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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001回 借龍丹仙人助孝子 起貪念惡吏索神珠 列公聽者,從來說:「神仙們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堅」。可見仙凡二途,原是一 個來頭。既有凡人,怎見得沒有凡人修成神仙。列公不信,讓著書人說點證據出來,給大家 研究研究如何?自來神仙甚多,而神仙中最為世人所共知共聞,人人敬仰的,尤莫如八洞神 仙。今人大概簡稱他們為八仙。 著書人自幼好道,曾經讀過許多世不輕見的天庭秘笈,海上奇書。肚子中著實收藏了許 多神仙故事。怎奈人事太生疏了,說將出來,未必動人信仰。還是摭舉八仙得道始末,和種 種實事顯跡來談論一下。此等事跡,或為婦孺所詳,或有古跡可憑。 顯見著書人不是撒謊兒哄人罷! 說那八洞神仙的修真得道。始於何時,經歷多少年代,包含若干情事,正似一部二十四 史,不曉從何說起。經作書人很費了一番苦心,才覓到一個小小端緒。列公們可曾聽得古今 傳說,有句什麼二龍治水的故事兒麼?這事說起來平淡無奇,不道經作書人仔細考查的結果 ,竟和這八仙歷史,有些小小的關係。按著事從跟腳起的規矩,要說八仙之事,竟不能不借 重這兩位龍君,作個開場的引子。 原來這兩條龍,一在天之西,一在海之南。當那太古之時,南贍部洲西方一帶,都是很 大的澤國。其地稱為灌口,是玉帝外甥二郎神所封之地,所以稱為灌口二郎。如今四川地方 ,還有一個縣分,名叫灌縣,就是這個出典了。那時候,二郎神鎮守灌口一帶,時顯靈異。 附近水陸居民,無不虔誠奉祀,神廳中香火,不消說,是盛極的了。誰知那水國之中,向來 有條老龍,因懼二郎神威,終年不敢出頭,只在海中潛身修煉,得壽萬千年,已成不壞之身 。二郎神神通極廣,只消慧目一觀,神機默運,這海底海面之事,沒有一件瞞得他耳目。也 因此龍苦修已久,既不敢出來害人,何苦和他作對!所以裝個馬虎,不去理會他。 這日也是合當有事,那岸上有個孝子,姓平,名和。自小來便沒了父親,只剩寡母王氏 ,守節撫孤,把他養成一個勇健兒郎。偏偏王氏因作工過度,把一雙眼睛都弄瞎了。平和千 方百計,求神拜佛的,想要治好母親的眼。可總沒有效果。不覺大怒道:「我娘這樣好人, 為何得此慘報?可見天道是靠不住的!神佛是沒靈感的!」這樣一來,便把一個好好的孝子 ,激成了一種憤懣躁烈的脾氣。不過王氏病已難治,他兒子如何發急,兀自沒有用處。這平 和惱怒多時,也竟無計可施,只有刻苦勤勞,掙了錢鈔,奉養這位慈母。王氏雖然瞎了眼睛 ,卻得兒子如此孝順,心中也就寬慰了不少。常常聽得兒子怨天尤人那種不平的說話,兀自 懇懇切切地訓誡他。平和因此稍知斂跡。每天除了作工養母之外,絕不敢多跑一步路,多說 一句話。王氏益發喜悅,便對平和說道:「兒呀,我雖瞎了雙眼,有你這樣兒子,本來用不 著我自己出去賺錢,就沒了眼睛,也害不著什麼!」平和道:「娘休這般說,兒子孝順父母 ,都是應分之事。像娘一生忠厚貞節,還得這等毛病,那是不應分的!兒子要能上天入地, 無論如何,必要查明這個原因。弄些仙藥,治好娘的眼睛,才肯甘休!」王氏只當他是一句 孩子話,也便一笑置之。不道平和一面勤力做工,一面仍是到處訪問,可有醫治瞽目的法子 。 這天因家中柴草已盡,一早入山,砍了些枯枝,背在肩上,慢慢下山回來。行至半山中 間,忽見一個道人,相貌清奇,神情飄逸,行動之間,似有一種祥光瑞氣,裹住他的身子。 平和料他有些來歷,慌忙丟下柴,上前唱個肥喏,問道:「仙長何來?」那道人笑道:「我 不是仙人,只能替人醫治病痛,算個走方的醫生罷了!」平和聽說,心中一動,忙問:「不 知仙師可能醫治多年的瞽目?」那道人答道:「百病都治,只除瞎子不醫!」平和聽了,不 覺呸了一聲,拾起柴枝,架在肩上要走。 道人笑道:「你這孩子,怎恁般性急!」平和道:「我家只有一個老娘,我娘身體都好 ,就只雙目失明,偏你這道人百症皆治,不醫瞎子,分明好像有意和我作對一般,我還和你 講什麼來!」道人又笑道:「我雖不醫瞎眼,可知還有一個專醫瞎眼的先生,我不舉薦與你 ,你卻何處去尋!」 平和見說有這等醫生,忙又丟下柴,向道人打躬說道:「小子實因出來久了,怕老娘盼 望,所以急於回去。方才言語失檢,道長休怪!道長出家人慈悲為本,既有這等醫生,千乞 告訴小子,好去上門請他。