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被山巒遮避了光線,山谷很快的涼爽了起來。婦女們此時趕路回家,準
備晚餐。俟河谷、芋田沒有半點人影時,四個人便順利地在田梗與田梗間堆壘的石頭縫
裡伸出手臂摸索洞裡正在春眠的大肥蛙,四個人由於經常抓青蛙賣給少數的漢人或軍營
或監嶽的哨兵,所以熟習芋田裡蛙兒藏匿的水洞,因此,不到一小時,又很快的捉到了
十多隻肥大的青蛙。
Tamnacyatayarorana!kwannaniKaSwal.「已經足夠了,我們回家吧!」卡斯說。
Nowon,tamna!
「好啊,走吧!」
青蛙和鰻魚綑綁在一起,由最不會捉的賈飛亞提著。
Yapamarawa,totamoranaangayandOSin-SitaSiCyatOwayiyan..
kwannaniKaSWal.
「天還很亮,我們不要等到明天中午給老師,現在就去,可以省很多時間。」卡斯
又說。
NOWOn,tOtamnaangayandOVahalnOsin-Sita.kWananiGimit「好啊,直接去老師的
宿舍。」米特回應。
台灣來的那個老師的太太坐船從台灣回來蘭嶼探望先生教書的「辛苦」。於是那
位老師在星期六的中午以後,格外的奮興、快樂。憋了好久的「氣」,終於宣洩如春
初的浪花那樣的溫柔和順,好像盡在不言中的喜悅。
而那位大陸投奔國民黨的劉老師,也因為賭博贏了錢,買了貨輪帶來的高梁酒,在
學生放學之後,請了潘老師夫婦二人,還有輸了錢的雜貨店的老闆,分駐所的所長,在
家喝喝茶,紓解紓解在「國境邊陲」下的孤寂。就在陰涼的榕樹下舉杯飲茶水、飲酒納
涼之際,忽然聽道:「老師們,好!所長,好!嗯……賴老闆好!」四個人煞是軍人口
令一致似的說。
「什麼事嘛!周金。」劉老師裝嚴峻帶些修養的語氣說。
「黃大成和我們抓了十多隻青蛀,七、八條鰻魚要送給老師。」卡斯顯得尷尬猶存
似的回道。
「黃大成啊!」
「是的,老師。」賈飛亞看著劉老師微笑的回道。
「拿過來,老師看看。」
「哦!」
「很好,很好。」又說:「你和李清風去殺青蛙和鰻魚,那個誰啊!」
「是的,老師。」卡斯貼緊雙臂雙手掌的說。
「你和江忠雄幫老師到賴老闆的店去拿二十個雞蛋。」
「是的,老師。」
「周金啊!你知道什麼是雞蛋吧!」
「知道,老師!」卡斯同道。但心裡想笑的是,雞蛋像他的voto︵睪丸︶一樣。
潘老師因為太太在旁的原故,特別表現大方慈祥的臭臉,說:「周金啊,星期一記
得回學校來上課啊,念書有前途,吃飛魚蛋會笨的,知道嘛。」這是他六年以來聽的最
像人話的一句,且說:「是的,是的。」看看在旁長的不可愛也不令人討厭的卡洛洛的
說。「走吧,江忠雄。」
晚霞映著出海的船,像一群海鳥覓食。
MOpilingalingai,SiWOyanayatennOSin-Sita.kWannaniKaSWal「不要看船啦,老
師會罵我們喔!」卡斯瓦勒說。
「老師,給你Icoy。」卡斯和卡洛洛兩人氣喘地同時說。
「什麼lcoy,雞蛋啦,這個叫做雞蛋,周金啊,你真是個笨蛋啊你。」
「老師,全部殺好了,那些青蛙和鰻魚。」賈飛亞說。
「周金啊!」劉老師又命令的說。
「去劈柴,幫老師生火,快去!」
「哦!」
「其實,看來這些孩子很乖嘛?」潘太太說。
「不錯啊,但是不打不行,野性難除啊,我的太太。」潘老師說。
「不要管最好啦,上學寫寫字就成了。」劉老師輕藐的說。
「全部做好了,老師。」卡斯說。
「劈柴劈那麼快啊!」潘太太詫異的說。
「他們啊,做工勤快,寫字笨念書傻啊,是不是,潘老師。」接著又說:「星期一
到學校時,你們每人扛兩把柴,一把給學校燒午餐,一把拿來老師這兒,知道嘛!」
「知道,老師。」四個人同聲的說。
「這些青蛀的錢,不給他們嗎?」潘太太看劉老師,說:「給錢,沒打就已經對他
們很不錯了,況且,他們已經兩、三天沒來學校了。」
「可是……。」
「別說啦,他們吃飛魚吃的很飽了,晚上你去海邊看看,學生全睡那兒。」
