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夢見她 作者:築夢人
星期四, 五月 13, 1999
緣 起
十二年了。我始終難以忘懷。
昨晚,又夢到她,笑得很甜的俏麗女孩。恍若真的。…
年將三十而立,事業高不成、低不就。雖然選的是最hot的資
訊業,從事人口之多,可真是令修本科系的我壓力倍感激烈。失業率
上下波動,金融風暴虎視耽耽,尚算合適的薪水日漸澆薄。有時想想
─如此辛苦,不過為五斗米折腰。腰桿要挺直,可得有志氣。
看看以前的同學、同事,現在共事的工作伙伴,大都已成家立業
、生兒育女。不論開同學會、辦聚餐,簡直就是舉行親子同樂園遊會
─嬰兒哭聲、小孩嬉鬧─我們這票單身『貴族』,不是一旁陪作乾笑
,或者抱抱未足一歲的孩童逗玩。那份『落寞』之感,口中不說,油
然發乎豐沛,猶如江河日下,滔滔不絕。
當然,自然有些朋友信誓旦旦─終身不娶、不嫁,有人倒是守之
甚嚴;而遇著愛情時,棄子投降、大開城門的人也所在多有。參加他
的婚禮時,我不免會『質疑』他對『不婚』兩字的『忠誠度』─結果
,他只是笑而不答。
擋不住嗎?愛情…
隨緣─它是我目前奉遵的原則,亦是最後一線的希望。不曉得是
不是因為目標不夠明顯、身材不夠壯碩,愛神的箭似乎全射不到我?
月老的姻緣紅繩也跟著長度不足?
左思右想,實在參悟不透此種哲理。
我一向不服命運,而碰著愛情,卻讓我不得不信!
說起我的戀愛史,皆在小挫折中匍匐前進。所謂的『小挫折』,
指的就是『還未開始就結束』的早夭初蕊,連風吹日曬都不必,沒端
出來便出局,才一好球就判我離場。仔細思考…─又沒技術犯規、死
纏爛打,為什麼『輕輕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徐志摩與陸小曼那段因文學而生的悲苦浪漫戀情,我是不敢奢求
;只願能有志同道合、心靈契合的好女孩長伴我側。一個人能遇到可
永結同心的佳偶,據說不出五次─配上天利、地利、人瞧得對味,一
拍即合。不簡單。
我想,她,就是第一次吧?…
為 何 夢 見 她
作 者:築 夢 人
緣 生─過去進行式之一
提起眷村,大家都會想像─一幢幢木造或磚蓋的平房,狹窄、壅
塞,聲息相聞,左鄰右舍人情味濃厚。這在大台北一般社區非常少見
─不是不聞不問、就是老死不相往來,隔面牆的人家姓啥名誰都弄不
清楚,出奇的冷漠及疏離…
沒錯,我長自眷村,只有八、九戶人家,卻是互相照應、互相扶
助,不論父執輩、子孫輩都很熟稔。就連對方家裡養了幾條貓、狗也
瞭若指掌。找鄰居用不著按門鈴,你這頭一叫,巷尾全聽到了。
父親將人生精華時代投效軍旅,出生入死,退守台灣,到中年才
與本地姑娘締結良緣。身為榮民子弟的我,當然以此自豪─至少我父
親對國家之貢獻有丹青為證,以血汗寫取歷史!值得我敬重。
眷村雖小,但周遭環近的居民倒還不排斥我們這群『外省囡仔』
,沒有什麼本省、外來之分。一票小鬼玩得凶、鬧得緊,常常被大人
追得到處跑,不是功課沒作完、就是闖點小禍─誰家玻璃破啦、某戶
的小朋友被欺負等等…
記憶中,從懂事起,睜眼就曉得玩。功課自然需顧啦,玩字不可
偏廢。大概在小學三年級時,下午沒課,我在家附近巷弄閒晃時,遇
上了一個很頑皮的男生,他叫方振興(化名),一見就很投緣,當場
玩了起來,直至日落西山才甘心…
誰知道?…四年多後,便因為他,一手造就我與她的相遇…
那年,我國中一年級。
我從小就是不太會表達心事的人,只曉得『衛生掩埋法』─挖得
深深的、倒下、舖土,再多踏幾腳確定穩當;對四周很敏感,卻又怯
於訴說己見。怕?應當是。我不了解他人,別人也無從了解我,雖對
朋友忠實,知心者卻寥寥無人。
對陌生者之防衛心想來大家都會有。我很容易與人結交朋友,又
不好拒絕他人。但,女孩子的話…,我…、我…
她,是真正在我內心留存倩影最豐富的女孩。笑、羞、喜、瞋,
我以瞳眸當鏡頭、眼簾作底片─只要她出現,貪婪地拍攝、仔細地封
底,張張珍貴。即使她不瞭解我的心意,一看到她,也就滿足了。
很傻吧?對,這就是我─一名不會做作、純真到極點的小男生。
她,雖不是第一個讓我喜歡上的女孩,而足夠讓我魂縈夢繫一世
,情願如此。無怨,無悔。
先來談談初戀、應說是頭一遭暗戀吧,標準的無疾而終…
第一個『她』。青澀的滋味。
小學時代,我就暗戀一位同班的女生,公認的可人兒。為了她,
好強、榮譽心重的我功課開始突飛猛進,自中上的成績一舉衝上前四
名內,連老師都跌破眼鏡。我有時不自主地會幫忙那女孩忙,有意引
起她注意。
麻煩的是,全班都盛傳她喜歡另一位同班小帥哥,他功課十分優
秀,又是被選為班代表。不想把他倆湊成一對,很難!自己照照鏡子
,長相還不算差,咬緊牙,拼了再說…
於是乎,我便當遍副班長、風紀股、學藝股、衛生股等班級幹部
。平日與他交情很好,還常跑他家一道做功課─一旦提到那女孩,兩
人即成了『假想敵』,常公開以功課及其他表現來別苗頭。
而那女同學呢,受流言之累,雙方抵死不承認相互喜歡對方,只
把他當作普通同學看待。不過,至小學畢業止,我仍認為他們二人很
登對,雖然不怎麼服氣…
其實,班上同學們也看得出我很喜歡她,還『存心』幫我『製造
』與她獨處機會(該是『陷害』吧?)─為了壁報比賽,擔任學藝的
我,領著由老師指派一群協助我的同學,她亦在其中。大家努力趕工
,紙片飛揚、剪刀指舞聲四起,亂作一團…
做著做著…
「阿夢,漿糊不夠了,我想上去拿,可以嗎?」A同學問著。
當然好。
教室在樓上,他咻一聲,健步如飛,閃了一人。
「學藝,人家想去洗手間…」女孩子嘛,當然准!