果能醫好我娘,一則是仙長陰功,二則小子必要重謝仙長呢!」 道人點首笑道:「你一個窮人,一天到晚,掙錢養娘,還不得寬裕,怎說謝我的話。倒是出 家人慈悲為本,這話卻有些道理。也罷!你我在此相逢,多少有點前緣,貧道也敬你母子節 孝,指示你一個去處罷!離這山三十五里大水之中,有條孽龍,修煉甚久,每天子午二時, 一定昂頭水面,吸取日月精華,口中噴出紅珠一粒,光照水面,閃爍晶瑩,乃是他煉成的丹 。你可前去伏在水邊,等他噴珠之時,念一句庵哩烘哩烘的咒語,用手一招,此珠必飛至汝 手。可急藏回家中,掛之室前,憑你愛甚要甚,只須向珠默祝,都可應念而至。至於你母眼 病,只須一觸珠光,便能回復從前光明,包他一輩子再不眼瞎。」平和已知這位道者必是仙 人,聽了這話,拜伏於地。道人笑著扶他起來,說道:「不必多禮,牢記咒語,必可得手! 老龍見珠入你手,必來搶奪。彼時有我在暗中幫你,不致誤事。放膽去吧!」 說畢,一陣風起,那道人化陣金光,瞬息不見。平和大為驚異,忙又望空叩謝。肩柴而 歸,因恐母親膽小,卻不對她說知。候到晚上三鼓向盡,獨自一人,出了後門,如飛趕到道 人指示的所在,找了一個蘆葦叢中,把身子蜷伏起來,連呼息也不敢透,只呆呆的望著水中 ,直至子時光景。果見一陣紅光,從水底直透水面,驚得那些魚蝦之類,紛紛逃開。那紅光 升上水面,有一丈多高,向著月光,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的升沉著。同時似有一種白如銀、 淡如煙的稀霧,圍住紅光。平和哪有工夫去瞧那水底的龍身,一見紅珠,喜歡得幾乎跳將起 來,慌忙鎮定神思,默念一句「庵哩烘哩烘」。一面伸手向紅珠一招。一霎時間,覺那紅光 向眼前直飛過來,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平和顧不得死活,拚命伸出兩手,想要圍住紅光 ,探取紅珠不料紅光漸少漸稀,自己手中卻似握住一物,仔細一瞧,不是那粒晶瑩閃爍光芒 四射的紅珠是什麼。平和這一喜,更是非同小可,待要起身出來,忽地一陣狂風,向這蘆葦 深處卷將過來。 一霎時,天昏地暗,月色無光,耳中只聽得轟隆之聲,宛如雷鳴一般,只在平和頂門上 盤旋下來,嚇得平和握珠伏地,只叫「仙師救命!」「仙師救命!」猛可裡聽得空中有人喝 道:「孽龍不得無禮!聽我法旨,我乃九天縹緲真人,汝修煉多年,不成正果,又念平和孝 心格天,特借汝丹,救彼母親,兼立功行,普濟世人。你失丹之後,軀殼不保,生魂可仍在 此間,切不可離開一步,三年之後,他應逢災難。彼時魂托汝身,汝倆合身為一,自有一番 功果。你和平和各得其所,正是一舉兩得。此時不必相仇!」說罷,風定雷止,依然一輪皎 月懸掛太空,照耀得萬頃煙波,光明皎潔。只見紅珠出現之處,水面現出一個老龍頭,望空 點了幾點,躲下水去,一點聲形都不見了。平和也慌慌忙忙,恭恭敬敬叩了幾個頭,爬出蘆 葦,挾珠歸家。 此時東方發白,紅日高昇,他娘正在床上摸摸索索地披衣起身哩。平和不敢驚動,仍和 平日一般,走進他娘房內,剛叫了一聲。他娘忽然把眼睛睜了一睜,道:「孩子,你手中捏 的什麼?這般紅紅的,真是好看。」平和見娘已能見物,驚喜巳極,卻不及稟明原因,先把 紅珠取出,向他娘面前一晃,他娘猛可地立起身來,大聲說道:「我的兒,你從哪裡弄來這 個寶貝,我一見此物,兩眼大明,竟比年輕時候還來得個爽利明澈咧!」說時,伸手向平和 要這珠子。平和忙說:「娘且莫性急,這寶貝可不是這麼玩法,待孩兒想個法子,將他懸掛 起來,娘可時時看他,包你一輩子眼目清明,不再會生出病痛來。」他娘依言,跟著平和一 同走至中堂,看平和把珠子用線拴好,掛在中間,便有一團紅光照徹內外。從此以後,不但 王氏眼病若失,母子倆身體、精神,都覺得十分爽健,十分快活。而且,這珠子真可稱得上 如意珠,無論需要什麼東西,只要對他默默地禱祝一遍,這需要的東西,自然會出現在屋子 裡,真是取之不完,用之不荊家中得此有力扶助,母子倆衣食一切,都用不著憂慮了。偏這 平和性情奇怪,家中雖有此寶,他卻一天不肯偷閒,仍和日常一般勤苦作工,風雨寒暑,概 不休息。 一天,王氏對他說道:「兒呀,這如今得天之幸,你我衣食無虧,生活有著,你的年紀 不小,也該留心訪尋一位有才有貌的姑娘,早早完了婚姻之事,也好叫我了卻一件大願。」 平和聽了,答道:「母親慈命,孩兒敬當遵從。怎奈孩兒自蒙仙人賜珠,治癒母親目疾以後 ,曾許下一個大願,要立下五百功行,才敢講到婚姻之事。