「沒家可睡嘛!」
「在飛魚的季節裡,天是他們的屋頂,沙灘就是他們床鋪啊,錢嘛,在這兒除了糖
外,對他們沒啥用處啊,潘太太。」
潘太太好像不太了解來自大陸的劉老師的話,也訝異老師們對學生的態度,煞是軍
官命令小兵似,老師好像在這小島上是士霸王似的,於是又問,說:「你們打學生,這
兒的父母親不會……。」
「這些山地同胞啊,身子硬朗的很,被打瘀血也不會告訴父母親。」
「太太啊,並不是所有「鍋蓋」︵指旅者的頭髮剪的像鍋的蓋子,蔑視的話︶的孩
子都不好啊,有的學生還是不錯的啦!」潘老師說。
四個小孩背靠牆壁站著等老師的命令,卡斯瓦勒始終低頭看著級任導師的太太穿著
短褲的潔白大腿,潘太太偶而也會瞄一瞄這些小孩,而且略帶好奇的眼光。
「江忠雄啊!」劉老師問。
「什麼事,老師。」
「明天,星期日,帶二十條飛魚給老師,好不好。」
「要問我爸爸呢!」
「你說,是那個大陸來的老師要的,這樣就行了。」
「哦!」
「這個十塊錢,你們拿去買糖果吃啊!」潘太太走到卡斯面前說。
卡斯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嘴角在微微蠕動,似有啥事令他高興,並且說:
「謝謝,潘太太。」
「什麼潘太太,叫師母。」潘老師說。
「謝謝師母。」
下午的陽光逐漸下移,西南微風輕輕吹拂著陰涼虛的漢人和四個「山地同胞」的孩
子。也許是和煦的午后,人們心情分外輕鬆,孩子們的神情也就不十分的緊張,而且好
像還有一些收穫和心得。
「忠雄同學,記得明天拿二十條飛魚啊!」
「好的,老師。」
「回去吧,同金星期一來學校的時候,到辦公室找老師,知道嘛!」潘老師說。
「好的,老師。」
四個小孩一遠離老師們的視線後,便在學校的運動場活蹦亂跳的,好像受困的迷你
豬僥倖脫逃似的亢奮,原來被打的夢魘此刻已化成喜劇收場,真感謝那位大腿白白的,
叫師母的女人。
卡斯瓦勒把十元紙幣捧在手掌仔細瞧瞧,而後拋在空中任微風輕吹飄拂,紙幣慢
慢的飄落,四人由散漸次的凝聚,俟落地的剎那間四對手掌、四對膝蓋、四個頭擠在一
起看著紙幣落地時的圖像。
「哇,國父的頭。」卡斯樂翻天似的大笑了起來,於是枯乾的榕樹葉片紛紛的飄落
在地上。卡洛洛看著卡斯也大笑了起來。唯獨吉吉米特不明就裡的傻在那兒,不知所措
地說:lkOngnyOkaming「你們笑什麼啦!」
賈飛亞也同樣的坐姿,只剩米特似狗猜不透的糗樣看著他們。又說:
Ikongnyokmying.!
「你們笑什麼啦!」
卡斯用小石頭壓著十元紙幣且生了下來,卡洛洛、賈飛亞也同樣的坐姿,說:「米
特,上次我們賣青蛙給那個雜貨店的老闆,我把十元拋在天空說:如果是人頭,就去偷
窺老闆和老闆娘「那個、那個」。今天那個叫師母的和老師可能會「那個」
「那個」,我們晚上去偷看,好……?」
吉吉米特終於笑了出來,且說:Simastadayatennam,apyaa!
「被發現怎麼辦呢!」
TapakaStangadajyaten.kwannaniKaSwal.
「不會啦!」卡斯信心十足的說。
Malahet,tasijimakatawazsiyamaa,rayontapasicyatwaipaya.「不行啦,現在是
飛魚的季節,迷信呢,看「那個」「那個」,我的爸爸可能捕不到飛魚呢!」
SinoipancikajimakataWaZannOmanitaSOmakWanSang.
「亂講,看「那個」「那個」又不會沒有飛魚。」
Pangcinakononiyakai!
「我的祖父說的啊!」
Aimoranayamakwansanga.「又不是你要「那個」「那個」的。」
AmnimaCiezakajyamenSOnokakwasyo.kwannaniLaswal.「可是,你上次有和我們一
起看呀。」卡斯回答道。
Amrayongnokanangna,yajimakanyawsijyskwaya.「那個時侯不是飛魚季節啊,迷言
呢,現在。」
SimayikammakOng.
