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熾天使書城 }=-
【第一章】
飢餓的災民、意圖奪權的政治狂人和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恐怖份子,
將俄羅斯對世界的威脅再度推向極點;
而他,一個企業大亨,
決心以寶劍計劃來劈開這個龐大的黑暗勢力!
軍事小說大師湯姆˙克蘭西>最新力作
紐約時報排行榜第一名
莫斯科大學政治學博士 張錫模強力推薦
「據說,亞歷山大大帝為了解開戈爾迪姆繩結,
成為古老預言中的全亞洲統治者,於是舉起寶劍,
一刀將繩結劈開......」
美國上連公司總裁羅傑˙戈迪,這位充滿理想與正義感的企
業家,手下擁有來自前CIA、海軍陸戰隊、科技工程、風險
管理等各路菁英----他們組成寶劍計劃小組,正是效法亞歷
山大大帝過人的行動力,以解決世界危機為宗旨。
俄羅斯在葉爾欽去世之後,政治鬥爭不斷,國內經濟加速惡
化,急待各國伸出援手。1999年除夕夜,紐約時代廣場上發
生一場造成數千人傷亡的大爆炸,所有證據都指出這是俄國
政府幕後支持的恐怖行動,各國因而撤銷對俄國的經濟援助
,使得饑民暴動四起----上連公司在俄國當地的投資事業更成
為受攻擊的目標!
戈迪為了挽救困在當地的公司員工及俄國人民的命運,不惜
動用寶劍計劃小組去查明真相,想不到卻發掘出幕後另藏的
玄機,使他們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
推薦 序
瞄準後葉爾欽時代的俄羅斯石碌」莫斯科大學政治學博士一九七五年,一名年僅二
十八歲的美國保險業推銷員,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蘇聯一艘名為「守護神」︵
StOrozhevOy︶的驅逐艦,由艦長薩博林︵ValerySablin︶指揮,企圖駛往瑞典投誠,
可惜失敗,艦長被捕處死。
這則新聞深深地吸引著年輕的推銷員,地想像著,如果那是一艘核子動力潛艇,行
蹤就很難被發現。
於是這名既未在海軍服過役,也不曾參觀過任何一艘艦艇的推銷員,決定針對這個
問題寫一本小說。為此,他開始進行各種必要的研究,大量吸收基礎知識,熟記美國與
蘇聯的海軍專用語,每天抱著《蘇聯海軍導覽》︵GuidetheSovietNavy︶和《世界艦隊
全錄》︵CombatFleetstheWorld︶睡覺,如此整整七年,在熟讀了二百多木軍事專書,
拜訪過數百名軍方高層與軍事專家,直至完全掌握美蘇海軍全貌之後,才動手開始寫作
。
再過三年,推銷員終於完成整部手稿,故事大綱敘述一艘蘇聯彈道飛彈潛艇有意向
美國投誠,華府獲報,莫斯科也知情,於是雙方海軍展開追蹤賽,莫斯科急於找出潛艇
以便摧毀,華府希望先一步拯救這艘潛艦來歸。
推銷員將手稿寄給了美國海軍研究所出版部︵TheNavalInstitutePress︶,請求給
與專業的修訂意見。該出版社立刻給與回音與忠實建言,並提議修改後由其出版上市。
推銷員毫不猶豫地同意了,於是這本名為《獵殺缸色十月號》的軍事驚悚小說問世,立
刻在美國書壇造成轟動,推銷員因此名利雙收,以後乾脆改行當專業作家,陸續創作了
《紅色風暴》、《愛國者遊戲》、《克里姆林宮的樞機主教》、《迫切的危機》、《恐
懼的總和》等超級暢銷書,使自己成為當代美國最知名的軍事小說家--湯姆.克蘭西
。
從《獵殺江色十月號》以來,湯姆.克蘭西的小說,一直以美蘇冷戰為基調,以軍
事高科技鬥爭為主題,輔以磅購的氣勢,嚴謹的結構,豐富紮實的專業知識,詭譎多變
的巧妙佈局,加上電影蒙太奇般的緊湊情節,深深地吸引著全球無數的讀者〞其最大的
特色,在於未來性--幾乎每部小說都是在談左右未來的關鍵問題。
那麼,對當代俄羅斯而言,左右未來的最重要問題是什麼?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正式進入「葉爾欽時代」。在這個橫跨整個一九九0年代的時
代中,葉爾欽及其親信側近,揚棄了披掛著社會主義美名的國家公有制與行政指令型經
濟,推動以私有化和價格自由化為主軸的經濟市場化工程,引爆史無前例的產權分割大
賽與社會變革。其間,舊時代的共產中層階級和少數自由派知識人,在推動改革的虛矯
口號中,搖身變為新統治階段,結成所謂的「權力黨」︵thepartyofPower︶,佔領國
家機器,控制產權分配,展開瓜分全民公共財產的掠奪大賽,並驅策國家暴力裝置來保
衛掠奪所得,進而運用新導入的民主制度,正當化這些巧取豪奪而致的橫財巨富。
其結果,經濟生活的重點不在於致力生產與創造,而在於財產重分配,使自蘇聯晚
期以來即危機重重的俄羅斯經濟雪上加霜,貧富差距急遽擴大、社會失序、官員腐敗、
法治蕩然、國家機器效能腐蝕殆盡、軍隊崩壞,公共安全也跟著私有化。對外,造成俄
羅斯國勢江河日下,國家尊嚴嚴重受創而外交日益孤立:對內,造成犯罪廣行,黑幫與
警察同利共生,商賈夾縫求生,小民備受蹂躪。於是社會不滿急速向上攀升,政治憤怒
的情緒四處滋長,以反美為重點,追求重建超級強權雄風的民族主義鄉愁,也逐漸成為
外交政策的最大聲浪。
所有的一切,愈來愈帶有翻案、復仇、終結葉利欽政權的氣氛。在這個時代氣氛中
,伴隨著經濟失敗,國勢遽降與外交孤立,以及選民不再相信克里姆林宮任何改的「改
革」宣傳,「權力黨」失勢的日子已開始倒數計時。一旦「權力黨」崩解,新政權必將
揚棄「葉利欽路線」,連帶地俄羅斯的內政與外交,也勢必經歷另一波巨變,進而為這
世界投入更多的不確定因素。
從制度面所排定的時程來看,葉利欽總統將於西元二零零零年中任滿下台,這是「
權力黨」風光歲月終結,俄羅斯再變革的新開端。但不巧的是,從一九九六年以來,長
期酗酒的葉利欽,健康狀況即出現嚴重的問題,每每無法正常工作,甚至必須依靠刺激
性藥物如馬啡等來維持體力。更糟的是,在一九九三年十月動用武力強制解散國會,即
著名的「砲轟白宮事件」之後,葉爾欽取消了副總統職位,並通過新憲法,在法理上將
俄羅斯建造成一個「超級總統制國家」,總統所擁有的職權「相當於西方國家總統職權
的總和」,但卻沒有明確規定一旦總統病故或因故不能視事時,其職務將由誰來代理。
就這樣,幸或不幸,葉爾欽個人的健康問題,成為主宰世紀末俄羅斯前途的最大關
鍵。
在正式任滿退職之前,倘若葉爾欽有什麼三長兩短,俄羅斯的政局必然陷入混亂,
激烈鬥爭必起,而外交政策也可能出現大轉彎。總之,那將是一幅難以想像,不堪聞問
的慘烈圖像。
如此複雜的圖像,一般的學者大都不敢描繪,因為摔破眼鏡的機率太高,貽笑四力
的風險過鉅。問題是,這麼重大的問題,怎麼可以不事先評估,預作推演?既然學者不
敢為或不屑為,那麼就讓小說家來從事--這就是湯姆.克蘭西所展現的勇氣與功力,
更是其新著《寶劍計劃:搶救俄羅斯》的主題。
《寶劍計劃:搶救俄羅斯》從葉爾欽的健康問題明快切入,敘述這位以酗酒聞名的
總統突然病故,引爆了莫斯科政壇激烈暗鬥,以糧食危機為象徵的國內經濟破綻,以及
以對美關係為核心的對外政策,旋即成為角力各方謀求勝戰的手段,因而捲起北高加索
的恐怖爆破活動、西元二000年除夕美國紐約州大爆炸等驚悚劇,以及隨之而起的「貓
抓老鼠」遊戲《寶劍計劃:搶救俄羅斯》是一部小說,小說就是小說,不是學術報告,
不是未來學書,內容原本就不必要求全然符合已發生的歷史或行將發生的新聞。小說的
任務,就是嚴肅面來說,是提出引入深思的關鍵問題;就輕鬆面來說,是提供看戲的樂
趣。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寶劍計劃:搶救俄羅斯》已成功地完成這些任務,讀者樂趣
連連、回味無窮,值得所有喜愛小說的讀者,或者對俄羅斯及國際政局有興趣的人士,
共同H弱其中。
關於作者高科技時代的千面說書人湯姆.克蘭西在看過了湯姆.克蘭西︵
TOmClanCy︶所寫的那麼多本軍事小說、看過由他的小說所改編的電影、玩過由小說改
編成的多媒體遊戲、紙上遊戲之後;你到底認不認識湯姆.克蘭西?
也許大多數的讀者下意識的回答是「不」。好吧,那麼,你認識小說中當上美國總
統的傑克,雷恩嗎?答案當然是「是的」!
只要你認識小說中的雷恩,你就算認識了真實生活中的克蘭西。
約翰.派崔克.雷恩曾在馬里蘭州陶森市的羅耀拉高中就讀,湯姆.克蘭西畢業於
馬里蘭州巴爾的摩沛的羅耀拉學院。由於視力的問題,克蘭西無法加入美國陸軍的預備
軍官團︵ROTc︶,也因而無法進入軍中服役;而幸運的雷恩則在大學時加入了海軍的預
備軍官團,並且在畢業以後進入了海軍陸戰隊擔任少尉排長的職務。在退役之後,雷恩
在梅若.林區房地產股票保險公司的巴爾的摩分公司找到了工作,並且因此結識了公司
副總裁的女兒,正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就讀醫學院的凱西;克蘭西的妻子則是他在羅
耀拉學院二年級時結識的護理系學生汪達,兩人婚後遷居馬里蘭州南部,並且成為汪達
祖父母開設的一家小保險事科代理公司約合夥人。克蘭西熱愛軍事科技和海軍方面的戰
史,雷恩則在是在馬里蘭州的安那波里斯海軍官校擔任歷史學系的副教。雷恩在一次偶
然的機會中進入了中情局,並且藉由所獲得的資料分析,發現了前蘇聯最先進的「紅色
十月號」意圖叛逃的計畫,成功的讓船長雷明斯安全的進入了美國,最後經過一連串的
機緣巧合,甚至當上了美國總統;而克蘭西藉著研究資料和對軍事科技的愛好,撰寫了
《獵殺紅色十月號》這本小說,並且成為當代描述尖端軍事科技最成功、作品最暢銷的
軍事的小說家,他的小說甚至被許多軍事院校列為必讀的教材之一。
這位真實生活中的傑克.雷恩,他的作品幾乎可以說是全世界最精彩的軍事科技操
作手冊,相對的,也常被批評為只涉及缺乏人性的機器戰爭。在早期的《臘殺紅色十月
號》中,雙方的潛艦以科技決勝負;擁有較高等級聲納的達拉斯號和先進的噪音抑止裝
置的紅色十月號,靠著尖端科技和高強的操作人員,和敵人在海中周旋。在《紅色風暴
》中,美蘇雙力的武器以無比的精準度和效率,破壞了對方的生命和裝備,用如同電玩
一樣的快節奏來推展整個故事。對於利用拉瑞.寵德發展出來的戰略遊戲「魚叉」︵
hrpoon︶來輔助構思約克蘭西來說,這樣的走向幾乎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隨著美蘇冷戰的結束、及蘇聯的解體,克蘭西不但為了自己的小說找到了新
的反面角色,更帶入了大量的人性層面。《愛國者遊戲》中恐怖份子以解放愛爾蘭之各
,恣意濫殺無辜:這場原本假借民族解放的名義而進行的聖戰,由於雷恩意外介入,而
轉變成了皇室和雷恩保衛自己家人的戰鬥。《克里姆林宮的樞機主教》則是環繞著間不
容髮的追捕和調查、陰謀和刺探等等人性中最險惡的那一面打轉。
在克蘭西成功跳脫了「高科技手冊撰寫員」的刻板印象之後,擅長收集資料、進行
分析的他,又搖身一變成為了軍事、政冶潮流的預言家。在《迫切的危機》中,克蘭西
反映出了美國人民對毒品問題日益重視的態度,以及對冗長司法制度不信任的觀感;他
在書中提出「美國以武力協助哥倫比亞緝毒」的概念。在日後獲得了實現,直到一九九
九年的初夏,這些協助緝毒、調查飛機走私毒品的美軍才全部撤回國內。另外,在一九
九一年出版的《恐懼的總和》中,美國本士遭到大規模的恐怖活動攻擊,和核彈落人恐
怖份子之手的景象,都和日後美國聯邦大廈爆炸案、鈽交易案的情形不謀而合。就連一
九九五年日本和美國發生的一場小規模的經濟戰,竟也讓一九九四年出版的《美日開戰
》給料中!
克蘭西曾經在訪談中表明,寫作其實是段相當艱苦的過程,真正有趣的是其間不斷
收集資料的研究和調查作業,兩地也不吝於將這方面的樂趣和讀者分享。因此,從一九
九三年開始,克蘭西連續在潛艦、戰鬥機、陸戰隊、裝甲兵、航艦等領域中出版了非小
說的報導文學;由於克蘭西的名氣此時已是如日中天,所以在採訪的時候得到相當的禮
遇,得以親身探訪許多軍事設施,對他來說,這如同一場圓夢之旅似的。在接下來的小
說中,《冷血悍將》道出了克蘭西對越戰的看法:《總統命令》則讓雷恩以改造私人企
業的辦法去改造一個積病已深的美國政府,在該書中,安排了中共藉由超越海峽中線的
攻擊來對美國施壓的情節,更和「兩國論」發布以來,臺灣海峽空中一觸即發的緊張情
勢,有著令人膽寒的相似性。
近年來,美國軍力鑑於動輒花大錢採購任務訓練器、模擬駕駛艙等設備,其效果住
住不及許多為了娛樂而開發出來的電子產品,於是決定向娛樂產業取經。除了特種部隊
使用了遊戲設計公司開發出的引擎來訓練隊員之外,五角大廈也在日前和好萊塢合作,
開發更先進的訓練及模擬器材。這麼有趣的潮流,崇拜科技、愛好科技的克蘭西自然不
會缺席。
對於曾經著迷於「魚叉」這類戰略遊戲的克蘭西來說,在一九九六年底成立的「紅
色風暴遊戲製作公司」就是他對於現行娛樂科技所投下的一票信任票。他和當年曾經擔
任潛艦軍官、並且在《紅色風暴》小說撰寫上提供了不少意見的道格.小約翰︵
DougLittleJOhn︶,聯合籌組了這家公司。紅色風暴公司所推出的第一個產品,就是將
小說和遊戲結合的《寶劍計劃:搶救俄羅斯》︵PowerPlays:Politika︶。遊戲部分,
是以美國歷史悠久的「外交紙上遊戲︵Diplomacy,玩者在遊戲中可以扮演一次世界大
戰前的各強國,用各種爾虞我詐的外交方式來圍魏救趙、彼此侵攻︶」為藍本而改良成
的「交談式策略遊戲」,也可以透過網路連線或是單人模式夾進行;玩者必須扮演葉爾
欽死後俄國八個派系的其中一個,藉由運籌帷幄來設法獲取最後的獎賞--權力。在這
場政冶遊戲中,克蘭西會怎麼安排來贏得這場鬥爭,這就是小說的責任了。在國外,這
本小說和同名的紙上遊戲︵即電玩︶一起上市,在當時是前所末有的創舉。
接下來的《虹彩六號》︵RainbOWSix︶則是描述由約翰.克拉克所率領的反恐怖小
組的故事。克蘭西提供了整個遊戲的概念來攘紅色風暴公司進行同名遊戲的設定。在小
說出版三週之後,以班為戰鬥單位的模擬遊戲「虹彩六號」也跟著上市;同樣的,也在
當時盛行班戰鬥的戰術模擬市場中殺出一條重圍,挾著克蘭西的威名,再度成為最受歡
迎的產品之一。
從此以後,克蘭西的主要精力幾乎全部放在電子娛樂世界上。他的新作《深入風暴
:指揮的探究》︵lntOtheStOrm:AStudyinCOmmand︶是和法蘭克斯將軍︵
FredriCkM.FankSJr.︶合著的一本關於戰爭與指揮的綜合性論述;在此書出版之後,法
蘭克斯將軍又為紅色風暴公司擔任顧問,設計出了假想中共入侵俄羅斯的戰略遊戲「二
十一軍團」。也就是說,對現在的克蘭西來說,他的寫作將會是以多媒體、多層面同時
展現的作品為主。讀者不只能夠從平面來閱讀小說,更能夠進一步的投入其中,扮演主
動的角色。
湯姆.克蘭西,一位崇拜科技的狂熱者、軍事小說的頂尖作者、放軍潮流的預言者
,這一次,他又再度轉變角色,挾著高科技的魅力,成為新時代的說書人!
朱學恆,國立中央大學電機系畢業,目前為國內四家電腦遊戲雜誌的特約作者。曾
在報章雜誌上多次撰文介紹科幻︵Science|Fiction︶與奇幻︵Fantasy︶類的作品,
及各領原著小說跨媒體改編的情形,另譯有六本奇幻小說,完成過數個科幻和奇幻類遊
戲的文化工作。
主要人物簡介波里斯.葉爾欽--俄羅斯總統,一九九九年九月病逝羅保.戈迪」
」美國跨國企業上連公司總裁艾希莉.戈迪--戈迪的妻子亞歷山大.諾斯壯--《紐
約時報》專欄作家,戈迪的外交事務顧問伏拉第米爾.史塔里諾夫--俄羅斯副總統,
於葉爾欽死後代理總統職務阿卡第.彼達謙科--俄羅斯反對黨領袖,史塔里諾夫的主
要政敵安德瑞.柯希可夫--俄羅斯反對黨領袖葉尼.巴什基爾--俄羅斯內政部長巴
拉德--美國總統格瑞高,沙多夫--俄羅斯某破壞小組的行動指揮官妮姬塔--格瑞
高的手下史坦納夫婦--戈迪的得力助手,負責俄羅斯衛星地面接收站建設計劃吉莉亞
,那斯提克--中東某恐怖犯罪組織的首腦尤里.佛斯托夫--俄羅斯的黑道頭子文斯
.史卡爾--戈迪派駐在俄羅斯的風險評估經理巴布.德拉克魯--美國路易斯安那州
參議員尼克.羅馬--紐約而某地下幫派的頭子比何,哈里森--紐約市警察局局長羅
西塔--哈里森之妻梅根.布林--上運公司特殊計劃室副總裁彼得.尼梅克--上運
公司安全主管馬克斯.布雷克本--「寶劍小組」的副指揮官,負責時代廣場爆炸案的
調查行動寇魯特.查爾瓦--吉莉亞的手下安東,薩查瑞--尼克.羅馬的手下,偽造
高手
第一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九月廿四日莫斯科克里姆林宮頭痛、伏特加和阿斯匹靈;阿斯匹靈
、伏特加和頭痛。
這樣的排列組合足以設人頭暈目眩,俄羅斯總統波里斯.葉爾欽心想。他一手按了
按太陽穴,另一手則將三顆藥丸放入嘴裡。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氣喝下了不少,然後靜靜地在心裡點數到三十,同時
讓伏特加在嘴裡咕嚕作響,好讓阿斯匹靈充分溶解。
二十八、二十九、吞。他放下杯于,低下頭,用雙掌輕壓著眼睛,然後就這麼僵坐
著。
過了一會兒,頭痛開始有些消褪,不過比起前幾天似乎更慢了些;不太妙,他仍舊
感到一陣昏眩。再過不久,他大概得在自己的處方箋上再多加一顆藥丸了--那可是四
顆的量!
或者他可以嘗試另一個試驗:增加伏特加的量,好好地喝上一杯,以驅散藥丸帶來
的副作用,想必這樣會讓事情更愉快生。只不過人總是會擔心這擔心那的,這樣會不會
服用過量的阿斯匹靈和酒精呢?而這又可能導致什麼結果?說實話,他早就知道了。也
許在一切結束之前,他應該再次打開電視看看新聞,看看自己隨著搖滾樂扭動身子的蠢
樣子。在那樣的競選場合中,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喝醉酒的青少年。
葉爾欽呆坐在桌前,雙眼緊閉;窗上的布簾放了下來:高掛在紅場東牆上的艷陽再
烈,也穿不透這層厚實的帷幕。他很想知道頭痛、暈眩和清晨的烈酒,到底對牠的健康
狀況說明了什麼?一定沒什麼好話。何不再想達一點,它們和政冶之間是不是也有些許
關連?如果他確信現代國家所選出來的總統,其權力多半是象徵性的,那麼一個已是日
薄西山的人卻坐上這個位子又代表什麼?一個以前只患過小感冒,在白天一向滴滔不沾
的人,現在卻對性失去興趣,並且一早起來就以喝伏特加為榮……他不禁想到,自己已
經花了太多時間讓外科大夫的手術刀在自己身上肆虐了:茫然之間,又不經意地摸了摸
上次血管繞道手術留下的疤痕。
葉爾欽挺直了身子,張開了眼睛,書桌前的書櫃居然晃出了兩、二一個影像,他奮
力眨了眨眼,又作了個深呼吸,不過房間裡的景致依舊像一張失焦的相片。天啊,他開
始覺得這個世界真可恨,都是為了處理柯希可夫和彼達謙科的事才會出現這樣的壓力:
尤其是後者。整個國家已經被他浮誇的言詞影響了好一陣子,而且現在蔓延的速度更快
了,因為這傢伙買下了一家電視臺,更有能力發表極端的言論。如果南方農業區的狀況
變得更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彼達謙科極力宣傳西方援助所帶來的腐敗破壞,又指
稱北約組織尤其是北約的重建計劃根本是為了爭奪俄羅斯的利益而來。其實葉爾欽也曉
得,這些指控對牠的人民來說太抽象了,不值得太過於擔憂,然而饑荒卻又是另一回事
。每個人對餓肚子都會有深切的體認,而且不是光靠幾句話就能安撫下來的:彼達謙科
非常聰明,又是個機會主義者,他非常了解如何踝別人的痛處,更不用說地那無人能及
的領袖風采。如果有關農作物歉收的估測正確的話……葉爾欽不願再想下去,他試著把
這可怕的念頭從腦中驅走,並把伏特加酒瓶的蓋子對上,收進抽屜裡。桌上那具電話的
指示燈隨時都會亮起來。因為現在正是牠的助手慣例上會帶著資料來進來作簡報的時刻
。問題總有一大堆,而且有許多都是需要他立刻加以處置及簽名的文件。
他得趕快振作起來。
他伸直了腳,把椅子往後挪了挪,準備站起身來:他發覺書架又開始在眼前晃動,
他試著緊緊抓住桌子的邊緣,好讓自己站穩,並且等搖晃的感覺消失。可是過了一會兒
,暈眩的感覺似乎仍末褪去,他發覺自己在冒冷汗,並且頭重腳輕、急欲作嘔,心跳的
聲音彷彿就在耳邊。襯衫的領子是不是人緊了些?他覺得房間的空氣似乎正一點一點地
被抽空。
怎麼回事?
他伸手要取話筒,心想也許該把接下來幾個小時的會面取消他需要休息。
不過,在葉爾欽將要按下內線電話鍵時,一陣劇烈的疼痛突然穿透牠的大腦,就像
一道眩目的白色閃電劃過夜空,讓他頓時重心不穩,癱倒在桌前。他的眼睛因痛苦而瞪
得老大,並且用雙手緊緊按著太陽穴,似乎在阻止整個頭四分五裂開來。突如其來的疼
痛讓他不由自主地發出哀鳴,他很努力地孺動身子,試圖去抓話筒。
他的手指在抖動中向電話靠近,但是一陣強過一陣的頭痛終於使他抵受不住,無助
地翻落桌面,涼到了地板上;他的雙臂開始抽搐,雙手則緊緊地蜷曲在一起。
十分鐘後,當他的助手發現他時。葉爾欽已經失去了知覺。
兩個小時後,米邱林斯基醫院的醫生們氣急敗壞地宣布:俄羅斯聯邦的總統已經回
天乏術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月六日加州聖荷西市曾有好長一段時間,羅傑.戈迪只要一聽到
「預言家」這三個字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不管是媒體或是在演講中,人們總愛在他的名
字前加上這個標籤,讓他頗不以為然。不過,他漸漸地能夠了解,每個人都會被貼上標
籤,而且有些標籤還頗有用處。國會裡的重量級議員絕不會讓公認的預言家在會客室裡
枯等,軍方採購人員對預言家的話也會比較重視;即使是像他這樣有著工作熱誠和名仕
風範的企業家,如果沒有這個「標籤」,恐怕地無法有今日的地位。無論他怎麼看自己
和別人怎麼看待他,都有其正確的一面,反正他只要好好利用這些能幫助他達成目標的
要素就行了。
但這不意謂著他是個謙遜的人,他對自己的成就也感到驕傲--他只花了五年的功
夫,就把一家他在一九七九年買下的科技電子公司從瀕臨倒閉,扭轉成生產商用和個人
電腦的領導品牌。在八0年代初,他把公司更名為「上運國際」,成為專攻衛星偵察技
術的公司,並且搖身一變成為政府的主要承包商。在八0年代即將結束之際,由於已投
下了大筆研發資金,並且為因應軍事擴張時代的來臨,他的公司設計出一套完整的情報
系統,名為GAPSFREE。這套系統是全世界最快速、最精確的偵察系統,同時也是有史以
來最先進的飛彈暨精密導引武器導航系統。這些成就都在他展開多角化經營前就已經達
成……當然,人還是必須保有對事情的洞察力啊,戈迪如此想道。不過,就算他在專業
領域上有著二十年的輝煌成就,他始終無法掌握婚姻經營之道。正如他的妻子艾希莉相
信的,或許戈迪根本忘了什麼是婚姻吧。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看著桌上的大牛皮紙袋和一堆今天的報紙。紙袋裡裝的是昨日
就已經送來的廣告公司文案,當然也有已經印好的草稿供他查閱,他得花些時間來處理
這件事;
但是在此之前,還有純咖啡、藍莓鬆餅和早報得先解決掉。
戈迪拿起了《紐約時報》,抽出其中的︵國際局勢展望︶,並且瞄了一下報紙的大
要亞歷山大.諾斯壯的客座專欄是在A36版。他咬了塊鬆餅,喝口咖啡,然後輕輕放回
杯子,用餐巾紙仔細地抹了抹手指,才開始翻閱其中的內容。
上星期,他在一個電視新聞節目的訪談中被問道,他是否每天都待在某個巨大、而
且四周牆壁都是閃爍電腦顯示器的電子監控中心,像個「科技老大哥」般地監看CNN和
其他線上服務所報導的新聞?他承認自己雖然對現代通訊和資訊的傳播頗有貢獻,而且
也時常得筒賴這個消息來源,但他對用紙印出來的新聞還是有著近乎偏執的喜愛。負責
訪問的主持人對著鏡頭作了個不可思議的懷疑表情,好似要告訴觀眾:這傢伙是在開玩
笑吧;然而戈迪自己可是十分認真的。
在他準備找亞歷山大的專欄來看時,有兩頁報紙從他手中落了下來,攤開著飄到地
毯上。戈迪為了要把它們拾起,還差點把咖啡打翻了。他把拾起的報紙整理一下,結果
又發現自己拿反了,於是再把報紙反轉回正確的位置。
他花了一、兩分鐘,才把這整份報紙搞定,在翻到社論那一頁後,終於在版面中央
的地力找到亞歷山大的專欄:俄羅斯統治階層形成三頭馬車這隻三頭看門犬是否能逃過
自相殘殺的命運?
