油量很大，從他右側的樹林上方飛過，離下面的樹木僅二十米左右。這名駕駛
員肯定是個魯莽的傢伙。查維斯這樣形容他看來很合適。
「飛機剛剛起飛，是一架派普夏安式飛機，」拉米雷茲接著報告了飛機尾部的編號
。飛機是在美國註冊的。「航向約三—三—○。」這就是說，飛機正在朝古巴和墨西哥
之間的猶加敦海峽飛去。通訊技師把有關情況都記了下來。「目標地里諾的情況怎麼樣
？」
「我看見六個人，其中四個人帶鎗，其他兩個人無法判定。機場上有輛開篷運貨卡
車，還有一座棚屋。現在卡車正在移動，我看——噢，他們正在熄掉跑道的照明燈，他
們的照明燈光是『鎂帶』，用土往上一蓋就熄滅了。等一等，卡車正在向我們開來。」
維加趴在拉米雷茲的左側，機鎗架在兩腳架上，機鎗的瞄準器一直對著向跑道東端
移動的卡車。每開一、二百米，卡車就停下來，卡車上的人跳下來，往劈劈啪啪爆裂的
「鎂帶」上蓋幾鏟泥土。
「過來一點，過來一點……」維加低聲地說。
「大熊，冷靜點兒。」查維斯告誡說。
「沒問題。」維加大拇指按在鎗保險掣上——機鎗處於「保險」狀態——他的食指
按在扳機護圈上，而不是按在扳機上。
照明用的「鎂帶」一個一個熄滅了。有一段時間，卡車離維加和查維斯不到一百五
十米，但沒有直接朝他們開過來。他們兩人剛好在卡車必須經過的路線的邊上。維加一
直把機鎗對著卡車，直到卡車轉彎開走以後才把鎗托放在地上，轉過頭來看了看查維斯
。
「唉，媽的，跑了。」維加低聲說，裝作很失望的樣子。
查維斯盡量忍住不笑出聲來。這事太可笑了。他們深入敵境，全副武裝準備殺戮，
可是現在他們好像聖誕夜的孩子一樣，在玩偷看別人的遊戲。他們都知道，這場遊戲不
是鬧看玩的，但遊戲的形式又十分可笑。他們也知道，遊戲的形式瞬間就可以改變。把
機鎗對看卡車上的兩個人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是吧？
查維斯戴上了夜視鏡。在跑道較遠的一端，有人在抽煙。夜視鏡中這些人模糊的身
影隨看抽煙發出的光亮而不時閃爍。查維斯知道夜間抽煙會使人看不清周圍情況。從這
些人走路的樣子來看，查維斯斷定他們只是隨便走走而已。他們一天的工作——或者說
，一晚的工作——已經結束。卡車開走以後只留下兩個人。看來這兩個人是守衛機場的
，只有兩名守衛人員，而且晚上還抽煙。他們好像帶著ＡＫ—四七步鎗，或者仿製的Ａ
Ｋ—四七步鎗。不管這兩個人是否帶武器，都不難對付。
「你說他們抽的是什麼？」維加問道。
「我沒想過，」查維斯嘟噥著說：「你說他們會那麼愚蠢嗎？」
「我們對付的不是軍人，夥計。我們完全可以悄悄地過去，輕而易舉地把那兩個傢
伙幹掉。要開鎗的話，大概十秒鐘就可以結束他們。」
「還是小心為妙。」查維斯輕聲答道。
「尖刀，我是六號，」拉米雷茲透過無線電呼叫。「撤到集合點。」
「你先撤，我掩護。」查維斯對維加說。
維加站起來，扛上機鎗。扛機鎗的時候有一聲輕微的、但令人惱火的金屬碰撞聲，
查維斯知道一定是維加的子彈帶沒繫好。這件事要記住。查維斯在原地又等了幾分鐘才
撤回。
集合點是小溪邊上一棵特別高大的樹。在奧利韋羅的一再督促下，大家把水壺裝滿
了水。班裏有一個人被低矮的樹枝刮破了臉，需要醫護兵塗點藥、包紮一下。除此以外
，全班完好無損。他們將在離機場五百米的地方宿營，留兩個人在查維斯事先選好的觀
察點晝夜觀察。查維斯和維加擔任第一班崗，天亮時由格拉和一名攜帶ＭＰ五ＳＤ二衝
鋒鎗的士兵接崗。為了防止對方不守本分，在觀察點上總是部署一枝班用機鎗或一具榴
彈發射器。如果雙方交火，則應盡快結束戰鬥。輕步兵並非以對付坦克和大砲著稱。美
軍估量敵我雙方實力時總是考慮火力，而以火力取勝本來就是美國人的發明。
查維斯非常驚奇地發現，人們很容易形成機械性的行為。天亮前一小時，他和維加
從所在的小土丘仔細觀察機場，發現兩名守衛中，只有一人走來走去進行巡視，另外一
個背靠棚屋，坐在那裏抽煙或者抽其他什麼東西。那名移動的守衛從不走遠。
「有什麼情況嗎，查維斯？」上尉問道。
「我聽見你走過來了，長官。」查維斯說。
「我絆了一下，對不起。」
查維斯向拉米雷茲上尉作了簡要的報告。拉米雷茲拿起望遠鏡親自觀察敵情。
「看來他們並不擔心當地的警察和軍隊會來打擾他們。」拉米雷茲說。
「被收買了？」維加問道。
「不，他們只是洩氣了。因此，這些販毒分子現在固定使用五、六個機場。我們還
要在這裏待一陣。」拉米雷茲頓了頓說：「要是有情況——」
「我們立即向你報告，長官。」維加向他保證。
「碰到過蛇嗎？」拉米雷茲問查維斯。
「感謝上帝，沒有。」拉米雷茲上尉在黑暗中笑了一下。他拍拍查維斯的肩膀以後
就消失在叢林中了。
「蛇怎麼啦？」維加問道。
溫特斯上尉看著派普夏安式飛機著陸的時候，心裏感到非常失望。他已經連續兩次
迫降運送毒品的飛機了。前些天迫降的那架大一點的飛機已經不在機場上了。到底他們
把飛機弄到什麼地方去了？他不知道。也許他們把飛機送到沙漠裏的舊飛機棄置場去了
。在那個地方多放一架老式的活塞式飛機是不會引起人們注意的。不過，要把這種派普
夏安式飛機賣掉也很容易。
雖然天亮以後聚光燈的光柱不顯得那麼強烈了，但是點五○口徑的機鎗對著眼睛看
起來卻更加令人發怵。這一次，海軍陸戰隊員沒有玩弄把運送走私毒品的飛機當作間諜
飛機的花招，但他們仍像上次那樣粗暴地對待這兩名毒品走私犯。他們的行動取得了預
期的效果。指揮這次行動的中央情報局特工曾在毒品管制處工作過，他對海軍陸戰隊所
採用的與眾不同的審訊方法非常欣賞。走私飛機上的兩名駕駛員都是哥倫比亞人，但飛
機不是在哥倫比亞註冊的。儘管他們很有膽量，但只看了機鎗一眼就軟了下來。不怕鎗
林彈雨，甚至不怕警犬，是一種膽量。不怕殺人魔王可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不到一個
小時，對這兩名走私犯的審訊就結束了。然後，他們就被送到比較文明的聯邦地區法官
那裏去了。
「沒有在這裏迫降的飛機有多少？」兩名走私犯被帶走以後，鎗砲士官溫特斯問道
。
「你這是什麼意思，士官？」
「長官，我看見那架戰鬥機了。戰鬥機駕駛員肯定對走私飛機上的傻瓜喊：『朝這
面飛，否則的話……』我們到機場上來的次數比飛機迫降的次數多，是吧？我的意思是
，長官，可以斷定，有的傻瓜沒有領會他的意思，戰鬥機駕駛員就對他們『否則的話』
了。」
「溫特斯士官，這你就沒有必要知道了。」中央情報局的特工說。
「我知道。不過，長官，兩種方式對我來說，結果都極妙。我剛去越南時，就看到
整整一個班因為有的士兵吸毒成癮而被全部殲滅。一九七四至一九七五年間，有個傢伙
在我們班兜售毒品，我抓住了他，差點把這小子揍死。這件事還差點給我帶來麻煩。」
中央情報局特工點點頭，好像他對士官講的話感到驚奇。其實並非如此。
「不該知道的不要問，士官。」他說。
「是，長官。」鎗砲士官溫特斯把部隊集合起來，帶到在一旁待命的直升機那裏。
「黑色」行動就有這樣的問題，中央情報局的這位特工一面看著海軍陸戰隊離開，
一面思索。你要求參加行動的人正直、可靠、精明，但正直、可靠、精明的人都有頭腦
、有想象力。要他們猜出事情的真相並不難。這樣的情況發生多次以後，「黑色」行動
就成為灰色行動了，好像剛剛破曉的黎明一樣。光天化日並非總是好事，是不是？
卡特將軍在辦公樓的休息室裏迎接中央情報局局長穆爾和聯邦調查局局長胡克博以
後，就直接把他們帶到總統的橢圓形辦公室。在秘書辦公室值班的康納和達戈兩名特工
出於習慣對他們三個人草率地檢查了一下。在白宮，他們直接晉見總統是很不平常的。
「您好，總統先生。」三個人輪流向總統問好。
總統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壁爐邊一張古色古香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這是他和別人進
行「親密」交談時常坐的地方。總統對此不無遺憾之情。這張椅子遠沒有辦公桌後面那
張訂做的椅子舒適，坐在上面時他的背又痛了。但是即使是總統也要按照別人的期望去
做。
「我想你們是來報告進展情況的。穆爾，你先講吧。」
「演藝船行動正在進行之中。我們運氣不錯，一個監視小組剛到預定位置，就發現
一架運送毒品的走私飛機起飛。」穆爾朝每個人都笑了笑。「一切都在按計畫進行。兩
名毒品走私犯現在由聯邦政府監管。當然，抓住這兩名走私犯完全是運氣。我們不會經
常有這樣的好運氣，但這一次我們截獲了九十千克可卡因，一夜的成果還真不小。現在
，四個隱蔽小組都已到達預定位置。沒有一個小組被對方發現。」
「衛星的工作情況怎麼樣？」
「有些部分還要校準一下，主要是電腦方面的問題。需要使用流紋岩衛星的行動要
再過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才能實施。你也知道，計畫中的這一行動很晚才確定下來。目
前只是臨時應付一下。如果說有什麼問題的話，那就是建立電腦軟件的問題，這需要一
、兩天時問。」
「國會那邊怎麼樣？」
「今天下午向他們通報情況，」穆爾答道。「我想不會有問題。」
「這你已經說過了。」卡特提醒他說。
穆爾把頭轉過來，用厭煩的眼光看著卡特。「在這方面，我們已經設置不少基礎工
作。我們並不經常行使進行特種危險行動的權力。但是，當我們行使這種權力的時候，
我在國會方面還從未遇到問題。」
「卡特，我也認為國會方面不會怎麼反對的，」總統表示贊同穆爾的看法。「我也
對他們做過一些工作。胡克博，你今天還沒有開口呢。」
「總統先生，對這次行動在法律方面的問題，我們作了研究。對此，我沒有什麼疑
慮，因為對這個問題，國會實際上沒有立過法。憲法規定，在您認為國家安全在事實上
受到威脅的時候，您有使用軍事力量保護國家利益的絕對權力。在這方面，法律上的先
例可以一直追溯到傑克遜總統。至於在政治上會產生什麼問題，那是另一回事，不是我
管得了的。不管怎麼說，聯邦調查局破獲了一件看來很大的洗錢案件，我們正準備採取
行動。」
「多大的案件？」卡特將軍問道。總統對卡特的問題感到生氣，因為他自己也想問
這個問題。
「我們可以確認，從列支敦士登到加州的二十二間銀行中，有五億八千八百萬美元
屬於毒品走私集團。這些錢都用在美國的房地產投資。我們有一個專門小組在處理這件
事，他們已經日夜不停地做了一個星期了。」
「多少錢？」總統問道。這次他是搶先提出問題了。想要胡克博重複錢數的不止總
統一個人。
「大約六億美元。」聯邦調查局局長胡克博重複了一遍。「兩天以前是六億美元多
一點，但星期三有一筆錢轉帳了——看樣子好像是例行轉帳。現在，我們正在監視有關
的帳戶。」
「你們準備怎麼辦？」
「今天晚上，我們將準備好這些帳戶的全部文件證據。從明天起，我國駐外所有使
館的法律專員，以及與洗錢案有關的國內銀行所在的聯邦調查局分局將採取行動，凍結
這些帳戶，並——」
「瑞士銀行和其他歐洲銀行能與我們合作嗎？」卡特打斷胡克博的話問道。
「他們會合作的。只有編號的匿名存款帳戶的神秘性被渲染得過分了，馬可斯總統
在幾年前就認識到了這一點。如果我們能證明存款是非法所得，歐洲政府就會加以凍結
。譬如說，在瑞士，凍結的非法存款就屬州政府所有，可用於州內事務的開支。凍結非
法收入，在道義上站得住腳，在經濟上對自身有利，而且我們與歐洲政府還簽訂了有關
條約。把錢留在瑞士，不會損害瑞士的經濟，對不對？要是我們能成功的話——我相信
我們完全會成功——毒品集團將損失大約十億美元，包括他們在企業中的淨投資和可望
獲得的利潤。十億美元僅僅是我們的估計數字，而五億八千八百萬美元是經已確實的數
字。我們把這一次行動稱為海鰱行動。就國內來說，法律完全站在我們這一方。我們經
過仔細研究以後，發現無論何人要解凍這些存款都很困難。涉及外國的法律問題也複雜
得多，但我們可以指望歐洲銀行與我們進行很好的合作。歐洲政府也開始注意到自己國
內的毒品走私問題了。對於這方面所涉及的法律問題，他們有更加……嗯，更加講究實
用的辦法。」胡克博笑了一笑說：「我想您會叫司法部長來宣布此案的情況吧。」
總統眼裏充滿了喜悅。新聞將從白宮的記者室發出。他當然是讓司法部長來發布新
聞，但新聞在白宮發出，這可以使記者們得到適當的暗示。早安，各位女士，各位先生
。我剛向總統報告過，我們在反對毒品走私的持續鬥爭中獲得了一次重大突破……「這
件事對毒品集團的打擊如何？」總統問。
「總統先生，毒品集團到底有多少錢，對我們來說一直是個謎。這種案件中真正令
人感興趣的事情是，洗錢的目的可能是使流入哥倫比亞的金錢合法化。這有點難以理解
，但看來毒品集團正在設法尋找一種滲入他們自己國家的經濟體制裏比較合法的辦法。
既然從純經濟的角度來看，這種做法並沒有必要，那麼可以假定，他們的做法具有政治
目的。現在我回答您提出的問題。毒品集團在金錢上的損失將使他們感到被蜂螫一樣疼
痛，但絕不會使他們垮台。至於政治上的影響，對我們來說，可能是額外的紅利。這種
影響的程度，我們現在還難以預測。」
「十億美元……」總統說：「那你真有些重要情況可以告訴哥倫比亞人了，是吧？
」
「我想他們不會感到不高興的。毒品集團在政治上的喧鬧，對他們來說已經夠煩惱
的了。」
「不會煩惱到使他們不採取行動的地步吧。」卡特說。
胡克博一點也不喜歡卡特的這種說法。「卡特將軍，哥倫比亞的司法部長是我的朋
友。他外出的時候，保安人員比總統的保安人員還多。在哥倫比亞，如果汽車因點火過
早而發出爆發聲，許多人就會以為是鎗砲聲而彎腰躲避。我的朋友要對付的就是這樣一
種不安的局面。在支持民主者十分稀少的一個地區——如果你健忘的話，我提醒你，我
們對此負有歷史責任——哥倫比亞正在努力建設一個真正的民主國家。你想叫他們做什
麼呢？摒棄他們現有的機構，照阿根廷人的去做？天哪，我們聯邦調查局的人員和毒品
管制處的人員加在一起，還應付不了我們已經掌握的販毒網，而我們的財力和物力是哥
倫比亞的一千倍。你到底想要他們幹什麼呢？為了我們的利益，要他們再度運用極權，
以便搜捕販毒分子？我們過去確實希望他們那樣做，而且有一百多年時間，他們就是那
樣做的。可是你看，這給我們帶來了什麼樣的結果？」胡克博心想，這個小丑還算是拉
丁美洲問題專家呢，是誰這麼說的？我敢打緒，他這個海軍將軍連船都不會開。
穆爾知道，關鍵問題是胡克博根本就不贊成演藝船行動。從另一方面來說，胡克博
的話也確實使卡特坐立不安。胡克博個子不高，可是看起來十分威嚴，具有強烈的道義
力量。
「你有些話要對我說，是吧，胡克博？」總統蠻不在乎地問。「說吧。」
「終止整個演藝船行動。」聯邦調查局局長胡克博說：「免得它走得太遠。給我必
要的人力，我在國內能獲得的成績要比這種荒謬的秘密行動獲得的成績大得多，而且完
全合法。海鰱行動就是明證。海鰱行動純粹是一次治安行動，是我們獲得的最大一次成
功。」
「海鰱行動之所以成功，僅僅是因為有一名海岸防衛隊的船長在審問走私犯時稍微
出了點錯。」穆爾說：「要是那位船長沒有違反規定，這件案件看起來不過是一件搶劫
殺人案。胡克博，你把這一點給忽略了。」
「像這樣違反規定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不同的是，穆爾，這一次不是由任
何人在華盛頓預先策畫的。」
「那位船長不會因此而遭殃吧？」總統問道。
「不會，總統先生。這方面的問題，我們已經作了安排。」胡克博要總統放心。
「很好，那就照你說的辦吧。穆爾，我尊重你的看法，」總統說：「但是這一次我
們想試試其他辦法。我無法勸說國會撥款，使聯邦調查局或毒品管制處的人員增加一倍
。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你根本就沒有嘗試過，胡克博真想這麼說。不過，他還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那麼，對這次行動，大家都同意囉。」
「同意，總統先生。」胡克博內心自問：我怎麼把自己和這次行動綁在一起了？這
次行動，與其他許多行動一樣，意圖是好的。他們採取的行動也並非完全違反法律，就
像跳傘做空中動作並非十分危險一樣——如果一切都按計畫進行的話。
「你準備什麼時候到波哥大去？」
「下個星期，總統先生。我已經派人給駐哥倫比亞領使館的法律專員送了一封信，
要他親手交給哥倫比亞司法部長。我們會晤期間將採取嚴密的保安措施。」
「好。胡克博，不要大意。我需要你。你的意見我特別想聽，」總統很客氣地說：
「盡管我不是每次都接受你的意見。」
總統在安撫人心方面堪稱世界冠軍，穆爾在心中這樣想著。不過，胡克博的看法也
不全對。胡克博三十年前就開始在芝加哥聯邦檢察官的辦公室工作，從那時以來，他在
工作中一直是一個注重與人協調的人。
「還有別的事嗎？」
「我已經叫傑克代理中央情報局情報副局長，」穆爾說：「葛萊推薦他擔任此職，
我想他能勝任。」
「能不能讓他知道演藝船行動的情況？」卡特立即問道。
「穆爾，現在還不行，是吧？」總統發表意見說。
「不行，總統先生。您曾指示知道這次行動的人愈少愈好。」
「葛萊的病情有沒有變化？」
「看樣子不妙，總統先生。」穆爾回答說。
「太遺憾了。下星期我要到貝塞斯達海軍醫院去檢查血壓，我順便去看看他。」
「謝謝您的好意，總統先生。」
傑克注意到每個人對他的工作都很支持。在情報副局長辦公室裏，他感到自己是個
外人。但是，南西——早在葛萊擔任副局長以前她就是這裏的秘書——並沒有把傑克看
作外人。按照級別，傑克現在有了保鏢。雖然有兩名保鏢的年齡比傑克大，但保鏢們還
是稱他「長官」。真正使他感到高興的是，他現在可以有一名司機。這個消息是別人告
訴他才知道的。那司機還可以兼作保鏢，他的左脅總是帶一枝貝瑞塔Ｍ九二Ｆ自動手鎗
（在儀表板下面還有更厲害的傢伙）。但是，對傑克來說，有了司機，上下班的五十八
分鐘路程可以不必自己開車。從現在起，他也是一位大人物了，可以坐在汽車的後座上
，用保密流動電話通話，或者閱讀重要文件，或者在上班的途中讀讀報紙（這種可能性
更大一些）。他的汽車將停放在中央情報局地下車庫內、行政長官專用電梯旁專供他使
用的停車位。那部專用電梯將把他直接送到七樓，他再也不必經過門口那種令人討厭的
例行安全檢查。他將在設有紅木家具和素雅銀器的餐廳用膳。
他增加的薪水也很可觀。或者說，要是他增加的薪水能夠和他妻子凱西做外科手術
賺的錢相比也很可觀。凱西是霍普金斯大學的副教授，她做外科手術是為了增補教書的
收入。沒有一位政府官員的薪水——包括總統的薪水——可以和一位有名的外科醫生的
收入相比。儘管傑克只是「代理」副局長，他的級別卻相當於三星上將。
傑克把辦公室門關上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情報副局長的保險櫃。保險櫃裏空
空如也。他記住了保險櫃的密碼組，並再次注意到情報副局長的保險櫃的密碼組也抄在
同一張紙上。他的辦公室裏有一個私人浴室——這是公職人員最寶貴的特權；有一架高
解像電視監控器——他不必再到新建的辦公大樓北翼去觀看透過衛星接收的電視了，坐
在辦公室裏就可以觀看了；還有一架可以與其他辦公室聯線的電腦終端機——終端機的
鍵上滿是灰塵，葛萊幾乎從未使用過。最重要的是，辦公室很寬敞。只要他願意，他可
以站起來，在房間例踱步。副局長的職務使他隨時可以去見局長。局長不在時，傑克可
以直接給白宮打電話，要求立即會見總統。即使局長在時，他也可以這麼做。如果他認
為有必要，他可以透過白宮辦公廳主任——繞過卡特——會見總統。如果傑克說：「我
必須立即會見總統！」那麼，他立即就可以進入白宮。當然，他要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才
能這麼做。
傑克背對玻璃窗，坐在高背椅子上，意識到自己成功了。副局長的職位是他在中央
情報局裏可望獲得的最高職位。他當股票經紀發了財——他賺的錢還在不斷增加；但他
也很需要在中央情報局工作的薪水。他已經拿到博士學位，寫過書，在大學教過一點歷
史，最後找到了這個新的、饒有趣味的職業，並且爬上了高層職位，而他現在還不到四
十歲。慈父般的葛萊現在正躺在貝塞斯達海軍醫療中心在痛苦中苟延殘喘，因此他才得
以取得這個職位、在這個辦公室裏坐上這把椅子。要不是葛萊的緣故，傑克真會對自己
的成功發出滿意的微笑。
不值得笑，一點也不值得笑，傑克對自己說。他的父母死於芝加哥的一次空難，他
依然記得突然失去雙親的悲傷，那心情就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一樣。儘管他對父母去
世非常悲痛，但父母去世是在突然之間發生的事。對這一點，他過去沒有意識到，但現
在他意識到了。傑克每個星期總是到醫院去看望葛萊三次，他看著葛萊的身體像枯乾的
植物一樣一天一天地消瘦、看著葛萊威嚴的臉上由於痛苦而產生的皺紋不斷加深、看著
葛萊在一場他自己也知道毫無勝利希望的戰鬥中與死神英勇搏鬥。傑克沒有經歷過看著
自己父母憔悴逝去的那種折磨，但葛萊對他來說就像是父親一樣，他現在正在盡做兒子
的義務。現在，他終於懂得了為什麼他妻子選擇了眼外科。眼外科手術很難做，技術上
要求高，稍有不慎就會使病人終生失明。但是，凱西不會看著病人死去。有什麼比看著
別人死去更難以忍受的呢？現在，傑克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了。他曾看著他女兒
瀕臨死亡，但運氣和醫術高超的醫生又挽救了她。
傑克思忖著：他們的勇氣是哪裏來的？和人搏鬥——他自己的工作就是和人搏鬥—
—是一回事。但是，和死神搏鬥——他們知道自己最終要失敗，但仍然堅持不息——又
是另一回事。這就是醫務工作的實質。
哎！你傑克今天上午真是個病態十足的可憐蟲。
葛萊會說些什麼呢？
他會說：你他媽的把工作接過去幹就是了。
生命的意義在於不斷進取，竭盡全力，使世界變得更加美好。當然，傑克承認，在
某些人看來，說中央情報局也正在竭力使世界變得更加美好似乎非常奇怪。但傑克並不
這麼認為。他在中央情報局就做了一些很奇特、但很有意義的事情。
辦公室裏好像有什麼味道在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轉身發現餐具櫃上的煮咖啡器開關
開了。他想一定是南西把它打開的。葛萊的杯子已經不在了，銀盤上放著幾對刻有中央
情報局標誌的杯子。這時，有人敲門。南西把頭伸進門說：「傑克博士，還有兩分鐘開
處長會。」
「謝謝，南西。誰煮的咖啡？」傑克問道。
「葛萊將軍今晨打來電話說，你第一天上班可能要喝點咖啡。」
「喔。今天晚上我去看他的時候一定謝謝他。」
「從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他今天早晨好像稍微好一點了。」南西充滿希望地說。
「但願如此。」
處長們都準時到會。傑克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又給每位處長都倒了一杯，然後
立即開會。像往常一樣，今天上午的第一份報告是關於蘇聯的報告，接著是關於中央情
報局感興趣的其他地區的報告。作為例行公事，傑克多年來一直參加這種會議，但現在
他成了會議主持人。他知道這種會議以往是怎麼開的，因此也就沒有打破會議的模式。
公事依舊是公事。再說，葛萊也不喜歡會議有其他任何模式。
經過總統認可以後，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像往常一樣，對海外的聯繫由國家安全
局負責，唯一有點不太方便的事情是各地處於不同的時區。國家安全局先給幾個駐歐洲
使館的法律專員發了「注意收電」的電文。然後，在預定的時間，電訊機透過加密的衛
星電路首先在伯恩打出電文。在各使館的電訊間裏，通訊技師都注意到這次電文所使用
的通訊體系是最保密的體系。電訊機打出的第一張電文（即掛號電文）要求通訊技師從
存放密鑰的保險箱裏取出一張「一次一密」密碼表。
在進行絕密通訊的時候——例如提醒注意戰爭即將爆發的通告——一般密碼機的保
密性能就遠遠不能滿足要求了。一九八五年破獲的沃克——惠特沃思間諜集團正是利用
一般密碼機獲取了不少重要情報。這種失密現像很快迫使有關當局對美國的密碼通訊制
度進行了徹底改革。現在，每一間駐外國使館都有一個比較大的保險箱，裏面有一個特
製的小保險箱，小保險箱裏面存放一些看起來很平常的磁帶盒。每個磁帶盒都用熱縮塑
膠薄膜包裝，不同顏色的透明塑膠薄膜表示不同的密碼。每個磁帶盒有兩個號碼。一個
號碼——例如說，三四二——是母帶的登記號。另一個號碼——例如說，在伯恩使館這
個號碼是六八——是三四二母帶系列中的某一個磁帶號。只要有一間使館的一個磁帶盒
的塑膠包裝稍有扯裂、刮破或者變形，那麼，屬於該登記號的所有磁帶就立即全部焚毀
，其理由是該磁帶可能已失密。
通訊技師按照第一張電文的要求從保險箱裏取出磁帶盒，檢查磁帶盒號碼，並由值
班監督人員核對號碼：「母帶號碼三—四一二。」
「準確無誤。」值班監督人員檢查磁帶盒號碼以後說。
「現在我打開磁帶盒。」技師邊說邊搖頭，他感到這種慎重的手續簡直有點荒唐。
熱縮包裝塑膠撕開以後被扔進了桌子旁邊的長方形塑膠廢物箱裏。通訊技師把磁帶
插進一架看來平常、但價格昂貴的磁帶機裏，這架磁帶機透過電子裝置與十英尺以外的
另一架電訊機相連。
通訊技師把電訊機印出來的電文放在打字機上面的夾板上，開始打字。
位於馬里蘭州米德堡的國家安全局總部把電文加密錄製在三四二號母帶上。電文在
經衛星發送以前，又按目前保密性最強的國務院密碼加密。即使有人拿到密鑰，能夠對
國務院密碼解密，他能看到的電文也只是ＤＥＥＲＡＭＯＷＥＲＡＣＫＥＷＪＲＴ等一
組組毫無意義的字母，這是因為磁帶又對電文進行了機密性極強的加密。這至少會使認
為自己能夠破解美國通訊密碼的人感到惱怒。但這無疑也使通訊技師感到惱怒，因為他
打的是ＤＥＥＲＡＭＯＷＥＲＡＣＫＥＷＪＲＴ這樣一些毫無意義的字母組，而不是他
知道其意義的實際詞彙，因此打字時注意力必須高度集中。
打字機打出來的字母輸入磁帶錄放機。磁帶錄放機把每個字母都看作一（Ａ）至二
十六（Ｚ）之間的一個數字，然後再加上磁帶上的數字。如果原文上一（Ａ）與磁帶上
的一（Ａ）相符，在明碼電文上就等於二，即字母Ｂ。磁帶上的移位密碼完全是隨機的
，由米德堡的一架電腦根據大氣無線電噪聲編制。這是一種絕對無法破解的密碼，在密
碼技術上稱為「一次一密」。從理論上說，隨機變化是無法安排或預測的。因此，只要
磁帶盒沒有破損，任何人都無法破解這種密碼。但是，並非所有電文都使用這種代號為
踢躂舞的密碼技術，因為製作、運送、存放和記錄數以千計的磁帶盒十分麻煩。不過，
ＣＤ-ＲＯＭ很快將替代磁帶盒，那時使用踢躂舞密碼技術就方便了。從伊利沙伯一世
時代起，就有破解密碼這個行業，ＣＤ-ＲＯＭ的出現將使這一行業像計算尺一樣成為
古董。
通訊技師不停地打字，一面咕咕噥噥地對不能按時下班表示不滿，一面又不得不集
中精力。他在六點鐘就該下班了，本想下班後到離使館一、兩個街區的一家小餐館好好
地吃頓晚飯。他當然看不到十英尺遠處電訊機打出來的明碼電文，不過他對電文根本就
不感興趣。他幹這種工作已經九年了，一直也沒想換換別的工作，唯一的原因是幹這種
工作可以使他常駐海外。伯恩是他在海外工作的第三個地方，它在玩樂方面不如曼谷，
但比紐約的伊薩卡鎮有意思得多。他的童年就是在伊薩卡度過的。
電文共有一萬七千個字母。通訊技師折算了一下，大約有二千五百個詞語。他盡量
用最快的速度把電文打完。
「可以了吧？」通訊技師打完以後問道。他打的最後一個「詞」是ＥＲＹＴＰＥＳ
Ｍ。
「可以了。」法律專員答道。
「好的。」通訊技師把他剛才照著打的電訊機的電文紙放進密碼室的碎紙機，電文
紙從碎紙機裏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碎紙條。然後，他從磁帶錄放機上把磁帶盒拿下來，
在得到監督人員的允許以後，走到密碼室的一個角落。在這個角落的牆上有一個與一段
卷曲的電線相連的馬蹄形大磁鐵。他拿著磁鐵在磁帶盒上面來回移動了幾次，這樣就消
除了錄在磁帶上的磁性信息。消磁以後的磁帶就扔進一個盛放待銷毀文件的袋子。在午
夜，一名守衛使館的海軍陸戰隊隊員在另外一個人的監督下，把這個袋子送到使館的焚
化爐。他們兩人將共同監督煤氣焚化爐把當天該銷毀的全部文件和其他重要資料化為灰
燼。伯納迪先生把電文仔細讀了一遍，抬起頭來說：「查理，我真希望我的秘書打字能
和你打得一樣快。我發現有兩個錯誤——只有兩個錯誤！讓你晚下班了，對不起。」法
律專員遞給他一張十瑞士法朗的鈔票。「我請客，去喝杯啤酒吧。」
「謝謝，伯納迪先生。」
伯納迪是聯邦調查局的一名高級特工，他的職級相當於美國陸軍的准將。多年以前
，在遠離瑞士的地方，他曾經是一名步兵軍官。他在伯恩的任期還有兩個月。任期滿了
以後，他就輪調回聯邦調查局總部，也許會擔任某一中等規模地區局的局長。他的專長
是對付有組織的犯罪活動，因此他被派駐瑞士。伯納迪是追蹤犯罪集團贓款的能手，而
很多犯罪集團的贓款都經過瑞士銀行。他幹的一半是警官的工作，一半是外交官的工作
。因此，他在工作上和瑞士所有的高級警官都有聯繫，和他們保持著密切友好的工作關
係。他認為，瑞士的警察很精明，熟悉本職業務，工作效率高。在伯恩，老年婦女可以
提著裝滿鈔票的購物袋在馬路上行走而不會感到有任何危險。伯納迪在到辦公室的路上
想到這裏，不禁暗自笑起來。
到了辦公室以後，伯納迪亮了檯燈，抽出一枝香煙。香煙點著以後剛吸了幾口，他
就向後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沉思起來。
「這些狗娘養的！」他拿起電話，撥了他認識職務最高的警官的電話號碼。
「我是伯納迪。請你找卡爾博士聽電話。謝謝……你好，卡爾，我是伯納迪。我有
事想見你……如果可能的話，馬上就去……事情很重要，卡爾，真的……最好在你辦公
室……電話上不方便講，卡爾，請你不要介意……好，謝謝，夥計。請你相信，我來一
趟很值得。我十五分鐘以後到。」
伯納迪掛上電話以後，走出辦公室，到影印室把文件影印了一份，並簽了名，表明
他使用了影印機，印了一份文件。在外出以前，他先把正本鎖在自己專用的保險箱裏，
把副本放進上衣口袋裏。他想，卡爾若沒時間吃晚飯，他可能會發火。不過，卡爾，並
不是每天都有人給你的國家白送兩億美元巨款的。瑞士將凍結這些存款。這就是說，瑞
士的六家銀行將根據法令保留全部利息——甚至保留全部本金，因為可能永遠搞不清楚
哪一國政府有權提取這些存款，這就「迫使」瑞士銀行保留這些存款，而最終這些存款
將轉交給瑞士的州政府。人們總是弄不明白為什麼瑞士這個小國如此富有、寧靜和美麗
。看來，這不僅僅是滑雪運動和巧克力製造業的緣故。
一個小時以內，六個駐外國使館都收到了同樣的電文。在太陽下山以前，聯邦調查
局的特工拜訪了好幾家美國商業銀行——提供「全套服務」的銀行——的總經理。特工
們把幾個帳戶的號碼或者姓名交給經理，這些帳戶上的大筆存款將立即透過電腦鎖定裝
置予以凍結。在美國國內和國外，這一工作是悄悄地進行的。沒有必要讓更多的人了解
詳情。保守機密的工作做得十分謹慎——在有關的美國銀行和外國銀行——都由表情嚴
肅的政府高級官員直接向銀行總經理說明情況。銀行總經理都表示願意與政府完全合作
（這些錢畢竟不是他們自己的錢，對吧？）。幾乎在每一家銀行，政府官員們都聽說這
些帳戶很少有業務來往，平均每月只有兩、三次交易，但每次交易的金額都很大。這些
帳戶凍結以後，銀行可以繼續接受他們的存款。比利時的一位警官建議，如果聯邦調查
局掌握其他同樣性質的帳戶情況，可以允許這些帳戶在一國之內互相轉帳，以避免使存
款人察覺政府的行動。這位警官說，毒品畢竟是文明人的共同敵人，當然也是警察的共
同敵人。胡克博局長在徵得司法部長的同意以後，立即接受了比利時警官的建議。儘管
荷蘭政府自己就透過指定的藥店向本國精疲力竭的青年出售毒品，但它也同意凍結毒品
集團的存款。說得更明白點，這一切行動完全是金錢在起作用。銀行裏存的錢是贓款、
是不義之財，政府並不贊同用販毒的方式來賺錢，因此便把這些錢沒收，以用於正當目
的。對於銀行來說，對凍結的贓款保密和對存款人的身分保密一樣神聖。
到星期五銀行下班的時候，全部工作都告完成。但銀行的電腦沒有關機，還在工作
。警官們現在有兩天時間來進一步弄清贓款的來龍去脈。如果他們發現與已凍結的帳戶
有聯繫的存款，就立即加以凍結。如果這些存款在歐洲銀行，則加以沒收。與已凍結的
存款有聯繫的第一個帳戶在盧森堡被發現。雖然瑞士的銀行在國際上以保密著稱，實際
上就保密而言，瑞士銀行與歐洲大多數其他國家的銀行沒有什麼區別。如果有什麼區別
，那就是瑞士有阿爾卑斯山這樣的屏障，而像比利時那樣的國家則沒有，因此，瑞士在
近代沒有像鄰國那樣遭受外國軍隊的蹂躪。實際上，歐洲其他國家的銀行與瑞士銀行一
樣完善可信。因此，其他國家的銀行家對阿爾卑斯山感到忿恨，因為那座山脈給瑞士的
銀行家帶來了額外的、但純粹是偶然的業務上的優勢。不過，在這次行動中，各銀行都
能互相協助。到星期日晚上，又發現了六個「骯髒的」帳戶，又凍結了一億三千五百萬
美元。
在華盛頓，聯邦調查局局長胡克博、副助理局長摩瑞，以及聯邦調查局反集團犯罪
處和司法部的一些專家離開辦公室前往騎士俱樂部餐廳赴宴。在胡克博保鏢們的保護下
，他們一行十人用公款好好地吃了一頓。也許一名路過餐廳的記者會表示反對，但這頓
晚宴卻是很值得。在禁毒之戰中，海鰱行動是最大的一次成功。他們決定，在周末發布
海鰱行動成功的消息。
「各位！」摩瑞一面說，一面端著酒杯站了起來、他記不清在這頓以魚為主的晚宴
上已經喝了多少杯法國的夏布利酒了。「為美國海岸防衛隊乾杯！」
隨著一陣笑聲，十個人都站了起來。餐廳的其他顧客都用不滿的眼光看著他們。「
為美國海岸防衛隊乾杯！」司法部的一名檢察官心想：他們都不知道海岸防衛隊的箴言
「時刻準備著」，真是太遺憾了。
宴會在十點鐘左右結束。聯邦調查局局長的保鏢們面面相覷。胡克博端酒杯的時候
手都不那麼穩，明天上午他必定是酒醉不醒，脾氣暴躁——不過，在吃午飯以前，就會
向大家表示歉意。
「我們星期五下午搭飛機到波哥大去。」胡克博在他的奧斯摩比小汽車內對保鏢們
說。「你們著手準備吧，但是星期三以前不要通知空軍。這件事一點都不能洩露出去。
」
「是，局長先生。」保鏢隊長回答說。他並不想出這趟差，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這些販毒分子可能會狗急跳牆。不過，這次出訪將出乎他們的意料。新聞報導將說胡克
博正在華盛頓處理此案，販毒分子不會想到他會到哥倫比亞去。儘管如此，對胡克博的
出訪將採取最嚴密的安全措施。他和其他保鏢得在胡佛大樓的射擊室裏多待一些時間，
進一步提高手鎗和衝鋒鎗的射擊技術。他們可不能讓胡克博發生任何意外。
星期二早晨，莫伊拉得知胡克博星期五將去哥倫比亞。這時，她當然也了解海鰱行
動的全部情況。她知道胡克博去哥倫比亞是一次秘密行動，她也知道這次行動會有危險
。因此，她決定在星期四晚上以前不告訴迪亞斯。她覺得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這個星
期她老是在想，迪亞斯會把她帶到藍領山的哪一個特別去處去呢？
現在，尖刀小分隊隊員穿的是卡其軍服，而不是帶有森林色彩的野戰服，已經沒有
什麼關係了。全班每個人的軍服上現在都是汗漬和塵土，軍服的顏色和他們隱蔽地的顏
色完全一樣。他們每人都在汲水的小溪裏洗了一次澡，但都沒有用肥皂，怕肥皂的泡沫
或氣味引起下游的人的警覺。在這種情況下，洗澡不用肥皂就像吻自己的妹妹一樣沒有
意思。不過，洗澡以後涼快多了。對查維斯來說，這是最美好的時光。可是能涼快多久
呢？只有十分鐘。十分鐘以後，他又開始出汗了。天氣熱得夠嗆。有一天下午沒雲，氣
溫高達攝氏五十度。查維斯心想，既然這裏是叢林地帶，為什麼老是不下雨呢？幸好他
們活動量不大。看守機場的這兩個傻瓜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不睡覺的時候就抽煙——
查維斯猜想他們抽的可能是大麻。這兩個傻瓜就這樣消磨時間。有一次，他們把空罐頭
放在跑道上，對著罐頭就乒乒乓乓開起鎗來，倒著實使查維斯吃了一驚。這可能會給小
分隊帶來危險，幸虧他們射擊的方向不是對著觀察哨的方向。查維斯利用這個機會估量
了一下對方的射擊技術。狗屁，他一看他們開鎗就對維加說。現在他們又要開鎗了。他
們在離棚屋大約一百米的地方放了三罐焗豆罐頭——罐頭很大，然後就朝罐頭不停地開
鎗。他們開鎗的時候手都放在屁股旁邊，和電影中演員開鎗的姿勢一樣。
「嘿，真是個大笨蛋。」查維斯一面用望遠鏡觀察，一面說。
「讓我看。」維加拿過望遠鏡，剛好看到一名守衛開第三鎗時才把一個罐頭打中。
「見鬼，我在這裏都能打中。」
一會兒，報話機響了起來。「尖兵，我是六號，發生了什麼事？」查維斯拿起報話
機。
「六號，我是尖兵。我們的朋友們在開鎗鬧著玩。不過他們的火力軸線並沒有朝著
我們。他們正在朝什麼罐頭開鎗呢。上尉，他們的鎗法糟透了。」
「我過來看看。」
「好。」查維斯放下報話機。「上尉要來，我想可能是開鎗的聲音使他擔心。」
「他的確是夠擔心的。」維加說。
「軍官就是要多擔點心，是不是？」
三分鐘以後，拉米雷茲來到他們兩人身邊。查維斯示意要把望遠鏡遞給上尉，但這
一次拉米雷茲把自己的望遠鏡帶來了。他臥倒在地上，舉起望遠鏡觀察，剛好看到另一
個罐頭被打中。
「哦。」
「用完兩個彈匣才打中兩個罐頭，」查維斯解釋說：「他們喜歡看罐頭跳搖滾舞，
恐怕這裏的彈藥很便宜。」
那兩名守衛還在不斷地抽煙。拉米雷茲上尉和查維斯士官看著他們一面開鎗，一面
又說又笑。拉米雷茲想，也許他們和我們一樣感到無聊。自第一架飛機離開里諾機場以
後，這裏一直沒有任何活動，而軍人比老百姓更難忍受無聊。只見其中一名守衛——兩
名守衛身材差不多，又穿著同樣的衣服，很難把他們分辨清楚——在他的ＡＫ—四七步
鎗上又裝了一個彈匣，打了一個十發點放，子彈頭在地上打出一串起灰的小點，一直朝
最後的那個罐頭延伸過去，但沒有擊中罐頭。
「長官，我沒想到對付這幫傢伙會這麼容易。」維加一面透過機鎗的瞄準器觀察，
一面說。「真是一群大笨蛋。」
「你要是這麼想的話，大熊，那你自己也是個大笨蛋。」拉米雷茲嚴肅地說。
「對，上尉，不過看到他們這種樣子，我總是這樣想。」
拉米雷茲笑了一笑，緩和了一下剛才批評維加的嚴肅態度。「我看你說的也有道理
。」
第三個罐頭終於被擊中了。平均三十發子彈擊中一個罐頭。接看，那兩個守衛繼續
朝罐頭開鎗，把它們在跑道上打來打去。
「唉，」過了一會維加說：「我還沒看見他們擦過武器。」對於小分隊的成員來說
，擦拭武器就像牧師早晚祈禱一樣是一項常規活動。
「ＡＫ—四七步鎗性能很好，經得起這麼瞎折騰。」拉米雷茲說。
「是的，長官。」
最後，兩個守衛玩膩了。一個守衛把罐頭揀了回來。這時，來了一輛卡車。查維斯
感到很驚奇，因為卡車來之前一點徵兆也沒有。他處在上風，但即使是這樣，他想他至
少應該提前一、兩分鐘就發現卡車要來的徵兆。這個教訓要記取。卡車上有三個人，其
中一個坐在卡車的尾部。司機從車上下來以後逕自朝兩個守衛走去。過了一會兒，他們
手指指地面，大聲訓斥兩個守衛——查維斯他們在五百碼遠的地方沒有聽到卡車的聲音
，卻聽得到司機訓斥守衛的聲音，這也真奇怪。
「怎麼啦？」維加問道。
拉米雷茲上尉笑著低聲說：「異物損傷，他在對異物損傷發火。」
「唔？」維加又問。
「異物損傷。要是有一個子彈殼被吸進飛機的引擎裏，比如說被吸進渦輪引擎裏，
就會把引擎弄壞。嘿——你看，守衛在撿子彈殼呢。」
查維斯把望遠鏡轉過來對著卡車。「長官，卡車上有箱子。可能今天晚上又得叫空
軍攔截走私飛機了。咦？怎麼沒有汽油桶呢？上尉，上次飛機來的時候，他們沒給飛機
加油，是吧？」
「飛機是從二十英里以外的一個正規機場起飛的，」拉米雷茲解釋說：「因此，可
能沒有必要再把油箱加滿……不過，這事看來確實有點蹊蹺。」
「可能那個棚屋裏有汽油桶……？」維加說。
拉米雷茲上尉哼了一聲。他很想派一、兩個人去把機場的情況摸清楚，但根據下達
給他的命令，他不能這麼做。他們可以採取的偵察行動僅限於弄清機場環形防線內有沒
有其他守衛部隊。他們從未進入機場周圍四百米以內的範圍，而且在靠近機場的時候，
總是注意觀察兩個守衛的動向。下達給拉米雷茲的作戰命令要求他盡量避免與對方發生
接觸。因此，縱然對機場進行偵察可以獲取更多的情報——可以獲取他們必須了解的一
些情況——他們也不能這麼做。他認為，偵察是執行軍事行動最基本的要求，而禁止偵
察是一項愚蠢的命令，因為不進行偵察所避免的危險與所帶來的危險一樣多——或者更
多。但是，命令畢竟是命令。這項命令不論是誰發出的，他肯定不大懂軍事。拉米雷茲
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他還太年輕，沒有越戰的體驗。
「他們整天都要待在那裏。」查維斯說。看樣子，卡車司機正在叫兩個守衛數彈殼
。要把子彈殼都找回來，那是件不可能的事。維加看了看表。
「還有兩個小時太陽下山。我說今天晚上我們有事幹了，誰跟我打賭？今天晚上二
十二點以前有飛機要來，我賭一百比索。」
「別打賭了，」拉米雷茲說：「卡車旁邊的那個高個子剛剛打開了一箱『鎂帶』。
」拉米雷茲說完就走了。他要去用無線電報告情況。
克拉克待在科雷薩爾已經好幾天了。他剛從阿默多堡軍官俱樂部吃完午飯回來——
令人奇怪的是，巴拿馬陸軍司令的辦公室就在阿默多堡軍官俱樂部大樓裏，而更令人奇
怪的是，巴拿馬陸軍司令現在並不十分受美軍歡迎。接著他睡了一個短短的午覺。他覺
得當地睡午覺的習慣很有道理，在一天最熱的時候睡午覺更是如此。通訊監聽車裏的涼
爽空氣——車內的冷氣主要是為了保護電子裝置，使其不受當地悶熱潮濕空氣的影響—
—正好使他睡午覺以後，保持頭腦清醒。
尖刀小分隊抵達目標地以後，在第一個夜晚就發現了一架運送毒品的飛機。另外三
個小分隊中，有兩個小分隊也發現運送毒品的飛機。但使大家懊惱的是，執行攔截任務
的一架Ｆ—十五戰鬥機在起飛十分鐘以後雷達發生故障，使一架運送毒品的飛機得以飛
抵目的地。不過，既然這次行動人手不足，出現這種問題也在所難免。能夠把三架飛機
中的兩架迫降已經不錯了。這個比率和一個月以前相比，就更了不起了。一個月以前，
海關人員要是每個月能攔截住一架運送毒品的飛機，就認為自己很走運了。四個分隊中
有一個分隊「抽了空籤」。他們監視的那個機場好像已經完全停用，而僅僅一個星期以
前，情報資料表明該機場還經常被使用。
「變星，我是尖刀，請回話。」通話人直截了當地說。
「尖刀，我是變星。你的聲音很清楚。我準備抄收。請回話。」
「里諾機場有新的活動。今晚可能要攔截飛機。有情況我隨時報告。請回話。」
「好。通報的情況已抄收。我們有人值班。通話結束。」
負責軍事行動的一位中央情報局特工拿起另一個無線電波道的通話器。
「鷹巢，我是變星……請準備……好。有情況隨時轉告你們。通話結束。」他放下
通話器，轉過身來。「他們將命令每個人都處於待機狀態。那架戰鬥機已修好。看來上
一次是某個雷達零件沒有及時更換，因此發生了故障。現在已經換好了。空軍對此表示
歉意。」
「哼，早就該換了。」另一位特工嘟嘟噥噥地說。
「你們以為軍事行動就一點故障都不會發生？」克拉克坐在通訊車的一個角落裏，
問他們兩人。
克拉克看得出資歷較深的那位特工想說幾句傲慢的話，不過他知道還是不說為妙。
「空軍那幫人肯定知道有些奇妙的事情正在發生，但我們不能跟他們講得太清楚。
」克拉克對另一位特工解釋說。說完以後，克拉克就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不
妨再睡一會兒午覺，他自言自語地說。今天晚上說不定睡不了多少覺。
太陽一下山，查維斯的願望就實現了。天開始下小雨。同時，烏雲從西邊滾滾而來
，看來還會下大雨。機場上的人把點著的「鎂帶」一個個放起來——查維斯看到，這一
次放的「鎂帶」比上一次更多——沒多久飛機就來了。
下雨使能見度大大降低。查維斯看到好像有人從棚屋裏拖出一條輸油管。也許棚屋
裏有汽油桶，甚至可能有一台手搖油泵。但是，他離棚屋有五、六百碼遠，透過雨水看
起來總是隱隱約約的。有事情發生了。這時，那輛卡車又沿著簡易機場的中心線往前開
，司機從車裏拋出十多條「鎂帶」，作為機場中心線的標誌。飛機在降落後二十分鐘又
飛走了。這時，拉米雷茲已經在透過衛星進行無線電通話了。
「你看清飛機尾部的編號沒有？」變星問道。
「沒有。」拉米雷茲上尉回答說：「現在雨下得很大，能見度很差。飛機在當地時
間二十時五十一分起飛，航向西北北。」
「好，已抄收。通話結束。」
拉米雷茲擔心能見度低會影響觀察，因此又帶了兩名小分隊成員到觀察點去，但看
來完全沒有必要。這一次，兩名守衛懶得把機場上的「鎂帶」熄滅，任憑雨水把它們澆
熄。飛機起飛以後不久，卡車就開走了。受了訓斥的兩名守衛也進棚屋避雨去了。拉米
雷茲上尉認為監視機場的任務簡直太容易了。
溫特斯也感到厭倦了。這倒不是因為他不願意攔截運送毒品的飛機，而是因為這種
行動太簡單了，缺乏挑戰性。此外，他擊落或迫降四架飛機以後就一直沒有進展。他只
要再擊落或迫降一架飛機就可以成為王牌駕駛員。他知道如果他能活捉幾個對方的駕駛
員，那他的任務就完成得更好——但是，去他媽的，把這些狗娘養的打死，那才……那
才過癮呢，要是這樣做不用花很大的力氣也過癮。他駕駛的戰鬥機可以和俄國最好的戰
鬥機媲美。擊落一架畢奇式飛機，就像開汽車到軍官俱樂部去喝一、兩杯啤酒一樣容易
。也許今天晚上他要用一種與往常不一樣的辦法來攔截對方的飛機……用什麼辦法呢？
溫特斯緊跟Ｅ—二Ｃ鷹眼式空中預警機在猶加敦海峽以北避開民航機航線飛行時，
還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剛考慮好，耳筒中就傳來了注意搜索敵機的呼叫。他調轉方向向
南飛去，十多分鐘以後就發現了目標。
「目標已在視線之內。」他告訴鷹眼式飛機。「我已經盯住目標。」
目標還是一架畢奇式飛機，又是一架運送可卡因的走私飛機。溫特斯上尉對於那一
天晚上發生的事還感到生氣。有人忘了檢查他駕駛的戰鬥機的維修作業表。結果呢，飛
行五百零三個小時以後，那個小玩意兒就發生故障了。這與飛機承包商說的完全一樣，
他們能說得那麼準也真有點不可思議。一架價值幾千萬美元的戰鬥機竟會由於一個價值
五美元的小玩意兒——一個二極管，或一塊集成電路片，或別的什麼東西——而失去作
用，真令人驚奇。他知道那玩意兒只值五美元，是因為保養飛機的士官告訴他的。
好，運送毒品的飛機就在前面。看樣子好像是一架畢奇空中之王式飛機。這架飛機
沒有開航行燈，飛得大大低於最佳巡航高度。
好吧，溫特斯自言自語地說。他降低了戰鬥機的高度和速度，然後打開探照燈罩住
了畢奇式飛機，並向對方發出第一次無線電呼叫。
那是一架運送毒品的飛機，肯定沒錯。它被發現以後，像其他運送毒品的飛機一樣
，馬上降低引擎動力，放下襟翼，降到最低飛行高度。溫特斯現在要擊落這架運送毒品
的飛機易如反掌，而且不必考慮駕駛員的生命問題……：但他對擊落敵機已經感到厭倦
了。
嘿！讓我來試試與往常不一樣的辦法吧。
溫特斯沒有去理睬那架降低高度的飛機。他保持原來的高度和速度，遠遠地飛在它
的前面。他檢查了一下航行燈，確信所有的燈都關著。然後，他迅速向左急轉彎，使射
控雷達對準目標，這樣他可以在紅外線掃描器上看到那架空中之王。紅外線掃描器和火
砲系統一樣，都與攝錄機相連。
你以為自己逃過去了嗎？
現在遊戲要開始了。這天晚上天特別黑，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在一萬英尺至一萬
二千英尺的高空，雲層很厚。戰鬥機機身是深灰色，總是能和天空混為一色。而在夜晚
，深灰色比黑色還要隱蔽，他的飛機幾乎是隱形的，他知道畢奇式飛機的駕駛員正在四
面觀察，尋找他的戰鬥機。他會向各個方向觀察，但就是不會向正前方觀察。
那架飛機現在離水面只有五十英尺。溫特斯上尉的雷達熒光幕上看到它的螺旋槳所
產生的尾流在一英里以外的水面上激起的五、六英尺高的波浪。他以五百英里的時速對
準畢奇式飛機一直俯衝到一百英尺的高度。在距離目標剛好一英里時，溫特斯突然把戰
鬥機上的燈亮看了。
事情的發展和他所預料的完全一致。畢奇式飛機的駕駛員一看到迎面直射過來的、
像太陽光一樣耀眼的燈光，出於駕駛員的本能，馬上向右急轉彎——同時向下俯衝五十
英尺——剛好一頭鑽進大海，其景像倒頗為壯觀。溫特斯心想，也許那位駕駛員連意識
到自己操縱飛機有什麼失誤的時間都沒有。他放聲笑了起來。溫特斯把操縱桿向後一拉
，飛機在空中轉了半個圈子，他對畢奇式飛機消失的地方看了最後一眼。在返航的途中
，溫特斯想，用這種辦法擊落敵機才真正算是漂亮。中央情報局的人肯定很欣賞他的做
法。還有最主要的是，他現在已經是一名王牌駕駛員了。要當王牌駕駛員，不一定要擊
落敵機，只要把敵機消滅就行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血腥的周末】
星期三下午，莫伊拉在開車回家的途中一直在想：讓迪亞斯老是在等她的電話，是
不是不大公平？要是他不能來，怎麼辦？要是他必須提前得到通知才能安排來美國，怎
麼辦？要是本周末他安排有重要活動，怎麼辦？要是他不能來，怎麼辦？
她必須給迪亞斯撥個電話。
莫伊拉把手伸進身邊的手袋，在手袋裏摸那張從酒店便條紙上撕下來的小紙片——
紙片還在手袋的拉鍊小口袋裏。紙片上的電話號碼好像很燙手。她必須給迪亞斯打電話
。
今天交通秩序很亂，在第十四大街上有一輛汽車的輪胎爆了。她兩手抓住台盤，手
心都出汗了。要是他來不了，怎麼辦？
孩子們怎麼辦？他們都大了，可以照料自己了，這倒不用發愁——可是，怎麼對孩
子們解釋他們的媽媽到外面去度周末，要去——用他們的話是怎麼說的？要去「和人睡
覺」。是他們的媽媽。他們會怎麼想？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覺得令人震驚的秘密，對孩
子們、對同事和對上司來說，都已不是秘密。如果她知道他們對她……對她「和人睡覺
」一事都表示贊同，她一定會愣得說不出話來。莫伊拉當年由於年齡大了一、兩歲，沒
有趕上性革命。她把自己膽怯的、滿懷希望的、充滿情慾的、但又令人害怕的童貞一直
保持到結婚，並且猜想她丈夫也是這樣。在結婚時，以及結婚以後，她一直認為她丈夫
肯定也和她一樣，因為第一次他們兩人都是笨手笨腳的。但是，三天之內，他們就掌握
了基本動作、青春的活力和愛情幾乎可以解決任何問題——在這往後的二十二年中，這
對夫妻確實結合像一個人一樣。
丈夫去世，在她生活中留下的空虛就像是一個永不愈合的傷口。他去世前一年在帆
船上拍的那幅照片一直挂在她床邊。拍這幅照片時，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年輕人了，腰粗
了，頭髮也掉了不少，但他的笑容仍在。迪亞斯說過些什麼？投之以愛，報之以愛。說
得多好啊，莫伊拉一心裏想到。
天啊，里奇會怎麼想呢？已經不只一次對自己提出這個問題了。每次睡覺前她看到
丈夫照片的時候都想到這個問題、每次回家後或者出門前她看著孩子們的時候也都想到
這個問題。她希望孩子們沒有察覺她的秘密，可是她又下意識地希望他們了解她的秘密
。除此以外，她還有什麼選擇呢？難道她應該一輩子穿寡婦的喪服嗎？——守寡早巳成
為過時的風俗。丈夫死後，她已經哀悼了很長一段時間，是不是？在二十二年的婚姻生
活中，有些日子對他們來說具有特殊的意義。在這些特殊日子的周年紀念日，一想起往
事，她常是獨自躺在床上流淚。只要一看到里奇在他們用多年積蓄買的帆船上拍的那張
照片，她總止不住淚流滿面。
在突如其來的極度痛苦中，莫伊拉自問：人們到底期望我做什麼？我還要生活、我
還有需要。
可是里奇會說些什麼呢？
他根本就沒時間說什麼。他在上班的途中出事了，就在體格檢查後的兩個月。那時
醫生說，他應該把體重減少幾磅，另外他的血壓稍微有點偏高，但並沒有什麼大問題。
對四十多歲的人來說，他的膽固醇並不高，醫生要他明年再作一次檢查。那天早晨七點
三十九分，他的車撞在公路邊的欄杆上停住了。離出事地點只有一個街區的一名警察走
過來，看見他還坐在車裏，感到很奇怪，心想這麼早出事，他可能是喝醉了，可是警察
很快發現，他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警察馬上叫了一輛救護車。救護人員來到的時候
，警察還在按摩里奇的胸部。救護人員和警察一樣都以為他是心臟病發作，盡力搶救，
但毫無救活的希望。醫生在進行屍體解剖以後說，他患的是腦動脈瘤，血管壁太薄了，
無法搶救。他怎麼會患腦動脈瘤呢？可能是遺傳性的，也可能不是。不，腦動脈瘤與血
壓沒有關係。即使有最好的設備，腦動脈瘤也很難檢查出來。他有沒有說過頭痛？連這
樣的症狀都沒有？醫生說完以後就悄悄走了。他很想多說幾句，但現代醫學還不能解答
有關腦動脈瘤的所有問題。對此，他不是感到氣憤，而是感到沉痛，而身為醫生，他又
沒有更多的話好說。（像「就那麼回事吧！」這類話醫生之間可以說，但不能對死者家
屬說，對不對？）醫生說，腦動脈瘤患者死亡時沒什麼痛苦——不知道這是不是醫生的
謊話——但是，有沒有痛苦也沒關係了。所以，醫生非常自信地說病人死亡時沒有什麼
痛苦。不過，她也可以從中得到安慰。後來，為里奇舉行了葬禮，胡克博參加了葬禮，
那時他已經預料到自己妻子不久也將離開人世。胡克博的妻子從醫院裏出來和丈夫一起
參加了里奇的葬禮，可是她自己很快也要離去。在葬禮上，大家流了那麼多淚……這太
不公平了。里奇匆匆離開時，連「再見」都沒有說。他出門時吻了她一下，他嘴裏還散
發著咖啡的味道。他好像說回家時要在什麼地方停一下。可是，當時她已經轉過身去，
甚至都沒看到他最後一次坐進汽車。為此，在里奇去世以後，她自責了好幾個月。
里奇會說些什麼？
可是里奇已經死去兩年了，兩年是一段不短的時間。
莫伊拉到家的時候，孩子們已經在吃飯了。她上樓去換衣服，兩眼不由自主地看著
床頭櫃上的電話。電話就在里奇照片的旁邊。她坐在床上，看著照片、看著里奇。她就
這樣坐了一分多鐘。然後，莫伊拉從手袋中取出那張紙片，嘆了一口氣，開始按電話號
碼。電話聽筒裏傳來國際電話中常常聽到的唧唧聲。
「迪亞斯辦公室。」電話中傳來一個講西班牙語的女人聲音。
「請叫迪亞斯接電話。」莫伊拉說。
「請問你是哪位？」對方問，這時她改用英語通話。
「我是莫伊拉。」
「啊，莫伊拉女士！我是康秀拉。請稍候。」
有一分鐘左右時間，電話機裏沒有講話聲音。「莫伊拉女士，他在廠裏，但不知道
在什麼地方，我找不到他。我告訴他，叫他給你打電話，好嗎？」
「好的，我在家裏。」
「好，我一定告訴他——莫伊拉女士？」
「還有事嗎？」
「對不起，我還有一句話要說。自從瑪麗亞去世以後，迪亞斯先生，他就像我兒子
一樣——自從他和你見面以後，莫伊拉女士，他又精神煥發了。恐怕他再也不會——請
別告訴他，我跟你講了這些事情。謝謝你。你對迪亞斯先生來說，真是太好了。我們辦
公室的人都為你們祈禱，祝你們幸福。」
莫伊拉想聽的就是這些話。「康秀拉，迪亞斯對我說過不少讚揚你的話。請用我的
名字莫伊拉來稱呼我。」
「我說得太多了。不管迪亞斯先生在哪裏，我一定把他找到。」
「謝謝你，康秀拉。再見。」
康秀拉的真名是瑪麗亞。科特茲（化名迪亞斯）就是用她的名字捏造已經去世的妻
子的名字。康秀拉今年二十五歲，是當地一所秘書學校的畢業生。當秘書賺錢不多，而