如今看看過了一月多了,也曾出 入留心,並沒什事可容孩兒施展的,這便怎樣?」王氏見說,猛可醒悟道:「孩兒,那也不 難,想仙家至寶,原為濟世之用。我兒既然得之,還該公之於人,不但自己積德,也替那位 仙師和老龍爺立些功行。」一句話還沒說完,歡喜得平和直跳起來道:「畢竟是娘的見識高 ,孩兒怎麼竟想不到!如今孩兒就去做個走方的醫生,凡人有難治之症,只用紅珠一照,包 他祛病延年;再有貧苦人家,衣食不敷的,孩兒還可默禱紅珠,把些銀米與他。恁地時,不 上一年,敢則立了千把件好事了。」王氏連說:「很好!我兒見義勇為,不可怠慢!既已想 著,即日就去試辦,看行得行不得!」平和笑道:「寶貝是不任人的,既能治母親之病,自 然也能治別人的病,既能照應我娘兒,又能救別人的困苦。」王氏笑道:「恁地時卻不是好 !」於是平和也不去做工了,天天挾著紅珠,往來遊行,凡是有病的人,經他把珠光一照, 病人得了寶氣,無不痊癒。 先是專替近村之人醫治,後來大家傳說開去,竟有遠道之人,不遠千里前來求治。平和 一心濟人,不但不取銀錢,就是送來禮物,不能推辭的,也分送給村中貧困人家;還有些誠 實規矩的人,因時運不濟,弄得生活艱窘的,便向紅珠求點銀米送他。如此一來,不消三年 工夫,這平和大善士的名氣,早鬧得遠近皆知。而且平和性情爽直,從不曉得撒謊欺人。人 家問他怎的一旦學得恁般本領,他便說,都是紅珠之力,自己是一點不知道的。再問他何處 得此紅珠,他也總不相瞞,老老實實告訴他們。因此便惹動一個人的注意。這人非他,便是 灌口地方的官長,姓毛,名虎。聞得自己治下有此異事,便想傳那平和一問,要是果有此寶 ,當以官長勢力,向他要這珠子。想定主意,就和妻子胡氏商量。胡氏喜道:「若有此寶, 可先著他治好我女兒的病,寧可多化些銀子,向他買了來。若是一味用強,恐惹百姓議論。 」毛虎依言,打發兩個差人,下鄉來傳平和。平和問起原因,差人說:「本官小姐患癡迷之 症,聽說府中有治病的神珠,特請先生揣去,治好小姐之病,自有重報。」平和辭別母親, 就要前去。王氏聽到官中相召,不覺皺眉道:「孩兒,這官場之事,不是容易干的。此去務 要小心在意!」平和應聲:「曉得!」跟了差人,同到衙門。 毛虎聽說請到了神珠醫生,心中大悅,親自出來,以禮相待。動問得珠緣由和此珠功效 。平和從直稟告過了。毛虎聞言,也還似信非信,便請他進去醫治小姐之病,平和相隨入內 。見那小姐面白如紙,目定神迷,分明是妖鬼附身。平和取出紅珠,向她一晃。這珠原是靈 物,那些山精野鬼,怎能擋得這等靈光。 但聽「阿呀」一聲,這小姐向後就倒。平和收了靈珠,小姐又蹶然而起,見父母都在一 邊,不覺大哭道:「爹娘啊,孩兒好苦也!」毛虎夫妻都喜歡得說不出話來,齊向平和拜謝 道:「小女自得此病,已有半年,不省人事,就是家中親人,也不大認識。今蒙先生神物一 照,立時清醒。先生真我家恩人也。」平和忙著謙遜。這小姐自言:「春間在後花園玩耍, 忽然一陣腥風,觸鼻而暈。以後所作所為,全沒主意,也不曉什麼道理。」平和道:「這不 消說,是一種什麼妖精,附小姐身體,來享人間福食。」毛虎把平和請出外廳,酒筵款待。 席間,動問平和可肯將此珠出賣。平和笑道:「小民雖得此珠,卻不能算是自己的。將來期 限一滿,少不得仍由仙師收回,還給老龍。小民斷然不得擅賣。就是老爺得去,也不能久長 ,何必多此一舉呢!」毛虎只當他是推托的話,再三懇商。 平和究是孩子心性,怫然而起道:「小民得此神珠,先為醫治家母眼症。後來才替別人 治病,左右不過藉此立點功德,從來也不曾得過人家一點好處。若是放在老爺府中,老爺哪 有閒空時間替人治病,卻不辜負此珠。老爺是大貴之人,穿的、吃的、使的、用的,哪一件 兒不遂心。就得此物,亦不過將來珍藏起來,究竟有什麼用處,卻不耽誤了小民行道的功德 。似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勸老爺少做為是!」毛虎聽了,不覺大動肝火,便命差人將 平和捉住,搜出他的珠子,免他妖言惑眾,弄出不軌之事。平和見眾差上前來捉,心中大怒 ,立刻離席而起,仲起右足,踢翻了一人。又一拳,打倒了一人。眾差發聲喊,各持兵器, 一擁而上。 平和恐怕有失,取珠在手,大呼道:「老爺不必動怒!眾位哥,也不必廝打,聽小人一 言。」毛虎只當他願意獻珠,忙命眾人且慢動手,看他有什麼話。只見平和從容稟道:「老 爺是小的長官,老爺有命,小人怎敢違背!怎奈此珠委實不是小人所能久占。小民若擅獻老 爺,將來仙人責備,老龍索取,小民也逃不過一死,還不免負一個監守不慎的罪名?