又一人消失。
一連四、五人藉故登樓,場面頓時冷清起來…一股涼意湧上心頭
,東張西望─大勢大妙,怎麼就剩下我跟她…?
「呃,我有東西忘在教室,先離開一會…」我趕快找理由想繞跑
─天哪…!
才爬了幾階樓梯,她嬌叫道:「太過份了,你們為什麼都跑掉了
啦?」
她一抗議,整夥伙伴被我喚下來。這才發現那些『好心』同學們
竟全躲在樓梯間,正偷偷觀看我和她間的『好戲』。
我小聲問一旁剛坐好的女同學:「妳與其他人到底想做什麼啊?
」真無辜。
女生只顧笑。…
即使其他的同學在『喊燙』,那對帥哥美女配可仍若即若離,情
節撲朔難解;畢業後,他們也沒再聯絡。
與她保持通訊的人,反而是我。
從國中起,除了不定時寫信問候外,每年皆會寄聖誕卡給她,從
未中輟過。
一直維持到一年半前,她告訴我,要與男友結婚了…
我於信箋末寫著:『要記得寄喜帖給我哦…』再獻出衷心的遙渺
祝福。
結果,信經投出,石沈大海;耶誕卡,毫無回音…更甭提喜帖了
…十幾年的情誼…,竟也值不上一張喜氣洋洋的請帖…
傻瓜!不免責怪自己。傻瓜能蛻化為超人嗎?
誰說傻瓜力量大?多附加幾個問號吧。
本質不變。那時不懂─到現在,依舊茫然。
當我一遇見第二個『她』後,傻瓜還是傻瓜…
為 何 夢 見 她
作 者:築 夢 人
緣 生─過去進行式之二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那朵雲,變幻莫測,想伸手抓取,空的。
她悄悄飄近,進入我的生命─就算是投影,使我忘不了的女孩。
我十三歲多,慘綠少年路。人不輕狂枉少年,『未央歌』書中描
述的那種浪漫情懷,未嘗親身領會。真的,我有夢想,至少那時候還
有─一段老來可以玩味再三的經歷,不論是激情、感傷,只要走過。
掇拾每步留下的履痕、一片落葉也好,念舊的小男孩。
國中功課的壓力較國小沈重許多,肩頭的書包常讓右肩擠得紅痛
。課本、參考書擺滿其中。明星國中閉緊窄門,想窺見堂奧入學,得
排長龍隊伍抽籤,這是台灣那時的怪現象。幸而父親他不堅持非要進
此類學校不可,好吧,便在學區內的國中展開三年生涯。
方振興,已成為我的死黨兼換帖拜把,他也與我讀同所國中。我
在前段班、他在後段班,常態編班?不時興這套。升學至上!在小學
方結業後,我得到鼻腔方面疾病,延醫診治多時,連身體也拖累。醫
生交代─不准曬太陽、更不可於陽光下作激烈戶外體能活動─諸如籃
球等。這道禁令,把我與一般同學們隔離起來…
我成為特異分子,同學常私下議論─怎麼有這號『特權人物』?
朝會免開、體育課掛病號,光曉得唸書…真正的朋友只剩下振興一個
,他了解我的苦衷。玩伴嘛,換個方式不就得了?照玩不誤。
國一下學期,我的病情好轉,開始於黃昏前做些活動。慢慢進行
較劇烈的運動─躲避球、跑步、地壘,不敢太過放肆。
由於父親的嚴格要求,此時的我以功課優先,不能『玩』字當頭
。課業一做完,準是找我的拜把報到。玩歸玩,成績倒維持不錯的水
平,沒受太大影響。
某個星期六下午,我照例找幾個友伴打球。先行哈拉、打招呼後
,該來的…來了…
振興忽然神秘兮兮地將我拉至牆邊,壓降音量說著:「阿夢,這
條巷子的鄰弄新搬來一戶人家,我留意到有個女孩子挺漂亮的。我們
一同過去瞧瞧,怎麼樣?…」一臉好奇的樣子,極力慫恿。
那條小巷離我們會合地點右側不出三十公尺,一輛搬家貨卡停於
巷口,二、三名工人正忙於抬卸家具,汗流浹背。那棟樓房剛竣工沒
多久,佇於巷旁,蠻精緻的建築,房價可不便宜。
「哦?這麼快就有人搬入啦?」我挺有興趣的─反正沒事。「那
就去看看吧…」
其他玩伴嚷喊:「哦∼!都聽到了!我們也要去!」
怎能不行?不行準會造反。
四、五個大小蘿蔔頭跑向深咖啡色壁磚建築,賊頭賊腦的。找好
掩蔽位置,四、五雙眼睛往內部探看。
「是一樓。不是很貴嗎?」振興問我。
「能買得起這裡,家境應該不錯哦。」我仔細勘察敵情。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討論得不亦樂乎。
「喂…,安靜啦!那名女生出來囉…」他摀住另一人的大嘴巴。
數線目光顯照目標,沒錯,女主角登場,五個好奇寶寶眼睛為之
雪亮!