她想多賺錢。因此，她曾經透過邁阿密和亞特蘭大向美國走私毒品。走私五、六次以後
，有一次她差點被抓住。後來，她就換了個職業。現在，她為以前的僱主處理一些零碎
事務。同時，她自己還在加拉加斯開一家小店。替迪亞斯幹的這份工作——僅僅是接接
電話而已——使她每星期能賺五千美元。當然，接電話只是一半工作。現在，她開始做
另一半工作：撥另外一個電話號碼。電話裏傳來異常的唧唧聲。她猜想，電話正在從她
打的那個號碼轉到一個她不知道的號碼。
「喂？」
「迪亞斯先生嗎？我是康秀拉。」
「有事嗎？」
「剛才莫伊拉打電話來了。她要你給她家裏打電話。」
「謝謝。」電話掛斷了。
科特茲看了看辦公桌上的鐘。讓她等……等二十三分鐘吧。他現在的住處是他在麥
德林的另一楝豪華別墅，離他老闆的住宅只隔兩楝房子。科特茲現在在想：這就是他等
的電話嗎？他記得有一次自己太缺乏耐心了。不過，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當時他還是
一個初出茅廬的情報軍官。他繼續埋頭看報。
二十分鐘以後，科特茲又看了看鐘。他點燃一枝香煙，兩眼看著時鐘的指針在鐘面
上移動。他笑了笑，心想，兩千英里以外的莫伊拉等電話的時候還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呢
？她在想什麼呢？抽了半枝煙以後，他想該打電話了。於是，他拿起聽筒，開始撥號。
戴夫比別人先到電話那兒。「喂？」他皺著眉頭說：「聲音不清楚。再說一遍，好
嗎？喔，可以，請稍等。」戴夫轉過頭來，發現媽媽正看著他。「媽媽，你的電話。」
「我到樓上去接。」莫伊拉急不及待地說。但她朝樓梯走去時又盡量把腳步放慢。
戴夫把手捂在聽筒上。「你們猜，是誰打來的電話？」正在吃飯的孩子們都向戴夫
投了會意的一瞥。
「是我。」戴夫聽到了從樓上那部電話裏傳來媽媽的聲音。他很懂事地把電話掛好
。媽媽，祝你好運。
「莫伊拉，我是迪亞斯。」
「周末你有空嗎？」她問道。
「是本周末嗎？你沒搞錯？」
「從星期五中午到下星期一早晨，我都有空。」
「嗯……讓我想想……」兩千英里以外，科特茲透過窗戶望著街道對面的房子？！
（他在思索：會不會是個圈套呢？會不會是聯邦調查局的情報人員……這件事從頭至尾
會不會都是……？當然不會。）「莫伊拉，我這個要和人商量一下。別掛電話，請等一
會兒，好嗎？」
「好啊！」
科特茲按下「稍等」按鈕。毫無問題地，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熱情，看樣子不會是個
圈套。他看著時鐘，讓莫伊拉等了兩分鐘。然後，他又繼續通話。
「我星期五下午去華盛頓。」
「不要來得太晚了。」
「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面？在機場吧。你能到機場來接我嗎？」
「可以。」
「我現在還不知道搭乘哪一間航空公司的飛機來。三點鐘我在……我在赫茨出租汽
車公司的服務櫃檯那兒等你。你能到那兒去嗎？」
「我一定去。」
「莫伊拉，我一定來。再見，親愛的。」
莫伊拉又看了看里奇的照片。里奇仍然在微笑，但莫伊拉覺得里奇並沒有責備她的
意思。
科特茲從辦公桌邊上站起來，走出房間。他走出房門的時候，走廊上的保鏢站了起
來。
「我去見老闆。」科特茲對保鏢說。保鏢拿起流動電話打了一個電話。
竊聽蜂窩狀流動電話的技術極為複雜，其中最難解決的問題是這種電話輸出的功率
很小。蜂窩狀流動電話的輸出功率為五百瓦左右，汽車裏的流動電話的輸出功率不到七
瓦，而隨身攜帶的、使用電池的流動電話機的輸出功率僅為三百毫瓦。即使使用巨型拋
物面接收天線，接收到的訊號也只像低聲的耳語一樣。但是，流紋岩—Ｊ是一顆應用尖
端技術的先進衛星，其研製費用高達數十億美元。過冷電子技術解決了部分問題，各種
電腦則解決了其餘問題。衛星上不很複雜的一部電腦把接收到的訊號轉換成數碼—１和
０——並把數碼傳送給瓦楚卡堡的一部大功率電腦。另一部電腦把一段原始信息加以處
理，使其成為有意義的話語。這是一種數學原理十分簡單、但運算量很大的重複程序—
—一種算法——它可以消除訊號中的雜亂干擾。它把相鄰的各段原始信息進行比較，通
過計算平均值的方法，濾去百分之九十的雜音。這樣，電腦就把所接受的衛星訊號變成
可以識別的通話。這只是第一步工作。
卡特爾毒品集團在日常通話中之所以都使用蜂窩狀流動電話，是因為這種電話保密
性強。這種電話大約有六百個超高頻頻率，其頻率段為八二五至八四五兆赫和八七○至
八九○兆赫。當有人使用蜂窩狀流動電話打電話時，電話站裏的一部電腦就隨機選擇一
個頻率用於通話；在行駛的汽車裏用流動電話打電話時，如果訊號不穩定，那部電腦則
隨機將電話轉到一個較穩定頻率上。此外，同一電話網上相距不遠的「蜂窩」（蜂窩狀
流動電話由此而得名）可以使用同一頻率進行多路不同的通話。由於蜂窩狀流動電話具
有這些特點，世界上還沒有哪個國家的警察能夠監聽這種電話通話。打流動電話時，即
使不用擾頻器，也可以用明語，而完全不必用密語。
至少人們一般是這麼看待這種電話的。
自從亞德利建立有名的「黑房間」以來，美國政府就一直在監聽和截取外國的無線
電通訊。用這種辦法獲取的情報稱為通訊情報——敵人互相之間的通話是最好的情報。
幾十年來，美國在這一領域始終處於領先地位。美國部署在太空的一顆顆衛星日夜竊聽
外國的無線電通訊，截取外國的無線電通話和微波中繼站的旁瓣訊號。被截獲的訊號往
往是加密的。這些訊號大多由國家安全局的超級電腦進行處理。國家安全局總部設在馬
里蘭州的米德堡，位於華盛頓和巴爾的摩之間。世界上大部分超級電腦都安放在總面積
達數英畝的國家安全局的地下室裏。
現在，國家安全局的任務之一就是跟蹤麥德林蜂窩狀流動電話網的六百個頻率。這
項任務對於世界上其他任何警察機關來說，都是無法完成的；但對國家安全局來說，卻
是輕而易舉。事實上，國家安全局日夜不斷地監聽著數以萬計的無線電通訊頻道和其他
電子通訊頻道。國家安全局與中央情報局相比，規模更大，保密性更強，經費也更多。
國家安全局在亞利桑那州的瓦楚卡堡設有一個工作站，站裏有一部全新的「螯蝦」式超
級電腦。這部電腦通過光學纖維與許多通訊車中的某一輛通訊車相連。通訊車的操作人
員都知道他們不應打聽通訊車的用途。
第二步工作是使電腦運轉。當然，美國政府熟知卡特爾毒品集團許多成員的姓名和
身分，並且有他們的聲音錄音。電腦的程序設計員就從這些錄音入手。他們利用已知姓
名的毒品集團成員的聲紋為電腦設計了一種算法。無論這些毒品集團成員用何種頻率通
話，電腦都能夠識別他們的聲音。電腦識別已知成員的聲音以後，就能自動識別給那些
成員打電話的人的聲音。不久，電腦就自動鑑定和記錄了三十多個已知毒品集團成員的
聲音。而且，這個數目每天都有增加。由於通話人常有變化，加上蜂窩式流動電話機功
率很小，因此，有時要鑑定某個聲音非常困難，而有些通話也不可避免地被漏掉了。但
是，據主管此項工作的技師估計，他們能夠截獲百分之六十的通話。他還說，隨著已被
識別的聲紋資料庫的擴大，他們可望截獲百分之八十五的通話。
不知其姓名者的聲音都被編上號碼。例如，第二十三號聲音剛才給第十七號聲音打
了一個電話。第二十三號被識別為一名保鏢，因為他給十七號打了電話，而十七號早已
被識別為監聽目標Ｅ（通訊情報組對歐內托的稱呼）的保鏢。截獲的通話全文是：「他
來看他。」通訊情報組的人員不知道誰去看他。他們還沒有聽到過這個人的聲音，或者
還沒有識別出他的聲音，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情報組人員都很有耐心。這一次通話
比一般通話快。被監聽者做夢也沒想到有人會對保密性如此強的通話進行竊聽，因此沒
有採取任何防範措施。不到一個月時間，通訊情報組就截獲了被監聽者的許多通話，從
中得到了各種有用的戰術情報。獲取這種情報只是要花點時間而已。通訊情報組的成員
們很想知道明刀明鎗的軍事行動何時開始。說得更明白，截取通訊情報總是進行軍事行
動的前奏。
「什麼事？」科特茲走進房間的時候，歐內托問道。
「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明天搭乘飛機到波哥大，他明天午後離開華盛頓。這是一次
秘密訪問。我想他會搭乘專機來。美國空軍在安德魯空軍基地有一個中隊的專機。這次
訪問的飛行計畫很可能偽裝成其他飛行計畫。明天下午四時至晚上八時降落的任何一架
飛機都可能是這架專機。我猜想很可能是一架灣流——三型雙引擎商務噴射機。當然，
也有可能是其他類型的飛機。他將會見司法部長，無疑是有要事相商。我馬上搭飛機到
華盛頓去，盡量蒐集相關情報。三小時以後有一架班機去墨西哥城，我就搭這班飛機。
」
「你的情報不錯。」歐內托說。這一次，他對科特茲的情報表示欽佩。
科特茲笑了笑。「謝謝，老闆。要是你在這裏不能弄到他們會晤的情報，我希望周
末在美國能弄到。我不能保證弄得到，但我一定盡力而為。」
「提供情報給你的人是個女人吧。」歐內托說：「一定是年輕又漂亮。」
「隨你怎麼說吧。我該走了。」
「周末好好玩吧，上校。我也會好好玩一玩。」
科特茲離開以後剛剛一小時，歐內托就收到一份用戶直通電文。電文說，昨晚的運
貨班機未能抵達喬治亞州西南部的目的地。老闆收到機密消息時總是興趣十足，但一看
到這份電文就感到怒氣攻心。他很想用流動電話把科特茲叫回來，但他想起他的這位僱
員拒絕在流動電話中談論實質性的問題，因為他認為這種電話「不保密」。歐內托搖了
搖頭。他曾是古巴情報機關的上校呢——他啊，他是個女人氣十足的男人。所以老闆還
是沒給科特茲打電話。
在兩千英里以外的通訊監聽車裏，一位技師高興地喊道：「嘿！」
在技師的電腦熒光幕上出現了下列字樣：話報識別。監聽目標Ｂ和監聽目標Ｅ通話
，頻率：八四八．九兆赫，通話時間：格林威治標準時間二十三時四十九分，被截獲通
話編號三四五。
「這一次我們可能要抓到重要情報了，托尼。」
托尼的全名是安東尼奧，四十七歲，是監聽站的高級技師。托尼戴上耳筒傾聽。通
話的內容正被錄在高速磁帶上——實際上是錄在四分之三英寸的錄影帶上，因為收錄這
種通話需要使用這種磁帶。四部互不相聯的錄音機同時錄下通話。這些錄音機是市場上
出售的新力牌錄音機，但國家安全局的技師將它們稍微作了一些改造。
「哈，Ｂ先生發火了！」托尼聽了幾句通話以後說：「向米德堡總部報告，說我們
在左外野的線路上終於抓住了一條結冰的繩子。」「結冰的繩子」目前是國家安全局稱
呼非常重要的通話情報的密語。托尼用了「左外野」的棒球術語，因為現在正是打棒球
的季節，而巴爾的摩的黃鸝隊正重振雄風，捲土重來。
「聲音怎麼樣？」
「像教堂的鐘聲一樣清脆。啊呀，我怎麼沒買流紋岩衛星製造廠的股票呢？」說到
這裏，托尼停了下來，盡量忍住不笑出聲來。「天哪，他真的在發火！」
一分鐘以後，通話結束。托尼把耳筒的輸入線轉到一架錄音機上，又把轉椅橫著拖
到一架電訊機前，開始打字。
急電極機密＊＊＊＊＊＊裝甲船格林威治時間二十三時五十八分通話情報報告截獲
話報編號：三四五；通話開始時間：格林威治時間二十三時四十九分；通話頻率：八四
八．九兆赫。
發話人：監聽目標Ｂ收話人：監聽目標ＥＢ：我們又損失了一架飛機。【激動】Ｅ
：怎麼回事？【激動】Ｂ：那架該死的飛機不見了。你說是怎麼回事？【激動】Ｅ：我
曾告訴你，他們的做法變了。我們正在設法了解他們的新做法。
Ｂ：那你什麼時候才能搞清楚？
Ｅ：我們正在辦這件事。我們的人正在去華盛頓的途中，他會搞清楚的。另外，還
發生了其他一些事情。
Ｂ：什麼事情？【激動】Ｅ：我建議我們明天開會，討論一下。
Ｂ：我們的例會是星期二開的。
Ｅ：這件事很重要，每個人都必須知道。
Ｂ：你現在不能跟我說說嗎？
Ｅ：美國人的做法變了。到底怎麼變了，我們現在還不清楚。
Ｂ：那我們僱用的那個古巴變節者幹什麼去了？【激動】Ｅ：他幹得不錯。這次他
到華盛頓去，也許可以了解到更多的情況。不過，目前我們所了解的情況將是明天開會
的議題。
Ｂ：好吧。我通知大家開會。
Ｅ：謝謝。
通話結束。通訊訊號中斷。截獲通話記錄結束。
「『激動』是什麼意思？」
「在正式的電文中，我不能用『氣沖沖』這樣的字眼，」托尼解釋說。「這份情報
很緊急。我們收到的是一份行動電文。」他按了一下通訊終端機的發報鍵，這份情報就
發往了代號「裝甲船」的目的地。通訊監聽車上的人對接收情報的目的地一無所知，只
知道它的代號是裝甲船。
鮑勃剛剛離開辦公室。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汽車在喬治華盛頓大道上僅僅行駛了一
英里，汽車裏的保密電話就響了起來，真有點使他生氣。
「喂？」
「裝甲船來情報。」電話裏傳來通話對方的聲音。
「好。」中央情報局外勤副局長鮑勃說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對司機說：「回
局裏。」
「是，長官。」
往回開，就得找一個地方倒車，然後夾在頗為壯觀的華盛頓繁忙時間的車流中，以
每小時二十英里的速度向前爬行。窮人也好，富人也好，中央情報局的高級官員也好，
都得以這個速度前進。在中央情報局大門口，警衛揮手示意，讓鮑勃的車駛進大門。五
分鐘以後，鮑勃就到了七樓的辦公室。穆爾局長已經下班了。中央情報局只有四名特工
經批准可以參與這一行動，他們負責值班接收有關這一行動的通訊情報，並對情報作出
判斷。四名人員是從事這項工作所必需的最少人數。這一班的值班特工剛剛上班。他把
截獲的通話情報遞給鮑勃副局長。
「情報很緊急。」值班特工說。
「你說得不錯，是科特茲要來。」鮑勃把情報看了一遍以後說。
「你猜得不錯，長官。」
「到華盛頓來……可是我們不知道他是什麼模樣。要是當年他在波多黎各的時候，
聯邦調查局弄到了一張這個傢伙的照片，那就好辦了。你知道他的特徵嗎？」鮑勃抬起
頭說。
「皮膚棕黑色，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有時留鬍鬚，沒有明顯的特徵。」值班特
工憑記憶回答。要記住每一個人的特徵並不容易，而中央情報局對科特茲幾乎一無所知
。
「你和哪個聯邦調查局的人保持聯繫？」
「湯姆，他在情報處擔任中級職務，人不錯，曾參加處理韓德森一案。」
「好吧，把這份電文給他。也許聯邦調查局有辦法把這個雜種抓起來。還有其他事
嗎？」
「沒有，長官。」
鮑勃點點頭，離開辦公室回家了。值班特工胡克回到五樓自己的辦公室，給湯姆掛
了個電話。今天晚上他運氣不錯，湯姆還在辦公室裏。當然，他們不能在電話中談論這
件事。因此，胡克就開車前往位於第十街和賓夕凡尼亞大道交叉處的聯邦調查局總部大
樓。
中央情報局和聯邦調查局雖然在獲取情報方面和爭取聯邦政府撥款方面都互為競爭
對手，但是和雙方的特工在行動方面卻一向合作得很好，互相講一些尖酸刻薄的話也並
無多少惡意。
「這幾天，有一名新的遊客要到華盛頓來。」門一關上，胡克就對湯姆說。
「誰？」湯姆問道，同時用手指了指辦公室裏的煮咖啡器。
胡克搖搖手。「科特茲。」他把電文的副本遞給湯姆。當然，電文中有些句子已經
被塗去了。湯姆對此並不介意。作為反間諜機關情報處的一名成員，他對「不該知道的
不要問」這項要求已經習以為常了。
「你們判斷這位客人是科特茲。」聯邦調查局特工湯姆說。然後他笑了笑說：「我
敢打賭，這位客人就是他。要是我們有這個小丑的照片的話，那我們抓住他的機會還是
不小的。照現在這種情況來看……」湯姆嘆了口氣。「我派人到杜勒斯國際機場、華盛
頓國家機場和巴爾的摩—華盛頓國際機場去看看吧。」科特茲這個狗雜種受過蘇聯ＫＧ
Ｂ間諜學院的訓練，後來在古巴情報機關工作。要是中央情報局當時弄到了他的一張照
片——那現在的事情就好辦多了……「我猜他會在今後四天內到華盛頓，我們將監視從
哥倫比亞直飛華盛頓的所有班機，以及與哥倫比亞班機銜接的飛抵華盛頓的所有其他班
機。」
聯邦調查局需要監視的班機數量是個數學問題。從哥倫比亞、委內瑞拉、巴拿馬和
附近其他國家直接飛往華盛頓的班機數量並不多，很容易監視。但是，如果科特茲在波
多黎各、巴哈馬群島、墨西哥城或包括美國城市在內的其他城市轉機，那他可能乘坐的
班機數量就要擴大十倍。如果他在抵達華盛頓以前在美國其他城市再轉機一次，那聯邦
調查局需要監視的班機數量就將達數百次。科特茲是ＫＧＢ訓練的職業間諜，他像這兩
位美國特工一樣，對這點一清二楚。但是，要抓住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警察總是等
待對手出錯，因為即使是最訓練有素的對手，有時也會不夠謹慎，或者運氣不佳。這就
是抓間諜的訣竅。聯邦調查局的唯一希望就是碰運氣，等科特茲犯錯誤。
聯邦調查局的運氣不佳。科特茲先搭哥倫比亞國家航空公司的班機飛抵墨西哥城，
然後轉乘美國航空公司的班機飛抵達拉斯—沃茲堡。在那裏辦好入境手續以後，他又搭
乘一架美國班機飛抵紐約市，住進位於中央公園南大街的聖莫里茨酒店。這時已是凌晨
三時，他需要休息一下。他告訴酒店服務員在上午十時叫醒他，並要酒店預訂一張上午
十一時的快速火車頭等車廂的車票。快速火車將抵達華盛頓市的聯邦車站。他知道快速
火車上有電話。如果他不能及時趕到，可以先給莫伊拉打個電話。也許……噢，不行，
不能打電話到她辦公室。聯邦調查局一定也竊聽本局工作人員的電話。在上床睡覺以前
，科特茲把飛機票和行李牌都撕成了碎片。
九時五十六分，電話鈴聲把科特茲叫醒。已經睡了將近七個小時，可是他覺得只睡
了幾分鐘。現在他必須抓緊時間。半小時以後，他來到酒店服務台，遞過結帳單，取了
火車票。紐約市中午的交通總是很擁擠，他差點沒趕上火車。上車以後，他坐在有酒類
和快餐出售的休息車廂的最後一排。車廂內一排座位可坐三個人，他坐的地方可以抽煙
。一位穿著紅背心且笑容可掬的服務員從他那裏開始，給旅客一人一杯脫去咖啡因的咖
啡、一本《今日美國》雜誌、一份和飛機餐差不多的早餐，不過要稍微熱一點。火車抵
達費城的時候，他已經睡著了。科特茲知道自己需要休息。服務員來收餐具的時候，看
到他睡著時嘴上還掛著笑容，不知道他正在做什麼美夢。
下午一點鐘，當第一一一次快速列車駛進費城的時候，白宮新聞發布室裏的電視攝
影機燈光打開了。記者們已經參加過「背景情況不供發表」的簡要情況介紹會，知道司
法部長將發布有關禁毒的重要消息。三家全國性的主要電視網沒有中斷下午的肥皂劇—
—中斷煩躁不安的年輕人這個節目可不是件小事——但有線新聞電視網像往常一樣，在
熒幕上打出了「特別報導」的字樣。設在五角大廈的全國軍事指揮中心的值班情報軍官
馬上注意到了有線新聞電視網的預告，他們的辦公桌上每人都有一部電視機，這時都在
收看有線新聞電視網的節目。美國情報機關使美國政府了解情況的能力如何，這種電視
報導也許是最有說服力的評論，但各主要電視網出於顯而易見的原因，從未對這種能力
進行過評論。
司法部長邁著蹣跚的腳步走向講台。他雖然當過多年律師，卻不善於在公開場合演
講。如果只與公司法和政治競選打交道，那就沒有必要成為一名出色的演說家。司法部
長在電視上倒是儀表堂堂，衣著也很講究，在沒有什麼重大新聞的日子裏，他總是能透
露一點重要消息，因此，很受新聞界的歡迎。
「女士們，先生們，」他笨手笨腳地拿著講稿，開始講話。「你們馬上就會拿到有
關海鰱行動的資料。海鰱行動是迄今為止對國際毒品集團展開的最有效的一次行動。」
他抬起頭來，想透過強烈的燈光看看記者的表情。
「由聯邦調查局負責進行的司法部的調查已經查明，在美國和其他國家有一些銀行
帳戶被販毒分子用來洗錢，其規模是前所未有的。這些帳戶屬於從列支敦士登到加州的
二十九家銀行，其存款總額，按照我們目前的估計，超過六億五千萬美元。」他再次抬
起頭來，聽到記者們輕聲喊道：喔！他笑了笑。要打動駐白宮的記者們，從來不是一件
容易的事情。自動捲片相機喀擦喀擦地忙起來了。
「我們已經與六個外國政府合作，採取必要的步驟沒收了上述帳戶的全部存款，此
外還沒收了美國國內的八家合資房地產公司的資產。這八家公司是毒品集團用於洗錢的
主要機構。這一做法完全符合反勒索賄賂組織法的規定。在這裏，我要強調指出，上述
房地產公司涉及許多無辜投資者的股票，這些股票不會受到政府行動的影響。我重複一
句，這些股票不受政府行動的任何影響。毒品集團愚弄了他們，美國政府不會傷害他們
的利益。」
「對不起。」美聯社的一位記者打斷了司法部長的話。「你剛才說的是六億五千萬
美元，對不對？」
「對！六億多美元。」司法部長接著簡單介紹了查獲這一大筆贓款的過程，但沒有
談及最早的線索是如何發現的，也沒有談及追蹤。「你們知道，有關這類案件，我們和
好幾個國家訂有協議。確認與販毒有關係的存在外國銀行的存款將由外國政府沒收。譬
如說，在瑞士的銀行裏大約有……」他看了看手裏的講稿。「大約有二億三千七百萬美
元，這些錢現在全部屬於瑞士政府所有。」
「我們沒收了多少錢？」《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問道。
「現在我們還不知道。這次行動非常複雜，不容易講清楚——僅僅查帳就夠我們忙
幾個星期。」
「外國政府都願意和我們合作嗎？」另一位記者問道。
你是在開玩笑吧，他身邊的一位女記者想道。
「在這種案件中，外國政府和我們合作得相當好。」司法部長笑了笑。「我們的海
外朋友行動很迅速，也很利落。」
他們可不是每天都拿得到這麼多錢的，而且拿了錢還可以說是為了公眾的利益，沒
提問題的那位女記者心裏還在想。
有線新聞電視網是全球性的電視網。在哥倫比亞有兩個人收看了有線新聞電視網的
電視。他們的工作就是跟蹤美國新聞界的報導。他們兩位實際上也是記者，是哥倫比亞
電視網的僱員。其中一個人找了個藉口離開收看室，出去打了一個電話。
托尼和他的同事剛到通訊監聽車值班，就看到車壁上夾著一張電文，告訴他們在格
林威治時間十八時左右注意監聽流動電話的通話。兩人看了便條以後，不無興奮之情。
「我們能否和胡克博局長談談這案件？」一位記者問。
「胡克博局長正在親自處理這一案件，但現在他沒有空，」司法部長回答說：「你
們下個星期可以和他談談，現在他和他的工作小組非常忙。」這樣回答並沒有洩漏秘密
，但給人的感覺是局長在華盛頓。記者們按司法部長回答的字面意思理解了他的話，沒
有提出有關胡克博局長的其他問題。事實上，二十五分鐘以前，胡克博已經搭飛機離開
安德魯空軍基地了。
「今天連上帝他媽都來了。」歐內托說。由一幫殺人兇手參加的會議剛開始不久。
這些傢伙開會前總要先互相開開玩笑。今天，卡特爾毒品集團的所有成員都到會了，這
種情況並不常見。雖然房子外面戒備森嚴，站滿了保鏢，他們還是為自己的安全擔憂。
房頂上的拋物面衛星接收天線馬上對準有線新聞電視網。會議本擬討論毒品走私中的一
些意外情況，卻突然轉向另一件更加麻煩的事情。對歐內托來說，這件事特別麻煩，因
為是他和毒品集團的另外兩名成員說服其他成員同意採取這次洗錢行動的。雖然在過去
的兩年中大家都稱讚他，說洗錢行動的效率很高。但現在，從大家的臉色來看，他的同
夥對這件事情並不那麼讚賞了。
「難道我們就束手無策了？」毒品集團的一位成員問道。
「這樣說還為時過早，」毒品集團中負責財政的一位成員回答說：「我提醒你，我
們透過這種安排所得到的錢和透過正常途徑獲得的盈利大體相等。因此，我們可以說，
除了我們的投資可望獲得的利潤以外，我們所受的損失很小。」他自己也覺得這種解釋
站不住腳。
「我認為，我們對這種外來的干擾太寬容了。」歐內托大聲說：「美國聯邦調查局
局長今天晚些時候要到波哥大來。」
「哦？你怎麼知道的？」
「科特茲告訴我的。我對你們說過，僱用他對我們有好處。今天我召集這次會議，
就是為了把他得到的消息告訴你們。」
「美國人欺人太甚了。」另一位成員說：「我們必須採取堅決有力的行動。」
大家都表示同意他的看法。毒品集團的成員們還不懂得盛怒之下不可做重要決定的
道理，會上沒有人提出應該採取溫和一點的行動。畢竟，這幫人本來就不是溫和穩健之
輩。
從紐約出發的第一一一次快速列車提前一分鐘於下午一時四十八分抵達華盛頓。科
特茲提著兩個旅行袋走出月台，立即朝車站前的出租汽車停車站走去。出租汽車司機聽
說他要到杜勒斯機場去，路程較遠，很高興。這段路程汽車行駛了三十多分鐘，科特茲
給了司機兩美元的小費。他走進候機廳，上樓以後又搭電梯下了樓。在樓下他找到赫茨
出租汽車公司的服務台，租了一輛雪佛蘭汽車，用剩餘的時間把旅行袋放進了汽車。他
回到機場大堂裏面的時候，已經快三點鐘了。莫伊拉非常準時。他們見面以後互相擁抱
。在這樣的公開場合，莫伊拉還不習慣於接吻。
「你的車停在哪裏？」
「在長期停車場。我把行李留在車上了。」
「那我們去取行李吧？」
「我們上哪裏去？」
「在地平線大道邊上有一家酒店，通用汽車公司有時在那裏召開重要會議。酒店裏
沒電話、沒電視，也沒報紙。」
「噢，我知道這家酒店。你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預訂到房間的？」
「自從我們上一次見面以後，我每個周末都預訂一間套房。」科特茲照實解釋說。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了下來。「這好像有點……有點不太合適吧？」他吞吞吐吐，顯得
很窘迫的樣子。
莫伊拉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不合適的。」
「這個周末的時間可不短啊。」幾分鐘以後，他們就駛上六十六號州際公路，向西
朝著藍嶺山駛去。
四位身穿航空公司工作服的美國使館特工對機場做了最後一遍檢查，然後一位特工
從口袋裏掏出一具先進的衛星通訊無線電話，報告飛機可以降落。
一架ＶＣ—二○Ａ型飛機與灣流—三型商務飛機相當的軍用飛機——飛進機場上空
。這架飛機在雷達應答器中被稱為商業飛機。下午五時三十九分，ＶＣ—二○Ａ飛機在
距波哥大約八英里的埃爾多拉多國際機場降落。這架飛機屬於駐馬里蘭州安德魯空軍基
地的第八十九軍事空運聯隊，但和該聯隊的大多數ＶＣ—二○Ａ型飛機不一樣：經過特
別改裝的這架飛機可以飛入高度危險的地區，因為機上載有電子干擾裝置。這種裝置最
早由以色列人發明，用以對付恐怖分子或者某些商人手中的地對空飛彈。飛機拉平以後
迎著輕微的西風穩穩地降落在跑道上，然後滑行到遠處貨機停機坪的一個角落裏。這時
，汽車和吉普車立即朝飛機停放的地方開去，飛機的性質也就自然不再是秘密了，任何
人只要看一眼就會明白。飛機還沒有完全停穩，第一批到達的吉普車就在機身左側列隊
停下，全副武裝的士兵從吉普車上跳下，立即散開。他們手裏都拿看自動武器，隨時準
備對付假想的或真實的威脅。機艙門開了，門上有階梯，但是第一個從飛機裏出來的人
並沒有使用階梯。他一隻手插在外套口袋裏，從飛機上跳了下來。另一名保鏢緊接著也
跳了下來。他倆都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他們的任務是保證他們的上司——聯邦調查局
局長胡克博的人身安全。他們站在由哥倫比亞精銳的防暴部隊士兵組成的防禦圈裏。機
場上的每一個人都很緊張。在哥倫比亞，在安全保衛工作方面沒有常規可循。例行的保
安措施已經使許多人死於非命。
下一個從飛機裏出來的是胡克博，與他同時出來的還有他的特別助理以及毒品管制
處處長傑佛遜。他們三人剛踏上機場的地面，美國大使的豪華小汽車就開到了他們身邊
。汽車只停了一會兒，大使只從汽車裏出來表示了一下歡迎的意思。一分鐘以後，胡克
博局長等一行人就坐進了大使的汽車。接看，士兵們都跳上吉普車，護送大使的汽車離
開機場。ＶＣ—二○Ａ型飛機的機長關上艙門以後，飛機立即滑行，重新起飛——飛機
的引擎一刻也沒有關閉。飛機的目的地是格林納達的一個機場，這個機場是幾年前古巴
人為美國人精心修建的。在格林納達，飛機的安全比較有保障。
「在飛機上感覺怎麼樣，胡克博？」大使問道。
「飛了五個多小時。不錯。」胡克博回答說。他向後仰靠在鋪著天鵝絨的座位上。
汽車裏坐得滿滿的，前排是大使的司機和保鏢。汽車裏一共有四枝衝鋒鎗。另外，胡克
博確信傑佛遜隨身還帶著一枝自動鎗。胡克博自己從來不帶鎗，他不想為帶鎗而費心。
再說，要是他的兩名保鏢和特別助理——他也是一名神鎗手——還不足以保護他，哪還
有什麼別的辦法能保證他的安全呢？
他不帶武器，倒不是因為他特別有膽量，而是因為他和各種各樣的罪犯打了四十年
的交道以後——芝加哥的犯罪集團曾經揚言要幹掉他——他對犯罪分子的活動已經感到
厭倦了。對犯罪活動，他已經司空見慣：犯罪活動就像風景中的景物一樣常見，就像牆
紙的圖案或牆壁塗料的顏色一樣為人所熟知。
不過，他倒是注意到了這裏的海拔高度。波哥大市位於海拔八千七百英尺左右的高
原上，四周是高聳入雲的山脈。這裏好像供人呼吸的空氣都不夠，他不知道大使是如何
忍受這種條件的。密芝根湖畔冬天刺骨的寒風倒使胡克博感到很舒適。他認為即使是華
盛頓每年夏天的潮濕氣候也比這裏的氣候好。
「明天九點鐘，是吧？」胡克博問道。
「對。」大使點了點頭。「我看對我們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們差不多都會同意的。
」大使自然不知道這次會談要談些什麼，對此他感到不快。他曾在駐莫斯科使館擔任代
辦，那裏的保安措施遠沒有這裏嚴密。
「安全方面不會有什麼問題。」傑佛遜說：「他們採取這樣的安全措施，完全是好
意——他們有不少警察和法官被謀殺，說明有必要採取這樣的措施。現在的問題是：他
們是否願意和我們合作？」
「在類似的情況下，我們是否願望和他們合作？」胡克博沉思著。然後，他把談話
朝比較安全的方向引開。「你們知道嗎，美國和拉丁美洲國家的關係向來就不是很好。
」
「你這是什麼意思？」大使問道。
「我是說，如果在這些國家混蛋當政對我們有利，我們就讓混蛋當政。當民主制度
最終在這些國家札根的時候，我們常常站在一邊觀看；如果他們的想法和我們的想法不
完全一致，我們就發牢騷，對他們不滿。現在，由於販毒集團對這些國家的政府構成了
威脅，其原因是這些販毒分子販賣了美國公民想買的毒品——我們就責怪他們。」
「在這些國家，實現民主制度很不容易啊，」大使說：「西班牙人並不真正喜歡—
—」
「要是我們在一百年以前——或者五十年以前——把事情辦好，我們現在碰到的問
題就會減少一半。可惜，我們當初沒把事情辦好。現在我們不得不來辦這些事情了。」
「如果你有什麼建議，胡克博——」
胡克博放聲笑了。「見鬼去吧，安迪，我是個警察——嗯，是個律師——不是外交
家。那是你的事。凱恩好嗎？」
「她很好。」安迪大使沒有必要問胡克博夫人好不好，因為他知道他的夫人九個月
以前已經去世了。胡克博夫人是和癌症進行頑強搏鬥之後去世的。胡克博對夫人的去世
自然十分悲痛，不過她給人們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胡克博的工作使他整天忙碌。每
個喪妻的人都需要用工作來使自己整天忙忙碌碌，胡克博尤其是這樣。
在機場出口處，有一個人帶看一架三十五匣米長鏡頭的藝康相機已經在這裏拍了兩
個小時的照片了。美國大使的豪華小汽車和護送的吉普車剛駛離機場，他就把鏡頭從相
機上取下來，和相機一起放進相機袋裏，然後朝一個電話亭走去。
大使的豪華小汽車開得很快，前後各有一輛吉普車護送。在哥倫比亞，有武裝護送
的豪華小汽車並不少見。車隊從機場出來的時候速度很快。只有當人們注意汽車的牌照
時才會知道那輛車是美國人的。每輛吉普車上有四名士兵，他們在開始執行護送任務前
五分鐘才知道任務。車隊的行駛路線雖然可以預料，但路程不長。假如有人發瘋，想要
伏擊車隊，看來他也沒有時間進行組織。
暗殺美國大使畢竟是發瘋的行為，最近只在蘇丹、阿富汗、巴基斯坦等國家發生過
。可是誰也沒有真的企圖謀殺聯邦調查局局長。
他們這輛車的底盤是卡特力汽車公司弗利特伍德車的底盤，車上的特種裝備包括機
鎗子彈無法穿透的萊克森厚防彈玻璃窗，以及包裹汽車載客部分的特種強化纖維。汽車
輪胎裏充滿了泡沬材料，可以防止輪胎漏氣而陷下去。汽車的油箱是類似軍用飛機的防
爆油箱。因此，這輛車在使館的車隊裏被稱為「坦克」，一點也不令人覺得奇怪。
大使的司機駕駛「坦克」像參加汽車比賽的職業選手一樣熟練。他開車時，時速可
以超過一百英里；他能像電影裏的特技演員那樣使這輛三噸重的汽車急轉彎，調頭往相
反方向開去。他的目光在前方的道路和倒後鏡之間不停地來回掃視。有一輛車跟在他們
車的後面行駛了兩、三千米，但後來轉彎了。也許沒有什麼情況，他這樣判斷。可能是
什麼人從機場開車回家……他們的這輛車還有先進的無線電裝置，必要時可以呼叫，請
求援助。他們正驅車向使館駛去。大使有一處單獨的住宅，是楝漂亮的兩層樓房子，周
圍是花園和樹林，佔地六英畝。但這楝住宅對客人來說不夠安全。駐哥倫比亞使館和現
在大多數美國駐外使館一樣，看起來像是低層辦公樓和西格弗里德防線防禦工事的雜交
產物。
兩千英里以外，托尼的電腦熒光幕上出現了下列字樣：話報識別。第三十四號聲音
與未識別的聲音通話。頻率八八九．九八○兆赫，通話開始時間：格林威治時間二十二
時五十八分。截獲話報編號三八一。
托尼戴上耳筒，靜心細聽。
「什麼情況也沒有。」他聽了一會兒話。「是有人開車兜風。」
在美國大使館裏，法律專員焦急地在大堂裏踱來踱去。聯邦調查局特工莫拉萊斯本
來應該到機場去的，因為是他自己的局長來了。可是負責保安的人說只派一輛車去機場
，因為這次訪問事先沒有宣布，是突然訪問。大家都知道，突然進行訪問，要比大批人
員護送進行訪問安全得多。但莫拉萊斯認為並非如此，他還是相信由大批人員護送才比
較安全。在駐哥倫比亞使館工作並不是件好差事。莫拉萊斯生於加州。雖然他的姓是西
班牙人的姓，早在弗里蒙特少校率美國軍隊開進加州以前，他的祖先就已經在三藩市地
區居住了。到哥倫比亞工作以前，他還得溫習一下已經忘得差不多的母語。在這裏工作
，意味看他必須把妻子和兒女留在美國。正如他在最近發給總部的一份報告中所說的，
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地區，對當地居民來說是危險的、對美國人來說是危險的、而對美
國警方人員來說尤其危險。
莫拉萊斯看看表，還有大約兩分鐘汽車就要到了。他開始朝大門走去。
「準時到達。」離美國使館三個街區的地方，有一個男人對著手提式報話機講了這
麼一句話。
直到不久以前，ＲＰＧ—七Ｄ式火箭彈一直是蘇聯的制式輕型反坦克武器。這種火
箭彈的研製歷史可以追溯到德國的反坦克飛彈發射器。ＲＰＧ—七Ｄ式火箭彈最近已被
ＲＰＧ—一八式火箭彈代替。ＲＰＧ—一八式火箭彈是美國Ｍ—七二式輕型反坦克武器
的仿製品，兩者非常相像。採用新式火箭彈以後，就要處理數百萬枚舊式火箭彈。這樣
，世界各地貨源充足的武器市場上又增加了一種武器。ＲＰＧ—七Ｄ式火箭彈可以穿透
作戰坦克的裝甲，因此，在波哥大有四枚火箭彈正對著大使的豪華汽車瞄準。
汽車在「鐵圈區」沿著第十三大街向南行駛，由於街上車輛較多而降低了速度。要
是胡克博局長的保鏢知道這個地區的名稱和街道的編號，即使出於迷信的原因，他們也
會反對從這條路上通過。在市區，車輛行駛速度如此慢，使每個人都感到緊張不安，坐
在吉普車裏護送的士兵更是如此。士兵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抬頭審視一幢幢樓房的窗
戶。事實上，任何人從外面向窗戶裏面看，是看不清什麼東西的。即使是一扇開著的窗
戶看起來也不過是比樓房外牆暗一點的一個長方形罷了。人們的眼睛可以適應周圍的光
線，但不能適應特一物體裏面的光線。士兵們沒有發現任何有危險的徵兆。
使這幾個美國人必死無疑的原因不是別的，而是交通紅綠燈這樣一件極其平常的事
情。一個星期以來，人們一直在抱怨這盞紅綠燈老是不亮。這時，一名修理工正在修理
紅綠燈。他在檢查紅綠燈的定時裝置時，把紅燈打開了。大使的豪華汽車和護送的吉普
車都停了下來，這時他們差不多已經可以看到使館的樓房了。突然，從街道兩旁三層樓
的窗戶裏飛出四枚ＲＰＧ—七Ｄ式火箭彈。三枚火箭彈擊中了大使的汽車，其中兩枚擊
中汽車的頂部。
一看到火箭彈爆炸的火光，莫拉萊斯就知道出事了。街道上的叫喊聲還沒有傳到使
館大門口，他就向門外衝去，但他心裏知道，他跑到出事現場去也是徒勞。他右手從腰
間的鎗套裏抽出隨身攜帶的史密斯—威森式自動手鎗，像受訓時學的那樣，鎗口朝上拿
著手鎗。他只用了兩分鐘時間就到了出事地點。
司機還活著。火箭彈的爆炸氣浪把他從車裏拋了出來，他身上的傷口很大，但沒有
醫生能夠及時來為他縫合傷口。不一會兒，他就因流血過多而死了。汽車前面的那輛吉
普車後座上都是血跡，車上的士兵已經不見了。汽車後面的那輛吉普車的司機還坐在駕
駛員的位置上，雙手在臉上亂抓。他的臉上都是玻璃碎片。坐在司機旁邊的士兵已經死
了，而坐在後排的士兵也不知去向——莫拉萊斯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自動武器的火力
是從左側的樓房裏來的。射擊以後，停頓一下，然後繼續射擊。從樓房的一扇窗戶裏傳
來一聲尖叫聲，但很快就停止了。莫拉萊斯很想衝進樓房去，但他無權這樣做。再說，
他是名職業特工，不會如此愚蠢地拿生命去冒險。莫拉萊斯走到已被徹底炸毀的汽車旁
邊。他心裏知道，汽車裏不會有活著的人了。
汽車裏的人一瞬間都被炸死了。聯邦調查局局長的兩名保鏢都穿著特種強化纖維避
彈衣。這種避彈衣可以抵禦子彈，但不能抵禦高爆彈頭的碎片。避彈衣和「坦克」的裝
甲一樣，都起不了防禦作用。莫拉萊斯知道有人用反坦克武器擊中了汽車。真正的反坦
克武器。汽車裏的人已無法辨認，但人們還能確認汽車裏原來有人，這是唯一出乎意料
的事。除了牧師——或者猶太教教士——誰都用不著了。莫拉萊斯看了幾眼以後就走開
了。
他獨自站在街道中間，根據他所受的專門訓練進行思索和判斷，盡量不讓情感影響
自己的判斷。那名受傷的士兵傷勢太重，而無法移動——恐怕他連自己在什麼地方以及
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一無所知。行人道上的行人沒有一個來搶救傷員。他看到有的行人也
受了傷，其他行人在照料他們。莫拉萊斯意識到由於汽車被炸得太厲害了，因此周圍的
人們知道汽車裏面不會有活著的人了，他們最好還是照料受傷的行人。莫拉萊斯朝街道
兩邊看看，他沒看到修理紅綠燈的技師。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兩名軍人從一幢樓房裏走出來，其中一名軍人手裏拿著一件東西，看樣子好像是Ｒ
ＰＧ—七Ｄ式火箭彈發射筒。莫拉萊斯認出其中一名軍人是加爾亞上尉。他的卡其布襯
衣和軍褲上都是血，眼睛裏露出發狂似的目光。莫拉萊斯離開海軍陸戰隊以後，還從未
見過這樣的目光。有兩名士兵跟在加爾亞上尉後面拖著一個雙臂和下腹部都受了傷的人
從樓房裏走出來。莫拉萊斯把手鎗插進鎗套，空著手慢慢地走過去，直到加爾亞上尉認
出他來。
「上尉……」莫拉萊斯說。
「樓上還有一個，被打死了。我的一個人也被打死了。他們一共有四個小組。供逃
跑用的汽車停在後面巷子裏。」加爾亞非常惱火地看了看上臂的血跡，很快就意識到自
己受傷了。除了震驚以外，還有別的原因使他暫時沒有感到疼痛。加爾亞上尉剛看到被
炸毀的汽車，他盯著汽車看了好幾分鐘，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他內心知
道，這景象不可能是假的。他英俊的臉上也滿是血跡。他把臉轉過來看著莫拉萊斯。莫
拉萊斯搖了搖頭，作為回答。加爾亞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也是一名完全獻身於祖國
的軍人。他軍事技術高超，為人忠誠正直，因此被選派執行此項任務。他並不懼怕死亡
，但作為軍人，他沒有完成任務，這是比死亡更令人懼怕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
不能完成任務，這使他感到更加難受。
加爾亞不顧傷口的疼痛，把目光投向他們抓住的唯一的一名俘虜。「我們會把情況
告訴你的。」他剛把話說完就暈倒在莫拉萊斯的懷抱裏了。
「嘿，傑克！」摩瑞夫婦剛進傑克的房子就喊起來。摩瑞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自動手
鎗和鎗套解下來，掛在壁櫥的架上。
「我以為你帶的是左輪手鎗呢。」傑克笑著說。今天是他們第一次邀請摩瑞夫婦來
作客。
「我很留戀我那枝柯特牌左輪手鎗，但聯邦調查局現在都改用自動手鎗了。再說，
我現在也不去追捕壞蛋了。我現在追捕備忘錄、情況報告和預算計劃。」摩瑞悲嘆地搖
搖頭。「一點意思也沒有。」
「我理解你的心情。」傑克邊說邊把摩瑞帶進廚房。「喝啤酒？」
「好啊。」
他們第一次相見是在倫敦，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在倫敦的聖托馬斯醫院。那是好多
年以前的事了。當時摩瑞是美國使館的法律專員，傑克是一次鎗擊事件的受害者。摩瑞
還是原來那個樣子，瘦高個兒，頭髮稍微有點稀疏，但還沒有發白。他態度和藹，性格
直爽，人們很難相信他是警察，更難相信他是最好的警察之一。他是個很有才能的偵查
員，抓獲過各種各樣的罪犯。雖然他現在對不再直接辦案感到有點生氣，但他處理行政
事務和幹其他事情一樣熟練在行。（編者按：此處指《愛國者遊戲》中的情節。）
「我聽說你們正在進行什麼行動？」傑克問道。
「你說的是海鰱行動？是毒品集團把一個替他們洗錢的傢伙幹掉了，他洗錢的規模
可真不小，利潤也很可觀。他留下了一些記錄，讓我們找到了。這兩個星期我們一直很
忙，要把所有的線索都調查清楚。」
「我聽說贓款有六億多美元？」
「可能還不止。今天下午，瑞士警方又查到一個新帳戶。」
「喔！」傑克砰砰地開了兩罐啤酒。「這可是一次大行動，對吧？」
「我想毒品集團會注意到這次行動的。」摩瑞贊同傑克的看法。「我聽說你被提升
擔任新職務了？」
「你聽到的消息沒錯。不過，我不想以這種方式被提升。」
「嗯。我沒見過葛萊將軍，但局長對他評價很高。」
「他們兩人屬於同一類型，都是可敬的老古板，」傑克說。「瀕臨滅絕的動物。」
「你好，摩瑞先生。」莎麗從門口進來說。
「摩瑞先生？」
「摩瑞叔叔！」莎麗跑過來緊緊擁抱摩瑞。
「麗茲阿姨說你和爸爸最好到廚房外面去。」她笑著說。
「為什麼我們這兩個勇士要由她們來指揮，傑克？」
「因為她們比我們更堅強，對嗎？」傑克回答說。
摩瑞笑起來了。「嗯，說得對。我——」這時他身上的傳呼機響了起來。傳呼機的
液晶顯示幕上出現了要他打電話的電話號碼。「你知道嗎，我真想把發明這玩意兒的傢
伙幹掉。」
「他已經死了。」傑克故意面無表情地說：「他因為胸痛而被送到醫院的急症室。
當醫生弄清楚他是誰以後，搶救稍微遲了一點。醫生後來解釋說他去接了一個電話……
哦，那……」傑克恢復了原來的表情。「你要用保密電話嗎？我書房裏有一部。」
「不必了，我能用這部電話嗎？」
「可以，下面那個按紐可以打華盛頓線。」
摩瑞沒再看傳呼機就按了要打的電話號碼，那是比爾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我是摩
瑞。是你要我打電話的嗎，艾麗斯？好……嘿，比爾，什麼事？」
房間裏好像突然吹進了一股冷風。傑克在察覺摩瑞的臉色變化以前就感覺到了這股
冷風。
「不可能……哦，我認識莫拉萊斯。」摩瑞看了看表。「我四十分鐘以後到。」說
完以後，他掛上了話筒。
「什麼事？」
「有人把聯邦調查局局長打死了。」摩瑞很簡單地回答了一句。
「什麼？在哪裏？」
「波哥大。他和毒品管制處處長一起去參加一次秘密會晤。他們是搭下午的飛機去
的。這次會晤非常機密。」
「不可能——」
摩瑞搖搖頭。「駐哥倫比亞的法律專員是莫拉萊斯。他是個很不錯的特工，我當時
在反組織犯罪處和他共事過。他說胡克博、傑佛遜、大使和所有的保安人員都當場被打
死了。」他停下來，仔細看著傑克的臉色。「嗯，有人得到了這次會晤的準確情報。」
傑克點點頭。「那就是我要辦的事了……」
「我知道局裏沒有一名特工不愛戴他。」摩瑞把啤酒罐放在桌子上。
「太遺憾了，夥計。」
「你剛才說什麼呢？瀕臨滅絕的動物？」摩瑞搖了搖頭，走過去叫妻子一起回去。
他們出去以後，傑克還沒來得及關門，他的保密電話就響了起來。
海德威酒店離洛雷洞僅幾英里。儘管酒店沒有某些現代化的設施，卻是一幢相當現
代化的建築。酒店的客房裏沒有有線電視、沒有收費衛星電視，每天早晨房門口也沒有
免費贈閱的報紙，但有冷氣和自來水。酒店的菜單有六頁，可以供應的酒類有十頁，而
且酒菜都可以送到房間。酒店的客人主要是不想受人干擾的新婚夫婦和想避開干擾以挽
救破裂婚姻的夫婦。酒店按照歐洲的標準提供服務。客人們除了吃喝和把床單弄皺以外
，什麼都不用幹。酒店裏有供騎乘的馬匹，有網球場，還有一個游泳池。房間裏沒有大
浴缸，客人可以到游泳池去嬉戲。莫伊拉看著她的情人給了提行李的侍者十美元小費—
—比他任何一次給的小費都多——才想起來要問他一個十分清楚明白的問題。
「你怎麼登記的？」
「迪亞斯先生和夫人。」科特茲回答的時候有點窘迫。「請原諒，但我真不知道怎
麼登記才好。我想……」他吞吞吐吐地撒謊說：「我並不想……我怎麼登記才能不使我
自己感到難堪呢？」最後他一面做著表示無可奈何的手勢，一面問道。
「好了，我想洗個澡。既然我們是夫妻，你就和我一起洗吧。浴室很大，兩個人一
起洗完全可以。」莫伊拉把絲襯衣脫在床上，朝浴室走去。
五分鐘以後，科特茲發現浴室確實很大，四個人一起洗澡都綽綽有餘。
總統搭飛機剛到大衛營，他要在這裏度周末。他剛淋了浴，一名資歷較深的助手—
—今天值班的是一名海軍陸戰隊中尉——就把無線電話遞給他。
「喂——什麼事？」
中尉看到總統接電話時的臉色的第一個反應是想掏手鎗。
「我要司法部長、卡特將軍、穆爾局長和鮑勃立即搭飛機到這裏來。通知新聞秘書
十五分鐘以後打電話給我，我要他起草一分聲明。我暫時待在這裏。怎麼把他們運回國
內呢？好的——我們還有一、兩個小時的時間來考慮這個問題。現在先按一般外交禮儀
辦。對。不，國務院先不要發表聲明。先由我在這裏直接處理，然後國務卿再發表聲明
。謝謝。」總統按了電話上「通話結束」的按鈕以後把電話還給助手。
「總統先生，有什麼事情需要警衛人員——」
「沒有。」總統簡要地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繼續值班，中尉。」
「是，總統先生。」助手離開了。
總統穿好浴衣，走到鏡子前梳頭。他用毛巾布袖子把玻璃鏡上的水氣擦掉。要是他
注意到自己的目光的話，他一定會感到奇怪，為什麼自己的目光沒把鏡子刺穿？
「好吧。」美國總統對著鏡子說：「既然你們這些狗雜種們想幹，那就……」
司法部長等四人是乘坐一架新的ＵＨ—六○黑鷹直升機從安德魯空軍機場飛往大衛
營的。第八十九軍事空運聯隊最近才裝備這種專供大人物乘坐的直升機。機內裝飾很漂
亮，但噪音仍然很大，無法進行正常談話。四位乘客都從機艙門上的窗戶向外眺望，看
著馬里蘭州西部連綿的群山從機身下面飛速掠過。大家都沒說話，但心裏充滿了悲痛和
憤怒。這段航程一共用了二十分鐘。駕駛員已經接到指令，要他盡量加快速度。
飛機著陸以後，四個人立即被一輛汽車送到不遠處的總統別墅。他們進去的時候，
總統剛把電話掛上。找新聞秘書花了半個小時。總統本來已經在生氣，這件事無疑是火
上加油，使他更加生氣。
卡特將軍開始說一些大家都非常難過之類的話，但總統的表情把他的話打斷了。
總統在壁爐對面的長沙發上坐下。他面前是一張桌子，多數人都以為那只是一張喝
咖啡的桌子。但是，把桌面拿掉以後，那實際上是幾部電腦熒光幕和終端打印機，打印
機可以列印主要通訊社的消息和其他官方消息。在隔壁房間裏有四部電視機，分別收看
有線新聞電視網和三大主要電視網的電視。他們四位目不轉睛地看著總統，看著他像開
水壺冒汽泡一樣地發火。
「我們絕不能放過這件事情、絕不能只感到悲痛而不採取行動。」總統站了起來，
鎮靜地說：「他們打死了我的朋友、打死了我的大使。他們向美利堅合眾國的主權直接
提出了挑戰。他們想和大個子進行玩耍，」總統用一種奇怪的鎮靜語氣繼續往下說：「
好吧，那他們就要按照大個子的規則來玩耍。」他對司法部長說。「總統經過非正式的
調查以後發現：毒品集團已經對美國政府發動了一場不宣而戰的戰爭，他們已經以一個
敵對的民族國家的身分來對待我們，我們亦將以對待敵對的民族國家的辦法來對待他們
。身為總統，我決心把這場戰爭打到敵人那裏去，就像我們用它對付由國家支持的恐怖
主義的那些國家一樣。」
司法部長並不喜歡總統這樣的說法，但他還是點頭表示同意。總統轉向穆爾和鮑勃
。
「脫掉手套放手做吧。我剛才對新聞秘書口授了那種老一套的軟弱無力的聲明，由
他去發布。但現在要動真的了。你們要制定一個計畫，要好好收拾這些狗雜種們。不要
再？『給他們遞個信息』這種廢話。不管他們的電話響還是不響，我都要他們得到這個
信息。鮑勃先生，我給你『狩豬許可證』，豬獲量不受限制。聽清楚了吧？」
「聽清楚了，總統先生。」中央情報局外勤副局長鮑勃回答說。實際上，他並不清
楚。總統一次也沒有用「殺」這個詞語，放置在房間裏某個隱蔽地方的錄音機可以證明
這一點。有些事情人是從來不做的，其中一件事就是當總統想要含糊其詞的時候，你不
能強迫總統把話說得很明白。
「你們找楝小房子住下，制定出一個計畫來。司法部長，我想讓你留在這裏，陪我
一會兒。」總統的信息是：既然司法部長已經同意總統要採取行動的做法，就沒有必要
知道要採取的具體行動。卡特將軍比其他兩個人更熟悉大衛營的情況，因此就把他們兩
人帶到一棟屬於客人的小房子去。既然卡特在前面帶路，穆爾和鮑勃當然也就看不到卡
特臉上的笑容了。
傑克把車逕自開進中央情報局大樓，對此他還有點不習慣。他走出電梯剛要進辦公
室，正在值班的一名高級特工已經在走廊裏等他了。值班特工把情況向他作了簡要介紹
，花了足足四分鐘的時間。聽完情況介紹以後，傑克坐在辦公室裏，無事可做。這未免
太奇怪了。凡是美國政府知道的有關美國人被暗殺的情況，他現在都應該清楚——可是
事實上，雖然他現在可以了解情報的來源了，但他了解的情況跟開車來辦公室的時候，
從汽車收音機裏聽到的情況多不了多少。有時知道情報來源很重要，但這次卻不一樣。
他一到辦公室就聽說局長和外勤副局長去大衛營見總統了。
為什麼不叫我去呢？傑克驚奇地自問。
值班特工向他報告以後，他應該立刻就想到這個問題，但他還不習慣於自己是高級
政府官員的身分。既然無事可做，他的思路又順著這個問題想了好幾分鐘。結論很清楚
：他沒有必要知道他們正在討論的情況。這只能意味著他們採取某種行動了，是不是？
……如果是，那是什麼行動呢？已經進行了多久呢？
第二天中午以前，美國空軍的Ｃ—一四一Ｂ舉星者式運輸機在埃爾多拉多國際機場
降落。機場警戒森嚴。自沙達特的葬禮以來，人們還從未見過如此嚴密的保安措施。機
場上空有武裝直升機盤旋，機場對外關閉了三個小時。機場裏面停著裝甲車，砲管都對
著機場外面。機場四周由整整一個營的空降兵擔任警戒。儀仗隊當然不算警戒部隊，但
儀仗隊的隊員們站在那裏都感到自己毫無榮譽可言，因為他們軍隊的榮譽，他們國家的
榮譽、都被……都被那些人毀掉了。
瓦爾德斯紅衣主教在波哥大猶太教教士（波哥大的猶太人很少）的陪同下，面對靈
柩代祈冥福。美國副總統代表美國政府參加了遺體交接儀式。哥倫比亞軍人把一副副靈
柩交給身著軍服的美國陸海空三軍軍人。在交接儀式上，人們發表了老一套的、內容都
可以猜出來的演說，其中最感人的是哥倫比亞司法部長發表的簡短演講，他為自己的朋
友和大學同學的遇難悲痛得淚如雨下。副總統登機起飛以後，洛克希德公司生產的Ｃ—
一四一Ｂ舉者星式運輸機也緊接著起飛了。
副總統在交接儀式上發表的聲明重申要維護法律，並說胡克博是為維護法律而獻身
的。但是，副總統的講話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即使對於不了解內情的人來說，也
像埃爾多拉多國際機場上的空氣一樣淡薄。
在阿拉巴馬州莫比爾市的八哩鎮，一位名叫布雷登的巡佐（編者按：美國地方警察
由下而上逐級稱為警員、巡佐、巡官、隊長、督察等五級。）正坐在割草機上修剪房前
的草坪。他是調查入屋爆竊的專家，了解經他處理的盜竊犯的各種做案手法，包括如何
避開複雜的警報系統，甚至包括如何避開家財萬貫的投資銀行家使用的先進警報系統。
他的這種技能，以及他從其他警察在辦公室的閒談中得到的消息——反毒品科的辦公室
就在反盜竊科辦公室的隔壁——使他能夠為願意出錢的人提供服務，而委託人支付的錢
則用作他孩子治療牙齒和受教育的費用。布雷登這樣做倒不是因為他是一名腐敗的巡佐
，而是因為他當警察工作已經二十多年了，對這些事情早就不在乎了。如果有人想吸毒
，就他媽的讓他去吸好了。如果販毒分子想互相殘殺，對社會來說則最好不過了。如果
一個趾高氣揚的銀行家被發現原來是個大騙子，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布雷登的委託人要
他做的事，不過是把某個人的房子徹底搜查一遍，確保他沒有留下任何記錄。對於這個
人的妻子和兒女來說，這種搜查是一種恥辱，但這是咎由自取。
布雷登知道自己這樣做會對社會造成損害，但他覺得，只要自己繼續調查盜竊罪案
，就可以用行動來彌補過失，自己甚至能不時抓住一、兩個大盜竊犯，可惜的是他抓住
的大盜竊犯卻愈來愈少了。盜竊罪從未得到人們應有的重視。追捕盜竊犯的警察也從未
得到人們應有的重視——也許反盜竊警察是執法人員中最吃力不討好的。他參加巡官的
考試已經九年了，到現在還沒有通過。布雷登需要、或者說想要職務提升以後增加的薪
水，但他只看到反毒品科和反兇殺科的人得到提升，而自己仍然幹著這吃力不討好的差
事……那些混帳錢為什麼不能拿呢？而且，布雷登對反盜竊工作早就厭煩了。他對工作
時間長感到厭煩。他對盜竊罪的受害者感到厭煩，因為他在察看犯罪現場時，受害者總
是朝他發火。他對其他警察對他的工作表現不能作出適當的評價感到厭煩。他對被派往
當地學校對學生做反盜竊的報告感到厭煩，因為這種報告只是一種形式，言者諄諄，聽
者藐藐。他甚至對當少年棒球隊的教練也感到厭煩，而這曾經是他人生中的唯一樂趣。
他簡直對一切都感到厭煩。可是，他又不想退休，至少現在還不想。
他的住宅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全家人都住在那裏。布雷登坐在電動割草機上，嘎
嘎的機器聲在悶熱、潮濕的空氣中迴盪。他掏出一條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想割
好草以後，馬上就去喝凍啤酒。現在能坐在電動割草機上還算不錯呢。三年前，他還在
用他媽的「草地男孩」牌手推式割草機割草。現在，他每周割草的時候，至少可以坐著
割了。他妻子對草坪和花園特別重視，好像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似的。布雷登一面割草
，一面在心裏發牢騷。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割草上。他要確保割草機的旋轉刀片在每一平方英寸的綠色
垃圾上至少掃割兩遍。現在這個季節，草長得很快，幾乎是割多快就長多快。他沒有注