「不來,你就不要來嗎!」
Ha………Ha……nowon,maciezakojinyo!
「哈……哈……好啦,我們一起去啦!」
Mitamopamanazangsokasian.
「我們去買糖果,去哪個雜貨店。」
四個人腦海裡浮現新的期待,這樣的期望也許很快就會實現,只是要等到晚上的時
候。卡斯雖然提出這樣的建議,但他心裡想的卻是他的世界地圖、當海軍、當水手的未
來志願,其次,想聽部落的老人說的故事。於是,他開始猶豫,說:
AlamangaikamomanitasijikomacieNajinyo?
「我不去,你們會去嗎?」
Abo.
「不會的。」
「可是,我今天很想聽老人的故事,還有我的海軍的故事!」
「那個又不會跑掉,可是「那個」「那個」不會天天有啊,哦,賈飛亞。」米特反
而有強烈偷窺的欲望說。
Nonan!
「對呀!」
卡洛洛不表示意見,迷信看「那個」「那個」的時候,爸爸捕不到飛魚,況且明早
又要送二十條飛魚給那個大陸來的老師。憂慮的事情致使他無法完全釋放自己的心。說
:TamanitakO.
「我不能看啦。」
TOkangiyandopang-Pyannam!kwananiKas.「你在旁邊就好了啊!」卡斯說。
TeililimataSolibangbangam.kwananiGimit.「我們每一個人五條飛魚就可以了啦
!」米特說。
NOWOn.
「好啦。」
「我還是很怕老師打我呢,在星期一。」卡斯好像真的很擔憂的說。
Bekenko.kwannapaniGimit.「我也是這樣想呢。」米特接著又說。
MitamOmamWakSOkayOnOSin-sitaan.!kWannaniJyaVehai「我們現在去幫老師劈柴
,就好了啊!」賈飛亞建議道。
NOWOn,matampadOVahainOsin-sitaan?「好啊,我們再去老師的宿舍,好啊?」
KaStataPalaSOpazezeVengannOSin-sita.mamyinsiKaswal.「順便觀察老師的窗戶
。」卡斯笑著說。
Tamnam.kwannanijyavehai.「走啊!」賈飛亞說。
四個孩子中,賈飛亞算是功課最好的,但不是前五名老師也不會討厭他,由他來向
老師說明來意較為恰當;再者卡斯是劈柴的高手,雖然只是小學六年級的學生。
「老師,我們來幫忙劈那些木柴,好……?」賈飛亞走到老師面前說。
「好啊,順便把那些比較粗的木頭鋸成一節一節的……。」
「知道啦,老師:」
很快的跑到老師的宿舍,進屋拿斧頭鋸子,更重要的是查看窗戶是否有破洞的地方
。
Mit,angaidopantawpala,tapazevengenkopala.kwannaniKaswal.「米特,你到外
面看,我把窗戶先關起來。」卡斯瓦勒說。
Yamyan,yaSaa.「喂,有破洞呢,可是只有一個洞。」
Cyahatamanikwansoikasana.kwannaniKaswal.
「好啦,我會再弄破一個啦。」卡斯說。
「看哪!好美的夕陽啊!」
「嗯!」
「你不覺得這兒看夕陽非常的漂亮迷人嗎?」
「嗯!」
那個叫師母的佇立在視野最好的高地欣賞那份所謂春初難以形容的景致。也許是好
奇,也許是稍稍注意夕陽在眼前看來,很近的展現她不知如何形容的美景,也許在營造
羅曼蒂克的氣氛。然而,無論多美的夕陽,眼前所能吸引四個小孩的眼神倒是那個叫
師母的白白的大腿。
「老師,我把劈好的柴搬到廚房,好,老師。」卡斯說。
「好的,要排整齊啊!」
「我會的。」
老師的語氣轉變的非常大,也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非常的好。兩年來頭一次體會到
老師的口氣比較像人對人說的話。
廚房長約一個半的草蓆,寬約兩個草蓆,兩個爐灶,用水泥做的,灶口高度正好在
卡斯站起來時尿尿的高匹度。廚房出去兩步便是老師房間的窗戶。窗戶往出的方向走十
步是曬衣場,於是那個叫師母的內衣和其他的布料就曬在那兒,他們當然早已注意了曬
在那兒的某些布料。
卡斯從廚房門口走到窗邊仔細觀察今晚偷窺的小孔,而後又進廚房排好些乾柴。