她身量雖不算太高,但是整體感覺非常勻稱─一頭短髮、青柳眉
葉、會說話、靈動水瀲的大眼、俏挺之鼻樑、小巧的紅唇、晰白之肌
膚…。若是笑起來必定很甜。
她在幫忙遷移輕的物品。
嗯,振興真是所說不假。
完美的第一印象。
他以手肘頂了下目瞪口呆的我,「發什麼楞?我問你,阿夢,你
覺得如何?如果我去追她的話…」
「你的確有眼光!不過,振興,你對她還一無所知,怎麼追啊?
」實則,我也動心啦。
「嘖,這你就不如我了!我的朋友很多,即使需要再多時間,總
會打聽個清清楚楚的。」他拍拍我的肩頭。
「哈哈!算你厲害!」我微笑回他。
對面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哇!她真將視線望朝這裡
!慘了,行跡敗露!她開始向我們走來…
「情形不對!」振興身任我們最高的頭兒,凡事皆由他調度指揮
,「快點溜哦!」眾男生撒腿狂奔。
幾個人跑了約莫二、三十公尺,脫離危險地帶。女孩與另一較長
的女性倩立於巷口,看著我們,兩方遙遙相對。
「老大,這下子…」一個玩伴開口,喘不過氣。
他十分鎮定,「別怕,她們不會過來的…,我們又沒做壞事。」
經過幾分鐘,她們大概認為我們無惡意,兩人身影消失。
「看吧!我就說沒事的…」振興還真是…
當天,我們這票男生就在笑鬧中渡過,此後,也多了個話題─她
,思慕心儀。
「喂…,振興,都過了一個多禮拜啦…,你不是誇下海口嗎?有
探聽出什麼?」玩累了,我抱著躲避球,坐於路面仰首發問。
他聳聳臂膀,「她搬來才多久,認識她的人恐怕沒幾個吧?慢慢
來才對。」
有道理,我不便再逼問下去。不然,他會懷疑─我幹嘛比他還著
急呢?
夕日的餘暉灑傾渲染大地。初識相思愁味道的男孩,滿懷盼企地
渴望了解她。
她,是驚嘆號,抑或是休止符?…
為 何 夢 見 她
作 者:築 夢 人
緣 生─過去進行式之三
再經過一禮拜,她大概想熟悉居家周圍環境,不時出來走動、購
買物品。這對於想常看見她的我來說,可算是天大的恩賜!
要是能知道她的芳名就好了…看來,我真不知足。
又是個星期六,我、振興及一夥同伴在打躲避球,戰況正膠著時
,女孩走了過來。我們玩球的地點距她家不出三十公尺,吵嘈喧嘩聲
如同親自觀看,臨場感。
「老大,又是她…」一位小玩伴發現,請求指示。
大家動作暫停─女士優先通過戰區,振興下令全體散至二側。
她穿著一襲輕便的白衣裙,裙長短至…,唔…,恰到好處!套句
現代化術語─就叫做『辣妹』!
可以想見我當時的表情吧?像是黏在捕蠅紙上的蒼蠅─耳根都通
紅發燙。她手中疊抱簇新的學校制服,輕輕擺扭腰肢,緩緩越過五個
男生組成的司令台,每個人都摒息凝神,鴉雀無聲。
那漂亮女生似乎對此類『閱兵』很感興趣,一路上笑著─不出我
所料,真像新摘帶露的鮮潤櫻桃,我的心…怎麼會暈陶陶的?用不著
『向右看』的動令,我目迎、目送之軍事化舉止不自覺就做出來了─
剛入伍受訓的菜鳥新兵都沒這樣乖乖聽話的呢!
小學自然課本上不是說過嗎─同極相吸、異極互斥。六年級的我
偏不信邪,拿磁鐵試半天,才認同這套理論。假定我是N極,她這S
極的吸引力…,未免也太強大了吧?
她離開一大段距離,我的焦距還聚合定滯於漸遠的女生。一縷幽
香仍停於空氣不散。
「阿夢!阿夢!回魂啊!」振興揮舞手臂,掌心遮擋我心飛往的
方向。
我方大夢初醒,「啊?振興,什麼事情?」
「你怎麼這樣看女孩子?不怕她不好意思?」
「我…」我喜歡她啊。你給我管。
他四處掃視,「咦,地上掉了什麼東西?白白的…」彎身撿拾,
正在腳邊。
振興翻開一看,是國小的學生塑膠名牌!