若是依 了老爺之意,也不能出得衙門,總是一死,小民寧願死在老爺貴衙之內。死後有知,還能求 諒於仙師。老爺不信,請看小民立刻把此珠吞下肚去。小民當然不能活命,就是一時不死, 任憑老爺刀斬斧砍,小民不敢有怨言。」說罷,張開口,把顆大如李子、紅如丹霞的紅珠, 塞了進去。一仰頸,咽的一聲,滑入腹中。毛虎忙命眾人快搶,卻已來不及了。只見平和顏 色大變,面如金紙,眼若銅鈴,向外面直走出去。毛虎不敢攔阻,由他出了衙門。 平和一口氣趕回家中,見了他娘,伏地大哭道:「我那苦命的娘啊,孩兒如今再不能侍 奉你了!」王氏大驚問故。平和只說得一句,「紅珠已入腹內!」王氏不等他說完,已嚇得 面如土色。匆忙之中,不擇言語,只說:「怎麼好,珠是龍丹,丹入兒腹,是要變龍的呀! 」一語未完,猛地狂風大起,烏雲四合。 王氏只覺眼前金光萬道,神眩目迷,半空中似有龍鳴之聲。定睛一望,果見一條金龍, 婉蜒上下。再瞧平和,已不知哪裡去了。 不知平和化龍以後,有何怪事,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002回兩 點龍淚灑成望娘灘 一柄仙劍刺破篾龍眼 卻說二郎神心血忽潮,已知平和化龍之事,又見一道冤氣,瀰漫太空,料道平和吃這官 長的虧,必思報仇雪恨,萬一龍身一轉,這灌口地方二千里內,完全可成大海。 忙命黃巾力士護法神兵,速去把孽龍打入深潭,切莫 傷他性命。力士神兵奉了法旨,起在空中。正見那龍怒目張眉,尚在平家屋頂之上連連下望 ,似乎戀戀不捨的光景。剛想施展法力,早有縹緲真人駕雲而至,向力士們笑道:「列位不 消費心,小道和此物卻有一段因果,請列位把這事交給我辦。回去復旨吧!」力士們見是真 人前來,不敢有違,躬身退去。縹緲真人把那龍帶到水面,唸唸有詞,喝聲:「水底老龍, 你的化身到了,還不出來!更待何時!」言畢,一陣大風,起於海面。深水之中,又飛起一 條同樣的龍,卻是有形無體的一個影子。兩龍相遇,宛如舊識,真人揪住龍影,向半空的龍 頭,連拍三下。一霎時,龍形全消,兩龍合一。真人吩咐道:「從今潛修五十年,可登天庭 ,受敕封。如有胡為暴行,我必以飛劍斬汝。」那龍恭受法旨,點頭道謝。剛待下水,心中 兀自不捨他娘,禁不住回顧三次,滴下兩點龍淚。淚灑之處,頓時變成海灘。至今灌口地方 ,還有這灘的遺址。千古相傳,稱為望娘灘。就是這個出典。 閒言慢提,再說縹緲真人把一樁公案辦了,駕雲而起,想歸他的洞府。雲頭剛起,忽見 一朵彩雲冉冉而至,迎面一看,原來是師兄火龍真人。二仙停住雲間相見。火龍問道:「師 弟何來?」縹緲笑道:「就為那孽龍之事,才得了結,想回衡山洞府去等候師兄,辦好龍案 ,一同繳旨去。如今你的事情怎麼樣了?」火龍笑道:「你辦的是化龍,究竟通達靈性,容 易打發,我辦的是繩龍,和你音同字不同,差這一點兒,卻多費許多手腳。如今正要前去東 海,幹這公案咧!」縹緲也笑道:「正該快點去辦!不久下界大遭水劫,治水聖人快要出世 ,將來水陸界劃清楚,就是這兩條孽龍出頭之日了。若再遲延,誤了他們功果,可不是你我 之罪?祖師面上,怎麼交代得過!」火龍大笑道:「你這野道,幾時學來這套風涼話兒!你 把輕而易為的事情辦好,卻來我面上打這官話,真是豈有此理!」說得縹緲真人也大笑起來 。二仙舉手而別。這火龍真人便向東南,直至東海岸上,辦他的公事去。 若說這件公事的起源,卻和上文所說那條孽龍差不多的時候,作者自恨一雙手,寫不得 兩邊事,只好說了一樁再說一樁,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咧。原來火龍真人所說的繩龍,就 出在東海之西,錢塘江內。如今的浙江省中部地方,有一處淺淺的水灘橫在錢塘江上下游之 中,今人都稱七里瀧水。水淺灘急,行船不易。有時逢著大風,駛行便比較容易,所以歷來 有兩句傳說,叫做:「有風七里,無風七十里」。這話凡是錢塘江船戶和兩岸居民誰不知道 ,這是後來的話。若在上古時候,卻不叫七里瀧,稱為伏龍潭。這個取義,不消說,就因本 書所說的繩龍,曾在此間潛伏的緣故了。再說繩龍之稱,不過是火龍真人一句戲言。其實這 個繩字,還似是而非。按其實,乃是一條絕粗絕大的篾繩纜。彼時伏龍潭的名稱,既不曾發 現,作書人也不曾考據到那個最初的潭名。總之這地方是錢塘江最深之處,所以稱為潭。古 時器物粗陋,人民所用舟楫之類,也不甚完備,況且遇此深潭,危險可知。他們沒法可想, 只有連絡起許多大船,同進同退。一則增加船身的力量,免被巨風刮去;二則人手既多,照 應易周。