亞歷山大.諾斯壯/分析報導俄羅斯總統葉爾欽遽逝後幾個星期以來,西方觀察家
相信,敵對政治勢力之間的最後攤牌似乎已成定局,許多人擔它一九九一年那場由守舊
派共產黨份子發動以終止戈已契夫統治時代的政變,會在最近捲土重來。不過,這場危
機暫時不致於爆發--或者是說會往後延--因為地方政府已然成形,反倒是克里姆林
宮內的爭鬥似乎無法避免。目前代理總統職位的是伏拉第米爾.史塔里諾夫,但是阿卡
第.彼逢謙科和安德瑞.柯希可夫是否會同意共享權力,直到國家危機解除、民主選舉
順利進行呢?在西方國家陣營裡,許多人認為並不樂觀,因為他們看見了這三位領導人
之間的嫌隙正日趨擴大。
的確,這種現象是不可等閒視之,前副總統史塔里諾夫儘管被公認為是高明的政治
老手,但是由於他和葉爾欽的親密關係,加上葉爾欽在俄羅斯民眾心目中的地位正逐漸
降低,使得他相對居於弱勢。重要糧食作物的歉收、四處蔓延的AIDs和毒品,這些盤根
錯節的問題使得人民對史塔里諾夫非常不滿。同時和官方聲明相反的是,據莫斯科內部
的消息來源指出,史塔里諾夫的對手彼達謙科--目前是國家榮譽土地黨的黨魁--已
持續好幾個星期拒絕和史塔里諾夫會面,雙方並且採取了正面衝突的作法。
實際上,被達謙科並沒有閒著,他以不尋常的手法操縱媒體,緊緊抓住了政治焦點
,強烈要求政府採行他的激烈主張:遵循反美路線,恢復舊日共產時代的美好時光。能
在彼達謙科和史塔里諾夫之間的緊張程度逐步昇高,兩人即將面對面攤牌之際,柯希可
夫這位老式的共黨份子,挾著來自軍方的強力支持,似乎很樂意來個隔山觀虎鬥,等著
看兩雄相爭塵埃落定後,是誰勝出。
目前這些政治上互為敵友的人,還在為舉行聚會的時刻而爭論不休,因此我們也只
能懷疑,這些人能否在俄羅斯、美國,以及其他世界強權之間的未來關係談題上達成共
識。雖然許多事情目前都還是未定之數,但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美國總統必須支持史
塔里諾夫--
基於他的改革思想、對經濟改革的努力、堅持西方路線,以及他必然會持締前政府
的政策方向。如果沒有獲得因西方支持而帶來的信用,史塔里諾夫幾乎可以確定將成為
俄羅斯政爭的代罪羔羊。不過,白宮目前仍舊相當猶豫……戈迪皺了皺眉,放下了報紙
。他相信他的外交事務顧問應該不是無的放矢;亞歷山大是歷史、政冶和現實事務上的
專家,尤其擅長分析俄羅斯的歷史和相關人事,他在政治事件的預測上,幾乎有著超乎
常人的天賦。
更別提今晨才剛拿到手的資料了,戈迪如是想。
事實上,他手中早有了亞歷山大親自為他作的俄羅斯局勢分析報告……畢竟戈迪付
錢給他,就是要地做這些事。唯一令戈迪不滿的是,亞歷山大竟然在公開的論壇上明白
寫出他對俄羅斯前途不表樂觀。下個月,公司在加里寧格勒︵編註:位於俄羅斯西南部
,瀕波羅的海,為一自由貿易港︶的新地面站正要開始建造;史塔里諾夫又即將要來華
盛頓訪問……他搖了搖頭,試圖將腦中的悲慘景象驅走,順手拿起了電話通訊錄,想打
個電話給唐.
派克,打聽一下白宮準備如何回應史塔里諾夫關於救助俄羅斯農業的要求。在那之
後,或許該和史卡爾和尼悔克兒個面,看看他們的工作進行得如何。
他拿起了話筒。
現在是早上九點撞,是該工作的時候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月十日俄羅斯靠近裡海的高加索地區麵粉廠目前安安靜靜的。
維里.加隆在他近半個世紀的生命中,對於大自然在反撲時會對人類造成多大的傷
害,可說是知之甚詳。六年前霍亂大流行,他失去了兩個兒子;兩年前的大地震,奪走
了他的妻子;而他的農場,在河水漫過河堤時所造成的草原洪災中,被肆虐的大水毀於
一旦。他臉上深深的皺紋是苦難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刻痕,而他眼中陰鬱的深沈,則更
無聲地訴說著生命的無奈。
他並不是一位非常需要舒適物質享受的人,也不認為優渥的生活是每個人應得的;
對他而言,這種思想就像是洪水猛獸,他根本無法理解。數百年前,阿蘭人︵編註:
Alan,古代黑海東北部的游牧民族,被匈奴人征服後,一部分定居於高加索附近,大多
數則遷往非洲︶的一個部族放棄了游牧生活,來此開墾--流著阿蘭血統的加隆,在內
心深深地相信,工作與維持尊嚴就是生活的一切。要抱怨或是企求更多的東西,只會招
來誼咒,並且引來大自然殘酷的報復。
今天,他站在空空如也的糧倉裡,面對著曾經裝滿小麥的儲藏室;曾經不停地運送
成品的巨大輸送帶和升降機,如今卻都冷清地閒置在那兒……他感覺到憤怒,並且非常
害怕。
他深深地抽了一口自己捲製的雪茄,讓煙停留在肺裡一會兒,然後從鼻子緩緩送出
。自從前蘇聯政府集中管制的那天起,他的家人就一直負責管理這座麵粉廠,在國有工
廠私有化的政策下,他們理應有權取得這座工廠,然而維里和他的兄弟們費盡心血,不
知花了多少錢賄賂腐敗的官員,最後才得以買下老舊的機器。即使在物資最短缺的惡劣
時刻,他們還是能讓這部機器不停地運轉。
但是現在……這座麵粉廠安靜地躺在那兒,機器都關了機,下貨區早已荒廢,原本
從農田載運小麥到工廠和載運一裝袋麵粉到北方倉庫的臺車則是散落一地,它們死寂的
引擎和軀殼冰冷地休眠在十月灰暗的天空下。
沒有任何穀物可以處理。
沒有。
曾經歷過毀天滅地的災害、孕育過無數植物的肥沃黑土,如今竟然連枯草也長不出
來!
八月,當小麥應該開始抽穗時,某些莫斯科農業部的官員來到此處,測驗了土壤,
然後告訴大家,土壤被污染了。他們說,這是過分開發的結果;他們說,雨裡有毒--
但這些官僚們沒說,過分開發是因為農業部下令強迫農民們要達到分配的生產目標以平
衡食物分配,而雨水之所以被污染,是因為政府任意棄置化學武器工廠的廢棄物!
在他們終於要離去前,他們也沒說明是否有任何方法能在下次耕作季節來到前,彌
補已造成的損害……或者是下下次、下下下次。
也許太遲了--維里.加隆終於想通了。
麵粉廠現在是一片死寂,安靜得像一座墳墓。
而且沒有一點穀物。
維里用口水濡濕了拇指和食指,捻熄了他的雪茄,然後把剩下的半截放入上衣口袋
。待會兒他要再加些煙葉進去,重新捲製一恨。別浪費任何事物。
沒有穀物!
不止是他的村莊,隔壁村也一樣,在黑海到裡海之間的村莊都一樣。
而這意謂著有事快發生了……嚇人地快--
現在,俄羅斯唯一不快的就是,因饑謹和死亡而帶來的哭喊!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月廿六日華盛頓特區白宮「……在俄羅斯,麵包才是萬能的。」
伏拉第米爾.史塔里諾夫以口音甚重的流利英語說道:「你能了解嗎?」
巴拉德總統仔細地咀嚼了史塔里諾夫的話。
「我也贊成,伏拉第米爾。」總統先生說。「無論如何,我會盡我所能。」
雙方都沈默了好一會兒。
玫瑰花園的照相人員跟在他們倆後面。兩人從橢圓形辦公室走出來後,沿著走廊進
入一間寬敞、以原木裝飾的會議室;他們急著想趕在和國會領袖一同午餐之前,先草擬
出一份緊急紓困協定。坐在史塔里諾夫這方的是:內政部長葉尼.巴什基爾,眾所皆知
的共產黨支持者;帕佛.莫瑟,俄羅斯聯邦國會裡的高層人士。至於美國總統身旁的,
則是副總統史蒂芬.霍姆、農業部長卡蘿.卡爾森和國務卿歐佛.波曼。一位名為哈根
的白宮翻譯官則坐在桌子較遠的一端,看起來有點多餘。
史塔里諾夫直視著桌子另一端的美國總統,他那又圓又寬的臉寵滿是嚴肅的表情,
眼鏡後的灰色眼睛透露出堅毅的神色。
「我要各位了解,我是很認真地在告訴各位--」他說道:「對美國人而言,真正
值得關心的是有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成本和收入都很穩定,選擇自然會增加,而政客
們就會贏得選舉;若是經濟一日表退,選擇變少,領導人就會被撤換。可是,俄羅斯民
眾關心的是更基本的問題,他們並不擔心會吃到什麼,而是到底有沒有可以吃的東西!
」史塔里諾夫停頓了一會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許我該拿個例子來說明。各位曾
經看過莫斯科的麥當勞速食店嗎?人們縮衣節食了好幾個月,就是為了帶家人到那兒去
吃一餐……這些人還都是有工作的人。他們在寒風中排上好幾個小時,彷彿就為了通過
那扇開往神奇之地的大門--就某方面來說,它還真的是,因為對這些人來說,這簡直
就是奢侈,甚至可說是難得的放縱。
至於那些在首都之外的人呢?他們甚至連工作都不一定有,有的根本連外來的訪客
都不曾見過,這些人唯一負擔得起的,就只有麵包;少了麵包,多少金銀財寶擺在桌上
都沒有意義,因為他們的孩子將會死於饑餓!而且不管公不公平,他們會將怨氣全都出
在領導人頭上!」
美國總統傾身向前,手肘撐在桌面上,手指輕擁著下巴。「我想更糟的是,那位領
導人來到了美國求援,卻雙手空空地回去。」
兩人交換了眼神。
「是的。」史塔里諾夫無奈地說道:「他會被視為無能的領導人,而且遺憾的是,
俄羅斯政府裡還是有某些人始終對貴國抱持著冷戰的態度,他們會恨樂意利用這次求援
失敗來引燃俄羅斯人民的怒火,為自己謀取更好的政冶態勢。」
說得好,總統心裡想,你尖叫,我尖叫,大家都在叫囂著要瓜分那一點點的甜頭呢
曰巴拉德總統轉向卡爾森,「卡蘿,我們能提供多少援助?能多快讓援助物資上路?」
這位五十五歲的女性農業部長,面容始終保持得優雅而瘦削,並且似乎有著用不完
的精力,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少十歲。她抿起嘴陷入沈思,好像正快速認真地心算著,
但事實上,她和總統早已事先對整個計劃有了默契。巴拉德喜歡受到尊敬,更需要史塔
里諾夫作為忠實的盟友,所以他準備採取任何可行的措施來支持史塔里諾夫,使其能繼
續掌政。總統確實喜歡「把食物送到喫喫待哺的嬰孩嘴裡」,然而,他不馬上揭露的意
圖是:食物也可以拿來當作籌碼--或者說是驅策的馬鞭--和俄羅斯交換軍備刪減和
貿易協定。
「我們有足夠的儲備,可以提供俄羅斯幾十萬噸的小麥、燕麥、大麥,而玉米可能
會比較少。」她刻意地停頓一下,看起來像是件了一會兒合理的思考。「至於時間方面
,最樂觀的推測是一個月內就可以運送出第一批援助物資。當然,前提是我們能夠說服
國會,使他們同意我們的作法。」
總統點了點頭,把目光移向副總統。「史蒂芬,金融援助方面呢?」
「我已經建議先提出二億美元的貸款作為整體援助的一部分,以現實環境來看,只
要在貸款的使用和償還方面訂立嚴格的限制,至少應該能保住一半的款項。」
「依我看,援助物資和款項的分配方法是最難的部分。」國務卿波曼插嘴道:「即
使把美國軍隊的參與降到最低,還是會讓人擔心這又是一場如索馬利亞那次的噩夢。」
坐在這裡的每個人都知道,這還算是一種較溫和謹慎的講法;美軍事實上可能面對
的狀況是:一大群暴民試圖搶奪卡車和糧倉內的貨櫃,而美國軍人被迫用武力將他們驅
散。
巴什基爾瞪了波曼一眼。這位中等年紀、面帶陰鷙表情的俄國人,深色的皮膚和寬
闊的體格隱約透露出他的東亞血統;在外交圈中,大家都知道他十分忠於史塔里諾夫,
同時也知道他對史塔里諾夫親西力的政策有所批評。
「國務卿先生,我的政府在食物運到後,自然會有辦法把它送到我們自己的民眾手
上,」巴什基爾語氣嚴峻地說:「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會使得貴國軍隊牽涉在其中。」
「的確,不過我是在考隱一個更大型的世界糧食計劃。」波曼清了清喉嚨,然後說
道:「如果聯合國如預期地加入援助行列,我的國家很可能必須因應要求,派出軍隊加
入多國災難解除部隊;要拒絕這樣的要求會非常困難。」
巴什基爾不安地移了移身子,但沒有發表進一步的評論。
總統注意到他那僵冷的神情,於是心想該是自己介入以緩和緊張局面的時候了。
「為什麼我們不等真有需要的,再來討論這件事呢?」他說道,並且在臉上掛著一
張別太在意的微笑。這招在他親選時,可說是每試必靈。他看了看錶,然後又把眼光轉
到副總統身上。「不到半個小時之後,我們就要和國會討論這件事了。誰會表示支持?
」
「蒙大拿的桑瑪斯參議員看起來是堅定的支持者,」霍姆憑著記憶回答道:「在外
交委員會裡,他可是關鍵人物;他對史塔里諾夫先生在維繫兩國友好關係、促進重要經
濟改革上的努力十分肯定。」
而且在過去三年裡,他那一洲的農作物幾乎是年年大營收,總統私下想道。
「那另一邊呢?」
「德拉克魯參議員是一定會反對的,但他所屬的政黨對此議題的意見並不一致,找
懷疑他除了喊喊口號,還能做些什麼。」
巴拉德總統點丁點頭。
「好啦,我想大家都準備好要吃午餐了吧。」總統以迫不及待的口吻說道:「找希
望我不是唯一對遠景充滿樂觀期待的人。」
史塔里諾夫笑了起來。「謝謝,我的朋友,我也有信心--包括你的領導能力,以
及貴國人民的慷慨與同情。」
他站起身,繞過桌子,走上前去緊緊地握住美國總統的手,並且用力搖了起來。
而巴什基爾則只是神情冷漠地看著他們兩人,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月廿六日俄羅斯加里寧格勒格瑞高.沙多夫像是夜行的小倫,闃
無聲息地穿過黑暗。但他並不是小偷,至少在這次任務裡不是;他和小組其他成員的腦
中,還有個更大的目標。
他們的目標隱約浮現在黑暗中--那是一棟低矮的建物,雖然不到三層樓高,卻佔
地甚廣。這是一座倉庫,四邊都設有出入貨物的門,後面則是長長的貨物裝卸檯。在以
往繁忙富裕的日子裡,總曾有兩班工人輪值,不斷地把食物送進倉庫,然後再裝進川流
不息的運貨卡車裡。
不過最近的日子並不好過,尤其這些天來,倉庫裡連一半的容量也裝不滿,而且只
有班工人在工作。還要再過三個小時,才是這班工人上工的時刻。
沙多夫舉起了手,原本圍在他四周的小組成員迅速地隱凡陰影中,一動也不動地等
著他的下一個命令。
沙多夫對自己笑了笑。這是一支新組成的隊伍,但是他們的技能和效率不斷地進步
,在歷經了數個月密集的訓練後,存留到現在的這四位好手已真正展現出他們的能耐。
沙多夫還是很想笑。他伸手摸索著繫在腰帶上的夜視鏡,並將它解了下來。
他們過去七個晚上一直監視著這座倉庫,仔細計算守衛交班的時間和可能被用來作
為防衛器械的數量,然後才著手策劃這次行動。
倉庫共有十四名警衛,有十名是以不規則的路徑和時間在倉庫裡外進行徒步巡邏,
其餘的人則配置在屋頂上;沒有安排任何人躲在暗處。這座倉庫的主人看來並不期待警
衛能逮到任何人,而只是想把小偷和搶匪嚇走,所以了讓這些弩衛站在明顯可見的位置
。
這些警衛都配有類似的武器:小口徑手槍繫在腰側,手中則握著一柄AK|47步槍。
沙多夫相信在倉庫某個房間的保險庫裡還有鎮暴瓦斯槍,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武器,因
為如果他和他的小組成員會把自己暴露在警衛可能開槍射擊的位置上,那麼這次任務就
算失敗了。
不,他最關切的絕非警衛手上的武器,而是K|g,也就是警衛當中配有德國牧羊犬
的巡邏小組。這些K|O巡邏小組的行為模式似乎沒有規律;沙多夫只注意到,那兩個巡
邏小組一定會在建物的相反方向上巡邏。
這個現象可能會有用--他的小組將因此有大約兩分半鐘的空檔可以潛入倉庫內完
成工作,然後再溜出來。如果要確到其中一個巡邏小組通過他們的出口附近,那還可以
再多爭取一點時間,不過最多也只有這樣了。
完成任務的時間只曾更少,不可能增多。
他把夜視鏡放回腰間,然後靜靜地和他的組員會合。幾分鐘內,所有的人就已經作
好準備,現在他們叫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沙多夫專心地監看著其中一個K|9小組在建物而側來回巡邏;從這個小組的位置,
就可以大概睛出另一個小組的位置,在完成準備後不到三分鐘,沙多夫就看見這個K|
g小組走到了建物最遠的角落,他趕緊把手伸向腰帶上的小型無線電發報器,連續按了
兩次通話鍵。他並沒有說話--他不必開口,兩聲嗶聲就說明了一切。
在建物的另一邊,妮姬塔--小組中的第五位、也是最後一位成員--安靜地打開
了她隨身提著的鋼籠,並按下了先前已放在地面上的控制器按鍵,讓小型電池開始放電
。這時,一道不算強的電流迅速導向鋼籠的門,關在籠裡的兩隻免于立即感受到電流的
刺激,便帶著突如其來的疼痛,疾加星火地竄出綱籠,向外奔馳。
不一會兒,這兩隻兔子就逃逸無蹤。不過妮姬塔並不擔心;電擊帶給兔子的疼痛很
快就會消失,然後驚犬可能會發現他們的蹤跡,但到那時就不關妮姬塔的事了。這兩隻
免子的工作只是要讓狗兒分心而已。
這兩隻兔子一如沙多夫預期的發揮了作用。距離最近的那隻狗開始狂吠;沒多久,
另一隻也跟著怒吼。妮姬塔滿意她笑了笑,提起籠子隱身到夜色中,等著沙多夫他們回
來。
格瑞高.沙多夫聽見了狗的狂吠,不過他並沒有馬上下令組員移動,而是靜靜地等
著適當的時刻。這時候,所有的警衛都轉過頭去看警犬為什麼如此興奮。
沙多夫再次舉起手,要小組成員們待命。等最後一名警衛也轉過頭去,他把手握成
拳,然後重重放下。剎那間,他的小組開始移動,盡可能藉著陰影的掩護,快速進入倉
庫。
沙多夫和他們一起行動,並且依例身先士卒,第一個進入倉庫。
倉庫內的保全措施並不嚴密,有些警衛會在隨意巡邏途中偶爾來看看,但大部分時
刻,他們都停留在外面,站在明種嚇唬那些有意偷取食物的小城。在這樣困苦的時代,
食物遠比黃金更有價值--沙多夫來這兒,就是要讓食物的價值更高。
等沙多夫佔據了一個有著良好視野的據點後,他發出訊號要組員們散開。外面的狗
吠聲已經平息,但那已無關緊要。在黑暗的倉庫裡,沙多夫的手下們比那些警衛更具優
勢,很快地。他們就會讓警衛無法集中心力。
透過夜視鏡,沙多夫看見了他的小組成員在黑暗中四散開來,在預定的位置上安放
小小的裝置。這些裝置是一團石蠟和乾穀碎什的混合物加上一個微型壓電器︵編註:壓
電材料承受一中等垮受,就可產生高電壓的方法。用途很多,如引爆手榴彈的電脈衝觸
發器等︶,壓電器只要接收到指令,就會扭出火花;它們是沙多夫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
環,只要他一聲令下,這些裝置就會被點燃,然後在適切的位置上使倉庫立刻陷入火海
。
最俸的是沒有人會知道這場火是如何起頭的--石蠟和用來封存紙箱、木箱的蠟類
似,而鋸屑、穀粒根本就是倉庫裡的貨物。只有壓電器可能暴露痕跡,但是以它們如此
小的體積,倉庫的這場大火就能將它們完全燒毀。
在組員把石蠟塊放置在定位的同時,沙多夫則負責把灑水系統關掉。這套灑水裝置
非常陳舊,而且有好幾年未曾測試,很可能恨本就沒有作用,不過他不想冒不必要的風
險。
在關掉灑水系統後,沙多夫轉頭去做第二項工作:這時,一件不尋常的事映入他的
眼簾:一名警衛從遠力的那帛門走了進來,並且朝倉庫的後方前進,正逐漸接近沙多夫
他們。
這會是個麻煩。一名警衛是無法阻止他們的,但他可能會開槍,如此一來,將會引
來他的夥伴,他們可能無法抵擋蜂湧而來的警衛。
還有個更嚴重的問題:當沙多夫開始朝著那名警衛移動時,他見到隊上最年輕、最
沈不住氣的安德瑞也向那名警衛衝過去,而且還拔出了槍。
他不容許這種事發生;任何一聲槍響--不管是來自那名警衛或是自己人--只會
招來更多的警衛,所以沙多夫寧可他的手下以徒手的方式將對方幹掉……現在只能看運
氣了。即使智者千慮,也仍會有疏忽之處,他的整個小組可不能為了一個搞砸的計劃而
在此喪命。
沙多夫拿起了他的無線電,不過已經遲了一步,他看見安德瑞已經在瞄準那名警衛
了。
他不得不作出決定;他毫不遲疑地拔出了彈簧刀,右手一抖,把刀擲了出去。
沙多夫可以直接把守衛撂倒,但他不願意冒這個風險。他太了解安德瑞了,看到那
名警衛倒下去,安德瑞一定會認為警衛是在尋找掩護,按著就會不顧一切地射擊,所以
沙多夫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刀擲向安德瑞。
那把沈重的彈簧刀插進了安德瑞的喉嚨,但是沙多夫並沒有多看他一眼。把刀擲出
後,沙多夫立即無聲地朝著那名警衛衝去。
安德瑞發出了咕嚕的呻吟,然後臥倒在血泊中;那名警衛聽見這聲陣微的噪音,馬
上轉過身來。就在這一瞬間,沙多夫的手已經繞過了他的頸子,一擠一扭,那名警衛便
魂歸西天,只比安德瑞晚了一步。
「該死!」沙多夫輕聲地咒罵道,他舉起堆在旁邊的一個木箱,將它斜壓在警衛的
頸子上。這樣的布置並不完美,要以此來說服調查人員相信這是一場意外,似乎太薄弱
了;不過如此緊急的狀況下,實在也不能要求太多。
他的工作就是要讓這場大火看不出有人為縱火的可能。如果運氣好,加上俄羅斯警
力的無能,這場火仍舊有機會被視為一場意外;加果不,也無所謂,只要人民陷於饑荒
和恐懼,就算達成目的了。即便政府查出事情的真相,他們也絕不敢對外宣稱這場大火
走出於刻意的破壞--除非他們想讓人民的恐慌蔓延開來。
沙多夫這時才轉頭去看安德瑞。他彎身取回了彈簧刀,順手把刀在屍體上抹了抹,
收回刀刃。然後把安德端的屍體扛上肩膀。
小組的其他成員已經把蠟塊放好,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沙多夫用肩膀頂了頂安德端的身子,以便架得更隱更舒服,按著他下達了撤退命令
,要求組員在離起火點最遠的一扇門邊集合。所有人都默不作聲,不過從組員們看他肩
上那具屍體的神情,沙多夫知道他們今晚又學到了寶貴的一課。
隱身在門旁陰影裡的沙多夫,透過窗子朝外望去,留意是否有任何警衛出現,按著
他伸手入口袋,按下了點火鈕。不一會兒,他就聞到了一陣淡淡的煙味。
警衛的反應倒是很快--比他預期的還要快--這正是他所需要的。這場火的設置
非常精巧,一旦火起,根本就沒機會將它撲滅,這些警衛的快速反應,只能讓組員們更
快趁亂脫離現場,提高脫身的成功機萃。沙多夫對穀物燃燒的情況非常清楚,他只想在
大火蔓延開來之前,趕緊離開此地。
他吸了一口氣,下達衝出去的訊號。現在工作已經結束,沙多夫得回去向上司報告
;地想,今晚的成果肯定會讓上面的人滿意,而且他和他的小組成員在未來幾天的工作
內容,必然會使上司感到更快樂。
悄然隱身在黑暗中的沙多夫試著不要去想他們今晚氾下的錯誤。在他們身後,第一
道橙紅色的烈焰已經劃破了夜空--第一座穀倉開始爆炸了。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月廿七日伯力接近俄羅斯/中國邊境沿著這條俄羅斯稱為阿穆爾
河、中國稱為黑龍江的大河旁,一個叫西卡奇來恩的村莊裡住著一群當地的土著--南
奈人;這一族人由於人數太少,所以根本不為人所知,倒不是他們自願與世隔絕。這裡
沒有任何旅館或餐廳,而且村落的所在位置又恰好在主要航道之外,因此除了那些想一
探古礫石浮雕的學者偶爾會造訪此處之外,少有人會來到這個建在河岸泥沼上的小村落
。
由於和外界近乎隔絕,再加上靠近邊境,使得這裡成為非常適合祕密會面的地點。
有一群人租了艘木製拖網漁船,在日落時分離開了伯力,並且趁著夜色漸濃,順流
而下航行了四十公里。船上那具已經有五十年高齡約克馬斯引擎,在低沈的吼聲中還不
時夾雜著鏗鏘的噪音;原本訝高掛在船頭的航行燈,現在卻被拆下來掛在船眩上,從迷
濛的霧氣中看來,彷彿是野獸眼中閃耀的微紅光芒。船上沒有船員,而小小的駕駛室裡
也只夠擠進一個人;這時在裡面負責掌舵的是一位會議少許俄語的南奈水手,由於付錢
人訂下的規矩,所以他只能待在駕駛室裡,燭自一人駕船。
現在船已停泊在村外的碼頭上,引擎漸趨於寧靜。在船艙的料板艙門後,沿著船身
釘著左右兩列橫木板凳,乘客鬥必須抓緊板凳坐著,以免船身的搖晃把他們拋了出去。
這群乘客裡只有一名女于。俄國人羅慕爾.波薩德和尤里.佛斯托夫,是於今天稍
早分別從莫斯科搭乘民航機來到伯力的;而那個叫邱騰的中國人則到得較晚,而且他的
旅途也比較累人:他從北京搭飛機到哈爾濱,然後趁著夜色,搭乘軍用吉普車一路顛簸
而來,在早晨七點到達撫遠之後,又直接到碼頭搭水翼船前往伯力,二小時後,才在黑
龍江濱的大城裡和中國領事館的人員會面。雖然曾在領事館的曾客室裡小憩一番,但他
現在還是疲累不堪。
坐在他對面的是此行中唯一的女性,吉莉亞.那斯提克,她正在心裡暗自詛咒這該
死的寒氣和潮濕。這地方根本沒有季節的變化--夏天就只有一天,而其他日子削耶是
討厭的寒冬:她那生長於沙漠地區的細瘦身軀,從來就無法適應這種悲慘的氣候。
「好吧,隨你啦。」古莉亞以俄語說道,從語氣中可以轉出她對波薩德的反反覆覆
感到厭煩。而波薩德則有將近十分撞的時間不發一語,古莉亞忍不住問道:「你拿到軍
方高層的批准了嗎?或者我們只是在浪費時間?」
波薩德咬著下唇。
「這得看情況。」他終於開口了。「首先要不出紕漏,並讓我能了解整體的作業流
程,然後我們就能拿到錢--當然,還要有可靠的聯絡網路。」
她睜大了眼瞪著他,觀骨上的皮膚似乎更緊繃了些,使得他的臉看起來愈發冷若冰
霜,宛如發現臘物的老鷹。然後,她低頭看著自己那凍得有些蒼白的雙手,搖了搖頭。
「我已經保證過你們會有無限制供應的經費和物資了。」邱騰斬釘截鐵地說:「你
知道我是言出必行的人。」
波薩德轉過頭去,意味深長地看著佛斯托夫。「你在美國那邊的人手……你確定他
們值得信賴?」
佛斯托夫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怒火;波薩德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讓他覺得十分嫌惡
。不管是低層的辦事員或是高層的首長,俄國政府裡的每位官員幾乎部是偽善的混蛋。
「如果每個人都遵守協議,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他回答道:「就是這麼簡單。」
至於波薩德,他在見到這三個人時,就覺得自己好像跳入了火坑。但這是上級的指
示,除了照辦,他還能有什麼選擇?