對了,她剛剛才轉學到對面的XX國小;看她的動作,應該是去
繡名牌才是。
我頭湊過去,兩人一同唸道:「五年三班─謝∼美∼鈴∼(化名
)。」
嗯,接連印製六張名牌,要想不記住…
「呃…,難不成,會是…她的嗎…?」我指了指那白衣女孩,她
已將走至另一頭,近半路途。
「振興!你趕緊追她回來啊!」我大喊。他腳程比我快多了。
他慌忙衝出,連跑帶跳,「喂∼!小姐!妳的東西∼掉啦!」
怎麼會叫『小姐』?不用懷疑,我們這票人為求『簡化稱呼』起
見─女性同胞不論長幼、大小,一律『尊稱』小姐。雖不中,亦不致
於遭到白眼。
振興趕到她的面前,「妳、妳的名牌…,還、還給妳!」
「謝謝你!一定是人家不小心弄掉的…」她倩笑接下,向我這邊
點了下頭,又是一笑。
振興看著美鈴消失,嘴角呡浮笑意。
事隔半年後,我們曾重新研討該事件,得到一個要緊結論─她可
能是故∼意∼的∼。
我倆的分析是這樣的:第一點、她經常出現。而且只要我們到場
集合、打起球,不久後,她就來囉;第二點、她什麼不掉,只掉名牌
,而且落點就挑選在我與振興的足旁。萬一掉的是手帕之類的,倒還
情有可原;換作是重要的名牌,說來…不太合理吧?
如此一來,『請問芳名』的手續便也省了,這小女生可真夠慧黠
的。暗示地不留痕跡。
呆呆的我當初哪想到這許多?
謝美鈴,我牢牢苦憶…
半個月逝去,我們跟她有種默契存在,極度微妙。除了她不定時
『看望』我及振興外,衣著依然很辣眼。振興愈看愈覺得不愉快,著
手積極反擊。
每當美鈴路過凝視我倆,他就怒瞪回去,「妳看什麼看?沒看過
啊!」
她甜啼道,「誰在看你呀?」頭一甩,美妙的眼眸又切回來,定
位在我臉上。
我不好大膽地行注目禮,只好任她『看到飽』。
等美鈴一走離,我勸振興說:「人家是個女孩子,你犯不著對她
那麼凶啊。」
「她長得是漂亮,可是她穿的令我很不舒服。」振興坦白道。「
再說,她每次走過這裡,就盯著我們不放,好像在耍著我們玩。」
是嗎?我耳朵一陣熱浪。
從此,他和美鈴就摃上了,還亂替她取綽號。由於『美鈴』的台
語發音近似『米漿』,於是他看見她便窮嚷著:「『米漿』,我最喜
歡喝『米漿』了!我要喝『米漿』!」(請以台語唸一遍)女孩來個
相應不理,卻仍是將眼光投向我。
逐漸地,我越發迷惑了─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好難理解。
她家裡的狀況也慢慢明朗化。她母親於住家內開設進出口貿易公
司,富足有餘。她有一位姐姐、外帶隻心愛的白色北京狗。
呵呵,振興確然是個包打聽。連爬牆至她房間後的防火巷裡搜集
敵情也敢做,嚇得女孩想報警─這就太…
二人對立轉成白熱化。過年時,我遊說半天、口角生沫,振興還
是執意要趁她行過時,以沖天炮想射她玉腿,根本不聽我的。幸好她
沒受傷。為此,他被她家人罵,我也差些跟他翻臉。
夾在振興及美鈴中間,要幫哪一方是我苦惱之處─一邊是我的伙
伴、一邊是我暗自喜愛的女孩,我哪能坐視她受欺負?
我終於干涉了,有時明幫著美鈴說話,他就笑問:「喂,阿夢,
你到底是哪一國的啊?」
我也不曉得啊。
為 何 夢 見 她
作 者:築 夢 人
緣 生─過去進行式之四
『那天我打從妳門前過,妳正提著水桶往外潑。潑在我的皮鞋上
,路上的行人笑呀笑呵呵!妳什麼話也沒對我說,只是瞇著眼睛望著
我…』
美鈴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隻馬戲團的明星動物。總認為她純粹
是逗弄我與振興,畢竟我倆是鄰近最惡名昭彰的『猴死囝仔』─小孩
怕、大人嫌、小狗見到追。
嗯,我又淪為單戀囉?小學時的不愉快經驗,讓我有『一朝被蛇
咬,十年怕草繩』先入為主的戒慎。國中生到底明白多少愛的真諦?
搖搖頭,懵懂之外,期待與徬徨時而侵蝕我的心靈。
愛?希望有人能教我。
「阿夢,那個謝美鈴老盯住我們看,想不想報復回來?」振興正
經問著我。
報復?「你想怎麼做啊?」我實在佩服他,鬼點子特別多。
「很簡單,換我們去騷擾她!把她看我們的份,慢慢討回來!」
「啊?這樣做…,會不會太缺德?」我有些擔心。雖然心裡極為
願意…
她的房間正位於小巷弄旁,人來車往的聲音大概逃不過她的法耳
。他的第一步計畫叫『引蛇出洞』─將我們這群玩伴的打球基地移到
她家旁的巷子中,讓她先聽慣我們的聲音…
我們約好這星期天下午執行。
當然,我出現時一定會拍打躲避球,『咚、咚、咚』的特別音響
就代表本人來了。首度起用作戰計畫,她真的就由閨房窗邊探出玉首
看我們玩鬧,很有興趣的模樣。
振興走到我身邊,擠擠眉眼,我知道他想說的是─『計畫成功!