他搬了三趟後,老師叫他從屋內搬出兩張藤製的可靠背的椅子,安放在正好欣賞夕
陽落海的好位置。
「老師,還要劈柴嗎?」
「叫江忠雄劈柴,你去生火。」
「哦!」
一會兒,乾柴全劈好了,堆在廚房沒有多大的活動空間。那個叫師母的走進來看看
卡斯生的火燃燒了沒,說:「柴已經有火了嗎?」
「有了。」卡斯邊道。
在他蹲著用比鉛筆粗十倍的、長約二倍半的水管吹著火苗時,那個叫師母的就站在
旁邊,白白的大腿也就在他有雙眼皮的眼睛就要貼近到頭的距離。此令卡斯瓦勒不知所
措的蹲在那兒吹火,當然,還沒發育的小小生殖器自然勃起了。好美的大腿。他想。
「這位同學啊,你叫什麼名字啊!」
「嗯……你說,蘭嶼的名字,還是台灣的名字呢!」他仰著臉看師母說。
「當然是台灣的名字啊!」
「我叫周,名金。」
可能是煙的關係,也可能是她的大腿在跟前的距離太近的緣故罷,卡斯揉揉雙眼
的繼續吹著已燃燒的乾柴。
「你去幫我提水洗米,好嗎?」
「嗯……」
就在洗米的同時,從地勢較高的宿舍看部落的成年男人陸陸續續地往海邊的方向走
。太陽已經落海了,但餘暉依舊在海平線的上方的雲層,亮出有深的,有淺的淡紅的色
彩,感覺是溫柔的餘光,他加快腳步的到廚房,說:「潘太太,水和洗好的米,給你。
」
「叫我師母,潘太太不好聽。」
卡斯瓦勒笑著看外面,師母摸摸他的頭,也看了他一眼。哇,還很年輕,他想。
而且,長的不會難看。
「可以出去了嗎,師母。」
「可以了。」
「老師,我們都做好了。」賈飛亞說。
「忠雄明天早上,記得拿二十條飛魚給老師啊。」
「會的啦,老師。」卡洛洛回道。
離開老師宿舍後,到雜貨店賣了一些東西,而後到海邊。四十多條的船,在夕陽落
海後,約莫二十多條的船推到退潮後的潮間帶,有些整理魚網,有些咀檳榔。這些夜間
捕魚的男人皆知道飛魚靠岸的海域,所以在還沒有天黑前就來到海邊整理魚網。
除了已經去力馬卡伍得島的船外。幾天來,部落的人雖然大多豐收,豐收的沒有地
方曬魚。但,那麼好的天氣和平靜的浪,不出海捕魚又覺得怪怪的。除非是缺腳缺手的
人才不出海。
卡斯瓦勒的父親|夏曼.曼里紹,卡洛洛的父親|夏本.拉烏那斯,賈飛亞的父親
|夏曼,賈飛亞,理所當然的都在出海的名單之內。四個人在船隊的後邊吃著糖果,輕
聲細語地在談天。此刻,要出海的男人愈來愈多了,海邊擠滿了男人的頭,而部落裡
的老人如祖父輩的,則並排地坐在馬路旁的空地,觀看壯年人、成年男孩出海的壯觀景
象。
他們都知道飛魚已經一群群的從力馬卡伍得島︵現今的小蘭嶼︶泅游到力馬拉麥的
小海灣那兒,由於比較遠,所以,不等天黑就出海了。而這一幕就是這些祖父輩的、小
孩子們喜歡觀賞的一段。
出海的成年人,從小就是這樣看著自己的父親或祖父出海的,心裡頭就希望自己快
快長大成為捕飛魚船隊的一員,被岸上的族人欣賞。而坐在馬路旁的空地的老人,從壯
年退休到老人的年歲的這群人便回憶著往事,議論某人的船隻很快,某人如何如何,皆
是談論男人在海上的事情。有些去年死了,今年也有老人會死亡,可是今年,還有明年
同樣地也有男孩出生,幾年後便加入觀賞出海男人的行列。族人一如飛魚群,在每年約
二月到六月的日子是最快樂的美好時光。飛魚被族人的銀帽吸引,被虔誠信仰所感動。
有了飛魚的肉、湯,達悟才健壯了體格,划船才有力。
卡斯他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自從小學三年級以後,每年的飛魚季,只要是
好天氣,都睡在海邊,在沙漢上挖個洞,再用沙粒填蓋身子,僅露個頭部呼吸。望天、
聽浪聲,夢想長大後划著自己的船在汪洋大海中展現那份只有達悟男人才瞭解的勇敢,
才有熱愛海的一顆心,敬畏海神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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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9/0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