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入宮門 「太醫,老實告訴哀家,張將軍傷勢如何?」孫皇后問。 「這,」太醫道:「原本只是箭傷,並不礙事。奈何張將軍刺傷的是胸膛,雖經止血, 但仍然十分危險…」 「庸醫!」孫皇后道:「你先下去,不過得隨傳隨到!」 「是!」太醫退下。 孫皇后退去左右,重重地將房門閂上。 * * * 孫皇后:「張德,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張德:「是江諾…,(傷地很嚴重的樣子)皇后,我...」 孫皇后:「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異想天開,什麼乘機奪權,害得你這身!」說著說 著,孫皇后不禁流出淚來。 張德:「您沒有異想天開,我們幾年來的心願眼看就要達成了!(痛苦狀)」 孫皇后:「可是…,還記得當年,天下還是曹魏的時候,曹丕把我賜給了當今的聖上做 侍女,隨著後來司馬炎叛亂,我始終追隨著他,最後竟成了他的髮妻!」 張德:「我…一直有個問題,你究竟愛不愛我?」 孫皇后:「你怎麼會問這樣愚蠢的問題?從我還是曹丕身旁的宮女時,就已經深深愛上 了身為禁宮侍衛的你。我們還曾經在白馬寺的菩薩像前起誓,此情終生不渝!你忘了嗎 ?」 張德:「可你為什麼要嫁給司馬炎?難道就為了權?」 孫皇后:「起初,我真想離他而去,與你私奔。可一時間根本聯絡不到你,而且,我坦 承和他在朝夕相伴下,確實生了不少情愫,況且,這是場不容選擇的婚姻。當我一頭栽 入司馬家後,我深深地明白,『權』是一個人在宮廷裡生存所必須的根本。就像如今, 我們正位從司馬炎那奪權而努力。」 張德:「我是個男人。我需要你!」說著,張德將孫氏摟進懷裡,此刻在燭光下相依的 兩人,盡情拋棄掉自己在宮裡的身分及地位,陶醉於誘人的漩渦裡。 孫皇后:「讓我們來唱那首『燭影』吧!」 張德、孫皇后合唱起來: 「看那屏風隨風搖啊, 與燭光相輝映。 多少燭影在上頭, 它是有情人兒的心, 帶著那點兒情思, 直至天明……」 孫皇后輕輕拍著張德的背,兩人沉浸在歌聲中;此時的孫皇后,經過一整夜的折騰,不 禁累得闔上了眼,突然,他意識到張德沒有了聲響,不見了動靜,直至毫無喘息,她忽 然驚呼:「太醫,太醫!」 * * * 「聽孫皇后說,當時張德走得非常平靜,他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孫皇后的懷裡,慢慢地走 向另一個世界。他們的愛情始終隱瞞這萬壽宮裡的任何人-除了我之外。我深深被他們 感動,甚至莫明的嚮往他們。-雖然這是場悲劇!」 * * * 張德死了,淮陽王的叛軍亦順利平定了。 萬壽宮的大殿,再度恢復以往的朝堂。閉門不出已三天的孫皇后,強忍著失去愛人的悲 痛,登上了大殿,坐於垂簾後,並命人宣讀聖上的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聖躬違和,無法親理朝政,恐荒廢政務,故特宣此詔,許皇 后可代朕垂簾訓政,欽此。」 「萬歲萬歲萬萬歲!」朝臣一陣高呼。 欽天監啟奏:「稟皇后娘娘,依臣夜觀星象、輾轉推算,三天後的三月初五,正是大吉 的甲子日。皇后宜於當年舉行正式訓政大典,接受百官的朝拜!」 「很好。不過在我訓政之前,必須先當眾斬了賈似道等一干叛黨!還有,我要在宮門前 搭起高台,哀家要俯視普天下的子民。這些都得在三天內辦好。刑部焦尚書、禮部杜尚 書,沒問題吧?」皇后道。 「這…沒問題。」杜尚書顯得被動。在強勢的權威下,人總是格外懦弱。 一連串腥風血雨的政治鬥爭,改變著南風的命運。 * * * 不斷的惡耗傳到了賈府。 「夫人,皇后已經下旨抄家,老爺也將遭處斬,滿屋的奴才都給一哄而散了,只剩老奴 和蘭姨…」管家賈福說著說著,老淚縱橫了。他接著說:「那可恨的女人,殺忠臣、除 賢良,她比漢代的呂后還狠!」 「抄家的什麼時候來?」