恨據目前在華盛頤的代表團所傳回來的公報顯示,史塔里諾夫和美國總統已經簽定
協議,而美國國會議員也多半都同意支持--由美國領頭的拯救饑荒大軍,不久之後就
要開人俄羅斯,而莫斯科的新聞界則早已把史塔里諾夫捧為政冶上的救贖聖君。史塔里
諾夫利用這批珍貴的食物援助強化了他個人的形象,並且把危機暫時壓了下來;也許再
過不入,他就會向西方妥協,把俄國人民給出賣了。
看來只有採取激烈的動作,才能扭轉事態的演變,波薩德心想。如果他的盟友一個
是在印尼販賣軍火的北京馬前卒,一個是雙手沾滿血腥、靈魂出賣給撒旦的女人,另一
個則是以詐欺、偷竊、銷贓維生的黑道份子……當然,他自己也具備了被打入地獄的條
件,那麼除了和這些惡魔打交道之外,他還能有什麼選擇?
「好吧。」波薩德終於下定決心,「這個計劃確實有其威力,我也準備向部長建議
採行,不過還有一件事--」
「我知道我們在玩什麼樣的遊戲,昨夜我的小組在加里寧格勒的行動就證明了一切
。」
吉莉亞說道,一邊瞪著波薩德。她的眼珠有如磨亮打光的翡翠,扭出冷冽的光芒。
「至於其他部分,你也可以放心,右翼政黨肯定會遭到責難。我和邱先生剛才已經交換
過意見,我們知道該如何進行下一個步驟,」
邱騰只是輕睡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並沒有說話。
在這令人感受不到暖意的船艙中,所有人都保持著沈默。船又開始晃動了,激起的
波浪規律地擊打著船殼,陳舊的繫船繩發出了被拉緊的吱嘎聲。
「這艘破船一點也沒替乘客著想,真是差勁,」佛斯托夫說道:「我們現在應該開
一瓶香檳,舉杯同賀我們即將擁有的財富吧。」
「還有新年的到來。」吉莉亞仍舊是耶副冷冷的模樣。
佛斯托夫的嘴角先是抹上一層淡淡的微笑,「沒錯!」然後又開懷地說:「此時此
地再適合不過了。」
波薩德看了他們一眼,開始覺得胃裡一陣翻攪。他嘆了口氣想道,對於人性中殘酷
的一面,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啊。
他索性把頭別過去,透過眩窗望著外面已然模糊的景色,地想藉此提醒自己,他所
熟知的世界仍舊好端端地在那裡,他並沒有被人們唾棄……然而現在映入他眼簾的,是
一片無邊的黑暗!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日
俄羅斯加里寧格勒
「聽著,文斯,別跟我嘻皮笑臉,你得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們要到這莫名其妙的小
城來?」
「我的職位名稱不是「風險評估經理」嗎?」
「那還用問……」
「喏,這就是答案的第一部分,我是來這裡作風險評估的,這裡是我的管區,戈迪
付給我高額薪水就是為了這件事。現在,想聽答案的下半段嗎?」
「當然啦,我想找的問題就是要知道……」
「沒錯,你是問了,我也很高興能回答你。」文斯.史卡爾的雙手仍舊操控著這輛
英國路寶越野古普車的方向盤,同時朝坐在旁邊的那人瞧了一眼,「答案的第二部分就
是,你也替戈迪工作,兩件在我們這個第一流的「寶劍小組」裡專門負責安全防衛,所
以你此行的任務就是要確保不會有什麼意外降臨在我頭上!」
「好啦,」尼爾.派瑞伸手朝窗外指了指,「那邊好像有個停車位。」
「別鬧了,有這麼多空位可以停,前面一定還有更好的停車位,」史卡爾說道:「
我現在要回答最後的……」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猛然踩下剎車,緊急地停在一輛橫在路中的計程車後面,原
來,那輛車正停在路中央讓客人下車。
那部計程車的排氣管排放出一陣陣黑煙,朝著史卡爾飄來;雖然有擋風玻璃阻擋,
但他還是得屏住呼吸。最後史卡爾終於忍不住怒氣,降下電動車窗,伸出頭去。
「喂,同志,你是故意用那支排氣管擋路啊?搞什麼嘛!」他大聲喊叫道,同時雙
手用力按了按喇叭。「混蛋!」
「文斯,你開車時應該要保持冷靜,這裡可是外國啊!」
「廢話,不用你來提醒我!從美國飛到這該死的聖彼得堡就花了十二個小時,到現
在我都還在適應時差;然後竟然又花了三個小時陷在這該死的爛路上!」史卡爾怒氣沖
沖地說道:「都怪那可惡的時差,讓我如此瘋狂。」
「當然,我能了解。可是剛才在高速公路上,那些GAl已經像土匪似地刮走了你不
少油水,現在你還……」
「別再跟我提這檔子事!」史卡爾幾乎是用吼的,同時仍沒放鬆按著喇叭的手。真
是倒楣透頂,史卡爾回想起剛才在市郊被那些稱為GAI的國家交通警察欄下來的事,就
一肚子怨氣。他在限速六十公里的地力,開上了一百公里,於是這些駕著福特亞士巡邏
車的混蛋不知打哪兒追了出來,藍色的閃光燈在車頂上耀武揚威似地閃著,警笛聲扯得
震天價響。他看到是警車,就立即照著指示停下來,然後依照一位操著破英文的警員要
求,拿出了駕照、公司註冊證明、美國護照和三次入境許可簽證。當其中一名警官檢查
所有文件時,另兩名就端著AK|47步槍指著牠的頭;雖然這種作法是俄羅斯警方攔車臨
檢時非常標準的作業程序,但史卡爾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二十分鐘後,由於他所
犯的錯誤,史卡爾得當場繳交相當重的罰金--這在俄羅斯也十分常見--警察同時還
警告他,如果他敢再藐視公路上的時速限制,就將被撤銷在俄羅斯開車的權利,甚至可
能被處以拘役的刑罰。
好不容易,前面那輛計程車再度啟程,加入了緩慢移動的車陣中,而史卡爾也暫時
讓喇叭喘口氣--派瑞更是高興。
「好了,尼爾,現在再回到我的回答。」史卡爾再度吧話題拉回剛才的問題上,並
且開始踩下油門。「我會來這個城鎮的第三個原因,是因為我可以買到煙燻鯡魚。這裡
的商店都會把這種東西囤積起來,好賣給從內地來的顧客,而它是這個國家少數幾種能
讓我有胃口的食物之一,偏偏我們的工作地點是在那種窮鄉僻壤,想買還我不到門路,
所以找就到這兒來啦。」
派瑞模模糊糊地咕噥了幾句,表示他完全能理解,然後才問:「還有其他理由嗎?
」
「再往前走兩、三個路口,有家不錯的小酒吧,有幾個幫全錄公司工作的美國人常
在那兒鬼混--」史卡爾回答道:「我想我們也許可以去狂飲一番!」
派瑞小有戚戚焉地露出了微笑。
對嘛,這才是值得讓人等待的理由。
伴隨著史卡爾那迷人職稱而來的工作要求非常簡單而直接;他的老闆雇用他來對末
來世界作合理的猜測,以便預先規劃;而真正困難的地方在於,他應該如何把值得研究
的關鍵因素獨立出來加以分析。比方說戈迪要求他預測俄國的農業危機最後的發展會是
如何?其結果會對俄國的社會政治氣候造成何種影響?而等上連國際公司的歐洲低軌衛
星完成後,又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通常這種分析都得倚靠新聞綜合報導、歷史事件和
統計數據,不過史卡爾認為這是懶人的作法--光是呆坐在辦公桌前,所能找出的問題
是有限度的,因為一些無法在紙上量化的因素隨時都可能浮出檯面,並且驅使情勢朝其
他力向轉變。要偵測出這些變因,得靠個人的雷達去讀出細微的風向變化,要眼觀四面
、耳聽八方,不可漏失任同可能會是重要線索的蛛絲馬跡;從四周環境取得愈多資訊,
就能有愈好的結果。
他告訴派瑞,在加里寧格勒進行「風險評估」其實就是這麼一回事。史卡爾在十二
個星期前曾飛回美國,當時傳到他手上的報告指出,俄羅斯糧食短缺的情勢正快速惡化
中,因此他就想親自看看情況到底有多嚴重。他一回到俄羅斯,就趕緊先到最近的人口
集中地去察看實際的情形。而根據他的所見所聞,這裡的狀況就像是幾個禮拜前,其位
法官把離婚協議書交給他時一樣--那是他第三次離婚,而且又吃掉了他一大筆瞻養費
--只有「悲慘」兩個字可以形容。
像現在在他們眼前的這家雜貨店,門窗緊閉,櫥窗裡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厚厚的玻
璃上有點點的裂痕,看得出是被石頭或是棍棒砸過的痕跡;門外掛著一塊紙板,上面用
俄文寫著:NYETUPISCHA︵沒有食物︶,顯然是老闆草草寫成。這和他們在前一個街角
的麵包店門口看到的告示是一樣的:沒有麵包,而斜對面一處空無一物的市場口也同樣
立著一塊告示:沒有水果或蔬菜。
史卡爾認為這種現象實在不尋常,因為他們並非掛上「今日公休」的牌子。很明顯
的,這些商店老闆只是要那些盜賊不必動歪腦筋了,因為架上根本是空空如也。
他走近那家商店,用雙手擋住玻璃窗的反光,仔細看了看店內空無一物的貨品架。
「他媽的,」他憤怒地喊道,「我的煙燻鯡魚死到哪去了?」
「希望這附近還能找到讓人酒足飯飽的地方。」派瑞憂心忡忡地說道。
他背對著史卡爾,來回觀察著街上的狀況,覺得這座以列寧的某個朋友命名的城市
,顯然非常適合這個名字:加里寧--即使在這個城鎮最風光的時刻,它看起來也是了
無生趣、死氣沈沈的。車子老舊,人也寒槍,街道上塞滿了工廠、商品店和生硬的水泥
建築。這個城市位在波蘭、立陶宛和波羅的海諸國間的一個突出半島上,在一次大戰前
屬於德國的一部分,和俄羅斯本土隔了好幾道國界。它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其戰略位置
--恰好是各國領土的緩衝區,以及它本身就是一座優良港口。這裡每年都吸引了不少
的德國旅客,只不過原因可一點也不浪漫,既非觀光,也非休閒,而是因為它是一個免
稅進出口區。
「也許我們該去酒吧坐坐。」史卡爾說道,同時把視線從那家商店移開。
「等會兒吧,我想我們的運氣還不錯。」派瑞朝著街角點了點頭。那兒剛好有間商
店的老闆正從貨車上卸下箱子,大概有十五到二十個顧客圍著這名商人,大部分都是手
上提著大帆布袋,穿著灰色大衣,面無表情的婦人。
史卡爾皺了皺眉,又伸手順了順頭上一撮翹起來的頭髮,但那撮頭髮依舊不聽使喚
地彈出來,使他更為不悅。
「別管他了,我可不想浪費時間排那個馬隊。」他堅定地說:「我們走吧。」
派瑞還在猶豫。這時,他看見兩名穿著舊皮夾克、大約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側身讓
一名剛從商店裡走出來的老婦人過去。這兩名年輕人中有一位非常高,另一位則是普通
身材,手上拿著一只棕色的紙袋,看起來有點失去平衡的感覺。
那名老婦人提著裝了貨物的購物袋,身上披著一件暗色、磨損嚴重的大衣,快步從
那兩名年輕人之間穿過。不過當婦人走過去之後,他們就立刻轉身,在婦人身後各佔一
邊地緊跟著她。
派瑞突然覺得自己的腸胃一陣翻攪,這種感覺就和他以前在紐約街頭當警察時一樣
。
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緊盯著這三個俄國人,然後伸手搭住史卡爾的肩膀,一起朝那
三個人前進。
「告訴找,文斯,他們有什麼問題?」他語帶嘲諷地說道。
史卡爾不知派瑞到底在想什麼,心中笑道:看來,他是真想喝個酩酊大醉嘍。
「在我看來,似乎是一堆黑市小販準備要搞鬼。」史卡爾說道:「也許他們已經拿
到鯡魚了呢。」
派瑞瑤了搖頭。「黑市商人賺的是旅客的錢,你幾時見過黑市小販會跟一位老太婆
談生意?」
史卡爾保持緘默。那位老婦人在人行道中間停了下來,把手提袋拉近身旁一點。那
兩個年輕人仍舊緊跟著她,比較高的那位把右手放進夾克口袋,另一隻手則悄悄地伸向
老婦人的手提袋。
「這些混蛋想搶她!」派瑞說道。
「這不關我們的事,讓當地人去處理。」
「你有看到任何人打算出面處理嗎?」派瑞伸手指了指街道上從老婦人身旁快速通
過的行人。他們似乎不知道老婦人待會兒將會遭遇的命運,或者他們注意到了,卻打算
置身事外。
我在這裡等個什麼勁兒?派瑞在心裡暗自咒罵,隨即拔腿沿著街道衝過去。
「該死,尼爾!」史卡爾跟著派瑞跑,同時罵道:「這裡是外國啊!」
派瑞並不理會史卡爾的警告,他來到了高個子身邊,一手搭上了那傢伙的左肩。
「好了,你們兩個聽著,別對這位老婆婆動歪腦筋!」他邊說,邊將那名高個子推
離老婦人。但那個高個子只不過晃了晃,仍舊停留在原地,而另一名較矮的年輕人則伸
手從棕色紙袋裡拿出一樣東西。史卡爾這時也追上了派瑞,但他只是站在派瑞身後靜觀
其變。在這一群人的中央,也就是那名老婦人,則是伸手掩住口,對四周即將爆發的狀
況完全茫然不知所措,臉上明顯流露出緊張和恐懼的神色,「我說,你們給我滾開!」
派瑞大聲吼著,同時注意到高個子的右手仍舊放在口袋裡,「混蛋!」
那個高個子斜瞟了他一眼,然後抖動肩膀,試圖甩開派瑞搭在他肩上的手。派瑞看
清楚了這個年輕人的長相--細長的眼睛和滿臉的鬍渣,不由得更加緊緊抓住了那傢伙
的肩膀。
那高個兒傢伙繼續瞪著眼。說時遲那時快,他突然一個轉身,朝派瑞吐了口痰,同
時把原本放在口袋裡的右手騰了出來,手中多了一把閃耀著金屬光芒的--刀子!
派瑞一見到刀刃朝自己砍來,隨即閃身向左避開,左手迅速地抓住對方握刀的手腕
,然後使勁向下壓;那名小混混急忙要將手抽回,但是派端的右掌掌緣已狠狠地砍了下
去,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傢伙右前臂骨斷裂的聲音。果然,這名小混混大聲喊痛,小刀
眶噹一聲掉落在人行道上,右手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
派瑞並沒有鬆開那人的手腕,反而順勢向他靠近,以膝蓋撞擊他的胯部。那人痛得
彎下了腰,然後跌坐在地上。
當派瑞俯身要拾起地上的刀時,卻聽到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於是立即以眼角餘光
掃向另一個較矮的年輕人,只見他手上正握著一只僅剩上半部的酒瓶。原來這傢伙手上
的紙袋裡就裝著這瓶酒,一見同伴被擊倒,就順勢連同袋子向牆上一敲,拿著破碎的酒
瓶朝史卡爾揮舞;牆上還留有一片啤酒和泡沫的痕漬。
史卡爾喇嘴笑了笑.可以感覺到玻璃碎宵和幾滴啤酒打在臉上。就在那名矮個子的
酒瓶快要刺到他的臉頰時,史卡爾及時向後退了幾步,避開了對方的攻擊,同時從口袋
中掏出了一個扁形金屬罐,朝那矮個子按下噴鈕。一陣粉末從噴嘴中激射出來,罩住了
那傢伙的臉--史卡爾一向隨身攜帶的防身噴霧器在這時發揮了效用--只見他張大了
嘴,拋下手中的酒瓶,盲目地打轉,雙手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臉,想要把散入眼睛、鼻孔
和喉嚨的胡椒粉抽掉。史卡爾把噴霧器放回口袋,然後扶住對方的肩膀,朝這個倒楣傢
伙的肚子使了一記上鉤拳;結果那人也痛苦地跌坐在地上,靠在牠的同伴身邊喘氣,臉
上滿是自己留下的一道道指甲抓痕。
這名矮個子雖然已暈頭轉向,眼睛紅腫流淚。但仍負隅頑抗,掙扎著想站起身來,
不過史卡爾並不打算給他機會。他狠狠地朝著年輕人的臉踢了一腳,那矮個子頓時仰天
翻倒在地,雙手掩住鼻子,血液汨泊地從指縫間流出。
「我看你還是乖乖躺著的好。」史卡爾喃喃自語道。
派瑞手上還拿著高個子留下的折疊彈簧刀,看見史卡爾收拾了矮個子之後,就隨手
把刀刃收回刀柄中,放入自己的長褲口袋裡。
他感覺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袖,回頭一看,原來是耶名老婦人。她滿是皺紋的臉上
掛著笑容,「謝謝您。」老婦人以俄語向派瑞道謝,然後從帆布手提袋中拿出了兩顆橘
子。「請您們收下。」
派瑞伸手握住了老婦人的手臂,說道:「謝謝妳,老太太,不過妳應該自己留著。
」同時把橘子放回他的手提袋裡,「回家吧,老太太。」
「我們最好趕緊離開這裡。」史卡爾催促道。
派瑞仔細查看了街道兩端,已經有不少人在他們四周圍觀,雖然車輛仍如往常般緩
慢地在街道上移動,但也還是有一些愛湊熱鬧的人把車停在路邊,想知道這兒到底發生
了什麼事。
「沒錯。」派瑞拍了拍手說道:「還要去喝一杯嗎?」
「我可是渴得不得了呢。」史卡爾涼了舔嘴唇說。
「那麼請帶路吧。」派瑞說道。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五日美國華盛頓特區戈迪覺得似乎打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天起
,唐.派克就一直在照顯著他……哦,那已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了。在越南時,他們倆都
在第三五五戰術戰鬥機中隊服役,唐是他的僚機飛行員。當時他們駕著F|4幽靈式戰鬥
轟炸機對越共的據點轟炸了不知多少次,一起學到了如何在兩倍音速的高速飛掠下準確
地命中敵人經過偽裝、深藏在地下的防禦工事,也了解發展出精密導向武器的重要--
可以不必為了命中目標而讓飛行員冒險飛臨目標上空好幾次,或是根據風向決定該從哪
裡飛進去。
戈迪最後一次駕駛戰機--或者說參加戰役--是在一九六八年一月廿日,那時他
在一次密接支援任務中被敵人擊落,迫降在某個小村落東方十公里處。他從座艙彈射出
來後,正好落在敵人掌控的區域裡;當他發現自己飄盪在北越機槍子彈的砲火中,驚慌
得幾乎想把降落傘解掉。身為飛行員的他可說是敵人的無價珍寶,只要俘虜了他,就可
能套出有關空軍戰術和技術的重要資訊;因此把他囚禁在牢籠中,比吊起他的人頭遊行
示眾還要來得有用。在他被囚禁於河內約五年歲月裡,越共軟硬兼施,有時答應提早釋
放他,有時則施以酷刑,就是要他說出珍貴的情報,但他從頭到尾都沒透露過任何一句
。
唐在一九七0年服完了他的第二階段役期,在胸前掛滿了勳章、榮耀地回到了美國
。身為加州國會議員之子的他,全力動用了自己的社交和政冶關係,終於透過紅十字會
的管道找到了戈迪。人道救援團體提供了戈迪基本的醫療救護,為他送去一些信件和生
活用品,並且句家屬報告他的狀況。不過北越政府並不合作,也不怎麼把日內瓦公約看
在眼裡。
不過,唐拯救朋友的行動並沒有因此而停頓下來;當巴黎和談出現了簽訂停火協定
的樂觀氣氛時,他就想盡辦法,讓戈迪成為第一位被釋放的戰犯。戈迪回來時,身體非
常虛弱,而且體重嚴重不足;他相信如果沒有唐努力不懈的營救,自己的狀況只會更慘
。
在後來的歲月裡,兩人的友誼已經超越了專業領域,彼此更加尊重,而唐對戈迪的
支持也與日俱增。兩人在越南的經驗使得他們確信,先進導航暨偵察技術和精密飛彈發
射系統的整合有其必要性。以前出任務時,他們經常得依靠猜測來攻擊目標,結果只不
過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以及傷及無辜的老百姓。智慧型武器的進展雖然一日千里,
但在紅外線瞄準和雷達偵測系統上仍舊缺乏整合--或者說,有一道鴻溝亟待跨越。
在八0年代末,戈迪從現代衛星通訊上看到了理論上可行的整合力法,而唐的職位
也正好可以提供經費讓戈迪實現夢想--唐在退伍後,就跟隨父親的腳步,展開政冶上
的鴻圖大葉;當他再度連任加州國會議員時,已成了好幾個委員自中的重量級人物。由
於唐對戈迪深具信心,因此使得戈迫在投資研發時所需付出的保險費用降低不少,並且
開啟了GApS」
FREE的發展之門,而這套系統也成了上運公司在纜線、矽晶線中最閃亮的寶石。
GAPSFREE系統對現今航電通訊系統的可適性,簡直好到讓人不敢相信的地步。只要
和全球衛星定位系統連線,它就能讓戰鬥機上的飛行員或是武器官精確地得知他和敵人
之間的相對關係,或是哪些敵人的武器正瞄準他。這套系統也能直接藉由衛星,傳送即
時資料到飛機上的導航電腦;或利用合成孔徑雷達,穿透濃霧和戰場上的煙霧。它的重
量輕、體積小,可以安置在眾艙中,即使像A|l0這類低科技飛機上的硬掛點,也能輕
鬆地加掛上去,只要再對座艙作些修正,就可以把A|10轉變成致命的戰鬥轟炸機,發
射最精密的智慧型武器。如此多樣化的功能,讓GApSFREE成為有史以來最便宜、也最有
效率的飛彈暨精密導航武器導向系統。
毫不意外的,這套系統讓戈迪的公司成為偵察科技領域裡的世界級領導廠商;當然
,戈迪也因此而發了大財。
一旦到達了這樣的事業巔峰,很多企業家部會選擇退休,或者至少會掛著桂冠、享
譽歇息,但是戈迪卻已經在著手計劃實現更高層次的構想。為了擴大既有戰果。他從好
幾個方向拓展公司業務,不但將觸角伸到國外、開闢新市場,並且收購了當地的化學、
通訊、電話和工業方面的企業,可以說全球四大洲都可以看見他的蹤跡。他的最終目標
就是創建單一的世界衛星通訊網路,讓電訊傳遞能以最便宜的方式,透過行動電話、傳
真或數據機,快速地送達全世界的每個角落。
驅使他前進的動力,並非源於自找累積財富的慾望,而是一種信仰--他堅信這樣
的系統可以使得數百萬,不,甚至數十億人們的生活有所不同,並將通訊的服務和技術
普及到世界各地。在他眼裡,只要能快速取得資訊,就是最佳的武器。他曾經再度回到
越南,並且設立了一家公司,以他自己的方式去對抗這個極權政府。他深切地了解到,
沒有一個政府能夠抵擋通訊自由化的潮流。
為了達成最終目標,他必須爭取更多重要國家的支持,因為他需要這些國家為他的
公司指定通訊頻道。他還積極爭取參與各國的太空計劃,提供了美國太空總署所無法處
理的低軌衛星發射技術,因為他也需要獲得各國同意,以便在地面架設接收站來和他的
衛星網路連線,才能深入陸地上的各個角落。
他更需要唐.派克,這是無庸置疑的。從一九九七年開始,唐就領著戈迪闖過了處
理衛星通訊技術所衍生出的各種立法限制;而最近,他還緊盯著國會裡各種可能影響俄
國地面通訊站的事件發展,因為戈迪希望通訊站能在年底前開始運作。
現在,戈迪坐在十九街華盛頓棕櫚大櫚大樓內,在他對面的就是唐。戈迪喝了一口
手中的啤酒,瞧了瞧電視牆上播出的連動和政冶卡通節目,而唐則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好讓馬丁尼裡的冰塊加速融化;他看起來似乎對服務生遲遲未能把食物送來而感到相當
不耐。戈迪心想,我好像從沒看遏唐會耐心地等待食物呢!
他們正坐在平常兩人最愛的中方桌旁,牆上掛著一幅老虎.伍茲的漫畫肖像。十年
前,當他們開始固定每月在這兒相聚用餐時,原本掛著的畫像是美式足球巨星o.J.辛
普森;
辛普森退休後,網球明星馬夫.艾伯特的肖像佔據了這個位置;等文伯特離開網球
界後,便由伍茲的肖像莫位。
「老虎。」戈迪大聲地說道:「又是一個全美國人的傳奇英雄!」
「祝他好運,希望他能掛久一點。」派克附和道。
「他走了,會是誰接牠的位子?」
唐搖了搖頭,「也許是他的經紀人?」
「也許吧。」戈迪笑了笑。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在他們四周還坐著其他客人,多半是些政冶幕僚、記者和說客
,也許還有偶爾闖進來湊熱鬧的觀光客;但是到目前為止,戈迪還沒有發覺有任何逢迎
諂媚之徒住他這個方向看。他無趣地想著:也許是我今天的髮型有點呆吧?
