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狄皇親索馬比武 龐國丈妒賢生心
    卻說是日嘉祐君王,喜色沖沖,傳旨宣御戚上殿。值殿官領旨,出午朝門外,引見
官乃包龍圖。狄青聞召,即向包公叩頭道:「小人乃一介小民,穿了這等服式,如何見
得皇上?」包公道:「聖上不問則已,倘若問你,即說太后娘娘賜你穿的,便無礙了。」
    包公領了小英雄至金鑾殿,三呼拜舞已畢,聖上欽踢平身,細觀狄青氣宇軒昂,好
一位英雄好漢,便道:「御戚可將你世系,細細從頭奏來。」狄青聽了,將祖上世譜官
職,一一奏明。聖上聞奏,喜色洋洋,又遵著母后懿旨,即封贈為王。狄青一聞上言,
伏倒丹墀不起,奏道:「雖蒙陛下天恩浩大,感荷無疆,但無功而受此重爵,恐於理有
礙,免不得滿朝文武,批論不公。」天子道:「卿既為御戚,理宜推恩賜封,況又有太
後之懿旨,誰可批論?御弟休得過辭。」狄青道:「臣啟陛下,念小臣並無寸功於國,
格外恩封,眾文武大臣,縱不敢議,即小臣亦無顏立於朝廷之上,故斷然不敢遵旨受
封。」
    當日潞花王巴不得狄青受職,豈知他偏偏不受,心中甚為不悅,便道:「表兄,這
是母后娘娘懿旨,斷不可違的。」狄青道:「千歲啊,微臣蒙太后娘娘與萬歲隆恩,原
不敢違逆。但無功於國,而虛受此恩,問心殊覺有愧。臣有一言,啟奏陛下。」天子道:
「你且奏來!」狄青道:「伏乞萬歲降旨,令英雄武將,與小臣比武。臣若強於一品者,
願受一品職,勝於二品者,受二品職,過於三品者,受三品職。如此,上不負太后陛下
之恩,下不干滿朝文武之議,臣列於班寮之中,庶不致抱慚屍位,如此量材受職,方見
大公至正之理。」嘉祐君王聽了,微笑道:「御弟之言有理,朕准依,即傳旨文武諸卿,
明日清晨伺候,朕親臨御教場,看眾臣比武。」各員領旨。又道:「御弟二人自回王府,
明天早往御教場中。」潞花王、狄青稱言領旨。時已辰刻,候駕退回宮,群臣各散。
    潞花王表弟兄回歸王府,進至內宮,挽手同參太后娘娘。狄太后呼道:「侄兒,不
是姑母埋怨你,原不該夜深人靜,出外行兇,殺這奸臣。若非內監回來報知,又是牢籠
之鳥了。」狄青道:「這並非是小侄妄生事端,只因想起孫秀奸賊,頃刻難忘,時刻想
殺這奸臣。不料到了天漢橋,酒醉得糊塗了,呆呆不醒,反被二奸賊所獲。多蒙包大人
稽查救脫,奏明聖上。」狄太后道:「即得包大人開脫,但不知聖上封贈你什麼官爵?」
潞花王道:「聖上遵著母后懿旨,封他王位,豈知表兄偏說,無功不願受此重職,反討
教場比武,然後封官。故今聖上已經降旨,明日清晨親臨御教場比武。」
    太后娘娘聽了,登時不悅,呼道:「侄兒,你為人真不知進退了。不費吹毛之力,
即加恩封你為王,正是平步登天,如何還要恃勇逞強,教場比武,這也大欠主張了。」
狄青道:「姑母大人,不是侄兒不知進退,吾自幼自命為頂天立地奇男子,必要光明正
大的行為,不受別人背後議論,方覺無愧。況且情面上為官,有甚希罕!若武藝高強升
用,乃是至正之理。此是侄兒一生立志如此,難以勉強屈節。」狄太后道:「侄兒,你
言雖有理,但滿朝武將不少,內中豈無本領強於你的。常言道,強中還有強中手,切勿
過於自負,倘比不過他人,即要當場出醜了。別人恥笑還可,若被一群奸黨笑論,連我