意到有一輛普利茅斯小型貨車從街道上開過來。他不知道為他提供額外收入的人，對他
最近替他們幹的一件秘密工作很不滿意。
許多人，包括大多數警察，都有一些怪癖。布雷登也有一些怪癖，其中之一就是他
不論到什麼地方去，總是帶著鎗。即使在割草的時候，也是這樣。在他滿是油膩的襯衣
後面有一把史密斯—威森式自動手鎗。這是一種五發不誘鋼左輪手鎗，鎗身上刻著「長
官使用」的字樣。這是他最接近「長官」職位的唯一象徵。當他最後注意到小型貨車停
在他自己的雪佛蘭汽車後面時，他並沒有怎麼在意。他只注意到車上有兩個人，他們好
像在看他。
布雷登還沒有完全喪失一位巡佐的直覺。貨車裏的兩個人確實在盯著他。出於好奇
，他也看著這兩個人。在這麼一個星期六下午，誰會對他感興趣呢？當他看到小型貨車
供乘客進出的門打開，有一枝鎗對著他時，這個問題頓時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布雷登從割草機上翻身滾下來的時候，踩煞車的那隻腳就鬆開了。割草機的煞車腳
踏板和汽車的煞車腳踏板的作用正好相反。布雷登鬆開煞車腳踏板以後，割草機只前進
了兩英尺就停住了，但刀片卻仍在長滿藍綠莖牧草和酥油草的草坪上旋轉。布雷登跳下
割草機，剛好對著噴草口，他覺得有無數小砂粒接連不斷地打在他的膝蓋上。不過，此
時此刻受到砂粒的襲擊已經無關緊要了。從貨車上下來的人朝他開第一鎗的時候，他已
經把左輪手鎗拿在手裏了。
從貨車上下來的那個人用的是茵格藍麥克—一○型衝鋒鎗，口徑可能是九毫米，但
他的鎗法不行。他打的第一發子彈只是從布雷登身邊飛過，後面的幾發子彈都打到天上
去了，連割草機都沒有打中。這種鎗很難抓穩，擊發以後一震動就失去控制。布雷登巡
佐回擊了兩鎗，但目標在十碼以外。史密斯—威森式手鎗的鎗管只有兩英寸長，有效射
程以英尺計算的，不是以碼計算的。布雷登手中的武器不好，加上倉促之間驟然應戰，
因此只有一鎗打中目標後面的貨車。
衝鋒鎗鎗聲有一種非常獨特的聲音，不可能被誤解為鞭砲聲或其他正常的聲音——
附近的人們立即意識到發生了異乎尋常的事情。在街道對面的一間房子裏，一個十五歲
的男孩正在擦鎗。這是一枝口徑為點二二英寸的老式馬林式步鎗，原來是他爺爺用的，
現在屬於他所有。這位自豪的鎗主曾在布雷登巡佐的教練下學打棒球的第三壘，認為布
雷登巡佐是一位真正了不起的人。這位年輕人名叫桑德森。他放下擦鎗工具，走到窗邊
，剛好看到他以前的教練從割草機後面向一個人開鎗。在這種情況下，桑德森一看就明
白，有人想要把他的巡佐教練打死。他有鎗有子彈，離教練只有十英尺。因此，他用步
鎗來支援巡佐大概不會有錯。今天上午，他剛用步鎗對鐵盒亂射了一陣，算是經過射擊
訓練了。桑德森生平最大的願望是當一名海軍陸戰隊隊員。因此，他要抓住這個機會，
體會一下當海軍陸戰隊隊員的滋味。
當鎗聲不停地在街道兩邊的木屋間迴盪的時候，桑德森抓起步鎗和一把黃銅色的邊
緣擊發子彈，跑到房子前面的走廊裏。首先，他把裝有彈簧的簧桿扭轉過來。簧桿是用
來把子彈推進鎗管下面的彈匣的。他用力過猛，結果簧桿被拉了出來，掉在地上了。但
他很有頭腦，當時沒管它。他把直徑點二二英寸的子彈一顆顆壓進彈匣，這時他發現自
己的兩隻手都出汗了。裝好十四發子彈以後，他彎腰撿起簧桿，可是有兩發子彈從鎗管
前面掉了出來。他把這兩發子彈又裝了進去，再把簧桿裝好，扭回原來位置。然後，他
用手在簧桿上下敲了敲，使子彈裝好。最後，他扳起鎗上的扳機。
他抬起頭來，驚訝地發現他看不見要打的目標。因此，他沿著行人道跑了幾步，在
他父親的小型開篷卡車邊上找了個射擊位置。在這裏，從卡車的車蓋上望過去，他看見
有兩個人把衝鋒鎗靠在臂部進行射擊，他也剛好看見布雷登巡佐打出最後一顆子彈。但
這一顆子彈和前面四顆子彈一樣，都離目標很遠。布雷登轉身想跑到屋裏去，但自己摔
倒了，一時爬不起來。兩名歹徒一面向布雷登走去，一面換彈匣。桑德森把鎗舉起來的
時候，發覺自己的兩隻手在發抖。步鎗上的瞄準器是老式的鐵製瞄準器。他把鎗舉起來
以後，又停下來想了想他當童子軍的時候是如何練習瞄準的——在瞄準時，要把準星對
準表尺的缺口中央，準星的上部要和表尺的上部在同一個平面上。
桑德森發現自己來晚了，有點害怕。兩名歹徒在近距離向他的少年棒球教練連續射
擊，把他打成了肉醬。這時桑德森突然有了主意。他把鎗對準較近的那名歹徒的腦袋，
扣了扳機。
桑德森像大多數沒有經驗的年輕射手一樣，開鎗以後馬上抬起頭來看看打中目標沒
有。他沒打中——在只有三十五碼的距離上用步鎗打，他竟然沒打中！他感到奇怪，重
新瞄準，再扣扳機，可是一點聲響聲也沒有。原來是鎗機沒有扳上去，他忘了把鎗機扳
到擊發位置了。他咒罵了一聲他媽的，重新推上子彈以後又再仔仔細細地進行瞄準，然
後再扣扳機又再打了一鎗。
那兩名兇手沒有聽到第一聲鎗響。桑德森開第二鎗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聽到，因為
他們自己的衝鋒鎗聲還在他們的耳中迴盪，但有一名殺人犯的腦袋朝一邊痙攣了一下，
好像被黃蜂螫了一下。那人馬上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儘管他感到頭部劇烈疼痛，他還是
向左轉過身來，打了一個長長的連發。另外一名兇手發現了桑德森，也向他開鎗。
這時桑德森用最快的速度把子彈一顆顆推進鎗膛，一鎗一鎗地進行還擊，但他總是
打不中目標，心中感到憤怒。子彈朝他飛來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縮。他真想在
兩名兇手退進貨車之前把他們打死。令他滿意的是，他看到兩名兇手被他打得低頭彎腰
，躲到掩護物後面去了。他想把最後三顆子彈打進貨車裏面去擊中目標，結果當然是徒
勞，點二二英寸口徑的步鎗子彈是打不穿貨車車身的。小型貨車還是開走了。
桑德森眼睜睜地看著貨車開走，他真希望鎗裏能夠多幾顆子彈，真希望在貨車向右
轉彎並消失之前，能夠有一顆子彈打進貨車的後窗。
桑德森沒有勇氣走過去看看布雷登巡佐。他靠著卡車站在那裏，責備自己把那兩個
傢伙放跑了。他不知道，也絕不會相信，他所做的事實上已經超過許多訓練有素的警官
所能夠做到的了。
在貨車裏，一名歹徒發現自己胸部受了傷，他對自己頭上的傷倒不怎麼在意。但是
，致他於死命的正是他頭上的傷。他一彎腰，一條被子彈撕開的動脈血管就完全破裂，
貨車車廂裏頓時灑滿了血，把這名垂死的歹徒嚇呆了，可是他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來想一
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美國空軍的另一架飛機——碰巧也是一架Ｃ—一四一Ｂ舉
星者式運輸機——載著克拉克飛離巴拿馬，向安德魯空軍基地飛去。在安德魯基地，人
們正在緊張地準備胡克博等人遺體運抵的儀式。在運載遺體的飛機降落以前，克拉克已
經在蘭格利中央情報局總部和他的上司鮑勃談話了。總統授與外勤副局長「狩豬許可證
」，這是三十年來的第一次。克拉克是中央情報局負責特別行動的一名教官，他將是這
次行動的主要「狩豬者」。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揮這方面的專長了，但他現在
仍然知道應該怎麼幹。
鮑勃和克拉克沒有收看胡克博等人的遺體抵達機場的電視新聞，那些都已經成為歷
史。雖然他們兩人對歷史都感興趣，但他們感興趣的主要是尚未記錄的歷史。
「你在聖基茨交給我的報告，我們要再看一下。」鮑勃說。
「行動的目的是什麼？」克拉克謹慎地問。要猜出為什麼要採取這次行動，以及是
誰發出的命令並不難。因此，他得格外謹慎。
「短期目的是報復。」鮑勃回答說。
「『懲罰』這個詞語更好一些。」克拉克指出。他雖然沒有正式受過高等教育，但
書讀得不少。
「我們要打擊的目標當前對美國的安全構成了迫切的危機。」
「是總統這麼說的？」
「這是他的話。」鮑勃肯定地說。
「好，這樣我們的行動就完全合法了。行動的危險性絲毫沒有減少，但卻完全合法
。」
「做得了嗎？」
克拉克有點不高興地淡淡一笑。「這次行動由我負責的那部分，我想怎麼做，由我
決定。否則，就不要叫我做。我不要別人對我比手畫腳，你也不要干擾我的行動。你把
目標名單告訴我，把我需要的人員和器材撥給我，其餘的事情由我來做，用我自己的辦
法，按照我自己的時間表來做。」
「我同意。」鮑勃點點頭說。
克拉克對於鮑勃副局長如此爽快地表示同意感到意外。「那我一定能做好。那些被
派到叢林裏去的士兵怎麼辦？」
「我們今天晚上把他們撤出來。」
「以後再派到哪裏去呢？」克拉克問道。
鮑勃把重新部署小分隊的地點告訴了克拉克。
「那可真有點危險。」克拉克說，但他對鮑勃的回答並不感到驚奇。也許早就這樣
安排好了，但是，如果……「我們知道有危險。」
「我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克拉克想了一下說：「那會把事情搞複雜的。」
「我們僱用你不是為了要你喜歡這樣的安排。」
克拉克覺得的確是這麼回事。不過，他很誠實，承認自己喜歡這次行動的另一部分
內容。說得更明白，多年以前就是像這樣的行動才使他步入中央情報局大門的。當時，
他是身為自由特工和中央情報局合作的。現在這次行動可以認為是合法行動。在過去，
行動是否合法對克拉克先生來說無關緊要。但現在，他有妻子和孩子，他不得不考慮行
動的合法性。
「我可以回家幾天看看嗎？」
「可以。還要好幾天時間才能把事情都安排好。你要的資料，我會派人送到你家去
。」
「這次行動的名稱是什麼？」
「互惠行動。」
「我看這個代號夠清楚明白的了。」克拉克笑了笑。他走出辦公室，朝電梯走去。
新上任的中央情報局情報副局長傑克先生也在走廊上，他要去穆爾局長辦公室。克拉克
和傑克雖然有過兩次接觸，但還沒有正式見過面，而現在也不是正式見面的時候。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十四 章攫取行動
「我要感謝你們的胡克博局長先生。」科特茲說：「也許有一天我和他會見面的。
」他對莫伊拉很有耐心。他知道，他很快就能夠設法從她那裏得到他想要的情報。他們
就像是親密的夫妻——而真正的愛情是不允許保留秘密的，是不是？
「也許你們會見面的。」莫伊拉過了一會兒回答說。她已經在假想局長來參加她的
婚禮了。這一要求也不算過分，對吧？
「他到哥倫比亞去幹什麼？」科特茲一面問，一面用手指在她身上已經很熟悉的地
方撫摸著。
「嗯，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了。他們把這次行動稱為海鰱行動。」莫伊拉接著把
海鰱行動的情況作了好幾分鐘的解釋。科特茲一面聽，一面不停地在她身上撫摸。
根據自己身為情報軍官的經驗，科特茲料到美國會採取這樣的行動。他懶洋洋地望
著天花板，嘴上掛著得意的微笑。這個笨蛋。我警告過他。我在他辦公室不止一次警告
過他，但是沒有用——他太精明了，太相信自己的小聰明而不願接受我的忠告。哼！現
在這個蠢貨也許會聽聽我的話了……這麼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的老闆對胡克博的訪
問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這時他的笑容消失了，手也停止撫摸了。
「怎麼啦，迪亞斯？」
「你們局長選擇了一個危險的時刻到波哥大去。那幫傢伙一定會暴跳如雷。要是他
們知道他在那裏——」
「這是一次秘密訪問。哥倫比亞的司法部長是他的老朋友——他們是同學，相識四
十年了。」
這是一次秘密訪問。科特茲心想歐內托他們會不會愚蠢到——他們不會那麼幹的。
他很驚訝，莫伊拉怎麼沒發覺他全身在出冷汗。他該怎麼辦呢？
就像軍人和商品推銷員的家庭成員一樣，克拉克家裏的人對他說走就走，一走就不
知道走多久的做法已經習以為常；對他說回就回，預先不打招呼的做法也習以為常。這
就好像是一種遊戲，而奇怪的是，他妻子並不討厭這種遊戲。這一次，克拉克從中央情
報局的車庫裏要了一輛車，自己開了兩個半小時的車回維珍尼亞州約克敦附近的家裏。
他在開車的途中可以考慮一下他將要實施的行動。當他駛離六十四號州際公路的時候，
他已經想好了這次行動的大多數程序問題，但具體細節要等看了鮑勃答應送來的情報資
料以後才能決定。
克拉克的房子是一座中級職務行政人員住的磚木結構房子，有四間睡房。房子周圍
是美國南方常見的針葉松。房子和松樹一共佔地一英畝。從家裏到中央情報局的訓練學
校「農場」開車只要十分鐘。「農場」的郵政地址是維珍尼亞州威廉斯堡，但實際上離
約克敦更近一些，就在美國海軍存放潛射彈道飛彈和核彈頭的一個基地旁邊。在這個住
宅區居住的都是中央情報局的教官，這樣就不必費煞思量對鄰居編造教官們的掩護身分
了。他家裏的人當然知道他是做什麼工作的。他的兩個女兒——十七歲的瑪姬和十四歲
的帕特麗莎——偶爾用「秘密特工」來稱呼他。「秘密特工」是她們從有線電視重播的
電視連續劇中學來的稱呼。她們知道不能和同學們談論自己父親的工作，但有時她們告
誡自己的男朋友在她們父親面前要循規蹈矩。這一告誡實際上是多餘的，因為許多人在
克拉克先生面前，憑直覺就很注意自己的舉止。克拉克頭上沒長角、腳下也沒有蹄，但
人們只要朝他看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可以輕率對待的人。克拉克的妻子桑迪對他了
解得更多一些，她知道克拉克加入中央情報局以前的經歷。桑迪是一名領有執照的護士
，她在當地一家教學醫院的手術室帶實習護士。由於職業的緣故，她對生死問題習以為
常。她可以聊以自慰的是，她丈夫是為數不多的、能夠懂得生死問題的「外行人」之一
，不過他是從相反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的。對妻子和女兒來說，克拉克是一位好丈夫
、好父親，儘管有時他對她們的保護太多了一點。瑪姬有一次曾抱怨說，她爸爸只對她
男朋友看一眼，就把那位可以確定關係的情人給嚇跑了。後來這個男孩子因為酒後開車
而被捕，足以證明她爸爸的看法是正確的。這件事情確實使她感到羞愧。女兒們覺得在
要求權利和要求照顧方面，父親比母親更容易接近，對她們更富有同情心。克拉克在家
時，總是心平氣和地對一些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而他的看法總是很有道理。他言語溫
和，舉止從容，但家裏人知道他在外面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對此她們並不怎麼在意。
剛好在吃中午飯時間以前，克拉克把車停在他家的私人車道上。他提著行李走進廚
房的時候嗅到了午餐的香味。克拉克經常是突然回家，因此這一次突然回家一點也不使
桑迪感到驚奇，她對自己準備的午飯不多也沒怎麼表示歉意。
「你從哪裏回來？」桑迪問道，其實她並不期望得到回答。問過以後，她又像往常
一樣進行猜測。「沒曬黑嘛。你是在寒冷地區，還是在多雲地區？」
「大部分時間都在室內。」克拉克照實回答說。但他心裏知道，他和兩個傻瓜一直
待在叢林環繞的山頂通訊車裏，和當年在越南的倒楣經歷差不多。桑迪儘管很聰明，也
根本猜不到他在什麼地方。
「在家待多久……？」
「只能待一、兩天，然後還得出去，有重要任務。」
「是不是和——」她朝著廚房裏的電視機歪了歪頭。
克拉克笑了笑，搖搖頭。
「依你看，出了什麼事？」
「依我看，這些販毒分子運氣真不錯。」他輕蔑地說。
桑迪了解丈夫對販毒分子的看法，也知道其中的緣由。每個人都有自己憎恨的東西
。毒品是他——和她都憎恨的東西。她當了多年護士，吸毒的後果見得太多了，因此對
毒品深惡痛絕。克拉克不准女兒接觸的唯一東西就是毒品。雖然兩個女兒和其他任何健
康少女一樣具有反叛心理，但她們從未接近毒品這條界線，更不用說跨越這條界線。
「總統講話的時候很生氣。」
「換了你，會有什麼感覺呢？聯邦調查局局長是他的朋友——如果說政治人物有朋
友的話。」克拉克感到有必要把朋友的意思說得明白一點。他對政治人物的評價不高，
即使是對自己投票選舉的政治人物，也是這樣。
「總統準備怎麼辦？」
「我不知道，桑迪。」可是他心想：我還沒有完全想好怎麼辦呢？「孩子們呢？」
「她們和朋友到布希公園去了。那裏有一架新滑翔機，她們現在一定玩得很開心。
」
「我洗個澡還有時間嗎？我在外面跑了一整天。」
「三十分鐘以後開飯。」
「好的。」克拉克吻了妻子以後，就拿著行李走進了睡房。進浴室以前，他把髒衣
服都倒在籃子裏。克拉克決定在開始考慮如何執行任務以前，先在家裏好好休息一天。
任務並不那麼急迫。執行這種任務，匆忙行事等於找死。他希望政治人物能夠懂得這個
道理。
他們肯定不懂這個道理，克拉克走進浴室的時候這樣想道。他們從來就不懂這個道
理。
「別喪氣。」莫伊拉對科特茲說：「你累了。我把你搞累了，對不起。」她把科特
茲的臉放在自己的胸前。人畢竟不是機器，一天多一點的時間做了五次……她對情人還
能有更高的要求嗎？他要睡覺、要休息。莫伊拉知道自己也要睡覺、也要休息。她想著
想著，慢慢地睡著了。
過了幾分鐘，科特茲輕輕地把臉從莫伊拉身上移開。他聽著莫伊拉緩慢、平穩的呼
吸，看著她寧靜的臉上掛看笑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做什麼呢？打個電話——用
不保密的電話只為講幾句話而冒大風險？哥倫比亞警方，或者美國警方，或者別的什麼
人肯定會竊聽電話。不，不能打電話。打電話比不打電話更危險。
職業的敏感性告訴他，現在最安全的做法是什麼都不做。科特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
身體。這一次和前幾次是不一樣，他確實是累了。這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還是第一次。
尖刀小分隊對昨天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這並非好事。叢林中沒有新聞機構，而他
們的無線電台只能用於執行任務。因此，他們在收到新的行動命令時格外感到驚奇。現
在又輪到查維斯和維加在觀察點值班，他們不得不忍受強烈的雷雨以後的悶熱天氣。前
一個小時的雨量達五毫米，現在他們的觀察點成了淺水坑。看來下午要再下一陣雨以後
天氣才會晴朗。
拉米雷茲上尉來了。這一次他竟來得悄然無聲。查維斯一向對自己的聽覺和在叢林
中行走的技能感到驕傲，但這一次他沒有聽到拉米雷茲來到的任何聲音。他想上尉已經
從他這裏學會了這種技能。
「嘿，上尉。」維加向他們的長官問好。
「有情況嗎？」拉米雷茲問道。
查維斯一面繼續用望遠鏡觀察，一面回答說：「嗯，我們的這兩位朋友正在小睡一
會兒。」當然，他們下午還要睡一覺。當查維斯聽到上尉的下一句話時，馬上把望遠鏡
放了下來。
「讓他們好好睡吧。下午他們還能睡最後一次午覺。」
「你說什麼，上尉？」維加問道。
「直升機今天晚上來把我們接走。那兩個守衛睡覺的地方就是直升機的降落地點。
」拉米雷茲用手指了指簡易機場。「我們離開以前要把機場炸毀。」
查維斯把上尉說的話簡單地考慮了一下。他對販毒分子從來就沒有好感。現在，他
坐在這裏，像看高爾夫球賽一樣看著那兩個懶鬼守衛機場，他對販毒分子的憎恨之情絲
毫沒有因此而減弱。
查維斯點點頭。「很好，上尉。我們怎麼幹，長官？」
「天一黑，你和我從機場北面包抄過去，其他人編成兩個火力組，在必要時進行火
力掩護。維加，你帶機鎗留在這裏。另外一枝機鎗部署在離這裏四百米的地方。我們倆
把守衛幹掉以後，在棚屋裏的汽油桶旁邊放上地雷，算是臨別紀念。直升機於二十三時
在機場的那一端把我們接走。我們要把守衛的屍體帶走，把他們扔進大海。」
查維斯心想，上尉一定要問他這個行動計畫怎麼樣。「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大約需
要三、四十分鐘時間才能接近那兩名守衛。不過，從那兩個傢伙的模樣來看，不難對付
，長官。」查維斯知道自己的任務是幹掉那兩個傢伙，因為他帶著有滅聲器的衝鋒鎗。
「我原來以為你要問我這是真的，還是說說而已。」拉米雷茲上尉說。剛才進行衛
星通話時，他就問了這個問題。
「長官，你說了要幹，我想就是真幹，別的我不管。」參謀士官查維斯鄭重其事地
對自己的指揮官說。
「好——天一黑我們就出發。」
「是，長官。」
上尉在他們兩人的肩上拍了拍以後，就回到集合點去了。查維斯看著上尉離去，然
後拿出水壺，扭開塑膠蓋子，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水。然後，他看著維加。
「他媽的！」機鎗射手維加低聲說。
「指揮我們的人倒是挺有膽量的。」查維斯對維加的看法表示贊同。
「回去可以洗澡，有冷氣，不錯。」維加接著說。至於決定在撤出以前要幹掉兩個
人，那就算不了什麼大事了。經過多年的軍隊生活以後，他們最終接到命令，要去執行
一項他們經過無數次訓練的任務。對此，他們倆好像有點茫然。他們從未考慮過道義方
面的問題。他們是美國軍人，現在美國政府決定要消滅幾百米以外打瞌睡的那兩名守衛
，因為他們是敵人。事情就是如此簡單，儘管他倆還不知道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實際情況
會是如何。
「我們來研究一下怎麼行動，」查維斯拿起望遠鏡說：「大熊，你開鎗的時候要小
心。」
維加看了看地形。「在你發出信號之前，我一定不向棚屋的左側開火。」
「嗯，好吧。我從那棵大樹的方向接近目標。看來不會有問題。」查維斯自言自語
地說。
「不會有問題的。」
不過這一次可是真幹，不是演習。查維斯用望遠鏡仔細觀察那兩名守衛。再過幾個
小時，他就要把他們幹掉了。
大約在叢林中的小分隊收到命令的同時，保羅上校收到了準備行動的命令和一套供
他作進一步研究用的新戰術地圖。他和威利斯上尉兩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研究晚上的
行動計畫。今天晚上，他們要實施一項攫取行動，提前將他們送到叢林裏去的小分隊接
出來。保羅猜想他知道其中的原因，至少知道部分原因。
「直接降落在那些簡易機場上？」上尉心中有點疑慮。
「對。嗯，不是那四個機場上都沒有敵人，就是在我們降落以前，我們的朋友已經
把敵人消滅了。」
「噢！」威利斯上尉想了一下才若有所悟。
「把巴克找來，讓他把小型機關砲檢查一下。叫他檢查機關砲，他就明白要做什麼
了。我去看看今晚的天氣預報。」
「接運程序和空降程序相反，對不對？」
「對——我們在離海岸五十英里處加油，接運部隊回來的時候再加一次油。」
「是。」威利斯出去找巴克士官。保羅上校朝相反方向到基地的氣象站去。今天晚
上的天氣很糟：微風，天氣晴朗，還有新月。對一般人來說，這是飛行的理想天氣，但
特種部隊並不歡迎這種天氣。不過，碰上這種天氣也沒有辦法。
他們在中午結帳離開海德威酒店。莫伊拉決定提前結束周末度假，理由是她要回家
看孩子。科特茲對她的決定從心裏感到高興。他猜想他的情人是有意做出這一決定的，
為的是不使他過分勞累。在這以前，還從沒有一個女人對他表示過憐憫。不過，他也急
於知道外面的情況。這種急切的心情抵銷了他的喪氣心情。
他們兩人在八十一號州際公路上驅車疾行。像往常一樣，兩個人都不講話。他租的
這輛車的車座是普通橫排座。莫伊拉坐在橫排的中間，靠在科特茲身上。科特茲的左臂
親熱地摟著她的肩膀。除了不講話以外，他倆真像一對年輕的情人。科特茲心裏又一次
對莫伊拉產生感激之情。但是，現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時候。汽車保持以最高的限速前進
，而他的思想比汽車跑得還快。他可以把汽車裏的收音機打開，但這樣做不符合他掩護
身分的性格。他不能冒這個險，是不是？只要他的老闆稍為用點頭腦——科特茲承認他
的老闆很有頭腦——那麼他以後還可以摟著莫伊拉的肩膀，她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戰略
情報來源。歐內托對自己的經營活動是有長遠看法的，他懂得這一點。但科特茲也知道
——歐內托很傲慢，很容易發怒。對他來說——僅僅獲勝是不夠的。無論是誰，只要稍
微冒犯了他，他都要使他出醜，把他壓倒，徹底消滅。他有權，也有錢，而且多得和政
府的財政不相上下，但他沒有洞察力。儘管他聰明、有才智，但他的行動往往沒有經過
深思熟慮。當科特茲駛上六十六號州際公路朝東往華盛頓開時，這種想法在他腦子裏變
得愈來愈強烈。他嘴上掛著一絲苦笑繼續沉思。在各種信息充滿世界的今天，他只要一
扭開收音機的旋鈕，就可以得到他需要的消息。但他卻不得不像孩子一樣進行猜測。這
也真太可笑了。不過，他要克制，不能打開收音機。
他倆準時到達機場的停車場。科特茲把車開到莫伊拉的汽車旁，走出汽車，取出她
的旅行袋。
「迪亞斯……」
「嗯？」
「不要再想昨天晚上的事了。怪我不好。」她輕聲地說。
科特茲擠出一點笑容。「我告訴過你，我已經不是年輕人了。事實證明我的話沒錯
。下一次來以前我一定好好休息，這樣會好一點。」
「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我會給你打電話的。」科特茲輕輕地吻了她一下。一分鐘以後，莫伊
拉開車走了。科特茲站在停車場上，目送她開車離去，他知道莫伊拉希望他這樣做。待
她遠去以後，科特茲坐進汽車。現在快四點鐘了，他打開收音機，收聽每小時播放的新
聞節目。兩分鐘以後，他就把車開到還車處，取出自己的旅行袋，走進機場大樓，查看
下一次班機飛往哪裏。下一次班機是聯合航空公司飛往亞特蘭大的班機。他知道亞特蘭
大機場的班機很多，可以在那裏轉機。在機場最後一次廣播登機通知的時候他才擠上飛
機。
莫伊拉開車回家的時候，臉上掛著略帶幾分內疚的笑容。昨天迪亞斯沒能讓她得到
滿足，這件事對男人來說是最丟臉的，而這一切都要怪她。她對迪亞斯的要求過分了，
而他呢？正如他自己所說的，已經不是年輕人了。她讓自己的感情駕馭了自己的理智，
傷害了自己所愛的人。莫伊拉確信自己一定傷害了迪亞斯的自尊心。莫伊拉本以為自己
再也不會體驗青春的情慾了。可是，昨天晚上，在快樂之中，她煥發了青春。如果說迪
亞斯已經沒有年輕時代的那種活力，但他很有耐心，他出色的技巧遠遠地彌補了他精力
的不足。她伸手打開收音機，選了一個播送老歌的調頻電台。在以後的這段旅途中，她
一直沉浸在極度興奮之中。收音機裏播出的抒情歌曲使她眼前又浮現出年輕時期的幸福
情景。三十年前，她就是伴著這些歌曲跳舞的。
她很驚訝地發現家門口對面的馬路上停著一輛好像是聯邦調查局的汽車，也可能是
一輛廉價的租用車，或者是別的什麼車。她看到了車頂的天線。哦，是聯邦調查局的車
，她心想那不太尋常。她把車停在人行道邊上，取出旅行袋，走上行人道。她一打開大
門，就看到聯邦調查局局長的保鏢韋伯在她家裏。
「嗨，韋伯！」韋伯馬上過來幫她拿旅行袋，他的表情非常嚴肅。「出什麼事了？
」
韋伯覺得把局長遇難的消息告訴她真不容易，他不想破壞莫伊拉的欣喜心情，這個
周末對她來說具有特別的意義。
「局長在星期五晚上遇刺身亡。從星期五晚上以來，我們一直在想辦法和你聯繫。
」
「你說什麼？」
「他在到使館的路上被他們打死了。還有保鏢——都給打死了。局長的葬禮明天舉
行，其他人的葬禮安排在星期二。」
「啊，我的天哪！」莫伊拉一屁股坐在身邊的一張椅子上。「艾迪呢？利奧呢？」
她一向把擔任胡克博保鏢的這兩名特工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一樣。
「都給打死了。」韋伯重複了一句。
「這事我一點都不知道。從星期五晚上以來，我沒看過一張報紙，也沒看過一次電
視。我的——」
「你的孩子們看電影去了。我們要你到局裏，幫我們辦些事。我們會派人到這裏來
幫助照料孩子。」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莫伊拉才能夠站起來走動。韋伯的話把她這幾天煥發出來的其
他情感都壓了下去。當她確信韋伯講的都是真話時，眼淚立即奪眶而出。
拉米雷茲上尉並不喜歡陪同查維斯去執行任務。這當然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在
執行此項任務時他的職責不明。他的指揮職責多少有點混淆了。他是上尉，最近當了連
長，他知道「指揮」與「率領」並不完全相同。連長應該處於前線稍後一點的位置「管
理」戰鬥行動——美國陸軍不喜歡「管理」這個字眼——調動部隊，了解戰鬥的全局，
以便控制戰鬥的過程，而排長則負責具體的戰鬥行動。他當中尉時就學會了「在前線指
揮」的原則，並且想過要在高一級的指揮位置上應用這一原則。不過，有時上尉也要率
領部隊進行戰鬥。現在，他只指揮一個班。雖然這次行動要求指揮員考慮周全、判斷準
確，但他的部隊只有一個班的規模。這就要求指揮員率領部隊進行戰鬥。再說，雖然查
維斯在叢林中行動的技能比自己高得多，但第一次執行消滅敵人的任務時，只派兩名士
兵而自己不親自參加，他不放心。指揮職責和率領部隊參加戰鬥的職責互相矛盾，使這
位年輕的軍官感到困惑，但他最後還是決定率領部隊參加戰鬥。畢竟，如果士兵們對他
率領部隊參加戰鬥的能力表示懷疑，他也無法行使指揮職責。他知道，只要完成好這一
次任務，以後他就再也不會碰到同樣的問題了。他心裏想：也許指揮官都有這樣的經歷
。
拉米雷茲把兩個火力組部署好以後，就和查維斯出發了。查維斯在前面走，他跟在
後面。他們兩人悄悄地向簡易機場的北端繞過去。兩名守衛還在懶洋洋地走來走去，嘴
裏抽著大麻葉煙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他們的談話聲雖然隔了一百米的樹林都能聽到。昨
天晚上，拉米雷茲上尉命令查維斯繞機場偵察了一遍。因此，今天查維斯仔細選定了前
進路線。前進途中沒有發生任何意外情況。二十分鐘以後，他們已經繞到機場的後面，
看到了機場。這時，他們放慢了腳步。
查維斯一直走在前面。卡車進出機場時，車輪留下的痕跡是很方便的路標。他們總
是在卡車輪子痕跡的北面前進，這樣可以避開自己人的機鎗火力射界。恰好在預定的時
間，他們看到了機場的棚屋。查維斯按照計畫停下來，等候在他身後保持十米距離行進
的拉米雷茲。他們互相用手勢取得了聯繫。按照計畫，查維斯將照直線前進，上尉在他
的右前方前進。查維斯將開鎗把兩名守衛打死。如果出現意外情況，拉米雷茲就立即支
援他。上尉在報話機的報話鍵上輕輕敲了四下，很快收到二下回答信號，表明小分隊的
其他成員已經在機場的另一端進入預定位置，做好戰鬥準備，必要時參加戰鬥。
拉米雷茲揮揮手，示意查維斯繼續前進。
查維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他感到有點吃驚，這種訓
練他畢竟已經進行過上百次了。他猛地把雙臂甩了甩，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後調整了一
下鎗背帶，使衝鋒鎗更加緊貼身體。他用大拇指把ＭＰ五ＳＤ二衝鋒鎗的保險機往下一
壓，使衝鋒鎗處於三發一個點放的狀態。衝鋒鎗的瞄準器塗有少量的氚，在赤道地區的
叢林夜晚中幾乎沒有任何光線的條件下，能夠發出微光，剛好供瞄準時看清瞄準器。他
把夜視鏡放進口袋。使用夜視鏡只會礙事。
查維斯在樹林中緩緩移動。他要把腳踩在堅實的、沒有雜亂東西的地方以後，或者
用腳尖把樹葉輕輕撥到邊上以後才向前邁進一步。他必須十分小心。剛才顯而易見的緊
張心情消失了，但他的耳朵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嗡嗡地響，好像在提醒他這不是一次演
習。
看到了。兩名守衛站在空地上，相隔約兩米，離查維斯倚靠的那棵樹大約二十米。
守衛還在聊天。查維斯雖然能聽懂他們的談話，但不知什麼原因，他們的談話聲好像狗
叫一樣，對他來說十分陌生。查維斯可以再靠近一點，但他不想冒險。二十米就是六十
英尺，夠近的了。他可以從另一裸樹的旁邊向他們兩人射擊，毫無阻擋。
好，就在這裏。
查維斯把衝鋒鎗慢慢地舉起來，把帶有護圈的準星對準缺口的中央，然後慢慢地移
動護圈，使護圈中央的準星對準黑色的圓形物體——一個人的後腦。對他來說，那已經
不是人，而只是一個目標、一件東西。他用食指輕輕地扣動了扳機。
衝鋒鎗在他手裏微微地跳了一下，但鎗的雙環背帶使鎗牢牢地固定在他身上。目標
倒了下去。查維斯把衝鋒鎗向右移動。另外一個目標在驚奇之中轉過身來，慘淡的月光
剛好照在他臉上，使查維斯更容易瞄準。又是一鎗，幾乎一點聲音都沒有。查維斯等了
一會兒，把衝鋒鎗來回對著兩個目標，但兩個目標一動都沒動。
查維斯突然衝出樹林。一具屍體手裏拿著一枝ＡＫ—四七自動步鎗。查維斯把他的
鎗踢開，從自己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一枝筆形手電筒，把兩個目標都照了照。有一個目標
後腦中了三顆子彈，另外一個目標只中了兩顆子彈，但都是從前額打進去的。第二個目
標顯出一臉驚恐的樣子，第一個目標的臉已被打爛了。查維斯單腿跪在屍體旁，察看周
圍是否有動靜。他的第一個感覺是得意。他學到的和練過的所有技能都很管用！完成這
樣的任務雖不能說是輕而易舉，但的確也不是很難。
黑夜的確屬於輕步兵。
過了一會兒，拉米雷茲來了。他只有一句話好說。
「幹得好，士官。檢查一下棚屋。」他打開報話機。「我是六號。目標已消滅，快
過來。」
一、兩分鐘以後，小分隊的其他成員都到了棚屋這裏。他們圍在兩名守衛的屍體旁
，第一次體會實戰的滋味。其他士兵在這種情況下也會這麼做的。情報士官在兩個屍體
的口袋裏搜查，而拉米雷茲上尉則趕快把部隊散開，形成一個環形防禦圈。
「口袋裏沒什麼東西。」情報士官對上尉說。
「我們到棚屋裏面去看看。」查維斯已經搞清楚機場上一共只有兩名守衛。在棚屋
裏，拉米雷茲發現四個汽油桶和一個手搖油泵。他看到一個汽油桶上面有一條香煙，便
說了幾句這兩個傢伙怎麼如此不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在粗糙的木架上有一些罐頭食品，
還有一包雙卷包裝的衛生紙。沒有書籍、沒有文件，也沒有地圖。只有一副舊撲克牌。
「你打算怎麼放地雷？」情報士官問道。他以前也是綠扁帽部隊的成員，是設置地
雷的專家。
「用三個起爆裝置。」
「好。」對情報士官來說，這點事易如反掌。他用手在泥地上挖了一個小坑，用小
木片把四面撐好。然後，他把一塊一磅重的Ｃ—四塑膠炸藥——全世界都用這種炸藥—
—放進坑裏。塑膠炸藥上插了兩根電雷管和一個像地雷用的壓發雷管。起爆用的電源開
關則裝在大門和窗戶的隱蔽處，連接電雷管和開關的電線埋進泥地下一英寸深。地雷裝
好以後，情報士官把一個油桶搖晃著向前推，小心翼翼地推在壓發雷管的上面。如果有
人推開大門或窗戶，Ｃ—四塑膠炸藥將在裝有五十五加侖航空汽油的油桶下面爆炸，其
後果可想而知。這個地雷的巧妙之處並非僅僅如此。如果有人很聰明，知道門窗上會有
電雷管開關而設法將其拆除，而後他會順著電線找到油桶那裏，他想把炸藥取出來供自
己以後使用……這個聰明人也立即會被炸死。要消滅一個愚蠢的敵人並不難，要消滅一
個聰明的敵人則需要動動腦筋。
「都搞好了，長官。從現在起，任何人不得靠近棚屋。」情報士官向上尉報告說。
「好。」上尉立即向小分隊下達了不准靠近棚屋的命令。兩名士兵把兩具屍體拖到
機場中央。然後，小分隊在原地休息，等候直升機。拉米雷茲重新部署了警戒哨兵，以
確保安全。但是，他最關心的是要每個人都清點一下自己的武器裝備，不要把任何一件
物品遺留在機場。
保羅上校親自駕駛直升機進行空中加油。能見度好對空中加油有利，但如果有人在
地面觀察，也同樣對觀察有利。用強化橡膠製成的空中加油管從ＭＣ—一三○Ｅ戰爪式
加油／支援飛機機翼中的油箱伸出，加油管頂端是一個漏斗形接頭。鋪低式直升機的空
中受油探管一節節地伸出，一直伸進漏斗形接頭的中央。人們常把直升機的這種加油方
法描述為危險的雞姦行為——受油探管和漏斗形接頭在直升機旋翼邊緣的下面對接，離
旋翼只有十二英尺；對直升飛機上的人員來說；旋翼踫到加油管則意味著——機毀人亡
。但鋪低式直升機的機組人員總是反駁這種看法，說這種加油方法十分正常。當然，他
們已經進行過多次加油訓練。儘管如此，保羅上校和威利斯上尉在進行空中加油的時候
，精神高度集中，加油結束以前一句話都沒講。
「脫鉤，脫鉤。」保羅一面說，一面駕駛直升機離開漏斗形接頭，同時收回受油探
管。他把操縱桿輕輕地向後拉，使飛機上升，以便使旋翼離開加油管。ＭＣ—一三○Ｅ
戰爪式加油／支援機按照命令爬到最佳巡航高度盤旋飛行，等待直升機返航時再進行加
油。鋪低三型直升機則轉向海岸，降低高度，穿過一塊無人居住的沿海地區進入陸地上
空。
「喔——哦。」查維斯聽到有響聲以後輕輕地喊了一聲。他聽到的像是一台沒有滅
聲器的破舊八缸引擎的聲音，而且聲音愈來愈大。
「六號，我是尖兵，請回話。」查維斯對著報話機緊急呼叫。
「我是六號，請講。」拉米雷茲上尉回答說。
「有人正朝我們這裏來，聽聲音像是卡車，長官。」
「尖刀，我是六號。」拉米雷茲立即作出反應。「撤到機場西端，佔領有利地形。
尖兵，立即撤出！」
「這就撤。」查維斯離開土路上的監聽點，跑過棚屋——他和棚屋保持著相當大的
一段距離——再跑到機場的另一端。在機場邊上，他看到拉米雷茲和格拉正在把兩具屍
體往遠處的樹林裏拖去。他先幫上尉把屍體拖進樹林，然後又回來幫鎗砲士官格拉把屍
體也拖進樹林。他們剛在樹林中隱蔽好，大約二十秒鐘以後，一輛小型卡車就出現了。
卡車開著車燈，沿看彎彎曲曲的小路向前，燈光像蠕動的蛇身一樣左右移動，把樹
叢中間的空隙都照亮了。卡車一直開到棚屋旁邊停下。在卡車上的人關閉引擎，從車上
跳下來以前，查維斯就看到他們對機場的情況有點迷惑不解。車燈一熄滅，查維斯就戴
上了夜視鏡。和往常一樣，卡車上一共有四個人，從駕駛座裏和卡車後面各跳下兩個人
。看來開車的是他們的小頭目。他向四周看看，顯然很生氣。過了一會兒，他喊了一句
什麼，然後又用手指了指從卡車後面跳下來的一個人。這個人就逕自朝棚屋走去——「
哦，他媽的！」拉米雷茲馬上打開報話機：「臥倒！」但他的這道命令並沒有必要——
那個人扭開了大門。
一個汽油桶帶著圓錐形的白色火焰，穿過棚屋的屋頂，像宇宙火箭一樣飛向空中。
其他汽油桶的火焰則橫向蔓延。扭開大門的那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個黑色的剪影，他彷彿
打開了地獄的大門。但轉眼之間，他就消失在飛快蔓延的火焰之中了。他的兩名同伴和
他一樣，也消失在黃白色的火焰之中了。另外一名同伴站在第一個汽油桶爆炸圈的邊緣
。汽油桶一爆炸，他就跑了起來，而且是朝著查維斯他們隱蔽的方向跑起來。但是，汽
油桶裏飛出來的汽油像灑水一樣灑在他身上，他很快就成了一根火柱，跑了十步左右就
倒下了。機場上熊熊火焰的直徑有四十碼，火焰中是卡車上下來的四個人。他們的慘叫
聲透過低沉的燃燒聲，聽得很清楚。接著，卡車的油箱爆炸了。機場上一共大約有二百
加侖汽油在燃燒，火焰照亮了機場上空的蘑姑狀黑煙。不到一分鐘，各種鎗械裏的彈藥
因受熱而自射，好像在呼呼的火焰聲裏增加了一陣爆竹聲。下午剛剛下過一場大雨，因
此大火沒有蔓延到機場周圍的樹林。
查維斯發現自己趴在情報士官的旁邊。
「你的地雷放得不錯。」
「這幫傢伙要是再晚一點開門就更好了。」這時，已經聽不到任何慘叫聲了。
「是啊。」
「每人報告一下情況。」拉米雷茲透過報話機發出命令。士兵們一個個報告了情況
。小分隊無人受傷。
火焰很快就熄滅了。航空汽油散布的面積很大，但油層不厚，因此火焰熄得很快。
僅僅三分鐘光景，機場上就只剩下一大塊圓形的焦土，圓圈邊緣的青草和灌木還在緩緩
燃燒。卡車燒得只剩一個黑架子，但卡車上裝的一箱「鎂帶」還在燃燒，照亮了卡車底
盤。「鎂帶」還要燒一陣才會熄滅。
「那是什麼？」坐在直升機左側座椅上的威利斯上尉問道。他們剛把第一個小分隊
接上直升機。飛機爬到巡航高度以後，他們從紅外夜視儀中看到地平線上的火光像日出
一樣明亮。
「可能是一架飛機墜毀了，正在我們接運最後一個小分隊的方向上。」保羅上校遲
遲才意識到這一點。
「一點不錯。」
「巴克，四號接運點上可能有敵對行動，請注意。」
「是，上校。」巴克士官簡短地回答了一聲。
雖然發現四號接運點有火光，保羅上校仍然按計畫執行任務。他很快就會弄清楚他
需要知道的情況的。事情只能一件一件做。
爆炸以後三十分鐘，火焰已幾乎完全熄滅。情報士官戴上手套到埋炸藥的地方去找
回起爆裝置，但他只找到一小段雷管。他的想法雖然很好，但看來辦不到，他只好作罷
。被燒焦的屍體留在原地，他沒有對他們進行搜查。雖然從他們身上有可能找到證件—
—皮夾抗燃燒的能力相當強——但取走證件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兩名機場守衛的屍體又
被拖到機場跑道北端的中央，這是預定的直升機降落地。拉米雷茲上尉把部隊重新部署
了一下，以防有人看到火光後向他人報告。令人擔心的另一件事就是運送毒品的飛機今
晚很可能要來。憑經驗他們知道飛機要兩個小時以後才會來——但他們只看見過一次飛
機在卡車來了以後降落的全部過程，僅憑這一次經驗還不能準確判斷飛機到底什麼時候
來。
要是飛機真的來了應怎麼辦？拉米雷茲思忖著。他考慮過這種可能性，而現在卻成
了迫在眉睫的威脅。
如果飛機來，絕不能讓飛機的機組人員向任何人報告他們見到一架大型直升機。可
是，朝飛機開鎗，機身上的彈洞就可以清楚地表明發生了什麼情況。
拉米雷茲暗暗自問：雖然如此，到底為什麼要命令我們，把那兩個可憐的傢伙打死
以後從這裏撤離，而不是從預先選定的撤離點撤離呢？
飛機來了到底應怎麼辦？
對這個問題，他實際上用不著回答。如果沒有信號燈光作為機場跑道的標誌，飛機
根本不會降落。況且，剛才乘卡車來的四個人中，有一個人帶了一台小型超高頻無線電
台。這些販毒分子很聰明，他們用無線電密語向機組人員報告機場是否安全。但是，如
果飛機在機場上空盤旋怎麼辦？這種情況很可能發生。難道直升機就把販毒分子的飛機
打下來？假如沒打中怎麼辦？假如……？假如……？
在叢林中空降以前，拉米雷茲以為這次行動計畫得非常周密，各種緊急情況都考慮
到了——但是，他們計畫在叢林中實施行動的時間才過去一半，他們就接到命令，要他
們匆匆忙忙地撤出。是哪一個混蛋做的決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拉米雷茲腦中還在思索。他手下的人都依靠他，認為他了解情
況、富有知識、善於領導、充滿信心。他必須裝出一切正常的樣子、裝出自己能夠控制
事態發展的樣子。當然，這些都是假象。但這只能使他感到對實際情況更加茫然。他習
慣於把自己看作一顆棋子，在棋盤上被人移來移去。一個低級指揮官的職責不過如此—
—但這一次是真正的戰鬥行動。有六個人已經被打死或燒死了。
「尖刀，我是夜鷹，請回話。」拉米雷茲的高頻報話機響了起來。
「夜鷹，我是尖刀。降落場在里諾機場北端。我們正在等候撤退。請回話。」
「ＢＸ，請回話。」
ＢＸ是保羅上校詢問降落場有無意外情況的密語。ＪＺ是小分隊已被俘虜、無法由
直升機徹離的密語，ＣＦ是小分隊正與敵人交戰，但仍可由直升機撤離的密語，ＬＷ是
「一切正常」的密語。
「ＬＷ，請回話。」
「重複一遍，尖刀，請回話。」
「ＬＷ，請回話。」
「收到了。我們三分鐘以後降落。」
「機砲準備。」保羅上校向機組人員發出命令。巴克士官馬上離開儀表，到右側的
砲位上就位。他打開六管機砲的電源，這種最新式的加特林機砲開始旋轉，位於巴克左
側的彈箱中的砲彈隨時可以輸入砲膛。
「右機砲準備完畢。」巴克通過機內通話系統向上校報告。
「左機砲準備完畢。」左側砲位上的比恩報告。
巴克和比恩戴上夜視鏡，仔細察看叢林中有無敵人行動的跡象。
「十點鐘方向發現頻閃光燈。」威利斯上尉向上校報告。
「我也看到了。天哪——到底出了什麼事？」
直升機降低速度以後，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原來的簡易棚屋周圍有四具屍體……還有
一輛卡車。尖刀小分隊在預定位置，還帶著兩具屍體。
「看來沒什麼情況，巴克。」
「是的，上校。」巴克離開砲位，向機艙後部走去。要是有情況，比恩士官可以立
即跳到右側的砲位上。巴克的任務是在接小分隊上飛機的時候清點人數。他向機艙後部
走去的時候，注意盡量不踩到已被接上飛機的士兵的腿。儘管他很小心，但還是踩了幾
個人的腿。士兵們對把他們接出敵國領土的人總是顯得格外寬宏大量。
直升機降落以後，查維斯才把信號燈光熄掉，跑步過去和班裏的其他人一起上飛機
。他發現拉米雷茲上尉正站在機艙尾部的斜板上清點人數，小分隊隊員正迅速跑進機艙
。查維斯等了一會兒，輪到他進艙的時候，拉米雷茲用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十！」查維斯從坐在斜板的士兵身上跨過去的時候，聽到上尉報了這個數字。拉
米雷茲一登機，查維斯就聽到小個子空軍士官喊：「十一！起飛！起飛！」
直升機立即起飛，查維斯一頭栽倒在機艙的鋼鐵甲板上，維加一把抓住了他。拉米
雷茲倒在查維斯旁邊，但他馬上爬起來，跟著巴克到機艙前部去了。
「這裏發生了什麼事？」一分鐘以後，保羅上校問拉米雷茲。拉米雷茲把情況作了
簡要報告。保羅稍微加大了引擎功率，在低空飛行。不過，即使沒有發生什麼情況，他
也必須這樣飛行。保羅命令巴克在飛機尾部的斜板上待兩分鐘，觀察直升機後面有沒有
敵機。觀察結果是，後面沒有敵機。於是，巴克來到機艙前部，關掉了機砲的電源，繼
續注視各種飛行儀表。十分鐘以後，他們飛過海岸，到了大海上空，尋找加油機。在飛
回巴拿馬以前，他們要把油箱加滿。在機艙後部，從叢林中撤出的輕步兵用帶子把自己
扣好，一個個很快就睡看了。
但查維斯和維加沒有睡看。他們剛好坐在六具屍體旁邊，屍體並排放在機艙後部的
斜板上。即使對職業軍人來說——他們兩人中有一人已經親手殺死了兩個人——直挺挺
地躺在那裏的六具屍體也是一幅令人駭怕的景象。但機場爆炸的景象比這種景象更慘。
他們兩人都沒有見過被燒死的人的照片。即使對販毒分子來說，被燒死的下場也是夠慘
的。
鋪低三型直升機進入加油機螺旋槳引起的氣流以後開始顛簸起來，但加油很快就結
束了。幾分鐘以後，比恩士官——查維斯稱呼他小個子士官——小心地從士兵身上跨過
，來到直升機後部。他把身上的安全帶扣在機艙的一個環上，對著頭盔上的話筒講了幾
句話，然後點點頭，走到機艙尾部。比恩向查維斯作了一個手勢，要他幫幫忙。查維斯
抓住比恩腰上的皮帶，看著他把屍體一個個從斜板的邊緣踢下去。外面好像很冷，但查
維斯很快地意識到對那幾個販毒分子來說，冷不冷已經沒有關係了。他沒有朝後面看看
屍體是如何掉進大海的，而是回到原來位置上，很快睡著了。
在直升機後面一百英里處，一架雙引擎私人飛機在原來的那個簡易機場的上空盤旋
。被機組人員稱為六號的著陸跑道周圍還隱隱約約地有一圈火焰。機組人員可以看清林
中空地，但機場上沒有信號燈光。在沒有燈光標誌的跑道上著陸等於發瘋。飛機無法降
落，但機組人員卻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們知道兩個星期以來已經有好幾架飛機下落不明
。於是，他們調轉機頭，飛回了正規機場。飛機降落以後，他們立即打了一個電話。
科特茲冒了一次險。他從巴拿馬直接搭飛機到了麥德林，但他購票時用的是一張未
使用過的信用卡。信用卡上的姓名是假的，不會查到他身上。科特茲駕著自己的車回家
以後，立即想和歐內托取得聯繫，但被告知歐內托在山頂別墅裏。經過一整天的勞累以
後，科特茲不想在這麼晚的時候再開車到山頂去，也不想在蜂窩狀流動電話中談論實質
性的問題。儘管他們向他保證，說這種電話十分安全，他還是不相信。種種原因使科特
茲感到疲倦、感到生氣、感到受到了挫折。他喝了一杯烈酒以後就上床了。熄了燈，他
對著黑暗詛咒：他所做的全部努力都白費了。他再也不能利用莫伊拉了、再也不能見到
她了。他對莫伊拉的最後一次「表演」失敗了，這是因為當時他擔心他的老闆真會像他
所想到的那樣去做——他的這種擔心現在已是事實。想到這次「表演」失敗，他更強烈
地詛咒老闆。
天亮以前，有六輛卡車前往六個簡易機場。兩輛卡車上的人在機場觸雷後被燒死，
第三輛卡車上的人進了機場的棚屋，搜查的結果和他們的預料完全一致：什麼也沒發現
。其他三輛卡車上的人發現機場毫無異樣：機場守衛都在，他們對單調的職責既感到厭
倦卻又感到滿足。發現兩輛卡車沒有回來後，又派了其他卡車去尋找這兩輛卡車。同時
，有關情況立即向麥德林作了報告。電話鈴聲把科特茲從睡夢中驚醒。他接到了要他到
簡易機場去察看的命令。
在巴拿馬，從叢林中撤出的輕步兵還在睡覺。洗過熱水澡，吃過早餐以後——早餐
的味道並不特別好，但至少和他們在過去一周中吃的現成食品不一樣——他們就在有冷
氣的房間裹蓋著厚毛毯睡著了。他們可以休息一整天。可是，四名軍官很早就被叫醒。
他們被叫去接受新的命令。現在，他們了解到演藝船行動發生了嚴重變化，他們也了解
了撤出叢林的原因。當他們得知新的行動命令是誰下達的時候，內心既興奮又擔憂。
第七輕步兵師第一旅第十七團第三營的新任作訓軍官正在察看自己的辦公室，他妻
子則忙著指揮別人搬東西。他的辦公桌上已經放了一頂馬克—二型特種強化纖維鋼盔。
這種鋼盔很像二次大戰時德國軍隊的鋼盔，因此被稱作德國鋼盔。第七輕步兵師鋼盔的
偽裝罩上，飾有一個個用製作戰地迷彩軍服的布料做的花球。因此，輕步兵師官兵的家
屬大多把這種鋼盔稱為碎布補綴帽。它看起來不像是鋼盔，倒很像捲心菜，因而不易被
發現。營長和參謀長都去領受任務了。因此，新的作訓軍官決定去見見人事軍官。兩人
見面以後一交談，發現五年前他們都駐在德國。兩人一面喝咖啡，一面談各自的經歷。
「巴拿馬情況怎麼樣？」
「天氣太熱，是個鬼地方。至於巴拿馬的政治形勢，就不必說了吧。有件事情倒很
有意思——我離開巴拿馬以前，碰到你們的一名輕步兵。」
「哦，真的嗎？是誰？」
「查維斯，可能是參謀士官。有一次演習，這小子差點把我打死。」
「哦，我知道。他是個很不錯的士官，他是，嗯……巴斯科姆士官！」
「少校，叫我嗎？」辦公室門口有一個腦袋伸了進來。
「參謀士官查維斯——他以前是哪個連的？」
「二連，長官。在莫克遜少尉的那個排……可能是二班。對，後來是奧茲凱寧下士
接替他的職務的。查維斯被調往本寧堡，現在是基礎訓練教官。」巴斯科姆回憶說。
「你確定沒記錯？」新來的作訓軍官問道。
「沒錯，長官。調動文書有點亂。當時有好幾個人急急忙忙被調走，他是其中之一
。想起來了吧，少校？」
「哦，想起來了。他得過勳章，是吧？」
「對，少校。」巴斯科姆士官說。
「他在巴拿馬運河區搞戰地訓練演習幹什麼？」作訓軍官問道。
「莫克遜少尉可能知道，長官。」巴斯科姆說。
「你明天可見到莫克遜少尉。」人事軍官對作訓軍官說。
「他這個人怎麼樣？」
「老家在哈得遜河邊，在這兒做得很好。家裏情況不錯。父親是牧師，一個哥哥是
海軍戰鬥機駕駛員，好像是中隊長，不久以前他們在蒙特雷見過面。總之，查維斯在莫
克遜的排裏是一名優秀士官，能夠教他許多有用的技能。」
「嗯，查維斯這個小伙子真是一名很不錯的士官。我不喜歡別人出其不意地把我抓
住。」作訓軍官用手摸了摸臉上的疤。「不過，他要是沒把我抓住，那就太差勁了。」
「我們這裏有不少優秀士官，你會喜歡這支部隊的。吃飯去吧？」
「好吧。早晨什麼時候開始體育訓練？」
「六點一刻。營長喜歡跑步。」
新來的作訓軍官嘴裏嘀咕了兩句，走出辦公室。歡迎回到真正的陸軍部隊來。
「看來我們的對手有點生氣了。」卡特將軍說。他手裏拿看一份裝甲船發來的電文
。「監聽他們通話的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克拉克先生。」中央情報局外勤副局長回答說。
「就是那個——」
「就是他。」
「你能跟我說說他的情況嗎？」
「克拉克不是他原來的名字，他以前是海軍的海豹小組突擊隊隊員，後來是特種作
戰分隊的成員，曾駐東南亞十九個月。按照官方的說法，特種作戰分隊從未存在過。他
受過幾次傷。」鮑勃介紹說。「二十八歲時離開海軍，軍銜是帆纜三級士官長。他是海
軍最優秀的士官之一。把麥斯威爾的小男孩救出來的就是他。」
卡特的眼睛突然一亮。「我認識麥斯威爾。我當中尉的時候在他的參謀部裏工作過
一段時間。那麼，是他把小傢伙救出來的囉？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的全部經過。」
「麥斯威爾將軍當場就任命他為士官長。那時麥斯威爾將軍是太平洋空軍司令。後
來，克拉克離開海軍，結了婚，做水底爆破。他是一名很不錯的爆破專家。他的妻子在
密西西比州的一次交通事故中喪生。自此以後，他就不大走運了。他認識了一個女朋友
，但女朋友被當地的販毒集團綁架以後遭到殺害——好像在他們認識前，她為販毒集團
運送過毒品。我們的這位前海豹突擊隊隊員決定獨自追捕殺害他女朋友的那夥販毒分子
。他幹得不錯，但後來警察得知了他活動的情況。那時，麥斯威爾將軍主管海軍的作戰
訓練，他也聽說了克拉克的情況。麥斯威爾將軍和葛萊將軍是老朋友。就這樣發展出了
以後的一段故事。我們覺得克拉克先生的有些才能對我們很有用。因此，中央情報局協
助安排了一次遊艇事故，使克拉克在這次事故中『喪生』。然後，我們替他改名換姓—
—換了身分以及與身分有關的所有資料。現在，他為我們工作。」
「怎麼換——」
「這並不難，把他在海軍的檔案抽出來就行了。對參加演藝船行動的人員，我們也
是這麼做的。我們調換了他在聯邦調查局的指紋——當時還是胡佛局長，嗯，辦法總是
有的。他就算是已經死亡，然後以克拉克的名字復活。」
「他加入中央情報局以後做了哪些事？」卡特問道。他對改變身分這樣的秘密活動
很感興趣。
「主要是在中央情報局的訓練學校當教官，但我們常常有一些特殊的任務需要依靠
他的特殊才能。」鮑勃解釋說：「譬如說，就是他登上海灘把格拉西莫夫的妻子和女兒
接出來的。」
「哦。這些事情都是由一件毒品案引起的，是不是？」
「是的。他特別憎恨販毒分子，他恨這些狗雜種們。恐怕只是在這一點上他缺乏職
業特工的修養。」
「缺乏職業——」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很喜歡他現在做的這件事。他對販毒分子的憎恨並不影響他
為中央情報局做事。相反地，他很喜歡他的工作，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克拉克是一位
很能幹的外勤特工。他的直覺很好，又肯動腦筋。他知道如何策畫行動、如何實施行動
。」
「他制定了一個什麼樣的計畫？」
「你一定會滿意的。」鮑勃打開公事包，拿出幾份文件。卡特看到大多數文件都是
「空中圖象」——衛星照片。
「莫克遜少尉？」
「早安，長官。」莫克遜向新來的營作訓軍官行了一個十分標準的軍禮。作訓軍官
正在巡視全營各地、熟悉新環境。