』我也呶呶嘴唇回應,『我看見了!繼續下去…』
我的天!我們玩了多久,美鈴便偎於窗邊觀望多久,她心裡在想
著什麼呢?
接下來,過個數天。第二步,『接觸戰』─再請幾位友伴組隊玩
地壘,假裝『不小心』將球打進她住所的院子中。然後,按她家的門
鈴,大喊道:「對不起!我們的球掉進您家院內了,能不能撿個球?
請開門!」
如此反覆多搞幾次,不愁見不著她。
嘿嘿!夠惡劣吧!我那死黨的『好』主意。
不曉得大家有沒有聽過『地壘』?我們買不起球棒及手套,這是
『窮人棒球』。以磚塊或粉筆於柏油路上繪製本壘板與各壘壘包,用
指掌作球棒,去揮擊投手滾動於地面上的橘紅壘球。正統的投手、打
擊手攻防賽。手指擦磨地表而刮傷的事經常發生,全靠投手的本事高
低而定。
我這投手倒還盡職,固然無法完封完投,至少責任失分低。不過
,為了要配合任務,改採慢速球路線。
我目光掃向左手邊─正如所料,她出現了,正微笑地看著我。
只見第一球─界外!不偏不倚飛入『鳳凰居』。真準!
一壘手三步併兩步跑去按門鈴,笑嘻嘻地按電鈴叫著要撿球。
開門的是位三十多歲的婦女,挺注重打扮的。應該是美鈴的媽媽
吧?
「抱歉,球掉在您家裡頭,能不能讓我進去撿?」完全照劇本來
。
「下次小心點!」婦女輕叱著。
小男生溜進溜出,「謝謝妳!」
比賽再度展開。
隔了十分鐘,捕手方振興又打給我暗號,我點頭,對打擊手施個
眼色─大家心領神會、互照不宣…
門鈴聲再鳴,這回換位很年輕的女孩應門。是她姐姐,不會錯。
「又怎麼了?球掉進來了嗎?」她問按鈴的一壘手。
他鞠躬笑說:「是啊!」
「真是的…,進來吧!」我還真羨慕那名男生。
五分鐘後,第三球打進女孩門庭,這回總該換人開門了吧?男孩
們摒氣以待…
唔?她不在窗邊了?
鐵門打開,美鈴走出,小手托著壘球,巧笑著啟口道:「你們是
不是故意的呀?哪有人連著打三球飛進我家裡頭的?」
她瞅了我一眼,「築夢人,你搞的鬼哦?」
我趕忙擺雙手否認道:「不是啊!只是意外而已。」
她將球拋給我,「下次你們再打進來,看人家幫不幫你撿?我家
狗狗很喜歡玩球哦…」美鈴玉顱一轉,門砰一聲關閉。
我嚇得舌頭吐出來,她猜中了我們的計謀,千萬不能低估她。
等等,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可能因為她這陣子常傾聽振興和我
間的對話,所以早記下我們的姓名。好事耶!
振興警告式望看我─別按原訂計畫行事了!好吧,開始真正的球
賽,一票男生打得如火如荼、難分難解。
美鈴以纖肘支住甜頷觀戰,我常分神去注意她,投球根本無法專
心。她笑,我就投好球;她嘆氣,我便丟壞球…
結果…,我隊大敗…!慘哦!
這一招行不通。振興徹底檢討過,提出第三計畫─『擾亂作戰』
,每天下午趁她放學剛回家,兩人便於她家門前的巷道內晃過來、晃
過去,一邊聊著天…
她嘛…一當聽到我倆的聲息,即探出頭,盯得我臉一會紅、一會
綠,實在不好意思。
這擺明了就是要她留心到我們,它變為日後游擊戰的指導原則。
美鈴也不含糊,出現於振興和我面前的頻率愈發密集,凝瞧我們
的時間更加延長。我倆亦老實不客氣地望回去,三對眼睛瞟來瞥回─
旁觀的人尚不明箇中原由,仍以為我們在玩哪種遊戲呢!
現在想想,的確是遊戲。小兒女的感情世界,單純,沒有心機。
她媚俏的雙眸,散發璀麗光輝,或者哀愁、或許欣喜,牽惹到我
每天的心情。可是,我真的無法對她表明內心的愛意,口才是一大阻
礙;再說,她那麼漂亮,實在是『小生怕怕』喲!見到她連話都哽嚥
喉頭、想找地洞鑽,哪敢有什麼進一步行動?
國一下學期,就這麼揮霍掉了。
我與振興升上國二。他依然故我,本就不愛念書,瀟灑自在;我
就可憐了,被編進升學班─目標,北聯第一志願建X中學!家人對我
的期盼殷切,身為長子,是得當個榜樣才行!
課業日漸繁重,但是振興和我的聚會照樣進行,娛樂還是需要的
。愛玩的藉口。我努力自我要求,成績進入全班前三名,老師們的『
關愛眼神』漸逐移分些到我身上─認為這孩子『好像』有點什麼?