沈芳冷冷地,已有盤算地問。 「就再一個時辰,是刑部的人…」賈福哭泣著,嘴裡喃喃含著咒罵。 突然,南風從樓上衝了下來,緊偎在沈芳的懷裡,說:「您都去哪了?自從上回不見 了,女兒就一直找不到您。」 沈芳凝視著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不禁淚流滿面,水汪汪的雙眼盡帶著不捨,之後仰天 大吼,一把甩開南風。十二歲的純真少女,還不曉得即將要來的惡夢,緊張地拿出從沈 芳那兒偷來的白玉鐲子,說:「母親,母親!您怎麼了?鐲子還您,就別生女兒的氣, 別再離開女兒了!」 沈芳看著白玉鐲子,突然想起了什麼,對南風說:「再過七天,就是妳的生日。母親和 妳爹爹沒法子給妳慶祝了,就拿這個做妳的賀禮…」 南風的奶媽蘭姨已在旁許久,她呆肅著。 「蘭姨,妳要好好照顧南風。」沈芳如交代後事般。 「我會的,」蘭姨雙眼哭紅,圓滾滾的淚珠流了下來。「夫人,那您?」 「你們不必替我擔心,我想到神廳裡一個人靜靜,我對不起賈家祖宗。」 隨之而來,神廳之門「砰」地一聲被緊緊鎖上,南風用力地敲著門,放聲大哭。 因為,刑部的人來抄家了。 * * * 「把整個屋裡的人,不分男女主僕,全部集合到這來。財物充公,人丁則帶回宮去,男 的閹了做太監,女的做宮女…」首領指揮著。 「報告大人,滿屋子都掀透了,只見賈似道的女兒和兩個下人。」 「怎麼可能!賈似道好歹也曾是個尚書郎,全府上下僕人雜役,好說也有幾十個。」 賈福說:「其他的下人都逃了!」 「那賈夫人呢?」首領兇神惡煞地瞪著南風,問:「妳娘親呢?」 「母親在神廳裡,我喊破了喉嚨也不出來…」南風被嚇哭了。 「去給我把賈夫妻『請』出來!」 「是!」 幾個壯漢猛力一推,「喀蚩」聲響,大門被打了開來。緊接著步入眼簾的,是一個身著 白衣的女人,以二丈長的白綾,懸吊在高高的樑上。「啊!」南風一聲尖叫,無邪的少 女因驚嚇的吶喊,及其痛苦悲傷的心情,震動了整個神廳。這來得太過突然,對一個十 二歲的女孩來說,更是殘酷的考驗。沈芳死了!她懸樑自盡。 「夫人!」賈福及蘭姨一哄而上,撫屍痛哭。 南風似乎已明瞭,自己的命運即將轉變。 「把他們都帶走!」刑部的官吏絲毫不留情。 「大人,那賈夫人呢?」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起帶走。」 「是!」 * * * 清心閣裡,孫皇后批閱著奏摺,也許是太累了,不時打了個盹兒。 突然,她像是心血來潮,拿起了過去的陳年檔冊,看著賈似道在奏摺裡那犀利的文字, 及皇上對他的讚語,不禁噗嗤一笑,道:「真可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過去的大功臣,今 日也成吾輩的階下囚!」 「聽說賈夫人精通琴棋書畫,去年萬壽節還送給聖上一幅字畫。」孫皇后又喃喃念著。 此時,太監曹桓入內,高呼:「請皇后懿駕西城門,親自監斬叛臣賈似道一黨!」 「嗯!」孫皇后又回過了神。 一切就這麼進展著。 * * * 孫皇后的鳳輦到了城門口,全洛陽城的百姓幾乎都來到了法場,有的甚至還輕聲討論著 : 「賈大人明明是我們大晉朝的開國功臣,如今身敗名裂,全拜皇后所賜!」 「她哪裡是什麼皇后,根本是女妖怪!真不知現在大晉朝是司馬家的天下,還是孫氏的 天下?」 「皇上也真是的,被老婆騎到頭上了,還不發一語,真不是男人!」 突然,監斬官念起了賈似道等人的罪狀,頓時全場一片肅靜。 「午時三刻已到!」刑部尚書念道,並接著說:「恭請皇后執法!」 「千歲千歲千千歲!」全場的人都跪下了。 「妳…妳這個妖后,大晉朝的罪人!司馬氏的祖先,是不會原諒妳的!」賈似道儼然見 到了大仇人,開口大罵起來,其他「罪犯」跟著激動起來。刑部的人有意將他們的嘴堵 起來,卻被孫后制止。 「讓他們罵,罵個過癮!反正都要上路了,可別憋太多的話,到閻王殿去毀謗哀家!」 「是!」官吏只得遵命。 孫后高坐台上,拿起桌前的斬令,大喊「斬」,隨即令落刀起,刀落血濺。 「我對不起皇上!」