「唐,」戈迪又先開了口,「告訴我有關德拉克魯最近鼓吹的孤立主義是怎麼一回
事,如何?」
唐的眼睛始終不離鄰桌某人手中的醃牛肉三明冶。
「我只想要我的食物。」他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我知道。」戈迪搖了搖頭說:「我就是希望讓你別老想著食物。」
唐聳聳肩,「我從參議院同仁那兒聽來的消息,德拉克魯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正
如你所預期的,他不斷談論著一些有關協助俄羅斯得付出的代價,他指出--我得說,
他其實沒說錯--我們在波士尼亞從事和平任務的費用比預期高出了五倍。目前俄羅斯
的國會和銀行系統幾乎有一大半被黑道所掌控,換句話說,我們借貸給他們的款項,肯
定有不少比例將落入貪污官員的口袋裡。」
戈迪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啤酒,「還有別的嗎?」
「他宣稱,總統提出的協助只不過是種安撫手段,他真正的目的是試圖在裁減戰略
核武方面迫使對方讓步;給俄羅斯一點甜頭,好換取禁止核子試爆談判上的優勢。他認
為總統並不打算用據理力爭來和俄國取得協議。」
這時。戈迪看見服務生右手托著餐盤向他們走來,「看來我們的沙朗牛排到了。」
「謝天謝地。」唐興奮地說道,等不及主菜端到面前就急忙攤開了餐巾紙。「我們
等了多久啊?」
戈迪看了看錶,咧嘴笑道:「好長的十分鐘啊!」
服務生在擺好餐點後便欠身離開,唐立刻拿起了銀製刀叉,開始向那塊冒著熱氣的
牛排進政。
「好--好--吃。」他嘴裡合著牛肉,還不忘學著「科學怪人」裡的波里斯.卡
洛夫︵譯註:美國三0年代著名男星。說話的語調。
戈迪也拿起了刀叉開始吃自己的午餐,決定讓唐先滿足了口腹之慾後,再繼續剛才
的談話。
「德拉克魯公開表示反對此項提議,我想態勢已很明顯。」戈迪望著唐,忍不住又
問道:「但他私底下那個「政冶投機主義者」的分身呢?」
唐瞪了他一眼,同時再把一塊牛肉送入嘴裡咀嚼。「嗯,聽到你如此貶抑你所選出
的議員,還真是「舒服」!」
「放心,我可不會對我的好朋友這麼做。」戈迪心裡不免暗自好笑。
「還記得幾年前德拉克魯推動以社會服務取代刑責的事嗎?」唐問道。
「很難忘掉!」戈迪笑道:「他那次不是在參議院裡,當場戳破一隻巨大的充氣豬
之類的東西嗎?」
「沒錯,最近這個會期他又來了一沈,這次可是個大玩偶。」唐連頭都沒有抬,仍
舊持著刀叉和牛排苦苦奮戰。「他那些贊成中止討論的支持者,似乎個個都用滿嘴的大
綱牙來嚇人。」
「他的想法本來就都是以「大」為主啊。」
唐聽了也笑了笑。「重點是,沒有人敢忘記他的態度,即使是保守派人士,也都認
為他非常地頑固冷酷。德拉克魯現在最擔心的是,如果對這筆價值數百萬美元的對外經
濟援助保持緘默的話,他的形象將會有不良的影響,尤其是援助的對象又是俄國人……
」
戈迪搖了搖頭,「這兩個議題恨本就八竿子打不著邊。就算我們寧願坐視這次緊急
事件的潛在危險……」
「嘿,這件事還有待商榷!」
「但追根究柢,它對我們國家仍有戰略上的重要意義。」戈迪還是堅持說完。
唐並沒有即刻回應,他只是一口喝乾了馬丁尼,然後要服務生再幫他倒上一杯。
「聽著,我無意,也不想為那個來自路易斯安那的混蛋辯護,但是德拉克魯的政冶
對手會在援助議題上大作文章,他們贊同這個計劃,而且會指控他是個偽善的小人。你
想想,德拉克魯會怎麼做?」
戈迪不由得安靜下來,試圖理出個頭緒。他看了看盤中的食物,自從文希莉指示他
們家的廚子停止在日常餐飲裡使用紅肉之後--他已經記不得是不是因為紅肉的豐厚油
脂、致癌物質或是類固醇添加物讓她覺得困擾--每次在棕櫚大樓吃牛排大餐,他就像
是貪婪的背叛者,如今更像是緩刑中的逃犯,暫時從單調的健康生菜、海鮮和烤雞胸肉
中解脫出來。而為了強化這種打破禁忌的樂趣,他完全放縱自己去享受那滿是瞻固醇的
肉香,讓牛排從五分熟減到三分熟,只差一會兒煎烤時間,他就要成了茹毛飲血的野獸
。每個月枕這麼一次,他心想,讓自已成為一隻不再受飲食牽絆的狼,在成功的獵殺後
享受血腥的氣味吧。
不過,他今天似乎沒什麼胃口,整塊牛排幾乎部沒動,連旁人看了都覺得可惜。
「幾天前,我在俄羅斯的一組人馬到了加里寧格勒。」戈迪語意深長地說道。「你
記得支斯.史卡爾吧?前些時候我還曾介紹他給你認識。」
唐.派克放下刀叉,點了點頭。「風險評估專家,一個精明的傢伙。他那種神經質
的個性真讓我覺得不舒服。」
「我雇用他可不是要他當值萬人迷。在重大事件爆發的預測上,沒有人此支斯更行
;根據他在那座城市的所見所聞,他覺得俄羅斯在一個月內必然將爆發食物暴動。」戈
迪停頓了一下,舉起空啤酒杯向侍者示意。「二十年前,他在伊朗為一家加拿大投資公
司工作,他觀公司高層趕緊把人員撤出該國,但他的上司認為這項政冶風險評估言過其
實,並沒有加以採信,結果六天後,回教什葉派領袖奪取了政權,美國大使館人員還被
押作人質。史卡爾四處奔走,好不容易才把公司裡的美國員工偷渡出來;等這些人都安
然無恙後,他就辭職不幹了。我就是那時候把他網羅進我的公司。」
「是什麼原因讓他覺得俄羅斯大難將至?」
「很多事情,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傳真一份他的報告給你。他的論點是,加里寧
格勒比俄國其他城市吏不需倚賴國內的食物供給--這可能是因為那座自由貿易港能從
外國進口
貨物--但文斯發現當地的市場幾乎沒有貨品;如果連這座城市的居民都因此而受
到傷害,那麼像聖彼得堡之類的城市,甚至是莫斯科,一定過得更艱苦。」服務生這時
送來了新的啤酒,戈迪舉起杯子喝了一口。「而且文斯還曾為了幫忙一位老婆婆保護食
物袋,而和幾個當地的小混混起了衝突,事件就發生在他進城不到十個小時的時候。我
知道這聽趕來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但是當地的日子難過由此可見一斑。」
「你的意思是,加里寧格勒是這樣,那整個聯邦就更不用說了?」唐說道。
「差不多,就是如此,」
唐嘆了口氣。「也許是耶場打鬥的意外讓史卡爾的眼珠子受了傷,或者他可能完全
弄錯了;事情經常就是那麼湊巧。」
「難道史塔里諾夫到這裡,只是來握手致意,而不求回報?你是不是這麼認為啊?
」戈迪不敢相信牠的老友會如此回應。
「你去問巴布.德拉克魯吧,是他說俄國人把這次危機的嚴重性刻意誇大。他認為
史塔里諾夫不過是想找個熱門的話題,好把焦點從彼達謙科那兒轉移到他自己身上,讓
他成為一位可以和世界其他國家領袖半起平坐的領導人。」
戈迪的灰色眼珠堅定地看著唐,「我不是在和德拉克魯說話,唐。現在我有一百位
雇員正在俄羅斯西部工作,另外還有八十到九十名約聘人員在那兒建造地面接收站--
就算暫且先不管我的投資,也別管牽涉更廣的國家利益,但這些人正置身於色險的地方
,我關心他們的安危,如果援助計劃將被擱置,那我就準備把他們撤出來。所以請告訴
我,你認為該如何處理?」
在戈迪說話的同時,唐不發一語,只是不停地轉著手中的酒杯,在杯上留下了淡淡
的指印。最後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總統可能會削減援助的數量,但至少有部分的援助物資還是會送往俄國。」唐顯
然有些不安。「加果運氣好的話,這些東西穫該足夠了。」
「可能?至少?如果?應該?你這些話裡就用了四個不確定詞!」戈迪顯然不滿意
這樣的回答。
唐無奈地聳聳肩,「我在國會裡所學到的寶貴經驗就是:別期望過高,這也是為何
我還能在那裡繼續打混的原因。」
「所以你要我乖乖地坐著,然後祈禱好連到來?」戈迪激動地站起身。
「沒錯。」
戈迪無奈地坐回椅子上,嘆了口氣,獨自陷入沈思。
「你還要吃這塊牛排嗎?」啻.派克問道。
戈迪搖了搖頭。
「那麼叫侍者收走吧。」唐招手請服務生過來。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六日加里寧格勒地區格瑞高.沙多夫隱身在陰影中,看著
大火燃燒。過去四天裡,他和他的手下已經燒了七座倉庫;好消息是除了安德瑞以外,
沒有其他人員傷亡,壞消息是--這樣還是不夠。
但是,情況絕不該如此!
他的左手緊緊地按著腰部左側,用一件衣服壓著那兒的一處小小傷口。他不確定這
是被最後一次爆炸的碎片劃傷了,還是被哪個警衛掃射擊中;不管如何,這個傷口不算
什麼。傷口是很疼,但不算深,格瑞高不會讓這小小的疼痛阻止他的行動。
並不是這個疼痛讓他心煩,而是今晨得到的訊息;這份訊息和以往的一樣簡明扼要
,只是簡單地說:燒倉庫的行動十分有效,但還要更多,並且準備以該地的美國資產為
目標。
雖然訊息裡沒有說明該拿哪個美國資產為目標,或者何時開始行動,但格瑞高知道
,上頭的邪些人一定會在適當的時候把資料傳給他--對他而言,這樣反而比較好--
因為他們知道他是如何工作的,也知道他和他的小組如果沒有充分的準備是不會貿然行
動的。
他依舊用手按著傷口,躲在陰影中看著自己所造成的破壞,輕輕地笑了笑。
伊蓮.史坦納收拾起腳邊的工具箱,拍拍手上的灰塵,緩慢地站起身來,挺直腰桿
以紓解一下長時間跪在地上所造成的疼痛和緊張。當她俯身再繼續工作時,一綹灰髮從
紮緊的頭巾裡鬆了開來;地無意識地把那一綹秀鬆紮回去,她身旁站著的是亞瑟,她的
丈夫;他憐惜地看著伊蓮,輕輕地將配電箱的門關上,然後左右轉動著頭部,試著驅走
頸子的疲累。
伊蓮和亞瑟兩人跟著戈迪度過了二十年美好的時光,戈迪挑選地面接收站的位置,
史坦吶夫婦就負責到定點蓋好接收站,並使它開始運作。他們夫妻倆就像合作無間的團
隊,共同擁有快樂的生活經驗--尤其是現在,他們就快要讓一座接收站開始上線連作
了。
「看起來還真不壞。」亞瑟溫柔地看著伊蓮說道。
她笑得很輕柔。亞瑟總是能以樂觀的眼光看事情,這是她最佩服他的幾件事之一,
也許是因為她總是比較悲觀吧。
「嗯,不像在土耳其那裡。」她邊說邊走到亞瑟身後,幫他按摩頸部。「還記得那
時候,我們一直無法讓系統維持上線超過十分鍾嗎?」
「對啊,」他順著伊蓮的手勁扭動著頸子,好讓按摩更有功效,「阿富汗人賣給我
們的那些老舊電晶體總是有過熱的問題,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讓我們找出問題所在。」
「那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我也告訴過俄羅斯那些維修員們,拉一條那麼長的電欖
怎麼可、沒有支撐物呢?結果他們還是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真是的!」
「會的,」亞瑟回答道:「他們慢慢會學到的。」
伊蓮雖然仍忍不住地搖頭嘆氣,不過臉上卻掛著諒解的微笑。她繼續按摩著丈夫的
頸子,心想。至少能看到生命中有些事正在改變,還算是好的呢。
「來吧。」她說道:「上次運來的補給品裡還剩下一瓶酒,我想今晚我們可以好好
喝一杯。」
亞瑟轉過身來,把伊蓮攬進懷裡,伸手抹去沾在她臉頰上的一塊油漬,然後溫柔地
吻了她,說道:「妳看,事情不是都在好轉中嗎?」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廿八日紐約市布魯克林區一面沼地鏡佔滿了尼克.羅馬辦公
室裡的某一面牆,鏡面光滑得幾乎看不出有任何瑕疵;尼克一天總要那些「小子--」
他喜歡用這個字眼來稱呼那些清潔人員--用「穩潔」
把鏡子擦上個兩、三回。如果讓他看到鏡中的反射影像有些模糊,他就會馬上叫他
們來擦乾淨;只要哪天早上他進辦公室時看見鏡子有一些刮痕,就會立刻撤換清潔人員
。
尼克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他非常注重外表,所以那面鏡子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毫無疑問的,在白金俱樂部樓上的這間辦公室裡,尼克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就是這面鏡子
。甚至連他的多媒體中心、電話、記事本,都沒它重要--除了他的MP5K手槍之外。
現在,尼克正站在鏡子前整理儀容;他拉拉黑色高翻領襯衫的領子,拍拍胸前的皺
折,小心翼翼地將上衣順平、塞進那件名家設計的黑色貼身牛仔褲裡。每一個細節都完
美無缺。
在窗外,一輛卡車正倒車進入樓下的貨物裝卸區。
他看了一下腕上的勞力士錶。現在是上午十一點。
運送的貨準時到達--待會兒,他得去確定載貨時間,務必要準確無誤,因為和他
打交道的人對這些細節可計較得很。
他低下頭看了看腳上的靴子,檢查它們是否也和鏡子一樣光潔無瑕。這雙黑色查斯
汀牌的靴子是以某種蜥蜴的皮製成,需要恃別的保養,比一般皮靴更費神。他手下有一
個「小子」每天負責靴子清潔和打光的工作,就像處理鏡子一般。不過,這些人辦事總
是要有人盯著,以確保他們在靴子上打的是中性油蠟,而不是拿黑色亮光劑胡亂塗抹;
亮光劑會對靴皮造成傷害,而穿上受損的鞋子會讓尼克覺得自己像是來自非洲的難民」
」光想到這種情景,就足以讓他忿忿不已了。
六個月前,他曾被聯邦地區法庭控告非法銷售汽油,國稅局則控告他企圖逃漏三百
多萬美元的稅金。當控方作結辯時,檢察官告訴陪審團,尼克是東歐黑社會裡的教父,
並用了Bochya一詞--俄文的「大人物--」來形容他,他也被控提供武器給美國的犯
罪幫派;
這些指控把他塑造成和義大利黑手黨、亞洲幫會一樣具影響力的黑幫老大。
塑造?他想到就覺得厭煩。他從牛仔褲的後口袋中掏出一把梳子,撫平他那一頭捲
髮。
那場審判持續了兩個月,尼克對各項指控加以反擊,終於成功地讓所有罪名無法成
立而穫得釋放。這過程說來也有些僥倖--陪審團成員的身分一向被列為機密,他們進
出法庭都由未登記車號的中型客運車接送,還有一大群來自組織犯罪特勤隊的警察護送
,在法庭中也只用號碼稱呼。不過,尼克對政府的機密根本不屑一顧,他的手下認識美
國檢察官辦公室裡的助理人員,輕輕鬆鬆就取得了所謂的「最高機密」,並且掌握了陪
審團中兩位重要成員的背景資料。
五萬美元加上保證陪審員的家人免於意外或失蹤的「保護措施」,就替他買到一個
「無罪開釋」的判決;他認為這可真是划算。事實上,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生意人,年
僅三十五歲,就已經和義大利人、中國三合會、哥倫比亞毒販,甚至俄羅斯黑幫,郡建
立了良好的關係。他從拉皮條、販賣麻醉藥品之類的「街頭企業」起家,逐步向外擴展
,然後在金融業取得立足點,開始發展出一套精緻的金融操作手法;只要嗅到錢的味道
,他使會不惜一切地開拓市場。如今,他和許多合法企業、政治團體都建立了合作關係
,也在美國十幾個州裡設有「乾淨的」公司來掩護各種地下活動;而這也是檢察官之所
以用「新興的惡勢力」、「種族狂熱者的首領」來形容尼克的原因。
六歲的時候,尼克.羅馬和雙親從俄羅斯移民到美國,從那時起,他就沒離開過這
個國家,甚至連一步也沒踏出過紐約市。十二歲時,他因母親正式拿到公民資格而成為
美國國民。他努力練習發音。因此說起英語來完全沒有口音的問題。到了二十一歲,他
改掉了名字的拼法,並把姓氏的最後音節去掉,於是尼基塔.羅曼諾夫就成了尼克.羅
馬。
他和法庭裡的其他人一樣,是個如假包換的美國人;每次只要想到檢察官對他的侮
辱,他就暗自起誓,一定要讓他們得到報應,沒有人可以嘲弄他。他--
尼克聽到身後的門發出了輕微的響聲,思緒因而被打斷。他對著鏡子再梳理了一次
頭髮,然後把梳子放回後口袋。
「什麼事?」他轉而望向窗外。現在卡車的車斗已經空了,工人們將卸下的貨物用
手推車送進那家夜晚營業的俱樂部,而司機正慢慢放下後車斗,然後三步併作兩步地跑
回駕駛座,發動引擎把車開出去。
他的一名手下推開了門。那是一個留了小鬍子的年輕人,叫作巴卡奇;他探頭進來
說道:「那個阿拉伯女人已經到了,」他的英語有著濃厚的口音,「旁邊還跟著她的朋
友。」
尼克把注意力再度移回落地大鏡,對自己作了最後的檢視。看來這女人到得比預期
早口
不管她在生意上有什麼大計劃,可還真是連一秒都不浪費呢。
「叫他們進來。」他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地說道:「順便告訴傑諾斯和柯斯,把
那批貨拿來給我。」
巴卡奇點了點頭,退了出去。一分鐘後,他領著那兩位訪客來到了尼克的辦公室門
口。
尼克在女人進來時,轉頭對她說:「嗨,古莉亞。」他邊說邊打量著她,心想,這
女人真是漂亮,簡直性感極了!她那齊肩長髮烏溜溜地敬在肩上,略微上斜的大眼睛就
像是一隻波斯貓,敞開的蘇格蘭呢外套充分展露了短皮裙下那雙美腿的修長曲線。他突
然想知道。她是否對交易往來以外的關係有興趣?
「尼克。」她回應了尼克的招呼,腳下的高跟鞋敲擊著地板,風姿綽約地走進了房
間。
跟她來的高個子男人有張鬍子雜亂遍布的臉,左頰上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他緊跟
在吉莉亞身後一步,她停下來,他也跟著垂手而立。尼克注意到,這男子的賽車夾克下
藏著一把手槍。
「我看到外面的那部卡車了。」吉莉亞說道:「我猜,我的貨應該已經到了吧?」
「我的人正準備把它掌上來。」他邊說邊走向自己的椅子,「反正還要等一會兒,
何不坐下來放輕鬆呢?」
她冷冷地瞪著尼克,然後面無表情地說:「我站著。」
幾分鐘後,又是一陣敲門聲響起;尼克過去開門,按著就有兩個人抬著一只中等尺
寸的木箱進來,在外面的走廊上還有兩只相同的箱子。抬箱子的人謹慎地把第一只箱子
放在地上,然後走出去把剩下的箱子也都抬了進來。第三只箱子上還放了一把鐵撬。
吉莉亞不發一語地站著。用她那深褐色的眼睛仔細地檢視了每只箱子,然後說道:
「我要看一下。」
尼克對柯斯點了點頭。
柯斯拿起了那把鐵撬,將木箱蓋子撬開。尼克站在一旁等著,他注意到吉莉亞的眼
睛眺了起來,兩地的舌尖也正來回地舔著下唇。
蓋子移開之後,吉莉亞傾身望著箱內,然後更把整個上半身都採進了箱子裡,伸手
撥開填充在裡面的泡棉。箱裡裝的是那種在舞廳或是劇院裡常見的,由鏡片組成、懸在
樑上會曲折光線的球狀物,每個鏡球的尺寸約和葡萄柚一般。尼克自己的俱樂部天花板
上就掛了一個這樣的球,而且還大了許多;他通常把這球叫作「狄斯可球」。
「鐵撬給我。」吉莉亞伸手向柯斯要,眼光卻仍舊注視著那只木箱。柯斯依言把工
具交到她手上。
她仔細檢查了這些鏡球,然後挑起了一個,並舉起鐵撬用力敲下,球的表面馬上出
現一道裂痕;她再次敲擊,結果鏡球應聲裂成了好幾塊,鏡片碎了一地。
她撿起球中藏著的走私品--一個上面標有中文的四方形小包裹;在透明的包裝裡
,是一塊白色的蠟狀物質,有點像是雕塑用的黏土。
「這塊塑膠……」吉莉亞閉著眼睛緩緩說道。說話的同時,他的頭向後仰,嘴唇微
微地顫抖著,手指緊緊地摺著那塊東西。
尼克興味盎然地盯著她看,真是個陷入狂喜的女人。
吉莉亞維持著這樣的姿勢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然後她才向尼克說道:「幹得好
。」
眼裡並且閃過一抹光芒。
尼克笑了笑,以慣有的表情回答道:「我辦事一向如此。」
尼克現在正站在窗口往外看,好像在等待什麼似的,而柯斯則站在門邊待命。等吉
莉亞和她的同伴離去後,尼克又站了好一會兒,才對柯斯點了點頭;柯斯會意地轉身把
門關上,然後離開。
該是檢查「保險」的時候了。
尼克走向鏡子,再度掏出了梳子,把頭髮梳平;因為剛才彎腰親吻那位危險小姐的
美麗纖手,把牠的頭髮給弄亂了。
他把梳子放回後口袋,然後伸手在鏡子左下方的小按鍵按了一下。這個按鍵即使用
肉眼仔細看,也幾乎看不見,除非事先知道那裡設有機關,否則根本不會注意到。
那面巨大的鏡牆緩緩打開,顯露出裝有一列監視器的小凹間,每部監視器都負責錄
下這棟建築某個區域的狀況,而且機器裡的錄影帶都是無限循環的,二十四小時不停地
運作,帶子用完就會重頭再錄,把以前錄的洗掉--只有在錄下的東西能讓尼克感興趣
時,他才會把那一部分保留下來。
這就是保險。
他走進去,拿出那卷錄下辦公室活動的錄影帶。這卷帶子錄有吉莉亞打開狄斯可球
,拿出c|4,像把弄玩具般不斷輕撫著它的鏡頭,這將會是重要的保存證據,如果他真
被抓了,他就得靠這卷帶子。像這樣的錄影帶還有很多,全被收藏在某個祕密的儲藏室
裡,在緊急時刻,它們都將成為「免罪金牌」。
在換上一卷新錄影帶後,他按了另一個在鏡子內側的按鍵,辦公室的天花扳裡就彈
出了一塊巨大的超薄電視幕,另外還有精心安置在辦公室四周的八具Bose喇叭。對尼克
.羅馬來說,沒有任何事比這更令人愉快了。在他等待裝置就位的時候,他忍不住想到
:其他曾在鏡頭前出現的人也都可以和那位美麗的小姐一起出場,這將是最美好的重面
。
就算事實並不是畫面所呈現的那樣,但一個男人有時還是需要一些幻想的。
這就是他維持年輕的祕訣。
他把帶子放入身後牆櫃內的一部VCR/DVD錄放影機中,然後放鬆地坐回椅子上。準
備看這場秀。
在半個城市外,有一間廢棄的倉庫,它的所有權不知在多少家空殼公司之間轉來轉
去,就算是最有經驗的調查員也很難查出這座倉庫的所有人。倉庫裡有一部遙控錄影機
正同步把這段影像轉成數位格式,儲存在一部強大的電腦中,然後還會在影片上加入錄
製時間和地點,以數位訊號儲存在隱密之處。尼克的系統運作得十分完美。
就這樣,所有畫面都已錄製妥當,而其他類似的資料也同樣儲存在硬碟之中。它們
的爆炸威力可不輸尼克剛才賣給古莉亞的C|4塑膠炸彈。
資訊,就和塑膠炸彈一樣,非常致命。
很快約,它的威力就將顯現出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廿三日紐約市警察局長比爾.哈里森恨不得鐵達尼號能快點
沈入海底,這樣他才能回家去趕報告。
一般來說,他討厭所謂的音樂劇,因為他根本搞不懂,就像目前他正在觀看的這齣
音樂劇,肯定是他曾經整場看完的少數幾齣當中,最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這場歷史上
最慘的海難,當時約有一千五百人被大海吞沒,天知道是哪個傢伙突發奇想把它變成百
老匯音樂劇口
他實在無法理解,像這樣悽慘的悲劇怎會有娛樂價值?臺上那些人在那裡唱歌、踢
腿做什麼?他們就要沈船了啊!
他看了看坐在身旁正聚精會神地盯著舞臺的妻子,看來她正樂在其中,哦,不,不
是看來她是真的沈醉了!他可以從她牽動的嘴角和淺淺的酒窩看出她的投入。像他們結
婚這麼久,只要一眼就能看穿彼此的心意。等會兒,當他們回家泡杯咖啡、吃塊蛋糕時
,她肯定會對演員、樂曲、舞蹈和舞臺設計大表讚揚,而他依舊會像三十年前他們第一
次約會時那樣,帶著一見鍾情的愛意,暗自欣賞她那活潑機智的心思、咖啡色的光滑皮
膚、她對衣著的品味和她在評論戲劇時舉手投足問的優雅。他對她的一舉一動都十分迷
戀,並且懷疑何以他舊受到老天的眷顯,能夠在婚姻生活中擁有愛妻全心全意的支持,
使他從哈林區的街頭警察慢慢爬昇到紐約警局的局長一職。
不過那畢竟是待會兒的事,現在只不過是這齣歷史悲劇的第一幕,稍後這些船上的
乘客都會冰冷地死去。哈里森不禁看了一下錶,不知道自己還要忍受多久的折磨。現在
是晚上九點,至少還要一個小時--可能會更久,不是有些戲劇總要拖到十點半,甚至
十一點嗎?
哈里森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像這樣的場所不也是城市警察該留意的嗎?他慶幸自己
還沒有失去一名警察該有的警覺。你可以依自己的喜好裝飾時代廣場,也可以掃蕩色情
行業據點,把它變成迪士尼的童話世界。但是在米老鼠白淨的手套底下,總會有藏污納
垢的手指;
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總是暴力和邪惡橫行,就像舞臺上那些跳舞的笨蛋會被大海
淹沒一樣。最近幾年,有關守望相助的課題在檯面上被炒得火熱,可是大家有時總會忘
記,犯罪率降低並不代表罪犯們都打包南遷去了--其實它的功效被誇大了。有警察站
在街頭。確實會讓攔路打劫的搶匪、毒犯、妓女和其他歹徒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在不夜
城的明亮燈光下,依舊有許多黑暗的地力,人們必須瞭解,警察局長更不能忘記。
哈里森試著專心觀賞這齣戲,希望至少等一下和羅西塔討論劇情時不致於張口結舌
、不知所云。那個有鬍子的像伙是演哪個角色?船長?還是瘋狂的科學家?天啊,這一
點也不好玩!他根本就不知道上面在演些什麼。樂隊正演奏著一支感情豐富的樂曲,有
一名演員扯開喉嚨唱了起來,歌詞大概是講一些有關這艘夢幻之船的故事。哈里森聽了
一會兒,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就好像他正在收聽廣播,一首歌只聽一半,就轉到別的
頻道一樣。
他的眼睛仍盯著舞臺上的表演,可是眼前卻是一片空白,他的心思已經飄到他決定
今晚上床前要再檢查一遍的一項計劃上。他稱這項計劃為「兩千年作戰」,光聽名字就
有著官方的響亮氣勢,市政聽裡的那些傢伙肯定會對此感到振奮。
過去幾個月,他幾乎每天都和副局長、運輸警察的指揮官、消防局長和聯邦調查局
紐約分局反恐怖份子特遣小組一起開會,討論如何保護於除夕夜湧入時代廣場︵編註:
TimesSquare,因《紐約時報》大樓位於此而得名。每年除夕,人們都會固定在此聚集
迎新︶慶祝新年的各路人馬。就算是平常的歲末,這項工作都足以讓人如坐針氈,更何
況今年可不是普通的一年;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卅一日是世紀之交︵釋註:這是個誤解,
但是一般人可不含在意︶,對許多人來說,這算是一生一次的大事。
哈里森和他的小組成員已經策劃出一張詳盡的勤務分配藍圖,每個人的工作都排得
滿滿的。但是市長要做什麼?當然是在媒體上邀請旅客來紐約,好榨光觀光客的荷包。
他幾乎上遍了每一個地區性新聞節目,對紐約而倒數計時的計劃侃侃而談,像雷特曼和
歐布萊恩︵編註:Letteman和ConanO'Brien均為美國著名的脫口秀主持人︶的脫口秀自
然是不會錯過,就連一些小型電臺節目也不放過。他幾乎把第七大道、百老匯︵編註:
Broadway,紐約銜名,為劇院、夜總會的集中地︶和四十二街交會成的這片廣場形容成
了「世界中心」,甚至當場在節目中開起了香檳,邀請聽眾們來參與這場千禧年旺潮。
哈里森的心裡十分擔心,因為各種跡象都顯示出,人們對於紐約市長的邀請,反應
相當熱烈。根據旅客詢問、索取資料和城中旅館、餐廳已訂位的龐大數量來看,到時代
廣場觀看大球掉下來的人數預估將可達到兩百萬,另外散布在炮臺公園、南街港區和湧
到布魯克林河岸看煙火的人潮可能會有三到四百萬,因此想要保持崗哨的適當分布,所
必須投下的警力將會遠遠超過現有的負荷。而且還有些人認為那天會有奇蹟出現,有的
人則認為是世界末日;
不過哈里森知道,到了二000年一月一日,地球還是會往相同的軌道上運行,只是
當天的受傷人數可能會比以往還高罷了。
他對自己無法掌握狀況而嘆了口氣。在他極度緊繃的時刻,曾經有過放棄一切的念
頭,希望能找個地方躲起來,或是從這一團混亂中逃開,讓市長一個人去擔責任。乾脆
去找個擔任圓形石林︵編註:又稱巨石陣,位於英格蘭北部,約完成於新石器晚期︶或
是富士山警衛的工作吧,這些地方的千禧年度祝人潮必然少得多。埃及呢?也許不錯喲
,聽說只要一萬美金,就可以透過旅行社買通埃及警方,取得進入基沙大金字塔︵編註
:位於尼羅河西岸基沙附近,共有三座,此處是指最古、最大的一座︶的許可。像我這
樣經驗豐富的大都市警察局長,一定可以把當地的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如果市長想要
當這地球上最大馬戲團的團長,好,那就設他多擔些責任吧,憑什麼他搞出來的玩意兒
,非得讓別人雞飛狗跳?
