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的女人 林金花的憂鬱
淺草公園最高貴的,是林金花的憂鬱。可是最……最其次的,是要接著寫什麼 自己也忘記了,我曾想這樣開頭寫寫江川蹬球戲棚的老闆江川某的親女兒的故事。 她十六七歲,長著一張瓜子臉,是個身段修長的姑娘,在舞台上只表演哄小孩的魔 術和哄小孩的舞蹈。但是父親江川某看見舞台上女兒的衣裳和舞台的裝飾,就感到 不知多麼愛這個女兒。他知道作為這些寒磣的節目和戲棚子的姑娘是多麼的自豪。 觀眾是多麼的歡迎啊。可是女兒的性格不適宜在舞台上出現,她的成長過程儘管缺 乏光明和喜悅,卻是在愛中成長。這些節目同歌劇女演員河合澄子、高井爾美子、 相良愛子等名角表演的節目毫不相似。她被邀到某家,這家人受疼愛的孩子也不是 不想看看她帶上幾分害羞,茫然地表演剛學到的技藝。因為我想速寫舞台上的女兒、 父親和節目,並且想寫寫這樣的一種人情。但是,比起這個姑娘來,有些女人具有 更加可憐、更加卑微的劣根性,似乎寫寫她所具有的劣根性和由於境遇所帶來的情 緒更有意思。 這是三年前的故事。某出家人老丑角出現在蹬球戲棚裡。每當這個丑角出家人 逗得觀眾哄堂大笑的時候,他一次次地回首著舞台的右側,看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姑 娘把身子藏在手拉的帷幕裡,目不轉睛地望著出家人,感到十分擔心。姑娘掛著一 副好勝的面孔,她手指上纏著白色繃帶還有那雙赤腳,令人感到已是初秋了。看樣 子她覺得很冷。她多麼認真專注地望著出家人。只有這個姑娘沒有笑。出家人越逗 觀眾發笑就越發一味回頭望著姑娘。姑娘的眼神顯得那麼認真,不知怎的,大概是 受不了吧,她顯得心情焦躁,像是想哭又像是要生氣。為此,丑角的表演越發出神 入化,觀眾笑得死去活來。可是,唯獨站在舞台一角帷幕裡的姑娘始終沒有泛起一 絲微笑。 出家人和姑娘究竟是怎麼啦?他們顯然不是父女關係。因此,如果能用一根線 把他們聯結起來的話,那麼這就將成為一篇短篇小說。他這麼想著。剛過了1月的 某一天,在九段舉辦的招魂節上,我第二次見到了出家人。那時候正好是剛剛流行 《八木小調》,他是在招魂節期間被八木小調戲棚的主人邀請來的吧。提供節日節 目的戲棚為了招徠觀眾,不時把戲棚前的帷幕拉開,讓過往行人可以瞧瞧裡面的演 技,還讓外面瞧見後台的一部分。讓行人可以從戲棚入口仰望到後台。群眾的熱烈 氛圍,使舞孃高興得有點發瘋似的,喧鬧異常。出家人被姑娘們抱住、撒嬌、惡作 劇、逗樂,他整個人被姑娘們所包圍。姑娘們時而把手巾綁在他脖子上,時而又纏 在他頭上。他敲著大鼓,腳步搖搖晃晃地追趕著姑娘們。他時而坐下,時而站起, 手足彷彿不是自己的東西似的。 在這些姑娘們當中,有個出類拔萃的、姿色出眾的17歲光景的姑娘。她不像那 種彷彿飄落個不停的花瓣、就像訓練得使它會戲要的小動物一般的藝妓頹廢。這小 姑娘具有藝人的典型的魅力。在那艷麗的波浪中,出家人就像天空放晴似的,不知 有多麼高興。出家人高興啦!出家人高興啦!我不能離去,好幾次返回看看出家人、 姑娘和聽聽《八木小調》的喧囂聲。我想:如果寫這個出家人,寫這個陰陽兩面的 出家人的姿影就很好嘛。但卻很難。要寫蹬球,即使能寫姑娘與節目,那就必須重 新觀看出家人的打渾逗笑的情景。並且把它記住。如果寫八木小調的氛圍,即使把 周圍的景物和出家人寫下來,也寫不出那姑娘的豐姿、做派和魅力。想寫,但很難 。在思索之中,忽然又去寫八木小調戲棚貼鄰的馬戲棚了。當它稍受到讀者歡迎的 時候,我想如果那樣寫就行的話,何必不寫那個出家人呢。於是心裡不免感到遺憾 。 後來我就沒有再見到那個出家人和姑娘們。不過,在大竹的姑娘馬戲棚裡,也 不得不讓馬戲姑娘跳八木小調舞了。那時節,是江川的全盛期,一個名叫海和尚的 出家人在江川唱八木小調,他是個敲大鼓的,聲望很高。可是,今夏觀世音的四萬 六千日這天,在駒入的大觀音那裡和秋節在根津權現那裡,我看到一個遭冷落了的 和尚。他裝束像個藝人,罩著一件陳!日的紫色縐綢外褂,掛著一副一本正經的面 孔,卻率領著一夥比乞丐還髒的男男女女,走出了表演節目的戲棚。在根津,從戲 棚前拉起的帷幕縫隙裡窺視,只見戲棚裡有不足二十個髒兮兮的小觀眾、土間裡的 青草和舞台。 自從我在江川初次看到的時候起,也許還不太會蹬球,技藝還不高明,演八木 小調時有顧客出出入入,只是能夠表演令人毛骨驚然的腳上功夫的女人和藝術家所 演的藝術——準備打頭陣的矮個子那番雄辯的開場白倒是很鮮見的。毋寧說,我在 小田原看了地道的蹬球技藝。我本打算去伊豆溫泉場旅行,而突然離開東京到了小 田原,已是日暮時分,天下了雨,所以就在小田原歇宿。借了旅館的雨傘,走出去 散步,順便走進戲棚裡,看見一個挺可愛的小姑娘能表演蹬球技藝。一個約莫11歲 的小姑娘蹬球閒暇時,一人演煙花女、一人扮男裝當諸侯(大名)演古裝戲,最後 大名殺了煙花女,帷幕就落下來了。舞台後面僅距三尺,就是小田原的海。這次旅 行頭一夜的舞台場面,清楚地留在我的記憶裡。這女孩子蹬球的腳下功夫真是巧妙 極了。 卻說,我的恩人中國少女林金花的憂鬱,俄羅斯的少女安娜·露波斯基的憂愁 都是…… (葉渭渠譯) 文學殿堂 瘋馬掃描校對 |http://www.yesho.com/wenxue/ 轉貼請保留站台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