這等法子,別說他們笨拙,即如現在開明之世,那批鄉人駛行木筏,也還沿用這個 規矩咧。不過現時所用聯絡各船的器具,多已改為鐵練。彼時卻統用蔑纜。這是今昔不同之 點。自從聯船之制發明以來,果然安全了不少。江中行舟,已不見得失事。但也不能說完全 沒有危險,就像這成龍的篾纜,即因數條大船,卒遇大風,沉沒潭底,船中人畜,果然一時 三刻,死得乾乾淨淨。就是比較堅固的一應竹器具,和木板製成的巨大船身,不上幾年,也 因霉而腐,因腐而化,和潭底土泥成一種混合性質。不料百物皆化之後,獨獨留下那條鎖船 的篾纜。忽然大大的自由自在起來,有時浮到水面,漂個十里八里;有時沉下水底,躲個三 年五載,看看過了三百年,不但不見腐化,反而閃閃生光,隱隱見彩起來。這個因篾性本較 竹木雜物來得堅韌,而且體質不重,易於浮起,時而受日光之鍛煉,時而受月華之沈浸,歷 年既久,竟成一種轉世的生物,有機之靈體。正是日月無意栽培他,他卻得了天地自然之陶 成,居然也成了一種龍體。渾身鱗甲和口鼻鬚髯,無不完全。只差沒曾把眼目修煉出來,所 以升沉出入,雖然活靈活現是條生龍,卻究竟苦於張不開眼,瞧不見花花世界、芸芸眾生, 每天瞎動瞎撞摸點水產物類充腹。因他龐然大物,修煉有素,那些普通魚蝦之類,怎能和他 一抗。每逢這瞎龍張口之時,少不得大批兒送到他的肚子裡去。一年到頭,經他殘殺的生物 ,自然數說不荊,可喜他早通靈性,夙種善根,除了飽食魚蝦之外,從沒吞舟傷船和噬食生 人之事。不過身子太大,偶一轉側,就免不了作浪興風。有時因瞎眼之故,瞧不見世上人物 ,碰到舟船過此,略一現形,也夠嚇破人類的魂膽。這是無可如何之事。瞎龍雖無心闖禍, 而受害之人也恨不在少數。 也不曉是哪一時代,什麼年月,這位火龍真人,曾和兩位在朝作宰的正人,舟行過灘, 正遇這龍出現,一霎時,天地暗黑,日月失明,那真人的坐船也隨著顛簸起來。真人怒道: 「這是什麼孽畜,擅敢在此作祟。」當喚兩岸土地的問話。土地們便把實在情形和這龍的來 頭性情告訴真人。真人笑道:」一條練繩怎敢如此無禮!」那兩位宰官就問:「可有法子治 他?」真人點頭道:「小小畜類,何足當我一劍!只可惜他修煉多年,又沒做什麼壞事,所 以不忍除他!」宰官都道:「此等畜生有什好心,現在他還沒有眼睛,幹不出什麼歹事。等 他修成眼目,便如虎生雙翅,凡人安能抵禦。就是法師再要收拾他時,也沒今天那麼容易了 。」真人歎道:「罪狀未形,惡果未顯,怎忍擅開殺戒?」那宰官最有愛民之心,一聞此事 ,再也放不過他,忙說:「仙師既不肯開殺戒,我二人卻是朝廷大吏,理應為民除害,請借 法師寶劍一用,縱有天愆,某等願共任之,與法師無干。何如?」真人笑道:「大人們為國 為民,有何大愆。既如此說,貧道就將佩劍奉借。」說時,取出寸許長一柄小劍,迎風一晃 ,一化為二,指著說道:「這是雌劍,這是雄劍,聞土地說,這龍修成雌體,須用雌劍,方 能斬他,大人切勿弄錯。」宰官把雙劍一起接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一回,見那劍雖只寸把長 短,卻是光焰閃爍,冷氣逼人,近面一照,不禁打個寒噤,笑道:「龍大劍小,可能適用麼 ?」真人大笑道:「大人莫小覷此劍,貧道從元女學得天遁劍法,此劍又經三千年的鍛煉, 能小能大,能隱能現,隨心所欲,無不如志。平時不用,就要小至無可再小,亦無不可。如 今既要用他,大人愛他怎長,就得怎樣長,要他如何短,他就如何短。擲去如矢,其疾如風 。鋒尖所及,千萬里不為遠,百步內不為近,是真仙家奇寶,豈世上所用凡火鍛煉之頑鐵所 能比擬麼!」 宰官大喜,正想尋覓瞎龍所在,驀地,那龍又是一個轉動,船身一陣大蕩。那真人坐在 船尾,神色不變,指指點點,說那龍頭所在。那持劍的宰官,卻早慌得手足無措,把真人囑 咐的話,忘記得千乾淨淨。伸手一擲,把雄劍丟了出去。但見一道青光,向龍頭馳去。真人 慌叫:「錯了錯了!怎麼用了雄劍!」一語未了,那劍已回至宰官手中。一霎時,風浪越大 ,水面上探出一個碩大的龍頭,在那雲霧迷離中,向真人等連連點了十幾個頭,方才輕輕回 身,向遠處漸隱入水,不可復見。 這一來,把兩位宰官嚇得驚惶失措,神智不清。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見那真人歎息了一 聲道:「數之所定,人力真不可回。想此畜潛身水底,修煉多年,以一纜繩修到如此地步, 卻又生成善根,不敢肆惡,這都是很難得的事,宜受天心眷注。