哈里森聽見一陣掌聲響起,於是趕緊瞧瞧舞臺上發生了什麼事。布幕才剛拉下,廳
內的燈光正慢慢亮起,他看了看手錶,不過了九點三十分,離終場顯然還太早,而且他
也還沒見到鐵達尼號沈了的景象。
中場休息,沒錯,一定是中場休息。
羅西塔用手肘推了推他。「嗯,你覺得這齣戲如何?」語氣中帶著些許興奮。
庸俗、無趣!我等不及想回家了!他只能在心裡暗自咒罵。
「不錯啊。」他心虛地說道:「尤其是「夢幻之船」那首歌。」
羅西塔點了點頭,微笑地表示贊同。「真等不及想知道伊達和伊西朵要如何應付接
踵而來的事情。對了,要不要到吧臺喝杯飲料?」
他拉起了妻子的手。
他們起身越過了仍坐在座位上的一對夫妻,沿著走道往大廳移動。哈里森的心裡則
在想,伊達和伊西朵是哪一號人物?不遇管他們是誰,反正他們也沒的少路子可想--
要不是擠在救生艇裡等待被卡帕西亞號救起,就是跟著船長和船員一同沈入大西洋底。
不過他可不想把這番話告訴羅西塔;不管待會兒會怎麼演,他才不要當那個破壞她興致
的人呢。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廿八日紐約市在朱利亞.阿格斯頓把販賣車推出二十三街停
車場前的幾分鐘,他還想著如果彩券中了頭獎的話,他要做些什麼。
他想,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這部販賣車轉手給他的妹夫,連同攤販執照、停車位一起
給他。史蒂芬還年輕,可以忍受長時間站在街頭的風霜,可以早上不到四點就出門,晚
上八點以後、甚至過了午夜才回到家,不管是冬天、夏天都必須風雨無阻。而且,最近
芮娜和史蒂芬又有了小孩,這個小攤子正好可以讓他們多賺些錢,為這小孩存些未來的
生活基金。
這座城市裡,有執照的攤販並不多,而且很少有人像朱利亞這樣拼命打下一個能招
攬許多客人的據點。他的攤子就擺在四十七街和百老匯的交叉口,紐約市的正中心。在
平常的日子裡,提著手提箱的男人和穿著入時套裝的女人,數以千計地通過人行道、在
地下鐵出入口
進進出出,或匆忙地穿梭在時代廣場上,偶爾總會有人停下腳步來喝杯咖啡成吃點
熱狗之類的,再趕去工作,還有計程車司機、警察、店員--形形色色的人都會在這裡
出現。說句實話,現在誰有空在家裡吃早餐啊?
朱利亞把販賣車推近停在一旁的貨車。販賣車的金屬輪子在人行道上骨碌骨碌地滾
著,在這黎明前的寂靜裡顯得特別嘈雜。再過三個小時,這座城市就會醒來,不過此時
路上店家的安全鐵門仍舊緊閉著,辦公大樓的旋轉門也沒人通過,唯一可見到的來往車
輛是那些偶爾駛過的報紙載運車或計程車。謝天謝地,如果街道開始擁擠,交通警察肯
定會出來執勤,那麼他違規停在路旁的貨車一定會被開罰單。可是他還能怎麼辦?徒步
把車推進城裡?那得經過整整二十個路口呀!就算天氣好,這也夠遠的了,更何況是在
寒冷的十二月?
四千萬!他再度想起口袋裡那張樂透彩券。如果他中獎了,他就要退休,找個溫暖
點的地方,買間大房子,是那種有著好幾畝草地、大門後有綿延好幾百公尺道路的豪宅
,也許另一邊還可以看看海--啊,葛蒂,願她的靈魂安息,她一直夢想著擁有一片海
洋。他再也不必把車停在停車場裡,再也不必每個月付兩百塊美金以防止小偷們偷車,
更不必在凌晨三點就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只為了到皇后區批些麵包,並在人們上班
前把攤子擺好。
十年了,這些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儘管朱利亞並不是個不
知感恩的人,但他無法否認這些年的辛勞對他已經造成了許多傷害;現在要他早起是一
天比一天困難,而漫長的工作時間使他無法含飴弄係,右腿的血液循環不良也帶給他許
多麻煩,他的左肩膀則是經常疼痛。
最重要的是,他有病在身,更厭倦了這種酷寒的天氣。
雖然今天他穿著一件厚重的大衣,頭上還戴著帽子,但是從哈德遜河口灌入的凜例
冷風還是讓他的雙頰失去了知覺,如冰一般的寒意深深地通進骨子裡。這幾天,朱利亞
都盡可能在大衣裡多塞些衣服,但仍總是覺得少了一件,永遠那麼不舒服。
也許是人已經邁入老年的關係吧……為什麼青春總在不經意間就無聲無息地消逝呢
?他來到了貨車旁,把販賣車調轉頭,鉤在貨車後方。四千萬,四千萬,四千萬!這次
樂透的中獎金額如此之高,他實在應該多買幾張的。他曾聽人說過,不管買一張還是幾
百張,以數學上嚴格的證明來說,其實中獎機會是沒有差別的,不過……就在朱利亞快
要把販賣車接好時,他聽到背後響起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他四處張望一下,看見似乎
有人正從第五大道的轉角處走來。
不久,一名女子出現在街角。
起初朱利亞以為她是個妓女--一位受人敬重的女士會往這時候出現在街頭嗎?更
何況這是個寒冷的冬天清晨。雖然市政府發起了掃黃運動,但街頭巷尾仍舊充斥著色情
交易,在二十八街、雷克斯街上的恩客和妓女就像是在排「得來速」的隊伍一樣,每到
了忙碌的星期五晚上,路上到處是並排、甚至三排停車的違規車輛,商店雨簷下更是萬
頭鑽動。
那名女于正朝他這個方向走來。朱利亞從她走路的方式判斷,她一定不是一般的路
人,至少不是這一區的女孩子。這裡的女人,臉上抹的粉恐怕都有一吋厚,而且寧可冷
得直打哆嗦,也要穿得又短又少,深怕別人沒注意到她們的本錢。實際上,這個女的遠
比較像是稍晚會向他買個牛角麵包的上班族。
她穿著蘇格蘭呢大衣、暗色長褲和一頂幾乎拉到耳邊的貝雷帽,有著一副顴骨高超
的臉龐,看起來還真是漂亮。寒風把她肩上一縱披散在外的長髮吹往身後。
她快速地從黑暗中現身,縷縷的熱氣從她的嘴裡冒出。
「幫幫我,」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聽起來有些沮喪,「拜託!」
朱利亞不知所措地瞪著她。
「什麼?」他的聲音透露著一絲尷尬。「對不起,這是怎麼回事?」
她在他身前不到一吋的地力停了下來,然後用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視著他。
「請載我一程。」她說道。
他皺了皺眉說:「我不懂……」
「看著,讓我告訴你。」她說著,同時伸手進皮包裡摸索。
朱利亞愈看愈迷惑,為什麼這樣美麗的女子會找上一個陌生人,並且要求……他還
來不及完全回過神來,就聽到身後響起一陣沙沙的聲音,突然有個又冷又硬的東西抵著
牠的腦後。
朱利亞看見那女人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並非對他示意,而是對背後那個偷襲
他的傢伙。他的心臟在胸腔中蹦得厲害;他被人耍了!
朱利亞從未聽過加了滅音器的葛洛克手槍擊發的聲音,除了那傢伙扣動扳機時帶動
槍口
在他腦後的震動外,他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子彈穿過他的頭骨,從右眼爆了出來
,在他的前額炸了個大洞。
他仰面倒了下來,另一隻眼睛仍舊張著,眼裡還餘留著死前的震驚。那個開槍的人
又在他的臉上補了三顆子彈。
吉莉亞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路上目前並沒有其他人,就小心翼翼地避開飛濺到人
行道上的斑斑血跡,俯身察看屍體。她摘下朱利亞掛在大衣上的攤販證,順手放進自己
的皮包內,又迅速地搜了搜他的外衣和襯衫口袋,找到一只皮夾和一串鑰匙,然後抬頭
朝那個拿著槍、留鬍子的男人瞧了一眼。
「我們趕快離開這裡,阿克哈德。」她把鑰匙拋給了那個叫阿克哈德的男人。
他收起葛洛克手槍,把地上的屍體拖進貨車裡,吉莉亞則把販賣車鉤好,然後在貨
車廂裡找到一張地毯,把它蓋在屍體上,按著就爬進乘客座。
那位留著鬍子的男人隨後生進駕駛座,用朱利亞的鑰匙把車子發動。
他們駛離了人行道邊,沿著二十八街朝西前進,販賣車則跟在後面跳動著。
貨車在五點十分時開進了位在第十一大道和五十二街的一家修車廠;雖然店門要到
八點半才會打開,但是車庫的門此時是開著的,因此阿克哈德就直接開了進去。在通往
修車廠辦公室的走道上,有三個穿著灰色連身工作服的人正等在那兒。
吉莉亞打開車門。下車。
「尼克在哪兒?」她問道。
「正在路上。」其中一個人以俄語說道。
她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他應該在這裡等我的。」
那名男于並沒有回話,吉莉亞也就不再作聲。
「屍體在貨車裡,」仍然是吉莉亞先打破沈默,「你們想辦法處理掉。」
「好。」
她從自己的皮包裡找出那張沾有血跡的攤販證,然後把它交給剛才回答她的男子。
「趕快把它改造一下,我希望這張證件今晚就準備好。」她不耐煩地說道。
「沒問題。」
「最好是這樣,我們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時間。」
「別擔心,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她聳了聳肩,雙手交叉泡在胸前。「這裡簡直是冷得要命,你們怎麼受得了?」
那人朝著貨車點了點頭,喇嘴微笑道:「讓自己忙碌點會好些。」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卅一日不同的場景離開播只剩幾分鐘,阿卡第.彼達謙科正
為待會兒要在這個每週固定播出的節目中用什麼樣的開場白而傷神。這和播出形式的改
變或是缺乏準備之類的事無關,因為每次節目一開始,都是他坐在鏡頭前發表一段十到
十五分鐘的一週時事評析,接下來就開放觀眾call-in,讓彼達謙科利用這個機會,以
對話的互動模式,把他的觀點灌輸給觀眾。理論上這些電話該是隨機撥進來的,不過事
實是:這些問題和答案,大部分都已經寫成稿子,由冒充觀眾的工作人員傳送給他。節
目最後的半個小時裡,則是由他和一些政冶、公眾人物進行訪談或討論會。
不,他的問題並非形式上的--彼達謙科對節目結構的完整一向非常堅持,他厭惡
利用嚐試錯誤法去作各種不必要的變化。節目的內容也沒有問題,因為他打算要護的開
場白早已送進提詞機待命;而這次的來賓,俄羅斯空軍的帕佛.伊里奇.伯洛登將軍也
已經準時來到攝影棚,目前正在休息室中休息,隨時準備出場。
主持的風格、語調才是彼達謙科擔心的問題。他是應該用平常那種尖銳敏感的語氣
來作評論,還是帶一點冷靜、溫和的口氣呢?他的公關顧問建議他採用後者--在這個
民眾正沈浸在歡愉氣氛的時刻,前一種作法會被人視為是悲觀主義者,因為他們的國家
領導人剛取得了外交上的勝利,獲得期待已久的援助,人民早已忘了過去那段艱苦的日
子。另一方面,在千禧年到來的前夕,哪一種開場白才是激發民眾情感的最好作法?是
該提醒他們帝國主義的邪惡本質?批判從葉爾欽到史塔里諾夫的錯誤政策?或者告訴民
眾,他才是唯一能在這重要的歷史時刻領導國家往前邁進的政冶家?
彼達謙科可不是個會錯過機會的人,也許顯露出一些抗拒會是個好主意;他要讓觀
眾們了解,在步入二十一世紀之後,還是有希望和樂觀的可能……如果他們願意追隨他
步上他開闢出來的道路。
「六十秒!」場記大聲宣布。
彼達謙科望了望自己在鏡頭裡的影像:一位五十歲的帥氣男人,金黃色的短平頭,
梳理整齊的鬍子下是一列潔白的牙齒,還有動於運動所鍛鍊出來的強健體魄。他把自己
瀟灑的外表視為一種工具,尤其在和他人競爭時,這會是一項優點。他並不是基於虛榮
的理由才刻意保持如此的外表,在他還是男孩的時候,就知道要時常帶著輕鬆的微笑,
以便輕易地贏得雙親和老師的寵愛;而往後的生活經歷中,他也證明了迷人的風采很容
易就能吸引女人和他上床,並且增加他對別人的影響力。他深切地了解自己之所以在媒
體上受人歡迎,除了他的政冶主張之外,他在電視上的個人魅力也有同等重要的地位,
而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為了吸引民眾服膺牠的領袖地位,取得他所想要的東西,
他會不擇手段去達成。
他移到了燈光下,一位女化妝師從攝影機後趕來,在他的前額上撲些粉,又匆忙離
開。
場記舉起了手,開始倒數計時。他用手指比出剩下的時間:四、三、二、一……彼
達謙科直視著前方的攝影機。
「俄羅斯的朋友和人民們,晚安。」他說道:「正當我們準備進入新的世紀時,我
想我們可以回頭看看歷史紀錄。在迎向光明的未來之前,我們不可以忘記政府的無能對
我們國家意志所造成的傷害,以及我們每個人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兩個世紀以前,在第
一次愛國戰爭裡,我們的軍人奮力抵抗拿破崙的大陸軍︵編註:指一八一二年冬,拿破
崙率軍攻抵莫斯科,俄國以「焦土政策」逼退法軍︶,並且讓他們羞辱地撤出我們的首
都。而本世紀初期,我們的人民再度奮起了勇氣和決心,把德國人逐出我們的土地︵編
註:指二次世界大戰中,俄軍封鎖希特勒的東線攻勢︶,征服了原本想要征服我們的敵
人。今晚,讓我們再次發起偉大的愛國戰爭,這不是一場流血的戰役,而是精神上的聖
戰,在這場戰爭中,威脅我們的不是槍砲炸彈,而是文化停滯和衰敗。我親愛的同胞們
,這場戰爭會試煉我們的靈魂,我們必須用珍貴的傳統和鐵的紀律來對抗誘惑……」
「……在美國的金錢控制下雀躍,將無法打贏這場戰爭;像個乞丐一樣伸手向美國
人要麵包地無法獲得勝利,而年輕的一代如果被美國流行文化和音樂腐蝕了,我們就更
無法成功。」彼達謙科這番慷慨陳詞,聲音裡充滿著熱切和說服力。「我不否認這些事
情非常嘈,但一切都是我們咎由自取……」
坐在辦公室裡看著電視上的彼達謙科,連史塔里諾夫都忍不住被他吸引。儘管是舊
調重彈,但已有好一陣子沒有人能像他這樣直指人心,而且他話中環藏有許多敏感的論
點--像他用了「聖戰」之類的話語來形容二次世界大戰中著名的軍事論調,沒有什麼
比這更能激勵人民的士氣了。彼達謙科把他一貫的政治主張以新愛國戰爭的名義重新包
裝,不只能激勵人心,甚至對於瀕臨爆發邊緣的民情也能輕易地操控,從最深處激發俄
羅斯人的驕傲。他把目前的國家問題類比成過去的戰爭時刻,把現在的困境形容成對抗
外侮的傳奇戰役--儘管那些戰爭贏了,但那是祖國資源全力動員,以斯巴達方式徵用
人民和軍人的結果啊!
史塔里諾夫的胸口起伏不定。他忘不了在一九八五年慶祝國際勞動節暨對抗納粹勝
利四十周年紀念日的慶典上,龐大的人潮湧向亞歷山大公園的無名英雄紀念碑,軍人、
戰車和遊行樂隊轟轟隆隆地列隊遊行;紅場上閃耀著動人的煙火、鼓舞人心的歌曲和飄
揚的蘇維埃大腹,一群群約二戰老兵踢著正步通過司令臺,展現光榮的一面,雖然背地
裡只有衰弱……史塔里諾夫曾和當時的總書記米海爾.戈巴契夫,以及黨裡的高層官員
一起站在列寧博物館的高臺上看著這無止盡的遊行隊伍,眼裡充滿驕傲的淚水。儘管共
產主義破敗了,社會和經濟問題叢生,然而他那時還是堅信蘇聯會站立得更穩,並且在
末來變得更活躍。
他體認到彼達謙科的話的確太熱烈動人,連他自己都不由自主地隨之起舞,這真是
非常危險。新世紀即將到來,他害怕自己將會目睹國家主義的狂潮席捲祖國,毫無疑問
的,那會把俄羅斯帶往孤立主義的路子,最後免不了將和西方產生衝突這就是為什麼他
在夜裡總是輾轉難眠,即使在得以成眠的短暫時刻裡,也充滿著令人驚懼的噩夢,總讓
他冷汗淋漓地驚醒,滿嘴盡是灰燼的味道。
電視上的彼達謙科已經在作最後的結論。他把手撐在桌上,上身向前傾,面帶微笑
,那雙銳利的藍眼似乎正直視著電視機前的觀眾。「現在,我的朋友,我邀請各位打電
話到攝影棚來,發表你的問題和看法……」
「不,謝了,朋友。」史塔里諾夫說道。他按下遙控器上的開關,彼達謙科的身影
條地消失,他那挑釁的言詞也隨之消散。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切實際?
很不幸的,史塔里諾夫心想,這世間的事可不像按開關一樣容易。在辦公室的牆外
,彼達謙科的力量無所不在。
「你現在連上線了。」
「晚安,彼達謙科部長,我想知道你對巴什基爾部長最近訪問中國的看法。據我所
知,他希望我們兩國之間增加合作關係。」
「謝謝你,這位觀眾。我想我們必須檢視巴仟基爾部長的意圖,以及他與中國簽定
的協約。北約勢力正在擴大,美國則試圖染指世界事務,因此我同意他的看法:我們和
亞洲的鄰居享有許多共通的利益。美國的力量必須被節制,為遠此一目的,除了向東發
展之外,我們別無選擇,但我認為,巴什基爾部長在宣布進口中國技術和軍事產品的計
劃時,實在背離了他的責任,真是愚不可及。我們自己的彈藥廠是世界最佳的軍事工廠
,目前正因訂單減少而苦惱,而中國一直是我們的大客戶之一。為什麼現在反而要開放
中國的軍事產品進口?這真是白癡和錯誤的……」
在莫斯科東北的一棟鄉間別墅裡,里歐尼德.托希法林正被電視上的高談闊論催眠
得昏昏欲睡,突然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把他嚇醒。他從搖椅上站了起來,發現身後的窗
戶已經被打破,冷風颼颼地吹進來,窗下的地毯上散落著玻璃碎片,碎片中有顆蠻大的
石頭,上面用橡皮筋綁著一張摺起來的紙條。
托希法林抓起掛在椅背上的浴袍裹在身上,趕到窗戶邊。他彎腰撿起了石頭,小心
地避開玻璃碎片,瞇起眼睛仔細搜尋鋪滿白雪的後院。他並沒有見到任何人影,不過他
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丟石頭。
他扯掉石頭上的橡皮筋,打開那張小紙條,上面寫了五個大字:吸血的混蛋他感到
一陣憤怒。他負責以鐵路運送美國穀物到莫斯科中央倉庫已有兩個月了,莫斯科和其他
西部省分都分配到了這些補給。由於每一區所能獲得的量都根據該區人口來計算,因此
若不是他先從庫存中保留了一部分糧株下來,他這個小鎮所能配給到的量就會少得可憐
。
既然他冒了風險,那麼他為什麼不能在糧食銷售價格上多加一點合理的利潤?
「忘恩負義的人!」他大叫,同時把石頭往外扔,朝著他看不到的騷擾者去去。「
你們是不是喝多了?給我滾到一邊去!」
外面並沒有人回應。他想到自己還得清除這一團混亂,不禁暗自詛咒,那些人一定
得為此付出代價!他只想安靜平和地度過這個新年,偏有人不想讓他如願。他們一定要
付出代價。
托希法林正準備要取出掃把,卻聽到門口傳來又急又響的敲門聲,他即亥停了下來
,再度轉身看看後院有什麼動靜。雪地埋出現了好幾組雜沓的足跡,是不是剛才說已經
在那裡了?他不敢確定,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一定是一直在他屋一遊蕩。門
外又傳,一陣聲響,又來了,他盯著門看,發現門鍊開始晃動。
「給我離開這裡!」他大喊:「在我叫警察前快滾開!」
門開始震動,門鍊吱吱嘎嘎地叫了起來,他看見木屑噗噗地落下托希法林可以聽到
自己呼吸中刺耳的嘀嘀聲,斗大的汗珠開始從前額和鼻頭上冒出來,他覺得有些毛骨悚
然。
門上的敲擊聲愈來愈響。
他動也不動地站在玄關,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最後才想到應該去臥室取出他的來
福槍。他的動作得快生,不然外面的人就要破門而入了。
然而就在他到了臥室門外時,大門已經破人打破,三名頭上罩著絲襪的人闖了進來
,其中兩名歹徒手上拿著銅管,第三個則提著一只尿壺。
「你們瘋了啊!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你……」托希法林尖叫道。
其中一個人衝到了托希法林面前,舉起鋼管就朝牠的肚子揮去,他立刻像折成兩段
的筷子般倒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那兩名拿著鋼管的歹徒隨即狠狠地毆打他,托
希法林痛苦地倦縮在地上,發出啜泣的聲音。
這兩個人無視他的痛苦,仍繼續加以毒打;銅管無情地落在他的臉上和頸上,結果
兩顆門牙掉進了他的胃裡,血從鼻孔裡洞洞流出,染紅了他的雙頰。
雖然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托希法林還是看見了第三個人從尿壺裡傾倒出某種液
體,整個房間立即充滿了汽油的味道。這個傢伙執著這個壺在房間裡四處走動,把汽油
倒在窗簾和傢俱上,最後他走到托福法林身旁,在他的浴袍上也灑了一些汽油。
「請你不要這麼做,」地微弱地呻吟,感到一陣陣暈眩,而且滿嘴是血,「我……
我可以……給……給你……錢……食物……」
「閉上你的狗嘴!」
一根鋼管朝托希法林的下巴擊來,他大叫了一聲。托希法林模糊中看見另一個人拿
出了打火機,並從口袋掏出一小塊布--看樣子他們打算燒死他。
「去死吧!」拿打火機的人用俄語大聲地咒罵,然後把著火的布塊扔向托希法林。
托希法林痛苦地在地板上打滾哀嚎,火焰迅速蔓延上他的背部,凶狠地吞噬了他的
整個身體。
托希法林依稀聽見腳步遠離的聲音。現在房子裡就只剩他一人,整個房間都冒出了
濃濃的黑煙。火已經燒到他的耳朵,他只覺得自己好似發燒了一般,隱約聽見有人在喊
救命,不過僅存的理智告訴他那是電視的聲音--在無情的火焰將他生吞活剝的時刻,
彼達謙科仍舊在電視上大放厥詞。他試著曲膝把身體撐起來,才抬離地面不到一吋高,
皮膚被烤焦的疼痛就讓他無力地倒了回去。他恨恨地想,這些混蛋竟然敢殺了我,該死
的……「你已經在線上了。」
「我想問彼達謙科部長,對於美國送來的穀物這麼慢才到我們手中,您有什麼看法
?為什麼有些在東方的城鎮已經有一卡車的食物供幾百個家庭分享,而我就住在老奧斯
科市︵註:StaryOskol,俄羅斯西南部貝爾哥羅川北部的要塞都市︶外圍,卻連一點東
西都沒看到?」
「這是個好問題,我的朋友。就加你所知道的,我們政府裡的某些成員堅持,補給
運送不正常的狀況應該歸咎於美國內部的爭議不斷,但我們至少該考慮一下是否有別的
原因?會不自是美國人刻意將補給延緩,以造成我們經濟上的衰敗?他們的目標會不會
是想長期宰制我們?遲早我們都得問問自己……」
文斯.史卡爾瞧了一下掛在牆上的時鐘,然後關掉電視。他真是受夠了這些廢話!
現在是晚上八點,加州這時候還不到中午,而他的妻子安娜--啊,錯了,是前妻,和
他們約兩個女兒可能正在準備慶祝新年的到來。如果他沒記錯,她們全部都會到安娜的
母親家去過年;他不知道是否該打電話到那兒給孩子們,今晚她們也許會熬夜歡度新的
一年、新的世紀,或者慶祝一個他不曉得的理由。
加州的午夜,是不是這裡的明天早上七點?紐約該是上午三點吧?史卡爾的母親目
前住在紐約,八十二歲了,仍舊健步如飛。他猜想母親會以她自己的方式慶祝新年,也
許看著電視轉播時報廣場上那顆大球掉下來,而在她的搖椅旁曾放著一杯紅酒,另一邊
則是一堆香腸吧。
史卡爾站起身來。他在加里寧格勒的住處有三個房間,位於一處規劃整齊的居住休
閒大樓裡,約有超過一百人住在這裡--整棟大樓就像一座巨大的昇降機那樣封閉而擁
擠,他需要一點新鮮的空氣。
他穿上了防寒大衣,走向房門;就在伸手握住門把的時候,他遲疑了一會兒,轉身
往回走進了小廚房。他打開了小小的冰箱,彎下腰來,盯著冷藏室裡的那瓶酒。他原本
是打算午夜時才打開它,但是算了吧!為什麼要等?反正這個世界的某些地方已經是午
夜了。
他拿出了酒瓶,再從一個有如鞋盒般大小的冷凍庫裡拿出原本冰在那裡的高腳杯。
如果人們真正去思考時間的問題,一定會覺得很有趣。想想看,你每天抬頭看見的
遙遠星星,事實上可能是它們好幾百萬年前的樣子。由這樣的差異類推,再換個角度來
看:也許當某個遙遠星系的外星人用高科技的望遠鏡看地球峙,看到的可能是一堆恐龍
在史前森林裡閒逛。人類一直致力於重建過去的歷史,挖掘化石,爭論這些怪物如同生
活。暴龍跑得快還是跑得慢、聰明還是愚鈍之類的問題,而外星球那些天文學家只需要
看一眼地球,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對這位天文學家來說,今天在地球上的西元兩千年
,卻是幾百萬年後的事。
這是不是更詭異了呢?史卡爾心想,一百萬年後,我已經化為廢土,如果外星球上
真有那麼一個混蛋,他卻可能會看到我帶著一瓶酒離開房子。往前推十年,他會看見我
和安挪正一起度過我倆的第一次假期;還記得那是一次開曼群島的浪漫之旅,當時的大
部分時間裡,我們都是窩在艙房裡培養我們的第一個寶貝。不過在一百萬減一年時,那
位外星人可能會看到安娜正親眼目睹我和另一個女人的姦情……媽的,我真是不負青佳
的大泰蛋口
史卡爾嘆了口氣,這些想法不僅讓他的頭腦一件混沌,更讓他覺得自己深陷在光譜
中那片深藍色的陰影裡。
他打開了克里斯托酒,然後拿起酒杯,走出房門。
他住的地力是該棟建物的一褸,一出室外就可以看到一片開闊的廣場,廣場的另一
頭有三個球型衛星接收器。它們座落在離此二百碼外的水泥平臺上,有稜有角的金屬貼
片使整個接收器看起來像是一顆有著多切割面的巨大鑽石。
史卡爾無意識地朝著這些接收器走去。空氣又冷又乾,地面上結著一層堅實的薄冰
,濃密的樹林圍繞在廣場約三面,只有在東邊留有一條可進入此處的道路。光禿禿的樹
枝上結著亮晶晶的冰,在清澈的冬夜裡,像是透明的褐色水晶。
史卡爾在衛星天線和住處之間的空地上停步,聆聽著夜裡的靜謐。他身後的大樓窗
裡多半是亮著燈的,在純白的地面上反射出咬潔的亮光。大部分的同事都參加了由亞瑟
和伊蓮.