「有人向我介紹過你的情況，說你很不錯。」一位剛提升為少尉的軍官總是希望聽
到一些褒獎自己的話。「我見過你的一位班長。」
「哪一位，長官？」
「他大概叫查維斯。」
「哦，你剛從本寧堡調來，少校？」
「不，我剛從巴拿馬來。我在那裏是叢林作戰訓練學校的教官。」
「查維斯在那裏幹什麼？」莫克遜少尉感到奇怪。
「把我幹掉。」少校笑著回答說：「你的兵都那麼能幹嗎？」
「他是我排裏最好的班長。那就奇怪了，他們說把他調去是當訓練士官的。」
「軍隊生活就是如此。明天晚上我帶二連到亨特—利格特去演習，先跟你打個招呼
。
「很高興能和你一起去，長官。」莫克遜對少校說。這話當然並非全是真話。他現
在還在學習如何當一名指揮官。有人監督會使他感到不安，儘管他知道必須接受監督。
另外，他對關於查維斯的消息也感到迷惑不解，心想一定要叫米契爾士官查一查。不管
怎麼說，查維斯還是「他的人」。
「我是克拉克。」克拉克拿起電話聽筒說。電話是透過「公務專線」打來的。
「計畫已經批准了。明天上午十點到我這裏來一下。」
「好的。」克拉克掛上了電話。
「什麼時候走？」桑迪問道。
「明天。」
「去多久？」
「兩、三個星期，不會超過一個月。」他未說可能這個詞語。
「是不是－－」
「很危險？」克拉克對妻子笑笑。「親愛的，如果不出差錯，就沒有危險。不，沒
有危險。」
「這次任務和販毒分子有關，是不是？」
「你知道我不能談論自己的工作。談起來只會使你感到擔憂，而實際上你根本不必
擔憂。」克拉克又對妻子撒謊，他已經很多次向她撒謊了。當然，她也知道丈夫撒謊，
而且多半希望他不把實情告話她。但這一次，她不希望丈夫撒謊。
克泣克又轉過頭去看看電視。他心裏在微笑。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沒和販毒
分子打交道了，而且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和毒品集團的頭子打交道！——以前，他不
知道如何和他們打交道，也沒有必要的情報。現在，他有了對付毒品集團的一切必要條
件，包括總統的授權。為中央情報局工作確實有不少有利條件。
科特茲帶著既滿意又氣憤的複雜心情察看了簡易機場——或者說察看了原先是簡易
機場的這塊地方。警察和軍隊還沒有來看過，但最終是要來的。他發現，不論是誰幹的
，這一次都幹得很漂亮、很內行。
我該怎樣來推斷這一事件呢？科特茲在心中自問。美國人是不是把綠扁帽部隊派到
這裏來了？今天他搭直升機已經實地察看了四個機場，這是第五個機場。雖然他沒學過
刑事偵查，但是他學過伏擊，在這方面有豐富的知識，知道應該尋找什麼。如果自己處
於對方的地位，他也會這樣進行伏擊的。
和其他機場上的守衛一樣，這個機場的兩名守衛也失蹤了。這就意味著，他們己被
打死。但現在只能證明他們失蹤了。那麼，他能否設想是兩名守衛把機場炸毀的呢？但
他們只是卡特爾僱用的農民，沒有經過訓練。他們可能連機場周圍都沒有去巡邏過……
·…「跟我來。」科特茲帶著一名助手離開直升機。這位助手原先是警官，做過一點簡
單的情報工作。他至少知道如何服從命令。
如果我要監視像這樣的一個地方……我應該考慮掩蔽物、應該考慮風向，還應該考
慮是否能夠迅速撤離……科特茲一面察看，一面思索。
軍人的行動經常是可以預測的。
科特茲判斷：他們需要一個能夠觀察整個機場和監視加油棚的位置，這個位置只能
是兩個角落中的一個。他朝西北角走過去。他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在叢林中默默地搜尋
，跟在他身後的助手感到莫名其妙。
「他們曾經待在這兒。」科特茲自言自語地說。小土堆後面的土被掃平了。肯定有
人曾經躺臥在這裏，地上還有機鎗腳架的痕跡。
他不能確定這些人對機場監視了多長時間，但他相信飛機失蹤可以在這裏得到解釋
。是美國人嗎？如果是的話，他們是中央情報局的人？還是毒品管制處的人？或許是從
軍隊抽調的特種部隊？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撤出呢？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引人注目地撤出呢？
要是兩名守衛沒被打死呢？要是美國人把他們收買了呢？
科特茲站了起來，彈了揮褲子上的泥土。他們在向我們傳遞信息，一定是傳遞信息
。他們的聯邦調查局局長被殺以後－－他還沒有找到時間和老闆談論這種瘋狂的舉動—
—他們想向我們傳遞一個信息，要我們不再採取這樣的行動。
美國人終於有所行動，這當然是異乎尋常的。對國際恐怖主義分子來說，綁架、殺
害美國人大概是最安全的行動。中央情報局駐黎巴嫩的一名地區站站長被人拷打致死－
－中央情報局沒有採取任何行動。那麼多海軍陸戰隊隊員被人炸死——美國人也沒有採
取任何行動。他們只是偶爾試圖向對方傳遞一下不希望發生類似事件之類的信息。美國
人都是傻瓜。十年來，美國人一直向北越人傳遞這樣的信息，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但
是，他們並沒有變得聰明一點。這一次，他們倒是有所表示，但這種表示還不如沒有表
示。科特茲認為，美國人力量如此強大，可是使用力量的次數又如此之少，真有點不可
思議。俄國人就不是這樣。幾個俄國人在黎巴嫩遭綁架以後，ＫＧＢ的第一局人員馬上
從街上抓走了對方的人質，然後把人質送回——一種說法是人質被送回時已經沒有腦袋
，另一種說法是人質被送回時身上私處器官已被切除。人質送回以後，綁架者立即把失
蹤的俄國人送回，而且還作了類似道歉之類的表示。俄國人的做法雖然有點粗野，但他
們懂得這種遊戲應該怎麼玩。他們遵守秘密活動的經典規律，他們的行動是可以預測的
。因此，他們的敵人知道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俄國人一向嚴肅認真，別人也嚴
肅認真地對待他們。
美國人和俄國人不同。儘管科特茲一再告誡老闆對美國人要謹慎從事，他仍然確信
美國人對自己的一位高級政府官員被殺這種殘暴行為不會作出反應。
美國人不會採取行動，太可惜了，科特茲心想。這件事他本可以利用一下的。
「早安，長官。」傑克一面坐下一面說。
「嗨，傑克。」葛萊將軍盡量露出笑容。「喜歡你的新職務嗎？」
「嗯，我只是代理你的職務。」
「現在是你自己的職務了，老弟，」葛萊糾正了傑克的說法。「即使真能離開這裏
，我也該退休了。」
傑克不喜歡葛萊說「即使」兩個字的語調。
「我看我還不大夠資格，長官。」
「沒有哪個人一下子就夠資格的。真見鬼，我在海軍的時候，等到我真正學會如何
做好工作的時候，我就得退役了。生活就是這樣，傑克。」
傑克一面回味葛萊的最後一句話，一面環顧病房。葛萊將軍現在是依賴靜脈輸液獲
取營養。一個像夾板一樣的深綠色裝置把針頭固定在他手臂上。傑克看到葛萊手臂上有
一些非常難看的青紫塊，這些都是靜脈輸液針頭「滲透」皮膚留下來的。這不是好兆頭
。葛萊現在接受化學治療，注入手臂的就是Ｄ五Ｗ藥液。Ｄ五Ｗ是人們想象出來的毒藥
名稱。這種藥確實是毒藥。它是一種生物殺滅劑，據說能夠以比癌細胞殺傷病人稍快的
速度殺死癌細胞。傑克不知道Ｄ五Ｗ是什麼意思，可能是國家衛生研究所而不是陸軍的
化學戰研究中心研製的某種化合物的首字母縮寫。傑克心想，也許是這兩個機構互相合
作共同研製的。毫無疑問地，葛萊看起來好像是某種可怕的試驗的受害者。
但是，這種看法並不正確。最好的醫生正在盡最大的努力挽救他的生命，但成效甚
微。傑克從來沒有看到他的上司如此消瘦。似乎他每次來看他——每周從未少於三次—
—他都又瘦了一點。葛萊的眼中充滿生氣、充滿對疾病的藐視，但他痛苦搏鬥的結果不
可能是痊癒。他自己知道這一點，傑克也知道這一點。傑克知道，只有一件事情可以緩
和葛萊的病痛，他現在就做這件事。傑克打開公事包，拿出幾份文件。
「你看看這幾份文件。」傑克把文件遞了過去。
文件幾乎和輸液管纏在一起。葛萊嘀咕了一句，對這些塑膠「意大利粉」感到十分
討厭。
「你明天到比利時去，是吧？」
「是的，長官。」
「請代我向德國聯邦情報局的魯迪和法朗茲問好。那裏的啤酒很濃烈，你要當心，
老弟。」
傑克笑笑。「是，長官。」
葛萊將軍翻閱了第一份文件。「匈牙利人還抓住這件事不放啊，我明白了。」
「他們得到指示，要讓這件事逐步冷卻。他們已經這樣做了，但根本問題沒有解決
。我看他們把這件事逐步冷卻對與此有關的每一個人都有好處。我們的朋友格拉西莫夫
給了我們一些線索，告訴我們如何去和一些人聯繫。」
聽到這裏，葛萊差一點笑起來。「有道理。這位ＫＧＢ前任局長適應在美國的生活
了吧？」
「他女兒適應了，他還不行。他女兒老是說要作鼻子整容。嘿，我們滿足了她的要
求。」傑克笑了笑。「上次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曬日光浴。她今年秋天重新上大學
。格拉西莫夫的妻子仍然有點焦躁不安。格拉西莫夫本人還在和我們合作。不過，我們
還沒有想好他和我們的合作結束以後把他送到哪裏去。」
「告訴穆爾，帶他看一看我原來住在緬因州的那個地方。他會喜歡那裏的氣候的，
而且那地方很容易警衛。」
「我一定把你的意思轉告給他。」
「現在外勤處的行動你都知道了，感覺怎麼樣？」葛萊問道。
「嗯，我看到的資料都很有意思。不過，我還是要注意『不該看的不要看』。」
「誰這麼說的？」副局長葛萊驚訝地問。
「穆爾局長，」傑克回答說：「他們正在進行什麼行動，不想讓我知道。」
「哦，真的？」葛萊沉默了一會兒。「傑克，如果沒有人告訴過你，那我就告訴你
：局長、副局長——他們還沒有任命副局長，是不是？——以及各部門的主管都可以看
所有文件。你現在是一個部門的主管，你沒有不該知道的東西。你必須知道。是你向國
會介紹情況。」
傑克揮了揮手。這其實並不重要。「嗯，可能局長不是這樣看問題的……」
葛萊想從床上坐起來。「聽著，老弟。你剛才講的都是廢話。你可以看文件。你告
訴穆爾，這話是我說的。我的辦公室裏沒有『不該看的不要看』這種廢話。」
「是，長官。我一定記住這一點。」傑克不想讓他的上司心緒煩亂。他畢竟只是一
個部門的代理主管。外勤方面的情況別人不告訴他，他已經習慣了。在過去的六年中，
他一向滿足於別人去處理外勤方面的情況。他不想就這件事向局長提出挑戰。情報處有
責任向國會報告情況。在這個問題上，他當然是要說話的。
「我不是在開玩笑，傑克。」
「我知道，長官。」傑克指了指另外一份文件。等他從歐洲開會回來以後，他就得
把向國會報告情況的責任問題搞清楚。「現在，南非的事態特別令人感興趣，我想聽聽
你的意見……」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第十五章 傳遞信息者
克拉克走出聖地牙哥的聯合航空公司班機，租了一輛汽車駛往附近的海軍基地。到
海軍基地去的路不遠。每當他看到高高聳起的藍灰色軍艦的時候，強烈的懷舊感便油然
而生。他曾經當過海軍。雖然他當時年輕，頭腦比較簡單，但海軍在他腦海中留下的印
象是美好的。那時候，世界上的事情遠沒有現在這麼複雜。
突擊兵號航空母艦十分忙碌。克拉克把車停在艦員停車場的遠端，繞過正在忙於裝
卸補給品的卡車、吊車和其他車輛，朝碼頭走去。航空母艦八小時後便會出港，現在數
千名艦員正在做出港的準備工作，把各種各樣的補給品裝上軍艦。航艦的飛行甲板上只
有一架老式的Ｆ—四幽靈戰鬥機，它的引擎已被拆除，現在僅供訓練飛行甲板新地勤人
員之用。航艦的艦載機現正分散停放在三個海軍機場，航艦出港以後才飛回航艦。這樣
，艦載機駕駛員就可以避開航艦出港前常有的喧囂。但有一名駕駛員例外。
海軍陸戰隊的一名下士在官方來賓的登記本上寫上了克拉克的名字，然後陪他到軍
官專用的舷梯旁邊。下士核對了登記本上的名字，拿起電話，按規定打了一個電話。克
拉克順著舷梯一級一級往上走，到了航艦的機庫艙甲板，然後尋找階梯到飛行甲板去。
如果沒有人帶領，想在航空母艦上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不大容易，但一般來說，只要總
是向上走，很快就可以走到飛行甲板。克拉克就是這麼走的。到了飛行甲板，他朝著前
面右舷的升降機走去。升降機旁邊站著一位身穿卡其布軍襯衣、戴美國海軍中校銀葉領
章的軍官。他襯衣的一側口袋上方有一顆金星，表示他在海上擔負指揮職務。克拉克要
和一位Ａ—六闖入者式攻擊機中隊長接頭。
「你是詹森吧？」克拉克問道。詹森今天很早就飛到這裏來和克拉克接頭。
「是的，先生。你是克拉克先生？」
克拉克示意詹森跟他到艦艏去。飛行甲板上現在沒有什麼人，大部分裝載工作都在
艦尾進行。他倆沿著黑色的防滑甲板向艦艏走。航艦的飛行甲板看起來和鄉下的柏油路
面差不多。從碼頭傳來的嘈雜聲音很大，加上從海岸方向吹來的、速度達十五節的風，
他倆要大聲講話才相互聽得見。雖然有幾個人能夠看見他們談話，但大家都在飛行甲板
上忙碌，不大可能會注意他們。而且，在飛行甲板上也不可能有竊聽裝置。克拉克把一
個信封遞給詹森，讓詹森看了看信封中的內容以後又把信封拿了回來。這時，兩人快走
到艦艏盡頭了。他們在兩道彈射滑軌之間站住。
「真的要幹？」
「對。幹得了嗎？」
詹森注視著海軍基地，想了一會兒。
「沒問題。誰在地面指示目標？」
「不方便告訴你——不過你想知道的話，就是我。」
「按計畫，航艦編隊不往那個方向開，你知道——」
「計畫已經變了。」
「炸彈呢？」
「炸彈明天裝上沙斯塔號。炸彈將漆成藍色，很輕——」
「我知道。幾個星期前我在中國湖上空扔過一枚這樣的炸彈。」
「三天以後，你們的大隊長會接到命令，通知他改變演習計畫。但他不會知道是什
麼原因，其他人也不會知道。炸彈空運到航艦上來的時候，我們派一名『技術代表』隨
機前來。他將在航艦上指導實施這次行動。你把判定轟炸效果的錄影帶交給他。除他以
外，任何人都不准看這些錄影帶。錄影帶由『技術代表』帶來，是黃紫色的，不能和別
的錄影帶搞混。你的轟炸領航員能保守機密嗎？」
「不洩漏行動命令？」詹森中校問道。「沒問題。」
「很好。具體細節由『技術代表』登艦以後和你談。他先向大隊長報告，但他會要
求和你見面。見面以後，你們即使再相遇，也不能交談。大隊長會知道這是一次秘密行
動。如果他問，就告訴他這是一次投彈演習，目的是試驗新式武器。」克拉克揚了揚眉
毛。「實際上就是一次投彈演習，對不對？」
「轟炸目標是什麼人？」
「什麼人？你沒有必要知道，也不應該知道。」克拉克說。「要是你幹不了，現在
就告訴我。」
「嘿，我說過我幹得了。我不過有些好奇。」
「你在軍隊已經好些年了，應該知道哪些該問、哪些不該問。」克拉克把話說得很
婉轉。他想把意思講清楚，但又不想傷害詹森的自尊心。
「好吧。」
突擊兵號航空母艦將參加一次大規模的編隊演習，目的是檢查戰備情況，為航艦在
印度洋部署而作準備。演習時間為三周，內容包括從艦載機在航艦降落到途中補給等各
種強化訓練項目，還包括一艘從西太平洋返回的航空母艦對編隊進行的一次模擬攻擊。
詹森中校已經聽說，演習將改在離巴拿馬三百英里的海面上舉行，而不是在更遠的海面
舉行。詹森中隊長很想知道誰有這麼大的權力可以讓由三十一艘軍艦組成的編隊改變航
行路線。編隊中有些軍艦耗油量很大，是有名的「油老虎」。這件事說明他剛剛接到的
這道命令是由高層領導人發出的。詹森是個很細心的人。雖然他接到了非常正式的電話
叫他到艦上來接頭，雖然克拉克先生親手把命令交給他，把他應該了解的情況都告訴了
他，但是，如果能有一點別的情況來加以證實，則更好。
「就這樣吧。你需要預先得到通知的時候，我們會告訴你的。你算一算，提前八個
小時通知你，時間夠不夠？」
「夠了。我叫軍械師把炸彈放在一個比較方便的地方。你在地面上要小心，克拉克
先生。」
「我一定會小心。」克拉克和詹森握了握手，然後朝艦尾方向走去，自己找路下艦
。兩個小時以後，他得搭另一架飛機離開這裏。
這兩天，莫比爾市的警察的情緒特別低落。他們的一位同事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射殺
，實在太糟了。布雷登太太不該出門來看發生了什麼事，結果自己中了兩彈。醫生原已
經差不多把她搶救過來，但三十六個小時以後，她也死了。警察能夠找到的唯一證人是
一名連領取駕駛執照都不夠資格擁有的孩子，他說他用爺爺的馬林式步鎗擊中了一個殺
人犯。警察在地上確實發現了一些血跡，但血跡並不能完全證實孩子的話。當然，警方
倒是寧願相信是布雷登開鎗擊中了殺人犯，但經驗豐富的專門調查殺人案的警官知道鎗
管只有兩英寸長的小手鎗幾乎是毫無用處的，除非是在十分擁擠的電梯裏朝人開鎗。密
西西比州、阿拉巴馬州、佛羅里達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的每一名警察都在尋找一輛藍色的
普利茅斯小型貨車和車上的兩名男子。這兩人，都是黑頭髮、中等身材、有鎗、十分危
險，是殺害布雷登巡佐的嫌疑犯。
星期一下午，一位關心此案的公民——阿亞拉巴馬州，像他這樣的公民還有一些—
—發現了那輛小型貨車，並打電話報告了當地的郡司法行政長官辦公室，該辦公室又打
電話報告了莫比爾市警方。
「那孩子的話沒錯。」負責此案的警官說。躺在貨車後部的屍體看起來真令人噁心
。在六月的阿拉巴馬州，在鎖著的汽車裏放了兩天的屍體都是這種噁心樣子。儘管屍體
令人噁心，但在死者腦袋後面可以看到一個洞，確實是點二二英寸口徑的子彈打的。毫
無疑問地，殺人犯是坐在駕駛座右邊的椅子上，由於腦部受傷，大量出血而致死的。此
外，還發現了一件事情。
「我見過這個傢伙，他是個販毒分子。」另一位警官說。
「那麼，布雷登有什麼事情和他牽扯上了呢？」
「老天才知道呢。他的孩子怎麼辦？」警官問道。「他們失去了爸爸媽媽——我們
能對公眾說他們的父親是一名與毒品有牽連的警察嗎？他們的爸爸媽媽都不在了，我們
能這樣說嗎？」
他們兩人互相看一眼就知道對方同意不能這麼說。他們要想辦法使布雷登成為英雄
，他們也相信有人會大大讚揚那個名叫桑德森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科特茲問道。他在進來以前就告誡自己不要發火
。在這個由拉丁美洲人組成的組織裏，他的聲音將是－－而且必須是－－唯一的代表理
智的聲音。他們將像羅馬人重視貞操一樣尊重他的意見。理智和貞操一樣，是一種別人
擁有的、罕見而令人欽佩的東西。
「我給了美國人一個很好的教訓。」歐內托帶著傲慢的神情耐著性子回答說。他的
這種態度幾乎使科特茲難以自制。
「那麼，他們的反應是什麼呢？」
歐內托做了一個表示權力和滿足的手勢。「像蟲子一樣咬了我們一口。」
「你要知道，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重要情報來源，讓你一下子毀了。」
「什麼情報來源？」
「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的秘書。」科特茲帶著得意的微笑回答說。
「那你再也不能利用她了？」歐內托感到困惑不解。
真是個傻瓜！「除非你想他們把我抓起來，老闆。真的把我抓起來，那我就再也不
能為你效勞了。本來我們可以利用這個女人提供的情報，只要不出差錯，可以利用她好
多年，我們可以察覺他們向我們的組織滲透的企圖。本來我們可以發現美國人將採取什
麼樣的新手段，這樣我們可以深思熟慮，小心謹慎地採取對付辦法，保護我們的活動，
同時可以讓他們獲得一些成功，使他們認為自己的工作有進展。」科特茲差一點要說出
自己已經知道那些飛機失蹤的原因，但他忍住了。他控制住自己氣憤的心情。科特茲開
始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取代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歐內托。但是，要做到這一點，他首先必須
讓卡特爾裏的人認識到他的價值，然後逐步向卡特爾的其他犯罪分子證明他比歐內托這
個傻瓜有用得多。最好先讓他們自作自受一陣子。如果他們能夠意識到一個受過專業訓
練的情報人員和一幫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走私分子之間的區別，那就更好了。
傑克透過飛機的舷窗凝視著離飛機四萬二千英尺的海面。大人物的待遇並不難習慣
。作為部門長官，他可以乘坐專機，從安德魯空軍基地直飛位於比利時蒙斯的北約總部
附近的一個軍用機場。他將代表中央情報局參加半年一度的會議，與歐洲盟國的情報機
關同行們會晤。這次會議對他來說十分重要。他要在會中作報告，盡量給大家留下好印
象。雖然他認識參加會議的許多代表，但過去他只是葛萊的助手。現在，他要證明自己
有能力取代葛萊。他會成功的。傑克對此深信不疑。他帶了三名科長一起去開會。他在
ＶＣ—二○Ａ式專機上有非常舒適的座位。這些都說他現在是多麼重要。他不知道胡克
博到哥倫比亞去的時候乘坐的也是這架飛機。傑克不知道這一情況也好。儘管他受過高
等教育，他的迷信心理還是很重。
作為負責調查的執行助理局長，比爾現在是聯邦調查局裏職位最高的官員。在總統
任命新局長並得到參議院批准以前，由他代理局長職務。任命新局長恐怕還要一段時間
。今年是大選年，隨著夏季的到來，人們想的是兩黨總統候選人全國提名大會，而不是
新的任命。奇怪的是，比爾對此倒一點也不在乎。短時期內不會任命新局長意味著要由
他來處理聯邦調查局的事務，而處理胡克博被害這一重要案件，局裏要有一名有經驗的
警官來掌舵。對比爾來說，「政治上的現實」並不十分重要。聯邦調查局負責調查處理
犯罪案件。對他來說，胡克博被害一案壓倒一切。他採取的第一個行動就是把他的老朋
友摩瑞叫回來，由他具體負責這一案件。處理這一案件至少有兩方面的工作：一是在哥
倫比亞進行調查，二是在華盛頓進行調查。摩瑞曾在倫敦擔任法律專員，因此具有必要
的政治敏感性，並且知道這一案件國外部分的處理可能不會令聯邦調查局滿意。這天早
晨七點，摩瑞走進比爾的辦公室。兩天來，他倆都沒好好睡覺，但在飛機上他們可以睡
一會兒。胡克博局長的葬禮今天在芝加哥舉行，他們將搭飛機去參加。局長的遺體由同
一架飛機運去。
「有什麼情況嗎？」
摩瑞輕輕打開公文夾。「我剛和駐波哥大的莫拉萊斯通了電話。他們抓住的那個殺
手是Ｍ—十九游擊隊的一名追隨者，什麼情況也不了解。他叫比恩特，二十歲，安第斯
大學的退學學生——學習成績很差。很明顯地，當地警方對他施加了一點壓力——莫拉
萊斯說他們在處理此案時使了不少勁——但這個傢伙知道的情況很少。幾天以前，這幫
殺手得到通知說有一項重要行動要他們執行，但他們直到行動前四小時才知道是什麼行
動，以及在哪裏執行行動。他們除了知道汽車裏有大使外，並不知道還有其他什麼人。
對了，在另外一條路線上還有一幫殺手。波哥大警方手頭有一些嫌疑犯的名單，他們正
在全城進行徹底搜查。我看搜查不會有什麼結果。這幫殺手只是被僱用的刺客，知情的
人早就遠走高飛了。」
「他們發射火箭彈的那兩幢房子呢？」
「兩個房間他們都是強行闖進去的。他們事先一定已經選好這兩個房間。時間一到
，他們就闖進去，把屋主綁了起來——實際上用的是手銬——然後就等汽車來到。整個
謀殺行動說明，這幫人是真正的職業殺手。」摩瑞說。
「四個小時前才得到通知？」
「對。」
「那就是說，飛機從安德魯空軍基地剛起飛他們就知道了。」
摩瑞點點頭。「這說明，我們這方面有人洩露機密。飛行計畫表上填的是飛往格瑞
納達——飛機最後也確實是飛往格瑞納達的。飛行計畫是在離目的地還有兩小時航程的
時候才改變的。哥倫比亞只有司法部長知道胡克博要到他們國家去，可是他是在飛機降
落前三小時才告訴別人安排接待的。那時，政府的其他高級官員才得知有一些重要的事
情要發生，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們的Ｍ—十九游擊隊朋友們發出了戒備命令，但他們
知道的訪問時間和暗殺時間對不上。除非哥倫比亞司法部長洩漏秘密，否則就可能是我
們這裏有人洩漏秘密。莫拉萊斯說哥倫比亞司法部長不大可能洩漏秘密。他在當地被看
作像上帝一樣誠實、像獅子一樣有膽量。他沒有情婦之類的人，因此沒有洩露機密的對
像。洩漏秘密發生在我們這一方面，比爾。」
比爾揉了揉眼睛，想再喝點咖啡提神。但是他體內提神的咖啡因已經夠多的了。「
說下去。」
「我們已經詢問了知道這次訪問的每一個人。不用說，每個人都說沒對別人講過。
我已經下令叫局裏的特工到法官那裏取一張傳票，以便檢查電話通話記錄，但我並不指
望能夠發現什麼線索。」
「還有！」
「安德魯空軍基地的工作人員？」摩瑞笑了笑。「他們也在被調查人員名單上，一
共大約四十人，都是重要人物，他們可能知道局長乘飛機出訪。這四十個人中包括飛機
起飛後一小時才得知出訪消息的人。」
「物證方面呢？」
「嗯，我們拿到了一具火箭彈發射筒和其他各種武器。天哪，出事後哥倫比亞軍隊
馬上作出反應，衝進了一幢他們知道會有重型武器的房子，真有膽量。順便說一句，Ｍ
—十九游擊隊也用蘇聯集團的輕型武器，可能是透過古巴購買的。我想請蘇聯人幫我們
鑑定一下火箭彈的批號和裝運時間。」
「你看他們會和我們合作嗎？」
「他們不會不合作的，比爾。我們倒可以看看他們大講特講的公開性是真還是假。
」
「好吧，那你問問看。」
「物證其他方面的情況很清楚，可以證實我們已經了解的一些情況，但僅此而已。
也許哥倫比亞人能夠透過Ｍ—十九游擊隊追查火箭彈的來源，但我想他們不會這樣去做
。他們和這個組織打交道已經很久一段時間了，知道它很難對付。」
「嗯。」
「你看來有點太累了，比爾，」摩瑞說：「現在我們可以叫年輕的特工多幹點，我
們這些老傢伙應該知道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對。嗯，我還有點東西要看呢。」比爾用手指指辦公桌。
「飛機什麼時候起飛？」
「十點三十分。」
「好了，我回辦公室去睡一會兒。我建議你也睡一會兒。」
比爾認為這個主意不錯。十分鐘以後，他也開始睡覺。儘管他喝了不少咖啡，但依
然很快就睡著了。一小時以後，莫伊拉較比爾的行政秘書早幾分鐘來到比爾的辦公室門
口。她敲了敲門，但沒有回答。雖然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比爾先生說，但她不想自己
推門進去、不想去打擾他。她可以等一等，等大家都上飛機以後再對他說。
「嗨，莫伊拉，」比爾的行政秘書對莫伊拉說。這時她正想離開辦公室門口。「有
事嗎？」
「我想見比爾先生，可是我猜他可能在睡覺。自從——他一直很忙。」
「是的。看來你也需要好好休息。」
「也許今天晚上可以了。」
「要我告訴他——」
「不用了，我在飛機上會見到他的。」
聯邦調查局派人到法官那裏去取傳票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差錯。去取傳票的特工在聯
邦檢察官那裏把發傳票法官的姓名搞錯了，而星期一早晨那位法官又來得晚。因此，這
位特工一直在接待室裏等到九點半。十分鐘以後，他拿到了傳票。幸好電話公司不遠，
開車一會兒就到，而且在當地的貝爾公司辦公室可以查到要查的所有通話帳單記錄。總
共查到大約一百多個通話人的姓名、二百多個電話號碼、六十一張信用卡，其中有些信
用卡不是美國電話電報公司發的信用卡。這位特工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抄了一份清單，
又把抄下來的號碼仔細核對了一遍，確保所抄的清單沒有錯誤和遺漏才離開。他是幾個
月以前剛從學校畢業的新手，聯邦調查局華盛頓地區局是他的第一個任職單位，他的工
作主要是為資深特工做跑腿、學習如何當特工。他對抄下來的清單不夠重視。譬如說，
他就不知道清單上某一個電話號碼前加了「五八」這個數字，表示這是「個打到委內瑞
拉的國際電話。他還年輕，缺乏經驗，在中午以前他就會認識到這一點。
他們乘坐的是ＶＣ—一三五型運輸機，是老式的波音七○七客機的軍用型。飛機沒
有乘客們喜歡的窗戶，但有一扇很大的貨艙門，可以很方便地把胡克博局長的遺體推進
機艙。遺體將運往芝加哥安葬。總統搭乘另外一架飛機，將比這架飛機早幾分鐘抵達奧
黑爾國際機場。總統在教堂和墓地都將會致詞。
比爾、摩瑞和聯邦調查局的其他幾位高級官員乘坐第二架飛機。這架飛機經常用於
運送遺體和執行其他類似任務，機艙前部有專門設備，可以把靈柩固定在艙內。機艙的
這種結構使艙裏的乘客在整個航程只能看著發亮的橡木棺材，機艙連一個可以轉移注意
力的小窗戶都沒有。不知什麼緣故，乘坐這樣的飛機使比爾等人對胡克博的遇害更感到
悲痛。途中誰也沒有講話，只有渦輪風扇引擎低沉的啜泣聲為活人和死者作伴。
但這架飛機是總統專機隊中的一架，機上有總統進行通訊所必需的一切設備。一位
空軍中尉走到機艙後部，找到摩瑞，然後把他帶到前面的通訊艙。
莫伊拉的座位在通道邊上，離聯邦調查局高級官員的座位有三十英尺。她還在流淚
。她雖然想著應該把某些情況告訴比爾先生，但現在時間和地點都不合適，是不是？不
管怎麼說這件事關係也不大——就是昨天下午一名特工向她詢問情況的時候，她犯了一
個錯誤。那是因為局長遇害對她的打擊太大了，真的。局長遇害的事實使她——使她難
以接受。在過去幾年裏，她生活中遭受的打擊太多了。局長遇害在她思想上造成的打擊
使她……怎麼說呢？使她糊塗了。是不是糊塗了？她也說不清楚。但現在不是告訴比爾
先生的時候。今天是悼念她最好的上司的時候。胡克博對她非常關心，就像她關心他的
保鏢一樣。摩瑞先生有什麼事從靈柩旁邊走到前面去了。上飛機的時候，她曾用手輕輕
摸著靈柩，向胡克博局長作了最後的告別。
通話不到一分鐘就結束了。摩瑞從狹窄的通訊艙裏出來。和往常一樣，他沒有顯露
表情。莫伊拉發現，他在太太身旁坐下以前沒有再看靈柩，而是順著通道向機艙後面看
了看。
「噢，混蛋！」摩瑞坐下來以後自言自語地說。他太太把頭轉了過來。這可不是在
葬禮上說的話。她輕輕地碰了碰丈夫的手臂，但摩瑞只是搖了搖頭。摩瑞轉過頭來看她
的時候，她發現丈夫的表情不是悲痛，而是悲傷而已。
飛機飛了一個小時多一點。儀仗隊穿著整齊的制服，從機艙後面走到前面，抬起靈
柩。儀仗隊先下飛機，接著其他乘客下飛機。他們看到很多人已經在機場的跑道上等他
們，遠處有電視攝影機的鏡頭對著人群。儀仗隊抬著靈柩緩緩前進。儀仗隊前面是兩面
旗幟，一面是國旗、一面是聯邦調查局的旗幟。第二面旗上有「忠誠——勇敢——正直
」的聯邦調查局訓言。摩瑞看著聯邦調查局的旗幟在微風中飄動，看看旗上的訓言在風
中卷曲擺動，想到這些詞語是多麼捉摸不定啊。但他現在還不能對比爾說。那樣做會被
人注意的。
「嗯，現在我明白為什麼要把機場炸毀了。」查維斯正在兵營中他們班的房間裏，
收看關於葬禮的電視實況轉播。對他來說，現在一切都清楚了。
「可是他們為什麼叫我們撤出來呢？」維加問道。
「我們要回去的，大熊。我們要回去的地方空氣可能比較稀薄。」
拉森沒有必要收看電視報導。他正趴在一張地圖上，把麥德林西南方在已知提煉毒
品的地點和可能是提煉毒品的地點一一標出。他對這個地區很熟悉——誰不熟悉呢？
但是，要把這些地點的具體位置標出來……那就不大容易了。這又是一個技術問題
。美國發明了現代偵察技術，又花了將近三十年的時間不斷使其完善。拉森現在在佛羅
里達。據說有一架新飛機不知什麼原因出了毛病，他飛到美國來名義上是為了把這架飛
機開回去。
「我們注意這些提煉毒品的地方有多久了？」
「才一、兩個月。」鮑勃答道。
即使情報資料很少，要確定提煉毒品的地方也不是很難。這一地區的所有城鎮和鄉
村，甚至每一楝房子都標在地圖上。既然差不多所有的城鎮、鄉村和房舍都有電燈，因
此很容易被發現。這些地方一經確認，電腦就把它們從地圖上自動抹去。剩下的發光點
就不是城鎮、鄉村和農舍了。當然，有些發光點是正常的，或者是比較正常的。如果一
個發光點在一周之內出現兩次以上，情報分析人員就武斷地假定這不是他們感興趣的地
方，並把它從地圖上抹去。這樣，地圖上最後還留下大約六十個發光點，這些發光點的
出現與消失與地圖和照片旁的一張表格相符。每一個發光點都可能是用古柯葉提煉可卡
因的地方，不是哥倫比亞童子軍的野營地。
「我們不能用化學方法來確定提煉可卡因的地方，」鮑勃說：「我計算過，提煉可
卡因時揮發到空氣中的乙醚和丙酮的量比指甲油清洗劑中揮發出來的量高不了多少，更
不用說在這種環境裏還有各種常見的生化反應過程。這裏是叢林，是吧？很多東西在地
面腐爛，同時釋放出各種各樣的化學物質。因此，我們只有透過衛星用紅外線進行偵察
。他們還是在晚上進行提煉？這是什麼緣故？」
拉森咕噥了一聲，表示同意鮑勃的看法。「以前軍隊曾經積極搜捕提煉可卡因的人
，晚上提煉這種做法是從那時傳下來的。他們現在還是這樣，我看主要是出於習慣。」
「嗯，這對我們有利，是不是？」
「我們準備採取什麼行動？」
摩瑞從未參加過猶太人的葬禮，但看來和天主教徒的葬禮差不多。葬禮上祈禱所用
的語言他聽不懂，但祈禱的內容卻差不多。上帝，我們把一個好人送還給你，感謝你讓
他和我們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總統的悼詞是白宮最好的撰稿人起草的，引用了《舊約
全書》、《猶太教法典》和《新約全書》的一些章節，聽來特別令人感動。總統說到了
正義，說正義是世俗的上帝，胡克博的一生就是為正義獻身的一生。當總統在悼詞部分
告誡人們不要尋求報復的時候，摩瑞感到……感到這些話好像不大對頭。悼詞像詩一樣
，寫得很美，但摩瑞覺得總統好像又是以一個政客的口氣講話。摩瑞心想：是不是我對
總統的講話抱有譏諷態度呢？摩瑞是警察。正義對他來說，就是讓犯罪分子受到應有的
懲罰。儘管總統在講話中用了政客們常用的詞語，但很明顯地，總統和他的想法是一致
的。摩瑞感到這就行了。
士兵們看電視報導的時候，很少有人講話。有幾個人在磨刀石上磨刀，但多數人都
坐在電視機前收看總統致悼詞。在胡克博被刺以前，雖然他們之中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
字，但現在他們都清楚是誰殺害了他。查維斯是第一個作出正確判斷的人。不過，作出
這樣的判斷並不需要很豐富的想象力，是不是？他們以一種遲鈍的心理接受了這一則公
開宣布的消息。這一事件再次證明，他們的敵人對他們國家最重要的象徵之一，就是他
們已經發動了直接進攻。靈柩上蓋著他們的國旗，葬禮上還有死者生前所在機構的旗幟
。但對付敵人不是警察的任務，對不對？當他們的總司令在發表看法的時候，士兵們在
沉默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葬禮剛播完，房門就打開了，門口站著他們的指揮官。
「我們今天晚上回去。好消息：這次去的地方比上次去的地方要涼快一些。」拉米
雷茲對士兵們說。查維斯對維加揚了揚眉毛。
突擊兵號航空母艦在一隊拖船的幫助下頂著波浪緩緩駛離碼頭。護航的軍艦已經駛
出軍港，正冒著太平洋的大浪進行編隊。一小時以後，突擊兵號駛出港口，速度為二十
節。又過了一小時以後，艦載機開始飛回航艦。首先在航艦甲板上降落的是直升機，其
中一架直升機加油以後又起飛，在航艦右前方空中擔負飛機救援任務。首批在航艦降落
的固定翼飛機是詹森中校率領的闖入者式攻擊機中隊。在降落前，詹森在空中看到了正
開始加速的彈藥船沙斯塔號。這是一艘參加途中補給演習的船隻。補給船隊跟在航艦編
隊的後面，離編隊大約兩個小時的航程。詹森知道沙斯塔號上裝有要由他投擲的炸彈。
他已經知道要轟炸的是什麼性質的目標了。雖然他不知道具體目標是什麼，但他心裏已
經大體有數。飛機降落以後他從座艙中爬出來的時候，他想，知道大體目標也就夠了。
今天早些時候有人告訴他要注意「附帶損傷」。對此，他倒並不十分擔心。「附帶損傷
」，這名詞真怪，他心裏想。由於命運的選擇，有些人剛好出現在不該在的地方，因而
被炸死，而隨隨便便地用「附帶損傷」來稱呼他們，多妙啊！他為這些人難過，但也不
是很難過。
那天下午很晚，克拉克才到達波哥大。機場上沒有人接他，他像往常一樣租了一輛
車。他開車離開機場一小時以後，把車停在一條小路上。他在那裏焦急地等了幾分鐘，
另一輛車才跟上來停在旁邊。開車的是中央情報局波哥大情報站的一名特工。他把一個
包裹交給克拉克，沒說一句話就又開車走了。包裹不大，大約有二十磅重，一個結實的
三腳架佔了包裹一半的體積。克拉克把包裹輕輕地放在乘客座位前的地板上，然後也開
車走了。克拉克一生中已經好幾次替他人「傳遞」信息了，但以往「傳遞」的信息的分
量都沒有這次重。這次「傳遞」信息的方式是他想出來的。嗯，或者說，主要是他想出
來的。想到這裏，他覺得特別愜意。
葬禮結束以後兩小時，ＶＣ—一三五型運輸機又起飛了。他們沒有在芝加哥守靈，
太遺憾了。守靈是愛爾蘭人的習慣，不是東歐猶太人的習慣，但摩瑞確信，胡克博肯定
會同意大家給他守靈的。他也會理解在今晚的通宵宴會上，人們會頻頻舉起啤酒杯和威
士忌酒杯對他表示懷念，他在九泉之下也許會含笑呢。但現在，摩瑞沒有時間去多想這
些事情。摩瑞叫妻子想辦法和比爾太太兩人坐到對面的座位上去，這樣他就可以坐到比
爾身邊的座位上。比爾當然馬上就注意到摩瑞坐在自己旁邊了，但他一直到飛機進入水
平飛行狀態以後，才向摩瑞提出這一十分明顯的問題。
「什麼事？」摩瑞把幾小時以前從傳真機上取下的紙條遞給比爾。
「哦，胡扯！」比爾低聲罵了一句。「不可能是莫伊拉，不可能是她。」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第十六章 目標名單
「我樂意聽從指示。」摩瑞說。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不該用這種語氣說話。
「看在上帝的面上，摩瑞！」比爾的臉色一陣陰沉，繼而露出慍色。
「對不起，但——去他媽的。比爾，這件事我們是開門見山呢，還是拐彎抹角呢？
」
「開門見山。」
「華盛頓地區局的一名特工問了她幾個一般性的問題，她說她沒告訴過任何人，也
許她說的是實情，但她打到委內瑞拉去的電話到底是打給誰的？他們把過去一年的通話
記錄查了一遍，發現她以前沒有給委內瑞拉打過電話。留下來處理這件事的特工做了進
一步調查——她打的那個電話號碼是一楝別墅的電話號碼。莫伊拉打過電話才幾分鐘，
別墅裏的電話馬上就打到哥倫比亞的某個地方去了。」
「哦，我的老天！」比爾搖了搖頭。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他都只
會感到憤怒。但莫伊拉早就為局長工作了，在局長從紐約地區局調回華盛頓以前就為他
工作了。
「也許她的電話與局長被害無關，也許只是一種巧合。」儘管摩瑞這麼強調，但比
爾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此而好轉。
「你願意對她打電話這件事的可能性進行估計嗎，摩瑞？」
「不。」
「嗯，下飛機以後我們都到辦公室去。回辦公室以後一小時，我把她叫到我那裏。
你也來。」
「好。」現在輪到摩瑞搖頭了。莫伊拉在墓地流的眼淚不比別人少。在他的執法生
涯中，摩瑞見過許多口是心非、表裏不一的人。但要他認為莫伊拉也是這樣，他卻難以
接受。這一定是某種巧合，也許她的孩子有一個筆友在那裏，也許是諸如此類的其他事
情。
警察在搜查布雷登巡佐的家時，發現了他們要找的東西。東西不多，只是一個相機
袋，袋裏有一部藝康Ｆ—三型相機和各種鏡頭。整套相機價值八、九千美元，超出一個
莫比爾巡佐的消費水準。其他警察還在繼續搜查的時候，一名高級警官就打電話給藝康
公司，告訴他們這部相機的號碼，要他們查一查購買這部相機的人有沒有登記過保養單
，結果發現相機的主人登記過。警官在電話中聽到相機主人的姓名時，知道應該馬上打
電話給聯邦調查局。這件事涉及聯邦調查局正在處理的一件案件。他希望聯邦調查局能
以某種方式保全這個警察敗類的名聲。不管他是不是敗類，他身後留下了孩子。但願聯
邦調查局能理解這一點。
斯圖特律師這樣做無疑是在犯罪，但他認為自己對當事人負有更加重大的責任。他
這樣做是否違反法律並不清楚。法律條文對此沒有明確規定，而法院的不少書面決定倒
涉及這個問題。他非常清楚有人的確犯了罪，非常清楚對這種犯罪行為沒有作過任何調
查。他也非常清楚，揭露這種犯罪行為對要被判處死刑的他的當事人來說極為重要。他
認為自己的做法不會被人發現，即使被人發現了，他也會有證據向州律師協會的職業道
德審查委員會出示。他對當事人的責任心，以及他本人對死刑的厭惡促使他下定決心這
樣做。
水兵們已經不把在基地士官俱樂部打發時間叫做「快樂時光」了，但俱樂部裏一切
基本照舊。斯圖特曾在一艘航空母艦上當過法律軍官——即使在海軍裏，一座擁有六千
人的水上移動城市也需要一、兩名律師——他對水兵很熟悉，對他們喝啤酒的習慣也很
熟悉。於是他走進一家軍服商店，買了一套海岸防衛隊文書士官的服裝，帶上適當的勳
帶，就到基地士官俱樂部去了。他知道，在那裏只要付現鈔，就不會引人注意。他曾在
艾森豪威爾號航空母艦上當過文書士官，諳熟行內話，在閒談中不會穿幫。下一步當然
是要找到潘納奇號的一名水手。
快艇的保養工作快要結束了。每次快艇出航回來都要進行保養，為下一次出航作好
準備。下班後只要有可能，水兵們便會光顧俱樂部，用啤酒打發下午的時光。對斯圖特
來說，只要找到他要找的人就行了。他知道自已要找的人的姓名，他在當地電視台的影
象檔案館裏見過他們的面孔。他運氣很好，碰到了賴利。他對賴利的情況要比對其他幾
位士官長的情況更為了解。
帆纜士官長賴利一直在甲板上監督各種裝備的保養工作，在熾熱的太陽下幹了十個
小時。下午四點三十分，他漫步走進俱樂部。中午他吃得不多，又出了那麼多汗，那點
午飯早就消耗掉了。現在，他想喝幾杯啤酒，補充他在阿拉巴馬州熾烈的太陽下體內散
失的水分和電解質。女侍應一看見他走進來，就倒好一大杯亞當斯啤酒。他剛找了個地
方坐下，她就把啤酒送了上來。一分鐘以後，他剛喝了半杯啤酒，斯圖特就走到他身邊
。
「你是賴利嗎？」
「是啊，」士官長還沒有轉過身來就答道。「你是誰？」
「我想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叫馬特。前不久在梅倫號砲艦上，你差點把我的腦袋
擰掉——說我是個窩囊廢。」
「看來是我錯了。」賴利一面說，一面盡力回想對方的面孔。
「不，你沒錯。那時我的確是個白癡，而你——嗯，我該感謝你，士官長。我現在
聰明一點了，多虧了你那句話。」斯圖特把手伸出來。「我想我至少該請你喝一杯。」
這種話賴利聽了並不感到奇怪。「見鬼，我們都有要端正品行的時候。你知道嗎，
我年輕的時候，腦袋不知道被他們往艙壁上撞過多少次。」
「我的腦袋也被撞過好多次。」斯圖特咧著嘴笑了笑。「你現在當了士官長，就得
注意舉止，就得有責任心，是不是？要不，誰幫軍官們端正品行呢？」
賴利哼了一聲，表示贊同。「你現在在誰手下幹？」
「霍利將軍。他現在在巴澤茲點。我要和他一起飛去見基地司令。現在他可能打高
爾夫球去了，可是他從來沒有掌握打高爾夫球的技巧。你在潘納奇號上，對吧？」
「你猜得不錯。」
「船長是韋格納？」
「對。」賴利喝完了啤酒。斯圖特朝女侍應了招手，讓她把酒杯斟滿。
「他真像大家講的那麼好？」
「韋格納比我行。」賴利誠心誠意地答道。
「真比你行嗎，士官長？嗨，你把那艘船拖過來的時候我也在場——那艘折成兩半
的貨櫃船叫什麼？」
「北極之星號，」賴利微笑著回憶當時的情景。「天哪，那天下午我們可真夠賣命
的了。」
「我看到你們了。我當時想你們真發瘋了。可是我呢，現在只是為將軍操作文字處
理機而已。不過，我在當文書士官以前曾在一艘一九四一年下水的老艇上顯過一點身手
，在諾福克港附近。當然，不像你們在北極之星號上那麼轟轟烈烈。」
「別不滿足了，馬特，這種事幹一次就夠你吹噓好幾年了。我常想，我將來要找一
份容易點的差事。幹這種活，我年齡大了一點。」
「這裏的飯菜怎麼樣？」
「不錯。」
「請你吃頓晚飯？」
「馬特，我都不記得當時我是怎樣罵你的了。」
「可是我記得，」斯圖特說得很肯定。「要是當時不把我罵回頭，天曉得我現在是
什麼樣子呢。別囉唆了，老兄，我該請你一頓。來吧。」他招呼賴利到靠牆的一個雅座
上坐了下來。軍需士官長奧雷亞進來時，他們已經開始喝第三杯啤酒了。
「嗨，奧雷亞。」賴利叫了一聲。
「凍啤酒不錯吧，賴利？」
賴利朝他招了招手。「這位是馬特，我們一起在梅倫號上幹過。我給你講過北極之
星號上的事嗎？」
「才講過三十遍。」奧雷亞說。
「你說說吧，馬特？」賴利問道。
「嗨，我沒看到全部過程。你知道當時我——」
「嗯，有一半水手差點把內臟都給吐出來了。當時風可真大，直升機根本無法起飛
。那艘貨櫃船——只有船尾，船頭早沉沒了——好像就在原地打轉。後來……」
不到一個小時，他們就又喝了兩杯。三個人吧噠吧噠使勁嚼著一盤臘腸醃菜。這菜
下酒挺合適。斯圖特講起他們新任的將軍，說他是海岸防衛隊的律師。在海岸防衛隊裏
，法律軍官也是指揮軍官，懂得駕駛和指揮。
「嗨，你們抓住的那兩個該死的販毒分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斯圖特終於問到正題
了。
「你說什麼呀？」奧雷亞問道。他還有幾分清醒。
「嗨，聯邦調查局去找霍利將軍了。你們知道嗎，是我用打字機打的報告。」
「聯邦調查局的人怎麼說？」
「我不應該——哦，管他呢！你們都不受牽連。聯邦調查局不會和你們過不去的。
他們告訴你們船長不要再談論這件事，也不要再幹蠢事。這樣處理不錯吧？你們從那兩
個傢伙那裏得來的口供——沒聽說嗎？海鰱行動。凍結贓款的整個行動就是從你們這裏
開始的。你們不知道嗎？」
「你說什麼？」賴利好幾天沒看報紙，也沒收看電視了。雖然他聽說聯邦調查局局
長被人打死了，但他絲毫也沒有把這件事與他們的「模擬絞刑」聯想起來。他們在艇上
就是這樣稱呼那天晚上的行動的。
斯圖特滔滔不絕地講了他所知道的情況。
「五億美元？」奧雷亞輕聲地說。「該給我們造幾艘新艇了。」
「老天知道，我們正需要新艇呢。」斯圖特贊同說。
「你們並不是真的——我是說，你們是不是真的……真的想把其中一個混蛋絞死吧
？」斯圖特從口袋裏掏出一部無線電器材公司生產的袖珍錄音機，用拇指把音量開到最
大。
「實際上那是奧雷亞出的主意。」賴利說。
「沒有你，這事也幹不成，賴利。」奧雷亞謙讓地說。
「沒錯。嗯，妙就妙在如何把他吊起來。」賴利解釋說：「你看，要把個子矮一點
的那個傢伙嚇得屁滾尿流，就要幹得真像那麼回事。我考慮了一下，覺得這並不太難。
我們把高一點的那個傢伙單獨弄到一邊。軍醫給他打了乙醚，使他麻醉一會兒。我在他
背後做了一個繩扣，然後把他豎起來。絞索後面有一個鉤子。我用套索套住他脖子以後
，只要把鉤子鉤在他背後的繩扣上就行了。也就是說，我們是用他背後的繩扣把他吊起
來的，而不是用他脖子上的套索。我們並不想真的絞死他——瞧，這都是我幹的。」賴
利說：「不過，韋格納可不認為這是什麼好主意。」帆纜士官長朝軍需士官長笑了笑。
「另外一個妙計就是怎麼把那個傢伙帶到桅杆那裏去。」奧雷亞說。「我們在他頭
上罩了一個黑頭套，頭套裏有一塊浸過乙醚的紗布墊。那個狗雜種一嗅到乙醚氣味，就
像殺豬似的叫起來。我們把他吊上桅杆時，他早給弄暈了。」
「個子矮的那個傢伙信以為真，嚇得屁滾尿流。太妙了！他被帶到軍官艙以後，什
麼都招了。我們把矮個子帶走以後，馬上把吊在桅杆上那個傢伙放下來弄醒。他們兩人
整天都處於吸過大麻以後那種神志恍惚的幻覺之中，我想他們肯定不知道我們是怎麼擺
布他們的。」
對，他們不會知道的，斯圖特心想。「什麼大麻？」
「是韋格納想出來的主意。他們兩人都帶著大麻煙——看起來和普通香煙一樣，我
們撿到以後故意把香煙還給他們。他們抽得神志恍惚。我敢打賭，無論是乙醚還是其他
妙計，他們都一概不知。」
斯圖特心想，自己猜得幾乎全對了。但願錄音機把談話都錄下來了。
「我倒真希望能把這兩個傢伙絞死，」賴利停了一會兒說：「馬特，你一定從來沒
見過遊艇上的那種慘狀。四個人呀，夥計，像宰牛一樣給宰了。這兩個傢伙高興得不得
了。你覺得你不會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的，你看到那慘狀就相信了。」士官長肯定地說：
「他們強姦了船主的妻子和女兒，把他斬成幾大塊，就好像是——天哪！你知道嗎，從
那以後我就開始做惡夢。我做惡夢！老天啊，但願我能忘掉這段經歷。那個女孩和我女
兒年齡差不多，那兩個混蛋竟強姦了她、殺了她，把她剁成碎塊餵鯊魚。她還是個孩子
，還沒有大到自己開車的法定年齡、還沒有到和男朋友約會的年齡。」
「我們算是職業警察，對嗎？我們應該冷靜，不帶個人感情。這些都是廢話，對吧
？」賴利問道。
「法律書上是這麼說的。」斯圖特說。
「這些事情不會寫到法律書裏去的，」奧雷亞說：「幹這種事的人——他們都不是
人，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東西，但一定不是人。這種事人是幹不出來的，馬特。」
「嘿，你們想讓我說什麼呢？」斯圖特問道。他突然採取攻勢，不再扮演角色了。
「我們有法律來對付這些人。」
「法律解決不了多大問題，是不是？」賴利說。
斯圖特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他在想：他要為其辯護的人和他要彈劾的人不同，其不
同之處在於壞人是他的當事人，而好人卻不是他的當事人。現在，他裝扮成一名海岸防
衛隊的士官，同樣是違法的，就像這些水兵曾經違法一樣。和他們一樣，他這樣做也是
為了更崇高、更道德的事業。他暗自問自己到底是誰對。當然，這個問題無關宏旨。「
對」這個概念已經在某個地方消失了。法律條文和倫理道德標準中都找不到「對」這個
字眼。既然在這些地方都找不到，那又到哪兒去找呢？他是個律師，應該和法律打交道
，不是和「對」或「不對」打交道。「對」與「不對」是法官和陪審團的事，或者是諸
如此類的人或機構的事。斯圖特告誡自己不要喝得太多。酒能使原先糊塗的事變清楚，
也能使原先清楚的事變糊塗。
到哥倫比亞去的這一次飛行比前一次困難多了。從太平洋吹來的西風沿安地斯山的
山坡向上翻滾，尋找出山的山口。在三萬英尺的高空都能感到這股氣流的湧動，何況現
在他們離地面只有三百英尺。飛行異常艱鉅，對使用地形追沿自動駕駛儀的直升機來說
，更是如此。保羅和威利斯把自己緊緊繫牢，以減輕顛簸。他們知道坐在後面機艙裏的
人更加難受，因為現在直升機上下顛簸幅度近二十英尺，而且每分鐘至少顛簸十次。保
羅的手一直放在操縱桿上，隨著自動駕駛儀來回動作。他隨時準備自動駕駛儀一出故障
就自己駕駛飛機。這才是真正的飛行，他喜歡這樣說：「真正的飛行」意味著危險的飛
行。
穿越眼前這個山口談何容易？這是一個馬鞍形的山口，南面聳立著一座九千六百英
尺的高舉，北面是一座七千八百英尺的山峰。直升機以兩百節的速度隨著太平洋上吹來
的風穿過山口。直升機很重，他們在哥倫比亞海岸以外的太平洋上空剛剛加過油。
「那是米斯特拉托。」保羅上校說。電子導航系統引導飛機繞過城鎮和道路向北飛
行。兩位飛行員格外留心地面上是否有行人、車輛或房屋。當然，航線是根據衛星在白
天和夜晚拍攝的紅外線照片選定的，但總有出現意外情況的可能性。
「巴克，四分鐘以後到達一號著陸點。」保羅通過機內通話系統告訴巴克。
「收到了。」
他們現在在里薩拉爾達省上空。這一地區是由兩座高聳入雲的巨大山脊組成的大峽
谷的一部分。保羅的業餘愛好是地質學，他知道大峽谷是地殼裂開而形成的，也知道怎
樣使飛機在這個高度上飛行。他對地殼運動奇跡般的力量感到驚訝。
「已看見一號著陸點。」威利斯上尉說。
「看見了。」保羅上校手握操縱桿，打開送話器。「一分鐘以後降落。機砲準備。
」
「是。」巴克士官離開座位，朝機尾走去。比恩士官打開小型機砲的電源，隨時準
備射擊。巴克滑了一下，幾乎跌倒在一灘嘔吐物上面。有人嘔吐並不罕見。現在飛行恢
復平穩了，因為他們已進入山裏的避風區。機尾有幾個人暈機暈得很厲害，巴不得早點
踏上堅實而不搖晃的地面。巴克簡直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想。地面上很危險。
飛機拉平準備進行第一次降落時，第一小分隊的成員都站了起來。像前一次一樣，
飛機一著地，他們就迅速從機尾跑了出去。巴克點著人數、看著每一個人都安全下了飛
機。第一小分隊一下完飛機，他就通知駕駛員立即起飛。
下一次，查維斯心想，下一次我他媽的寧願步行也不搭直升機了。他經歷過不少惡
劣的飛行，但都比這一次要好。他走到樹下，等待小分隊的其他人趕上來。
「到地上了，高興了吧？」維加一到就問查維斯。
「我不知道我吃了那麼多，」查維斯咕噥道。前幾個小時他吃的東西都吐在飛機上
了。他打開水壺，足足喝了一公升水，把令人作嘔的氣味沖掉。
「我一直喜歡坐遊樂場裏的過山車，」大熊說：「但現在一點也不想坐了，夥計。
」
「一點不假。」查維斯腦子裏浮現出在諾特郡貝利農場公園和加州的其他遊樂場裏
排隊等坐過山車的情景。他再也不會去坐了。
「沒事吧，丁？」拉米雷茲上尉問道。
「對不起，長官。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狼狽過——從來沒有過！過一會兒就沒事
了。」他讓指揮官放心。
「別著急。我們選擇的著陸點很僻靜、很安全。」但願如此，拉米雷茲心想。
查維斯搖了搖腦袋，想去掉暈眩的感覺。他並不知道暈眩是由內耳的平衡器官引起
的。半小時以前，他還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暈眩。但他搖頭倒是搖對了。做深呼吸、搖搖
頭可以幫助恢復平衡。他提醒自己，地面是不會晃動的，但他總覺得地面在晃動。
「上哪兒，上尉？」
「你已經選對方向了，」拉米雷茲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前進。」
查維斯戴上夜視鏡，開始在叢林中前進。天哪，真有點使人難堪。他決心以後再也
不能像今天這樣笨手笨腳了。他覺得自己的腳老是不聽使喚。他集中精力注意腳下和周
圍地形，很快就走在小分隊前面二百米的地方了。他想，上一次到叢林沼澤地只能算是
演習，一點也不危險。這一次可不是演習了。儘管他仍有點噁心，但由於心裏有了這樣
的想法，他就振作起精神，開始為小分隊開路。
那天晚上大家都工作得很晚，要調查，還要處理辦公室的日常工作。莫伊拉走進比
爾的辦公室以前，已經把比爾有必要了解的情況整理好了，還想把早晨忘了講的事告訴
他。他看到摩瑞也在辦公室裏，並不感到奇怪。使她驚奇的是摩瑞首先開口說話。
「莫伊拉，有誰問過你關於胡克博到哥倫比亞去的事嗎？」摩瑞問道。
莫伊拉點了點頭。「有人問過。我忘了一件事。今天早晨我就想告訴你了，比爾先
生，可是我一大早趕來，你在睡覺。康尼見到我了。」她鄭重其事地說。
「說下去。」比爾說。他不知道聽了她的話，自己是不是好受一些了。
莫伊拉坐下來，回頭看了看敞開的門。摩瑞走過去把門關上。回來時把手放在她肩
上。
「別緊張，莫伊拉。」
「我有一個朋友，他住在委內瑞拉。我們相……我們是一個半月以前相識的。後來
我們——這事很難說清楚。」她欲言又止，呆呆地看著地毯。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
