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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子像順風飛地，越過了我當兵滿一年的界線，向最後可以倒數計時的半
年多大步邁進。
由於大家的情感愈來愈好，本來我們這一梯幾個義務役士官兵，還計畫在九三軍人
節前後集體休假，一夥人租輛十二人座的小巴士車，來個四天三夜的半環島旅行。沒想
到就在出發前的三、五天，好幾個人却臨時出了狀況，無法成行。
像立仁，就是因為負責工地的某部分工程，突然決定要在一、兩個禮拜之內緊急結
案，而分不開身。
而小傅則是因為那一陣子，工地出了很多trouble，不是要變更計畫，要不就是得
重新驗收，弄得他一個頭兩個大，苦不堪言。
「希望你們玩回來之後，我的小命還在……」他苦笑地對我說著。
於是……最後就只剩下浩偉、阿澎、阿苗和我四個人，租了一千六的小轎車，照計
畫出發，玩了起來……
還好，我們並沒有因為人數少而掃了興，那幾天，真的是一段最美好、最難忘的純
自助旅行假期啊！
從宜蘭礁溪到花蓮，從橫貫公路到谷關……我們開到哪裡就吃到哪裡，人走到哪裡
就問到哪裡，不僅自由自在，又一路收穫滿懷，真的玩得非常盡興，而且我們沿途也收
集了許多名產和特別的玩意兒，準備回去和大家一起分享。
但沒想到的是，有兩個令人心析的噩耗已靜靜地在部隊裡等著我了……
＊＊＊
回來後，第一天正式上班的晚上，我回了一通電話給好久沒有再見面的阿廷學長。
電話是他的母親接到的，問明了我是誰之後，她告訴我說：阿廷自殺走了！
「什麼？」
我當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震驚地問著：「什麼時候？為了什麼事？…
…」
原來，阿廷學長終究沒辦法熬過失戀的痛苦，這學期本來還打算要辦休學的……沒
想到，就在上個禮拜天晚上，他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藥，等到第二天中午家人發現，緊急
送往醫院急救時，早已回天乏術，來不及了。
「知道感情的事困擾他已經很久了，可是我們一直不覺得他會是做這種傻事的人啊
……像前兩天他還跟我說，他辦了休學之後，如果外面真的找不到好工作的話，他會去
他爸爸公司看看的……」
「留遺書有用嗎？……我要他親口告訴我這個做媽的，是不是寫個幾行字，就算把
我們二十幾年的親子關係交代清楚了？……他怎麼那麼糊塗，都唸到研究所了……」
「……。」
聽完電話中這個喪子已一個多禮拜的母親，最後仍忍不住聲淚俱下地說著，我的眼
眶不禁也熱了起來……內心真是無比的沈痛、複雜和難過啊！因為……
上上個禮拜，阿廷學長才打了兩次電話給我的，但正巧我都不在。
第一次他留話說是要請我吃飯。第二次他沒有留言，只說他是誰，請我回電……
由於，當時我猜想他大概是因為「情變」已經搞定，想履行他上次說的要請客的承
諾而已，沒什麼重要；再加上，正好我又有別的正事插了進來……所以，我一直沒有很
在意要「立刻」回他電話……一直拖到玩了一圈回來之後，才想到要給他回電話，可是
……
一切都太遲了，真的，說什麼、哭什麼都沒用了……
「會不會打電話找我的那幾天，正是他最想找人談、最無助的時候呢？……」
沖著澡的我，愣在散射的水流裡，我心裡竟有股沖不散的莫名愧疚感晃動著──雖
然，阿廷一直是個不太熟的學長。
＊＊＊
那晚洗完澡之後，我呆坐在辦公室裡。本想獨自一個人好好定一定剛剛震撼未消的
心緒的，沒想到，立仁竟然跑回來單位找我……
他說我剛剛電話一直在占線中，是不是？還問我這幾天好玩嗎？……我立刻發覺他
滿眼血絲、有點怪怪的，才關心地問他兩句而已，他突然重重地呼了一口氣，說：「我
真想死死算了……」
「為什麼？……怎麼了？」我著實嚇了一跳。
「不是工地的事吧？是小慈，對嗎？……」
我的話才一問完，沒兩秒鐘，坐在新監察官位子上的立仁，就趴在桌上，激動得哭
了起來……全身哭得抖動抽搐著，而且聲音好大。
錯愕的我，真想過去拍拍他的肩，給他一點力量，可是……我沒有，因為……我彷
彿已經知道那答案是很苦的，我應該要讓他好好地哭一段，不要干擾……
我想到自己不是在六月下旬的某一夜，都還因為突然想起Wendy「真的」已離開我
一段很長的時間了，而仍是一陣情緒襲來地蓋起被單來，激動地流淚嗎？那麼，「你在
剛受衝擊的這時候，一定更需要一個情緒的出口吧……你就盡量地哭吧……」我忍著淚
水，在心中這樣安慰著立仁……
激動過後，立仁終於慢慢地告訴了我詳細的原委。
他說，昨晚他在電話中已經確定和小慈分手了，這是小慈自己在異常冷靜下提出來
的。因為，兩個月前她已經有了另一個在同一補習班上班的同事男友了，而且，「我們