史坦納夫婦在休閒室裡舉辦的派對,沒參加的人或許各自在房間裡辦個小小的聚會
;而安娜和孩子們則在好幾十哩之外。
他倒了半杯酒,並把酒瓶放在地上,然後動也不動地站著,讓寒風輕輕刮過雙頰,
試圖清醒地想想新年的願望。
過了一陣子,他終於開口說道:「希望在我死之前,那些壞習慣能先我而去。」然
後舉杯,把酒一飲而盡。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卅一日加州聖荷西市戈迪放鬆了踩在利車踏扳上的腳,好讓
這輛賓士車的輪胎能好好地轉上一圈,然後再踩下剎車,不悅地皺了皺眉。如果在這車
頭接車尾的車陣中,能夠每小時開上十哩,可能就要謝天謝地了。駛在這條公路的中間
車道上,戈迪正被兩輛、拖車左右包夾;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兩條大鯨魚夾在中間的小
蝦米。
他看了看錶,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該死!
他從放在一旁的運動外套口袋裡拿出行動電話,按下家裡的號碼。
「嘿?」他的妻子在鈴聲第一響時就拿起了話筒。
「嗨!艾希莉,是我。」
「羅傑?你在哪兒?那些嘈雜的聲音是什麼啊?」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他說道:「妳聽到的噪音就是高速公路上的交通。」
電話那端一陣沈默,一如戈迪所料。他並不想先打破這沈默。
「還好你不是怕到昏天暗地還不回家。」她終於說話了,但語氣中明顯地有著些許
諷刺。
戈迪知道這是他自找的。他從擋風玻璃看出去,發現有一隻白色的小狗正趴在前面
那部吉普車的後車窗向他直瞪著。
「聽著。文希莉,我一向都開這條路回家;我如果知道今天晚上會這麼塞……」
「如果新年前的除夕夜不塞車,那會什麼時候塞啊?」文希莉顯然不滿意他的說詞
。
「難道還要我提醒你,我們在餐廳訂了九點鐘的位子嗎?」
「我會打電話給餐聽,請他們把我們的預約時間往後延到十點。」他才說完就後悔
了。
他真是愚蠢,就像他老婆說的,今天是除夕,餐聽席位必然早給人預訂一空了。
但戈迪還是想聽她的回答。公路上依舊動彈不得,而那隻小狗仍是鼻子頂著後車窗
地瞪著他。
「不必麻煩了。」她說道,原本的嘲諷已經轉變成怒氣。「我已盛裝打扮好,等著
出門去,可是……該死,你答應我要準時到的。」
戈迪覺得自己的胃裡一陣翻攪。他其實地想遵守諾言啊!他的幕僚們今天早早就離
開了辦公室,準備回家過年,而他卻決定留下來利用難得的清靜好好看些東西。他以為
只要在六點三十分離開,應該可以在一個小時內回到家,可是他卻忽略了被堵在路上的
可能性。
「親愛的,對不起,我只是想把一些雜事處理好……」
「噢,當然,你不都是如此嗎?只除了和家庭生活有關的事!」戈迪聽到她大大地
呼了一口氣,然後才又繼續說道:「我不打算在電話裡跟你吵。羅傑,我不是那種沒格
調的嘮叨老太婆;反正我們以前不也是這樣度過的?」
戈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突然間的寧靜在他的耳邊形成了一種奇怪的空洞聲。艾希
莉過去幾個月來一直在提分居的事,而他對此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告訴她他愛她、不
想離開她。他實在無法相信他們之間的關係竟然會糟到讓地想要離開。
左線道上突然出現了小小的騷動,開在他旁邊的一輛卡車放開了剎車向前推進。然
後他前面那輛車也開始移動;戈迪直覺地跟著踏下油門。
在接近到離前車尾燈約一個車身處,他又把車停了下來。
「我認為你回來時,我最好別待在家裡。」艾希莉咬牙切齒道。
「親愛的……」
「不,羅傑,」她打斷了他的話,「別想現在安撫我。」
戈迪的胃翻攪得更厲害了。他從剛剛她那平淡的語調中,知道他們之間的談話將到
此結束;她已經把自己武裝起來了。
「我需要一些空間,」她冷靜地說道:「如果我們今晚見面的話,只曾把事情弄得
更糟。」
「那麼妳要去哪兒?」
「我還不知道,晚一點我再打電話告訴你。」
按著喀啦一聲,那端掛上了電話。
在電話掛斷後的整整一分鐘裡,戈迪的手仍拿著電話,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勃也不
動,最後才把電話放回套子裡。
他頹然地靠在椅背上,用手按了按太陽穴,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看來非常疲倦
。
好了,現在不必急著趕回家了,他想道。
在他前力的那隻小狗還是朝他看著,而且還開始狂吠和搖尾;不過,隔著兩扇玻璃
,再加上四周數百具惰速運轉中的引擎噪音,根本就聽不到狗的叫聲。
戈迪一時興起,舉起手對著狗揮了揮,結果小狗的尾巴擺動得更勤快了。
「新年快樂。」他對著前方平靜地說道。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卅一日紐約市晚間十一時四十分在四十四街和百老匯的交口
處,矗立著一棟鋼骨玻璃結構的大樓,有一群來自德國國際雜誌集團福斯企業的高層主
管,正聚集在這棟辦公大樓的某一樓層,透過落地大窗看著底下正在進行的活動。在他
們來進行假日參觀訪間之前,美國分公司的編輯人員就已經布置好這個可以觀景和餐敘
的區域,裡面安排了放著絲絨襯墊的躺椅、高倍率望遠鏡、酒吧,還有戴著白手套、捧
著美味食物的侍者穿梭其中。在這些貴賓到達之前,這棟大樓裡的所有員工都收到了一
份通知。請他們在新年除夕那天早些離開辦公室;這就表示,公司希望所有的美國員工
,不管在公司的職位有多高,都不准進入這層樓。時代廣場上所進行的迎新活動是如此
地精彩,連外國人都不願意錯過--還不忘要提出批評--當然這需要安全、不被打擾
的環境。
儘管大家擠到街頭上慶祝新年來臨是美國人的傳統,但對於那些在此地投資好幾百
萬美元的德國企業家來說,他們寧可獨自站在高處享受。
晚間十一時四十二一分一幅大型遊行牌幟已經在四十二衝到四十三街之間的人行道
上豎立起來,平常插置軍方召募旗幟的地方搭起了紐約市二000新年組織委員會的節日
慶祝舞臺,市長與其他市政府官員,還有他們的家人、朋友、政冶夥伴和一些演藝人員
都站在臺上向群眾揮舞雙手與旗幟,領著大家一起高喊「我愛紐約」的口號;也有人只
是對著攝影機微笑。高掛在時代廣場一角的國際牌超大型顯示幕,是在一九九六年時取
代了原本的新力牌巨無霸螢幕。由國家廣播公司電視網租用;那個面積達八百九十平方
呎的螢幕,目前正播放著舞臺上的畫面,以便讓廣場上的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和偶像、名
人接近時的快樂。
此時的舞臺上,一位出身紐約東區貧民窟的名脫口秀演員正賣力地說話,而和妻女
一起坐在舞臺上的警察局長比爾.哈里森,卻覺得自己像是自助餐館裡的一塊冷凍豬肉
。
他緊張地四處察看,只盼望那些事先計劃的預防措施能多給他一點信心--今天這
麼多大人物在場,更別說有他的妻子和女兒在一旁。原本他反對她們來這裡,但是她們
高興地堅持一定要來陪他參加這場盛會。如今有一半以上的市政府官員和足夠綜藝節日
使用一星期的明星都來到這裡,就算有保護表演者的防彈透明盾牌,就算現場有許多巡
邏警員、便衣警探、私人保鑣、事先埋伏好的警察、可喚出炸彈的警犬,屋頂上還有負
責偵查的行動小組,就算策劃「兩千年作戰」計劃的成員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檢視
整個流程,總還是會有些歹徒可能穿透這層層封鎖網。這裡有超過一打以上的交叉路口
和通往各鄰近區域的地下鐵幹線。怎麼可能滴水不漏呢?
他的視線仍舊在附近區域打轉,他看到了危機處理小組的一號車正停在四十二街靠
近貴賓區的地方,旁邊放著救援和戰術裝備。那輛車裡裝滿了火力強大的武器,包括魯
格迷你十四、十二口徑以薩卡霰彈槍、彈帶饋彈的班用自動武器、配有榴彈發射器和多
用途彈藥的M16。在車後方待命的是兩輛無線電緊急巡邏車、一輛偵搜車、一輛臨時指
揮車和一輛拆彈車。
哈里森想到這支配備精良的危機處理小組已經受過專門應付各種危機的嚴格訓練後
,心裡才覺得舒坦了些。如果發生了什麼麻煩事,他們應該可以處理迎面而來的各種問
題吧:不過,現場的反應和預先訓練的內容是不可能一樣的,尤其是奧克拉荷馬市那次
爆炸的陰影-直在他心裡盤旋,隨時提醒他:只要幾秒鐘,就可能有上百名無辜的人喪
生。
「那是伙克,克拉克︵編註:美國五o年代著名搖滾歌手︶嗎?」羅西塔說道,順
手指向舞臺邊突然湧現的人潮。「就在那些電視攝影機旁邊的那位。」
他向前傾,側著頭想看個清楚。「大概不是。」他說道:「這傢伙看起來太老了。
」
「這你就不知道了,比爾,他現在大概已有七十好幾了吧。」
「狄克.克拉克從三十歲後就不再老化了。」他笑道:「不像妳可憐的丈夫,他的
精力就像逐漸乾涸的池塘;今天晚上他回家後大概會睡得像條死豬。」
「是這樣嗎?」
「難道妳還指望我像臺下那些夜行動物一樣?拜託,那種日子已經離我遠去了,甜
心。」
她將手放在牠的大腿上,嘴上掛著淺淺的微笑,並用一種令人銷魂的眼神望著他。
比爾從來就無法抗拒這種令他心跳加速的姿態,今晚也不例外。
他以驚訝的眼神回應,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就像我說的,老頭兒,你永遠都不能太早下斷論。」她笑語嫣然地說道。
晚間十一點四十五分「嘿,老兄,有沒有果醬甜甜圈?」
那位留著鬍子的小販抬起正看著手錶的眼睛,搖了搖頭。
「那牛奶蛋糕呢?」
「賣完了。」
狄斯.山佛回頭和牠的朋友傑美爾對望了一眼,然後聳了聳肩。這兩個十幾歲的年
輕小伙于都穿著一身套頭長袖棉衫,頭上還戴著羊毛編織的帽子。他們對這個白人小販
的舉動感到有點疑惑,照理說,今天晚上他應該會很想多賺些錢的,但販賣車裡卻一點
東西也沒有。
他們剛抽了一點大麻,又喝了些酒,按著就逛呀逛地來到這個攤子前,想買點甜食
來填填肚子,也許還可以來杯咖啡驅驅寒氣。
狄斯搓了搓手掌,好讓手心溫暖些。為什麼新年不能在七月?他心裡咒罵著。
「別跟我說連熱巧克力都沒了。」他頓了一下又說:「我是說你應該有熱巧克力吧
?」
「賣完了,」小販依舊冷冷地說。又低頭看了看手錶。
狄斯用中指推了推帽子,順便搔搔頭。他對天發誓,如果他能活到一百歲,他絕對
會給這些白人笨蛋好看。每個人都可能會有處理私事的時候,但是在四十二街這面大螢
幕下,這棟午夜時分會有大球掉下來的建築物前,這個擺了小吃攤的傢伙竟然只是一直
看錶,好像他還有個約會要趕,而且告訴顯客他什麼都賣完了?
狄斯傾身向前,看到了那個小販胸前攤販證上的名字。
「朱利亞--老兄,也許你應該告訴我們。你這裡到底有些什麼可買?」
這名小販有氣無力地朝販賣車上近乎全空的玻璃櫃點了點頭--看來只剩下一些一
般的糖霜甜甜圈了。
狄斯從雙唇間噴出一口氣,吹出一聲輕蔑的哨聲,不只是因為那些甜甜圈看起來乾
軟癟癟的,而且他可以確定那些東西一定是從垃圾桶中挖出來的。
「喂,你知道嗎,要是吃了這種東西,我們待會兒一定得買些胃藥。」他不層地說
:「你的招牌上寫著「新鮮」的甜甜圈,但如果到了午夜還賣不出去,你會如何處理?
」
小販那雙藍色眼珠直盯著狄斯,好像要把狄斯打穿一般,然後他伸手到櫃臺底下。
狄斯再次看了看傑美爾,心裡有些疑惑,擔心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如果這傢
伙是個對黑人不爽的瘋狂殺手,也許他曾往圍裙裡藏把小刀,只要哪個黑人敢對他吼叫
。他就桶那人一刀。傑美爾地想到了這種可能,正準備拉著伙斯趕快離開時,只見小販
拿出的是一只褐色紙袋。
「這些--」他面無表情地說道,並拿出一些櫃裡的甜甜圈放進袋中,然後把袋子
到好,舉到狄斯面前。「免費。」
狄斯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老兄,你確定?」
小販點了點頭,拿著那個紙袋在狄斯胸前晃呀晃的。
「拿去。」小販不悅地說道:「最後機會。」
狄斯一把抓過袋子。他有種感覺,如果他不把甜甜圈接過去,這個笨蛋一定會放手
讓袋子掉到人行道上。
「噢,那謝了。」他說道,同時抬眼看了一下那面超大型螢幕。現在螢幕上顯示的
是市長的大頭像。他正在街道中央的舞臺上,喋喋不休地發表演說,隨時準備帶著大家
倒數計時。狄斯聽到市長說了一些關於「紐約是世界的典範,時代廣場上的每個人都有
好的未來,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要和平相處」之類的無聊言詞,倒是沒有提到為什麼賣
甜甜圈的人居然沒有甜甜圈。但是管他的,這是個大派對!螢幕下方顯示著一排紅色數
字,告訴大家現在是十一點五十分,再過十分鐘就是偉大約二十一世紀了。
狄斯必須承認,他現在已開始感到有些興奮了。
「走吧,再往前走一點,我想要找個仔位置看那顆球掉下來。」他轉頭對傑美爾說
。
傑美爾點了點頭,又對著那名小販撇撇嘴角表示感謝,便跟著牠的朋友走了。
小販看著這兩位年輕人向一位穿著黑色外套、戴著貝雷帽的女人走去,好像故意似
地碰了她一下,然後眼睛瞄上瞄下地對她道個歉,才往人摹裡擠進去。
「好好享受吧。」他喃喃道。
晚間十一點四十七分從那兩個黑人小子之間擠過後,吉莉亞來到了這個賣甜甜圈的
販賣車前。她掃視了一下櫃內,然後對阿克哈德說:「你賣完了嗎?」
他點點頭,「我正打算收攤了。」
「真是太糟了。」她說道。
「我想應該還有其他攤子吧。」他一木正經地說:「他們都有賣甜甜圈。」
「我有看到。」
「那就應該沒問題了。」
「我想也是。」
她把手伸進外套口袋內。在他的右口袋裡有一具無線電遙控器,尺寸大小和一支口
紅差不多--阿克哈德也帶著相同的遙控器,作為以防萬一的備份。只要傾時鐘方向扭
轉遙控器,它就會送出一段編碼過的訊號到放在販賣車裡的接收器/引爆器。引爆藏在
車身鋁板夾層中的C|4炸藥;另外還有總數達一百磅的C|4放在儲藏櫃的隔間裡。除了
C|4之外,隔間中環放著好幾十枚細小的釘子和銅片,爆炸時,它們曾向四面八方飛散
,涵蓋範圍將達數百碼遠,使得炸藥的殺傷力呈級數增加,切人肉有如切菜一樣容易。
每個小隔間都安裝了一具獨立的引爆電極,不過所有的引線仍都接往中間的引爆系統,
這會使炸藥爆炸和投射致命彈片的時間幾乎同時發生。
而這只不過是序曲而已。
吉莉亞看了一下左手手腕上的錶--她的右手仍舊放在口袋中,握著遙控器。
「快要午夜了,我看我最好趕緊回家。」她邊說邊看著阿克哈德,「謝謝你的幫忙
。」
「不客氣。」他回應道:「晚安。」
她微笑轉身,然後快步朝著衝區南端走去。
阿克哈德深深吸了口氣,再次看了看錶。他必須準時在兩分鐘後離開攤位,那是最
恰當的時機。
他當然希望離這裡愈遠愈好,因為這裡馬上就要變成水深火熱的煉獄晚間十一點四
十八分「……現在鏡頭轉到我們在時代廣場上的記者,福斯電視公司的泰勒.珊,她整
晚都在人群裡為我們作報導。泰勒,那裡的狀況如何?」
「潔西卡,夜裡溫度可能下降得很快,但這並不能阻止人們湧向時代廣場--就像
巴斯特.波德斯特︵編註:美國著名歌手,曲風多樣化︶唱的,﹃他們真是熱、熱、熱
』。幾分鐘前,一名紐約警局的警員告訴我,現場的群眾人數遠超過預期,在最後的倒
數時刻可能會超過三百萬人……從記者所站的位置來看,廣場上可說是沒有一點空間。
不過每個人都顯得很高興;到目前為止,也只出現零星的意外需要警察來排解。」
「泰勒,市長似乎真的有點……」
「對不起,潔西卡,可不可以再說一遍?妳大概也聽得到,現在人們就像發了狂似
地大聲歡呼,所以妳得大聲一點,不然我聽不清楚。」
「我剛才說,市長似乎是樂在其中,非常高興能擔任這場世紀典禮的主持人。」
「沒錯,在他帶領紐約市民進入倒數計時之前,他說了一些話,還在他那頂鑲金邊
的紅色高頂帽上別上了彩色紙帶。剛才地說的是,身兼音樂家和作曲家的傳奇人物羅伯
.齊曼待會兒將會來到舞臺上和他一起同樂。這位作曲家的「世界將會改變」這首曲子
已經成為年輕一代的國歌。各位可能知道,他正是從紐約的格林威冶村崛起的巨星;而
且可以預期的,齊曼和他以前的夥伴裘林.李斯即將再度合作,我想這樣的宣告一定很
令人興奮吧。」
「的確,泰勒,謝謝妳。我們進一段廣告,六十秒後回來,繼續西元二000年迎新
活動的現場報導。」
晚間十一點五十分沙多夫來到位於五十街和洛克斐勒中心的地鐵站末端,隨即步上
出站樓梯,迅速前往指定的地點。十五分鐘前,他就已經搭乘進城的B線來到這裡,先
在月臺上晃了一會兒,假裝在等轉乘的地鐵,直到該行動的時間才開始動作。如果他可
以選擇的話,他寧可搭另一班能更接近時代廣場的班車,但是吉莉亞認為那附近的巡邏
警力可能會非常嚴密,沒必要冒這種風險。
在樓梯口,他抬頭望望擎天大樓間徵微露出的夜空,一陣冷空氣直撲而來。
就算這裡離廣場尚有兩條街遠,但他仍舊可以聽見興奮的喊叫和誇張的笑聲,在狹
窄的街道中迴盪,彷彿兩邊的辦公大樓裡都是吵鬧喧囂的群眾。
他朝北走到第六大道,保持著不疾不徐的步伐,邊走還邊調整背包的揹帶鬆緊度,
使得身上的皮夾克因此而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音。他的背包是用深藍色尼龍材質做的,
一點也不引人注目。不出他們所料,警方在每個交叉口都設立了拒馬,這樣可以便於他
們檢查每個進入廣場的人。不過,沙多夫的計劃是在檢查點外等待--這裡是第七大道
和五十三街的交口,一旦時代廣場的爆炸吸引了眾人的注意,他就趁亂混入流竄的人群
,然後把背包拋下。
同一時間,吉莉亞的手下寇魯特,還有尼克約兩名手下,曾往廣場的另外三個角落
做同樣的事。他們背包裡的炸彈都裝有十分鐘延遲信管,能在群眾們最恐慌的時刻同時
引爆。
那些站在殺傷區域裡的人將會被四射的彈片殺死,這場大屠殺可能會造成數百,甚
至上千人受傷,擁擠的人群將使得傷亡的情況更為嚴重,死亡的尖叫將迴響在血腥的街
道……沙多夫轉向西走到了五十三街,可以看到前方藍白相間的警用拒馬就架設在路中
央,有一群警察正圍在一起,雙手交叉在胸前,毫無防範地笑鬧交談著。雖然沒什麼事
可做,但他們照樣要站在那兒等著領加班費。
沙多夫在一棟辦公大樓的陰影下放慢腳步。他看了看錶,再過幾分鐘,地想道,這
些警察可就要忙得不可開交了。不管這次爆炸的死傷人數會是多少,即使十個世紀以後
,今晚都將會是人們記憶中永遠無法抹滅的一頁--後人在慶祝第三個千禧年時心中一
定五味雜陳,而那些現在還沒出生的世界各國領袖也會懷疑:究竟是什麼樣的罪惡,得
用如此血腥的方式來洗淨呢?