。「我們相愛了。他每隔幾周就到美國來辦些事。我們想趁局長不在家時，在海德威酒
店度周末——海德威酒店在廬雷洞附近的山裏，你知道那地方嗎？」
「知道，」比爾說。「地方不錯，很幽靜。」
「我知道胡克博先生要出去，我們有機會在一起度過一個較長的周末，我就打電話
告訴了他。他開了一家工廠，是生產汽車配件的——實際上是兩間工廠，一間在委內瑞
拉、一間在哥斯達黎加，生產汽化器等配件。」
「你的電話是打到他家裏去的嗎？」摩瑞問道。
「不是的。他每天工作的時間很長，我是打到他的工廠裏去的。這是他的電話號碼
。」她遞過一張喜來登酒店的便條紙，上面有他寫的電話號碼。「總之，電話是他的秘
書接的——那位秘書叫康秀拉——她說他到車庫去了。後來他給我回了電話。我告訴他
我們有機會在一起度周末，他就來了——我們星期五下午在機場見面的。胡克博先生走
後不久我就離開了。」
「哪個機場？」
「杜勒斯機場。」
「他叫什麼名字？」比爾問道。
「迪亞斯。你可以打電話到他的工廠裏去——」
「那是一間別墅的電話號碼，不是工廠的號碼。」摩瑞說。事情非常清楚，而且這
麼快就搞清楚了。
「但——但他——」她停住了。「不，不，他不是——」
「莫伊拉，我們需要你詳細描述一下他的外貌。」
「哦，不。」她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的目光從比爾轉向摩瑞，又從摩瑞轉向了比爾。她感到事情愈來愈可怕。她穿著
黑色的衣裙，可能還是她參加她丈夫葬禮時穿的那一套。前幾個星期，她又成了一個開
朗、美麗、幸福的婦女，可是她不會再是這個樣子了。聯邦調查局的這兩位官員知道她
內心的痛苦。看到她痛苦，他們也感到於心不安。她也是個受害者，但她又是一條線索
，而他們正需要線索。
莫伊拉鼓起僅剩的一點勇氣，用水晶一樣清晰的聲音給他們作了盡可能詳細的描述
。她一講完，馬上就失去了控制。比爾派他的秘書開車把她送回家去。
莫伊拉走了出去。門一關上，摩瑞就說：「是科特茲。」
「猜得不錯，」比爾表示贊同。「他的檔案資料說他很善於拉人下水。天哪，果真
如此。」比爾端起咖啡，頭不停地搖著。「他不可能知道他們會幹什麼吧，對不對？」
「要是他知道的話，他就不大可能到美國來了。可是，罪犯們什麼時候是按邏輯行
事的呢？我看我們該查一查移民登記處、旅館酒店，以及飛機班機，看能不能找到這個
混蛋的蹤跡。這事由我來處理。莫伊拉怎麼辦呢？」
「她沒有犯法，對嗎？」這也真有點怪。「替她安排一個不接觸機密資料的工作，
或許可以安排她到其他機構去。摩瑞，我們不能把她也毀了。」
「當然不能。」
將近十一點鐘莫伊拉才回到家裏。孩子們都沒睡，還在等她。他們看見她流淚，都
以為她還沒有從葬禮的悲痛中解脫出來。他們都見過胡克博。他們也和局裏的人一樣，
為他的遇害感到難過。莫伊拉沒有多說話、沒有理會坐在電視機前的孩子們，逕自走到
樓上的睡房。她獨自待在浴室裏，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她竟然像……像個笨蛋那樣被
人勾引、被人利用，簡直比笨蛋還笨。她是一個愚蠢的、愛虛榮的、孤獨寂寞的、追尋
逝去青春的老太婆。愚蠢得竟然再次墜入愛河。她……她害死了——害死了多少人？七
個人吧？她記不清了，只是望著鏡子中那張麻木呆板的臉。胡克博的年輕保鏢都有家小
，她還幫利奧的第一個孩子打過一件毛衣。他的兒子還很小——他將永遠不會記得他父
親年輕英俊的形象。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過錯。
我是殺害他們的幫兇。
她打開用作為藥品櫃的鏡箱。像大多數人家一樣，莫伊拉家裏從來不把沒用完的藥
扔掉。她找到了一個盛安眠藥的塑膠瓶，數了一下，還有六粒，藥劑量一定夠了。
「這次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莫克遜問他哥哥。
「我去突擊兵號看艦隊演習。我們要試試新的攔截戰術，計畫是我幫忙制定的。我
的一位朋友剛剛接任企業號的艦長，所以提前一天來觀看就職典禮。我明天到聖地牙哥
去，從那裏乘航艦班機上突擊兵號。」
「航艦班機？」
「航空母艦的班機，」羅比解釋說：「一架雙引擎螺旋槳飛機。輕步兵裏的生活怎
麼樣？」
「我們還在拚命練爬山，把時間全花在最近的一次演習上了。我排裏新來的班長把
事情搞得一團糟。這對我來說有點不公平。」莫克遜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
莫克遜少尉一口把酒喝乾。「『任何步兵排都無法承受一名沒有經驗的少尉和一名
沒有經驗的班長』——這是新來的作訓軍官說的。他和我們一起在外面訓練。當然，上
尉並不真的這麼看。昨天我可是丟盡了面子——他狠狠地把我批評了一頓。天哪，我真
希望能把查維斯調回來。」
「嗯，查維斯？」
「我的一名班長失蹤了。他——真是件怪事。我們以為他到基地訓練中心當教官去
了，但他好像失蹤了。作訓軍官說幾個星期以前他在巴拿馬。我讓排裏的一名士官去查
查他的下落，看看他媽的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仍然是我手下的人，你說是不是？」羅
比點點頭，他能理解弟弟的心情。「總之，他的檔案不見了，文書們找來找去找不到。
本寧堡打電話來問他到底上哪裏去了，因為他們還在等他。誰也不知道查維斯究竟上哪
兒去了。海軍裏也有這種怪事嗎？」
「如果有哪個傢伙失蹤了，通常是他自己想失蹤。」
莫克遜搖了搖頭。「不，查維斯不是這種人。他是個職業軍人。我甚至連想都沒想
過他會在二十歲時離開部隊。他會幹到士官長才退伍。不，他不是擅離職守的人。」
「會不會有人把他的檔案資料放錯了地方？」羅比提醒他說。
「我也這麼認為。我對這些事情還不了解，」莫克遜說。「不過，這件事總有點不
可思議，他竟在那裏的叢林中出現了。好了，不談它了。姐姐好嗎？」
這裏唯一的好處就是天氣不熱，甚至可以說相當涼爽。查維斯心想，可能是因為空
氣稀薄，熱不起來。這裏的海拔高度略低於科羅拉多州訓練地的海拔高度。但訓練是幾
個星期以前的事了，士兵們要好幾天才能適應這裏的新環境。空氣稀薄會使他們的前進
速度減慢。但是，查維斯認為，天氣炎熱比空氣稀薄更消耗體力、更難適應。
這裏的大山——誰也不把它們稱為小山了——山路之崎嶇幾乎是他前所未見的。山
上樹木很多，但他還是要特別注意腳下不發出響聲。樹林茂密，能見度不好，這倒是件
好事。戴在頭上的夜視鏡像一頂式樣古怪的帽子。他用夜視鏡最多只能看一百米，而且
往往看不了那麼遠。雖然茂密的樹林遮住了光線，肉眼什麼也看不見，但他借助夜視鏡
還能看清一些東西。這地方真可怕、真荒涼，然而查維斯在這裏卻如魚得水。
他沒有沿直線行進以接近當晚的目的地，而是採取部隊慣用的曲折前進路線。每隔
半小時，他就停下，順原路返回，等待後面的小分隊跟上來。然後，小分隊休息幾分鐘
，並檢查背後是否有人跟蹤。
查維斯的ＭＰ五型ＳＤ二衝鋒鎗背帶上有兩個扣環。他把鎗背帶從頭上套過去，使
鎗掛在胸前，這樣隨時可以射擊。鎗口上纏著電線膠布，以防鎗管堵塞。鎗背帶的環上
也纏了膠布，以盡量減少碰撞聲。聲音是最可怕的。查維斯要注意不發出聲音，要注意
觀察，還要注意其他許多事情。這次行動可不是演習，出發前已經對他們講得很清楚。
這次行動也不是偵察行動。
六個小時以後，查維斯到了選定的地宿營地。他通過報話機用暗號同小分隊聯繫—
—在發報鍵上輕輕敲五下，對方回了三下——暗號告訴他們暫時待在原地，先由他偵察
周圍情況。他們選定的地方簡直是個猛禽巢——他知道這個字是老鷹巢穴的意思——從
這裏，白天可以看見從馬尼薩萊斯到麥德林的蜿蜓曲折公路長達數英里的路段。離宿營
地不遠的地方有幾間毒品加工廠。其中六間加工廠據估計離宿營地只有一晚上的路程。
查維斯在宿營地周圍仔細檢查了一遍，看有沒有足跡、垃圾或有人活動過的其他痕跡。
他想，這地方這麼好，怎麼可能沒有人來過呢？地理雜誌記者也許會樂意在這裏拍攝幾
張山谷的照片。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到這裏來也的確不容易。這裏比公路足足高三
千英尺。這地方坦克車都開不上來，更不用說汽車了。他又繞著宿營地從外向內檢查了
一遍，仍然沒有發現什麼。也許這裏太偏僻了。半個小時以後，他又用報話機聯絡了一
次。這段時間足夠小分隊的人檢查是否有人跟蹤。如果有人跟蹤，現在也該發現了。拉
米雷茲上尉到達宿營地時，旭日已經映出了山谷東面大山的輪廓。他們在夜晚的隱蔽行
動好像使時間變短了。只走了半個晚上，他們就覺得累了，但不是很累。他們有一天的
時間來適應這裏的高原氣候。從著陸點到這裏的直線距離只有五英里——但實際上他們
走了七英里，向上爬了兩千英尺。
像以往一樣，拉米雷茲把手下的人分成兩人一組散開。附近有一條小溪，但這時沒
有人感到口渴。有兩條路可以通往宿營地。查維斯和維加佔據的位置前面是一道緩坡，
樹木比較稀疏，射界開闊，從這裏可以監視其中一條路。當然，查維斯剛才沒有從這道
緩坡上來。
「感覺怎麼樣，大熊？」
「我們為什麼不到一個空氣充足、涼爽而平坦的地方去呢？」維加士官脫掉偽裝網
，放在地上，做成一個舒適的枕頭。查維斯也這樣做了。
「因為那裏不是打仗的地方，夥計。那裏是修建高爾夫球場的地方。」
「是那麼回事。」維加把班用機鎗架在一塊凸起的石頭旁邊，鎗口上罩著一塊偽裝
布。他本來可以折幾枝小樹枝把鎗偽裝起來，但除非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盡可能不
去碰任何東西。這一次擲毫是查維斯贏了。他一句話沒說，倒頭就睡了。
早晨七點多鐘了。莫伊拉家裏的人起床都比較早，平常這時候她已經起床，在為大
家準備早餐了。「媽媽？」戴夫敲了敲門，但裏面沒有動靜。這時，他開始害怕起來。
他已經失去了父親，他也知道父母親不會永遠不死，這種惡夢般的想法總是縈繞在莫伊
拉的孩子們的心頭，但他們誰也不願說出來，即使相互間也不肯說，因為他們怕說了以
後，這種事情更有可能發生。如果媽媽出事了，怎麼辦呢？戴夫想到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的手還沒有摸到門，眼裏就充滿了淚水。
「媽媽？」戴夫的聲音開始顫抖。他為此感到羞愧，害怕弟妹會聽見。他轉動門把
，慢慢地把門打開。
百葉窗是開著的，晨曦透過百葉窗照進了房間。媽媽在那兒，躺在床上，身上還穿
著黑色的喪服，一動也不動。
戴夫站在那兒，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顆顆地往下掉。惡夢已經成為事實，好像給
了他當頭一棒。
「媽……」
戴夫和其他十來歲的孩子一樣勇敢。今天早晨他更需要勇氣。他鼓起勇氣走到床前
，摸了摸媽媽的手。媽媽的手還是熱的。然後，他又摸了摸她的脈搏。媽媽的脈搏還在
跳動，但很微弱、很慢。他立即拿起床頭電話的話筒，接通了九一一。
「警察急救處。」聽筒裏馬上傳來說話聲。
「快來一輛救護車，我媽媽醒不過來了。」
「你住哪裏？」對方問道。戴夫把住址告訴了對方。「好，說一說你媽媽的情況。
」
「她睡著了，醒不過來，而且——」
「你媽媽酗酒嗎？」
「不！」他氣憤地回答。「她是聯邦調查局的工作人員。她昨天晚上回來就睡了，
下班回來就睡了。她——」噢，床頭櫃上有東西。「哦，天哪，這裏有個藥瓶……」
「把瓶上的標籤讀給我聽！」對方說。
「安眠藥。藥是我爸爸的，他已經——」警察急救處要了解的就是這些情況。
「好——救護車五分鐘以後就到。」
實際上，救護車四分鐘多一點就到了。莫伊拉家離消防站只有三個街區。救護人員
到了客廳，家裏其他人才知道出事了。救護人員跑到樓上，發現戴夫還抓著他媽媽的手
，像大風中的樹枝一樣在搖動。一名救護人員把他推開，首先檢查了莫伊拉的呼吸道，
然後檢查了她的眼睛，量了脈搏。
「脈搏微弱，每分鐘四十次。呼吸每分鐘是八次，也很微弱。是服了安眠藥。」他
報告說。
「別說廢話了！」第二名救護人員轉身問戴夫：「瓶子裏有幾顆藥？」
「我不知道，是爸爸的藥，他已經——」
「快上醫院，查理。」第一名救護人員扶著莫伊拉的雙臂把她拉了起來。「讓開一
點，孩子，我們得快走。」他沒有浪費時間等擔架。他身材高大魁梧，像抱嬰兒一樣把
莫伊拉抱出了房間。「你可以跟我們到醫院去。」
「媽媽她……」
「她還有呼吸，孩子。這是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的最好消息。」第二名救護人員出門
時對戴夫說。
到底出了什麼事？摩瑞心想。他想順路把莫伊拉帶到局裏去——她的車還在聯邦調
查局的車庫裏——也許他能幫助她減輕一點她的罪惡感。她違反了保密原則，幹了非常
愚蠢的事，但她也是受害者，是那個專門尋找別人弱點並加以利用的職業間諜的受害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這是摩瑞在聯邦調查局工作多年又得到的一個教訓。
他沒有見過莫伊拉的孩子們，但了解他們的情況。他看見有孩子跟在救護人員後面
走出房子，不難猜出他們是誰的孩子。摩瑞把他的汽車挨著其他車停放好，然後走出汽
車。
「出什麼事了？」他問第二名救護人員，同時出示了自己的證件，這樣別人就一定
得回答他。
「企圖自殺，服了安眠藥。你還要問什麼嗎？」救護人員邊問，邊朝駕駛員座位走
去。
「快走吧。」摩瑞站到旁邊，給救護車讓開道。
摩瑞轉過身來看著孩子們。很明顯地，還沒有人對他們說過「自殺」這兩個字。這
個詞語的醜惡含義使他們變得頹廢。
科特茲這個混蛋！你最好別讓我逮住你！
「孩子們，我是摩瑞。我和你們的媽媽一起工作。你們要我帶你們去醫院嗎？」那
件案件可以擱一擱。人死不能復生，辦案可以等一等。胡克博能夠理解這一點。
他讓孩子們在急症室門口下車，然後找了個地方停車，並在車內打了個電話。「請
接比爾。」他對值班特工說。電話一會兒就接通了。
「摩瑞，我是比爾。有什麼事？」
「莫伊拉昨晚企圖自殺，服了安眠藥。」
「你準備怎麼辦？」
「得有人陪著孩子。我們看看她的朋友當中有沒有人能來陪孩子們。」
「我問問看。」
「有人來陪孩子以前，我在這裏照料一下，比爾。我的意思是——」
「知道。好吧，有什麼情況隨時告訴我。」
「好。」摩瑞放下話筒，然後向急症室走去。孩子們都坐在候診室裏。摩瑞知道急
症候診室的規矩，但他也知道聯邦調查局特工的金質證章可以敲開任何房門。這裏也不
例外。
「你們剛才收進了一個女人，」他對旁邊的醫生說：「名叫莫伊拉。」
「哦，她是藥物過量。」
她是個人，不是什麼該死的藥物過量！但摩瑞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而只是點了點
頭。「她在哪兒？」
「你不能——」
摩瑞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她和一樁重大案件有牽連。我想了解一下情況。」
醫生把他帶進急救室。急救室裏的景象可不好看。莫伊拉的喉嚨裏插了一根人工呼
吸管，兩隻手臂上綁著靜脈輸液管——他仔細一看，發現一根輸液管好像把血抽出來，
經過什麼裝置以後，又把血輸回手臂。她的衣服被脫掉了。心電圖的感應器用膠布貼在
胸口。摩瑞埋怨自己不該在這種時候來看莫伊拉。醫院把人的尊嚴都剝奪了。可是，生
命比尊嚴更重要，是不是？
莫伊拉為什麼這麼糊塗呢？
摩瑞，為什麼你沒有發現她要自殺的徵兆呢？摩瑞暗暗自責。你應該想到派人注意
她。唉，要是把她置於監護之下，她就不會幹這種傻事了。
也許我們應該申斥她幾句，而不應該只是輕描淡寫地對她說一說。也許她理解錯了
。也許，也許，也許。
科特茲，你他媽的死期不遠了。只是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她能搶救過來嗎？」摩瑞問道。
「你究竟是誰？」一個醫生頭也不回就問道。
「聯邦調查局的，我必須知道她能不能被搶救過來。」
醫生仍然沒有回頭。「我也想知道，夥計。她服的是氯乙基戊烯炔醇，一種藥性很
強的安眠藥。現在很少有醫生開這種藥了，因為很容易造成藥物過量。可能致死的劑量
是五至十粒藥片，也就是說，服這個劑量的人有一半會死亡。我不知道她服了多大劑量
，但至少她還有口氣。但是她的致命器官功能衰竭，令人擔心。我們正在透析她的血液
，盡量不讓更多的藥物進入她體內。但願我們不是浪費時間。我們給她吸的是純氧，同
時給她進行靜脈注射，看看是否有效。她至少要有一天時間才能醒過來，也許兩天、三
天，現在說不準。她能不能醒過來，我也說不準。現在，你知道的情況和我一樣多。出
去吧，別影響我工作。」
「醫生，候診室裏有三個孩子。」
聽見這句話，醫生把頭轉了過來。「告訴他們，我們還有希望挽救他們的媽媽。現
在情況比較危急。嘿，對不起，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慶幸的是，如果她能甦醒過來，
她就一點沒事。只要不把人毒死，這種藥不會引起永久性損害。」醫生補充說。
「謝謝。」
摩瑞出去告訴孩子們要放心。不到一小時，幾位鄰居來照料孩子們了。一名特工到
候診室來以後，摩瑞就一聲不響地離開了。莫伊拉可能是他們之中唯一與科特茲有聯繫
的人，也就是說她的生命還受到另外一些人的潛在威脅。摩瑞走進辦公室時已過了九點
。他的心情既平靜，又憤怒。有三名特工正在等他，他招了招手讓他們跟他走進辦公室
。
「嗯，有什麼發現？」
「『迪亞斯先生』在海德威酒店用的是一張美國運通卡。我們在兩個機票訂購處證
實了號碼——感謝上帝，多虧有那些檢查信用卡的電腦。他和莫伊拉一分手，就從杜勒
斯機場搭飛機到了亞特蘭大，又從那裏搭飛機到巴拿馬，後來就去向不明。下一站的機
票他一定是用現金購買的，因為那天晚上沒有迪亞斯購買機票的紀錄。杜勒斯機場的售
票員還記得他——他是匆匆忙忙地趕搭到亞特蘭大的班機的。她的描述和我們掌握的情
況吻合。但他上星期不是從杜勒斯機場入境的。我們正在檢查電腦紀錄，今天上午可以
有結果——我們查出他到美國來的路線的可能性是一半一半。我想他是從達拉斯—沃思
堡機場、堪薩斯機場或芝加哥機場來美國的，三者必居其一。但這還不是我們發現最有
趣的事。」
「美國運通公司發現迪亞斯有很多張信用卡，有幾張是最近才申請的。他們不知道
這是怎麼搞的。」
「哦？」摩瑞倒了一點咖啡。「這些信用卡怎麼沒被注意呢？」
「一方面，結帳是準時、全額交付的。因此，沒有引起公司方面的注意。另一方面
，信用卡所用的地址都略有不同，人名本身又不算太特別。因此，簡單查看一下信用卡
使用紀錄是查不出什麼情況的。看來好像有人有辦法私自接上運通公司的電腦系統——
包括電腦的管理程序。這可以成為我們追查的另一條線索。他一直使用同一個名字，可
能是因為莫伊拉會看到他的信用卡。他這張信用卡告訴我們，他在過去的四個月裏曾三
次到華盛頓來。有人在私自使用美國運通公司的電腦系統，並且是個行家，」特工繼續
說：「這個人能夠私自接通許多電腦，這個傢伙為科特茲或者其他任何人辦理信用卡。
應該是有辦法把他查出來的，但我不敢奢望很快就能把他查出來。」
這時有人敲門，一名年輕特工走了進來。「達拉斯—沃思堡來的，」他說完就遞過
一份電文。「簽名完全一致。他在那裏入境，然後搭晚班飛機到紐約的拉瓜迪亞機場。
他在當地時間星期五凌晨以後到達那裏，然後可能乘火車到華盛頓來會見莫伊拉。他們
還在繼續偵查。」
「好極了，」摩瑞說：「他換乘了好幾次交通工具。他是從哪裏到美國來的？」
「我們還在查，先生。他到紐約的機票是在售票處買的。我們正在和移民局聯繫，
看他們是否知道他是在什麼時候經過海關檢查的。」
「那好，下一步呢？」
「現在，我們有了他的指紋。我們從他給莫伊拉的便條上找到了一個指紋，好像是
他左手食指的指紋。我們把指紋和杜勒斯機場售票處信用卡收據上留下的指紋作了比較
，兩者完全一致。指紋不很清楚，但技術室的夥計們用鐳射技術把指紋顯現出來了。我
們派了幾個人去海德威酒店，還沒有查出結果。酒店的清潔工真不錯——但卻苦了我們
。我們的人還在那裏搜尋。」
「現在就缺一張這個混蛋的照片了。只缺一張照片了。」摩瑞重複著說。「他到了
亞特蘭大以後呢？」
「哦，我以為已經講過了。他在亞特蘭大稍作停留以後便飛往巴拿馬了。」
「運通卡的地址是什麼？」
「加拉加斯，可能只是個投信地址。這些傢伙都用投信地址。」
「移民局怎麼沒有——哦。」摩瑞皺了皺眉頭。「他在護照上用的一定是另外一個
名字，要不他就有好多護照可以和信用卡一起使用。」
「我們遇到了一個真正的職業間諜。我們這麼快就掌握這麼多情況，還算幸運。」
「哥倫比亞方面有什麼新的情況？」摩瑞問另一名特工。
「沒多少情況。實驗室鑑定工作進展順利，但除了我們所了解的情況以外，沒有什
麼新的發現。哥倫比亞警方現在知道一半殺手的姓名——被抓住的那名殺手說他只認識
一部分人，這話也許是真的。他們正在大規模搜捕這些殺手，但莫拉萊斯說我們不能抱
太大希望。這些殺手都是哥倫比亞政府一直在搜捕的人，都是Ｍ—十九游擊隊之類的人
。他們都是被人僱用充當殺手的，和我們估計的情況相同。」
摩瑞看了看表。今天要為胡克博的兩名保鏢舉行葬禮。葬禮將在國家大教堂進行，
總統要在那裏發表談話。這時電話鈴響了。
「我是摩瑞。」
「我是布萊特，現在在莫比爾。情況有新進展。」
「請講。」
「星期六這裏有一名巡佐被打死了，是僱用的殺手幹的，用的是茵格藍麥克—一○
型衝鋒鎗，在近距離幹的。但是，當地的一個孩子用一把點二二口徑的步鎗打中了一名
殺手的後腦。昨天警察找到了那名殺手的屍體和做案用的汽車。這名殺手被確認為販毒
分子。被害者名叫布雷登。警方搜查了他的房子，發現了一部相機，相機原來的主人是
海盜案中的受害者。布雷登是反盜竊巡佐，我推測他為販毒集團幹了事，在被殺以前搜
查過海盜案被害者的家，想找到我們後來找到的東西。」
摩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們了解的情況更多了。販毒集團在海上把他和家裏人
殺害以前，想確實弄清楚他沒有留下任何紀錄。但是，他們僱用的這名巡佐不行，沒找
到他的紀錄，因此就把他殺了。這件謀殺事件是謀殺胡克博局長案的一部分，是海鰱行
動的餘波。這幫雜種真想顯威風，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因為這件事，當地警察垂頭喪氣。這是第一次有人敢殺害警察，而且是在光天化
日之下殺害警察。他的妻子中了流彈，也被打死了。當地警察非常氣憤。昨天晚上有一
名販毒分子被他們打死了，對外公布可能會說是正當防衛，但我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巧合
。目前就這些情況。」
「謝謝，布萊特。」摩瑞掛下電話。「這些狗雜種們向我們宣戰了，好吧。」他低
聲說。
「你說什麼，長官？」
「沒什麼。你們有沒有查過科特茲前幾次到美國來的情況他住的酒店、租的車？」
「我們有二十個人在調查這些情況。兩小時以後就會有初步報告。」
「有情況隨時向我報告。」
斯圖特是按照預約，今天早晨去會見聯邦檢察官的第一個人。檢察官的女秘書想，
他今天特別高興。她看不出他有宿醉的樣子。
「早安，斯圖特，」達維多夫說。他並沒有站起身來。他桌子上堆了一大堆文件。
「有什麼事嗎？」
「不判死刑，」斯圖特說著坐了下來。「作為交換，他們承認有罪，判二十年徒刑
。這是你能得到的最好交易。」
「那我們法庭上見吧，斯圖特，」達維多夫說完又埋頭看文件了。
「你知道我掌握了什麼資料嗎？」
「如果資料有說服力的話，我相信你會在合適的時候給我看的。」
「我掌握的資料足以使我的當事人無罪釋放。你想讓他們出去嗎？」
「我看了資料才會相信。」達維多夫說。但這時他已經抬起頭來了。聯邦檢察官知
道，斯圖特是一名過於熱心的辯護律師，他很誠實，不會撒謊，至少在檢察官的辦公室
裏他不會撒謊。
斯圖特總是帶著一個用比較硬的皮製的舊式公事包，而不是大多數律師提的那種時
髦的漂亮公事包。他從公事包裏拿出一架錄音機。達維多夫默默地看著。兩人都是法庭
辯護律師，都善於不露任何聲色。不管自己感覺如何，兩人都能說該說的話。正因為如
此，他們就像職業玩牌老手一樣，能夠察覺普通人察覺不出的微妙跡象。斯圖特知道他
按下錄音機的播音鍵時，他的對手開始擔心了。錄音放了好幾分鐘。錄音音質很糟，但
還能聽清楚。只要在聲學實驗室裏稍加處理——被告會付這筆費用的——錄音就會清晰
可辨。
達維多夫的策略不言自明：「錄音內容與我們審理的案件無關，被告的所有口供都
不包括在訴訟程序之內。對此我們都同意了。」
斯圖特緩和了一下語氣，因為他已經佔了上風。現在是表示寬宏大量的時候了。「
你同意了，我也沒說什麼。但海岸防衛隊嚴重侵犯了我的當事人的合法權利。模擬處決
至少是一種折磨，這無疑是非法的。你要把這兩個傢伙判處死刑，那我就要把海岸防衛
隊的那些水兵送上絞架。他們講的每一句話都足以成為控告他們的依據。陪審團會怎麼
想，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們可能站起來鼓掌。」達維多夫謹慎地回答說。
「那只是一種可能性，對吧？只有一種辦法可以知道陪審團的態度，那就是審理這
件案件。」斯圖特把錄音機放進公事包。「你還想早日開庭審理嗎？有了這個背景資料
，我可以反駁你的一連串證據－－如果水兵們能搞這種鬼，那麼，如果我的當事人聲稱
有人強迫他們手淫，以便讓你們得到報紙所報導的精液樣品，如果他們聲稱有人強迫他
們拿著兇器以便留下指紋，你怎麼辦？目前，我還沒有和我的當事人談這些問題。從我
對當事人了解的情況來看，他們會同意這樣做的。我想我有可能讓他們無罪釋放。」斯
圖特向前俯了俯身，雙肘撐在達維多夫的桌子上。「另一方面，正如你所說的，陪審團
的態度很難預料。因此，我的建議是：他們承認犯有可判二十年徒刑的任何罪行，法官
不提他們如何服二十年徒刑的不適當建議－－這樣他們幾年以後，譬如說八年以後，就
可以出來。你對報界說證據不充分，你非常惱火，但無能為力。我的當事人要在監獄中
待很長一段時間，而你已給他們定了罪，但沒有人被判死刑。總之，這就是我提出的交
易。我給你幾天時間考慮一下。」斯圖特站起身來，拿起公事包，就逕自離開了。走出
辦公室，他就急著找廁所。他很想方便一下，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相信自己的做法
沒有錯。那兩個罪犯－－他們的確是罪犯——將被定罪，但他們不會坐電椅。他心想，
也許他們會改邪歸正。律師常常這樣欺騙自己。他不會毀掉海岸防衛隊水兵們的前途，
他們偶爾越了軌，但今後不會再這樣膽大妄為了。他準備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但並不
欣賞自己的想法。他想這樣做，大家都各有所得。對於律師來說，這種做法也算是打贏
了官司。但他還是急著要找廁所方便一下。
對於達維多夫來說，到底怎麼辦就難以決定了。這不只是一樁刑事案件，對吧？把
這兩個海盜送進地獄的電椅會把他送進位於德克森的參議院辦公大樓的房間。自從中學
時期讀了《勸告及同意》一書以來，達維多夫就渴望能在國會參議院中獲得一席之位。
為此，他一直很努力：在杜克法學院讀書時是班上的佼佼者；在司法部工作時，雖然薪
水很低，但總是超時工作；在全州各地演講，甚至差一點因此而破壞家庭生活。他承認
，為了正義為了……為了實現自己的抱負，他犧牲了自己的生活。而現在，當一切都唾
手可得時，當他可以合法地剝奪兩名罪有應得的罪犯的生存權利時……這件事會使一切
都成為泡影，是不是？如果他身為檢察官不要求判罪犯死刑，而和辯護律師達成交易，
只判他們二十年，那麼，他的所有努力都會化為烏有，他關於正義公道的所有演講都會
被人遺忘。前景就是如此。
可是，如果他不理會斯圖特剛才講的那些話，執意開庭審理此案——那就有完全敗
訴的可能，在人們心目中留下一個不好的形象。他可以把敗訴歸咎於海岸防衛隊水兵們
的越軌行為——那麼他就會斷送他們的前途，甚至會使他們失去自由。他捫心自問，那
麼的話，正義何在？他的抱負又如何實現？如果有人報復怎麼辦？不管他在海盜案中勝
訴或敗訴，也不管海岸防衛隊在政府嚴厲打擊毒品集團的行動中立下了多大功勞，那些
水兵都會因此而遭殃。
毒品。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毒品。他以前從不知道毒品行這麼強的腐蝕力。毒品使
人墮落、使人的思想麻痹，最終又奪去人的生命。販賣毒品賺錢的機會腐蝕沒有參加販
毒的人。毒品以各種方式腐蝕各級機構。毒品可以腐蝕整個政府。怎麼辦？達維多夫不
知道該怎麼辦？但是，他知道如果他競選參議員，如果阿拉巴馬州的選民信任他，要他
作他們的代表，他會神氣十足地面對電視攝影機鏡頭說，他知道該怎麼辦，至少說他知
道這個問題的部分答案……老天啊，現在我該怎麼辦？
那兩個海盜作惡多端，應該處死。我對海盜案受害者的職責是什麼呢？這不全是謊
言－－事實上，沒有一點謊言。達維多夫相信正義，確信法律是人們為懲罰罪犯、保護
自己而制定的，確信自己的人生使命就是執法。要不然的話，他為什麼這樣不計報酬地
努力工作呢？這並非都是因為自己的抱負，是吧？
不是。
有一個受害者本身就不乾淨。那麼，其他三個受害者呢？軍隊把這種情況叫做什麼
？叫做「附帶損傷」。這個術語的意思是在攻擊一個目標時，也傷害了處於目標附近的
東西。在國家處於戰爭時期造成「附帶損傷」是另一回事。但在這件案件中，「附帶損
傷」無異於謀殺。
不，這不是簡單的謀殺，對吧？這兩個混蛋是有準備的，他們喜歡殺人。對他們來
說，難道二十年徒刑就夠了嗎？
但是，如果完全敗訴怎麼辦？即使勝訴，你能犧牲那些海岸防衛隊水兵以維護正義
嗎？這也是一種「附帶損傷」嗎？
要想出個辦法來。一般來說，總是有辦法的。他有幾天時間來想辦法。
他們睡得很好。高山的稀薄空氣對他們的影響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嚴重。太陽下山
時，尖刀小分隊都已起身，準備行動了。查維斯一邊喝即溶咖啡，一邊看地圖，很想知
道今天晚上要去監視哪一個預定目標。在白天，小分隊一直在監視著下面的那條大路，
大概知道要監視什麼。他們要注意裝有酸類容器的卡車。當地的廉價勞力可能會把裝酸
的容器從車上搬下，然後搬進山裏。他們後面可能會有背著可卡因和其他輕裝備的人。
黃昏時分，一輛卡車停了下來，但很快就開走了。他們還沒看清是什麼情況，天色就暗
了下來。他們的夜視鏡沒有望遠的功能。剛才卡車停下來的地方離他們目標單上的Ｈ目
標不到三千米。Ｈ目標離他們的宿營地不到四千米。
顯示力量的時候到了。每個人都往手掌上噴了好多驅蟲藥水，然後擦在臉上、脖子
上和耳朵上。驅蟲藥水除了能驅蟲外，還會淡化偽裝油彩的顏色。接著，小分隊成員分
成兩人一組，相互幫忙塗上像脣膏一樣難看的偽裝油彩。前額、鼻子和顴骨上塗得深一
些，眼睛下面和雙頰陷進去的陰暗部位塗得淺一些。他們用的偽裝油彩不是人們在電影
裏看到的那種戰時用的油彩。塗偽裝油彩的目的是為了不讓對方發現自己，而不是恐嚇
對方。把臉上明亮的部位塗深一些，把陰暗的部位塗淺一些以後，他們就真的面目全非
了。
現在是用他們的時候了。前進的路線和集結點已經事先選定，小分隊的每一名成員
都知道。不清楚的問題都問過了，並且得到了答覆。應變計畫又檢查了一遍，並制定了
備用計畫。拉米雷茲把部隊集合起來。峽谷東面的山壁在蒼茫暮色中依稀可辨的時候，
小分隊出發了，朝著山下的目標開始移動。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 執行】
陸軍就一項任務下達的標準野戰命令，一般依照下列順序：局勢；任務；執行；勤
務與支援；指揮與信號。
局勢是執行該任務所需之背景知識，士兵必須了解的正在發生的情況。
任務是簡要敘述應完成的任務。
執行是完成該任務的方法。
勤務和支援包括可能會有助手士兵們執行任務的支援活動。
指揮確定在整個行動過程中每一階段由誰下達命令。從理論上說可以上至五角大廈
，下至該部隊最小的成員，因為這個成員在緊急關頭可能不得不自己指揮自己。
信號是應遵循的通信程序的總稱。
士兵們已聽過了對整個局勢的簡要介紹。這幾乎沒有什麼必要。局勢和他們的任務
都有所變化，但他們已經知道了。拉米雷茲上尉曾經就如何執行此項任務的方法對他們
作過簡單說明，他也向士兵們提供了今晚行動需要了解的其他情況。沒有外來的支援；
他們必須獨立完成任務。拉米雷茲負責具體指揮。他指定了幾位部屬的領導人，以防他
萬一不能繼續指揮時，指揮不致中斷。他已規定了無線電密碼。在他帶領士兵們離開宿
營地出發之前最後一件事就是向變星報告。他不知道變星現在的具體位置，但是他已得
到了變星的許可。
和往常一樣，參謀士官多查維斯仍然擔任尖兵。他現在的位置在維加前方一百米處
。維加又是在主力的前方五十米處「慢吞吞地前進」，小分隊其他成員成散開隊形向前
移動，相互間隔了約十米。走下坡路通常會使人腿部感到更加吃力，但是他們並未注意
到這一點－－他們的注意力太集中了。
查維斯定幾百米就尋找一塊開闊的地方，往下看看目標－－他們即將襲擊的地點—
—透過望遠鏡，他可以隱隱約約地看見微弱的汽油燈光。太陽在他的背後，所以他不必
擔心望遠鏡的反光問題。目標地點與地圖上標明的位置完全一致——他真想知道這一情
報是怎麼得來的——他們完全是按照要求的程序行動。他想，確實有人為這項任務作了
充分的準備工作。這項情報估計Ｈ工廠有十五人。他希望這一估計也是正確的。
情況進展不錯。這裏地面上的樹木不像在低處那樣稠密，蟲子也不算多。他想，也
許這裏對蟲子來說空氣大稀薄了。鳥兒在唧唧啾啾地叫著。在森林中掩護他的小分隊前
進響聲的通常就是這些鳥叫聲——可是這時候鳥兒的叫聲似乎太少了。查維斯聽到後邊
一百米處有一人失足跌倒。這種事只有輕步兵才能注意到。他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
走完了一半路程，到達預定的集合地點，等待小分隊的其他人趕上來。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長官。」他告訴拉米雷茲。「我什麼也沒有發現，連一
隻駱馬都沒有看見。」他說這些話是想表明他一點也不緊張。「還要走三千多米。」
「好。到下一個地標檢查點停下來。記住，可能會有人在外面活動。」
「是的。上尉。」查維斯說完立即出發。兩分鐘後其他人也開始行動。
這時候查維斯走得更慢了。他每向Ｈ工廠方向前進一步，與敵人接觸的可能性就增
加一分。他提醒自己，毒品集團分子絕不會那麼笨。他們也得動點腦筋。他們僱用的人
可能是本地人。這些人就是在這個山谷裏長大的。他們熟悉道路，其中許多人可能還有
武器。他感到吃驚，和上一次相比，情況完全不同了。他已經花了好幾天時間監視和評
估這些目標了，可是他甚至連他們有多少人都沒有準確地數過呢。他不知道他們的武器
裝備情況，也不知道他們的戰鬥力如何。
天哪！這是真正的戰鬥，可是我們什麼情況也不了解。
可是輕步兵就是幹這個的！他告訴自己，從自己的冒險心理中得到小小的安慰。
時間開始作起怪來。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花很長時間，可是當他到達集合地點時，又
似乎沒有花去多少時間。你說怪不怪？現在他已經看到了目標的燈光，從夜視鏡看它是
一個不太清楚的綠色半圓，可是在森林裏仍然看不見，也聽不到任何動靜。查維斯到達
最後一個檢查點後，選擇了一棵樹，走到樹旁，仰起頭四面觀察，以便掌握盡可能多的
情況。他覺得他現在可以聽見聲音了。聲音時有時無。偶爾從目標方向還傳來一種奇怪
的、不正常的聲音。他有點擔心了，因為他還沒有真正看到任何東西。他只見到燈光，
別的什麼也沒有看到。
「有情況嗎？」拉米雷茲上尉悄聲地問。
「聽。」
「是的。」上尉過了一會兒說。
小分隊的成員卸下帆布背囊，並按計畫分成若干小組。查維斯、維加和英格直接向
Ｈ工廠前進，其他人則從左側迂迴。通信士官英格的步鎗下面掛著Ｍ二○三榴彈發射器
。維加扛著機關鎗。查維斯仍然帶ＭＰ五ＳＤ二衝鋒鎗。他們的任務是監視目標。他們
要盡可能地靠近目標，以便在實施攻擊時提供火力支援。如果在路上發現什麼人妨礙他
們，就由查維斯悄悄幹掉。查維斯率領他的小組先行出發。一分鐘後拉米雷茲的小組也
動身了。兩個組內成員之間的相隔距離都縮為五米。現在另一個真正的危險就是混亂。
如果任何一名士兵與其戰友們失去了聯繫，或者敵人的某一哨兵莫名其妙地混在某一小
組內，對完成任務，以及對這些士兵都會有致命的危險。
走完最後的五百米花費了半個小時。查維斯小組的監視位置在地點上是清楚的，但
是夜間在森林裏卻不太容易找到。在夜間，物體看起來總是另一個樣子。即使透過夜視
鏡，物體看起來仍然與白天不同。查維斯發現自己心情稍微有點緊張。這倒不是因為他
害怕，而是因為他現在覺得更沒有把握了。每隔兩、三分鐘他就告訴自己他完全知道自
己在幹什麼，而且每次都能發生一點作用——但是發生作用的時間都只有幾分鐘，然後
他又感到沒有把握了。理智告訴他自己目前的表現是課本上所說的焦慮反應。對此他很
不喜歡。但是他覺得他能控制自己，就像課本上所說的那樣。
他看到了動靜，隨即站住，一動也不動。他把左手背向後方，手掌垂直，以警告後
面的兩個人也停下來，他相信自己在訓練中學到的東西。於是他又抬起頭來。人的肉眼
在夜間只能看到動的東西。課本上是這麼說的，他的經驗也證明是這麼回事。除非對方
戴有某種夜視鏡……眼前這個人未戴夜視鏡。他約莫在一百米之外，在查維斯所站的地
方和想要去的地方之間正緩慢地、漫不經心地穿過樹林。提前宣布此人死刑是再簡單不
過的事情。查維斯向英格打了個手勢，讓他們留在原地突擊。他自己則向右移動，繞開
他的目標正在走的小道，以便抄到他的背後。他的行動比平常快得多，因為他必須在十
五分鐘內到達適當位置。他用夜視鏡選擇沒有什麼障礙的地方走，腳步盡量放得很輕，
移動的速度幾乎接近正常的步行速度。這時他的自尊心逐漸增加，壓倒了焦慮心態。他
知道該怎麼做他悄然地單獨前進，蹲伏下來，看了一看目標，然後再將目光轉回自己行
走的路上。一分鐘之後他就佔領了適當的位置。那裏有一條破爛不堪的小路。這是哨兵
走的路。查維斯發現：這個笨蛋一直走一條路。你要想活命就不能總是沿一條路走。
那人現在往回走了，行動緩慢，從腳步看幾乎像是個小孩走路。他靠小腿一伸一伸
地向前挪動——他在這條小路上行動的聲音夠輕的了。查維斯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
也許他並不特別傻。他仰起頭往山上看，可是卻把鎗掛在肩上。查維斯讓他慢慢靠近，
並且趁那人眼睛往別處看時取下了夜視鏡。摘掉夜視鏡這個簡單的動作，使他花了好幾
秒鐘才又找到了目標。他又開始有點驚慌了。但他要求自己保持鎮靜。此人回來向南走
時還是能找到的。
他的確走過來了，起先像個幽靈，然後變成一個黑壓壓的人形，沿著森林中這條殘
破不堪的小徑走過來。查維斯蹲在一棵樹下，用鎗瞄準他的頭部，讓他漸漸靠近。最好
是等到十拿九穩的時候再開鎗。他把選擇鈕定在單發位置上。此人現在的距離是十米。
查維斯屏住呼吸，瞄準他頭部的中央，扣動了扳機。
ＭＰ五ＳＤ二衝鋒鎗的金屬部分前後撞擊的聲音顯得格外地響。但是目標應聲倒地
，只是在他的鎗與身體一起跌落在地面時發出了微弱的啪嗒聲。查維斯躍身向前，用鎗
抵住目標。但是那人－－此人是個男人－－並沒有動。他戴上夜視鏡，清楚地看到那人
的鼻子中央有一個洞。子彈正是從這個洞向上、穿過大腦的底部，因此那人連哼都沒有
哼一聲，就一命嗚呼了。
這就是輕步兵！他心裏高興極了。
他站在屍體旁，高高地舉起武器，向山上望去。警報已解除。過了一會兒，夜視鏡
中出現了維加和英格的綠色影象。他們向山下走來。他轉過身，找了一塊能觀察目標的
地點，等候他們。
目標就在那裏，距離七十英尺。從夜視鏡裏他看到那些汽油燈的燈光閃爍。他覺得
他能夠一勞永逸地把他們徹底消滅。這時候又傳來一些聲音，他甚至可以聽清楚隻言片
語，這是一天到晚幹活的人充滿厭煩情緒的交談。突然，嘩啦一聲，就像……什麼呢？
查維斯不知道，而且現在不知道也無關緊要。他們的火力支援位置就在眼前。只剩下一
個小小的問題。
他們現在所在位置的方向對他們不利。這些樹木可以掩護他們的右翼，可是卻妨礙
他們向目標射擊。他認定，他們當初選錯了監視位置。他皺了皺眉頭，重新訂出計畫。
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上尉也會這樣做的。他們在十五英尺遠處另選了一個幾乎一樣好
的地點，射向正好對準目標。他看了看表，快到時間了。現在是他對目標進行最後關鍵
性的觀察的時候了。
他數了一數，發現共有十二個人。場地的中央是……看起來像個活動浴缸的東西。
有兩個人在裏面走來走去，在壓碎、或攪拌那看起來挺奇怪的古柯葉汁，或……他們告
訴我們那叫什麼？問自己。水加硫酸？好像是這麼個說法。他想，天啊！真該死，在硫
酸裏走動！幹這種討厭的工作的人輪流進去走動。他看到了他們的一次輪換，從浴缸裏
出來的人用清水沖洗腳和小腿。查維斯斷定，他們必定會有人被碰傷、燒傷、或受到其
他損傷。但是他們互相開的玩笑都是頗為善意的。由於距離只有十五英尺，所以聽得清
清楚楚。有一個人在談論自己的女朋友，用語粗俗。他吹噓她為他做了些什麼，以及他
是怎樣對待她的。
有六個人帶著步鎗。全是ＡＫ式。媽的！全世界都有這種該死的東西。這些人站在
場地的周圍，不過大部分時間是朝裏看，而不是向外看。其中一個人在抽煙。油燈附近
放著一個背包。一個曾在浴缸內走動的人向一個持鎗的人說了點什麼，然後從背包中拿
出兩瓶啤酒，一瓶留給自己，另一瓶給了那個持鎗的人。
一群笨蛋！查維斯心裏想。他的無線電耳筒中傳來了三聲長的信號。這是拉米雷茲
告訴他已佔領了適當的位置，並問他是否做好了準備。他按了兩下報話機的按鍵作為回
答，然後向左右看了看。維加打開他的班用機鎗的腳架，把鎗支撐好，拉開帆布子彈袋
的拉鍊。兩百發子彈已經隨手可取，旁邊還有一整袋備用。
查維斯又一次盡可能地緊靠著一棵粗大的樹，選擇了距離最遠的目標。他估計這段
距離大約為八十米。他認為，這對他的武器來說稍遠了一點，尤其是要擊中其頭部就顯
得稍遠了些。他用大拇指將選擇鈕移動到連發位置，將鎗握緊，透過瞄準器仔細瞄準目
標。
他打出了三發點放。其中兩發擊中那人的胸部。那人驚恐萬分，連喊帶叫。所有的
人都轉過頭來看他。查維斯又瞄準另一個帶鎗的人。此人正在把鎗從肩上拿下來。他也
中彈兩、三發。可是這個人仍然設法把鎗拿在手裏。
維加看到這個人似乎馬上會回擊，便立即向他開了火。他用曳光彈穿透了此人的身
體；然後轉移火力，向另外兩個帶鎗的人射擊。其中的一人也打出了兩、三發子彈，但
都打高了。其他那些沒有帶武器的人反應遲緩得多。兩個人開始亂跑，但被維加的機鎗
火力掃倒了。其他人臥倒在地，往前爬行。這時候又出現了兩個帶武器的人——或者說
他們的武器出現了。場地的另一側樹林裏的自動武器吐出了火舌，目標直指火力支援組
。這一切完全像是預先計畫好似的。
突擊組在拉米雷茲上尉率領下從右翼開火。查維斯、維加和英格繼續向目標傾瀉火
力，並避開衝向加工廠的突擊隊成員。這時，Ｍ十六自動步鎗的嗒嗒聲響徹林空。從樹
林中射擊的人中有一人必定中彈，因為他鎗口的閃光改變了方向，火光直向上衝。另兩
人轉身向突擊組開火，但很快就被消滅了。士兵們這時向一切移動的東西開火。有一個
曾經在浴缸中踩來踩去的人想拿起一枝丟在地上的步鎗，但未能得逞。還有一個站在那
兒，也許是想要投降，但是他的手還沒有舉到足夠的高度，小分隊的另一枝班用機鎗就
向他的胸膛射了一串曳光彈。
查維斯及其組員們停止射擊，以便讓突擊組能夠安全進入目標地點。兩名突擊隊員
結束了那些已受傷但還在移動的人。然後一切都停止了。汽油燈仍然嘶嘶作響，照亮了
整個場地。除了迴盪在山間的鎗聲和鳥兒憤怒的叫聲，別的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四名突擊隊員在檢查屍體，其他突擊隊員圍繞目標構成了一個防禦圈。查維斯、維
加和英格把武器關上了保險，拿起了東西，向場地內走去。
查維斯看到的場面真是嚇人。兩名敵人仍然活著，但已奄奄一息。其中一人是被維
加的機鎗擊中的。他的五臟六腑都露在外面。另一人的兩條腿都只連著身體一點點，鮮
血直流。小分隊的醫護兵看著他們，毫無憐憫之意。他們很快就死了。小分隊在對俘虜
問題上沒有收到明確的命令。照道理說，誰也不能阻止美國士兵捕捉俘虜，而且拉米雷
茲當初也覺得這個問題很難解釋清楚。反正有關的內容他已說過了。真是太糟糕了。但
是這些人都與用毒品殺害美國青年一事有牽連。這個問題也不完全適用陸戰規則中的規
定，難道不是這樣嗎？真是太糟糕了。而且還有其他事情令人憂慮。
查維斯剛一進入場地就聽到了動靜。每個人都聽到了。有人往山下逃跑。拉米雷茲
用手指了指查維斯，查維斯馬上去追。
他伸手拿出自己的夜視鏡，想拿夜視鏡跑。這時他意識到跑步追趕也許是個笨辦法
。因此，他停了下來，戴上夜視鏡，找到了一條路，也看見了那個正在逃跑的人。有時
需要謹慎，有時則需要大膽。直覺告訴他，現在需要的是大膽。查維斯沿小路奔跑。他
相信自己不致於跌倒，而且能迅速地追上那個正在逃跑的人。不到三分鐘他就聽到了那
人穿過草木，拚命向前跑時跌跌撞撞的聲音。他停下來又戴上夜視鏡看看。那人離他只
有一百米了。他又開始快跑，血管中熱血沸騰。還剩五十米。那人又一次跌倒。查維斯
放慢了前進的速度。他告訴自己現在要更加留意聲響，不能讓這傢伙跑掉。他離開小路
，敏捷地直插過去。他的動作簡直就像是精心設計的舞步。他每走五十碼就停下來用夜
視鏡看一看。不管那人是誰，反正他看來已經十分疲勞，動作愈來愈慢。查維斯跑到他
的前頭，又轉回到了他的右側，在小路上等著他。
查維斯幾乎鑄成大錯。他剛舉起武器就看到那個人影出現。他憑直覺從十英尺處開
了火，擊中那人的胸部。那人倒在他身上，發出絕望的呻吟。他把那人推開，又向其胸
部補了一個連發。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
「天哪！」中士說。他雙膝著地，緩了緩氣。他打死的是什麼人？他戴上夜視鏡低
頭看著。
那人光著腳，穿著樸素的棉布襯衣和……褲子。查維斯只是打死了一個農民。他是
那些曾經在古柯葉汁中來回跳動既可憐又愚蠢的傢伙當中的一個。難道這也值得驕傲？
他每次作戰行動成功時的那種興奮勁頭不見了，就像一個洩了氣的氣球。真是個可
憐的傢伙——連鞋子都沒有穿。毒品集團僱他們把古柯葉背上山，讓他們幹既髒又累的
加工粗活兒。但是只給他們極少一點點錢。
那人的皮帶也沒有扣上。他到矮樹叢中大便，正好這時鎗聲響了。他只想逃走。但
是他的褲子老是往下掉，妨礙了他的行動。他的年齡和查維斯差不多，個子小一點，身
體也不如查維斯結實。但是由於當地農民食物中含澱粉質太多，他的臉部虛胖。這是一
張普通的臉，臉上還留著他臨死前的恐懼、驚慌和痛苦的痕跡。他沒有武器，只是個臨
時工。他之所以死是因為他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
這件不值得查維斯驕傲。他按了按報話機的鍵。
「六號，我是尖兵。幹掉了。只有一個。」
「需要幫助嗎？」
「不用。我可以應付。」查維斯將那人的屍體扛在肩上向目標走去。他費了很大氣
力，花了整整十分鐘才走到。還有更糟糕的事。那人胸部的六個傷口都在流血，把他的
卡其布襯衣的背部全弄髒了。也許還弄髒了別的地方。
等他回到目標地點，所有屍體都已並排成一行，放在那裏，而且已經搜查過了。場
地上有許多古柯葉，還有幾瓶酸劑。查維斯把他扛來的屍體放在那一排屍體的末端。共
有十四具屍體。
「你看來有點累垮了。」維加說。
「我沒有你那麼結實，大熊。」查維斯氣喘吁吁地說。
那裏有兩部小型電台，還有各種各樣的其他私人用品需要分類登記。但是沒有任何
有軍事價值的東西。有幾個人眼睛看著裝滿了啤酒的背包，但是沒有人開玩笑說：「現
在該我們享用了！」如果這裏有無線電密碼，那一定裝在他們頭頭的腦子裏。誰是頭頭
呢？人死了，看起來全是一個樣子。這些人的衣著大致相同，只是那些帶鎗的人有用絲
線網成的手鎗背帶。總之，看起來場面是很淒慘的。半小時前還活蹦亂跳的人現在都死
了。除此之外，關於這次任務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最重要的是，小分隊沒有任何傷亡。只有格拉中士由於距離一次爆炸地點太近，受
了點驚嚇。拉米雷茲查看了整個場地，然後要大家準備離開。擔任尖兵的還是查維斯。
這段上山的路非常難走。這使拉米雷茲上尉有時間思考。他覺得他早就應該思考這
個問題了。
這次任務究竟要幹什麼？對拉米雷茲來說，現在的任務就是待在哥倫比亞的高原地
區，不僅僅是除掉這間加工廠。
他知道，監視機場可以直接阻止毒品從空中運往美國。他們進行過秘密偵察，人們
正在具體行動中使用他們得來的情報。這不僅簡單－－而且有意義。可是他們現在到底
在幹什麼呢？他們小分隊剛剛實施過一次十分漂亮的小分隊襲擊。他們幹得漂亮極了—
—當然，敵人的笨拙表現也幫了他們的忙。
這些當然會改變。敵人會從這次事件中迅速地吸取教訓。他們會改善安全措施。即
使在他們沒有搞清楚正在發生什麼事之前，他們也會學到許多的東西。一間加工廠被炸
毀，足以使他們知道他們必須改進具體的安全措施。
這次攻擊實際上取得了什麼結果？今天晚上有幾百磅重的古柯葉不能加工了。他沒
有接到把這些古柯葉用車運走的指示。即使有這樣的指示，他也沒有現成的辦法把這些
古柯葉銷毀，只有放火把它們燒掉。可是，不管有沒有命令，他也不會笨得竟然在夜間
在山腰上放火。他們今天沒有取得什麼成果。真的，什麼也沒有得到。這一帶有好多噸
的古柯葉，有幾十個－－也許幾百間－－加上廠。他們今晚並未使毒品交易造成明顯的
損害，甚至連輕微的損害也說不上。
因此，我們拿生命去冒險究竟為了什麼呢？他自問道。在巴拿馬時，他就該問自己
這樣的問題。但是，和他的三位軍官同事一樣，當時由於聯邦調查局長和其他人被暗殺
，他也和大家一起極端憤怒。況且，他只是個上尉，他主要是執行命令，而不是發號施
令。作為職業軍官，他習慣於得到營長或旅長的命令。這些人都是四十歲上下的職業軍
人。他們在多數情況下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但是他現在的命令卻來自另外的地方—
—哪裏呢？他現在也說不準——他只能滿足於認定發出命令的人知道到底在幹什麼。
你當初為什麼不多問幾個為什麼呢？
拉米雷茲今晚確實成功地完成了任務。在執行任務之前，他的想法是要有一個明確
的目標。現在這一目標已經實現。可是除此之外，他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他早就該意識
到這一點。拉米雷茲現在意識到了，但是已為時晚矣。
還有更加令人討厭之處。他得告訴士兵們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指揮官下達的命令
，他們都非常出色地執行了。
我們到底在這兒幹什麼？可是——他不知道。他並不是這麼遲才問這個問題的第一
個年輕上尉軍官。他也不知道年輕有為的軍官思考自己為什麼被派出去執行任務，幾乎
是美國軍隊的一項傳統。這些誰也沒有告訴過他。但是他們問這個問題時幾乎總是為時
太晚。
當然，他別無選擇。他只能假設這次任務確實是有意義的。因為他所受過的訓練和
他的經歷都告訴他應該這樣設想。即使他的推斷得出的結論不是這樣——拉米雷茲絕不
是個大傻瓜——他也要求自己信任他的指揮機關的領導。他的士兵信任他。他也得信任
他的上級。軍隊只有這樣，別無選擇。
在拉米雷茲前面兩百米處，查維斯感到自己襯衫的背部黏糊糊的。他又向自己提了
一些問題。他從未想到過自己得要肩扛一個已經死了的、鮮血直流的敵人爬上半個山坡
。他從未想到他身上這件會使他記起這次事件的襯衫會使他感到內疚。他打死的不是真
正的敵人，只是個農民、是一個沒有帶武器的農民、是一個為敵人幹活的可憐蟲。他也
許僅僅是為了養家糊口，如果他有家眷的話。但是查維斯如果不這樣幹，又能怎樣幹呢
？難道讓他逃走？
當個中士比較簡單，因為有軍官告訴他該怎樣做。拉米雷茲上尉知道他在幹什麼。
他是軍官，他的職責就是：了解自己在幹什麼，然後發號施令。這使他在爬山返回宿營
地的路上稍微輕鬆了一些。但是他沾滿血跡的襯衫不斷地貼在背上，就像不斷困擾他的
良心的種種問題一樣。
莫克遜在奧德堡的訓練場參加過一次短暫的班教練之後，於二十二點三十分回到自
己的辦公室。他剛坐在自己的質料很差的轉椅上時，電話鈴就響了。這次操練進行得不
大好。奧茲卡寧率領二班跟進的時候慢了一點。這是他連續第二次亂了步伐，因而使少
尉很不愉快，這使米契爾上士也很惱火，因為米契爾對這位年輕軍官抱有希望。少尉和
米契爾都知道沒有四年時間是當不好班長的；而且只有在當滿四年班長之後，還要有查
維斯那樣的機敏才行。但是奧茲卡寧的責任就是帶好那個班。米契爾現在正在給他講解
一些東西。他講解起來就像個副排長，有力、熱情，並且對奧茲卡寧的祖先還說了一些
猜測性的話。
「我是莫克遜少尉。」電話鈴響第二聲過後，莫克遜拿起聽筒回答道。
「少尉，我是奧馬拉上校，是特殊作戰司令部的。」
「是，長官！」
「聽說你們正在為一名叫做查維斯的參謀士官的事吵吵嚷嚷，是嗎？」莫克遜抬頭
看見米契爾走了進來。他渾身是汗，臂膀下夾著鋼盔，嘴脣上掛著好奇的微笑。這時他
已向奧茲卡寧講過了他們的意思。
「是的，長官。他沒有到他應該去的地方。他是我的部屬，而且——」
「不對，少尉！他現在是我的人啦，現在正在執行一項你不必知道的任務。你不要
，我重複一遍，你不要千方百計打聽與你無關的事情。清楚了吧？少尉？」
「可是，長官，請原諒，但我——」
「你耳朵不好還是怎麼的，小伙子？」對方的聲音變得輕了一些。而這才真正使少
尉感到害怕。他今天本來已經很不順心了。
「不是，長官，是因為我接到一個電話——」
「我知道那件事，我會料理。查維斯中士正在幹的事情你不必知道。句號。完了。
清楚了吧？」
「是的，長官。」
電話掛斷了。
「狗屁！」莫克遜少尉說。
米契爾上士並沒有聽清楚他們講的任何內容。但是電話線裏的營營聲傳到了門前他
站的地方。
「查維斯？」
「對。特殊作戰司令部——我想是在麥克迪爾堡——的某個上校說查維斯在他們那
裏，說他出去執行任務去了。他說我沒必要知道。他還說本寧堡這裏由他替我們負責。
」
「噢！胡說八道。」米契爾說。他坐在桌子對面的座位上，然後說：「我坐下可以
吧？」
「你估計正在發生什麼事？」
「我也是丈八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我在麥克迪爾有個熟人。我想明天給他打個電
話。我不喜歡我的一個部屬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不見了。做事情不能夠這樣。他也沒有任
何理由打你的屁股，長官。你不過是在履行職責，打聽自己部屬的下落。他不能因為這
個責備你。可能沒有人跟你說過這事。」米契爾解釋說：「他不能因為這樣的事打某個
可憐少尉的屁股。你可以悄悄給營長打個電話，或者打給人事部，讓他們設法悄悄把問