好強心又作祟了,我跟班上優秀的同學搶前幾名的競爭爭奪戰重
演。名次皆在三名內徘徊,使得我的名字在師長間傳開來─『二年五
班出了個築夢人,似乎能考上個好學校』…
為此,我二肩擔子增負不少。不過,定期去美鈴家門口作『騷擾
戰』可沒中斷過。放學時刻,我都故意取道那條巷子,看看她回來沒
有,還邊哼著歌,就企願她能出現、多看我幾眼。
我的青春、我的歲月,那名我喜愛的女孩─美鈴。
為 何 夢 見 她
作 者:築 夢 人
緣 生─過去進行式之五
『如果妳是朝露,我願是那小草;如果你是那片煙,我願是那清
風。終日與妳相偎依,於是我將知道─當我伴著妳、守著妳時,會是
多麼甜蜜…』
國二了。美鈴與我們的『抗爭』行動演變成了『習慣』。即使振
興和我領軍一群孩子移師我家旁的空巷玩耍,她仍是不嫌多繞路,非
得走到巷口多瞄幾眼,再似笑非笑地踱走。宛似一隻繽紛斑斕的花蝴
蝶。她一出現,大家手中的工作暫停,行注目禮送她遠去。
她的服裝依然熱辣搶眼,似乎樂於展示美貌及優點。
要是一天沒讓她看上幾眼,說真的,我渾身覺得不對勁。
沒過多久,我母親也曉得有這麼個女孩,連名字都知道。此會紙
包不住火了。
她的家人看來亦注意到有我這號人物。
她家裡因為是開公司,上班時段大門是敞開著,有時天熱,門也
不關。這就成了我與振興『偷窺』的絕佳良機。美鈴在客廳的舉措常
是我倆獵取的資訊。
她是個乖女孩,時常幫忙做家事、上菜場,很溫柔─除非你惹到
了她。感謝 上帝,就因為她愛做家事、常幫母親出門跑腿,所以才
有不少機會看到她。
先前提過,她家境裕足,據振興明察暗訪、多方了解後─她光一
星期五天的零用錢就已一仟元左右。現在看來雖沒什麼,不過,以十
幾年前的眼光來看,一名小學女生能有這麼多錢,算不多見了。
那麼傍晚之後呢?
有天晚間七時,按慣例,我拍打躲避球行經她家。一如以往,她
拉開窗簾、開啟窗戶,伸出玉首盯著我瞧。咦,不對,一、二、三?
三個人?她∼在最右側,剩下的二位是∼?
是美鈴的姐姐與媽媽?我暗暗驚訝,『太離譜了吧?一家大小全
都跑過來看?』愈想心裡愈發毛,腳步加快,以急行軍的步速通越『
司令台』…
我隱約聽見甜膩的細語聲及笑語,想必不是對我『評頭論足』、
就是在暗笑我這個傻瓜─晚上七點跑出來玩的野孩子。
搞清楚好不好,我是特意出來看妳的耶!
連美鈴的一家子皆參戰了,這場仗難打囉。
一天,我在巷口練投躲避球鍛鍊臂力,有二名玩伴在我旁邊拋球
。那女孩突如其來現身,居然停下來。怪的是,她不與我說話,反而
跟我的友伴說話。美鈴詢問這附近的狀況、問振興的情形…,就是不
與我交談,卻偶爾偷瞥我。
生平第一次起了嫉妒心,我投球的力道逐次增強,圓球撞牆的聲
音大得怕人。『砰!砰!…』,一陣緊似一陣,壁灰震揚─目的就為
了打斷她與他們的交談。
美鈴離開後,一名小友伴問我:「阿夢,你剛剛丟球丟那麼用力
做什麼啊?很嚇人耶!」
我笑了笑,「誰教她都不理我啊?」
少女心,海底針,摸不透也分不清。傷腦筋…
國二一年,就在『相看兩不厭』、『私下鬥法』中結束。
風起雲湧的國三,聯考的陰影正式籠罩下來。方振興仍然悠然度
日,實在很為他高興。我們這群無法拒絕聯考的小子,一個個當起烤
鴨、上架─先在身上塗滿烤肉醬、天天填入材料佐物,文火慢熬…一
年才會熟透。苦命啊!
唯一的好消息是─美鈴她進入我和振興同所國中就讀。這下就有
不少無聊事可以做─譬如,我就多次等她上學出門,反正走的路線相
同,便跟她身後,她走慢、我放慢,她快走、我加快。二人倒玩得很
起勁。可惜,她還是沒找過我說話。
國三了,沒多少時間玩樂,所有非重要課目全調成上主科─國、
英、數、理、化,上得頭昏腦脹,為了爭取好成績,也只有極力忍耐
。最後的慰藉,就是想到美鈴了。
既然女孩變成我的學妹,好,我就拼給她瞧瞧!
我只有盡力,先穩住全班第一名的頭銜,接著拿下全年級第一名
,再參加校內作文比賽…。一心只想證明給美鈴看─我不是個普普通
通的男孩子!
當我上台領獎時,在掌聲中,我望不見她的身影。一年二班…?
美鈴在哪?妳替我開心嗎?我的努力有一半以上是為了妳啊!
當時,我唸的國中是男女合校,但分班。一、二年級的女生教室
在五樓,三年級升學班位於四樓─『曰』字型校舍的中段,遙遠的中
庭切隔。三年三班是女生升學班、四、五班則為男生班。兩方壁壘分
明,雖僅位於隔壁,男生不可越雷池一步,否則穩捱罵的。
五樓的女生教室走廊被戲稱為『望夫崖』,常有學妹向下眺望男
生教室,距離太過長,效果有限。我下課時也朝五樓看去─美鈴有沒
有站於紅欄邊?
當感到孤寂時,我常走至天橋下,貼著護杆,凝看川流不息的車
流。就有一回,我靠在柵欄旁,正好在想她。美鈴走了過來,居然也
依在欄杆邊,離我不出二十公分。她深深看了我一眼,眨眼妙笑,輕
旋嬌軀,一溜煙隨風飄走。
「喂!美…美鈴…!」想叫住她,女孩早已化作黑點。
若即若離的,我真快發瘋了!