晚間十一點五十一分透過警察局長的個人關係,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出借了兩隻最
棒的偵搜犬給紐約警局的拆彈小組。費,擁有這個傳統名字的是一隻五歲大的黑色拉布
拉多犬,牠在過去約兩年裡,曾於甘迺迪國際機場內嗅出了四件包裹炸彈。賀許,杜賓
犬,牠那超級靈敏的鼻子,曾於去年夏天在共和會議中心裡大出風頭--牠發現講臺上
的花瓶裡藏了大量的A|3塑膠炸藥,也因此避免了一場大災難;只不過這隻被公認是最
聰明的狗也有牠的缺點:牠對巧克力幾近迷戀--而這正是牠名字的由來︵譯註:
Hershey,美國相當有名的巧克力品牌︶。
警探馬克.基爾摩曾在聯邦航管局的民航安全單位工作過十二年,還當過六年的馴
犬師,他喜歡狗、了解他們傑出的能力,對他們的限制也十分清楚。打從一開始,他就
對目前執行的這項工作不抱太大信心。
偵搜犬通常在一個密閉區域,或是其他誘惑物質減到最少的狀況下時最有效率,比
方說像噴射客機的隔艙、機場行李處理場、旅館房間,或是像共和會議中心這種空蕩蕩
的演講聽等。如果存在愈多可感覺出來的東西,那狗兒們就愈可能被弄迷糊而漫無目標
地到處亂逛,尤其是開放空間和吵鬧的環境,都會降低狗兒對爆炸性化學物質微弱氣味
的嗅知能力。平常夜裡的時代廣場就已經處處是陷阱了,而今天晚上這種狂歡的場面對
狗兒來說,簡直就是一場風暴--喧鬧、閃光、噪音和各式的氣味。
基本的移動又是另一個困難。稍早天色較亮時,人望比較少,狗至少還有遊走的空
間,但是現在到處是人山人海,不只人走路有困難,狗兒所要承受的壓力更大,因此警
員們只好為狗換上短皮繩,將警戒的範圍縮小集中在貴賓席附近的管制區內。
基爾摩還有個要關心的問題就是,如何不讓這些備受刺激的狗出現脫水的現象--
因為那不僅會使他們休克,嚴重時還可能在幾分鐘內就死亡。這些狗的體重都有一百五
十磅,需要相當多的水分來防止狗兒體內的新陳代謝系統過熱。基爾摩對此不敢掉以輕
心,特地買了好幾加侖的水放在時代廣場旁的炸彈偵搜車上;這些一直喘著大氣的狗兒
,在過去的一個小時內,就已經去喝過兩次水了。
剛才地曾在舞臺邊站了一會兒,看見羅伯.齊曼和裘林.李斯一起走到市長旁邊,
然而費又開始扯動皮繩,讓他覺得有些失望,因為在開始倒數計時的最後幾分鐘,他地
想待在這裡。雖然跟這些精疲力盡的狗待在一起是他的責任,但為了這個理由而必須離
開舞臺邊,他實在很不甘心。從一九六0年代末,他哥哥送他第一張齊曼的專輯「大城
漫步」之後,他就一直是齊曼的歌迷。齊曼一向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近來更是難得,
基爾摩知道這可能是齊曼收起吉他、結束音樂生涯前的最後一次表演,就算他只是隨口
哼唱幾句大家耳熟能詳的繞舌歌,還是很值得一看的表演。
這時費已經大口喘著氣,而且一直躁動不安,這表示牠已經到了該冷卻一下過熱的
身體的時候了。
於是他牽著狗往偵搜車走去,但仍遲疑地停留在舞臺前已經清理過的區域內。費的
舌頭幾乎快垂到地面,那賀許呢?牠則還在盡著自己的職責,低伏著頭,嗅嗅這嗅嗅那
的,看起來像是正努力地代替牠的夥伴擔任騎兵的工作。
突然,在距離偵搜車大概還有三十公尺左右的地方,賀許停止了所有動作,用力地
嗅了一下,然後就開始朝左--對著人群--發狂似地低聲吼叫,三角形的耳朵緊張地
向後貼倒。基爾摩低頭看著牠,覺得有些疑惑,更奇怪的是,運費也開始朝相同方向狂
吠,似乎忘了剛才還口渴得要命。
皮繩被兩隻狗扯得非常緊,基爾摩放了一些長度,好讓手上的壓力減輕點。這兩隻
狗開始向左方奔跑,拉扯力量之大,連基爾摩也差點被牠們拉得撞上警方設下的路障,
於是他發出口令要他們坐下,然後才領著他們走到兩座拒馬之間。
基爾摩仔細地用眼睛掃瞄群眾裡是否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前面盡是湧動的人群,彼此緊貼著,若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有機生物;大部分人
都盯著舞臺或是國際牌大螢幕看,期待著最後的倒數時刻。目前距離午夜只剩下不到十
分鐘了。
按著,基爾摩看到了離四十二街街角約十呎遠的一輛販賣車,車前掛著用大大字母
寫的「新鮮甜甜圈」招牌。他的眼光並沒有停留太久就注意到了幾件奇怪的事:首先是
車上的玻璃櫃裡空無一吻,其次是那名小販正從販賣車後走出來,看來像是有急事要處
理。
他回頭看了看費和賀許,這兩隻狗的背脊都高高聳起,目光緊盯著那個攤子。
基爾摩心裡的警鐘輕輕敲了一下。雖然他認為賀許大概是又受到致命巧克力甜甜圈
的誘惑,而費也只不過是突然想要吃些東西--不過直覺提醒他,還是去作個調查比較
好。
他讓費和賀詐領著他前進,她們就像導向飛彈一樣直往甜甜圈攤子衝去,同時一邊
低吠,而且瞳孔也因而縮小了。由於懍於這兩隻狗的體型和張牙舞爪的架勢,洶湧的人
潮還是讓開了一條路讓基爾摩他們過去。
當他們來到離那名小販不到一呎處,小販突然停止了動作。他首先朝狗望了一眼,
然後抬起頭看著基爾摩。
「對不起,先生。」基爾摩說道,雙眼緊盯著那名小販。那兩隻狗使勁地要掙脫皮
繩的掌控,把皮繩繃得有如弓弦一般;基爾摩不得不擔心自己的肩膀是否會被他們拉得
脫臼。
「你可不可以先站到一旁,我想檢查一下你的攤子。」
那名小販瞪著他,然後說道:「為什麼?」
「只是例行公事。」基爾擎說道。
小販站在原地,眼睛在基爾摩和狗之間來回瞟著。基爾摩注意到他那滿是鬍子的雙
頰上滲出了幾滴冷汗。
「我正忙著收拾。」小販研了祇唇說道:「我不知道你想在我這兒搜查些什麼。」
「先生,」基爾摩心裡的警鐘大響,「我建議你最好站在一邊,不要妨礙我的調查
!」
那個人依舊站著不動,狠狠地吞了兩口口水。
按著,他把左手伸進外套口袋,「去死吧,美國佬!」
基爾摩見到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型的圓柱體,並且轉動了其中一端。
基爾摩急忙掏出手槍,但已經來不及了--不過就算來得及,大概也沒什麼分別。
突然,在距離偵搜車大概還有三十公尺左右的地方,賀許停止了所有動作,用力地嗅
了一下,然後就開始朝左--對著人群--發狂似地低聲吼叫,三角形的耳朵緊張地向
後貼倒。基爾摩低頭看著牠,覺得有些疑惑,更奇怪的是,連費也開始朝相同方向狂吠
,似乎忘了剛才還口渴得要命。
皮繩被兩隻狗扯得非常緊,基爾摩放了一些長度,好讓手上的壓力減輕點。這兩隻
狗開始向左方奔跑,拉扯力量之大,連基爾摩也差點被她們拉得撞上警方設下的路障,
於是他發出口令要他們坐下,然後才領著她們走到兩座拒馬之間。
基爾摩仔細地用眼睛掃瞄群眾裡是否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前面盡是湧動的人群,彼此緊貼著,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有機生物;大部分人
都盯著舞臺或是國際牌大螢幕看,期待著最後的倒數時刻。目前距離午夜只剩下不到十
分鐘了。
按著,基爾摩看到了離四十二街街角約十呎遠的一輛販賣車,車前掛著用大大字母
寫的「新鮮甜甜圈」招牌。他的眼光並沒有停留太久就注意到了幾件奇怪的事:首先是
車上的玻璃櫃裡空無一吻,其次是那名小販正從販賣車後走出來,看來像是有急事要處
理。
他回頭看了看費和賀許,這兩隻狗的背脊都高高聳起,目光緊盯著那個攤子。
基爾摩心裡的警鐘輕輕敲了一下。雖然他認為賀許大概是又受到致命巧克力甜甜圈
的誘惑,而費也只不過是突然想要吃些東西--不過直覺提醒他,還是去作個調查比較
好。
他讓費和賀許領著他前進,他們就像導向飛彈一樣直住甜甜圈攤子衝去,同時一邊
低吠,而且睡孔也因而縮小了。由於快於這兩隻狗的體型和張牙舞爪的架勢,洶湧的人
潮還是讓開了一條路讓基爾摩他們過去。
當他們來到離那名小販不到一呎處,小販突然停止了動作。他首先朝狗望了一眼,
然後抬起頭看著基爾摩。
「對不起,先生。」基爾摩說道,雙眼緊盯著那名小販。那兩隻狗使勁地要掙脫皮
繩的掌控,把皮繩繃得有如弓弦一般;基爾摩不得不擔心自己的肩膀是否會被牠們拉得
脫臼。
「你可不可以先站到一旁,我想檢查一下你的攤子。」
那名小販瞪著他,然後說道:「為什麼?」
「只是例行公事。」基爾摩說道。
小販站在原地,眼睛在基爾摩和狗之間來回瞟著。基爾摩注意到他那滿是鬍子的雙
頰上滲出了幾滴冷汗。
「我正忙著收拾。」小販研了掀唇說道:「我不知道你想在我這兒搜查些什麼。」
「先生,」基爾摩心裡的警鐘大響,「我建議你最好站在一邊,不要妨礙我的調查
!」
那個人依舊站著不動,狠狠地吞了兩口口水。
按著,他把左手伸進外套口袋,「去死吧。美國佬!」
基爾摩見到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型的圓柱體,並且轉動了其中一端。
基爾摩急忙掏出手槍,但已經來不及了不過就算來得及,大概也沒什麼分別。
晚間十一點五十五分在危機處理小組無線電偵搜車裡待命的警探,從監視儀器裡發
現了一個特殊的信號,那是大約在三十到五十兆赫問的低頻傳輸信號,比一般呼叫器或
行動電話的頻率低,但又比車庫門和汽機車的遙控鎖頻率來得高,更非廣播使用的頻段
。
他覺得這個信號有點可疑,於是轉頭對站在一旁的夥伴,道:「珍,妳有沒有……
」
爆炸的怒吼淹沒了他要說的話和這輛偵搜車,所有的人、車都在這一瞬間被猛然撲
至的火焰燒成了灰燼。
在第六大道和四十二街的角落裡,吉莉亞正等著午夜十二點的到來。她將遙控器握
在手中,不過她還沒轉動開關,這場爆炸的火光就已灼亮了漆黑的夜空。在一陣震耳欲
聾的聲響之後,繼之而來的是大地的震動,使她差點就站不住腳。汽車和商店的防盜器
紛紛鳴響起來,整條街上都是兩旁大樓被震碎的玻璃碎片。
阿克哈德!她的心開始狂跳,腎上腺素帶來的金屬味充斥在她的嘴裡。
吉莉亞一時之間忘了呼吸,她伸手扶住牆,面對著時代廣場,眼底盡是如山高的橙
紅色火牆。
「太壯觀了。」她喃喃道:「天呀,真是壯觀!」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
西元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卅一日加州聖荷西市現在的紐約時間已經是午夜十二點過五
分了,原本正現場轉播時代廣場吵鬧喧囂的電視畫面,現在卻成了一片橙紅色的火焰,
到處是此起彼落的爆炸;從高空看,就像是一堆點燃的火柴散布在黑色的桌面上。
火柴?羅傑.戈迪心想,要真是火柴就好了。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腦中更是一片混亂和不敢置信,緊抓著沙發扶手的雙手不由自
主地顫抖,手中的葡萄酒杯不知何時已從指間滑落,紅色的酒沾染了地毯,兩地卻渾然
不覺。這一刻,他彷彿成了一座雕像,失去了所有知覺。
十分鐘前,來自世界的人們聚集在廣場上,像是歡迎載著馬戲團進站的火車般,慶
祝著新世紀的到來--然而就像啟示錄︵編註:Apocalypse,為《新約聖經》的最後一
卷,大量採用異象、宗教象徵來預言世界末日的動亂︶裡所描述的世界末日,原本歡樂
進站的火車被摧毀了!在爆炸發生的那一剎那,戈迪還拒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實,想要
趕走心中的恐怖念頭,並說服自己這不過是電視臺的錯誤,或者某個電臺技師按錯了鍵
,才用這種地獄般的景象取代了時代廣場的現場轉播。
但是他並沒有脫離現實太久,因為電視上繼續播出接踵而來的一片混亂。
他的臉上布滿驚愕的表情,呆坐著不動,用力抓著扶手以穩住自己,好像他正站在
一艘甲板開始傾斜的船上,試圖不要跌倒。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雖然他大部分的心
智能力都被災難般的場景給嚇住了,但還是有一小部分已經逐漸能夠運作,開始分析眼
前的景象,並計算傷害範圍。這是他的能力--其他人可能稱之為冷酷--在越南的日
子讓他具備了這種能力,就像是飛機裡的飛行資料記錄器一樣;即便情感使得他的腦袋
負荷過重,但這種觀察機制仍舊會正常運作。
畫面左下方的大火似乎是發生在一棟很大的建築物裡。在它上方,有個明亮的起火
點,看起來溫度很高,因為那兒反射出相當多的火光,可能是燃燒的汽油和金屬……一
輛燃燒中的車輛之類的,不像是一般轎車,可能是卡車、貨車,也許是一輛巴士。
戈迪深深吸了口氣,但他還是無法移動身子,電視上播放的盡是時代廣場上噩夢般
的場景,新聞播報員結結巴巴地報導著來自事故現場的片段消息。他不禁想起了越南,
想起了轟炸時人們爭相逃命的景象,想起了叢林裡一團團四處亂竄的紅橙色火球。不管
是駕著飛機和俄國地對空飛彈玩捉迷藏,或是看著輔助油箱變成五百磅的燒夷彈,都使
他從中學會如何根據起火點和空戰殘痕來判斷目前是成功、失敗還是危險。他從不認為
這項技巧曾往他的平民生涯中派上用場,不過現在證明他錯了。
那些散落的小亮點應該是一些殘骸的碎片,至於那些黑白夾雜的區域,看來是濃煙
最密的地方,那一定是大廈的一樓。
戈迪強迫自己定下心來看CNN的報導,女主播的聲音聽來有些微弱遙遠的感覺,不
過他很清楚電視的音量已經調大到好幾個房間都能聽見的程度。在這沒有文希莉陪伴的
孤燭夜裡,他倒了一杯白蘭地,窩在小房間裡看著紐約的二000年迎新節目,清清楚楚
地目睹現場發生的一切災難。
艾布莉……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她在晚上十點的時候打過電話回來,說要和她的
妹妹待在舊金山。他考慮著現在是否該打個電話給她。但要說些什麼?說這時侯他不想
一個人待在這裡?他需要一個愛他的人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但是這些日子他幾乎完全
忽略了她的需求,現在作這樣的要求是不是人自私了?
專心看報導吧,千萬別漏了任何訊息。
「……再說一次,您現在所看到的是來自四十五街和百老匯交口摩根.史坦利大樓
頂層的現場實況報導。於現場轉播實況的美國廣播公司,允許各傳播媒體使用該公司攝
影機所傳小心謹慎的警察在接近可疑人物時會有何反應知之甚詳。
嗯,他站在離那個可疑的像伙八到十呎遠的地方,這樣他可以留意觀察對方的動作
,確定那像伙不會離開視線,哈里森心想,而且他的手應該是擺在離手槍不遠之處。
哈里森會永遠記得當那個小販伸手進口袋時,自己胃裡那種翻攪的感覺,接著他又
看見那名警察掏出了槍,恐懼感突然掠上心頭;那種時間加速的感覺他也永遠忘不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就像電影播到重要鏡頭時即開始快轉。那時,他的目光曾碰巧
瞥向那面國際牌超大螢幕,時間標示著十一點五十五分,他突然有種感覺:五分鐘,離
午夜十二點還有五分鐘,他們原本一定是想在午夜時啟動炸彈,但臨時發生了意外狀況
,所以提早進行。
接下來的一幕幕,就像是影片一般清晰地映在他的腦海中。他轉身急著把羅西塔和
女兒塔夏拉下舞臺,帶她們離開;他的手指緊抓著妻子的手,同時站起身來,像瘋了似
地拉扯她。羅西塔一臉驚訝,想要問他做什麼,她還沒說出口,事情就發生了。他沒能
多作解釋,就看見眼前爆出一陣如同超新星爆炸的閃光,然後是一陣強烈的熱氣襲來,
地面晃動有如火山爆發;剎那間,他失去了平衡,無助地在洶湧的熱浪和閃光中打滾,
只記得要抓住羅西塔的手……緊接著,那道閃光和熱氣似乎離去了,雖然溫度仍舊很高
,但比較不那麼難受了。哈里森知道自己還在舞臺上,蜷縮在一旁,左臉頰埋在一堆粗
糙碎裂的殘塊中,甚至可以感覺到臉上有些混黏,整個世界好像破人翻轉了過來。他正
處在頭低腳高的姿勢。
四周全是濃密的煙和亂竄的火苗,碎裂的玻璃如雨般墜落,警笛劃破夜空,到處都
是人;有許多人渾身是血地躺著,動也不動,還有人則是漫無目標地奔跑、爬行、尖叫
、啜泣或是哭喊著其他人的名字--到處都是。
哈里森聽見身邊傳來破裂的聲音和扭曲變形的金屬架發出詭異的吱嘎聲,這才隱約
意識到舞臺靠近中央的地方已塌了下去,銅架的末端向下彎曲著,以奇怪的角度撐住他
無力移動的身體,使得他整個人掛在那裡就像是曬在架上的魚乾。大火霹啪作響,在舞
臺上快速蔓延開來,曾經整齊排列的金屬折椅如今地散了一地,像是被保齡球擊倒的球
瓶,巨大的混凝土塊到處散落,附近全是斷垣殘壁;時代廣場成了月球表面。
哈里森看見巨大的蕈狀火球在他的右方某處昇起,就像火山爆發的情況。這真是一
座「火山」!他馬上想到那個爆炸的地方就是販賣車所在的位置,也就在那名警察和狗
的前方。
在爆炸後的最初幾秒內,他的心思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震得一片空白,但隨即被
另一種知覺取代--他還沒有查看羅西塔或塔夏的狀況!
到目前為止,他對自己的處境仍不是很清楚,不過哈里森確定他的手是向後伸著的
,而且還握著妻子那小巧柔軟的手。
「羅西塔?」他無力地呻吟著。
沒有回應。
「羅西塔……?」
還是沒有回答。
哈里森使勁移動身體,身下銅條惱怒的哀鳴變得更大聲,搖晃的程度讓他十分恐懼
。他緩緩轉身,再次呼喊妻子的名字,心裡卻愈來愈擔心為何她不回答。
「羅西塔,妳--」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被眼前所見的景象給打斷:她仰躺著,一隻眼睛開著,另一
隻則無神地朗上瞪著,臉上滿是鮮血和塵土,看起來就像數了一副鬼怪般的面具。她的
頭髮散亂,腦後有一攤暗褐色的液體。除了手臂之外,她的上半身都被一堆亂石埋住了
。
他看不見她在呼吸。
「親愛的,拜託,我們得離開這裡,去找塔夏,妳要起來啊……她並沒有任何動作
,臉上呆滯的表情也沒有任何改變。
他驚恐地心知她已經死了,不管是任何人,被這一大堆石頭砸到,絕對活不了。哈
里森撐起了一隻腳,半跪半趴著拉動她的手臂;他像發瘋似地死命拉著,臉頰滿是淚水
,喉嚨硬咽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他拉第五下時,她的整隻手突然脫離了身體,肩膀上只留下突出的關節。
哈里森看著她,瞳孔放得好大。
他當場愣住了。過了好一陣子,才完全接受了所有事實,於是他開始大聲吼叫。
之後的每次爆炸,總會有一陣強烈的氣流向外逃竄,按著中心位置便迅速形成真空
,造成周圍空氣向中間急速壓縮;這也是爆破專家在安裝HMX、TNT和硝酸銨等炸藥來炸
毀建築物時所採用的原理。初期釋放的能量愈大,這種真空壓縮的效應就愈明顯;像時
代廣場上的這場爆炸就造成了非常強大的吸力,窗戶被吹破、門扳脫離了鉸鍊、金屬鷹
架立即癱塌,牆壁被夷為平地,車輛被吹離地面,而人則被拋到半空中,彷彿所有東西
都沒有重量,全部被這場爆炸捲入漩渦之中。親眼目睹這場災難的人,肯定會把氣流呼
嘯而過的聲音此作一輛高速行進的火車迎面衝來一般。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在四十二街貴賓席上方那些飽受凌虐的螢幕支撐銅架,
發出了吏響的哀鳴聲。由於爆炸造成的嚴重破壞,加上真空壓縮效應的肆虐,這些鋼架
遲早會從中折成兩半。
在爆炸剛發生的那幾秒裡,這面巨大的顯示幕保持著向市中心方向傾斜的姿態,就
像一幅沒掛好的畫。螢幕破裂後,好幾百磅的玻璃瞬間傾瀉而下,就像幾千把高速飛散
的利刃,劃破了站在它附近的人的肚腸;這些人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在爆炸造成的隆
隆迴響還末停歇前,就已經命喪黃泉。不過幾分鐘,螢幕氏下的人行道上已血流成河,
彷彿成了人間煉獄。
螢幕的支撐鋼架慚形傾斜,玻璃碎片宛如雪中般飛舞,而整車顯示幕更是一吋吋地
傾倒,幾乎快和原來位置成九十度的彎曲。終於,在發出最後一聲抗議的怒吼之後,整
座螢幕在重力的牽曳下碎然落地。
從半空中落下的顯示幕在人們的頭上形成了一十陰影,由於群眾人數眾多,螢幕底
下的大人、小孩除了尖叫之外,完全無法逃避。結果這個約九百平方呎大小的墜落物,
附帶著數不清的電子零件,當場砸死了不少民眾,而四機的碎片只是再把傷亡人數往上
提昇罷了。
這時候,進入西元二000年已有八分鐘之久。
兩分鐘後,安排在時代廣場四周的背包作彈也開始爆炸。
「這裡是九一一,有什麼緊急事件嗎?」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這個號碼一直在忙平中,還好打通了!我現在是用公共電
話,我想我從沒遇過這種……」
「這位女士,請問有什麼緊急事件?」
「我女兒,她……她的眼睛,噢,我的天啊,她的眼睛……」
「妳是在說一名小孩嗎?」
「啊,是的,她只有十二歲,今晚我丈夫和我帶她帶來這兒……我們認為……噢,
該死,別管這個,拜託,你們得幫幫她--」
「太太,聽找說,請冷靜下來好嗎?妳是在四十三街和第七大道的交口上嗎?」
「對,沒錯,妳怎麼知道?」
「妳的位置會自動顯示在我們的電腦上……」
「那就快叫些人過來這裡啊!該死的,現在就來!」
「太太,聽好,請務必遵從我的指示,這非常重要。我們已經知道時代廣場的狀況
,現在已經有救援人員到那兒了,但總要花些時間才能找到每個人,他們必須排出優先
順序。我需要知道妳女兒的狀況……」
「優先順序?你說的是什麼話啊?」
「太太,請冷靜,有許多人都需要協助--」
「我當然知道!他媽的,難道你認為我是笨蛋?我是說我女兒的眼睛啊!她的眼睛
警笛響徹雲霄,整座城市都被這急促而尖銳的聲音刺穿。幾乎所有在街道上和高速公路
上的救護車輛都是門往時代廣場,處處可見它們車頂上的閃光燈號,耳邊盡是輪胎疾駛
而過的摩擦聲。
在兩輛警力巡邏車的護送下,第一波救援小組的成員在凌晨十二點零四分到達事故
現場,並在百老匯和四十四街附近建立起分遣站;被送進來的傷患都根據其受傷程度,
以目前有限的醫療資源和救援能力分別受到安置:那些只受些皮肉輕傷或灼傷、可以走
動的病人,就由醫護人員領到附近的急救站,情況糟的則置於擔架上,擔架沒了,就在
現場清出一塊區域席地而躺。許多人的手臂士都吊著葡萄糖和生理食鹽水的點滴。也有
人戴上了氧氣面罩,骨頭斷了的就上夾扳,出血的就包紮止血,那些皮膚焦黑、衣服襤
褸的燒燙傷病人則在醫生許可下服用止痛劑。在分遣站裡有九名傷患出現心臟衰竭的情
況,馬上有人為他們進行心肺復甦術和電擊治療,在醫療人員搶救之前,已有兩名回天
乏術。
死者的屍體被安置在街道的另一頭,兩個、兩個地排成一列;裝屍袋一下子就被用
完,救難人員不得已只好讓屍體露天安置,在百老匯的一個角落,有兩名十來歲的男女
被爆炸震落的鋼筋和水泥碎塊壓庄,由於爆炸發生時他們緊緊地擁抱著,因此現在兩人
的身體糾纏在一起。那名女孩已經死亡,胸口被落石砸出一個大洞,男孩則倖免於難,
因為落下的銅筋是傾斜地壓住他的腳,而沒有傷及身體。不過他被救出來時,已經陷入
十昏迷狀態,而且大腿動脈破裂,流出大量鮮血,性命垂危。
來自一號支援車的戰術支援小組成員不顛身邊仍舊燃燒的金屬殘月,冒著生命危險
,在救接小組的醫療人員來到之前就先把這位男孩救了出來。他們用手把破碎的磚瓦移
開,從車上拿出油壓千斤頂和多氣室急救袋來使用,多氣室急救裝在洩氣後只有兩吋厚
,這種以二烯橡膠製成的急救袋可輕易地從人行道碎裂的縫隙中插入,然後接上注氣管
和壓縮空氣槽,配合搖桿控制器,由操作人員小心翼翼地注氣到袋裡、調整氣壓,使袋
子膨脹到最高極限,約四呎寬。為避免傷害到男孩,抬舉石頭的過程不可操之過急,而
且一次注氣膨脹的速度也不得超過十四到十六吋。
在十二點零八分時,他們已經從落石底下救出男孩,並且在加油歡呼聲中將他安置
在輪床上,送離事故現場。不過戰術支援小組和他們的救命工具可沒有時間喘口氣;有
人聽到那堆亂石底下還有其他求救的聲音。
當警察、醫療隊和救火員在可怕混亂的四十四街上和死神搏鬥時,尼克.羅馬手下
一名叫作巴卡奇的傢伙很容易就通過了封鎖線,把他的背包炸彈放在危機處理小組的車
子附近,然後用腳輕輕一踢,就把背包送進車子的底盤下。
人行道上的分遣站設立在四十四街上一家叫「傑森指環」的酒店門外,店裡值班的
一名女服務生自動地分裝一些飲料給那些受傷的人和工作人員解渴。這家店裡的地下室
屯積著不少東西,酒館老闆以木箱將之封存,根本不在意是否會造成成本上的負擔。
當這名女服務生走到酒館後方準備找些新鮮的食物提供給眾人時,卻聽到街上傳來
一聲巨響,她驚慌得不知所措,只見危機處理小組的車子旋即被一團眩目的橘紅色火光
吞噬掉。
電光火石間,冒著煙的車體殘骸打穿了酒館的窗戶,無數玻璃碎片撞向牆壁,擊破
了酒瓶,像是流星雨般把吧臺砸個粉碎。席捲而來的熱浪,在同一時間也衝過了已經粉
碎的窗戶,把女服務生吹倒,而門外的醫護人員、救援人員、警察、傷患,更在剎那之
間就化成了燃燒的灰燼。
站在女服務生背後的是這家酒館的老闆,當時他正往外瞧,手裡還拿著開罐器。他
心裡閃過了不敢置信的念頭,只認為他所看到的景象不過是一場噩夢。
很可惜,這不是一場夢--不過,這場災難將會變成難以抹滅的記憶。
比爾.哈里森的臉被淚水和油漬弄得污穢不堪,他瘋狂地挖掘幾成廢墟的舞臺,一
次又一次她哭喊著他女兒的名字,試圖把她找出來。他臉上露出悲傷、驚嚇和絕望的表
情,那布滿紅絲的眼睛裡是大難降臨卻無力逃避的人所特有的眼神,滿是恐懼。
他伏在地上,爬過了那些殘骸,攀上混凝土塊堆成的心丘,穿過破裂的玻璃碎片、
崩碎的木板,翻遍了任何可能壓住他女兒的東西。他的手指早已紅腫脫皮,但他仍舊在
燃燒的殘屑和火紅的金屬碎片中翻找,即使抓起的是高熱的殘塊,他也渾然不覺。
他最後頹然坐倒,絕望地大喊女兒的名字,但是嗓子早已喊啞,眼淚再次湧出,模
糊了他的視線,無法扼抑的悲戚不斷湧上胸口。他將手中抓著的殘月不斷用力地往地上
砸,像是要發洩失落和憤恨。就在他準備再砸一次時,有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抬起頭看著那張注視著他的臉。
哈里森用力地眨了眨眼。
「寶貝?」他說起話來像個精神恍惚的人。他立刻抓起了女兒的手,感覺她、觸摸
她,好讓自己相信他的寶貝女兒確實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塔夏?噢,上帝,我以為妳
……妳母親……」
他女兒無言地點了點頭,哭了起來,緊緊地抓住哈里森的肩膀。她的臉頰和前額都
有傷口,破爛的外套袖子上沾染了不少血跡,但她還活著。仁慈的上帝啊,她還活著:
哈里森忍不住要讚美神。那個名叫齊曼的歌星站在她旁邊,用一隻手扶著她,但他自己
受的傷可不比塔夏輕,看起來也是搖搖欲墜。
「嘿,老兄,在我們還走得動之前,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他邊說邊伸手拉了哈
里森一把。「這座舞臺撐不了多久的。」
哈里森握住牠的手,使身子站穩,然後把塔夏拉近身邊,用自己的頸子去感受她面
頰上的淚水。不過他馬上就了解,站在這一堆廢墟上可不是什麼安全的事,尤其最近似
乎沒一件事對頭,他得趕緊作些正確的抉擇才是。
「我們的朋友說得對,」他終於說道,並且朝齊曼點了點頭,「我們最好離開這裡
。」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
temporary missing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
西元二000年一月一日紐約市布魯克林區尼克.羅馬憂鬱地坐在白金俱樂部樓上的
辦公室裡,燈光熄滅了,而樓下的舞廳也是閱無聲息。現在是凌晨兩點,那些來這裡起
舞狂歡的人早在一個小時前就走得精光--時代廣場爆炸的消息就像病毒一樣蔓延,使
那些人迅速離開;少數留著的多半是他手下的核心成員,他們已經喝得爛醉,也沒力氣
對任何事發表意見。
當然,他早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知道紐約的新年慶典將會成為全國的死亡祭禮
,然而在他看了新聞報導之後,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竟是這場大屠殺的幫凶。
尼克安靜地坐在黑暗中,專注地思考。他注意到街上幾乎沒什麼聲音,每當疾駛而
過的車頭燈掃過這扇臨街的窗戶,窗格的陰影就在他身上留下奇怪的圖案;街道上的人
們早已不知去向,許多人一看到天邊突然冒出來的閃光,就像受到驚嚇的動物般趕緊找
洞躲了起來。
他竟和這場美國本土最可怕的恐怖份子攻擊事件發生了牽連!在這樣特殊的夜晚,
一座大都市的中心……這個國家從未遭受過這樣的攻擊,執法人員必須找出幕後真凶的
壓力顯然會無比巨大。
他仔細思考了一會兒,這些調查人員有沒有可能彼此牽紳呢?他認為有這種可能。
就像是賽馬一樣,大家都在比誰能第一個逮捕真凶,他們可能會隱瞞領先的狀況,拒絕
彼此分享情報。過去他們在調查他的罪行時,就發生過這種相互牽制的事,兩地也都能
利用這些機會,在問題擴大前把它化為轉機。
尼克是那種比較喜歡考慮利益的人,他關心的是如何在生意中獲利,而非激進政客
的行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為什麼佛斯托夫要介入這場破壞。他很明白地告訴傳話
的人,雖然他不想和「組織」決裂,但也絕不受莫斯科方面的箝制;如果佛斯托夫想要
在走私C|4到美國的過程中尋求協助,他就必須付出代價。如果佛斯托夫要地對吉莉亞
和她的小組提供較多的援助,那就要花上更多錢--除了錢,還有人情的代價。
俄羅斯人付了一百萬來撫平他心中的疑慮,並且讓他參聞其事,但尼克還是認為這
件事可能弄過頭了。他希望這些恐怖份子現在就離開美國,那麼他才不致於受到太大的
牽連。
門把輕輕轉動所發出的聲響讓他回到了現實,他生直身子,同時把手伸進了抽屜,
握住那把MP5K手槍。
當吉莉亞走進來時,他的手還是握著槍。她那苗條的身影輕輕滑過了黑暗,進到房
裡。
「妳可以先敲門呀。」他有些慍怒。
「是的,」她關了門,兩地則聽見了門被鎖死的聲音,「我是可以的。」
藉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燈光,他可以認出她的身影。「在妳旁邊牆上有電燈的開關
。」
他說道。
她點了點頭,但沒去開燈。
「我們成功了!」她邊說邊向尼克靠近。「我猜你已經知道了。」
「剛才我已經看過電視了。」他點點頭,手上仍舊抓住抽屜裡的槍。
她一步步地走到牠的桌前,修長的手指伸向自己的黑色外套領口,解開了第一個扣
子,然後第二個。
「妳到這裡來做什麼?」他說道:「薩查瑞明天才能準備好妳要的文件。我可不認
為妳來這裡只是為了跟我說聲晚安。」
「沒錯,不完全是。」她把雙手撐在桌面上,上身向前傾,臉幾乎就要湊到尼克的
臉吉莉亞脫掉了她的外套,把它丟到身旁的椅子上。她身上穿著一件暗色毛衣。
他等地說話。
「今晚實在是太快樂了,我還捨不得讓它結束呢,尼克。」她說道,上身又向前傾
了一點,說話的聲音已幾近呢喃。「你現在不必握著那把槍呀。」
尼克吞了吞口水,今晚很快樂?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兩個小時前,她方剛策動
了一場大屠殺,但是現在卻絲毫沒有……?