題解決了。少尉、中尉們常常有他們自己的上校來批評，不需要讓陌生人責罵。這就是
為什麼辦事要按一定的管道。你知道責罵你的是誰嗎？」
「謝謝你，上士。」莫克遜笑著說：「謝謝你的開導。」
「我已告訴奧茲卡寧說，他應該集中精力帶好他的班，不要當木頭中士。我想這回
他會聽話的。他確實是個挺好的小伙子。就是需要多開導開導。」米契爾站起來。「明
天操練時見，長官。晚安。」
「好。再見，上士。」莫克遜覺得這時候寫任何報告都沒有意義，還不如去睡覺。
他出去向自己的車子走去。在開車前往單身軍官宿舍的途中，他仍然在想著剛才接到奧
馬拉上校的電話。這個上校到底是幹什麼的。少尉、中尉們不大和上校們交往——在元
旦他曾經（按要求）到過旅長的家裏。不過如此而已。新任命的中尉、少尉應當擺出低
姿態。另一方面，他從西點軍校的課程中學過的一課，就是他的部屬歸他管理。查維斯
沒有到本寧堡，從奧德堡離開得又那樣不正常。他自然地、負責地詢問自己士兵的情況
得到的僅僅是訓斥。這一切只是使這位年輕軍官更加覺得奇怪。他已經同意米契爾打電
話了，但是他自己還是暫時不插手這件事。在搞清楚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之前，他不想再
引人注意。莫克遜在這方面是幸運的。雖然他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是他有個
大哥在五角大廈任職。他哥哥羅比知道事情一般應當怎樣辦，而且快要獲得上校軍銜了
。羅比可以給他一些忠告。他需要的就是忠告。
乘坐艦載運輸機飛行是平穩而愉快的。即使如此，羅比仍然不喜歡這次空中旅行。
他不喜歡坐面向機尾的座位。主要是他不喜歡自己坐在飛機裏面，卻由別人掌握操縱桿
。他當過戰鬥機駕駛員、新型飛機試飛員，不久前他還當過一個海軍精銳的雄貓式戰鬥
機中隊的中隊長。他知道自己幾乎是全世界最好的飛機駕駛員。他不願意把生命託付給
其他技術稍遜一籌的飛行員。此外，海軍飛機上的空服員們簡直差勁透頂。而這一次，
是一個來自紐約的——從他的口音可以判斷出來——滿臉暗瘡的小伙子。他竟然把咖啡
弄灑在他旁邊那個人的身上。
「我討厭這樣的事。」那人說。
「是的，唔！畢竟不是達美航空班機，對吧？」羅比一邊把文件夾放入公事包內，
一邊說。他記住了新的戰術方案。他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因為那主要是他的想法。
那個人穿著卡其布軍裝，領子上綴著「ＵＳ」兩個字母。這說明他是個技術代表，
不是軍人，但是在為海軍做事。航空母艦上常有這樣的技術代表——電子專家或其他各
種工程師，他們為某種新裝置提供特殊服務，或是協助海軍人員訓練那些特殊服務。他
們獲得相當於准尉的級別，但是待遇和軍官差不多——可以在餐廳食堂用餐，居住條件
也甚為舒適——在美國海軍艦艇上，舒適是個相對的字眼。除非你是上校或將級軍官。
技術代表還不能享受這一等級的待遇。
「你出來做什麼？」羅比問道。
「檢查一種新武器的性能。恐怕我只能說到這個程度。」
「其中的一個？」
「恐怕是的。」那人邊說邊看著他膝蓋上的咖啡痕跡。
「常幹這事？」
「第一次。」那人說：「你呢？」
「我駕駛艦載飛機以維持生計。不過，目前我在五角大廈做事。作戰部第五處，戰
鬥機戰術科。」
「從來沒在航空母艦上降落過。」那人神情有點緊張地說。
「不太危險，」羅比想讓他放心。「晚上除外。」
「哦？」那人雖然擔心，但是他還沒有緊張到不知道外面已經天黑了的程度。
「是啊，白天在航艦上降落並不困難。如果要在正規飛機場上降落，你向前看，然
後找出你要著陸的地點。在航艦上降落也一樣，只不過跑道小些。可是在夜間，你真的
看不到你想著陸的地點。因而它使你有點兒緊張。這次駕駛我們飛機的女孩——」
「女孩？」
「是的。艦載運輸機的許多駕駛員都是女孩。現在在前面駕駛的女孩挺不錯。聽說
是個飛行教官。」想到駕駛飛機的是位飛行教官總會使人產生安全感。只不過「她今天
是在訓練一名新的海軍少尉」。羅比故意這樣說。他喜歡逗一逗那些不喜歡飛行的人。
他總是用這種話逗他的朋友傑克，使他感到不安。
「新任的海軍少尉？」
「你知道嗎？他是一位從彭沙科拉來的小伙子。他大概不適合駕駛戰鬥機或攻擊機
，所以讓他駕駛運輸機。他們得要學習，對吧？每個人都得有第一次夜間艦上著陸。我
也有過第一次。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羅比輕鬆地說。這時他檢查了一下他的安全
帶是否完好，並把它繫緊了。多年來他發現減輕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把它轉嫁到別人身
上去。
「謝謝。」
「你也參加『發射演習』？」
「嗯？」
「我們正在組織這次演習。我們要把某種真的飛彈射向飛行靶標。『發射演習』。
這是飛彈發射演習。」
「我可不這麼認為。」
「我剛才還希望你是休斯飛機公司來的人。我們想知道固定在鳳凰空對空飛彈導引
系統上的定位器是否可以正確運作。」
「噢！對不起，我幹的不是這一行。」
「好。」羅比從口袋裏掏出一本平裝書讀起來。現在他肯定在這架飛機上有人比他
更擔心。他現在可以集中注意力看書了。當然，他並不是真的害怕。他只希望坐在副駕
駛員右側座位上的那位老弟不要把停機坪上弄得到處都是艦載飛機的殘片和它的乘客。
可是對此他也無能為力。
小分隊回到宿營地時，大家都疲倦了。他們都找到了適當的位置。此時，上尉開始
用無線電通話。每對戰士中有一人馬上拆卸武器擦拭，即使那些一鎗未放的人也不例外
。
「啊！大熊和他的班用機鎗今晚出盡了風頭。」維加一邊把一塊布塞入廿一英寸長
的鎗管內，然後往外拉，一邊說。「幹得不錯，丁。」他對查維斯說。
「對方幹得不太好。」
「嘿，別說啦。我們幹得太好了，他們就沒有幹好的機會了。」
「到目前為止，是太容易了。夥計。情況可能會起變化。」
維加抬起頭看了一會兒，然後說：「嗯！是的。」
在巴西上空與地球同步定位高度，有一顆由全國海洋與大氣層管理署發射的氣象衛
星，它的低清晰度攝影機一刻不停地對準著地球。這顆衛星是十一個月前發射上去的，
它永遠不會返回地面了。它似乎一直在亞馬遜河流域的綠寶石般的森林上空約兩萬二千
六百英里處高懸著。但是，實際上它是以每小時七千英里的速度在軌道上向東運行，正
好和下面的地球自轉速度保持同步。這顆衛星上當然還有其他儀器，但是這一特殊的彩
色攝影機的工作卻非常簡單。它監測空氣中那些像棉花球一樣的雲彩。這樣平凡的任務
卻是極端重要的。這一點太明顯了，以致不容易為人們所承認。這顆衛星拯救過成千上
萬的人的生命，是美國太空飛行計畫中最有用的、最有效的部分。它所拯救的生命主要
是在海上航行的海員。如果不是衛星幫忙，他們的船隻可能誤入未預先發現的暴風雨區
。從這個衛星上可以從環繞南極洲的遼闊大海觀察到挪威的北角上空之間的廣大地帶。
任何暴風雨都逃脫不了這部攝影機的眼睛。
大約在這顆衛星的正下方，人們還不能充分理解為什麼在靠近非洲西海岸廣闊而溫
暖的大西洋水域產生了旋風。旋風從這個地區向新大陸運動，到了那裏人們用印第安語
為它取名颶風。這顆衛星獲取的資料被傳送到佛羅里達州科勒爾蓋布爾斯的全國海洋與
大氣層管理署的颶風中心。在這裹氣象學家和電腦科學家正在進行研究暴風雨是怎樣形
成的多年計畫，以及他們為什麼那樣移動。這些科學工作者們的忙碌季節剛剛開始。足
足有一百多人在仔細研究有關本季第一次暴風雨的照片。一百多人之中，有的人已獲得
博士學位多年，還有一些人是從二十多所大學來這裏從事夏季實習的。有的人希望多來
點暴風雨，以便使他們能夠進行研究並從中學到東西。經驗較多的科學家了解這種心情
。但他們也知道這些從海洋來的大風暴是極富破壞力的、致命的大自然力量，經常奪去
大海沿岸的成千上萬人的生命。他們也知道風暴會在適當的自然條件下自己到來。但還
沒有足夠的證據說清楚他們到底是怎樣形成的。人們只能注視他們、追蹤他們、測定他
們的強度，並且向他們將要經過的道路上的人們發出警報。科學工作者還給風暴取名字
。名字多年以前就已選定，總是按字母順序從頭開始，一直往下排。今年排在名單上的
第一個名字是阿黛爾。
這時候攝影機看到：在距離颶風的搖籃、佛得角群島五百多英里處，雲彩直往上升
。誰也無法預測它是否會變成一場強熱帶旋風，還是僅僅一場激烈的暴風雨。現在才剛
剛進入這一季節，但是風暴季節所需要的條件卻已具備。西非沙漠春季特別炎熱。那裏
的酷熱和颶風的生成顯然是有關係的。
卡車司機按時前來接那些人和古柯葉加工出來的糊狀物。可是一個人都不在這裏。
他等了一個鐘頭，還是不見一個人影。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兩個人。他讓他們兩人去加工
廠。司機是三個人中的小「頭頭」，他不想再爬這座討厭的山，所以他在山下抽煙，叫
那兩個人往山上爬。他又等了一個小時。公路上來來往往車輛不少，尤其用大型內燃機
驅動的卡車不少。這種卡車的排氣消聲器和污染控制器都保養得不如在比較繁華的地區
。這些卡車本來就煙多聲大，還有些人乾脆把排氣消聲器和污染控制器拆掉以節省汽油
。許多拖拉機帶著拖車隆隆而過，不僅路基為之震動，他的卡車也在他們駛過的氣流中
搖晃起來，這就是為什麼他沒有聽到那異常聲音的原因。他等了整整九十分鐘。很明顯
地，他必須自己上山去看看了。他鎖上卡車，又點燃一枝煙，開始向山上走去。
司機發現上山是相當艱難的。雖然他是在這些山裏長大的，他記得小時候爬一千英
尺的山簡直就像和他的玩伴賽跑一樣。他開車開很久了，他腿部的肌肉爬起山來遠不如
踩煞車那麼適應了。過去只要花四十分鐘的路現在得爬一個多鐘頭。到了差不多可以看
到他要去的那個地方的時候，他就特別惱火。他又氣又累，以致於一些本來非常明顯的
事他也沒有注意到。他仍然能聽到下面公路上車輛的聲音，也能聽到他周圍林中鳥兒唧
唧喳喳的叫聲。但是在他本該聽見一點動靜的時候，他卻一點兒也沒有聽見。他停了停
，彎下腰喘喘氣。這時候他才第一次警覺起來；小路上有一塊黑斑。肯定是什麼東西把
褐色的土地變成了黑色。但是它可能意味著任何事情。而且，他正急於了解山上出了什
麼事，所以也沒有把這塊黑斑當一回事。畢竟近來軍隊和警察都沒有來這裏找過麻煩。
他不懂為什麼要在這麼遠的山上搞提煉加工。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又過了五分鐘，他看到了那一小塊空地。這時候他才注意到那裏鴉雀無聲，不過倒
是有一種刺激鼻子的氣味。他想一定是加工中使用的酸的氣味。接著他轉過最後一道彎
，這時他看見了。
這位卡車司機對暴力已經司空見慣了。他曾參加過卡特爾成立之前的那次戰鬥。他
在那些促使形成該卡特爾的戰鬥中還曾打死過一些Ｍ—十九游擊隊的激烈分子。他看到
過別人流血，自己也流過血。
但是，現在看到的情景是另一個樣子。昨天晚上他開車送來的十四個人都肩並肩地
整整齊齊躺著，排成一行。屍體已經腫脹起來，而且野獸已吃過幾處傷口。他剛派上山
來的兩個人也死了。這兩人是在察看那些屍體的時候誤觸了一顆蘇格蘭寬劍式地雷。不
過司機並未細看。他們的屍體已被炸得粉碎，被球形滾珠大小的地雷破片炸著的地方，
大塊大塊的部位都不知炸飛到哪裏去了，血還在流。其中一人的臉上仍然保留著震驚的
神情。另一人臉朝下，背上少了像鞋盒子那麼大的一塊肉。
司機靜悄悄地站在那裏大約有一分鐘左右的時候，不敢往任何方向移動。他用顫抖
的手去摸煙，一連摸了兩枝都掉在地上。他也不敢去拾。第三枝煙還沒有摸出來，他就
轉身小心翼翼地朝山下走去。走了一百多米，他就開始奔跑逃命。因為林中的每聲鳥叫
和每一點風聲聽起來都像是士兵在追趕他。這一切一定是當兵的幹的。他對此毫不懷疑
，因為只有當兵的鎗法才會那麼準。
「你今天下午送來的文件非常好。我們從來沒有像你這樣深入地考慮過蘇聯的『民
族』問題。你分析問題總是那麼敏銳。」查斯頓爵士舉杯致意。「你的提升是理所當然
的。恭喜你，傑克。」
「謝謝，查斯頓。我只是希望不是這種方式。」傑克說。
「有那麼糟糕？」
傑克點點頭。「恐怕是的。」
「胡克博也是那樣。對你們這些人來說，時運真是壞透了。」
傑克冷冷地笑了笑。「你可以那樣說。」
「那麼你準備怎麼辦呢？」
「恐怕我沒有多少可說的。」傑克謹慎地回答道。心裏想，我不知道，但是我又不
能完全那樣說，對吧？
「是這樣。」英國祕密情報署的署長嚴肅地點點頭。「不管你怎麼回答，我肯定都
是合適的。」
這時他知道葛萊是對的。他必須知道這些東西，否則就有可能被在這裏和其他地方
的同行看作傻瓜。他再過幾天就要回國去向穆爾法官做具體簡報。現在傑克應該具有某
些官場上的魄力了。他不妨顯示一點官氣看看是否會奏效。
羅比海軍中校經過六小時睡眠之後醒來了。他也享受了艦上最舒適的待遇：住單人
房，不受打擾。由於他的軍銜和原來擔任過飛行中隊長職務，他在重要名單上排在很前
面的位置。正好在這個漂浮的城市裏有一間空著的單人睡房。這間睡房就在前飛行甲板
的下面，從聲音可以聽出來，距艦射器很近。這就是為什麼突擊兵號的一位飛行中隊長
不願在裏面住的原因。他到艦上後進行了必要的禮貌式拜訪。在三小時之內他沒有任何
公事需要辦理。他漱洗剃鬚之後喝了點咖啡，然後決定自己單獨去做點事情。他向這艘
航艦的彈藥艙走去。
這個彈藥艙很大，艙頂較低，裏面放著炸彈和飛彈。有好幾個艙室，附近還有工作
間，以便使軍械技師們能夠檢測和維修那些鐳射導引裝置。
羅比所關心是ＡＩＭ—五四Ｃ鳳凰空對空飛彈。這種飛彈的導引系統曾經出過問題
。這次戰鬥群演習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弄清楚承包商所提供的定位裝置是否可用。
由於明顯的原因，進入彈藥庫是有限制的。羅比向一位年齡較大的士官長說明了自
己的身分。原來幾年前他們曾同時在甘迺迪號上工作過。他們兩人一起進入一處工作間
，軍械兵們正在那兒擺弄飛彈。一個飛彈的前端掛著一個看起來很怪的箱子。
「你覺得怎麼樣？」一個軍械兵說。
「我看讀數挺好，杜克。」在示波器上的那個人說：「我再用模擬干擾試試。」
「這就是我們為『發射演習』準備的那批飛彈，長官。」年紀較大的士官長解釋說
。「到目前為止，他們似乎都還不錯，但是……」
「不是你第一個發現有問題的嗎？」羅比問道。
「我和我的上司，弗雷上尉。」士官長點點頭。由於這一發現使承包商受罰幾百萬
美元。艦隊裏所有的鳳凰式飛彈的合格證已經被取消了幾個月。人們認為海軍中威力最
大的空對空飛彈不能使用了。他帶著羅比來到測試設備架前。「我們要發射多少枚？」
「足以證明定位器是否靈光就行。」羅比回答道。士官長哼了一聲。
「那可能成為一次了不起的『發射演習』，長官。」
「飛行靶標便宜！」羅比撒了個瞞天大謊。但是士官長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它也許
比飛到印度洋上空，然後跟伊朗人的Ｆ—一四雄貓式戰鬥機（他們也有這樣的飛機）進
行空戰時，發現這種討厭的飛彈不靈的時候來得便宜。那樣做是讓飛行員去送死的最有
效的辦法。訓練飛行員時每發射一次就是一百萬美元。定位裝置是好的，這是個好消息
。至少測試設備說明它是沒問題的。為了保險起見，羅比告訴士官長要發射十至二十枚
鳳凰式飛彈，外加更多的麻雀式飛彈和響尾蛇式飛彈。羅比開始離去。他已看見了他需
要看的東西。軍械兵們都有工作要幹。
「看來我們真的要把這裏的飛彈通通發射出去，長官。你知道我們正在檢驗的新式
炸彈嗎？」
「不知道，乘坐艦載運輸機來的時候，我碰到一位技術代表。他講得不多。那種炸
彈到底在哪裏？只是個炸彈，對吧？」
士官長哈哈大笑。「來吧！我讓你看看這種『咻－轟』炸彈。」
「什麼？」
「你有沒有看過電視節目羅基和布爾，長官？」
「士官長，你真把我弄糊塗了。」
「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常常看飛雀羅基和駝鹿布爾。其中有一個故事是關於鮑里
斯和納塔莎的－－他們兩個是壞傢伙，中校－－他們設法偷某種叫做『咻－轟』的東西
。那是一種能把東西炸掉卻沒有任何聲音的炸藥。看來是中國湖試驗站的人設計中幾乎
是最好的東西！」
士官長打開通往炸彈存放區的門。這些炸彈的彈體呈流線型－－搬上甲板之前都不
安裝尾翼和信管－－放在貯存架上，貯存架用鐵鏈牢牢地固定在甲板上。有一部長方形
升降機負責把這些炸彈送上甲板。這部升降機附近的一個架子上放著一批藍色彈殼的炸
彈。藍色表示那是演習用品。但是從貼在架子上的標籤可以清楚地看出裏面的炸藥也是
普通的炸藥。羅比是個戰鬥機駕駛員，沒有投過多少炸彈，可是這也在他的職務範圍內
。他看到的炸彈似乎是標準的兩千磅低阻力類型，內裝炸藥為九百八十五磅高爆炸藥，
其鋼鐵彈殼為一千磅出頭。「啞」彈，或者叫「傳統」炸彈與鐳射導引的炸彈之間的唯
一區別是上面多了兩個金屬附件：彈頭上裝有一個自動尋標器，彈尾裝有可變翼。這兩
件裝置都和正常引信的尖端相連。實際上這些引信就是整個導引系統的一部分。由於明
顯的理由，這些引信放在另外一間艙內。總之，這些藍色的炸彈的外殼看起來十分普通
。
「還有呢？」他問道。
士官長用手指關節敲敲離他最近的那個炸彈的外殼，聲音挺怪。因為聲音很奇怪，
所以羅比也敲了敲。
「這不是鋼的。」
「纖維素製的，長官。他們用紙做這種該死的東西。你覺得它怎麼樣？」
「哦！」羅比懂了。「隱形。」
「當然，這些小傢伙需要導引，它們不會留下什麼彈片。」用鋼鐵炸彈外殼的目的
是在引爆後變成上千塊高速運動的、像剃刀一樣鋒利的彈片，他們可以穿透飛行過程中
碰到的任何東西。對人造成殺傷的並不是爆炸本身——製造炸彈的目的是為了殺傷敵人
——而是爆炸產生的彈片。「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叫它『咻—轟』炸彈。這傢伙聲音不小
，但是煙一消失，你會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中國湖的另一奇跡。」羅比說。這種炸彈到底有什麼好處呢？——但是，這也許
是為新型的隱形戰術轟炸機設計的。他對隱形了解得不多。在五角大廈這不屬於他應該
知道的範圍。戰鬥機戰術是歸他管的。羅比去找飛行大隊大隊長溝通情況。這次戰鬥群
演習的第一部分將在二十四小時後開始。
消息很快傳到了麥德林。到中午他們已經知道兩處加工廠受到破壞，一共有三十一
人死亡。死幾個人並無重大關係。這兩地的死亡者一半以上都是幹苦力活的當地農民。
其他人雖然是長期的僱員，但比那些苦力們重要不了多少。他們的武器僅僅是為了不讓
好奇的人靠近。他們一般是用鳴鎗警告而不是勸說的辦法。令人不安的是，如果這幾件
事情傳出去，要想再找人來幹苦力活就困難了。
可是最令人頭痛的事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哥倫比亞的軍隊又進
山了？是不是Ｍ－十九游擊隊違背了他們的諾言？或者是法爾克游擊隊也違背了諾言？
還是發生了別的事情？誰也不知道。這是最令人頭痛的，因為他們為獲取情報花費了大
量的錢。可是這個卡特爾是由一群人組成的，只有大家意見一致才能採取行動。大家一
致同意應該開一次會。但是人們又開始擔心那樣做是不是會有危險。不管怎麼說，顯然
附近有武裝分子活動。這些人視人命如草芥。這一點尤其使卡特爾的頭頭們忐忑不安。
特別是，這些人有重武器，而且善於使用這些武器。因此，他們決定會議應在最安全的
地方舉行。
急電最高機密……裝甲船格林威治標準時間十九時十四分信號情報截獲話報編號：
一九九三；通話開始時間：格林威治時間十九時○四分；頻率：八八七．○二○兆赫發
話人：監聽目標Ｆ收話人：監聽目標ＵＦ：大家一致同意明晚在你住處聚會。
【當地時間二○時○○分】
Ｕ：哪些人會來？
Ｆ：Ｅ不能參加。不過反正生產問題不歸他管。Ａ、Ｇ、Ｗ和我一塊來。你那裏安
全情況如何？
Ｕ：在我家？【加重語氣】【大笑】朋友。我們這裏能容得下一個團的人，而且我
的直升機隨時可以使用。你們怎麼來？
Ｆ：你有沒有看過我的新卡車？
Ｕ：你的大腳？【含意不清】我沒見過你那種高級玩意兒。
Ｆ：我是為了你才弄到它的。你為什麼不修一修到你的住處的道路呢？
Ｕ：雨水老是把它沖壞。是的，我應該把路面鋪一鋪。可是我來來往往搭的是直升
機。
Ｆ：你埋怨我的新玩意！【大笑】明晚見，朋友。
Ｕ：再見。
通話結束。訊號中斷。截聽停止。
這份截聽的情報收到幾分鐘後就送到了鮑勃的辦公室。機會來了。演習的目的有可
能實現了。他沒有和卡特或總統商量，便馬上發出了訊號。畢竟他有採取行動的特許。
過了不到一小時，在突擊兵號航空母艦上的「技術代表」也得到了這份秘密通話紀
錄。他馬上撥了個電話到詹森海軍中校的辦公室，然後親自去見他。這不是什麼很困難
的事情。他是個很有經驗的作戰軍官，閱讀地圖的能力特別強。這一點在航空母艦上非
常有用，在一片灰色迷霧般的航空母艦上，即使經驗豐富的水兵也會常常弄不清東南西
北。詹森海軍中校對「技術代表」這麼快就來到他的辦公室感到吃驚。不過他已把自己
的轟炸領航員叫到他的辦公室，一起聽取對任務的簡單命令。
克拉克幾乎同時收到訊號。他和拉森取得了聯絡，立即安排了一次往麥德林以南山
谷的飛行，以便對目標進行最後一次偵察。
查維斯的良心不論產生了些什麼問題，在他洗他的襯衫時也都通通一起洗掉了。距
他們的巡邏基地一百多米處有一條小溪。小分隊的成員一個接一個地到那裏去把自己的
東西洗乾淨，然後再好好洗個澡。當然他們都沒有肥皂。他得到的結論是：不管那些人
是不是可憐愚蠢的農民，他正在幹一件自己不應該幹的事。查維斯最擔憂的是他已用完
了一個半彈匣的子彈。而且，小分隊也用掉了一顆蘇格蘭寬劍式地雷。幾個小時以前他
聽說，這顆地雷完全按照原先的設想爆炸了。他們的情報專業兵真是個地雷行家。查維
斯簡單地洗了個澡之後，回到了小分隊的宿營地。今晚他們不出去活動了，只在幾百米
外派出一名監聽哨，再按常規派出巡邏組，以確保無人追蹤他們。不管怎麼說，今晚他
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拉米雷茲上尉曾經解釋過：他們不想在這個地區過分活躍。如果
這樣做，有可能過早把獵物嚇走。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第十八章 優勢
對米契爾上士來說，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給他在麥克迪爾堡的朋友打個電話。他曾經
和厄尼一起在第一○一空中突擊師工作過。他們兩人在一座兩層樓的大廈內是只隔一道
牆的鄰居。他們曾在後院吃過烤紅腸和碎牛肉夾餅之後，砸爛過多少空啤酒瓶！他們兩
人都是上士，經過陸軍的嚴格訓練。而陸軍實際上是依靠這些士官們才得以運轉的。軍
官們拿錢多、麻煩事也多。服役時間長的士官們辦事穩妥。他桌子上有一本全陸軍的電
話號碼簿。他撥通了自動報話系統的號碼。
「是厄尼嗎？我是米契爾。」
「喲！你在產酒國日子過得怎麼樣？」
「只和小山丘打交道，夥計。你家裏都好嗎？」
「挺好，米契爾。你家裏好嗎？」
「安妮變得愈來愈像小公主了。我給你打電話是因為有件事我想查對一下。我們這
裏有個參謀士官是不是到了你們那裏？他叫查維斯。你會喜歡他的，厄尼。他是個很好
的小伙子。不過，我們這邊的文書工作搞得亂糟糟的。我想要弄清楚他是不是到了該去
的地方。」
「沒問題。」厄尼說：「你剛才說的是叫查維斯？」
「對。」米契爾拼讀了查維斯的名字。
「別放下話筒。稍等一下。我得幫別人轉電話。」過了一會兒，聽筒裏又傳來厄尼
的聲音，同時還聽到卡嗒一聲，這說明電腦鍵盤正在操作。這個世界還要變成什麼樣子
呢？米契爾在想。連步兵上士也得知道怎樣使用這些討厭的東西。「把那個名字再講一
遍？」
「查維斯，中士。」米契爾讀出他的軍號，他的軍號和他的社會福利號碼相同。
「他不在這兒，米契爾。」
「啊？你們那裏的奧馬拉上校給我們打了個電話——」
「誰？」
「一個叫奧馬拉的上校。我們少尉接的電話，而他弄得有點緊張。新來的小伙子，
還得好好學習。」米契爾解釋說。
「我從來沒聽過什麼奧馬拉上校。我想你搞錯了地方，米契爾。」
「你沒騙我？」米契爾真的覺得莫名其妙。「我們少尉一定是弄錯了。好，厄尼。
就這樣了。代我向黑茲爾問好。」
「知道了，米契爾。祝你愉快，夥計。再見。」
「哼。」米契爾盯著電話看了好一會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查維斯既不在本寧堡
，也不在麥克迪爾堡，那他到底跑到哪兒去了？這位副排長打電話到位於維珍尼亞州亞
歷山德里的軍事人員中心。士官俱樂部是很講義氣的。上士協會尤其如此。他的電話打
給斯坦科斯基上士。他連撥了兩次才撥通。
「嘿，斯坦科斯基！我是米契爾。」
「你想換個工作？」斯坦科斯基是工作分派員。他的職責就是為士官們分派新工作
。由於他處在這樣的位置上，他手上的權力相當大。
「不，我就喜歡當輕步兵。聽說你要用裝甲車來對付我們。這是怎麼回事？」米契
爾最近聽說斯坦科斯基的下一個職務是到胡德堡去，在騎兵第一師擔任Ｍ二布萊德雷戰
車班的班長。
「米契爾，我的膝關節有毛病。你有沒有想過偶爾坐下來打仗也許不錯？而且二十
五毫米的鏈式機鎗可以幫上大忙。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
「想找個人。我的一名中士兩個星期以前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我們得給他送點東
西去。我們原以為他在那個地方，可是他不在那裏。」
「好－－等一下。我來打開我的寶貝機器，替你找找這個小伙子。他叫什麼名字？
」斯坦科斯基問。米契爾告訴了他。
「一一—Ｂ，是嗎？」一一—Ｂ是查維斯的軍事專業暗號。這就確定查維斯是個輕
步兵。機械化步兵是一一—Ｍ。
「對。」米契爾聽到嗒嗒嗒又響了幾下。
「查——維——斯，你說的是這個人吧？」
「是。」
「好了。他應該是到本寧堡去戴上護林熊帽——」
「就是他！」米契爾說。他稍微鬆了一口氣。「——可是他們改變了命令，又把他
派往麥克迪爾堡去了。」
可是他不在麥克迪爾，米契爾總算忍住沒有說出來。
「那可是一批鬼鬼祟祟的傢伙。你不是認識厄尼嗎？他就在那兒。你怎麼不給他掛
個電話？」
「好的。」米契爾說。他對那個電話真感到吃驚。我剛給他打過電話！「你什麼時
候到胡德堡去？」
「九月份。」
「好，我就——嗯——給厄尼打電話。你不必惦記這事兒了，斯坦科斯基。」
「以後多聯繫，米契爾。問候你家人。再見。」
「見鬼。」朱契爾掛掉電話後說。他已證實查維斯已經不存在了。這才真怪呢！陸
軍不應該把人弄丟了，起碼不能這樣丟掉。上士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也許只能向少
尉說一說了。
「昨晚我們又出動了一次。」鮑勃告訴卡特海軍中將。「我們的運氣還可以。我們
只有一人擦破了點皮。算不了什麼。現在已經除掉了三間毒品加工廠，打死敵人四十四
個——」
「還有呢？」
「還有，今晚卡特爾的四名高級成員要開一次會，就在這裏。」鮑勃把一張衛星照
片交給他，還有一份截聽電話的抄錄本。「都是負責生產的成員：南德斯、詹德羅、瓦
格納和貝羅斯。他們都已經進入我們的掌握了。」
「好。幹吧。」卡特說。
此刻，克拉克也在仔細研究同樣的照片，還有一些他自己拍的傾斜航空照片，和一
套那楝房子的藍圖。
「你推算是這間房間，就在這裏？」
「我從未去過這間房間，但是我看它確實像一間會議室。」拉森說：「你必須走到
多近的地方？」
「我希望能在四千米之內，但是地面鐳射指示器的有效距離可以達到六千米。」
「在這兒的山上怎麼樣？我們從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院子裏。」
「到那裏要多長時間？」
「三小時。先乘車兩小時，再步行一小時。你知道，你完全可以從飛機上幹這件事
。」
「你們的飛機？」克拉克狡黠地一笑。
「這可不是賭博！」他們將乘一輛四輪的富士車去。拉森有好幾副不同的車牌。不
過那輛車卻不是他的。「我有電話號碼，還有一部蜂窩式流動電話。」
克拉克點點頭。他確實期待著能有這件東西。他曾經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但是從
來未經過官方的批准，尤其是沒有經過這樣的高層官員的批准。「好。我還得請求最後
的批准。三點鐘來接我。」
摩瑞一聽消息就立即從辦公室匆匆趕往醫院。醫院從來不會使人富有魅力，但是莫
伊拉在過去的六十個小時內似乎蒼老了十歲。醫院也不太重視人的尊嚴。她的雙手是被
綁起來的，對她的護理也甚嚴格，為的是防止她自殺。摩瑞知道這是必要的——再沒有
比這更必要的了——但是她受的打擊已經太大了，這樣做並沒有取得多大成效。
病房裏已經放滿了鮮花。只有少數聯邦調查局的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辦公室裏
的人自然以為她對胡克博的死過分悲傷。畢竟胡克博剛遇難不久。
「你真嚇了我們一跳，孩子。」他說。
「全是我的錯。」她每次只看他幾秒鐘就把目光移開了。
「莫伊拉，你是受害者。你上了一個老千的當。這種事情連最聰明的人也在所難免
。相信我，我了解。」
「我被他利用了。我簡直像個婊子——」
「別這麼說。你有過錯，已經是既成事實。你並不想傷害任何人，你也沒犯法。不
值得去死。你還有孩子要操心。你在這時候自殺，實在不值得的。」
「他們會怎麼想？他們要是發現了會怎麼想？」
「你已經把他們嚇得夠糟了。莫伊拉，他們是愛你的。有什麼東西能抹去他們對你
的愛呢？」摩瑞搖搖頭。「我看沒有。」
「他們為我感到羞愧。」
「他們為你擔驚受怕、他們為自己感到羞愧，他們認為他們也有責任。」這一下觸
到了她的痛處。
「可是，不是他們的過失。全是我的錯——」
「剛才我告訴你，不全是你的錯，莫伊拉。你走到了一個叫做科特茲的大卡車經過
的路上。」
「那是他的真名的嗎？」
「他過去是古巴情報機關的一位上校。在ＫＧＢ學院受過訓練，而且他對自己幹的
這一行特別擅長。他選中了你是因為你是個寡婦、是個年輕貌美的寡婦。他對你做過調
查，發現你和大多數寡婦一樣感到孤獨。他使出自己的魅力。他也許有許多天賦，又受
過專門的訓練。你根本沒有戰勝他的可能。你被一輛你根本沒有看到就開過來的大卡車
撞了一下。我們請來一位心理治療醫生，他是坦培爾大學的洛奇博士。他要跟你講的和
我所講的完全一樣。可是他的收費卻昂貴得很。當然你不必擔心，費用由職工賠償金裏
支出。」
「我不能繼續為聯邦調查局工作了。」
「的確。你不得不放棄接觸祕密文件的權利。」摩瑞告訴她。「這也不是太大的損
失，對吧？你將到農業部去工作，就在這條街上。工資級別和其他一切都不變。」摩瑞
溫和地說。「比爾已經把一切都替你安排好了。」
「比爾先生？為什麼呢？」
「因為你是好人，莫伊拉。你不是壞人。是這樣吧？」
「那麼我們到底要幹什麼呢？」拉森問。
「等著瞧。」克拉克一邊回答，一邊看著道路圖。有個叫唐迪耶哥的地名離他們要
去的地點不遠。他懷疑是不是有個叫佐羅（編者按：電視影集「Ｚｏｒｒｏ」的男主角
。）的人住在那裏。「萬一有人看到我們在一起，你用什麼話做掩護呢？」
「你是個地質學家。我一直帶你到處尋找新的金礦。」
「妙。」這是克拉克經常用的掩護身分的故事之一。地質學是他的業餘愛好之一。
他談起這個主題來頭頭是道，幾乎能騙得過地質學教授。實際上，有幾次他就是這樣做
的。這個掩護故事還可以解釋他們的四輪小貨車後面所放的某些用具的用途。起碼可以
向隨便看看、或者沒受過訓練的檢查人員解釋清楚。他們會說地面鐳射指示器是探測器
材，而且它也確實很像探測器材。
這次旅途中沒有發生什麼事。當地道路的路面品質沒有美國的普通路面好，也沒有
那麼多的護欄。最大的危險是當地人開車的方式，在克拉克看來簡直有一點發瘋。他喜
歡這樣。他喜歡南美。儘管這裏有各類的社會問題，但是這裏的人們熱愛生活、坦率直
爽、清新質樸。也許美國一個世紀之前也是這樣。老西部也許是這樣。這裏有許多值得
稱讚之處，可惜的是經濟發展沒有步入正軌。不過克拉克不是社會理論家。他也是他的
國家裏工人階級的兒子，在重要的問題上全世界的工人階級是一模一樣的。這裏的普通
百姓一定和他一樣不喜歡販毒分子，沒有人喜歡罪犯，尤其是那些耀武揚威的犯罪分子
。他們的警察和軍隊對這些人絲毫無所作為，他們也許十分憤怒。既憤怒，卻又無能為
力。唯一曾經和這些人鬥爭過的「得人心」的團體是Ｍ—十九游擊隊。這是一個馬克思
主義的游擊隊組織——實際上是一批在城市裏長大的受過大學教育的知識分子。在綁架
了一位可卡因毒梟的妹妹之後，為了把她救出來，經營可卡因的其他人聯合起來。他們
打死了二百多名Ｍ—十九游擊隊的成員。在這一過程中他們實際上成立了麥德林卡特爾
。這使克拉克對這個卡特爾另眼相看。不管這些人是不是壞人，他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
人之身，用Ｍ—十九游擊隊自己的原則，以城市游擊戰法擊敗了一個馬克思主義的革命
集團。對他們販賣毒品一事——克拉克是深惡痛絕的——他們的另一錯誤是，他們認為
他們可以用同樣的規則去對付另一個更大的敵人，他們還認為他們的新敵人不會以眼還
眼、以牙還牙。變節是公平合理的，克拉克想。他向後仰，坐在座位上小睡了一會兒。
他們一定會懂得的。
在距離哥倫比亞海岸三百英里的地方，美國海軍航空母艦突擊兵號轉向逆風開始飛
行活動。該戰鬥群包括這艘航空母艦、艾吉斯級巡洋艦蓋茨號、一艘飛彈巡洋艦、四艘
飛彈驅逐艦和護衛艦，另有兩艘專用的反潛驅逐艦。海上補給大隊由一艘艦隊油輪沙斯
塔號軍火船和三艘護航艦艇組成，現在正位於離南美大陸約五十英里的洋面上。在距海
岸約五百英里處還有另一個類似的戰鬥群正在返回美國的途中。它曾長時間地部署在印
度洋的「駱駝站」。這支正在返航的艦隊模擬一支迎面駛來的敵艦編隊－－假裝是俄國
人。雖然在這講求公開性的時代已不再有人那樣說。
羅比從航空母艦上層建築高高的控制台看到，第一批起飛的是Ｆ－一四雄貓式戰鬥
機，都裝載著起飛時允許的最大載重量，一架架處在彈射位置上，引擎發出圓形火光。
和往常一樣，這場面看起來令人興奮。就像是一場坦克芭蕾舞，在一批十幾歲的小伙子
們手勢的指引下，那些大型滿載的飛機在四英畝的飛行甲板上來回舞動。這些小伙子身
穿有顏色標誌的骯髒襯衣，一邊來回走動，一邊設法避開噴氣引擎的進氣孔和排氣孔。
對他們來說，這比上下班繁忙時間，在城市街道上橫越馬路還要危險，而且更有刺激性
。身穿紫色襯衣的水兵負責為飛機加油，他們被稱為「葡萄」。身穿紅襯衣的其他小伙
子是軍械人員，被人叫做「軍械兵」。他們正在把漆成藍色的演習武器裝上飛機。發射
演習的實彈射擊要到一天以後才開始。今晚他們將以自己海軍的飛行員為對象練習截擊
戰術。明天晚上空軍的Ｃ—一三○飛機將從巴拿馬起飛，與正在返回的戰鬥群會合，然
後發射一系列的靶標。人人都希望雄貓截擊機能夠用剛剛修好的ＡＩＭ—五四Ｃ鳳凰空
對空飛彈讓他們在空中開花。這不是承包商的檢測。這些靶標將由空軍的士官們控制。
他們的職責就是躲避火力，好像這些靶標與他們是性命攸關的。對他們來說，每成功地
躲開一次火力，就得硬性地處罰沒擊中目標的飛行員買啤酒或其他東西慰勞他們。
羅比觀看了十二架飛機彈射升空，然後走向飛行甲板。他穿上橄欖色的飛行服，拿
起自己的飛行頭盔。他今晚要飛Ｅ—二Ｃ鷹眼式空中預警機，這是比較大型的Ｅ—三Ａ
空中預警機在海軍中的縮小型。從這架飛機上，他將要看到他所制定的新戰術安排是否
比現有的艦隊程序好。在所有的電腦模擬作業中它表現得都比後者好。但是電腦作業畢
竟不是事實。這一點在五角大廈工作的人常常忽略。
鷹眼式飛機機組成員在飛行甲板的入口處迎接他。不一會兒，鷹眼式飛機的器材檢
查員，一位穿棕色襯衣的海軍上士，走來把他帶上飛機。如果沒有人照應，讓飛行人員
自己在飛行甲板上隨意走動，那是非常危險的，因此才有這位二十五歲的，對自己工作
頗為熟悉的年輕嚮導。在艦尾的路上羅比看到一架Ａ—六Ｅ闖入者式攻擊機正在裝載一
顆藍色的炸彈。這顆炸彈已裝上了導引裝置，這樣它就成了一顆鐳射導引的ＧＢＵ—一
五炸彈。他發現這是那位飛行中隊長本人駕駛的飛機。他想那一定是叫做投彈演習的系
統確認試驗的一部分。投真炸彈的機會並不是很多的，因而飛行中隊長們也喜歡自己投
投真炸彈高興高興。羅比想，他們的目標是什麼呢？——也許是一隻木筏——但是他還
有其他東西需要操心。那位飛行上尉一分鐘後在自己的戰鬥機就位。他跟駕駛員說了幾
句話，向駕駛員敬了個漂亮的軍禮，然後就去執行下一個任務去了。羅比坐在雷達艙的
自動彈射座椅上，束緊了皮帶。他又一次覺得不高興了，因為他在飛機上不是駕駛員，
而是乘客。
經過起飛前的正常儀式之後，隨著渦輪風扇引擎的點火，羅比海軍中校感到了震動
。這架鷹眼式飛機開始緩慢地搖搖晃晃地向艦身中部的一個彈射器移動。當它的前輪起
落裝置鉤在彈射器的穿梭架上時，引擎轉動達到了最大速度，駕駛員用通話器告訴機組
人員起飛時間已到。三秒鐘之後，這架格魯曼公司製造的飛機從原地起飛速度一直增加
到一百四十節。它離開艦身時尾部下沉，然後機身恢復水平，接看就開始向兩萬英尺高
度爬升。幾乎就在這一瞬間，飛機後部的雷達操縱員開始做系統檢查。二十分鐘之後這
架鷹眼式飛機到達了距離航艦八十英里的指定位置上空，它的旋轉天線開始啟動，向空
中發送出雷達波，讓演習開始。羅比坐著以便能從雷達熒幕上看到整個「戰鬥」。他的
飛行頭盔與指揮線路接通，這樣在鷹眼式飛機在空中盤旋飛行的同時，他可以看到突擊
兵號的飛行聯隊執行他的計畫的情況。
他們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到戰鬥群。他們的飛機起飛後半小時，羅比看到從航空母艦
上一次彈射出兩架飛機。當然，雷達電腦系統追蹤到這兩架飛機的回波。他們爬升到三
萬英尺，然後相會。他馬上意識到這是空中加油演習。其中一架很快飛回了航空母艦，
另一架則向東南方向飛去。大約就在這時截擊演習開始了。但是每隔幾秒鐘，羅比就看
到剛才那架飛機新的回波，直至它在熒幕上消失——它繼續向南美大陸飛去。
「是的，是的。我會去。」科特茲說：「我還沒有準備好。不過我會去就是啦。」
他掛上了電話，嘴裏咒罵一番，同時伸手去摸自己車子的鑰匙。科特茲連一間被摧毀的
加工廠都還沒有去看過。但是他們卻要求他去向「生產委員會」——老闆是那樣稱呼它
的——做簡報，這簡直可笑。這些傻瓜那麼熱衷於奪取國家政權，以致於已經開始使用
這些官方術語了。他出門的時候嘴裏還詛咒個不停，因為他得開車走那麼遠的路到那個
肥胖而驕橫的神經病人在山上的城堡去。他看了一下表，車程需要兩小時，他到那裏會
遲到的。他沒辦法告訴他們任何東西，因為他沒有時間了解任何情況。他們一定會生氣
。他不得不再一次低聲下氣。他已經對老在這些人面前卑恭屈膝感到厭倦了。他們給他
的錢相當可觀，但是不論多少錢也買不到他的個人自尊心。科特茲在發動車子時提醒自
己，和他們簽合同之前他本應該考慮到這一點。他又咒罵了起來。
最新的裝甲船截獲情報抄錄本的文件號是二○九一，截獲的是一部流動電話向監聽
目標Ｅ打的電話。文本出現在卡特的電腦打印機上。不到半分鐘又來了二○九二號文件
。他把兩份截獲情報抄錄件都交給了他的助手。
「科特茲直接到那裏了？真是六月份過起聖誕節來，稀奇得很。」
「我們怎麼把這個信息傳給克拉克呢？」鮑勃問自己。
助手想了一下說：「我們沒辦法。」
「怎麼沒辦法？」
「我們沒有可以使用的安全通訊傳聲管道，除非我們能用安全的報話方式先接通航
空母艦，由航空母艦接到Ａ－六，再通到克拉克那裏。」
鮑勃也開始咒罵起來。不行，他們不能那麼做。薄弱環節在航空母艦。因為這樣，
他們派到艦上負責處理這一事務的官員就得去找艦長－－也許一開始並不是找他，但是
幾乎可以肯定最後終要找到他那裏——要求獨自一人使用無線電艙，由他親自進行話報
通訊。那樣做即使艦長同意，風險也太大，了解情況的人太多，提出的問題也會很多。
他又咒罵了起來。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也許科特茲會按時到達。天哪！要是他
們能告訴局裏，他們已掌握了這個雜種的下落，那該多好啊！也許有人已經掌握了他的
下落，這可能性不小，雖然從表面上似乎不大可能。也許沒有人掌握他的下落。他對比
爾不太了解，不知他會作出什麼反應。
拉森把富士汽車停在距主要公路一百碼處，已預先選好比較隱蔽的地點。向他們的
隱蔽位置攀登的途中並未遇到什麼困難。他們到達時太陽還沒有西下。從照片上就可以
看出這是個非常理想的地點，正好位在一處山脊的頂端，從那裏可以直接看到四千米處
有座令他們為之驚歎的房子。它的面積有兩萬平方英尺——一百英尺正方、兩層的建築
，沒有地下室，它座落在用籬笆圍成的一個六英畝大的環形區域內。那裏比他們所在的
位置大約低三百英尺。克拉克帶著一個望遠鏡，在光線還不太暗的時候，他注意到了這
棟房子的警衛力量。他數了數，共有二十人，都帶著自動武器。兩枝由數人操作的重機
鎗安放在專門為保衛這所房子而建造在牆上的防禦據點內。是一所漂亮的房子，既具有
新古典主義—西班牙式—現代的風格，又採用高技術建築防禦工事以防止難以駕馭的農
民靠近。還有不可缺少的直升機降落場，上面停著一架嶄新的希科斯基Ｓ—七六直升機
。
「關於那楝房子還有什麼需要我了解的嗎？」克拉克問。
「確實是一座結實的建築，你看得很清楚。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你知道這裏是地震
區。就我個人來說，我喜歡輕質的木柱子和木橫梁，但是他們喜歡水泥結構－－我想是
為了防禦子彈和迫擊砲彈。」
「愈來愈好了。」克拉克評論說。他把手伸進他的背包內，先取出了笨重的三腳架
，迅速而熟練地把它架在一塊堅硬的地上。接著他拿出地面鐳射指示器，把它安裝在三
腳架上並調好瞄準器。最後，他拿出瓦羅公司製的夜間瞄準裝置。當然，地面鐳射指示
器也有相同的性能，但是一旦把它架了起來，他就不願再去移動它了。瓦羅夜間瞄準器
雖然只放大五倍－－克拉克喜歡它的望遠鏡的鏡頭組合體－－但是它體積小、重量輕、
攜帶方便。它能把周邊的光線增強大約五萬倍。這種技術自從在東南亞使用以來已經發
生很大的作用，但是他仍然把它看做一種妖術。拉森負責無線電通訊。他把自己的一整
套東西部準備好。現在再沒有別的事幹了，只有等待。拉森取出一些醃製食品，兩人坐
下吃起來。
「那麼現在你看看，就知道『大腳』是什麼意思了。」一小時之後克拉克咯咯地笑
道。他把夜間瞄準器遞給拉森。
「天哪！只是大人和小孩的區別……」
那是一輛四分之三噸、可換裝四輪驅動的福特貨車。至少它在出廠時是這樣。從那
之後它曾被送進一家經營訂製汽車的商店，在那裏換上了直徑四英尺的輪胎，它的奇怪
程度並不足以稱為「大腳」。因為與在汽車博覽會上的那些奇形怪狀的卡車相比，它簡
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它和那些東西的效果給人們造成的印象是相同的。它非常實用，這
就是它的奇特之處。通向那幢房屋的道路確實需要好好修一修，但是這輛卡車卻如履平
地——保鏢們感覺到路面坑坑窪窪，他們在後面竭力追趕他們老闆的新奇玩意兒。
「我肯定它的每加侖汽油跑不了多遠的路。」車子通過大門的時候拉森說。他把夜
間瞄準器遞還給克拉克。
「他花得起這些錢。」克拉克看著那車子圍繞房子在移動。他們期望的東西太難實
現了，但是仍然發生。這傢伙把車緊靠著房子停下，就停在會議室的窗子外面。也許他
坐在裏面還想能看到自己的新玩意兒。
兩個人從車子上走下來。他們在庭院中——克拉克想不起庭院在西班牙語裏叫什麼
了——受到了主人的歡迎，又是握手、又是擁抱，武裝保鏢站在附近，就像總統的保安
隊那樣緊張。他看得出當他們要保護的人走進屋子之後他們才鬆懈下來，散開去和他們
的同行們混在一塊兒——畢竟卡特爾是個幸福的大家庭，是不是？
不管怎麼說，現在是這個樣子，克拉克心裏想。他看到卡車停放的位置，不可思議
地搖搖頭。
「最後一輛車來了。」拉森指著在碎石路上顛簸向前的車燈說。
這是一輛經過改裝的平治轎車，無疑像坦克一樣裝有防彈裝甲－－就像大使的那輛
車，克拉克想。多麼富有詩意。這位要人同樣受到盛情而隆重的迎接。這時候他看到起
碼有五十名警衛人員。院牆上還有很多人把守，另外還有一些小組不停地在院內來回巡
邏。他覺得奇怪的是牆外沒有警衛。按理說牆外也應該有人警衛，可是他一個也看不到
。這沒有關係。窗外停著那輛卡車的房間裏燈亮了。這一點很重要。
「看來你猜得不錯，小伙子。」
「他們付錢就是讓我幹這個。」拉森指出。「你覺得那輛卡車距離－－」
克拉克已經查對過，他將鐳射束對準房間，也對準了卡車。「距離三米。夠近的了
。」
詹森海軍中校完成了他的飛機的加油工作，他的飛機的燃料計量器指到規定位置，
他就與ＫＡ－六加油機脫鉤。他收回了空中受油探管，降低高度讓加油機飛離這個空域
。這一任務從側面看是再容易不過的。他將操縱桿輕輕向右推，航向一－一－五，在三
萬英尺的高度恢復水平飛行。當時他的敵友識別應答器是關著的。他可以放鬆放鬆，享
受一下飛行的樂趣。他常常這樣做。闖入者式攻擊機駕駛員的座位相當高，以便在投彈
飛行時有良好的視界——他知道在受到攻擊時，這種高座位確實有點太暴露了。在越南
戰爭將結束前，詹森曾執行過幾次任務。他清楚地記得海防上空的一○○毫米高射砲火
，就像是黑色的棉球包著邪惡的紅心。但是今天晚上沒有。他的駕駛座艙就像是空中的
帝王寶座。群星閃爍，下弦月即將升起。世界上一切都是那麼令人愜意。他就是在這種
情況下執行任務。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借助星光，他們在兩百英里的高空可以看見海岸線。闖入者式攻擊機正以不到五百
節的速度巡航。詹森一飛離Ｅ—二Ｃ鷹眼式空中預警機的雷達覆蓋範圍，就立即將操縱
桿向右推，向南直朝厄瓜多爾方向飛去。越過海岸線後，他向左轉沿著安地斯山的山脊
飛行。這時他打開了他的敵我識別應答器。厄瓜多爾和哥倫比亞都沒有防空雷達網。兩
國都不需要這種奢侈浪費。結果，這架闖入者式攻擊機的電子系統監測器上僅僅出現正
常的空中交通管制類型的雷達訊號。這些監測器都非常現代化。雷達技術的一個鮮為人
知的矛盾就是：這些新式的現代化雷達根本不能真正地偵測到戰機，而只能發現雷達收
發器。世界上的每一架民航飛機上都帶有一個小的「黑盒」——這是人們對飛機電子設
備的一般理解——它記載收到的雷達訊號，用自己的訊號給以回答，提供有關飛機識別
及其他有關的信息。這些信息「顯示」在雷達站——多數情況下位於地面機場內——的
雷達熒光幕上供控制人員使用。它比採用偵測「蒙皮回波」的舊式雷達便宜而且可靠。
舊式雷達發現的飛機只是無名的光點，至於飛機的識別、航向、速度等只能靠地面上那
些長年累月不辭辛勞的人們去確定。它在技術史上是一個奇怪的標誌：它表明這一新設
計既前進一步，也後退了一步。
闖入者式攻擊機機很快進入了屬於波哥大附近的埃爾多拉多國際機場的管制區，它
的字母數字代碼一出現在機場雷達的熒光幕上，鐳達操縱員馬上向它呼叫。
「收到了，埃爾多拉多。」詹森海軍中校立即回答。「我是四－三Ｋ，是美洲大陸
貨運六號班機，從基多來，到洛杉磯國際機場去。高度三○○，航向三五○，速度四九
五。完畢。」
雷達操縱員根據他的雷達資料查對之後，用英語－－英語是國際航空通用語言——
回答：「四—三Ｋ，收到了。據了解在你的空域無其他飛機來往。氣象：高度及能見度
無限，保持航向和高度。完畢。」「收到了。謝謝你，晚安，先生。」詹森關掉無線電
，通過機內通話系統對他的轟炸領航員說：「簡單得很，對吧？開始幹吧！」
在駕駛員座位後方稍低一點的右邊座位上，詹森海軍中校啟動了掛在機身中軸線硬
點的目標辨識與攻擊多重感測器之後，打開了自己的無線電。
在預定的行動時間前十五分鐘，拉森拿起他的蜂窩式流動電話，撥了適當的號碼。
「請找一下瓦格納先生。」
「等一下。」一個聲音答道。拉森弄不清這個人是誰。
「我是瓦格納。」過了一會兒，另一個聲音回答。「你是誰？」
拉森從一個紙煙盒上撕下玻璃紙，把它揉皺蓋在電話上，然後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話
，最後他說：「我聽不見你講話，瓦格納。過幾分鐘我再給你通話。」拉森按了斷話鍵
。
「按得好。」克拉克贊同地說。「是瓦格納？」
「他爸爸以前是德國黨衛隊的上士——曾在索比堡納粹滅絕營幹過——四六年到這
兒來，娶了一個本地女子，開始做走私買賣，還沒有人抓到他前，他就死了。這是布里
丁說的。」拉森說。「瓦格納是個真正的混蛋，喜歡把他的那些女人打得遍體鱗傷。他
的同夥們並不太喜歡他，但是他對自己所幹的這一行卻十分精通。」
「天哪！」克拉克說。五分鐘後無線電通話器又響了起來。
「ＢＷ，我是ＺＸ。請回話。」
「ＺＸ，我是ＢＷ。你的訊號很清楚。完畢。」拉森立即回答。他的無線電通話器
是前進空中控制員使用的那種加密超高頻型。
「報告情況，完畢。」「我們已到達位置。一切準備就緒。我重複一遍，一切準備
就緒。」
「了解，收到了，我們一切準備就緒。停止通話十分鐘。開始放音樂。」
拉森轉向克拉克說：「把指示器打開。」
地面鐳射指示器早已開始啟動。克拉克把旋鈕從備用狀態扭到使用狀態。地面鐳射
指示器是為了士兵在戰場上使用而設計的，它通過一組堅固的透鏡，發射出肉眼看不見
的聚集紅外線鐳射光束。校靶使用的是一個紅外線感測器。它能告訴操作人員，他瞄準
的是什麼地方——它基本上是個瞄準器。「大腳」的載重部位上面有一個玻璃纖維貨箱
。克拉克將瞄準器的十字線對準「大腳」的一個車窗，一點一點地轉動三腳架的微調旋
鈕。鐳射光點終於按預想的那樣出現了。但是他又重新考慮了一下，覺得要充分利用他
們所在的位置稍高於目標這個有利條件。因而將瞄準點定在車頂的中央。最後他打開磁
帶直接與地面鐳射指示器相連接的攝錄機。華盛頓的大頭頭們想要一鳴驚人了。
「好。」他平靜地說：「目標照亮了。」
「正在奏樂，音響效果不錯。」拉森對著無線電說。
科特茲正在開車上山。他已經過了一處安全哨卡，在那裏負責檢查的兩個人正在喝
啤酒，他覺得很厭惡。這條道路和他的家鄉古巴的道路差不多，車子只能開得很慢。當
然，他們還會指責他遲到。
詹森聽到了回答。他認為這次飛行太容易了。飛機在三萬英尺高度飛行，不僅夜空
晴朗，而且沒有高射砲火或飛彈的威脅。即使承包商的效能鑒定試驗也沒有這樣容易。
「我看到了。」轟炸領航員從望遠鏡中看見了目標。在晴朗的夜晚，在三萬英尺的
高空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尤其是透過價值幾百萬元的器材來看更是如此。在闖入者式
攻擊機機身下面的目標辨識與攻擊多重感測器注意到了遠在六十英里之外的那個鐳射光
點。當然這是一道調制光束，這個感測器熟悉地面鐳射指示器發出的訊號。這時他已準
確地識別了目標。
「ＺＸ證實音樂的音響效果良好。」詹森透過無線電通話器說。「開始下一步行動
。」
在機內左側的武器位置，炸彈的自動尋標器已經啟動。它立即捕捉到那個鐳射光點
。在機內，一部電腦在跟蹤飛機的位置、高度、航向和速度。轟炸領航員編製出目標位
置的程序，精確度定為二百英尺。他當然還可以調得更近一些，但是無此必要。投彈動
作完全是自動的。而且在這樣的高度炸彈要投進的鐳射「籃」有方圓幾英里。電腦記住
所有這些事實後，確定最佳投彈方案，把炸彈正好投到「籃」內的最佳部位。
克拉克這時兩眼緊盯著地面鐳射指示器。他用肘支撐著身子，除了眉與其鏡片的橡
皮護圈接觸之外，身體的其他部分一點也沒有碰到這件器材。
「隨時可以投彈了。」轟炸領航員說。
詹森讓闖入者式攻擊機保持平直，一直按機上各電腦指示的航向前進。現在整個行
動已經到了不是由人手控制的階段。彈射式掛彈架收到了電腦的訊號，引發了幾個散彈
槍子彈的藥筒——就是用的這種藥筒——使「投射活塞」下的彈殼上側的小鋼片向下移
。炸彈便乾淨俐落地脫離了飛機。
飛機失去了一千磅重的負載後，稍微向上顛簸了一下。
「脫離了，脫離了。」詹森報告說。
終於到了。科特茲看到了圍牆。他的車子仍然在碎石路上搖搖晃晃地前進。如果他
要常來這裏的話，他得買一輛吉普車。他很快就要開進大門了。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
圍牆內的道路鋪得還是不錯的。他想，也許用的是修直升機降落場剩下的材料。
「正在行進中。」拉森告訴克拉克。
炸彈以五百節的速度飛向目標。炸彈一旦離開飛機，地心吸力就開始起作用，使它
成拋物線形飛向地面，在稀薄的空氣中，其速度實際上有一點增加。尋標器微微地調節
方向，以校正風流偏差。尋標器是玻璃纖維製的，看起來像個圓頭的子彈，上面裝有幾
個小翅膀。當它所追蹤的鐳射光點離開了它的視界中心時，整個尋標器就會自己移動，
它的塑膠尾翼片就會轉動，使光點回到視界中心位置。它的下降高度為兩萬二千英尺。
它的導引裝置中的微積體電路電腦會確保準確地擊中目標。它有足夠的時間校正偏差。
克拉克並不確切地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從他要求空中攻擊之後，已經過了好
長時間了。他已經忘記了某些細節——在不得不要求空中支援的情況下，一般沒有時間
注意細小問題。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會有呼呼聲——在他戰爭經歷中，他從來記不住這種
事。他兩眼一直盯著目標，仍然非常小心，一點也不敢碰鐳射指示器，以免把事情弄糟
了。他看見有幾個人站在卡車附近。其中一人點燃一枝煙，有幾個人似乎在談論什麼事
情。總之，他似乎覺得這段時間特別長。目標被擊中的時候，一點預兆都沒有。沒有呼
呼聲，什麼都沒有。
科特茲覺得車子上了鋪過的堅硬路面時，前輪向上顛了一下。
ＧＢＵ—一五鐳射導引炸彈的「保證」精確率為三米之內，但那是在作戰條件下，
而這次對這件武器的檢驗則容易得多。它落到距目標幾英寸的地方，擊中了卡車的頂部
。和第一次試投不同，它這次用的是碰炸引信。它有兩個起爆管，一個在炸彈頭部，一
個在尾部。尋標器碰撞卡車上貨箱的玻璃纖維頂部後，它們在一微秒之內由電腦的一個
微積體引爆。它除了電子引爆裝置外，還有機械引爆裝置。其實這兩個機械裝置是多餘
的。起爆開始之後，炸彈又下降了三十英寸。炸彈還沒有完全穿透貨箱蓋，炸藥就由兩
個起爆管引爆了。剛才似乎比較慢的過程現在突然加快了。炸彈的炸藥是奧克托炸藥。
這是一種非常昂貴的炸藥，可以用來引發核武器，起爆速度為每秒八千多米。易燃的彈
殼在瞬間就會化為烏有。爆炸產生的氣浪不斷撞擊卡車車身、把它炸得粉碎，碎片四處
亂飛——就是不向上飛——緊接著就是猛烈的衝擊波。在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內碎片
和衝擊波猛烈撞擊房子的水泥牆。其結果是可想而知的。牆崩裂成數不清的碎片，像子
彈一樣疾馳。衝擊波的餘波猛烈衝擊房子的其他部分。對這樣的事件，人的神經系統根
本來不及作出反應。在會議室裏的人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已經死到臨頭。
