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偽藍海洋…。…，我悠遊在……，不，我掙扎在這一池方寸之地中的…偽藍海 洋。 你相信嗎？（相信什麼？）相信生命嗎？（生命何需懷疑？）生命是最寶貴的東西 嗎？（當然是爾，無庸置疑）真的嗎？（是的。）恩…那請妳聽我說吧！ 女人開著車來到二樓停車場了，我忙著冰敷自己淤青腫脹的小腿。十幾分鐘前的公 車緊急煞車。除了令我被撞飛出去之外，還在我身上留下了這場意外的見證。那位陌生 人連句抱歉也沒說，而我耳邊只聽的公車司機叨叨唸唸。 推車走進大賣場，此時人群稀落，女人的目標是生鮮食品販賣部。我的步伐有些跛 ，小腿在隱隱作痛，躺著魚屍的冰床逐漸在視網膜上放大：吳郭魚58/尾，金線魚 30/尾，鮑魚特價兩個75！！白底紅字的醒目招牌擺在各式魚類身旁，到似簡陋粗糙又 有些可笑的墓碑銘文。 「嘖嘖…現在價錢越賣越貴，就是要賺我們的錢！」女人用她歷經歲月的修長手指 戳戳灰白色澤的白鯧，翻開鰓蓋。 我湊身上前，寒氣在我胸前游離，啊∼∼這裡充滿死亡的味道。紅目魚睜著牠大而 泛紅的眼躺在冰上；牠在看我嗎？（不，牠已經死了）那牠在看哪裡？空洞無神又渾圓 的瞳孔並沒有縮小啊！牠是不是在想…想牠生活的故鄉？跨越空間肉身的障礙，回到溫 暖的海洋？ （啊∼啊∼吟詩吧！魚說：妳看不見我的淚因為我在水中；水說：我感覺得到妳的 淚，因為妳在我心底） 牠並沒有回答我，我也聽不到牠的回答。一條細細透明的白線垂下魚塚邊緣，（是 什麼？）是魚線吧！！我猜。此線的擁有者→→→金線魚。真諷刺對吧！（哪裡諷刺？ ）金線魚的陪葬品竟是透明的魚線，上頭該有的華麗金色到哪裡去了？給盜墓者刮走了 嗎？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金色的…金色的…魚鉤。 在每條金線魚的嘴裡。 很痛吧，我想一定是的（牠死都死了，沒感覺的啦∼妳看牠呆滯的神情，就像一點 都不會痛的樣子！）是嗎？可是血跡還留著耶，凝住了，就像我小腿的淤青，烙在那裡 。牠是被漁人的漁網奮力拉起，我則是被陌生人狠狠衝撞，漁人對牠而言也是陌生人； 在那決定性的瞬間，牠是不是和我一樣有幾秒的記憶空白？然後疼痛換回出竅的靈魂， 沒有和牠說過抱歉的漁人……女人拎起兩條白帶魚交給生鮮處理人員。 「噯！要給我弄乾淨切好啊！」女人用她一貫的權威下命令。 我轉頭，兩條白帶魚凌空自這裡移向那裡。 咕嚕咕嚕悶悶的水流聲（發自何處？）四具放著活魚的大水族箱，背後還貼著虛偽 的藍色背景。 咕嚕咕嚕…幫浦打著空氣，水沿著玻璃流至下方水槽。鱒魚129/尾，又是白底紅字 的價碼牌。是因為魚還活著所以更貴了嗎？牠活著，痛苦地活著，姿勢怪異的並排，大 嘴急促地一開一闔一開一闔，有幾隻已然白肚朝上卻仍在掙扎苟活。有隻鱒魚直立身體 露出水面呼吸，是水中氧氣不夠，還是牠不屑人工打入的氣體？（妳想太多只是氧氣不 夠，或者魚膘受損） 弔詭的藍色死寂，似乎是想用來營造幽雅的海洋氣氛，好假並且做作，是作給人類 看的吧？（妳在發什麼議論？反正牠們不久也是要死的）要死的…恩…要死的，有生就 有死，注定的命輪，可憐的是，牠們是不是連自己的死法都不能自己選擇？袁崇煥一代 名將未能戰死沙場反成叛賊遭到凌遲，他也很悲哀吧！連死都不能死得其所，還不如自 縊皇城的崇禎來的痛快，起碼可以自己決定要怎麼死。 「白帶用炸的還是用蒸的？」女人問我。 「用炸的。」哈！幾乎是不加思索，我也成了擅自替他人決定作主的人類。 離開魚品部，肉品部陸續出現。包裝整齊的肉類規矩地擺放。里肌，韌帶，油脂， 沒有遭到肅殺牛隻的哀嚎，只有切割完美後的屍肉。 『故，君子遠庖廚…』好像是孟子說的吧，因為不忍心看到牲畜受到殺害，所以君 子總是遠離廚房，是這句話的翻譯。可是君子還是吃肉吃得很開心啊∼因為沒有親眼目 睹別人受苦，所以就可放心盡情享用，原來這就是仁心的真諦？這和掩耳盜鈴有何麼區 別呢？（妳別這麼激動嘛！不吃，人怎麼生存呢？） 是的…是的…不吃人要如何生存呢？葷食或素食，都是在吞噬另外一種生物做為自 身的養分，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食物鏈誕生的由來。可是∼人卻不許 別人吃了自己呢！ 這才是一切的癥結與不公不義吧！ 一切都似乎發生的理所當然，將自己的生命建構在別人的生命上面。生命之所以珍 貴，是不是因為裡頭包含了其他太多被吞噬的生命，是這樣嗎？ （妳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或許吧∼或許吧∼這將永遠是個爭議的話題。大自然自有其運行法則 維持物種平衡；而人類呢？人類有遵守這場遊戲的規則嗎？除了無可避免的天災疾病， 人類還有什麼天敵？（人類的天敵就是人類自己）可是這未免也太不公平（哪裡不公平 ？）我們天敵種類稀少，卻繁衍迅速，世界眼看就要人滿為患…（據指出：已開發國家 的生出率每年正在逐漸下降）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已開發國家的人類才是人（那妳想發動 戰爭嗎？）不…我沒想怎樣，也無法怎樣，只是…（只是…？）只是……「一共是 628元，謝謝光臨。」 再見了，偽藍海洋。雖然不知道我會去哪，或許我能找到真正的大海，在那裡徜徉 。 我走了…偽藍海洋。 作者授權刊戴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