漂亮的女孩到哪都是大家的聚注焦點。美鈴自然不會例外,她入
學後,有多少英雄好漢想追求她?拜倒石榴裙下的更是不計其數!女
孩知道怎麼樣讓男孩留心到她。
有位住同眷村的國中學弟告訴我,美鈴一見到男同學經過都會不
經意地整整裙子或撥撩秀髮髮梢;不過,令我學弟最不服的是─美女
獨有的傲氣、辣妹打扮不改。也使她倍受人指點。
紅顏之累哦!
「會嗎?德旺(學弟名,化名),她看到我並不會這樣子啊。」
我對學弟說。
「阿夢,你跟她的事,振興有跟我講過。我也看到了。照她如此
受歡迎的程度,你的機會不太哦…」德旺淺笑。
哦…,這樣嗎?我不由得忐忑不安。
又是個星期天,我跟振興相約在老地方見面打球。
「嘿,阿夢,跟你講件事。」振興笑得有點詭異。
「又怎麼啦?」我懷疑著。他一這麼笑,都沒好事過。
「謝美鈴昨天趁你不在時,來找過我。」
「耶?找你?」又怎麼了?
「嗯∼!」他認真道,「她問我有關你的事。你做人怎樣啦、功
課如何啦…,有的、沒有的問了一大堆。」
「她為什麼不直接問我?」真不懂。
「這種事要問旁邊的朋友才準啊!」振興笑著輕推我一把,「我
照實講啦!放心,我說你做人很好、功課不錯,絕對沒說你壞話。」
「振興,謝了!」我十分感激他。
美鈴費心去問振興這些事情,卻一直不肯與我面對面開口交談。
她真是謎樣的女孩。貓般地神秘難解。
為 何 夢 見 她
作 者:築 夢 人
緣 滅─過去完成式暨現在式
『輕輕地,我將離開妳,請把眼角的淚拭去。不是在此時、不知
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升學班的學業沈重,晚上上至第九、十堂課是常有的事。尤其到
了國三下,甚至連星期六、日都強制全班到校留讀至深夜九點多。毫
無時間喘息,與美鈴見面的機會相對削少很多。
我對她的思念,從不曾衰減過。
校方將一班女生班、二班男生班齊集於一間大型教室,由三班導
師輪流嚴格督促作息及讀書進度。規定今日須複習完某些科目第幾章
至第幾章,時間一到,馬上發試卷驗收成果。
周而復始,無止盡的填鴨式輪迴。
黑板的右上角寫劃上大大的二位數字─84,距七月考期的天數
。下課休息時,聽同學談及─班上一位同學與隔壁班女生談起戀愛來
,成績退步很多。被逼問出原因後,遭老師大加叱責,下令禁止兩人
再來往。
明知有些矯枉過正,也不便提出批評。我此刻只想到不能辜負父
母、老師們的期待;還有美鈴,她應該也注意到我近來的表現吧?公
佈欄上常出現我的名字,數學競試、國文競試…,不會輸給任何一位
資優同學。自問已經全力以赴,相信沒讓她失望才好。
放學後,我繞路到她家前頭,九點半了。她房間緊閉的窗簾反映
昏黃的燈光,夾雜電視的響聲。
『她還在看電視啊…?』本想出聲叫她,又怕引起她家人的騷動
。唯獨收拾起落寞孤單的情緒,我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
慘白的路燈將我的身影拉得好長、好深,誰了解一名國中男孩的
苦戀痴心呢?美鈴,妳究竟是怎麼看待我的?…
三個月,再怎麼準備都讀不夠。書頁都快掀爛了…
接著,畢業典禮舉行,感懷、緊張外,沒有高興的成份。
考前一天,我進入全面備戰狀態,反倒不唸書了。扭開電視,看
起『瓊斯杯』籃球賽來,稍微鬆弛一下繃緊一年的神經。我不敢去找
美鈴,她也沒有再主動走過來。
她,該不會有了男朋友?不,我不希望這樣。如今,我不能再回
頭,不可再多想。明天,將是我生平第一次的命運大決戰─北區高中
聯合招生考試─各地高人一較身手的主戰場。
二天下來,自覺考得不算太差。我考完將自己回答內容與補教協
會公佈的答案核對後,與老師商討過,咸認應是坐二望一,沒問題。
至於考五專,那就壓根沒再看書了。甫考畢高中就開始找振興他
們玩鬧去了。
美鈴看我又出來『混』了,她也按時出席。一切如昔,恢復以前
那種『大眼瞪小眼』─好氣、好笑的日子。
聯考放榜當天,我與爸媽在家中等待學校方面的電話。成績單會
先寄發學校,榜單等慢些才貼出。十點多,電話鈴起,是班導師打來
的。
「喂,是築夢人嗎?」
「是,我是。老師,成績單到了是不是?」
「對!你考上第一志願!成績比我們所預估還高出不少!先來學
校拿成績單吧!」
電話一掛斷,我將消息報告父母,他們非常欣喜,母親開心地哭
了起來。父親邊安慰媽媽、邊要我趕快去學校。
我換上制服,用跑的趕去學校。途中遇到方振興,「阿夢,考得
怎樣?考上了沒有啊?」
「上了!是第一志願建中。」我難掩興奮。
「太好了!看你的樣子,也是要去學校吧?」
「一塊走吧!」…
我由導師中接過成績單─總分六百三十六分(滿分七百分),其
中國文佔一百八十四分(該科最高二百分)。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我想,會不會是美鈴偷偷為我祈禱啊?