地面鐳射指示器上的微光感測器中變成一片白色（稍帶點綠）。克拉克本能地稍向
後退，眼睛離開目鏡。他看到目標區域更白的一片閃光，他們離那裏距離太遠，不能馬
上聽到聲音。通常人們並不能看到聲音，但是大型炸彈爆炸時可以看到。衝擊波造成的
壓縮空氣，以卡車原來所在的位置為圓心，迅速形成一道陰森可怕的白牆，以每秒鐘一
千多英尺的速度向外擴展。大約二十分鐘後，克拉克和拉森聽見了爆炸聲。當然，這時
候會議室裏的人早已全部嗚呼哀哉了。衝擊波的嘎吱聲聽起來就像那些死人的冤魂在怒
號一般。
「我的天哪！」拉森說。他簡直嚇得目瞪口呆。
「我想你在那裏用的炸藥夠多的，老弟？」克拉克問。所能做的就是不哈哈大笑。
真是幹得漂亮極了。他消滅了眼前的敵人，可是他並未從中得到樂趣。但是目標的性質
與攻擊的方法結合起來，使這次事件很像是個令人稱讚的玩笑。婊子養的！過了一會兒
他清醒過來。他的「玩笑」剛才結束了二十幾個人的性命。其中只有四人是名單上的目
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再也不想笑了。他是個職業殺手，不是個精神變態者。
科特茲離剛才爆炸地點還不到兩百米。由於他所在的地點較低，結果倒是救了他的
命。多數碎片都從他的頭頂上方很高的地方飛了過去。爆炸氣浪非常厲害，把他車子上
的擋風玻璃往後掀起，撞到了他的臉上，雖然破裂了，但未粉碎。因為它是由兩塊安全
玻璃中間裝填著的聚合物黏合在一起的。他的車子被掀了個底朝天。甚至在他的腦海中
還未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前，他已經從車子裏爬了出來。整整過了六秒鐘，他才
意識到這是「爆炸」。對此事他的反應比那些警衛人員快很多。多數警衛已經死亡。他
經過考慮的第一個行動是掏出手鎗向房子跑去。
那所房子已經不復存在。他的耳朵已經被震得聽不見受傷者們的嚎叫聲。幾名警衛
盲目地端著鎗來回亂跑——究竟要幹什麼，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從這個巨大庭院內較遠
的角落跑過來的那些警衛受到的影響最小。房屋本身吸收了絕大部分的爆炸氣浪，威脅
他們的只是那些四處飛舞的碎片。這些碎片造成的傷害是致命的。
「ＢＷ，我是ＺＸ，要求ＢＤＡ。完畢。」ＢＤＡ是轟炸效果判定。拉森最後一次
按下無線電通話器。
「我估計徑向偏差概率為零。我重複一遍，零。高速完全爆炸，成績十四點零。完
畢。」
「了解。通話完畢。」詹森關掉了無線電。他對著對講機說：「記得我還是海軍上
尉的時候，我在甘迺迪號做一次巡迴醫療飛行。我們這些軍官們都害怕到某些地方去，
因為那裏士兵們他娘的在吸毒品。」
「是啊。」轟炸領航員答道。「該死的毒品。別擔心，隊長。我不會感到內疚的。
是啊。白宮都說沒有問題，那就確實沒有問題了。」
「是的！」詹森又不講話了。他要按現有的方位繼續前進，一直到飛出埃爾多拉多
雷達覆蓋範圍，然後向西南飛往突擊兵號。這真是個美妙的夜晚。他不知道防空演習現
在進行得如何。
科特茲幾乎沒有經歷過爆炸之類的事件，對這類事的變化莫測知之甚少。比如說，
房子前面的噴水池仍然在噴水。通向房屋的電線埋在地下，因而未受損壞。室內的電源
斷路器也沒有完全破壞。他低下頭把臉伸入水中洗了洗。當他重新站直的時候，他感到
幾乎恢復了正常。只是頭還痛。
爆炸發生時圍牆內曾有十幾輛車子，其中半數已被炸得粉碎，它們的汽油桶也起火
燃燒，一堆堆的大火把該地區照得通紅。貝羅斯的那架新直升機成了一堆殘骸，被甩到
圍牆旁邊。還有人在東奔西竄。科特茲冷靜地站在那裏思索起來。
他記得曾見過一輛卡車，輪子很大，就停靠在……他向那邊走去。雖然房屋四周整
個三公頃的範圍內到處是殘骸破片，他到了這地方的時候，發現這裏倒是挺乾淨的。這
時他看到了彈坑，足足有兩米深，六米寬。
汽車炸彈。
一顆大炸彈。也許有一千千克重，他想。他一邊思索一邊把目光移向別處。
「我想那就是我們真正需要看到的東西。」克拉克說。他朝地面鐳射指示器的目鏡
中再看了一次，然後把機器關掉。重新把它收起來只用了不到三分鐘時間。
「你認為那個人是誰？」拉森一邊背起背包，一邊問道。他把夜間瞄準器交給了克
拉克。
「一定是開ＢＭＷ汽車來遲的那個人。他會不會是個重要人物？」
「不知道，也許下一次他就逃不過了。」
「對。」克拉克領路下山。
當然是美國人幹的。無疑是中央情報局所為。一定是他們花錢叫人把一噸炸藥放在
那個奇形怪狀的卡車的後面。科特茲對這一招十分欽佩。那是南德斯的卡車——他曾聽
說過這輛車，但從未見過。他想，現在我永遠不會再見到它了。南德斯喜愛這輛新卡車
，把它緊停在窗戶的外面。肯定是這樣。美國人真幸運。那麼，他們又是怎麼做的呢？
他們當然不會親自做這件事。他們一定是安排了什麼人……誰呢？某個人——不，不止
一個人，起碼四、五個Ｍ—十九游擊隊或法爾克游擊隊的人。是的。這樣能夠解釋得通
。可能是間接幹的嗎？由古巴人或ＫＧＢ來安排。在東西方關係有那麼多變化的情況下
，中央情報局有可能獲得這樣的合作嗎？科特茲覺得不大像，但是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性。像卡特爾那樣直接攻擊政府高級官員的行動最不得人心。
炸彈投到這裏是不是偶然事故？難道美國人知道要開這次會議？
原先的城堡現在已是一片瓦礫，瓦礫堆中傳出了人聲。保安人員到處查看。科特茲
也和他們一起查看起來。貝羅斯的全家曾經在這裏，除了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以外，還
有八個或者更多的服侍他們的人。他待這些人也許像農奴一樣，科特茲想。卡特爾的頭
頭們都是這樣幹的，也許特別得罪了其中的哪一位——也許曾追求他的女兒。他們個個
如此。這是領主們的權利。這是法國人的說法，但是這些頭頭們都懂。一群大笨蛋，科
特茲自言自語說。難道就沒有反常現象？
有的警衛人員正在從瓦礫堆中往外爬。那裏居然還有人活著！科特茲的聽覺漸漸恢
復了。他聽到有個可憐蟲的尖叫聲。他不知道數一數會發現有多少屍體。也許。是的。
他轉身走到他那已經車底朝天的ＢＭＷ汽車旁。車的油箱蓋正在往外漏油。科特茲從車
內取出了蜂窩式流動電話。他向前走了二十多米，然後掛了一個電話。
「老闆，我是科特茲。這裏發生了爆炸。」
鮑勃心想，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通知他們這次任務圓滿完成的竟然是另一份裝甲船
截獲情報抄錄本。國家安全局的人員報告說，最好的消息是他們錄了科特茲的聲波紋。
這就增加找到他的可能性。這位外勤副局長認為在他的客人今天第二次來訪時，總算有
了點成績吧。
「我們沒炸到科特茲。」他告訴卡特將軍。「可是我們炸死了詹德羅、南德斯、瓦
格納和貝羅斯，還有一些『附帶損傷』。」
「什麼意思？」
鮑勃又一次看著那棟房子的衛星照片。他得要一張爆炸後拍攝的衛星照片，以便判
斷那棟房子的損壞情況。「我是說當時還有一些警衛人員在附近，我們可能炸死了一批
。不幸的是，貝羅斯的家眷也在那裏——他的妻子、兩個小孩子，還有一些傭人。」
坐在椅子上的卡特突然厲聲地說：「你以前沒有告訴過我任何與此有關的情況。這
本來應該是一次外科手術式的打擊。」
鮑勃抬起頭眼睛看著上方，心中頗為不快。「好了，得了吧，卡特！你究竟想要什
麼？你現在還是海軍軍官，對吧？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附近總會有局外人的。不要忘
記，我們用的是炸彈。不管這些『專家』們怎麼說，你總不能用炸彈來做手術吧！不要
生氣啦！」鮑勃並沒有因為這些額外的死亡而覺得高興。但是這是他履行職責時的代價
——卡特爾的成員們也會懂得這一點的。
「可是我告訴過總統——」
「總統告訴過我，我有『狩豬許可證』，不限數量。別忘了，這是我管的事。」
「原先說的不是這樣幹法！要是報界了解了真相怎麼辦？這是殘酷的謀殺！」
「要是從除掉毒梟以及他們的打手的角度看呢？還是謀殺，是嗎？如果總統沒有說
過要明刀明鎗地幹，那還可以說是謀殺。你說過這是一場戰爭。總統要我們把它當一場
戰爭來打。好吧！我們就這麼幹了。附近有局外人，我感到遺憾。可是，討厭得很！總
會有局外人的。如果有辦法既能把這些壞蛋通通幹掉，又不致傷害無辜的人，我們當然
會採用——可是沒有這種辦法。」鮑勃說出這番話，並非因為他聽了卡特的話後感到驚
訝。他覺得卡特也是個職業軍官，殺人是他職業的一部分。當然，卡特的生涯中大多時
間是在五角大廈的辦公桌前度過的——也許從他學會刮鬍子之後，就沒有見過多少流血
。一隻藏在虎皮裏的小貓。不。鮑勃自我更正道。只不過是一隻小貓而已。當了三十年
的兵，竟然會忘記用真正的武器殺人，其準確性遠沒有電影上那麼高。還是一個職業軍
官呢！他竟然為總統在國家安全問題上充當顧問。真是妙不可言啊！
「我跟你說吧，將軍。你如果不告訴報界，我也不會說。這是截聽情報抄錄本。科
特茲說是汽車炸彈。克拉克必定是按照我們希望的那樣做。」
「但是當地警察要是調查，怎麼辦呢？」
「首先我們不知道會不會允許當地警察到那裏去。其次，你怎麼想到他們會那麼聰
明，能弄清是什麼原因？我用盡心機才想出這種辦法，使它看起來像是汽車炸彈，看樣
子科特茲上當了。第三，你怎麼會想到當地警察會以何種方式迅速地處理此事呢？」
「可是新聞媒體呢？」
「你腦子裏老是擔心新聞媒體。是你告訴我們對付這些人要放手大膽地幹。現在你
改變態度了。要變已經遲了。」鮑勃不耐煩地說。這是他主管外勤部門以來做得最精彩
的一件事。可是提出這個主意的人現在卻嚇得屁滾尿流了。
卡特並未十分注意聽鮑勃的責罵，因此他也沒有生氣。他曾向總統保證要用外科手
術方式摘除掉殺害胡克博及其他人的那些傢伙。他並未說會「有無辜者」死亡。更重要
的是，牧馬人也沒有那樣說過。
查維斯的位置在南方很遠的地方，所以沒有聽到爆炸聲。小分隊正在監視另一間加
工廠。顯然，這些場所是先後建起來的。他觀察時發現兩個人正在幾個帶鎗的人的監視
下安裝一個攜帶式浴缸。他還聽見其他正在上山的人的咕噥聲和抱怨聲。他看見走來了
四位農民，他們的背包裹裝著一罐罐的酸。另有兩名帶鎗的人跟在他們後面。
查維斯心想，也許消息還沒有傳出去。他一直以為小分隊那天夜裏的行動，一定會
使人們不敢再用這種方式來補貼收入。他並未想到這些人必須冒這種風險，因為他們要
養家糊口。
十分鐘後，第三批六個人運來了古柯葉，後面又跟著五個帶武器的人。勞工們都帶
著摺疊式帆布桶。他們去附近小溪取水。衛兵頭頭命令其中兩人進入森林放哨，也就是
在這裏出了問題。其中一人一直向突擊組的方向走去，突擊組就在五十米以外。
「哦哦！」維加悄聲說道。
查維斯在報話機的按鍵上按了四個長音。這是危險信號。
上尉用兩長音作回答，意思是他看見了。然後又是三聲長音，意思是做好準備。大
熊架起機鎗，打開了保險。但願他們能悄悄地把他幹掉，查維斯心想。
拎桶子的人剛剛往回走，這時聽到了左側有一聲尖叫。他後面帶鎗的人立即作出了
反應。同時維加開始射擊。
突然從另一方向打來的子彈把那些警衛人員弄糊塗了。但是他們做出了帶自動武器
的人受到突然襲擊時必然會作出的反應——他們開始向四面八方射擊。
「媽的！」英格咆哮起來，他向目標發射了鎗榴彈。鎗榴彈落在罐子中間開花，一
陣硫酸雨劈頭蓋臉撒了那些人一身。曳光彈咻咻地滿天飛，有些人應聲倒下。一切都是
那麼混亂，發生得那麼突然，士兵們根本沒去弄清事態的變化。幾秒鐘後射擊就停下來
了。能看見的人都倒下了。突擊組馬上跑了出去，查維斯跑出去，加入他們的行列。他
數了一下屍體，發現少了三個人。
「格拉、查維斯，找找他們。」拉米雷茲上尉命令道。他不必說打死他們！
但是他們沒有找到。格拉碰巧碰上一人，便當場將其擊斃。查維斯一無所獲，既未
看到，也未聽到任何東西。他看到了那條小溪，還發現一只桶子，距目標大約有三百米
遠。如果射擊開始時，他們就在那裏，那意味著在他們生長的地方，他們還佔有先跑四
、五分鐘的便宜。兩位士兵花了半個多小時跑跑停停、看看聽聽，還是沒有找到。那兩
個人無疑是逃之夭夭了。
當他們回到目標地點時，他們得知這是個好消息。他們自己犧牲了一人，名叫羅查
，是一名步鎗手。一名警衛的子彈正好打中他的胸部，他當場死亡。小分隊悄然無聲。
羅比非常生氣，因為侵略者打敗了他。突擊兵號的戰鬥機沒有弄好。一個中隊把航
向弄錯了，使他的戰術計畫完全失敗了。本來是巧妙布設的陷阱卻變成了暢通無阻的大
道。「俄國人」趁機進入，而且到達了可以向航空母艦發射飛彈的地方。這一點即使沒
有完全出乎預料，也實在太令人尷尬了。制定出新的計畫是要花時間的。也許他要重新
考慮他的某些安排，羅比提醒自己。不能因為在電腦上進行模擬作業就認為計畫是完美
的。他繼續看著雷達的熒光幕，試圖回想各種隊形以及每種隊形是怎樣動作的。在他觀
看的時候熒光幕上出現了一個尖頭訊號，向南朝航空母艦飛來。當這架鷹眼式飛機準備
著陸時，他想知道這個人是誰。
這架鷹眼式飛機對準三號阻攔索做了個漂亮的著陸動作，然後向前滑行，替下一架
飛機騰出甲板。羅比走下飛機時，正好趕上看下一架飛機著陸。這是一架闖入者式攻擊
機，正是他幾小時前上鷹眼式飛機時看到的那一架。他注意到這是那位中隊長的飛機，
也就是向海灘飛去的那架飛機。但這並不重要。羅比海軍中校馬上到艦載機大隊的辦公
室去參加對飛行的講評。
詹森海軍中校也滑行離開著陸區。闖入者式攻擊機向前進入停機位置時，收回兩翼
以減少在甲板上佔據的空間。他和他的轟炸領航員下了飛機時，他們的飛機器材檢查員
已經在那裏等候他們。他已經從機頭儀表艙中取出了錄影帶。他把錄影帶交作隊長——
人們把飛行中隊長稱作隊長——然後再帶他們到航艦的上部去休息。「技術代表」在那
裏迎接他們。詹森把錄影帶交給了他。
「技術代表」把磁帶盒帶回自己的艙內。在那裏他把它放進一個金屬盒子內，並且
上了鎖。接著他用彩色膠帶把它密封起來，在兩面都貼上最高機密標籤，然後再把它放
入一個貨運箱，他把這貨運箱送到○—三層的一個艙內。有一架航艦班機三十分鐘後就
要起飛。這個箱子將放在信差袋內，由這架飛機送往巴拿馬，然後交給一名中央情報局
駐當地的外勤人員，再由他送往安德魯空軍基地，以便最後送往中央情報局總部。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第十九章 附帶結果
情報機關對他們能把情報從甲地迅速地送往乙地、丙地、丁地等等感到自豪。他們
尤其善於獲得特別敏感的情報或者只能用隱蔽手段獲得情報資料。但是就那些全世界都
能夠看得到的資料而言，他們一般總是落在新聞媒體的後面。所以美國情報界——也許
還有許多其他人——都為透納的有線電視新聞網的工作效率所傾倒。
所以傑克看到有關麥德林以南爆炸的第一份資料上註明，資料來源是有線電視新聞
網和其他新聞機構時，他一點也不覺得驚奇。在蒙斯，現在是吃早餐時間。他的辦公地
點位於北大西洋公約組織駐地的美國要人區，他們可以收看有線電視網的衛星轉播。他
還沒有喝完第一杯咖啡就打開了電視機，看到一組鏡頭，顯然是一架直升機用微光電視
設備拍下來的。下面的字幕是：哥倫比亞，麥德林。
「天哪！」傑克把杯子放下，低聲說道。直升機飛得離目標並不很近，也許害怕受
到地面上走來走去的人們的射擊。不過這種鏡頭也不需要太清楚了。原來一幢漂亮的房
子現在已變成一堆破磚碎瓦，旁邊的地上就是一個大洞。地上的殘破景象是毫無疑問的
。現場記者的弦外之音還沒有說出汽車炸彈這幾個字之前，傑克已經說出來了。傑克肯
定，這意味著中央情報局沒有牽涉進去。美國人是不搞汽車炸彈的。美國人相信經過瞄
準打出去的鎗彈。精確的火力是美國人的一大發明。
經過一番沉思之後，他的感覺改變了。首先，這時候中央情報局應該已經在監視卡
特爾的領導人物，而監視又是中央情報局的拿手好戲。第二，如果正在監視，他現在應
該是從中央情報局的管道聽到有關這次爆炸的情況，而不應該是一份抄錄的新聞稿。真
是難以估計的事。
查斯頓爵士是怎麼說的？我們的反應會是恰當的。那又意味著什麼呢？過去十年裏
情報戰變得文明了。在五十年代顛覆政府曾經是執行國策的標準做法。在廣泛使用外交
力量的各種複雜方式的同時，暗殺只是偶爾使用的後備手段。由於豬灣失敗，以及越南
戰爭——那畢竟是一場戰爭，戰爭無非是暴力行為——新聞界對某些行動的不利報導，
中央情報局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停止使用這一手段。這雖然奇怪，但卻是真的。甚至ＫＧ
Ｂ也很少再捲入「濕的工作」——這是蘇聯人從三十年代起使用的名詞，表明血使人的
手變濕——相反地，他們讓代理人去幹這種事，如保加利亞人去幹，或更經常地是讓恐
怖集團去幹，這些集團幹這些非法行動為的是換取蘇聯的武器援助，或幫助他們訓練。
值得注意的是，這類事也逐漸減少。奇怪的是，傑克竟認為這類積極行動偶爾還是必要
的——而且有可能變得更加必要，因為世界現在對公開的戰爭開始感到厭惡，從而轉向
由國家支持的半隱蔽恐怖活動的較量和低強度衝突。對於使用常規武裝部隊進行更有組
織的、破壞性更大的暴力形式而言，「特殊作戰」部隊是個真正的半文明替代手段。如
果戰爭是以工業化的規模進行得到批准的謀殺，那麼以更集中的方式更有選擇地使用暴
力，不是更人道嗎？
這是一個倫理問題，不必在吃早餐的時候沉思。
但是到了這個程度，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呢？傑克問自己。法律、倫理和宗教都認
為，士兵在戰爭中殺人不是犯罪。這完全是用沒有證明的假設來回答下面的問題：什麼
是戰爭？早一代以前，這個問題是很容易回答的。民族國家集合起自己的陸海軍，派他
們為某些討厭的問題去打仗——事後往往會發現曾經可以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而
在道義上是能夠接受的。不過戰爭本身在改變，難道不是這樣嗎？誰決定什麼是戰爭呢
？是民族國家。那麼一個民族國家能不能確定什麼是它的至關重要的利益，然後依此採
取行動呢？恐怖主義是怎麼進入這一方程式的呢？幾年前，當傑克自己就是別人暗殺目
標的時候，他曾認為恐怖主義可以被看作是現代形式的海盜行為。執行恐怖活動的那些
人一直被看做是人類的公敵。所以從歷史角度看，有一種非完全戰爭狀態，在此種情況
下可以直接使用軍隊。
那麼國際毒品走私犯又處於什麼位置上呢？他們是民事犯，並且按民事犯處理？如
果這些毒品犯為了他們的商業利益能夠顛覆一個國家，那該怎麼辦呢？是否那個國家就
變成人類的公敵，就像舊時的北非海盜那樣？
「真該死！」傑克說。他不知道法律是怎樣規定的。他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歷史學
家，但是他的學位幫不了多少忙。從前唯一的一次毒品買賣是由一個強大的民族國家進
行的，它打了一場「真正的」戰爭，強行把鴉片賣給一個雖然其政府堅決反對吸毒的民
族，但是後者在這場戰爭中打輸了，因此也失去了保衛其人民不受非法毒品之害的權利
。
這是個令人不快的先例，對吧？
傑克所受的教育迫使他要尋找正當的理由。他相信正確與錯誤的確是互不相關而且
可以識別的價值，但是法律條文上並非總是可以找到現成的答案。他有時不得不從其他
管道尋找答案。作為一個父親，他討厭犯罪分子。誰能擔保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不會經
不起誘惑而吸毒？他不是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孩子嗎？作為他的國家情報界的代表，他能
不能把自己的保護義務擴大到全國的孩子們？要是敵人直接向他的國家挑戰怎麼辦？那
會不會改變各種規定？對恐怖主義，他已找出答案：如果你以那樣的方式向一個民族國
家挑戰，你就得冒一場巨大的危險。民族國家，比如美國，具有人們無法理解的能力。
他們有一批穿軍裝的人。這些人不幹別的，只是練習殺死其他人的藝術。他們有能力使
用從事這一藝術所需要的可怕的工具。從把一顆子彈從一千多碼之外送入一個人的胸部
，到使一枚兩千磅的鐳射導引炸彈不偏不斜地穿過窗戶飛進某人的睡房……簡直無所不
能。
「真見鬼！」
有人敲門，傑克看到查斯頓爵士的一位助手站在那裏。他交給他一封信就走了。
你回國後，請務必告訴鮑勃，事情幹得很好。查斯頓。
傑克把信摺好放進信封，然後把它放進口袋裏。他當然是對的。傑克對此毫不懷疑
。現在他得要確定那樣做是不是對的。他很快就認識到，要是這種錯或對的問題已經由
別人確定了，再讓他事後評論一番當然容易得多。
他們當然必須轉移陣地。拉米雷茲給每人都找了事做。要做的事情愈多，能想的事
情就愈少。他們必須清除能看出他們到過這裏的一切痕跡，他們還得埋葬羅查。到時候
，如果有這樣的機會，他的家庭——假如他有家——會收到一個密封的金屬棺材，裏面
裝著一百五十磅的裝填物，就像是他的屍體在裏面一樣。查維斯和維加的任務是挖草穴
。他們按常規挖了六英尺深，想到要把他們的一位戰友留在這裏，心裏很不是滋味。他
們希望以後能有人來把這位戰友運走。但是他們想大概不會有人這樣做的。雖然兩人都
是來自和平時期的軍隊，但他們對死亡毫不生疏。查維斯想起了在韓國的那兩個小伙子
，以及在訓練意外、直升機失事和其他事故中死亡的其他人。當兵本身就意味著危險。
即使在不打仗的情況下也是如此。所以他們設法按照意外死亡來使它顯得合情合理。可
是羅查並非死於意外。他是在履行職責過程中犧牲的。他是響應國家的召喚自願服役的
。他為自己穿著軍服而自豪。他知道有什麼樣的危險，能勇敢面對自己的命運。現在他
卻被埋葬在異國他鄉。
查維斯知道，如果他認為這類事情永遠不會發生，那是荒謬的。他之所以感到吃驚
，是因為像小分隊裏的其他成員一樣，羅查是真正的職業軍人。他機敏、堅強、精通自
己的武器，在樹叢中能保持安靜。他是一個熱情而嚴肅的戰士，真正喜歡追蹤毒品犯—
—至於為什麼喜歡，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真怪，這倒是起了些作用。羅查是在執行任
務過程中犧牲的。查維斯覺得這一評價，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篇相當好的墓誌銘。墓穴
挖好之後，他們盡可能輕輕地將屍體緩緩放下去。拉米雷茲上尉講了幾句話，坑也大部
分填上了。和往常一樣，奧利韋羅撒了一些催淚氣體粉以防止動物挖土。接著把草皮放
在上面以消除痕跡。但是，拉米雷茲特別記下了這一地點，為的是今後可能會有人回來
找他。然後他們就撤離了。
他們不停地走，天明時到達距羅查現在單獨守衛的地點五英里遠的備用巡邏基地。
在那裏拉米雷茲計畫讓他的士兵們休息一下，然後再盡快帶領他們執行下一次任務。最
好是讓他們有事好做，而不是讓他們過多地思考。課本上就是這麼說的。
一艘航空母艦差不多就是一個小社會。它是六千多人的家，有自己的醫院和購物中
心，基督教堂和猶太教教堂，警察和放映電影的俱樂部，它甚至有自己的報紙和電視網
。士兵們的工作時間很長。他們下班後得到的服務也並不過分——說得更明白一點，海
軍發現水兵們得到這些服務之後，工作得起勁得多。
羅比起床後像往常一樣淋浴，然後至軍官集會室喝咖啡。今天他要和艦長共進早餐
，因此他希望在早餐之前能保持頭腦清醒。在角落裏的一個支架上放著一部電視機，軍
官在那裏看電視，就像在家裏一樣，也是為了保持頭腦清醒。大多數美國人每天的第一
件事就是看電視新聞。在這裏播音員拿不到每年五十萬元的薪金。他也不需要化妝。但
是他的台詞必須自己寫。
「昨晚大約九點鐘——我們突擊兵號稱為二十一點——貝羅斯的家裏發生了爆炸。
貝羅斯先生是麥德林卡特爾的一位要人。似乎是他的一位朋友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友好。
新聞報道說，一顆汽車炸彈徹底炸毀了他在山頂上的豪華住宅，室內所有的人都被炸死
。」
「在國內，第一個夏季政治年會下周在芝加哥正式開場。福勒州長在他的黨提名的
總統候選人中雖然票數領先，但是仍然差一百票才能達到大多數。今天他將會見的代表
來自……」
羅比轉過身向四面看看。在離他三十英尺的地方，詹森海軍中校指著電視機得意地
看著他的一位同事一直笑，而那位同事也端著茶杯微微一笑，沒有講話。
羅比腦子裏突然產生了靈感。
一次投彈演習。
一位不願多談話的技術代表。
一架闖入者式攻擊機沿一—一—五方位向海灘飛去，然後轉向厄瓜多爾。最後從二
—○—五方位回到突擊兵號。那邊一定是——可能是——哥倫比亞上空。
一篇關於汽車炸彈的報導。
一枚有可燃外殼的炸彈，不，是一枚有可燃外殼的鐳射導引炸彈，羅比海軍中校糾
正自己。
真是，婊子養的……他感到可笑的地方不止這一點。打死一名毒品犯並不使他在良
心上覺得有什麼過不去。見鬼，他覺得奇怪，他們為什麼不僅僅把來回運送毒品的班機
打下來算了。政治家所有那些關於威脅國家安全和有人對美國從事化學戰的不負責任的
信口開河——哼，都是胡扯，他想。為什麼不舉行一次明刀明鎗的射擊演習呢？那樣，
連靶機都不需要買了。海軍裏不會有人不願意除掉幾個毒品犯。敵人就在你發現他們的
地方——也就是國家最高指揮當局所說的他們所在的地方——而對付他國家的敵人正是
美國海軍中校羅比的職業。用鐳射導引炸彈對付他們，但又使它看起來像是別的東西。
這純粹是一種欺騙。
更有趣的是，羅比認為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個祕密是個討厭的東西。根本無法
保守，祕密總會以某種方式洩露出去。當然他不會告訴任何人。這確實太糟糕了，難道
不是這樣嗎？
但是又有什麼必要把它當作祕密呢？羅比自問道。毒梟們殺害聯邦調查局局長採用
那樣的方式是公開的宣戰。為什麼不公開站出來說，我們是來對付你們的！尤其是在大
選年。每當他們的總統宣布有必要追捕一些人時，美國人民什麼時候沒有支持他呢？
但是羅比的工作不是政治性的，現在是去見艦長的時間了。兩分鐘後他來到了艦長
室。站崗的海軍陸戰隊員替他開了門。羅比看到艦長正在讀電文。
「你的服裝不整！」艦長嚴肅地說。
「什麼——請再說一遍，艦長？」羅比莫名其妙地站住，低頭看看褲子，發現拉鍊
是拉上的。
「你看。」突擊兵號艦長站起來，把書面通知遞給他。「你的軍銜剛剛提升，羅比
——請原諒，羅比海軍上校。恭喜你，羅比。作為一天的開始，它一定比喝咖啡好得多
，對吧？」
「謝謝你，長官。」
「現在我們設法把你制定的ＣＦ戰鬥機戰術使用在……」
「是，長官。」
「叫我洛里奇。」
「好的，洛里奇。」
「當然在艦橋上和公開場合，你還是得稱呼我『長官』。」艦長指出。新晉階的軍
官總是受到人們的取笑。他們還得破費一點請大家喝幾杯慶祝一番。
電視新聞記者們一清早就來了。他們在上山到貝羅斯房子的路上也遇到了不少的困
難。警察已先到了。這些新聞界人士從來沒有問過自己：這些警官們是否屬於「馴服的
」那一種。他們穿著制服，腰繫鎗帶，行動挺像真正的警察。這些人在科特茲的監督下
已經完成了認真搜尋倖存者的工作，已找到的兩個人已經被運走了。還有所有倖存的保
安人員和武器也被帶走了。保安人員在哥倫比亞並沒有什麼特別異常的，不過那些全自
動武器和數人操作的機鎗卻頗不尋常。當然在這些新聞記者來到之前，科特茲已經走了
。到他們開始拍攝的時候，警察的搜索已全面展開。雖然有一輛地面接收站的卡車未能
開上山來，但是好幾名記者可以直接使用衛星獲取的資料。
搜尋工作最容易的部分是在原來作為會議室的地方，這裏現在是一堆瓦礫，有三英
尺高，為了留作資料，警方還仁慈地錄了影。找到的一位生產委員會委員（此身分並未
透露給新聞記者）身上的最大的部分是一條非常完整的小腿，正好從膝到右腳，鞋帶還
繫得好好的。後來證實這塊「殘骸」是瓦格納的。貝羅斯的妻子和兩個孩子曾經在二樓
對面那個房間看錄影帶。在這幾具屍體面前，錄影機的電源仍然是接通的，錄影機還在
運轉。另一架電視攝影機的鏡頭緊隨著一名保安人員——他暫時沒有帶ＡＫ—四七步鎗
——正抱著一個滿身血污的小孩屍體往救護車走去。
「噢，我的天哪！」總統說。他正在橢圓形辦公室內看幾部電視中的一部。「要是
有人推斷出……」
「總統先生，我們以前也做過類似的事。」卡特指出。「列根指揮的轟炸利比亞、
對黎巴嫩的空襲，還有……」
「還有我們每次都挨罵！沒有人過問我們為什麼要那樣做。他們所關心的只是我們
誤殺了人。天哪！卡特，那是個小孩！我們該怎麼說？『啊呀！太糟糕啦！他們真不巧
待在錯誤的地方！﹄？」
電視播音員說：「據說這座房子的主人是麥德林毒品卡特爾的一名成員。但是當地
警方人士告訴我們從未有人控告過他犯有任何罪行……」播音員對著鏡頭暫停了一下，
然後說：「你看到了汽車炸彈把他的妻子和孩子炸成了什麼樣子。」
「太好了。」總統咆哮起來。他拿起了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機。「這些壞蛋對我們
的孩子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如果我們在他們的地盤上追蹤他們，突然之間他們倒變成了
他媽見鬼的受害者！穆爾有沒有把這事通知國會？」
「沒有，總統先生。這樣的行動開始後四十八小時之內，中央情報局是不必告訴他
們的。為了替行政方面考慮，行動實際上是昨天下午才開始的。」
「他們不會發現的。」總統說：「如果我們告訴他們，那麼一定會洩露出去。你把
這點告訴穆爾和鮑勃。」
「總統先生，我不能－－」
「你怎麼不能！我命令你，先生。」總統向窗戶走去。「本來不應該這樣。」他低
聲說。
卡特當然知道真正的問題是什麼。反對黨的政治年會即將開始。他們的候選人，密
蘇里州的福勒州長在民意測驗中現在是領先總統。這當然屬於正常的情況。在政府中任
職的人，初選中一般都不會遇到嚴重的反對，結果是單調的、預先確定的結果。而福勒
則傾盡全力競選以爭取得到本黨的提名。現在還不能完全肯定他就能得到提名。選民一
般總是喜歡活躍的候選人，而福勒這個人則非常活躍。他爭論的問題也是有趣的問題。
像尼克遜以後和第一次毒品戰爭以來所有的候選人那樣，他說總統沒有遵守要限制毒品
交易的諾言。這樣的話對目前佔據橢圓形辦公室的人可以說是似曾相識。四年前他自己
也說過同樣的話。他就是利用這個問題，還有其他問題，進入座落在賓夕凡尼亞大道的
這棟房子的。所以他現在要實際採用某種激烈的手段。而且已經開始做了。美國政府剛
剛使用了它最複雜的軍事武器殺害了兩個孩子和他們的母親。福勒會這麼說。畢竟今年
是大選年。
「總統先生，把我們正在進行的行動在這個時候停下來是不利的。如果您真的想要
替胡克博局長和其他死難者報仇，真的想狠狠打擊販毒活動，您現在絕不能停止我們的
行動。我們快要搞出點名堂了。從空中運入的毒品已經減少了百分之二十。」卡特指出
。「把這一點和我們破獲他們的洗錢買賣的成功加在一起，我們可以說已經贏得了真正
的勝利。」
「我們怎麼解釋投扔炸彈的問題呢？」
「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總統先生。我們說不知道，怎麼樣？不過我們可以有兩
種說法。一種是：它可能受到了Ｍ—十九游擊隊的襲擊。這個集團近來的政治言論對毒
梟們頗多批評。另一種：我們可以說是卡特爾內部互相之間鬥爭的結果。」
「怎麼講法？」他問話時頭都沒有轉過來。卡特知道，要是牧馬人不正面看你，那
就是個壞兆頭。他確實對此感到擔心。他想，政治確實是令人頭痛的事情，但也是這座
城市裏最有趣的遊戲。
「殺害胡克博和其他人，是他們的一項不負責任的行為。誰都知道這一點。我們可
以放出風聲說，卡特爾裏有些人認為他們的頭頭們幹的事情太極端了，以致於危及他們
的整個毒品買賣，因此他們正在懲罰這些頭頭。」卡特對自己的這種說法甚感得意。這
其實是鮑勃想出來的，但是總統不知道。「我們知道毒品犯們不會閉口不談殺害家庭成
員的事——這實際上是他們的特徵。這樣我們正好可以揭露『他們』正在幹什麼。我們
可以一舉兩得。」他說完微微一笑。不過總統背對著他，所以沒有看見。
總統轉身背朝向窗戶。從神態上看他仍持懷疑態度，但是……「你真的認為你能夠
成功？」
「是的，總統先生，我認為可以。這樣至少可以再給我們一次『互惠』的機會。」
「我必須表明我們正在做某件事情。」總統語氣平和地說：「我們派到叢林中去的
那些士兵現在情況如何？」
「他們到目前為止，已鏟除了五間加工廠。我們的損失是兩人死亡、兩人受傷，但
傷勢不重。總統先生，這是執行任務的代價。他們都是職業軍人。他們知道會有什麼樣
的危險。他們為自己現在執行的任務感到自豪。對這個問題您不必操心。不久就要傳話
出去，告訴當地農民不要再為毒梟們幹活。這對毒品加工業將是一次嚴重的打擊。當然
，這是暫時的——只有幾個月，但卻是真的。這是您可以指出的。市面上可卡因的價格
會馬上上漲。您也可以指出來。那就是我們估計封鎖行動成敗的辦法。等不到我們宣布
，報紙就會談論這一點。」
「那反而更好。」總統說著笑了笑。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好吧！我們只是要更
加謹慎才是。」
「那當然，總統先生。」
第七師的早晨體育訓練開始於六點十五分，這是這支部隊具清教徒式美德的原因之
一。雖然士兵們，尤其是年輕戰士們，和美國社會中的其他人一樣喜歡喝酒，但是喝得
醉醺醺的人去從事體育訓練意味著向慢性死亡邁出一大步。奧德堡已經暖和起來。到七
點他們完成每日三英里跑步的時候，排裏的每個成員都是滿身大汗。然後是早餐時間。
軍官們在一起吃早餐，他們在飯桌上談論的也是全國都在思考的同一話題。
「是他媽的動手的時候了。」一位上尉說。
「據說是一枚汽車炸彈。」另一人指出。
「我肯定中央情報局知道怎樣安放它。他們從黎巴嫩和世界各地獲得那麼多經驗。
」一位副連長說。
「不像你想得那麼簡單。」營情報軍官說。他原來當過突擊隊的連長，所以對炸彈
和地雷略知一二。「不過，不論是誰幹的，反正幹得真巧妙。」
「可惜我們不能到那裏去看看。」一位中尉說。級別低的軍官們低聲附和。級別高
的軍官一言不發。這一類的應急計畫幾年來一直是師和軍的參謀機構討論的問題。不能
隨隨便便地談論使用部隊去引起戰爭——準確地說，那就是一場戰爭——雖然普遍的看
法是：派部隊去是完全可以辦得到的……只要得到當地政府的贊同。當然他們不會贊同
。軍官們認為這可以理解，但卻是十分不幸的。陸軍對毒品的厭惡程度十分強烈。營裏
級別高的軍官，也就是少校及其以上軍官，對七十年代的毒品問題記憶猶新。當時陸軍
完全像人們批評的那樣空虛，人們也不是不知道，有些地方軍只有帶著武裝士兵才敢去
。制服毒品這個敵人花了好多年的心血。即使今天美國軍隊的每個成員都要隨時準備接
受尿液抽查。對高級士官和軍官也不留情。只要檢查出是陽性反應，你就滾蛋。對於下
士及其以下人員，有較多靈活的餘地：一次檢查有問題，按照第十五條規定給予嚴厲的
訓斥；第二次發現，才讓他們滾蛋。官方的口號很簡單：不可在我的部隊中吸毒！然後
，還有其他的方面。在這張飯桌上吃飯的人大多數都已結婚，有了孩子；遲早販毒分子
可能接近這些孩子，使他們成為潛在的主顧。他們的一致認識是：誰要是向職業軍人的
孩子出售毒品，誰就得小心自己的腦袋。當然這類事很少發生，那是因為軍人畢竟是受
紀律約束的。但是，他們的想法是現實的。他們也有能力辦得到。
常常有一些毒販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他們通常死於黑勢力之間的明爭暗鬥。這類兇
殺有許多是永遠沒法查出來的。
莫克遜意識到，查維斯就是去幹這事去了。巧合的事情太多。他和穆尼奧斯、還有
萊昂都去了。他們都會講西班牙語，都不約而同地在一天內被調走。所以他一定是在從
事一項祕密的行動，也許是按照中央情報局的旨意在行事。很可能是件危險工作，但是
他們是軍人，這是他們的職責。莫克遜少尉呼吸輕鬆了。因為他『知道』了他不必知道
的東西。不管查維斯在幹什麼，反正沒問題。他不再追根究柢啦。莫克遜希望查維斯一
切順利。他知道查維斯太棒了，如果有人能幹這事，那就是他。
電視台的記者很快就開始感到厭倦。他們離開去寫稿、錄音了。等他們的最後一輛
車開上了去麥德林的公路，科特茲就回來了。他這一次駕著一輛吉普車上山。他累得很
，心裏也很煩躁，不過他更感到好奇。這裏發生了非常奇怪的事，可是他捉摸不透到底
是什麼事。不查個水落石出，他是不會罷休的。爆炸後倖存的兩個人已經送往麥德林，
在那裏將由一位信得過的醫生給他們祕密治療。科特茲要和這個人談談。但是他還有一
件事一定要做。在這個房子執行任務的警察分隊是由一位與卡特爾關係不錯的警官率領
的。科特茲知道他對貝羅斯和其他人的死一定不會感到悲傷。但是這不是問題的所在，
對吧？這位古巴人停下了吉普車，走到那位警官和他的兩位部屬正在交談的地方。
「早安，警官。你能不能確定這是什麼樣的炸彈？」
「一定是汽車炸彈。」那人嚴肅地說。
「是的，我也懷疑是汽車炸彈。」科特茲耐心地說：「炸藥呢？」
那人聳聳肩膀說：「不知道。」
「也許你們能弄清楚。」科特茲說。「這是你們調查工作的例行部分。」
「好。我可以做到。」
「謝謝你。」他走進吉普車準備向北開去。當地製造的炸彈可能用甘油炸藥——在
開礦的地方可以得到大量的此種炸藥——或商用塑膠炸藥，甚至用硝酸肥料製成炸藥。
科特茲估計，如果是由Ｍ—十九游擊隊製造的，那就是森特克斯炸藥，這是旋風炸藥的
捷克製變種，全世界馬克思主義的恐怖分子都使用旋風炸藥，因為它爆炸力強、易於獲
得，而且便宜。如果能確定實際上用的是什麼東西，他就能知道一些事情。
對於卡特爾的四位大頭頭被消滅，他也像那位警察一樣，並不感到悲傷。他們畢竟
都是商人，並不是科特茲所尊敬的那類人。他從他們那裏領取報酬，僅此而已。不管是
誰幹的，這一招幹得真漂亮。這使他想到不可能是中央情報局幹的，因為他們對殺人不
太在行。科特茲差一點被炸死。人們一定會以為他對此非常惱火，其實不然。畢竟祕密
行動是他的本行。他也知道幹這一行的危險。此外，即使他真的是這一完美計畫的主要
目標，他現在也不會這樣地分析的。不論怎麼說，除掉了貝羅斯、南德斯、瓦格納和詹
德羅意味著卡特爾最高層出現了四個空缺，少了四個擋在他前進路上有權勢的人，如果
……他自問。嗯！為什麼不成？在董事會上佔有一席之地，肯定能辦到。也許會比這更
好，但是還有事情要做。還有一件「罪行」要查清。
等他到了麥德林，從貝羅斯在山頂的那幢房子裏救出來的兩位倖存者已經過治療，
準備接受查問，還有貝羅斯在麥德林那幢房子裏的六個傭人也一起等著他來查問。他們
在一座結實且能防火的高樓中最頂層的一間屋子裏，此屋有隔音設備。科特茲走了進去
，發現貝羅斯的八名僕人都帶著手銬，坐在直背椅子上。
「你們之中誰知道昨晚要開會？」他以令人愉快的語氣問道。
他們點頭。當然每個人都點了頭。貝羅斯愛講話，僕人們自然也就聽到了。
「好，誰告訴過別人？告訴過誰呢？」他像一個文明人那樣很有禮貌地說：「在我
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前，誰也別想離開這間房子。」
這些人馬上爭先恐後地說沒告訴過任何人。他早預料到會是這樣。絕大多數人說的
是真話。科特茲對此也深信不疑。
情況太糟糕了。
科特茲看了看衛兵隊長，然後指著最左邊椅子上的那個人。
「我們從她開始。」
福勒州長從旅館出來，他知道他過去三年來為之奮鬥的目標已經勝券在握。幾乎勝
券在握，他自我糾正說。因為他記起來在政治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一定的。但是一位特別
賣力地進行競選活動的肯塔基州國會議員剛剛和他做成了一筆交易，他願以保證他那些
代表支持福勒為條件，來換取一個內閣位置。這樣就使福勒在本黨內成為支持率最高者
，可以比其他候選人多出幾百張選票。他可以說必勝無疑。當然，他不能那麼說。他必
須讓那位肯塔基州人自己宣布。此人已計畫在年會的第二天宣布。再讓他風光一天——
或者說得確切些，再出一天風頭。雙方陣營的人都會一點一點把消息洩露出去。但是這
位國會議員只會哼哼哈哈，一笑置之，讓人們隨便去怎樣猜測——可是，這事只有他自
己知道。福勒心想，政治竟然如此虛偽。這太奇怪了，因為福勒畢竟是個非常誠實的人
。他的性格不允許他違反比賽規則。
他現在正按照這些規則行事。他站在攝影機鏡頭前連續講了大約六分鐘，實際上是
空話連篇。關於「我國面臨的重大問題」曾有過一些「有趣的議論」。州長和國會議員
「都希望看到這個國家有新的領導」。他們兩人都相信——雖然都不願意說出來。不管
誰在十一月份大選中獲勝，這個國家都會繁榮起來。因為總統之間或者政黨之間的政治
差別一般都將在國會大廈裏的吵吵嚷嚷中消失。因為美國的政黨組織得鬆鬆垮垮，以致
總統競選一次比一次更像是選美比賽。福勒想，雖然看到他夢寐以求的權力可能真的變
成一枕黃梁時，他會垂頭喪氣，但那樣也許挺好。提問題的時間到了。
第一個問題使他大吃一驚。福勒未注意是誰問的。他被燈光和相機照得眼花繚亂—
—經過幾個月的折磨，他懷疑自己的視力能否恢復正常——但是提問題的是個男的，他
想這人大概是代表一家大報紙。
「州長，來自哥倫比亞的一則消息說，一顆汽車炸彈炸毀了麥德林卡特爾一個重要
成員的家，他的家屬都被炸死了。這件事距聯邦調查局局長和我們駐哥倫比亞大使被暗
殺的時間那麼近，可否請你評論一下？」
「我今天早晨沒有趕上聽新聞，因為我和國會議員先生共進早餐。你有什麼想法？
」福勒問道。這種態度反映他從樂觀的候選人轉變成一位想要成為政治家的謹慎政客—
—不管政治家是怎麼回事。這問題一度曾經是非常清楚的。
「先生，有人猜測說美國可能牽涉進去了。」記者進一步說。
「哦？你知道我和總統的意見有許多分歧，有些是十分嚴重的分歧。但是我想不起
什麼時候我們有過願意從事謀殺的總統。我絕不會指責說我們的總統幹了這樣的事。」
福勒以政治家的最佳語氣說。他的意思是什麼也不說——政治家的話就是這樣，不是言
之無物，就是講的內容人人皆知。他始終為自己的總統競選保留著廣闊的前景。甚至福
勒最有力的政敵——在他自己黨內就有幾位，更不用說反對黨的人——也說他是受人尊
敬的、富有思想的人，說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問題上，而不是在謾罵上。他剛才的一番話
就反映了這一點。他並未想過要改變美國政府的政策，也未想要布下圈套讓他的潛在政
敵上當。但是，他的這番話卻起了雙重的作用。當然他本人並不知道。
總統的這次旅行預先經過了周密的計畫。出於禮貌，在反對黨召開年會期間，總統
一般都保持低姿勢。在大衛營工作同樣也很輕鬆——其實更輕鬆些，因為在這裏更容易
避開記者們。但是你要到大衛營又得承受各種各樣的非議。一架海軍陸戰隊的ＶＨ—三
直升機已在白宮草坪上等候著。總統帶著第一夫人和兩名工作人員從大樓的大門走出來
，在那裏又是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一大批新聞記者和攝影機。他不知道那些大講「公開性
」的俄國人是否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總統先生！」一位老資格的電視新聞記者喊著。「福勒州長說他希望我們沒有牽
涉到哥倫比亞的炸彈問題中去！你有什麼評論嗎？」
總統朝被繩子攔住的新聞記者們走過去，他知道這是個錯誤，但是他被他們和那個
問題吸引了過去，就像燈蛾被火光吸引過去一樣。實在是身不由己，那位記者發問時的
聲音那樣大，每個人都知道他聽到了，不回答本身必定會被認為是某種回答。不能讓記
者們說總統迴避了什麼什麼問題！他不能以低姿態離開華盛頓一個星期，讓對方大出風
頭——至少不能不回答這個問題，就離開白宮草坪，是吧？
總統說：「美國不殺害無辜的婦女和兒童。美國堅決和那樣做的人進行鬥爭。我們
絕不會自貶到他們那種殘忍程度。這個回答夠清楚了吧？」總統的語調柔和，說得有板
有眼，倒是總統投向這位記者的目光，使這位經驗豐富的記者失去了力量。總統心想，
看到自己的力量偶爾鎮住了這班記者倒也令人愉快。
這是那一天他撒的第二個政治大謊——肯定這是消息緩慢的一天。他清楚地記得：
約翰甘迺迪和羅拔甘迺迪曾經策畫要殺害卡斯特羅和其他的人。當時他們的心情就像弗
林明的小說裏所敘述的那樣極度喜悅，可是在他們吃盡各種苦頭之後，他們才得知暗殺
是件骯髒的事情。實在太骯髒了。因為通常總有一些你不特別想要殺害的人在附近。現
在總統對「附帶損傷」是十分了解的。他覺得這個名詞太令人厭惡，但它卻表明了某些
既需要卻不可能向人們解釋清楚的事情，因為這些人們不了解世界實際上是個怎樣；恐
怖分子、罪犯和各種各樣的膽小鬼——殘忍的人畢竟在大多數情況下是膽小鬼！通常隱
藏在無辜人們的背後或中間，故意刺激強大的力量對他採取行動，利用敵人的利他主義
為武器對付敵人。你們不能碰我們。我們是「壞」人。你們是「好」人。你們不可能攻
擊我們，卻還想保全自己的自我形象。這就是這些最可恨的人的最可恨的特性，有時候
——雖然情況很少，但有時——必須讓他們知道這樣做並沒有用處。這確實骯髒，難道
不是嗎？就和某種國際車禍一樣。
但是我究竟該怎樣向美國人民解釋呢？在這大選年？請投票重新選舉現任總統，因
為他為了保護你們的孩子不受毒品之害，殺害了一個女人、兩個孩子和幾個家庭僕人…
…？總統懷疑福勒州長是否知道總統權力是多麼虛無飄渺，以及當一項原則與另一項原
則互抵觸的時候，所產生可怕的吵嚷聲。那聲音比新聞記者們的吵嚷聲還厲害，總統心
想。他一邊走向直升機，一邊被這個問題弄得頭昏腦脹，一直搖頭。海軍陸戰隊的一位
士官在飛機階梯附近向他敬禮。總統還了禮——這是傳統，儘管坐這架飛機的所有總統
從來沒有穿過軍服。他繫好了安全帶，回頭看了看聚集在那邊的人群。攝影機仍然對著
他，錄下了飛機起飛的動作。電視網並不想放那個特別的鏡頭，只是為了防止這架直升
機爆炸或失事，他們才讓攝影機繼續運轉的。
消息傳到莫比爾市的警察那裏時，稍遲了一些。法庭的書記負責處理文件。這時候
已有消息從一個法院洩露出去。消息一般是從法院洩露出去的。這次書記大為光火。他
經手過多少案件！他是個五十五歲左右的人，他讓自己的孩子們受了很好的教育，一直
唸完大學，總算未使他們染上吸毒的惡習。但是書記的鄰居們的孩子並非個個如此。他
家隔壁那家的大哥哥買了一「小塊」上好的可卡因，然後以每小時一百英里的速度飛車
行駛，結果撞在一座橋墩上。書記是看著這個孩子大的，有一、兩次還曾開車送他上過
學，還曾掏錢讓那孩子用割草機給他割過草坪。棺材是在賽普里斯山浸信會教堂密封起
來，然後埋葬的。他聽說孩子的媽媽在辨認過殘留的屍體之後，現在還在接受治療。牧
師把毒品的懲罰說成像基督因自己的激情所受的懲罰一樣。他是個能幹的牧師，是個遵
循南方浸信會傳統的天才演說家。當他帶領大家為那個死去的孩子的靈魂祈禱求福的時
候，他個人對毒品問題的義憤使全體聽他講道的信徒的憤怒有增無減……書記對此無法
理解。達維多夫是個極優秀的檢察官。不管他是不是猶太人，他是上帝親手選定的人。
在一個充滿騙子的行業裏，他是個真正的英雄。怎麼會是這樣呢？這兩個社會渣滓要逃
脫懲罰了！書記想。那一定是弄錯了。
書記對酒吧很不習慣。作為一名嚴肅對待自己宗教信仰的浸信會敦徒，他從未沾過
含酒精成分很重的烈酒。至於啤酒，他也只是在孩提時代嘗過一次，而且還是別人激將
的結果。他對此一直感到內疚。這只是妨礙他成為正直而高尚的公民的兩個缺陷之一。
另一點是公正。他信仰公正就像他信仰上帝一樣。他雖然在聯邦法院做了三十年的書記
，但這一信仰一直沒有改變。他認為公正是上帝給的，不是人給的。法律是上帝制定的
，不是人制定的。難道西方所有法律不是以某種形式以《聖經》為基礎而制定的嗎？他
把他國家的憲法看作是神賜靈感的產物，因為自由一定是上帝希望人們生活中所享有的
。人們可以學會認識上帝，並為上帝服務，這不是去做上帝的奴隸，而是為了尋求正義
而作出的積極選擇。事情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問題是正義並非永遠必勝。多年來他已習
慣於這種看法。雖然這太令人喪氣，但是他也知道上帝是最後的審判者。上帝的審判必
將壓倒一切。但是有時候上帝的審判也需要人幫助。人人都知道上帝透過人們的信仰為
自己選擇幫手。雖然今天下午阿拉巴馬的天氣如此炎熱，但是書記有自己的信仰，而上
帝也有自己的幫手。
書記來到一家警察酒吧，這裏距警察局只有半段街區的距離。他叫了一杯汽水以適
應氣候。當然，警察們知道他是誰。他出席過警隊的所有葬禮。他曾經領導一個市民委
員會，負責照顧在履行職責過程中死亡的警察和消防隊人員的家屬。他從未要求任何回
報。他甚至從未要求弄個標誌之類的東西——他一生從無任何標誌。但是也從來沒人曾
想過要看一下他有沒有什麼標誌。
「你好，威爾。」他對一個負責偵辦殺人案的警官說。
「和聯邦政府工作人員一起工作怎麼樣？」這位警官問道。他覺得書記有點怪，但
又比多數書記正常得多。他真正需要知道的只是這位法院書記負責照顧警察。這就夠了
。
「我聽說了些事情，你也該知道一下。」
「哦？」這位警官正在喝啤酒，這時立即抬起了頭。他也是浸信會教徒，但不很虔
誠。真正的浸信會教徒在警隊裏沒有幾個，即使是在阿拉巴馬。他也和其他警察一樣，
感覺自己有罪。
「那些『海盜』即將認罪以換取從寬處理。」書記告訴他。
「什麼？」那不是他的案件，但這表明出了問題。那些海盜和他的那些犯人關在一
所牢房裏。
書記詳細說明了他所知道的情況，其實也沒有多少情況。這件案件出了點問題：技
術細節問題，或是別的什麼問題。法官並未解釋清楚。達維多夫對此極為生氣，但他也
沒有辦法。他們兩人都認為這真是太糟糕了。達維多夫是個大好人。書記說這話當然是
說謊。他不喜歡說假話，但是有時為了正義就需要說假話。這一點是他在聯邦法院的工
作中學到的。這只是證明了他的牧師所說的：「上帝的行動是神秘的，他創造奇跡。」
有趣的是下面這話並非全是假的：「殺害布雷登巡佐的傢伙們與這些海盜有關係。
聯邦調查局的人認為是海盜們命令他們殺害了他——還有他的妻子。」
「你對這事有多大把握？」警官問道。
「我十分有把握。」書記喝完杯中的啤酒，放下杯子。
「好。」警官說。「謝謝，我們絕不會說是你說的。對於你們為布雷登的子女所做
的一切，我也表示感謝。」
書記覺得很尷尬。他為警察和消防隊員的家庭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為了要誰感謝。這
是他的職責，是純潔而樸素的職責。上帝將會獎賞他，因為是上帝賦予了他這一職責。
書記離去了。這位警官走到角落裏的一個雅座和他的幾個同事坐在一起。他們很快
取得了一致的看法，即不得讓——也不能讓——海盜用認罪的辦法減刑。不管它是不是
聯邦法院的案件，這兩個人觸犯多項強姦罪和謀殺罪——而且，看樣子還犯有另一項雙
重謀殺罪，莫比爾市警方對此很有興趣。街上已有消息說：販毒分子們有生命危險。這
是發出的另一信息。和比他們級別高的政府官員相比，警官們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他們
使用的是罪犯能充分理解的語言。
「但是誰會發送這個信息呢？」另一位警探問。
「帕特森兄弟怎麼樣？」警官提議。
「啊！」警探說。他略加思索後又說：「好。」
總括起來說，對這個問題作出決定，要比政府就重大問題做決定容易得多。而且執
行起來也容易得多。
兩位農民在日落時分到達麥德林。此時科特茲已經十分喪氣。有八具屍體需要處理
——在麥德林這並非難事——但卻沒有任何站得住腳的理由。他對此深信不疑，就像六
個小時之前他對另一件事有把握一樣。究竟消息是從哪裏走漏出去的呢？三個婦女和五
個男人剛剛死去，這證明他們沒有走漏任何消息。其中最後兩人是被子彈直接打進頭部
死的。他倆曾親眼看見其他六個人痛苦萬狀地死去，緊張極了。但卻毫無意義。屋子裏
現在一團糟。科特茲現在感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污損。一切努力均告失敗。毫無任何理
由地殺了人，他太惱怒了，一點也不感到羞愧。
他洗完手換過衣服之後，在另一間屋子的另一層會見那兩位農民。他們很害怕，不
是怕科特茲，這使他感到吃驚。過了好幾分鐘他才明白了。他們像放連珠砲似地毫不連
貫地講述了他們了解的情況，連細節都記得很準確——有些細節互相矛盾，但是這也是
預料之中的，因為他們是兩個人——他讓他們一直講下去，然後再問一些導向性的問題
。
「他們的步鎗不是ＡＫ—四七式。」一個農民很肯定地說：「我能從聲音聽出來，
不是那種鎗。」另一農民聳聳肩膀，他分辨不出不同的鎗聲。
「你有沒有看見什麼人？」
「沒有，先生。我們——聽到嘈雜聲和喊叫聲，趕緊就跑。」
你們可真敏感啊！科特茲沒說出口。「你剛才說有喊叫聲，是吧？講的什麼語言？
」
「怎麼？講的是我們的語言。我們聽到他們追趕我們，但是我們還是跑。他們沒抓
住我們，我們在山裏路熟。」那位武器專家說。
「你有沒有看到或聽到別的什麼東西？」
「鎗聲、爆炸聲，還有火光鎗口的閃光，就這些。」
「事情發生的地點——你以前去過多少次？」
「許多次，先生。我們就是在那裏做漿糊的。」
「很多次。」另一人證實說：「我們去那裹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了。」
「不要告訴別人你們到這兒來過，不要把你們知道的事情告訴任何人。」科特茲告
訴他們。
「但是他們的家庭……」
「不要告訴任何人。」科特茲平靜而嚴肅地又重複了一遍。他們知道說出去就會有
危險。「你們所做的一切將得到回報，其他人的家庭將得到賠償。」
科特茲認為自己是個講道理的人。這兩個鄉下佬圓滿地滿足了他的要求，他一定要
適當地報答他們。他仍然不知道是誰洩露了消息，但是，如果他能抓到他們中的一個—
—誰？Ｍ—十九匪幫？不知怎麼的，他不相信是Ｍ—十九游擊隊幹的。
那麼是誰呢？
美國人？
查維斯知道羅查的死如果對他們有什麼影響的話，那就是增強了他們的決心。拉米
雷茲上尉對此極為難過，不過好的軍官都會這樣做的。他們新的巡邏基地距該地區的許
多咖啡種植園最近的一個只有兩英里，距離另一方向的一間加工廠也只有兩英里遠。戰
士們正在幹白天的正常工作。一半人睡覺、一半人站哨。
拉米雷茲獨自坐著。他想，查維斯是對的。他確實感到難過。從理智的角度看，上
尉知道他應該把他的一名士兵的死亡僅僅看成是履行職責時付出的代價。但是感情和理
智不同。同樣正確的是，從歷史來看，沒有一種辦法預測哪些軍官適合作戰，哪些不適
合作戰。當然拉米雷茲沒有確切地按此思路去思索。拉米雷茲作為作戰指揮官已經犯了
一個典型的錯誤：他和他的士兵們的關係太親密了。要他把他們看做可以消耗掉的財物
，他做不到。他的這一缺點與勇敢沒有任何關係。上尉是足夠勇敢的。冒生命危險是完
成欣然接受的任務所不可少的。雖然他知道讓士兵去冒生命危險是完成任務中不可避免
的，但是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不可避免地會有人死亡。不知什麼原因，他忘記了這一點
。他身為連長，曾率領他的士兵們進行過無數次野外演習、訓練他們、教他們怎樣完成
各種任務。當他們平日以邁爾公司生產的野戰訓練鐳射感應器來顯示模擬的傷亡時，他