雖有小小口腹之過,究竟情 有可原。方才貧道不肯除他,也就是體好生之德,憐向道之忱,絕非世人煦煦子子的小仁小 義可比。怎奈二公不依,必欲為民除害。誰知倉卒之中,顛倒雌雄,錯用吾劍,害之適以愛 之,殺之正以全之。本來此物百骸都備,獨少眼目,若要修成兩眼,至少還要五百年功行。 今得此劍一刺,戳破兩個窟窿,正好成為一對眼睛。倒不是大人玉成了他五百年苦功麼?」 二宰官聽說,呆呆相向,不知所云。那真人把劍收回,入手就併合為一。此時浪靜風平,日 色當午,真是光頭最足,熱力頂盛的時候。真人把劍向著日光一照,笑道:「此畜也著實可 惡,我成全了他,他卻污了我的寶貝!」說罷,向陽一吹,那劍發出萬丈金光,耀得人眼花 繚亂。再一凝視,真人只剩一雙空手,不曉把寶劍藏在什麼地方去了。宰官定了定神,方問 :「法師怎知此劍替他刺成雙目?況且一擊而中,自然只有一眼,怎又說是兩個窟窿?」真 人笑道:「陰陽相感,而生萬物。若兩陰兩陽,同性相遇,往往反以致害。此物既修成雌體 ,大人反用陽劍去刺,他陽氣所至,凡有所接,即相感而生。大人之劍,剛剛擲在他的頭額 ,豈非替他造成修煉未成的雙目嗎?再則以劍刺物,往往洞穿身體,一邊進去,卻從那一面 出來,一出一進,豈非兩個窟窿?此皆數有前定,故能機緣巧合。想是此物命不該絕,坐享 後福,所以得此巧遇。就連貧道與二位大人今日之遊,也似專為他刺眼而來,豈不奇怪呢! 」 兩宰官都道,「如此說來,將來他要害世禍人,反成你我之罪了!法師設法再施神術, 趁早剪除了他,免得流毒人間,自增罪狀。」真人笑道:「這更不必,兩位大人不見那龍入 水之時,向你我連連點頭麼,這就是十分感謝,虔誠施禮之意。你我既受了他的頂禮,怎能 無端相仇?況且此物出身極賤,偏能具此烈性,有此福緣,可見不是作惡之輩,將來之事, 倒也不必過慮。再說一句狂妄的話,假如此物修成全體,反肆暴行,你我自然免不得處分。 事已至此,也叫做命中所定,要逃也逃不去的。只有到了那時,再作道理。斷不能在他一心 修道之時,忽而成全於他,忽又加害於他。似此反覆顛倒之事,斷非仙家所宜。要知違天不 祥,背理不順。不順不祥,災必及身,倒不是懼那區區孽畜,不敢和他計較也。」兩宰相聽 說,默默不語。真人又道:「話雖如此,貧道為防他作惡,勸他上進之故,可施點小法力, 令他知儆知感,於他本人,也非無益呢!」 說時,伸手向水底一招,那條巨龍又慢慢地騰身而上,饒是十分謹慎,十分矜持,兀自 把水面晃得和波濤上下一般。看他昂起頭,朝真人點頭為禮。真人正色吩咐道:「你是一條 篾纜,修成龍身,又得貧道一劍成眼,省去很多功行,你的福緣可算不淺。從今以後,你該 加倍精進,勿怠勿懈,更不得多害生靈,禍及行旅。現今雙目已成,只須三月功夫,便可完 全發光,且系我仙劍所開,光耀比眾不同。近觀能察秋毫,遠望可及千里。那真是千載難逢 ,可遇難求的機會。你若自甘滿足,不知上進,豈不可惜!不但正果無期,尤恐獲罪上天, 負你多年功行。再若白恃些小技能,為非行歹,那麼,性命既難保全,死後當打人九幽地獄 ,不得超升!我如今為勉你上進,助你成道起見,離此百里之內,設下一重刀閘,不僅是你 ,以後在此江內,凡以生物修道者,都要鑽過此閘,方可脫離塵俗,上登仙界,如不能鑽過 ,休想輕試。因此閘底蓋中間只留一縫,其細如繩。非把法身化得細逾絲線,決難過去,而 且一觸此閘,底蓋猝合,立刻身首異處。這是最危險可怕的關隘。並非貧道有意和你等為難 。一則見成道之難,而後顯出功成之可貴;二則有此一關,凡修持未至者,不敢自己滿足, 卻可常以自敬;三則有此法力,便與神仙無殊,將來正果之後,不致被人輕侮。你看此法如 何?」那龍連連頓首,現出萬分心服的樣子。真人喝一聲:「去吧!」那龍又把頭點上幾點 ,拂然而逝。真人做了此事,別了兩宰官,自回洞府。 仙家日月,比眾不同。轉眼之間,又過了七八十年,卻才是縹緲真人在灌口點化平和, 成全老龍之時。縹緲真人和火龍真人,同出老君祖師門下。他倆成全兩龍之時,原出無意, 卻早被老君知道,算準東、西兩龍,該在兩位真人手下成道。成道之後,大有一番際遇。因 此吩咐他們,各人把自己種下的因緣,速去收成結果。凡是物類成仙,必須先轉人身。縹緲 既用兩魂合一之法,成全了灌口老龍。火龍也要設法,著那條篾龍,也去凡人肚子裡一轉。 因此別了縹緲真人,急急忙忙駕雲前來,直至七里瀧。知道篾龍開眼後,整整苦修了七八十 年。先時還不免吃些生物果腹,後來習得道氣辟食之功,每天只覓些水中葦草之類吞入肚中 ,便可不覺飢餓,而且把個身子修煉得能大能小,可粗可細,端的成為一條得道通玄的神龍 。