學校特地買了大串鞭炮,慶祝這次聯考上前三志願人數的大幅增
加。其中,最被老師們稱奇的就是我─當初沒被看好會考進頭一志願
的,居然考上。
美鈴,我辦到了。真希望妳就在旁邊。
下午,我跟振興站在街角談天。不料,美鈴此時笑咪咪地走近,
就停佇我身邊,好像想說什麼。
振興見狀,摸摸鼻子,先告退:「我還有事,阿夢。你們就…」
「喂、喂!振興,你怎麼說走就…嘿!…」他充耳不聞,真是的
…會害慘我耶。
我回過身子,露出傻傻的笑容:「有事嗎?美鈴。」印象中,她
從沒主動跟我說過話,就二個人。
「聽說聯考放榜了,對不對?」語調甜極了。
「是啊。」我的臉好熱。呆呆的模樣一定很可笑。
「那…,你考得怎樣?考上那裡呢?」
「哦!我的成績是六百三十六分,上了建中。」
「哇!好厲害噢!不簡單喲!」
我當時真想說─全因為妳的功勞。
「那你以後要更努力用功哦!」
「嗯!謝謝妳!我會的。」我釋然笑了。
她又跟我寒暄幾句,才揮揮纖手道別。還是不忘回首多望我幾眼
。
沒想到,這是她唯一一次與我的對話。
振興過了一會走回來,「講完了?喂!阿夢,你在幹什麼?不會
多說幾句啊?」
「只要她的眼睛一看著我,我講話都會結巴、腦中整片空白…我
哪說得出什麼啊?」我無奈地應答。…
高中雖考進了。卻成為我最痛苦的三年。
高一上學期才過不到一半。
某日,父親集合全家人宣佈:眷村土地將被原地主收回建築新屋
,我們八、九戶人家必須遷離。
「爸,難道土地不是政府的嗎?」
「不,土地是政府向地主租借的。地主執意要收回,我也沒辦法
。」
那年頭還處戒嚴時期,談什麼遊行或自力救濟?要換作現在,我
會跟那個地主拼抗到底!
搬家已成定局,無法挽回。我一一與舊時朋友話別─特別是振興
,聊了最久。
「美鈴那頭呢?你打算怎麼說?」振興問。
「我也不知道。看起來她對我的興趣不怎樣濃…,追她的人那麼
多…」
「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她…,是啊…。可是我…」我吞吞吐吐的。
「至少去說些什麼吧?」
「……。」…
搬家前一日晚上,我在她家門前流連。美鈴依然探出頭笑看我,
我凝視著她。
再見。那麼容易的兩個字。我說不出口。
我朝她擺擺手,笑一笑。她仍未反應過來,我便逕自轉身走開。
真不願說再見。我相信還能再看到她。
不幸,事與願違。
我曾多次放學後再來她家附近徘徊,卻不見動靜。我疑心她已搬
離,卻苦無人可查問。更不敢問振興。
失望之餘,我放棄探尋行動。
高中三年,我變得孤僻。不愛和人交談。…
如果,那時我真鼓起勇氣大喊『我愛妳』,她會不會心動?
如果,我說出對她的情意,她肯接受嗎?
如果,我好好把握住她,現在我一定生活很幸福。
如果,有太多的如果…
世間如果沒有如果,真會省卻所有的嘆息及悲哀?
如果…
妳是我生命樂章中最高不可及的音符
華麗的節拍 韻動的旋律
讓我為妳譜上五線 裝綴彩衣
妳的音色 伴隨和聲
舞起玄想 神秘 迷思
擁抱妳 聆賞妳
不再有終章
休止符
愛情之
輓
淚
後記:
母親節前三天,我再度回到當時故事的場景。美鈴的家已無人居
住,鐵窗鏽蝕嚴重,招租的木牌被中折後,傾頹牆邊。『人面不知何
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找尋過去的蹤跡,我沿著國中時代常嬉玩
的道巷走尋,景物不變,人事全非。
走到迎向國中校舍的大馬路,驚見與兒時玩伴家中經營同名的晒
圖行。一名員工以噴氣槍清理影印機零件,又走了進去。
我推開門,「請問您這兒的老闆是否名叫方振興?」
「是啊!他不巧出去送圖,十幾分鐘後回來。」
太好了!我即與那位先生閒聊,等著振興回公司。
一輛深咖啡色的客貨停於門口。一位身材稍發福的男人走入。的
確是他,臉雖圓了些,但五官及那股氣勢是振興沒錯。
「你是…?」我沒變多少,他還認不出來。
十四年。
「我是築夢人啦!你忘了我嗎?」
「啊!對了!」二人相視大笑,握手打招呼。
他這幾天很忙,我還是趁隙問了他現況。受建築業不景氣影響,
他繼承的家業生意大不如前。
「美鈴後來呢?」
「她早嫁人啦!過得很好,八年前就搬走了。」
難怪了。找不著她。
我也不便太叨擾振興,我們互留電話,相約有空一定再敘舊。
回去的路上,踏踩往事的土地,心裡喃喃想著:『美鈴,聽到妳
過得幸福快樂,那就好了…。真的,我很滿足…』
伴著她的人,不是我…
夜,我這才留意到,好黑。漫無邊際。
美鈴,今夜邀妳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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