糾正他們，但是羅查的死亡並不是模擬的傷亡。羅查並不是初入軍隊的笨手笨腳的小伙
子。他是個熟練的職業士兵。拉米雷茲告訴自己，這說明他辜負了他的士兵對他的期望
。他知道他即使這樣想也是錯誤的。如果他把自己的部隊部署得更好一些，如果他更注
意一些，如果，如果，如果。年輕的上尉想要擺脫這些想法，但是他做不到。他也不能
離開。因此，他這次要更謹慎才行。
剛吃過午飯，錄影磁帶就拿來了。突擊兵號上飛來的班機與來自波哥大的一架郵務
飛機協調飛行，有關人員誰也不知道。由拉森把地面鐳射指示器錄製的錄影帶送到埃爾
多拉多，交給了另一名中央情報局的官員。這兩盒錄影帶塞在中央情報局的一名郵差的
信袋裏，這位郵差坐在空軍Ｃ—五Ａ運輸機的前艙內，把握時間在離飛機駕駛艙右側幾
英尺處的一個嘎扎作響的鋪位上睡了幾個小時。這架飛機直接進入安德魯機場。它一著
陸，四十英尺長的梯子就在貨運區放了下去。那位郵差從貨運區大門走出去，上了一輛
在那兒等著的情報局的汽車，一直向蘭格利駛去。
鮑勃的辦公室裏有兩台電視機，每台都配有一部錄影機。他一個人獨自看著送來的
兩盒錄影帶。他調整了一下，使它們大致同步播放出來。從飛機上拿來的那一盒效果不
太好，只能看到鐳射光點和房子的大體輪廓，而且到爆炸閃光之前再也看不到多少東西
。克拉克的那盒錄影帶效果好得多。上面有那幢房子，在視頻放大的畫面上燈光明亮的
窗戶清晰可見。警衛們來回亂跑——那些抽著煙的人就像熒火蟲一樣；他們每吸一口煙
，臉就被照得通紅。然後就是炸彈。鮑勃想，這就像是看希治閣的電影一樣。他知道發
生了什麼事，但是熒幕上的人都不知道。他們毫無目的地四處亂竄，不知道在這齣戲中
扮演什麼角色。這齣戲是由中央情報局外勤副局長在辦公室裏編寫的。
「真有趣……」鮑勃自言自語道。他用遙控器把錄影帶倒回到炸彈爆炸前幾秒鐘的
地方。一輛新汽車來到大門口。「你可能是誰呢？」他面向熒幕問道。然後他又讓錄影
帶跳到爆炸過後。他剛才看到上坡的汽車——一輛ＢＭＷ汽車——被衝擊波震翻了。但
幾秒鐘之後，開車的人從車內爬了出來，掏出手鎗。
「科特茲……」他讓鏡頭靜止。畫面中看不出多少東西。他是個中等身材的人。所
有的其他人都在房子的廢墟中盲目地來回亂跑，這個人卻在那裏站了一會兒，用噴水池
的水洗了洗臉使自己提起精神來——怪不怪？噴水池竟然完好無損！鮑勃想——然後這
人走到爆炸的地方，不可能是任何一位卡特爾成員的隨從。這些人這時候都在爛磚碎瓦
中又挖又刨呢！不，這個人已經在思索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正好在錄影帶轉為只有吵
雜聲而沒有影象之前，他看到了最好的鏡頭。這可能是科特茲。他在環視四周。他已經
在思索，試圖對事情作出判斷。真是個職業情報人員。
「真該死，就差一點。」鮑勃低聲說。再過一分鐘，你就會把自己的車和其他的車
子停在一起。只差該死的一分鐘！鮑勃取出了那兩盒錄影帶，塞進他辦公室的保險櫃內
，與鷹眼、演藝船、互惠等放在一起。他對著錄影帶說，下次絕不放過你。這時候他開
始思考。科特茲真的和暗殺有牽連嗎？
「好啊！」鮑勃在辦公室內大聲地說。他曾經那樣假設過，可是……難道說他是提
出這項罪惡計畫之後才到美國來的……？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根據那位祕書的說法，他
並沒有特別主動地要她提供什麼情報。相反地，那是個情侶們最普通的偷情的周末。採
用的技術是古典式的。第一步，引誘目標。第二步，確定是否能從她那裏獲得情報（通
常西方情報機構是用女色勾引男性，但是東方集團則是利用男子勾引女人）。第三步，
加強關係，以達到利用這一關係的目的。如果鮑勃對證據理解正確，科特茲在這件事上
還沒有進入關鍵階段。
那根本不是科特茲，對吧？科特茲也許把他獲得的情報當作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提供
給了他們，不知道聯邦調查局對卡特爾的金錢所採取的行動。當他們作出襲擊聯邦調查
局局長的決定時，科特茲不在那裏。他當時如果在那裏，一定會反對那樣做。為什麼你
剛剛建立了一個好的情報來源，就要猛力出擊呢？不，這不是職業情報人員的做法。
那麼，科特茲，你對所有這一切有什麼感覺呢？鮑勃很願意付出巨大的代價，以換
取當面向他提問題的可能性，儘管答案是那麼一目了然。情報官員常常被他們政治上的
上司所出賣。對科特茲來說，這絕不是第一次，但他同樣會非常惱火，就像鮑勃對卡特
中將非常惱火那樣。
現在，鮑勃發現自己第一次在猜測科特茲究竟在幹什麼。也許只是背叛了古巴，使
自己成為僱傭人員。卡特爾之所以僱用他是因為他受過訓練，並有豐富的經驗。他們以
為自己僅僅收買了名僱傭兵——儘管是個非常出色的僱傭兵，但畢竟是個僱傭兵，就像
他們收買當地警察——真該死，收買美國警察——和政界人士一樣。但是一個警官和一
個在莫斯科的訓練中心受過專業訓練的職業情報人員不是同一回事。他向他們提出自己
的建議。他會認為他們出賣了他——他們的行動太愚蠢，因為殺害胡克博完全是感情用
事，並非出於理智。
我為什麼不曾沒有想到這一點呢！鮑勃責備自己。答案是：正因為原先沒有想到這
一點，他才有藉口做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他沒有認真思索，因為他畢竟知道，要是認真
思索的話，他就不可能採取行動。
科特茲不是個恐怖分子，對吧？他是個情報官員。他曾經和伐木開路先鋒集團一起
行動過，那是因為他被派去幹此工作。在這之前，他的活動純粹是諜報性質的。僅僅因
為他和這個發瘋的波多黎各集團一起活動過，他們就認為……也許這就是他叛逃的原因
之一。
現在情況更清楚了。由於科特茲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經驗，卡特爾僱用了他。但是在
這樣做的同時，他們也收養了一隻狼。狼可是個危險的寵物，對不？
目前，鮑勃只能做一件事。他召來了一位助手，指示他把他們所有科特茲最好的照
片拿去透過電腦放大後送往聯邦調查局。這是值得做的事情。只要他們把這個人從背景
下分離出來就行。但這也是要靠圖象處理機去完成的。
當總統遠在馬里蘭州西部的群山中度假時，卡特將軍仍然待在白宮的辦公室。他每
天早晨都要飛往馬里蘭州向總統做情況簡報——在總統執行「度假」生活制度的時候，
情況簡報的時間稍微遲一些——但他大多數時間待在白宮。他有自己的職責，職責之一
就是做「一名高級行政官員」。他想到了他的頭銜，當他向新聞界進行不供發表的情況
簡介時，他的名字就叫「一名高級行政官員」。這種情報是總統制定政策時，一個極為
重要的部分，是政府與新聞界之間玩弄的精心設計的遊戲：官方透露。卡特將放出「試
探氣球」，也就是經營消費品的人稱作試銷的東西。當總統有了一種新的想法而又沒有
把握時，卡特——或者別的內閣成員，他們每位都是高級行政官員——將對其背景作出
說明。主要報紙將就其寫出文章，以便使國會和其他人在總統正式批准發表之前對其作
出反應。這是在華盛頓這個舞台上當選的官員和其他演出者擺出各種姿勢，進行各種表
演而不需要喪失面子的一種方式——這本來是一種東方的思想，經過一番巧妙的轉變之
後，現在已侵入首都環狀道路的範圍之內。
霍爾曼——一家華盛頓報紙駐白宮的高級記者——此刻正坐在卡特對面的椅子上等
待深入介紹背景。雙方都充分了解各項規定。卡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毫不擔心自己的
姓名、官銜或辦公室的位置有可能被引用。霍爾曼可以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只要合乎情
理，只要不把他的消息來源洩露給除編輯之外的任何人。兩人彼此間都沒有特別的好感
。卡特對新聞記者沒有好感。他和他的軍官同事們大概就剩下這唯一的共同點了，不過
他肯定自己沒有把這種感情流露出來。他認為他們都懶惰、愚蠢、不會寫，也不用腦筋
，尤其是他面前的這位。霍爾曼認為卡特是錯誤的人處在錯誤的位置上——這位記者不
喜歡讓一位軍官與總統過從甚密，甚至提出建議；更重要的是他認為卡特是一個膚淺的
、野心勃勃的政客，滿腦子富麗堂皇的幻覺，更不用說是個驕傲的傢伙。他把新聞記者
看作是有一半用處的馴服了的禿鷹。結果，他們兩人反倒相處得挺不錯。
「你下周會去看他們的年會嗎？」霍爾曼問。
「我盡量不捲入政治。」卡特回答說：「要咖啡嗎？」
對啦！記者心想。「不要，謝謝。到底在可卡因之國發生了什麼事？」
「你的猜測似乎是說——嗯，不是那麼回事。我們對這些壞蛋已經監視了一段時間
了。我的猜測是胡克博是被卡特爾裏的一派殺害的毫不奇怪——但是他們並沒有真正地
做出正式決定。昨天晚上的爆炸可能表明在那個組織內部發生了內訌。」
「是啊！有人倒楣。」霍爾曼說，一面在筆記本上隨便寫了「卡特」二字，然後在
下面潦草地做著筆記。他把「一位高級行政官員」寫成「高政官」。「有消息說卡特爾
僱用了Ｍ—十九游擊隊的人從事暗殺，還說哥倫比亞人確實拷打了他們抓到的人。」
「也許他們那樣做了。」
「他們怎麼知道胡克博局長要到那兒去？」
「我不知道。」卡特答道。
「真的不知道？你知道他的祕書曾試圖自殺。聯邦調查局對此緘口不言。但是我覺
得這是個絕妙巧合。」
「誰在那兒管這件案件？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知道。」
「摩瑞是個副助理局長。他實際上並不做外勤工作，但是他負責向比爾簡報。」
「哦！那不歸我管。我負責這件案件的海外部分，國外、國內部分資料在另外的辦
公室內。」卡特指著他豎起一道壁壘，霍爾曼無法衝破。
「卡特爾對海鰱行動感到非常惱火，所以有些頭頭經整個機構批准就去暗殺胡克博
。其他人認為他們的行動太魯莽，就決定把那些背棄了合同的人消滅掉，你說呢？」
「現在看來像是這樣。你知道，我們對這件事的情報是很少的。」
「我們的情報總是很少的。」霍爾曼指出。
「你可以和鮑勃談談。」卡特盡量把問題推給別人。
「好啊。」霍爾曼笑了笑。華盛頓有兩個人可以放心，他們從來不會洩露任何東西
。一個是鮑勃，另一個是穆爾。「你覺得傑克怎麼樣？」
「他就要回來了。他整整一周都在比利時，參加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情報會議。」
「國會山莊上人們吵吵嚷嚷地說，得對卡特爾採取點什麼行動，說對胡克博的攻擊
是直接攻擊－－」
「我也看過國會會議簡報，霍爾曼。說起來容易。」
「今天早晨福勒州長說的是……」
「我想政治問題還是讓政治家去談吧。」
「你可知道街上可卡因漲價了？」
「噢？我不注意那方面的行情，漲價了？」卡特還沒有聽說這件事。
「漲得不多，但漲了一些。街上有消息說，來貨少了一些。」
「聽了很高興。」
「不想做點評論？」霍爾曼問。「你是一直說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我們應當認真
看待這件事嗎？」
卡特臉上的笑容暫時收了一下。「像戰爭這樣的事情由總統決定。」
「國會呢？」
「是啊！他們也管。可是自從我在政府工作以來，國會還沒有就這類事情發表過聲
明。」
「假如我們和那次爆炸事件有牽連，你會有什麼感覺？」
「我不知道。我們與它沒有牽連。」這次會見並不像計畫的那樣進行。霍爾曼知道
了些什麼呢？
「那只是個假設。」記者指出。
「好。下面我們談的都不供發表——完全保密。如果假設的話，我們能把所有這些
雜種通通消滅，我一滴眼淚也不會掉。你呢？」
霍爾曼哼了一聲。「同意你說的也不供發表。我是在這兒長大的。我仍記得什麼時
候可以在街上安全地走路。現在我每天早晨看死了多少人。我不知道我是在華盛頓，還
是在貝魯特。那麼，不是我們幹的？」
「不是。看樣子像是卡特爾在清洗內部。這當然是猜測。但是目前，我們最多也只
能這樣做了。」
「好吧。我想我可以用這些資料寫篇文章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第二十章 發現
太令人吃驚了。但也是真實的。科特茲在那裏待了一個多小時。和他在一起的有六
個帶武器的人，還有一隻狗用鼻子到處嗅，想要找到曾經攻擊這間加工廠的那些人的蹤
跡。空子彈殼多數是五點五六亳米子彈的彈殼。北約大多數的國家和他們在全世界的代
理人都用這種子彈。可是這種子彈最初是在美國使用的點二三三雷明登體育用子彈。這
裏還有一些九亳米子彈的彈殼，還有一顆四○亳米鎗榴彈的空彈殼。攻擊者中有一人受
傷，可能傷勢很重。攻擊的方式是傳統式的。山上有一個火力組，突擊組也在同一高度
，朝北一點。他們離開得很倉促，沒有像前兩次那樣在屍體身上布設地雷。科特茲想，
也許是因為有一名重傷兵吧！也是因為他們知道——懷疑？不，他們也許知道——有兩
個人跑了，去搬救兵去了。
一定有不止一個小組在山裏活動。從到目前為止受到攻擊的加工廠數目和位置分布
來看，可能有三、四個小組。這排除了Ｍ—十九游擊隊的可能性。這個游擊隊沒有那麼
多受過訓練的人，所以幹不出這樣的事情——據他所聽說的情況看，沒有可能，他糾正
自己。卡特爾已收買了當地的游擊隊派別，它還對每個單位裏的提供情報者給予報酬。
這一點哥倫比亞政府顯然未能做到。
所以，他暗自思忖，現在可能有美國人的秘密行動小組在山裏活動。他們是些什麼
人？在幹什麼？也許是士兵，或者是高水準的僱傭兵。前者可能性更大。國際上的僱傭
兵組織已是今非昔比了——實際上它從未發揮過什麼特殊作用。科特茲曾到過安哥拉，
見過非洲部隊是什麼樣子。僱傭軍隊要戰勝非洲軍隊不必特別擁有戰鬥力，當然這一點
也隨著世界在改變。
不管他們是什麼人，他們此刻一定離這裏很遠——遠得足以使他毫無不舒服之感。
當然他要把追蹤這些人的任務交給別人去幹。科特茲是個情報人員，並不幻想當一名軍
人。眼前，他幾乎像一名警察一樣在蒐集證據。他發現那步鎗子彈和機鎗子彈都是由同
一廠家生產的。他並未把這些情報記在腦子裏，但是他發現九亳米的彈殼和他從哥倫比
亞北部海岸附近的一個飛機場得到的彈殼是同一批號——都壓印在彈殼的頭部。他認為
這是巧合的可能性甚小。所以當初監視那些飛機場的人現在到了這裏……？那他們到底
是怎麼來的呢？簡單的辦法可能是坐卡車，但是那又有點太簡單了。要是Ｍ—十九游擊
隊的話，可能會這樣幹的。可是，要是美國人的話，這麼幹危險就太大了。美國人會用
直升機。從哪兒起飛呢？也許是從一艘軍艦上，或者更可能從他們在巴拿馬的基地起飛
。他沒聽說在海岸附近的直升機飛行距離以內有美國的海軍演習。所以一定是一架能在
空中加油的大型飛機。只有美國人才會那樣做。而且必須以巴拿馬為基地。在巴拿馬有
人替他辦事。科特茲收起了子彈殼向山裏走去。他現在有了一個出發位置，這是像他這
種受過訓練的人必須有的。
傑克乘搭的ＶＣ—二○Ａ飛機下午很早就從蒙斯郊外的機場起飛。他出人意料地以
正式身分參加國際情報業大聯盟的會議，結果是令人滿意的。他寫的關於蘇聯人和他們
在東歐活動的報告得到廣泛的認可和贊同。他非常滿意地得知，北約組織所有情報部門
的分析要員對他們敵人政策的變化和他的看法完全相同：誰也不知道到底在發生什麼事
情。從「和平正在突破，我們現在怎麼辦」的看法到同樣不太可能的「一切全是花招」
的觀點，有各種各樣的理論。但是要做正式的情報評價，那些在傑克出生之前就已開始
從事情報工作的人也只能搖頭，嘴對著啤酒杯在那裏咕噥——傑克有時候就是這樣做的
。當然，這一年真正的好消息是取得一項明顯的成就：它的反情報組織在整個歐洲已經
阻止了ＫＧＢ的行動。雖然中央情報局沒有告訴任何人（除了查斯頓爵士，因為他從計
畫還在醞釀階段就在那裏了），這些事情究竟是怎樣發生的，但是由於這項成績，它在
那個地區享有很高的威信。傑克在投資業方面定的底線是相當清楚的：北約在軍事上處
於有史以來最好的狀態，它的祕密機關所取得的成績比任何人想象的還要好——只是從
政治上看聯盟的總任務遭受質疑。在傑克看來這似乎是成就。只要政治家不頭腦發燒，
這樣的成就就不錯了。
隨著飛機的不斷爬升，下面的比利時鄉村慢慢地看起來像是賓夕凡尼亞州荷蘭地區
拿來的一條特別迷人的被子。傑克覺得有許許多多值得高興的事情。最少在北約方面是
如此。
然而，也許最能說明北約目前高興程度的證據是：在他們全體會議的休息時間，在
宴會桌旁，和在喝咖啡的時候，他們所談論的都不是多數參加會議者認為的「正事」。
來自德國、意大利、英國、挪威、丹麥和葡萄牙的情報分析家們都表示了對他們自己國
家日益嚴重的毒品問題的關注。卡特爾的活動正向東擴展。它不再僅僅滿足於在美國推
銷其毒品了。這些職業情報人士都注意到了胡克博和其他人被暗殺一事。他們都懷疑國
際毒品恐怖主義是否已完全轉向新的危險道路——以及對此該採取什麼辦法。法國人歷
史上就採取積極行動保護自己的領土，所以法國的代表特別稱讚麥德林附近的這次炸彈
爆炸。他們對傑克那種困惑的、有點讓人惱火的反應感到茫然。傑克的反應是：沒有評
論，我什麼也不知道。當然，他們對此作出這種反應是可以預見的。如果法國一位同樣
職位的官員被公開殺害，法國海外安全局一定會馬上採取行動。這是法國人特別善於做
的。這種事法國的新聞媒體能理解並且贊同，更準確地說：法國人民理解並且贊同。所
以法國海外安全局的代表期望傑克在不做評論時，能伴以會意的微笑，而不是一種毫無
表情的窘態。歐洲人一般不是這樣做的，這使美國的歐洲盟友覺得美國人真怪。他們會
問自己：美國人必須這樣難以預測嗎？用這副架式對付俄國人還有戰略價值，但不應這
樣對待盟友。
也不能這樣對待自己的政府官員嘛，傑克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遠在距自己國家三千英里之外，令傑克對這件事情的看法能夠比較超脫。在沒有現
行機構對付此類犯罪的情況下，也許直接採取行動是合適的辦法。如果直接向一個民族
國家的權力挑戰，那就得準備接受這個民族國家的直接反應。如果因為組織人對柏林的
士高內的美國士兵採取了敵對行動，就可以對一個外國進行轟炸，那為什麼不能在一個
——在一個美洲兄弟國家的領土上殺人？
它的政治含義是什麼？
這就是困難之所在，對吧？哥倫比亞有自己的法律。它不是利比亞，利比亞是由一
個穩定程度令人懷疑的滑稽角色統治的。它也不是伊朗，伊朗是個邪惡的神權統治的國
家，依靠老人醫學的技術維持統治。哥倫比亞是個具有真正民主傳統的國家，它曾經使
自己的制度遭受過危險，為的是使別國的公民不受——他們自己的危害而鬥爭。
我們到底在幹什麼？
按目前的治國策略的標準，正確與錯誤具有不同的價值。這種看法是對呢？還是不
對呢？什麼是規則？什麼是法律？有沒有法律？有沒有規則？傑克知道他必須了解事實
才能回答這些問題。那會是非常困難的。他向後坐在自己舒適的座位上，看著下面的英
吉利海峽。隨著飛機向西朝蘭茲角飛去，海峽逐漸變寬形成漏斗狀。在那一片孤零零的
毀船礁石之外就是北大西洋。大洋彼岸就是家了。他有七個小時可以用來考慮他回國之
後馬上該做什麼。傑克想，整整七個小時。在這段時間內他能有多少次問自己這些同樣
的問題、有多少次他只會遇到新的問題，而不是找到答案。
法律是陷阱，摩瑞告訴自己。它是一個令人崇拜的女神，是一個在黑暗中手舉燈籠
以指明道路的可愛的青銅女士。可是，它所指的道路要是不通呢？在對付暗殺局長的那
個「嫌疑犯」問題上，他們走進了死胡同。哥倫比亞人已經得到了他的招供。三十頁密
密麻麻的供詞就放在桌子上。經過了聯邦調查局傳奇式的刑偵取證實驗室的化驗測定，
他們有足夠的物證。只有一個小小的問題。美國和哥倫比亞之間的引渡條約目前沒有效
力。哥倫比亞的最高法院——更準確些說，是不久前他們的十二個同事被Ｍ—十九游擊
隊殺害之後還活著的法官；所有那些被殺害的法官生前都是支持引渡條約的——認為該
條約與他們的憲法有些抵觸。沒有條約就無法引渡。殺手將在當地審判，無疑將判處長
期監禁。可是摩瑞和聯邦調查局希望最少能把他關在伊利諾州的馬里恩——這裏是收押
真正的搗亂分子最安全的聯邦監獄；這是個沒有周圍設施的阿爾卡特拉斯島——司法部
認為可以引用關於「與毒品有關的謀殺」的死刑法規。但是——哥倫比亞人得到的供詞
與美國人關於證據的規定不完全符合。律師們也認為這樣的供詞很可能被一位美國法官
否決掉。那樣就沒有判死刑的可能性了。那麼殺害聯邦調查局局長的傢伙在伊利諾州的
馬里恩監獄裏就可以成為有名氣的人了，因為那兒的大多數犯人並不像大多數美國公民
那樣喜歡聯邦調查局。他昨天剛得知，海盜案也是同樣。有個該死的辯護律師很狡猾，
他打聽到海岸防衛隊有欠妥當的做法，也使得一樁死刑案告吹了。摩瑞認為唯一的好消
息是，他的政府肯定已經以某種令人滿意的方式進行了反擊，但是在法律上卻構成了謀
殺罪。
使摩瑞擔憂的是，他的確認為事態的這一發展是個好消息。這不是他在聯邦調查局
學校當學生時學到的東西，也不是後來他身為教師教過別人的東西，是吧？政府違犯法
律會出什麼事？課本上的答案是無政府主義——至少大家知道政府違犯自己的法律時會
是這樣。但是，對罪犯下的最切實可行的定義是，難道不是這樣——一個被發現違反法
律的人，難道不對嗎？
「不。」摩瑞悄悄地告訴自己。他的這一生都是向著這一亮光前進的，因為在黑暗
的夜晚裏，整個社會只有這一理智的目標燈光。他和整個聯邦調查局的任務就是使他們
國家的法律得到忠實的執行。有靈活的餘地——必須這樣做，因為書面文字不可能把什
麼都預見到——但是當法律文字敘述得不夠清楚時，人們就得依照該法律所根據的原則
行事。也許情況並非總能令人滿意，但是沒有別的選擇，是吧？可是當法律沒法解決問
題時，你怎麼辦呢？難道這也是法律遊戲中的一部分？是否在說了這麼多、也做了這麼
多之後，還僅僅是在玩弄手段？
在這個問題上，克拉克所持的觀點稍有不同。他從來不考慮法律——至少不會直接
關心有關法律的問題。對他來說「合法」就是「可以」，而不是由一些立法人制定出一
套法規，再由某位總統或其他人簽署。對他來說，如果現任總統已經確定某個人或某件
東西的繼續存在，有害於他國家的最大利益，那麼把這個人或這件東西消滅掉就是合法
的。他為政府工作開始於在海軍中祕密的精銳部隊——海豹突擊隊中服役。那是一支組
織嚴密行動詭祕的部隊，他在那裏小有名氣，至今仍為人所稱道。人們把他叫做蛇。因
為別人聽不到他走路的腳步聲。他不知道有哪個看見過他的敵人能活著回去，向別人講
述自己所經歷過的事。他當時並不叫這個名字，後來改名字是因為他離開海軍之後犯了
一個錯誤——他確實認為這是個錯誤，不過只是從技術角度看是個錯誤——那就是他向
任何人提供服務。而且他幹得很不錯。後來終於被警察發現了他的身分。他得到的教訓
是：雖然沒有人認真調查戰場上所發生的事情，但是在其他方面，人們是會調查的，這
就是危險。因而他必須十分謹慎。現在回想起來，他犯了一次愚蠢的錯誤。他幾乎被當
地警察所發現，其結果之一是他受到了中央情報局的注意。中央情報局偶爾需要具有他
這樣獨特技能的人。這簡直就是個玩笑：「需要殺人的話，就去找靠殺人謀生的人」。
至少在差不多二十年前這還是可笑的。
誰必須死是由別人決定的。這些別人是透過適當方式選擇出來的美國人民的代表。
他的整個成年時代就是以某種方式為這些人服務的。有一次他終於發現，法律就是沒有
法律。如果總統說：「殺！」那克拉克就只是執行透過適當方式確定的政府政策的工具
。現在更是這樣了，因為選出的國會成員必須同意行政部門的做法。有時不允許他們採
取此類行動的法規是由總統辦公室的行政命令規定的，然而總統自己可以任意違犯此類
命令——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可以對這些命令重新予以解釋以適應新的情況。當然，克
拉克極少涉及此類事情。他在中央情報局的主要職責需要是他另外的技能——比如說，
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出入入、神出鬼沒。這是他的絕活。沒有人能比得上。但僱用他
首先是為了殺人。克拉克在印第安納州印第安納波利斯的聖伊格內修斯教區受洗時被賜
名為凱利。對他來說，殺人僅僅是他的國家和他的宗教批准的行動，對此他比較認真。
畢竟越南戰爭從來就不是一場得到合法批准的公開宣布的戰爭。如果當時殺死他國家的
敵人是合法的，那麼現在為什麼就不合法呢？對於改名換姓的克拉克來說，謀殺就是毫
無道理地殺人。法律讓律師們去研究吧！他知道他對正義之事的理解實際得多，也有效
得多。
他直接關心的是他的下一個目標。他還有兩天的時間。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想再玩
一次隱形炸彈的轟炸。
克拉克在波哥大郊區的一幢木造房子裏住了下來。這是十年前中央情報局建的一幢
房子，名義上歸一家企業所有，一般作為商用房出租給來訪的美國商人。它沒有什麼明
顯的特殊之處。那裏只有一部普通的電話。他在上面加了一個手提式加密裝置——這種
簡單的機器在東歐還沒有過關，但是在這裏卻可以有效地防止較低強度的竊聽——他還
有一個拋物面衛星接收天線，透過屋頂上的一個不太明顯的孔接收，效果挺不錯，同時
還接在一架看起來像手提式錄音機的加密系統在好好地工作。
那麼下一步幹什麼呢？他問自己。對貝羅斯所採取的轟炸經過了精心的操作，其結
果非常像一枚汽車炸彈。為什麼不再來一次，搞一次真的汽車炸彈爆炸呢？妙就要妙在
真的放一枚汽車炸彈狠狠地嚇唬一下那些預定的目標，把他們驅趕到一個便於攻擊的目
標地區。要做到這一點，就得看起來像是真幹的樣子，但同時又不能傷害普通老百姓。
搞汽車炸彈就有這個問題。
低度爆炸？他想。這倒是個辦法。要假戲真做，使這個炸彈看起來像是一次未成功
的爆炸。他認為這太難做到了。
最好採用比較簡單的辦法，用步鎗來一次暗殺，但是要幹好也是不容易的。僅僅找
到一個能俯視目標地點的適當位置，以便從那裏射擊就非常困難，而且非常危險。卡特
爾的老爺們對每個能看見他們住宅的窗戶都進行監視。如果美國人租用了某間房子，不
久就會有子彈向這間房子裏射過來——當然，這也不十分隱蔽，是吧？整個問題就是不
讓他們準確地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克拉克的行動方案非常簡單而巧妙。既巧妙又簡單得連蘭格利的所謂「隱蔽」行動
專家們都會拍案叫絕。克拉克想做的只是把列入名單上的人多殺掉幾個，以增加目標集
團內的相互懷疑。把他們通通殺掉雖然可能是大家最希望的，但實際上不大可能。他想
做的只是殺到一定的程度，要能使他們再一次作出全面反應。
卡特爾是由一批非常殘忍的人組成的，他們的才智表現為他們在戰場上與技術熟練
的敵人鬥爭的那種狡詐本領。他們就像優秀的士兵那樣，能隨時對危險保持警惕。但是
他們又不像士兵，因為他們除了注意外部的危險之外，還注意內部的危險。雖然他們的
合作事業取得了成就，但是這些人都把其他人看做對手。他們揮霍錢財、濫用權勢。他
們從來沒有滿足，也不會感到滿足。在金錢和權勢，尤其是權勢方面，他們永遠沒有滿
足的時候。在克拉克和其他人看來，這些人最終目的是對他們的國家進行政治控制。但
是國家是不能由委員會管理的，至少不能由大的委員會管理。克拉克要做的，只是讓卡
特爾的頭頭們相信，在他們自己的統治集團內潛藏著爭權奪利現象。從此他們會開始互
相殘殺，重打一場三十年代那樣的黑手黨組織之間的大戰。
他覺得有這種可能性。他認為這一計畫完全成功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三十。即使失敗
，某些主要人物也會被清除掉。即使這算不上是戰略上的勝利，也可算是戰術上的成就
。削弱卡特爾的勢力就有可能增強哥倫比亞對付卡特爾的機會，這是另一可能的戰略結
果，但不是唯一的結果。他想挑起的這種火併的結局也有可能會與海堡之戰的最後階段
相同。海堡之戰的最後階段在人們的記憶中被稱做意大利晚禱之夜：在這個晚上，幾十
名黑手黨成員被他們自己的同伙殺掉了。在這個血腥的夜晚之後出現了更加強有力的、
更加危險的、組織得更好的犯罪網，由更加老練的盧欽諾和葛諾維斯領導。這才是真正
的危險，克拉克想。但是情況不可能比現在的樣子更糟了。也許華盛頓的看法正是這樣
。這是一場值得一試的賭博。
拉森到達那楝房子。他以前只到過這裏一次。他看到房子裏放了好幾箱的岩石——
雖然這與克拉克扮演來訪的地質勘探家的掩護身分相符合，但是這也是這次任務中令他
不安的一面。
「聽到新聞了嗎？」
「人人都說是汽車炸彈。」拉森淘氣地笑著回答。「下次我們不會那麼幸運了。」
「也許不會。不過下次得幹得真正十分漂亮才行。」
「別看著我！你是不是期望打聽他們下次什麼時候開會？」
那樣當然最好啦！克拉克心裏想，但是他並未指望那樣。即使上面有這樣的命令，
他也不會同意。「不，我們只得向上帝祈禱，希望能再截聽到消息。他們一定還要聚會
。他們必須開會討論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對。但是可能不在山裏開會。」
「哦？」
「他們在低地上都有住處。」
克拉克倒忘記了這一點。這會使選定目標變得非常困難。「我們用飛機上的鐳射指
示器能不能找到目標？」
「我看沒有什麼道理說不能。但是，以後我們就一定要著陸、加油、離開這個國家
，永遠不要再回來。」
帕特森和哈維是孿生兄弟，都是二十七歲。犯罪學家們提出的各種社會理論都可以
適用於他們。他們的父親在其短暫的一生中是個職業罪犯，即使算不上特別的犯罪能手
——他死的時候僅僅三十二歲，是被一位酒店老闆從十一英尺的距離用十二亳米口徑的
雙管鎗打死的。支持保守派的行為學派認為這是他們兄弟二人淪為犯罪分子的重要原因
。而支持自由派的環境行為學派則認為他們走上犯罪道路的主要因素是：單親家庭、教
育差、同儕朋友的不良影響，以及居住地經濟不景氣等等。
不管促使這兩兄弟走上犯罪道路的原因是什麼，反正他們是職業罪犯。他們欣賞自
己的生活方式，一點也不在乎是他們的腦子天生就適合這種生活，或者是他們小時候學
會的，他們並不笨。如果智力測驗對文盲不抱偏見的話，他們的智商可能會略高於中等
水準。他們非常狡猾，警察要抓住他們得花費九牛二虎之力。他們也略知一些法律的皮
毛，於是也能夠成功地鑽法律的漏洞。帕特森兄弟也有原則。他們飲酒——而且都接近
於酗酒的程度——但是他們不吸毒。這使他們顯得有點怪。但是由於他們對法律毫不在
乎，所以也就根本不去考慮改邪歸正的事了。
從十五、六歲開始，他們兩人就在阿拉巴馬州南部一起偷盜、搶劫、對路人進行人
身傷害。他們的同類也敬重他們幾分。有幾個人曾經和他們作對——因為他們是長得非
常相像的孿生兄弟，與其中一人作對必然意味著和兩人都作對——結果都丟了性命。有
的死於直接外傷（用棍棒擊傷）、有的死於穿透性殺傷（刀傷或鎗傷）。警方認為他們
涉嫌五次兇殺事件。問題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殺的？他們兩人的相貌極端相像，這就
給每一案件增加了技術上的複雜性。他們的律師——在他們犯罪生涯的初期，就已和他
們取得聯繫的一位好律師——曾經非常有效地利用過這一點。每當帕特森兄弟當中有一
人殺了人，警察都會用他們的薪水打賭說，這兩兄弟中的一人——一般指有殺人動機的
那一位、必然在幾英里之外的某個地方故意招搖過市。此外，他們殺的人都不是善良之
輩，而是像他們一樣的犯罪分子。因此，對這些案件警方自然地沒有多大的興趣。
但是，這次警察卻不是這樣。
從他們第一次觸犯法律到現在已經十四年。這一次他們算是闖下了大禍。全州各地
的警察都從他們的值班警官那裏獲悉：他們終因一起重罪被警察抓住了。警方非常高興
地注意到這件事，是因為另一對面貌相像的孿生妓女而引起的。這兩個妓女都是十八歲
的可愛女子，她們征服了帕特森兄弟的心。在過去的五周裏，帕特森和哈維簡直和格蘭
與多琳打得火熱、難捨難分。該地區的巡警曾經注意到他們的羅曼史正在開花，警察局
裏的人都在猜測他們究竟是怎樣不弄錯相互關係的——支持行為主義的警察聲稱他（她
）們即使搞錯了，實際上也沒有什麼關係；而相信環境主義的警察則認為這種見解是偽
科學的胡扯，因為那豈不變成了性關係的陰差陽錯了嘛。但是兩派都認為這只是非常有
趣的猜測。不管是哪種情況，兩派都認為帕特森兄弟倒楣的原因就是他們真的墮入了愛
河。
帕特森和哈維決定要把格蘭姐妹從販賣毒品的皮條客那裏解救出來。這個人是個惡
名昭彰的、有長期暴力行為前科的大惡棍麥基爾文，還是他的好幾個女友失蹤的嫌疑犯
。引起對立的原因是，這個壞蛋狠狠地揍了姐妹倆一頓，原因是她倆沒有把帕特森兄弟
為紀念他們相好一個月而送給她們的禮物——珠寶首飾——交給他。格蘭的下顎被打成
骨折，多琳的六顆牙齒被打掉，再加上其他的非禮舉動，使帕特森兄弟怒從心頭起，惡
向膽邊生。他們把兩姐妹藏到了南阿拉巴馬大學醫學中心。這兩位孿生兄弟不是那種能
容忍冒犯行為的人。一周以後，兩人從一條巷子的暗處用兩枝相同型號的史密斯—威森
式自動手鎗結束了麥基爾文的性命。也真該他們倒楣，這時候半段街區之外正好有一輛
警車。連警察也認為，在這件案件中帕特森兄弟替莫比爾市做了一件大好事。
警官把他倆帶到了審問室。這兩個一向蔑視一切的傢伙現在成了洩了氣的皮球。他
們的鎗在距犯罪現場不到五十碼的地方被找到了。雖然每枝鎗上都沒有指紋——武器上
並非總能找到指紋——從麥基爾文身上取出的四顆子彈頭的確是這兩枝鎗用的子彈。帕
特森兄弟是在四個街區之外被抓住的；他們的手上有曾射擊過某種鎗械的火藥痕跡；而
且他們殺死這個皮條客的動機是人盡皆知的。警察唯一缺少的就是口供。這對孿生兄弟
該到倒楣的時候了。連他們的律師也這樣告訴他們。他們也沒有認罪以求減刑的希望—
—當地檢查官比警察還恨他們——在他們因犯兇殺罪有可能進大牢的時候，有好消息說
可能不會對他們施以電刑，因為陪審團不願意對一個殺死販賣毒品的皮條客的人執行死
刑，何況這個皮條客還把他的幾個妓女打傷，也許還殺死過另外幾個妓女。這是感情衝
動殺人。按照美國的法律，這種動機一般被認為是為了減緩痛苦。
帕特森兄弟穿著同樣的監獄犯人服裝，隔著桌子坐在那位警官的對面。警官簡直就
分不出誰是誰來，他也懶得去分清他們。因為出自惡意，他們很可能說謊。
「我們的律師在哪兒？」不知是帕特森還是哈維問道。
「是啊。」不知是哈維還是帕特森幫了句腔。
「我們這時候實際上不需要他到這裏來。你們兩個是否願意幫我們做一件事？」警
官問道。「你們幫我們一點忙，或許我們也能幫你們一點忙。」這就解決了法律諮詢問
題。
「廢話。」兩兄弟中的一個說道，當然僅僅是一種討價還價的方式。他們正處於見
了稻草也會抓住不放的時候。監獄正向他們招手。雖然他們兩人從來沒有長期真正坐過
大牢，他們在地方監獄所待的時間，卻足以使他們了解坐牢可不是好玩的。
「你們喜歡無期徒刑嗎？」警官臉上毫無表情地說：「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坐七
、八年監，然後你們就可以出去恢復正常生活。也就是說，如果你們幸運的話。八年，
當然是非常長的時間。喜歡那樣嗎，小伙子？」
「我們不是傻瓜。你來這兒到底要幹什麼？」兄弟中的另一人問道，話裏流露出他
願意談談條件。
「你們替我們幹點事，嗯。可能會對你們有好處。」
「什麼事？」兩兄弟已願意考慮這項安排。
「你們見過拉蒙和赫蘇斯嗎？」
「那兩個海盜？」帕特森問。「狗屎。」和在其他有人群的地方一樣，在犯罪分子
當中也有地位高低之分。專門欺侮婦女和兒童者處於最低層。帕特森兄弟屬於暴力型的
罪犯，可是從不欺負婦女。他們只是襲擊男人，他們在大多數情況下襲擊比他們弱小的
男人，但畢竟是男人。這一點是這兩人共同的自我形象的主要特徵。
「是的，我們見過這兩個雜種。」哈維說道，他強調了他的兄弟的比較簡單的話。
「該死的拉丁美洲豬。嗨，夥計，我們都是壞人。可是我們從不姦污小女孩，也不殺害
小女孩——聽說他們要獲釋了？臭狗屎！我們宰了一個混蛋皮條客，這傢伙喜歡打自己
手下的女人。我們考慮的是生活。警察先生，你把這叫什麼樣的公正？去他媽的！」
「如果拉蒙和赫蘇斯出點事情，」警官悄悄說：「出點真正的大事，也許就會發生
另外一件事。一件對你們兩人有利的事。」
「說說看。」
「比如說你們可以定期去看望格蘭和多琳，也許甚至可以長期住下來。」
「胡說。」帕特森和哈維說。
「這是一件難得的交易，小伙子們。」警官告訴他們。
「你們想讓我們殺掉這兩個狗娘養的？」是哈維搶先問了這個問題，他使他的兄弟
大失所望，因為他的兄弟認為自己比哈維聰明。
警宮只是看著他們。
「我們聽到了你的話。」帕持森說：「我們怎麼知道你們會履行諾言呢？」
「什麼諾言？」警官停了一停。「拉蒙和赫蘇斯殺了一家四口。而且是先強姦了妻
子和小女孩。他們還可能與殺害莫比爾市的一位警察及其妻子一案有關。但是控告他們
的案件中出了點問題，因此頂多只會判二十年，很可能七、八年。可是他們殺死了六條
人命。這似乎很難說是公平的，對吧？」
這時候兩位孿生兄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警官也看得出來，兩對眼睛的眼神幾乎
完全一樣。現在該決定怎麼辦了。他們在考慮該怎麼辦時，那兩對眼睛都留意不露出任
何感情。接著他們平靜了下來，點了點頭。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了。
「你們兩個現在應當小心點。監獄裏有時候十分危險。」警官起立喚獄警過來。如
果有人要問他，他就會回答說——當然，在沒有律師在場的情況下與他們交談是得到他
們本人同意的——他想要問帕特森兄弟一件與他們本人無關的搶劫案，他們可能對該案
有所了解，而且他已答應如果他們願意與警方合作，他就向地方檢查官替他們求求情。
天哪！他們說對那搶劫案一無所知。所以只談了不到五分鐘就讓他們回牢房去了。如果
他們再提到這次交談的內容，那就是被控犯有明顯謀殺罪的兩名職業罪犯與一位警官的
談話。它最後會成為《莫比爾紀事報》第五頁的一篇故事。這本雜誌對暴力犯罪持有相
當嚴厲的態度。不管警察是否要求，他們都不大會承認共同殺了人，對吧？
警官是個誠實的人，他立即開始按他們的交易去完成他那部分安排。他估計帕特森
兄弟也同樣會那麼做的。從麥基爾文身上取出的四顆子彈頭中有一顆因為變形已不適於
彈道比對（譯者註：指具有相同的彈道特性）——沒有被甲的鉛彈非常易於損壞——其
他幾顆雖然在這一案件中可以作為證物，但都是模棱兩可，難以確定。警官命令把這幾
顆子彈頭從證據存放處取出來，與檢查人的報告和照片一起重新檢驗。對此，他當然必
須簽名，以維持「證據的連續性」。法律明文規定要保證：在審判中使用的證據一旦從
犯罪現場或其他地方拿走，並被確認是重要的證據，就應總是置於已知的地點，並且妥
善保管。這是一種防止非法製造證據的措施。如果一件證據丟失，即使後來找到了，也
不能在犯罪案件中使用，因為他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他走向實驗室，發現技術人員
已開始離開回家去。他問彈道專家他是否可以在星期一早晨重新檢驗一下帕特森案中的
彈頭。那人回答說，當然可以。還說彈道比對中有一顆彈頭的檢驗結果稍差一點。但是
他認為非常接近，在審判中使用沒有什麼問題，即使如此，他也不反對再檢驗一次。
這位警官帶著這幾個子彈頭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裝這些子彈頭的牛皮紙袋上面標
明案件的號碼，因為它現在仍處於妥善的保管之下，上面有這位警官的簽名，證據的連
續性未遭破壞。他在辦公桌上的記事簿中寫明：他不想在周末把這些子彈頭留在辦公桌
內。他要把它帶回家去，整包放入用號碼鎖鎖起來的公事包內。這位警官已經五十三歲
，再過四個月就可以享受一切福利退休。他想，三十年的警齡已經夠多了，他期待著好
好運用自己的釣魚船。他覺得讓兩個殺害警察的犯人輕易地在監獄度過八年，自己在這
種情況下退休，良心上是很難過得去的。
販賣毒品賺來的錢不斷流入哥倫比亞帶來了各種的副作用，其中之一就是有些錢經
過極富諷刺性的轉變之後，讓哥倫比亞警察建立起一個非常複雜的犯罪實驗室。貝羅斯
的房子的殘留物都經過了例行性的一系列化學檢驗。幾小時之後他們就確定炸藥是環四
甲基四硝酸和三硝基甲苯的混合體。化學分析家在報告中寫道：通常人們稱他們為ＨＭ
Ｘ和ＴＮＴ。把兩者按百分之七十和百分之三十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就構成一種新的混
合炸藥，叫做奧克托。他繼續寫道：這種炸藥很貴、很穩定、具有極高的爆炸力，主要
由美國生產。但是在美國的化學公司、歐洲的化學公司，還有一家亞洲的化學公司都有
貨出售。這就是他今天的收穫。他把寫好的報告交給秘書。祕書把它用傳真機發往麥德
林。在那裏另一名祕書用影印機影印了一份。二十分鐘後這份影印本就被送給科特茲。
對這位前情報軍官來說，這個報告是一個令人莫名其妙的東西。當地開礦沒有人使
用奧克托炸藥，因為它太貴了。商店裏只有以硝酸鹽為主藥的簡單的爆炸凝膠體。如果
想在爆炸岩石時產生較大的爆炸力，只要把砲眼打得大一些，裏面多放一些炸藥就行。
但是，在軍事行動中就不可能有這樣的選擇。砲彈的大小受到砲管直徑的限制。一顆炸
彈的大小則受到它對攜帶它的飛機造成的空氣阻力大小的限制。因此軍事組織總是設法
尋求威力更大的炸藥，以便使體積有限的武器發揮更大的作用。科特茲從他自己的藏書
架上取出一本參考書，從中證實奧克托炸藥幾乎只用於軍事目的……而且是用作核裝置
的引爆劑。這引起他一陣哈哈大笑。
這也能解釋一些現象。他開始時以為那次爆炸使用了一噸炸藥。不到五百千克的奧
克托炸藥就能取得同樣的效果。他又抽出一本參考書，從中得知一枚兩千磅重的炸彈的
實際裝藥不到一千磅。
那麼為什麼沒有彈片呢？炸彈的鋼外殼就佔整個重量的一半以上。科特茲暫時把它
放置一旁。
很可能是飛機上扔的炸彈。他想起了他在古巴所受的訓練，當時北越軍官曾經在上
課時給他們講過「鐳射導引炸彈」，這位軍官說，在一九七二年短暫而猛烈的線衛－Ｈ
轟炸戰役中，他們國家的橋梁和發電廠受損失的禍根就是「鐳射導引炸彈」。經過多年
的巨大消耗和失敗之後，美國戰鬥轟炸機終於在幾天之內使用他們的新式精密導引武器
摧毀了幾十個有重兵防守的目標。
如果以一輛卡車為目標，這樣一顆炸彈就會顯得是一顆汽車炸彈，難道不是這樣嗎
？
可是為什麼沒有彈片呢？他又重讀了一遍那份實驗室的報告。那裏還發現了纖維素
殘渣，但是實驗室技術人員把它解釋成是裝炸藥的紙箱上的紙片。
纖維素？那就是紙纖維或木纖維，對吧？用紙造炸彈？科特茲拿起一本參考書——
《珍氏武器系統》。這是一本很重的書，封面用的是外面包了一層布的硬紙板。這確實
很簡單，是吧？如果能夠把紙做得這樣堅硬作為書皮，那……科特茲坐在椅子上身體向
後仰。他點燃一枝煙向自己－－也向美國人－－致敬。簡直太高明了！他們派出了一架
攜帶著特殊的鐳射導引炸彈的轟炸機，以那輛難看的卡車為目標，沒有留下任何以後可
以被稱作證據的東西。他想，不知道是什麼人想出了這個主意。美國人竟然幹出這麼聰
明的事情，真是令他驚歎不已。要是ＫＧＢ的話，準會派一個連的特種突擊隊打一場常
規的步兵戰，事後留下各種的證據，用典型的俄國方式「發出信息」。這樣做的效果很
大，但不夠巧妙。美國人至少這一次做到了，值得由西班牙人——由他科特茲去解開的
巧結，科特茲心裏想。幹得真是漂亮。
他現在解決了「如何」問題。下一步他必須考慮「為何」問題。當然啦，一家美國
報紙曾說可能在進行一場派系之戰。卡特爾中曾有十四位大員。現在還有十位。美國人
還要設法進一步減少這個數目。用……什麼方式？他們可能會認為，這一次炸彈爆炸會
引發卡特爾內部的一場惡戰，對吧？科特茲斷定他們不會。一次這樣的事件，不足以引
起那種結果。也許兩次可以，但一次不行。
所以說美國人派出了突擊小組在麥德林以南的山裏活動。他們已經投了一枚炸彈，
並且還在做些別的事情以減少販毒飛行。這一點也是明顯的。他們當然在擊落運毒飛機
。他們派人監視機場並且向別的地方提供行動的情報。這是非常完整的行動計畫。最令
人難以置信的是，它實際上已在順利進行。美國人已決定採取一些有作用的行動。這簡
直是奇跡。他多年來一直是一位情報軍官，中央情報局在蒐集情報方面還是比較有成效
的。但是在具體行動方面則成績平平。
科特茲從桌子旁站起來，走到他辦公室裏放酒的地方。這需要認真思考，這就要來
點好的白蘭地酒。他把三杯多量的酒倒入球形玻璃器皿內，用手轉動，以手的熱度使酒
溫暖起來，以便在喝第一口酒以前使酒的蒸氣能夠薰陶他的各種感官。
漢字是表意的－－科特茲也已領教過中國式的才智——漢語中的「危機」就是把表
示「危險」的「危」字和表示「機會」的「機」字結合在一起。他第一次聽到這種雙重
性的詞語，所以印象特別深刻。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訶語。像這樣的機會少極了，但同
樣也非常危險。他知道，主要的危險是，他不知道美國人是怎樣獲取情報的。他所了解
的一切都指向該組織的一個滲透人物。某個在上面的人物，但又沒有高到他所希望的那
種程度。美國人已經暴露了某個人的身分，就像他自己經常做的那樣。這是標準化的獲
取情報的程序，也是中央情報局的專長。某個人？是誰呢？某個曾受嚴重的冒犯，想要
報復、而且很想在頭頭席位中奪得一把交椅的人。屬於這一類的人不少，其中包括科特
茲。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他現在可以借助美國人的力量，不必自己採取行動。為了個人
的目的，他竟然信賴起美國人來，這的確使他感到吃驚，但是這件事也特別好笑。實際
上，這幾乎就是典型的完全隱蔽的行動。他現在只是讓美國人去執行自己的計畫，自己
完全可以隔山觀虎鬥。這對自己的敵人可能要有耐心和信心－－更不用說所牽涉到的危
險的程度——可是科特茲覺得這件事值得一試。
在不知道怎樣把信息傳給美國人的情況下，他認為他只有靠運氣了。不，不是靠運
氣。他們不知怎麼搞的，似乎總能得到消息。這次他們也可能得到消息。他拿起電話聽
筒，打了一個電話。這不是他經常愛做的事。然後，他想了一想，又做一項安排。他畢
竟不能期望美國人正好在他認為合適的時間，正好做他想讓他們做的事。有些事還得自
己動手才行。
晚上七點剛過，傑克的飛機就降落在安德魯機場。他的一名助理——有助理是件非
常好的事——收起了祕密文件，開車把這些文件送往蘭格利。傑克把自己的行李扔到了
他的積架汽車的後部，然後開車回家。他要好好睡一晚上，以消除乘坐噴射機飛行對他
生理節奏的影響。明天他就得去辦公室上班。他的車上了第五十號公路時，他告訴自己
，首先要辦的事是要弄清楚中央情報局在南美洲的目標是什麼。
鮑勃搖搖頭表示懷疑，同時他覺得要謝天謝地。裝甲船又一次成功地找到了他們。
這一次找到的還是科特茲本人。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他們的通訊聯絡有薄弱環節。當然
，這並不是新鮮事。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德國人和日本人反覆出現過這種事情。而監聽
正是美國人所擅長的。他們掌握到這一情報的時機簡直妙不可言。航空母艦只要再過三
十多個小時就可供他們利用，把信息送到他們在突擊兵號上的人手中，這點時間相當緊
迫。鮑勃用自己的個人電腦打出了命令和任務要求。這些文件被影印了一份，放入信封
內封好，交給他的一位高級部屬。這位部屬趕上一架空軍的補給班機飛往巴拿馬。
羅比海軍上校感到稍好了一些。他認為已經感覺到他的軍便服白襯衣的肩上新增加
的第四道槓的分量，取代他衣領上原來的橡樹葉的銀鷲，對一位飛機駕駛員來說要體面
得多，對吧？這次特別提升意味著他正在真正地朝著艦載機大隊長的位置前進，他將指
揮自己的艦載機大隊——羅比知道，這將是他最後的一個真正的飛行職務，但是也是最
有氣魄的職務。他將要透過各種類型飛機的考核，負責管理八十多架飛機，這些飛機的
駕駛人員，和維修保養人員。如果沒有這一切，飛機只不過是航空母艦的飛行甲板上的
美麗裝飾物而已。
遺憾的是他的戰術構想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但是他仍然安慰自己，因為他知道
所有新想法的實現都要花時間的。他已發現他原來的有些想法是有缺陷的。突擊兵號的
一位中隊長提出的定位點幾乎成功了——實際上明顯地改善了他的計畫。這也是正常的
。鳳凰空對空飛彈的情況也同樣，它的導引設備定位器效果挺好；不過不完全像承包商
說的那樣好，但這也是正常的，對吧？
羅比來到了航空母艦的作戰情報中心。眼前沒有飛行行動。戰鬥群碰上了惡劣天氣
，要幾個小時之後天氣才有可能好轉。在保養人員維修飛機的同時，羅比和幾位高級防
空人員第六次觀看戰鬥機作戰的錄影帶。「敵」軍打得非常漂亮，他們搞清了突擊兵號
的防禦計畫，迅速而有效地採取了相應措施，進入其飛彈發射器的有效射程之內。突擊
兵號的戰鬥機在「敵」機飛走的途中將其打垮，但這與作戰計畫無關，因為外圍空戰計
畫的關鍵就是把逆火式飛機擊垮在來襲的途中。
錄影帶是從羅比為了看第一次作戰行動而乘坐的那架Ｅ—二Ｃ鷹眼式飛機的雷達上
錄製的，看六遍也確實夠了。他已經了解了他能夠了解的東西。他現在思緒紛亂。他又
看到那架闖入者式攻擊機與加油飛機並肩飛行，脫鉤後便向厄瓜多爾飛去，眼看就要越
過海岸線時從熒光幕上消失了。周圍的人們還在繼續討論。羅比海軍上校身體在椅子上
稍向後仰。他們按快速搜畫鍵以便看到接敵階段，花了一個多小時重看戰鬥的實際情況
——然後，又一次快速搜畫。突擊兵號的艦載機大隊長對他的幾個飛行中隊為了飛回航
空母艦而重新編隊時鬆散的表現極為不滿。戰鬥機很差的組織工作受到了上校的尖銳批
評。羅比很快就會得到此人的頭銜。雖然此人講話帶有一點批評，但羅比聽起來仍覺得
受益匪淺。緊接著是邊討論邊繼續看錄影——直到那架Ａ—六闖入者式攻擊機又出現了
。天知道它去幹什麼了，反正現在又飛回航空母艦。羅比知道他正在假設。對職業軍官
來說，假設是危險的。但是他已經實際上做過了假設。
「你是羅比海軍上校吧，長官？」
羅比轉過頭，看到一位文書士官帶著一個有夾子的寫字板。這是一份他必須簽名的
行動電文，他簽了名，接過電文讀起來。
「什麼事，羅比？」航空母艦的作戰軍官問道。
「佩因特海軍中將即將飛往海軍研究所去。他要我不要回華盛頓，而是到那裏去見
他。我猜他想早點知道我的新戰術效果如何。」羅比答道。
「不用太擔心了。他們不會把肩章收回的。」
「我從來沒有從頭至尾考慮過這個問題。」羅比手指著熒光幕答道。
「從來沒有人考慮過。」
一個小時以後突擊兵號駛出了風浪區。第一架起飛的飛機是那架航艦班機。它飛往
巴拿馬送郵件去，再裝回一些東西。它四小時後飛回。那位「技術代表」正在等著它，
他從廣播頻道中已得到一些訊號。他讀完電文之後向詹森海軍中校的寢室掛了個電話。
照片的複製件正派人送往海德威酒店，但是離他最近的證人卻在亞歷山德里亞。他
帶著複製件親自到那裏去。
摩瑞知道不該問這照片的來源。這就是說，他知道是中央情報局弄到的。這是在進
行某種監視時拍攝的照片，與此照片有關的細節都是些他不必知道的事情——如果有必
要讓他知道，只要他提問題，他們也會告訴他的。但是他沒有問。這樣也好，因為這樣
他就可以不聽那些「需要知道的」解釋。
莫伊拉的情況正在好轉。對她的種種限制已經取消，但是仍然在對她服用安眠藥之
後的某些副作用進行治療。摩瑞聽說，這與她的肝功能有關。她正在積極配合治療。他
看到她坐在床上，電動床按過電鈕之後已經升起。探訪時間已過——她的孩子今晚曾經
來過。摩瑞想，這大概是她能夠得到的最好的治療。正式的說法是她不慎服用過量的藥
物。醫院知道不是這麼回事，而且消息已經洩露出去。但是聯邦調查局公開的說法是服
藥不慎造成的事故。因為她從未服用過如此大劑量的安眠藥。聯邦調查局的心理治療醫
生每天看她兩次。醫生的報告是樂觀的。醫生認為當初她想自殺完全是一時的衝動，不
是長期思考的結果。經過護理和勸告，她會慢慢好轉，而且有可能完全恢復健康。心理
治療醫師認為摩瑞即將做的事對她會有好處。
「你看起來真的好多了。」他告訴她。「孩子們好嗎？」
「我再也不會這樣對待他們了。」莫伊拉回答說。「幹這種事太愚蠢、太自私了。
」
「我一再告訴你，你是被『大卡車』撞到的。」摩瑞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打開他帶
來的一個牛皮紙袋。「這是那個『大卡車』嗎？」
她從他手裏接過照片，仔細端詳了好一陣子。這照片不太清晰。它是從兩英里之外
的地方拍下來的，即使用的是高倍的鏡頭，事後還對畫面進行了電腦圖象增強處理，也
不及一個業餘攝影者為自己孩子拍的動態照片的效果。但是除了一個人的面部表情之外
，照片上還可以看到別的東西，例如頭的形狀、髮型、體態、手擺放的位置、頭傾斜的
方向和程度等等。
「是他。」她說：「那是迪亞斯。你從哪兒弄到的這張照片？」
「這是從政府的另一部門弄來的。」摩瑞答道，他的措詞並沒有說出是哪個部門—
—而不說就意味著是中央情報局。「他們對某個地方進行了隱蔽監視——具體地點我也
不知道——拍下了這張照片。他們認為這可能是我們要找的人。為了讓你看看，這是我
們所有的經過證實的科特茲的第一張照片，他原是古巴情報機關的一名上校。現在我們
至少知道這個壞蛋長的是什麼樣子了。」
「抓住他。」
「嗯，我們會抓住他的。」摩瑞擔保說。
「我知道我應當幹什麼作證等等。我知道律師會對我怎麼樣。我能對付得了。我能
，摩瑞先生。」
摩瑞看出她不是在開玩笑。報復心理能夠使人堅強地活下來。這已不是第一次。摩
瑞很高興看到這一點。報復是莫伊拉必須活下去的另一目的。他的職責就是使她和聯邦
調查局的報復得以成功。聯邦調查局批准的用詞是懲罰，但是為這件案件工作的幾百人
現在並沒有使用這個詞語。
第二天大清早傑克到辦公室後，果然發現一大堆工作在等著他去做，最上面是穆爾
法官寫的便條。
便條上寫著：「年會今晚結束。已經為你訂了去芝加哥的最後一班飛機的票。明天
早晨你要向福勒州長簡單介紹情況。這是對總統候選人正常的程序性工作。附上你的介
紹、應遵循的指導方針，同時還附有一九八四年總統競選時有關國家安全簡介的副本。
『內部』情報和『祕密』情報可以討論。但是『機密』及其以上等級的情報不得討論。
五點鐘以前我要看你寫的書面介紹。」
這下一天都賠上了。傑克給家裏掛了個電話，告訴家人他今天晚上又不能回家。接
著他就開始工作。他得到星期一早晨才能與鮑勃和穆爾開開玩笑。不過他聽說，鮑勃今
天大多數時間都要在白宮裏。傑克接著還得打電話和葛萊海軍將軍討論一些事情，並要
求他給予指導。他驚奇地發現上一次這樣的簡介就是由葛萊親自去做的。這位老頭子這
次講話的聲音比他們上次通電話時輕多了。他對此並不感到驚奇。雖然他的語氣仍然是
那樣興致盎然，雖然聲音充滿了歡迎，但是傑克腦海裏的影象卻是奧林匹克運動會上的
一位溜冰選手在薄而脆的冰上奮力爭奪獎牌。
熾天使書城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Fiona 掃描, Lala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