他感到一陣陣驚懼,但是……但是……但是,最讓他震驚的,是自己對她靠近時的
生理反應。牠的吸引力真是不可思議曰她靠得更近了,臉頰緊貼著他,朱唇輕輕地物著
他的耳朵。
「你一定知道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她嬌媚地說道:「也知道我要什麼。」
尼克覺得口乾舌燥,心臟忡忡地跳個不停。
他大大地吸了口氣,但好像不夠似地又再吸了一口。
他的手離開了槍,輕輕地把她拉近。當吉莉亞柔軟的身子觸碰到他時,他可以感覺
到陣陣暖意。
他望著那面鏡子,露出了小小的微笑,給自己的微笑。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
西元二000年一月一日紐約市/加州聖荷西市早晨六點三十分。
整座城市陷入休克。
再也沒有別的字眼足以形容現在的紐約了。即便是那次讓曼哈頓和周遭行政區域傷
亡慘重的世貿中心爆炸案,也不像這次那麼可怕。
當然,世貿爆炸案並不是發生在這座城市的心臟地帶。
時代廣場現在和爆炸發生時一樣到處是人,但是在爆炸現場到處閃爍的急救車輛紅
、藍燈光以及救難人員所帶來的弧光燈,在曙光初現時,已逐漸黯淡了下去。
這天的天氣相當睛朗,氣溫不高,清晨的光線撫平了許多人的緊張情緒。市府工作
人員迅速地在街道上立起十呎高的排煙管,接在破裂的蒸氣管上,引導蒸氣向上排出,
以免救難人員被噴出的熱氣灼傷。
一縷縷的白煙從排煙管散出,在陽光照射下形成了彩虹,使事故現場顯現出一種超
現實的畫面。
來自聯邦調查局、紐約市消防局、煙酒槍砲管制局和紐約警局的人,一個個在斷垣
殘壁間爬行,仔細地篩選出最細微的殘末,希望能找出這場暴行的凶手。國民兵部隊則
快速動員,把好奇的民眾隔離在封鎖線之外,只允許救援人員可以自由進出,以保持現
場--儘管大部分的人可能會稱這是「彈坑--」的完整。
不過,不管這些人如何認真積極,他們都必須讓救難人員優先行動--他們會帶著
狗巡視事故現場,讓狗兒們找出瓦礫堆下的生還者,慢慢長夜裡,經常出現這種搜尋的
畫面:一隻狗突然狂吠起來,並且發狂似地扒著倒塌的巨大霓虹燈下的廢土堆,或是在
交錯混亂的金屬折椅、大樓塌陷後的殘壁間找尋。
只要有人的氣息,就逃不過這些狗的鼻子。按著,救難人員會揹著一堆驚人的儀器
進來,包括紅外線熱偵測儀、超感度麥克風、彈性探管小型攝影機、超音波探測器、金
屬探測器、動作偵測儀、x光機等,只要有蛛絲馬跡指出底下仍有人在呼吸,大家就會動
用所有工具努力把傷者挖出來,像是起重機、多氣室急救袋、槓桿、大鐵鉗,即使是空
手的人,也都加入了救援行列。
但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為救出生還者所做的努力慢慢變成了失望和傷心,他們只能
難過地插上旗幟。這些螢光橙色的旗幟在微風中飄盪,一面旗幟就代表著一個逝去的生
命;等旗幟插遍廣場之後,就表示再也沒有生還者了,接下來就是搬運屍體的工作。
一切都結束之後,就只會留下那些穿著各調查單位制服的人員繼續在那兒尋找相關
的證約在半哩外是著名的聖派屈克教堂,早晨的光線透過窗戶,射進了教堂的禮拜大廳
;教堂裡的空氣因為牆邊、廊聽點燃了數千枝蠟燭而顯得有些沈重難聞,整座教堂也因
此帶著些許的異樣色彩。不過佔滿了長椅的人們並無心觀賞這難得的美景,他們當中有
許多是在爆炸發生時待在時代廣場上的人,其他的則是從電視上得知這個消息;這些人
失去了朋友和家人,這場致命的爆炸陰影和死者的尖叫將迴盪在他們的記憶中,久久不
能散去。在這場慘絕人寰的爆炸發生之後,再多的慰藉和福音也無法平息倖存者心中的
悲痛。
這場會議是在上達公司位於聖荷西市羅西塔大道上的總部大樓地下室舉行的。這間
會議室格局方正,有向上方直射的燈光、柔軟的地毯和咖啡機,除了沒有窗戶之外,和
樓上的會議室並沒什麼兩樣。而最大的不同就是,在這裡看不到漢彌頓出的美麗風景。
只有戈迪手下的親信才能進入這間會議室,這些人都配有數位密碼來開啟會議室的
門,厚達兩呎的混凝土牆和隔音板可以防止裡面的談話被外面的人聽見,而且牆內還裝
有強化鋼板和噪音產生器,再加上各種最尖端的遮蔽技術,能有效地阻絕電子通訊監聽
裝置。公司的清理小組會固定檢查這個會議室的電話、電強、視訊會議裝置的出入記錄
,同時利用頻譜分析儀和x光分析來找尋可能的漏洞。
戈迪認為「安全」這個字眼是相對上的意義,只要有人肯用心、夠堅定,再加上精
密的儀器,還是能切進他的一級機密討論會議中,但是他也相信他的清理小組具備足夠
的反監測技術,絕對有辦法防止別人的竊聽。
現在戈迪看著坐在會議桌旁的面孔,考慮著要如何為這次和平常業務討論大相逕庭
的會議作開場白。在場的有外交事務顯間亞歷山大.諾斯壯,特殊計劃室副總裁悔恨.
布林,以及安全主管彼得.尼悔克;而支斯那紅腫的眼睛和獵犬般的臉孔則出現在前方
的螢幕上。這影像是透過高軌衛星,直接由加里寧格勒傳送到這裡的。
戈迪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注意到,每個人臉上都反映出一絲悲傷的情緒。
「我要謝謝你們,能夠在沒有事先通知的情況下就趕到這裡。」他說道:「我不曉
得各位昨天晚上在時代廣場上是否失去了好友和親人。如果有的話,我在這裡表達深沈
的悲痛之意。」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後看著悔恨,「妳弟弟和弟妹那裡有沒有消息?」
年近四十歲,有著一頭整齊褐髮的悔恨,用她那雙機警湛籃的眼睛看著戈迪,然後
說道:「還沒,不過我相信他們應該沒有受傷。通往紐約兩的長途電話線路現在全部塞
住了。」
悔恨那聽似平靜的語調並沒能騙過戈迪。很久以前,他曾誤以為梅根只不過又是個
哈佛商學院生產出來的保守行政人員,何況她還有一張哥倫比亞大學的心理學學位證書
,所以他更是一直把她當成是個慣於玩心理遊戲的行政官僚。這純粹是戈迪的偏見,他
那藍領階級的出身,使他對那些過著優渥生活的人總是抱持一種憎恨偏激的情結。一直
要到許多年之後,他才矯正了這些對上層階級人士的不公平預設立場。唐.派克是第一
個讓他看見不同世界的人,而梅根則是讓他終於了解錯誤從何而來的人。
不過就某種程度來說,這些成見卻也使得悔恨能夠發揮所長。戈迪最初是雇用她來
做研發部門人力資源分配的工作,他需要一位聰明、能觸立作出雇用或解雇決定的人來
接任這份工作,而悔恨做到了;不但如此,她還是一位思想家和值得信賴的助手,這些
表現都超出了戈迪的預期。
「彼得,你在東部有熟人,可不可以請他們幫悔恨找到她的親戚?」戈迪說道。
尼悔克輕輕點了點頭。「我確定他們辦得到。」
「好。」戈迪沈默了一會兒,同時用眼睛掃視了坐在桌邊的每一個人。「我想我們
最好談談昨天發生的爆炸案,思考一下究竟是什麼人會做出這樣的事,而且誰有辦法做
出這樣的事。」
「現在只要打開電視,就會聽見一堆「評論家」在胡扯、散播些國內恐怖主義,不
過我們在場這些人可不會這麼做,對吧,亞歷山大?」尼悔克語帶譏諷地說道。
諾斯壯正摘下他的眼鏡,拉出他那格子運動外套的一角來擦拭鏡片。「我在CNN和
其他幾個新聞網擔任兼職顯問,他們開的價碼很好,也讓我在節目中表達看法……呢,
難免要說些大家想聽的啊。」
史卡爾透過螢幕立即接口道:「小心你的屁股,尼悔克!」
尼梅克聳聳肩,「我的論點只不過是指他們的講法有點可笑;每次只要遇上這種事
情,大家的直接反應就是要找出國內的反猶太恐怖份子,但奧克拉荷馬市的那次爆炸就
已經證明這是不對的。」
「所以你不同意一般媒體的判斷囉?好,我知道了。」戈迪說道。
「就我們目前對這起爆炸案的少許發現來看,我不相信會是那些白癡幹的。」
「理由?」
「有好幾個。」尼梅克說:「對於真正從事恐怖行動的人來說,他們是將自身暴力
行為的正當性建立在一種對外在環境近乎偏執的憎恨心態上,而且視自己為捍衛同胞自
由約民兵,因此他們所選擇的目標都會和政府單位有相當的關連。殺死一般老百姓,只
是他們鬥爭的附屬代價。」他停了一會兒,喝口咖啡,再繼續說:「大家應該還記得艾
福瑞.慕拉大樓的爆炸案︵編註:發生於一九九五年,亦位於奧克荷馬市︶吧,他們真
正的意圖是要炸死那些位在高樓層的聯邦調查局和煙酒槍砲管制局的官員,於是低樓層
的損害也就不可避免了。
凶手當時所用的爆裂物重達四千磅,根本無法混進那棟大樓內,所以他只好把它放
在大樓前--我要說的是,那根本無法精確地對準目標,所以他會說服自己,托兒所裡
的傷亡是因為戰爭才造成的,是可以接受的損失。」
「那麼奧林匹克公園的爆炸案又作何解釋?」悔恨問道:「那可是開放的空間啊。
」
「到底是誰在幕後指使這件案子,如今依舊無法確定。」尼梅克推了推眼鏡。「但
就算是那樣的爆炸地點,我還是可以看出他們所要傳達的訊息。這些人堅決地相信,政
府三大部門都已經被國際錫安教徒︵編註:ZirOnist,指猶大民族主義之支持者︶滲透
了,他們的陰謀是要把美國吸入所謂的「新世界秩序」之中,而奧林匹克恰好從一開始
就是全球主義的代表符號--你們應該知道兩者之間的關連。」
「可是如果照你的理論推演,我們不難想像這些人會將這次時代廣場事件視為具有
同等意義的行動啊。」戈迪試圖提出反證。「這不也是一種世界慶典嗎?它把全世界的
人都集合在一起。」
尼梅克活動一下放在桌上的手,然後說道:「這個說法有些薄弱。在我們討論恐怖
行動的領導階層時,通常只針對單純的意志問題,可是那些實際執行的凶手實際上是一
些位在智商曲線最底部的人,這些人如果遇上了複雜的事情,就會產生困惑。」
「對不起,如果你不介意,彼得,我想討論一下你剛才護的東西,有關那個你不相
信他「我們就以奧克拉荷馬市爆炸案來說吧。」尼梅克不等梅恨說完就按著說道:「那
枚炸彈既大又原始,因為這些歹徒根本做不出精細的東西,更沒辦法嚴格控制爆炸效果
……總之,他們並不具備達成目標的條件;他們用的炸彈,只是根據便宜的廚房爆炸密
方、網際網路訊息之類的資料做出來的,然後以電視劇描述的場景為任務藍圖;整個事
件完全缺乏想像力嘛!」
「我目前聽到的所有目擊報告都指出,時代廣場上最開始的爆炸點是在四十二街的
一部販賣車上。」諾斯壯滔滔不絕地說道:「有人推測這是一名K|9警探和小販之間發
生爭執的意外。」
「這點現場記錄影片已經證實了。」尼梅克說道:「我已要求我們的專家把電視紀
錄片作電腦放大,另外也試著從其他業餘攝影師的錄影帶中找出些蛛絲馬跡--當時一
定有許多人手上都拿著迷你攝影機。就算沒有進一步的證據,我們還是可以假設炸彈是
以販賣草為偽裝安置在那兒的。至於那名賣甜甜圈的小販是否有其他共犯,則仍有待調
查……」
「有件事可以確定,」史卡爾突然插話道:「不管是誰策劃這場爆炸,光買炸藥就
得花上一大筆錢呢。」
尼梅克皺起眉頭,瞪著螢幕上方的球形攝影機,顯然他並不喜歡史卡爾打斷他的話
,還加了眉批。然後他才接口說:「以效率和體積來看,這枚炸彈顯然非常精緻,我猜
它大概是C|4或是HBX之類的炸藥。」
「那第二次爆炸呢?」戈迪問道。
尼梅克習慣性地聳了聳肩,「目前很難判斷。」
會議室裡突然安靜了好一會兒。戈迪喝了口咖啡,整理一下思緒。
「好,彼得,假設我們採信你目前的評估,先把國內恐怖份子犯案的可能放一邊,
」戈迪說道:「那回教基本主義教派的好戰份子呢?」
「你是指他們全部嗎?」
戈迪看著他,嚴肅地說:「我可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不是啊,我只想說,事情一旦牽涉到我們在阿拉伯地區的敵人時,通常不會
那麼簡單。能夠造成這麼大的損害,確實是他們非常感興趣的,因為他們的政府和民眾
憎恨美國的心態是一致的。」尼梅克說道:「但是我們必須將那些受政府支持的恐怖主
義者、好戰份子和單槍匹馬的獨行俠區分開來,作不同的考量。它們之間的分界線也許
並不明確,但確實存在,在這次事件裡,這很可能是非常重要的關鍵。」
「我想你可以解釋得更清楚些吧。」戈迪希望得到更明確的說明。
「就我看來,世界貿易中心的爆炸案可以被歸為第三類。」他說道:「完全沒有明
確的證據指出這件陰謀破壞事件和外國政府有關。大家所稱的主謀者在這次爆炸案裡竟
是那麼笨拙--照計劃,他應該把雙塔︵編註:位於紐約市的世貿中心,包括兩棟高二
十層的大廈,及四棟較低的建築︶中較高的那座炸毀,然後倒塌在另一坐上,不過卻失
敗了。同樣的,炸彈本來還會釋放出氰毒氣,但是他在炸彈裡安置的氰化鈉卻在爆炸的
高熱裡被蒸發了……其實只要是高中化學能拿到乙等的人,都可以預知這件事。兩年後
,這傢伙為了製作液態炸藥,竟然把自己在馬尼拉飯店的房間給燒了,只好趕緊搭機逃
往巴基斯坦,連留在房裡的電腦都還來不及帶走,裡面全是他的犯罪資料。如果這個笨
蛋是中東某國的特務,他的長官一定會覺得雇用了他真是個錯誤!」
「好吧,他是個無能的壞蛋--我贊同你的說法,但既然我們在分析恐怖行動,那
麼把泛美航空一0三班機炸掉的那個傢伙就不能不拿出來討論討論。」史卡爾說道。
「史卡爾說得沒錯。」尼梅克慢理斯條地說:「即使現在講這些都還太早,但對我
來說,那次空難事件和時代廣場爆炸案兩者之間至少在表面上是可以互相對照來看的。
這兩個案子都非常有效率、有良好的經濟支援,而且都是血腥的屠殺行動。以行動者的
能力來說,幹這兩件案子的人都非常專業。」
「我們都知道泛美一0三班機的爆炸案是利比亞人在背後撐腰--」戈迪一臉狐疑
地說:「難道你認為昨天晚上的炸彈攻擊也是外國支持的恐怖主義份子搞出來的?」
「我還沒打算作出這樣的結論,但這個案子有些跡象確實合乎這個假設。」尼梅克
邊說,邊用手撥了撥他那一頭剃得短短的頭髮。「問題是,誰會犯下這種血腥案子?」
「我想我能理解彼得的意思。」諾斯壯說道:「國際間經常被懷疑的對象目前都保
持緘默,也許他們是基於不同理由,但確實有些奇怪。伊朗的卡塔米政權正試著對歐洲
聯盟表現出比較溫和的態度;伊拉克也一樣,海珊在波斯灣戰爭後,為了平復來自各力
的壓力,他一直是以鄰家男孩的形象出現;而敘利亞更是透過祕密管道,準備和以色列
交涉和平相處的方法。我實在看不出有哪個回教國家會有幹這件案子的動機。」
「咦,這次怎麼沒聽到你把格達費那傢伙列進來?」史卡爾顯得有些疑惑。
尼梅克搖搖頭說:「他的野心的確從沒收斂過,只是他的阿拉伯兄弟們都跨海來尋
求友誼了,他並沒有必要惹這麻煩;把自己孤立起來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這五個人在聽完這番話後都陷入了沈思。戈迪離開座位,走到櫥櫃前,倒了杯咖啡
,再坐回位子上。他瞪著杯裡的咖啡發呆,過了幾秒之後,他抬起頭看著其他人。
「也許我該問問大家剛才心裡在想些什麼。」戈迪終於開口說道:「如果說是俄國
人幹的,確實很有可能,或者該說是俄羅斯政府裡的某一派人士主使的。史塔里諾夫在
俄羅斯政壇上不知道有多少敵人,他們恨不得在他臉上砸蛋糕!不過,這個人得有錢、
有物資,並且是十足的行動派。」
他注意到悔恨的眼睛眺了起來,好像想到了什麼。
「梅根?」
「我實在無法拼湊出完整的概念,沒有人宣稱要為這場爆炸負責……」
「對不起,我插個話--應該沒有人會願意承認吧。」尼梅克立即說:「過去十年
來,恐怖主義團體已盡量避免引起眾人的注意,目的就是要讓敵人去胡猜瞎說,他們躲
在陰影裡才快活。」
「逼我曉得。」梅恨說道:「就目前看來,這場行動的目標可說是異常明白--破
壞美、俄兩國之間的關係,以及削弱史塔里諾夫的政冶威望。但是,如果所有犯罪證據
都顯示是那些受政府支持的恐怖份子幹的,那實在沒什麼道理,難道是史塔里諾夫自己
策劃這場攻擊事件?他這麼做豈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整件事十分零亂,一點邏輯
關係都沒有。」
「不盡然,現在不是下結論的時候。」尼梅克不以為然地說:「我們的對手很可能
有一套極精細的策略,只是目前我們還摸不著頭緒罷了。」
「我同意。」諾斯壯開口了。「也許你們覺得爆炸發生至今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但其實不過了十二個小時而已,我們得等更多的訊息進來,看看事情會如同發展……
」
「那麼我們這時要做什麼?坐以待斃?」史卡爾略有不滿地搶著說:「戈迪,聽我
說,如果這場爆炸是衝著史塔里諾夫來的,你能想像會對我們的地面接收站計劃造成多
大影響嗎?我人就在俄羅斯,這裡政冶風向的轉變我最清楚。我可以告訴你,俄羅斯高
層人物裡多得是那種等著看山姆大叔灰頭土臉地滾出俄羅斯的人!」
「天呀,史卡爾。」梅恨顯然對史卡爾只想到俄羅斯當地的業務頗不以為然,她說
道:「昨晚有數以百計無辜的人被殺,我們正在討論一個會讓國內陷入動亂的事件,而
你卻「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三更半夜的,我為什麼不睡覺,卻在這裡用視訊系統跟你
們開會?如果我不關心我們公司在俄羅斯的利益,誰理你們啊?難道戈迪十萬火急地把
我們找來就只是為了喝咖啡嗎?」
亞歷山大嘆了口氣,同時揉了揉眼睛。「我們都很清楚為何曾往這裡開會,史卡爾
,別那麼衝,梅根只不過是想提供另外的觀點……」
「別吵了吧。」這回輪到戈迪說話了。他舉起手要大夥兒暫停,然後說道:「我知
道大家都沒睡好,你們都疲憊不堪了,不過我們剛才已經討論出一個非常重要的頭緒,
我真高興我們能及時召開這次會議。有個人--我想是凱撒大帝吧--曾經說過,生命
的型態比較像是格鬥家,而不是舞者。因為你們遇上了意見相左的時候,都是拼了命想
抓住對方的小辮子,而不會躡手躡腳地避開,所以了讓我想起了這段話,而這也正是我
們發展「寶劍計劃」的理由。」他停下來,看看有沒有人要發表評論:結果大家都沒意
見,於是他對尼梅克說道:「彼得,我要馬克斯.布雷克本組織一個調查小組去追查這
件爆炸的幕後主便,經費不限。」
尼梅克點點頭。戈迪從他眼裡看見了堅毅的神色,就像陽光透過放大鏡聚焦而成的
光點一樣,足以點燃一切。
「我想,如果馬克斯能立即飛往俄羅斯是最好不過了,在那裡,他可以指揮協調所
有事情,並且利用我們的地面站作為主要行動基地。」戈迪繼續說道:「彼得,我要你
也同時在美國追蹤一切線索,我希望能盡快得到最新消息。」
尼梅克再度點了點頭。
「我們得保持低調,知道嗎?」戈迪說道:「如果讓情報單位知道了我們自己在調
查這件事,那他們可是會讓我們吃不完兜著走的!」
他看了看每個人,「還有其他意見嗎?」
「只有一個。」諾斯壯舉手說道。
戈迪看著他,等他發表意見。
「你剛才引用了格鬥家和舞者的比喻,對吧?」
「是啊,怎麼啦?」
「那是馬庫斯.阿勒利馬斯︵譯註:羅馬皇帝,於西元一六一至一八o年在位︶說
的,不是凱撒大帝。」
戈迪愣愣地看著他,舉起咖啡杯品嚐一口,然後再一口氣飲盡,最後才點點頭說道
.
「謝謝你,我的朋友。」
紐約市政聽的藍色會議室裡,官方的新聞簡報一如往常地舉行,但今天是時代廣場
爆炸後市政府召開的第一場記者會,湧進的人潮把這個房間擠得水洩不通。他們都知道
,決定召開記者會只算是市政府目前千頭萬緒中的小小決策罷了。
市長不在了,和其他數百人的命運相同,在這次爆炸中死亡。
副市長則正躺在醫院裡,預計至少要一個星期以後才可能出院。他受的是內傷,五
臟六腑被震得無一完好,雖然很幸運地活了下來,但沒有人敢打包票說他何時會回來上
班。
半數以上的各單位主管也因為這場爆炸而不克參加記者會。至於警察局長,他則基
於個人的悲慘遭遇和全心投入偵查工作而無法到場--但根據他的說法,應該是「他可
沒空浪費時間在這種無意義的公關場合上」。
不過,新聞媒體還是不願意放棄任何可以打探消息的機會,即使是無關緊要的瑣事
也好;因此,新聞祕書安德莉亞.狄立羅在過去的十五個小時以來,已經磨練出一身世
界級的應對技巧。她獨力抵擋那些想趁機演出政治秀的政客,也學會如何從事故現場的
救難人員那裡得到最新的傷亡數字。她把自己的恐懼和震驚全拋在腦後。更試著不去想
新市長到任後她可能會失業的下場,只是盡可能地把已知的事實告訴這些記者,並希望
他們不要急著去挖掘真相而妨礙了救難工作,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剩下的就
只能看上帝的安排了。
麥克風安置在位於市政府階梯頂端的講臺上,各媒體的記者們不畏風雪地等在階梯
前,人數多得擠到了街道上。目前市政府前的街道也已經被警察封鎖。站在安德莉亞身
旁的是來自各單位的代表,包括了警局、消防局、市議會、聯邦調查局等。
安德莉亞先掃視了一下臺下的人群,然後才站到麥克風前開始她的簡報。當她宣布
那個令人悲傷的傷亡統計數字時,她暗自發誓:我一定要課這些混蛋付出代價!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
西元二000年一月二日華盛頓特區以下摘錄自《華盛頤郵報》的報導聯邦調查局對
第五枚炸彈仍舊存疑聯邦調查局炸藥寅驗室作出此項聲明,不過其中仍有未經證實的猜
測「華盛頓消息」聯邦調查局助理局長羅伯.藍,今天在賓夕法尼亞大追胡佛大樓裡召
開的局是否已掌握除夕爆炸素的具體證據仍舊持模複兩可的態度。在這次爆炸案件中,
時代廣場上的死亡人數預計超過七百人,受傷民眾超過千人。記者會中,對於調查在發
給各媒體的新聞稿裡,藍正式確認了第一次爆炸發生的時間是在當天晚間十一點五十五
分,接下來又發生了,一次較小的爆炸,那顯然走出於「刻意的安排」。有些媒體報導
,隨後的爆炸是由於第一次爆炸引發瓦斯管線爆裂所引起,藍的聲明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藍接著指出,目擊者的說詞「對調查工作石極大的幫助」,現場所拍攝到的影像也將
可以使執法人員對「素發前後的相關事件」有更清楚的了解。
不過,在被問到有關調查人員於現場尋獲第五枚未爆彈的傳言時,藍的態度顯然相
當保守。「我只能說,我們確實擁有犯罪者留下的實質證據,而目前正由我們炸藥資料
中心實驗室進行分析。」藍在簡短的答詢中透容此一說息。「基於偵查不公開的理由,
我們無法透露更多的消息。我再次向各位保證,特別是那些有親友在這次爆炸中傷亡的
人,我們對於各位的悲戚之情感同身受,我們將會動用一切資源,釐清真相,將歹徒繩
之以法。」
藍的聲明並沒有平息紐約警局危機處理小組於爆炸後幾分鐘發現一枚炸彈的傳聞;
他在答詢時提到的炸藥資料中心,正是聯邦調查局檢驗炸彈裝置的單位,這就足以
證明這個神祕的證據正由他們處理當中。另外,炸藥殘餘和其他證據也都是交由炸藥資
料中心檢驗追查。
當記者欲詢問後締問題時,藍以「拒絕依證據妄下判斷」作為結論。
許多專家都認為,他話中隱含的意固相當明顯。即便炸彈殘餘量只有少許,炸藥資
料中心應該還是能根據與過去爆炸案中引爆裝置的比對,得出相當明確的結果;而且這
可能牽涉到某個犯罪集團或恐怖組織……有關第五枚炸彈的報告,幾乎已是證據確鑿了
,這枚未能引爆的背包炸彈是在五十二街和第七大道交口的一間商店前被救火員尋獲的
,聯邦調查局紐約辦事處的專家應紐約警局的要求,穿著防爆衣迅速來到現場搜集證據
。當他們發現這枚炸彈的引信失去效用後,就在當地分局的協助下,組成了一支特遣隊
負責將背包炸彈送往位在華盛頤的聯邦調查局總部,交由炸藥資料中心進行科學檢驗。
由於現場配有紫外線檢驗裝置的幹員發現,這枚末爆彈及第一次爆炸的殘骸都出現
了螢光反應,所以在末爆彈尚未送達炸藥資料中心前,就已經引起專家們議論紛紛--
因為這代表了歹徒所使用的炸藥會被製造商注入化學物質以作為標記。雖然在美國,政
府尚未立法要求炸藥必須注入標記,但瑞士政府已推行這項標記制度多年,而國際上也
有愈來愈多的炸藥製造商採行此方法。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廠商就能協助調查人員追蹤
銷售紀錄,這對於查出炸彈製造者會有相當大的幫助。
這枚C|4背包炸彈一送到實驗室,查驗人員立刻從炸彈上取下一條超薄的細絲,置
於載玻片上,放入高磁通量的磁力線圈中,並和三聚氰胺樹脂標記進行比對。這種化學
物質約只有花粉顆粒的大小,並塗有特殊的顏色;如果這枚炸彈裡含有此類標記,它大
概會以二五PPM的濃度夾雜在其中,這樣的比例恰好可維持炸藥的穩定性和效能,而在
簡單的顯微鏡檢查下又可以輕易地辨別。像這次查驗人員所使用的奧林帕斯牌雙筒光學
顯微鏡,只要配備上三十五公釐寶麗來攝影機,就可以即刻辨識出製造廠商。調查人員
以超乎平常的效率,上根據標記上的訊息追查出炸藥的製造商、製造日期和製造批號。
接下來,便是他們已駕輕就熟的電腦搜尋工作。最近美國政府剛建立了一套稱為「
爆炸物參考及搜尋系統」的資料庫,裡面都是商用炸藥公司產品的辨識資料,鑑識人員
只要逐一進行比對,一下子便能找到源頭。
根據資料庫得出的辨識結果,製造廠商是連氏國際公司,屬於某馬來西亞財團旗下
的子公司,總公司位於吉隆坡,掛名董事長的是一位名叫鄧周的中國人。剛開始的辨識
結果就已經十分令人振奮了,接下來的調查更是非常順利:這批塑膠炸藥的製造批號剛
好與某批送交俄羅斯軍火商的貨號符合,而且這名軍火商和官方有相當密切約合作關係
。
在這種臍帶關係下,鑑識人員知道他們可能挖到寶了。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調查工
作都按照教科書上的程序在進行,抽絲剝繭、小心求證,果然有了成功的收穫。
美國的情報當局也開始介入這場調查。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熾天使 掃描, Zerolens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
湯姆˙克蘭西 / 馬丁˙格林保 / 譯者:彭啟峰
定價: NT$320
ISBN: 9576774101
星光
出版日期:1999/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