為姑母的也沒光彩了。」狄青道:「姑母娘娘不須過慮,雖然滿朝強似我者有之,而弱
於我者亦不少,侄兒自有主見,姑母切莫掛念。」
    狄青雖然如此說,但太后娘娘心中不樂,喚聲:「王兒,慮只慮龐洪、孫秀,與他
結下冤仇,黨羽之中,豈無武藝高強的,定然被奸臣托囑,暗中算計。況且刀槍乃無情
之物,萬一失手,便傷身體,如何是好?」潞花王搖頭道:「兒也想到這點,無奈表兄
不聽勸言,倘有差池,豈不是遂了眾權奸之願麼?」狄太后想了一回,呼道:「我兒,
為娘的有個道理在此。若要保全侄兒無害,且暫借太祖的金刀盔甲,與他穿戴,還有何
人敢在他身上動一動麼?」潞花王道:「母后之言,甚屬有理。」狄太后即時領了宮娥
太監,來至中殿太祖龍亭位前,焚香俯伏,稟知太祖公公,要求借用盔甲,以保全嫡侄
之故。告祝罷,有司管龍亭太監,就將八寶金盔金甲,一齊請出。兩名內監,一人捧甲,
一人捧盔,太后娘娘接過,謝恩而回。還有一柄金鑽刀,是日乃東平王值管,潞花王親
身往取,請回府中,以備明朝之用不表。
    且說兩奸雄,是日退朝,孫秀與胡坤隨著龐洪回至相府。龐太師心中大悅,呼二位
道:「不想那小畜生是個呆子,現成的一個王爵不要做,反要比武藝,我不知他甚麼想
頭?」孫兵部道:「岳父啊,如今冤家愈結愈深了。總要將這小畜生收拾了才好。」龐
太師說:「這也何消說得。」胡坤道:「不知老太師可有什麼擺佈之法?」龐太師道:
「一些也不難,待我傳請幾位厚交武將,王天化、任福、徐鑾、高艾到來,教他比武之
時,將狄青決了性命,何用費力?」孫、胡二人聽了大喜,說道:「果然高見不差。」
    當下龐太師即差家人,分頭相請,只說請至相府芳園,賞桂玩菊。又吩咐備列酒筵。
不一刻先後而來,喫茶已畢,邀至待月亭,七人就位暢敘。少時八音齊奏,雅韻鏗鏘,
酒過數巡,徐鑾問道:「老太師,不想狄青就是狄太后嫡侄。孫兄,你三位欲收拾此人,
如今反把狄青弄得這個勢頭了。」高艾道:「若是狄青受此重職,朝廷上好比山林出了
大蟲一般,靠著太后娘娘勢力,必然橫衝直撞,我們豈不倒了威風!」孫秀聽了點頭道:
「二位想的不差。」胡坤道:「原為此事,故請諸位仁兄到此酌量。但憑小卒如此猖狂,
這還了得!」殿前太尉任福笑道:「列位老年兄,這狄青乃太后娘娘的內侄,與聖上御
表相稱,看來難以作對,這個冤家,只可解不可結的了。」
    龐太師聽了,雙目圓睜,怒道:「任兄之言,未免欠通,你難道不聞恨小非君子,
無毒不丈夫?這狄青乃吾翁婿所深嫉,胡兄的大仇人,如何容得他過?」王天化問道:
「不知老師意欲如何?」龐洪道:「老夫特因此事,請各位賢兄到來商議,明日比武之
時,將這小奴才一刀一槍,決他性命。」王天化道:「老師,若要決他性命,不是難事,
只恐太后娘娘加罪,聖上詰責,這便如何是好?」龐洪道:「此事不妨。從來比武爭雄,
律無抵償之例。如若太后有甚話說,自有老夫與你分辯,萬歲詰責,有老夫可以力保,
包得無事。」王天化道:「如若老太師保得無事,即在吾王天化身上,立取狄青腦袋便
了。」龐洪道:「這是老夫包保得,定無妨的。」孫秀、胡坤齊呼:「王將軍,你既以
英雄自稱,一言已出,駟馬難追,不可更改,才算你英雄膽力。」王天化道:「孫、胡
二兄,說哪裡話來,俺明日若不取狄青首級,願將自己首級獻上。」孫、胡二人大悅道:
「休得言重。」計議已定,復又暢敘,交酬勸酢,時交三鼓,四人方才告別歸衙,孫、
胡也各回府不表。
    再說次日,皇上親臨教場看比武,非同尋常。徹教場中打掃乾淨,彩山殿上,舖排
整齊。龍亭座位,舖著虎皮氈褥,殿旁圍繞玉石欄杆,說不盡奇燈異彩,蘭菊芬芳,金
爐濃靄。東西兩旁,又設立位次,好待公侯將相,按序排班。
    五更初漏,文臣武職,紛紛入朝見駕,眾王侯大臣俯伏金階,三呼萬歲畢,奏請皇
上往御教場看比武,未知何時起駕,候旨定奪。聖上旨下,於辰刻起駕,令一品文武大
臣隨駕,二品三品俱往教場伺候。當時一交辰刻,皇上用早膳畢,排齊金鑾起駕,侍衛
數百名,太監數十對,一路竹歌嘹亮,香煙滿街,到了教場外,早有二三品文武官數十
員,俯代兩旁,恭迎聖駕。天子下了八寶沉香彩輦,太監們侍衛等,隨至彩山寶殿,升
登龍位,文武臣再行參見已畢,分班站立。潞花王奏道:「狄青已帶來教場中候旨。」
天子降旨,召狄青進見。狄青聞召,即頂盔貫甲,俯伏階下,天子一見狄青用趙太祖盔
甲,頓覺慌忙,立起來迎接。
    原來趙太祖駕崩之後,遺下一頂八寶金盔,一副八寶黃金甲,一柄九環金鑽定唐刀。
遺旨將此盔鎧藏在南清宮,另用八寶龍亭,敬謹供奉。四名內監,逐日司管。這柄金鑽
刀,發與五位王爺府上,輪流值管。若請得此刀,可先斬後奏,請得盔甲出,滿朝王親
御戚、王公、大臣,也要俯伏恭迎。即當今天子見了此盔甲,亦如見了趙太祖一般。今
狄太后欲使侄兒不受他人之害,特請了金刀盔甲與狄青用。故天子開言,忙問潞花王道:
「御弟,這副盔甲是哪個主意與他用的?」潞花王奏道:「是母后借與他用的。」嘉祐
王道:「如若表弟能用此盔甲,即宋室江山,也可讓與他了。御弟即速回宮,請問母后,
如何臣下可用王家之物,尊卑無序,君臣難以辨別了。」
    當下龐洪等暗喜,潞花王聽了,一想主上之言,原是不錯,即時辭駕回宮,稟明母
後。狄太后聞言想道:「這原是我失於檢點,免不得滿朝文武私論,但今已借與侄兒,
決不能再收還的。你只得對聖上言明,只不計較是先王之物,只作狄青自用之物便了,
我但有一言,倘狄青有甚差池,總要當今留心。」潞花王應諾拜辭,上馬加鞭,回至彩
山殿上,將母后的話,一一奏明。嘉祐皇上一聞此言,不覺微微含笑道:「母后真自多
心,原來借此盔鎧金刀與狄青用,無非是恐防別人欺侮。但他是一王親御戚,眾臣自然
看朕情面,誰敢欺他。」
    當下狄青三呼萬歲,天子降旨平身,又傳旨意道:「三品武員先與狄青較武。」三
品武員稱言領旨,天子又言:「御表弟須要小心。」狄青領旨,下了彩山殿,手執百斤
九環大刀,豪氣昂昂。有龐家翁婿、胡坤、馮拯與丁謂、陳彭年、陳堯叟等一班奸黨,
巴不得將狄青一刀兩段。只有包拯、呼延顯、韓倚、富弼、文彥博、趙清獻等一班忠臣,
都望狄青取勝,以掃奸臣之興。只見三品武員中,閃出一位總兵官,姓徐名鑾,年未滿
三十,生來一張紫膛臉,海下短短微髭,身高七尺,頂盔貫甲,來至彩山殿俯伏見駕。
    不知比武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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