火龍真人如何不喜!施個召龍訣,把他喚上水面。那龍一見真人,也似悲喜交集的樣子, 將自己身子繞成了絕大圈兒,周圍抱住真人,卻把個龍頭,對準真人面上點頭不已。真人少 不得有一番嘉獎,帶著他渡過那個龍閘。那龍果然化成細如發短如蚓的身子,戰戰兢兢,向 龍閘中間一鑽。那閘是仙人設立的機關,若有生物過去,上下兩鋒猛可地切合攏來。但聽水 中一陣龍鳴,兩岸山谷一齊震動。 未知此龍性命如何,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003回 試道心特設迎龍閘 解凡體投入孝女懷 卻說火龍真人帶了那條篾纜修成的神龍,著他遵照前諭,需要把法身變化得極細極微, 鑽過那預先設就的閘口。鑽得過,方算修道成功,鑽不過時,不但全功盡棄,還把一條性命 冤送尖鋒之下。這是一樁最最危險的事情。 有人說,這都不過是火龍真人藉以試修道生物的膽量,總是勉勵他們勤奮用功的意思。 其實此閘對於真誠修道的生物,卻從來沒有害過他的生命,倒是那批水底妖魔,煉成邪 術,要想上岸害人,必須經過此閘。閘鋒一合,性命不保。自有此閘以來,傳聞也除去許多 惡魔。後來那些妖物知道閘鋒厲害,而不經此閘不得出水,也便息了邪念,潛修正果。這都 是火龍真人設閘之功。 卻說那篾纜成龍,道行皆滿,當時一鑽而過,並無毫髮之傷。果然他神通廣大,膽壯心 堅。就使本領未成,真人又安能忍心將他置於死地呢!這雖是理想之談,卻也似乎有理。因 此又有一種傳說道:此閘非但不是屠龍之器,簡直還是迎龍上天的階梯。所以大家都稱此閘 為迎龍閘。迎龍閘的口子,就簡稱為閘口。這閘口和迎龍閘本來都在七里瀧中,後人以訛傳 訛,說在錢塘江口。究竟因何傳誤,這卻無從稽考了。如今卻講火龍真人立在雲端,見篾龍 過閘,心中大悅,忙伸手一招,龍便一躍而上。真人吩咐道:「難為你苦修數百年,功行做 到八九成光景,如今該去轉一轉人身,方可升天膺敕,位列仙班。」那龍不住價叩頭。真人 雙手綰住龍頭,向他額下一按,探著龍珠在手,又把袍袖一展,將他這笨質之軀,直推入他 的老巢伏龍潭去。口念移山之咒,運來一座大山,將龍身壓成泥粉。從此以後,這深及萬丈 的伏龍潭,便化成一座高山。年深月久,山勢傾斜,迤入江面。山中砂石飛入江中,近山一 帶便成淺灘。這便是如今所稱的七里瀧。現時近處土人,還能說得出這陵谷滄桑的掌故。不 過時代太久,傳說不同,說來亦人人各異罷了。 再說龍軀被壓,龍的神魂,兀自張開大口,向著真人手托的龍珠,盤繞真人身上。真人 手托龍珠,身繫大龍,宛然就是那龍的引魂之幡。眼見龍軀已壓山下,不期撫掌而笑,猛一 低頭,見那龍魂兀自不住的回首深潭。真人立即伸手,在他泥丸中一拍,厲聲道:「你還捨 不得你那醜陋霉腐的篾纜麼?」那龍魂聽了,慌忙隨定真人,以口向真人掌上噙住寶珠,蜿 蜿蜒蜒,隱隱約約地遊行了三百多里,卻才天色發光。鄉下人家起身得早。真人降住雲頭, 指那河畔洗衣女子說道:「孽畜,不見那河邊姑娘麼,此女年已及笄,是這裡一個孝女,我 今將你送在她的腹中,使她感而成孕,和祖師投胎玉女一般。一則不污你的法身;二則顯得 汝的出身比眾不同,也算你苦修一常機緣到來,我自再從度你。好生去吧!」說罷,舉起龍 珠,向那女子擲去。驀地半空中起個霹靂,一陣金光,直奔入女子口中。那女子大驚大駭, 不覺啊呀一聲,暈於河邊。真人走近身邊,附耳叫道:「胡秀春聽著,念你純孝,送此神龍 為爾女子,好生養育,將來自有好處。」那秀春昏迷中聽得吩咐,點頭而醒。醒時,一片紅 日正照面前,眼前許多村人聚集河邊,紛紛議論那平空鳴雷之事。見秀姑手持衣物,呆呆坐 著,忙都趕來問她:「可曾聽見雷聲?」秀春滿心惶惑,聽了這等說話,一時回答不出。眾 人見她神色有異,都道:「了不得。一定給大雷驚迷了!快快送她回去吧!」於是上來幾個 婦女,將秀春攙的攙,扶的扶,拉拉扯扯,送她回的家中。她爹胡老兒,娘胡沈氏,正因秀 春浣衣未回,兼之聽得雷聲陡起,怕她受驚,正商量著要去河邊找她。今見眾人送她回來, 不覺又驚又惑。秀春到了家門,神智也就恢復了。因恐爹媽驚心,倒也裝做沒事人兒一般, 反向眾人道謝。又對爹媽說:「方纔雷聲一震,似有萬道金光奔入女兒腹中,女兒就嚇昏了 !幸得姐姐妹妹們將我送回,女兒此刻才定心了些。爹娘都不必憂心。」胡老夫婦見她能言 會說,和平時一般無二,這才把心頭一塊石頭放落地上。忙邀眾人入內,讓座請茶。大家又 議論了一會無故動雷必有奇兆等語,各自散去。 