語畢,賈似道已身首異處了。 整個法場被鮮血染得猩紅,孫皇后起身,走向賈似道的屍體,說:「你的確對不起皇 上,我不得不殺你!」 之後,她坐上鳳輦,又探出頭來,說:「厚葬賈似道,不得無禮!」這才離去回宮。 這不是孫皇后內心的愧疚,而是出自最深處的敬佩。 很快地,洛陽城的夕陽映地,不知不覺中,已是黃昏了。 * * * 「快,走快點!」老宮女嚴厲地叫聲,嚇壞了應處於芳閣、擁有琦麗幻想的少女南風。 外表那雄偉輝煌、令人肅然起敬的萬壽宮,在它的一角,卻是奴役著所有犯罪宮女、妃 嬪的可怕「苦工房」。房如其名,是間充滿著等人去做的「苦宮」的宅院。占地倒不 小,本是專來埋葬病死而又無後宮女、太監的地方;自從皇帝的母親-張太后病逝後, 孫皇后搬來了清心閣,見自個兒的住所竟在個「亂葬崗」旁,便下令廢止了,現成為名 符其實的「宮中煉獄」。 「哭什麼!」老宮女兇狠狠地拿著藤鞭,「咻」地便往南風的背上抽去。 「別以為妳當過大小姐,就在妳姑奶奶面前耍性子。多少入宮的宮女,有的和妳一像出 自名門的,不也盡是給姑奶奶我調教成一個道道地地、如狗一般的奴才?去,給我洗衣 服、做針線活兒去,再燒缸水,伺服姑奶奶洗個熱澡!」 「是!」南風哭泣著,她直想搞個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突然,她脫離了一班宮女 隊伍,大喊著要找爹,衝出了苦工房,在門口和侍衛掙扎著;老宮女見狀,連忙急忙上 前,拉著南風的衣袖,卻被南風用力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咬了一口。「放開我,妳這個兇 女人!」 「好啊!我幹宮女這麼多年了,從曹魏時就伺候主子,還沒見過妳這樣頑劣的!什麼賈 大小姐,出自官宦人家?呸!我倒要把妳送去皇后那,亂棍打死,也給其他宮女作為借 鏡!」 也在人群中的蘭姨,急忙跪了下來,求道:「是咱們小姐不懂事,請苦工房主恕罪,別 和孩子一般見識。小姐,快跪下來給房主磕頭;房主,可千萬不可將小姐送去皇后那兒 啊!」 苦工房主卻更生氣了:「什麼小姐不小姐的!『奴才』!妳的名字叫奴才!」說著,她 用腳使勁地踢著南風,踢得南風直喊疼。 「帶走!」苦工房主下令。 「放開我,爹,快來救我!」南風拚命想要掙脫,卻被侍衛們強押著,幾個人上了清心 閣。 * * * 「啟稟皇后!奴才驚擾懿駕,實在是這賈似道之女頑劣不堪,甚難管教,方才竟想逃出 宮去,不如杖刑伺候,亂棍打死,不知皇后以為如何?」苦工房主說。 「放肆!哀家訓政大典在即,理應戒殺放生,為萬民祈福,豈能如此暴虐?哀家聽聞妳 仗自己為苦工房主,凌虐宮女,欺上壓下,前不久才逼死了御花園的奴婢桂兒,有無此 事?」 「這…」老宮女未料皇后竟如此震怒,愣在那兒。孫皇后將她遣下,走下台階,細細地 端詳了南風一番,她異常溫柔地撫摸著南風的臉頰,感觸著少女烏黑的頭髮和水汪汪的 眼睛。 「聽苦工房主說,妳要逃。這是為什麼呢?」皇后問。 「我要找爹,我怕她,她拿鞭子抽我,我爹會保護我。」南風一字一句,慢慢地說。 「妳不用怕,我保護妳。」孫皇后說。 「我好怕。我渾然不知為何我會入宮,我絲毫未明我娘的死,還有,我也怕妳,妳是皇 后,我娘說,皇后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妳不用怕。我想,妳爹娘教了妳許多東西吧?」孫皇后說:「妳住在這,沒人趕欺負 妳。」 「可是。」南風懇求說:「我爹爹呢?把他也接來,還有,我的奶娘蘭姨。」 「妳爹死了,他死的很平靜。」皇后說。 「什麼?不,為什麼?」南風驚恐地昏厥過去。 「來人哪!」 「在!」曹桓應和著:「娘娘有何吩咐?」 「把那個叫蘭姨的奶娘接來,還有,好好照顧南風,不能有一點兒損傷。我要帶她一起 出席訓政大典!」 「這...」 「謹遵吾命即是。」 「遵旨。」曹桓訥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