感情已經很穩定，也發生了關係了……」她說。
「這怎麼可能？」我在心裡驚叫著。
我見過幾次面、一起吃飯的小慈，是那種乖得不能再乖，甚至可以說是乖得有點笨
笨傻傻、而且又是個不善於言詞的女孩子啊！她怎麼會主動剖析自己的另一段情感，主
動提出分手呢……
「其實，一個多月前，我就見過那個男的載她回家了……昨晚我告訴她：妳這傻女
孩，別被那個男的給騙了，也別被自己一時的衝動給騙了，難道我們過去的情感是假的
嗎？……妳突然不愛我了嗎？」
「她說什麼？」
「她很沈靜地說，過去的情感是真的，但那已經過去了，而且，她現在比較愛他…
…」
「她真的這樣講？……難道她沒有描述其他個性的理由啦，或孰好孰壞、誰對誰錯
，或者近水樓台等等原因，才讓她有了這樣的選擇的嗎？」
「沒有，她說，沒有理由……」
天啊！這真是不可思議啊，怎麼會這樣呢？
我真的感覺有點錯亂了……
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立仁，憔悴地癱在椅子上，繼續說著他和小慈的一些回憶，
包括怎麼認識、怎麼確定相愛，甚至怎麼第一次發生關係的……
「我們都已經這樣了，她怎麼還可以跟別人……」立仁掩面激動痛苦地說著。
我感覺得出來，小慈是立仁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曾肌膚之親的女人，所以，他
很重視她，像家人、像太太一樣地重視她，可是……
「沒有用啦……是自己沒有用的，女生自己都不在乎這件事了，我還這麼死腦筋…
…怪不得別人冷酷無情……」他忽然大叫了出來，情緒呈現另一種激動……但身體却因
為極度不舒服而蜷縮著。
我要他今晚別回工地去了，上樓去睡吧！
他要我不要管他，讓他就在政戰室裡，併著沙發睡一睡就好。
這讓我更是擔心，想到阿廷學長的事……
於是，我硬要拉他上樓，要不然我就在這邊陪他……但他却變得更是情緒化地強烈
抗拒著，並且自己併起沙發椅來，說：「我不想看見任何人，我想借這裡睡一下都不行
嗎？……你去睡你聽不懂嗎？……」頓時，氣氛變得很僵、很奇怪。
看著他堅持地已躺在沙發椅上，口中還喃喃地說著：「你讓我一個人在這邊靜一靜
吧！你就去睡吧……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我只好上樓去替他拿了枕頭和小被單
。
下樓時，累壞了的立仁似乎已經睡著了。
幫他脫了鞋、枕了枕頭、蓋了小被單之後，我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看著躺在沙
發上的立仁，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啊……
我真的很難了解愛為什麼是那麼無常……不管是不是在當兵中……
我想到阿廷學長沒有勇氣面對當兵，他「剛好」同時也沒勇氣面對愛的無常……而
立仁，雖然在當兵這段期間，面對許多職務上的挑戰時，都一路勇氣十足的，但他究竟
有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的愛的無常呢？……尤其是今晚……
我在心裡想著：「我現在能為立仁做些什麼嗎？……我一定願意全力以赴的。」
「你上去睡啊！」
趴著背對著我的立仁，忽然蹦出了這一句話。
「你還沒睡啊……」我說。
忽然，我又開始掙扎著要不要告訴他阿廷學長的事，告訴他，我可不希望他像那樣
子……
「還是不要說出來吧……免得此刻對他有負面的引導！」我這樣在心裡思考著。
於是……我開口告訴立仁：「我上樓了，你需要什麼一定要告訴我……哪怕是……
哪怕是半夜想聊天……」
立仁沒有任何的回應，他只是靜靜地躺著。
就在我準備要關燈、關門離去的那一剎那……
他說：「謝謝……明天早餐別忘了要多準備一份我的……」
＊＊＊
你知道嗎？後來，立仁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才走過這段兵變的心情……這其中還
包括不甘心地要我打電話跟小慈再問個清楚……
可是……結果仍是一樣的。
十一月的某個禮拜天，我獨自上了陽明山，想起身邊的朋友和自己，怎麼盡是在情
愛世界中被拋棄的可憐人，心中不禁無限的感慨……
尤其再度看到一些和Wendy共遊的山景、小角落，內心又是一陣激動湧起，情逝的
傷痛，依舊鮮明……(編按：作者這段愛的心路歷程，盡在其所著的《誰來教我愛》一
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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