這秀春卻不敢把仙人囑咐的話告稟兩老,只從那日為始,腹中時時覺得震動,似乎有什 物件放在裡面一般,心中兀自慌張,料到仙人之言,必無舛錯。我爹媽正盼得個孩子,我因 此誓不嫁人,以女代子,這也不過安慰親情而已。究竟女孩兒家,怎能傳接香火,等得此生 完畢,我爹媽血脈也就此乾淨完結,總之不是正辦。今據仙人之言,似乎不嫁丈夫,也可成 孕,恁地時卻不是好,雖說生的是女孩,到她長大起來,嫁個好好的女婿,亦可傳宗接代, 祖宗血脈,不至自我而斷,豈非兩全之事。只是別人不知底細,我又不能將此中真相,對人 分說。將來生下孩子,四鄰八捨,議論必多,那時教我百口也辯不明的,卻不羞死人了。她 天天如此思索,險些把一寸芳心揉得粉碎。 看看過了五六個月,她那肚子,竟日漸膨脹起來。秀春急得走投無路,出入兩難。早已 憂思成病,飲食不進,面黃饑瘦,四肢無力,種種病相,也和孕婦差不多兒。這時老胡夫婦 也有些覺得了。但因秀春日間在家工作,晚上又跟他娘一床兒睡,當然不會有曖昧情事。夫 妻倆因又疑她得什麼脹病,那沈氏也常背著人仔細問她。秀春只說從那天打雷之後起的毛病 ,還不敢說出仙人的話。直至十月滿足,腹部彭亨,大家都斷定她是喜兆。除了她的父母深 信她決無歹事,親友鄰舍人家的說話,就不大好聽了。秀春也有所聞,羞得連自己大門都不 敢跨出一步。 看看到了分娩期近,秀春也知此事再也隱瞞不住,方才把仙人囑咐的,一五一十稟告沈 氏。沈氏見說,不覺驚喜交集,忙去告知老胡。老胡是讀書人,知老君投胎玉女之事,便點 頭說道:「天下奇事原多,果如秀兒所言,多分這個孩子,還是大有根基的人,而且玉女生 老君祖師,是從脅下而出。我兒若也如此,卻到那裡去找這等穩婆呢?」沈氏也歡喜道:「 果是仙人降胎,定有仙人前來照應,還怕什麼來著。倒是女兒年輕怕羞,不夫而孕,又是世 上罕有之事,憑你說得天花地墜,誰肯相信我們!將來秀春怎能見得人面。」老胡也道:「 這正是無可如何之事。現在只有你我先把這個原因,對認得的人談談。我家向來不得罪人。 人家也沒證沒據,壞我秀兒聲名。」沈氏稱是。於是老夫妻倆對著人,就把此事講說開去。 不上幾天,已傳得全村皆知。眾人有相信的,有不信的。總因事不幹己,也沒工夫去查考他 們的真假。就是那疑秀春的人,因找不到姦夫姓名,也不敢胡亂批評。不過人人心中總有這 段懷疑罷了。 這天卻是秀春臨盆之日,尋常產婦,肚子疼起來時,總覺有什麼東西往下墜去一般。秀 春卻是痛向上面,似乎有什物件,由腹而上,向胸口頂住似的。老胡夫妻只得把村中有些經 驗的老穩婆請來,問他上頂之故。穩婆也說不出什麼道理來,只說:「小姐得的仙胎,或者 比眾有些不同,也未可知!」老胡究竟懂事一點,想那穩婆連這等奇產的理由都不曉得,分 明不能收生。萬一真個從脅而下,卻到哪裡去找這麼一個大窟窿來呢? 把這話對沈氏說了,沈氏益發驚惶。這秀春痛陣越緊,從早晨直到午刻,只覺那東西已 頂過胸口,不住的上頂。這一陣子卻真虧她,換得個咬牙切齒,目眩神昏,險些要暈厥的樣 子。胡氏老夫婦只急得求神拜佛,對天設下香案,虔心通誠請那位送胎的仙人,快快救命! 正在鬧得起勁,忽聞外面有人敲著板,高叫:「專接難產,專收怪胎。」老胡聽了,大喜道 :「我兒正患怪胎,偏有這人自稱專收怪胎,豈非奇巧之事!想是我女孝心格天,天遣仙人 前來救護她的!」沈氏也喜,忙著出去一看,原來是個既跛且黑的老年道姑,敲敲叫叫的, 已去有幾十步遠。沈氏沒命的追上前去,哀求仙姑救命:「仙姑救我女兒的命去來!」道姑 問道:「可是平時難產,或是懷個怪胎!是平常產,如什麼坐臀而出,托蓮花生等等,不乾 不淨的,我方外人,不願承攬;若是什麼怪胎,倒可以助她一手!」沈氏忙道:「正是怪胎 !正是怪胎!是極奇極怪的怪胎,師父快快前去,再遲,就沒了命了!」道姑笑道:「生男 育女,瓜熟蒂落,何必急得這個樣子?也罷,貧道今日恰從下江到此,還沒曾做過一注生意 ,巧巧的就遇到了你們這等怪胎。大家也算有緣,我就和你去來。」於是一跛一拐的回身就 走。沈氏恐他走不起身,意思中想去攙她一下,哪知道姑走得雖慢,沈氏拚命價追趕,兀自 相差幾步,到了沈氏家門,也不用人指點,竟自大搖大擺的拐了進去。沈氏隨後趕到,才知 道姑真是異人。正要告訴她女兒痛了半天,萬分難忍的話。誰和道姑不甚愛聽,只說:「快 等我去見見令愛來!」沈氏將她領入房去,剛到門口,但聽裡面秀春大叫一聲:「疼死我也 !」沈氏聽這一聲,早已魂膽俱裂,也顧不得道姑,自己跌進房去,捧住秀春一瞧,只見她 雙眼上翻,兩足挺直,一縷幽魂,已經透出軀殼。沈氏不由大哭大叫起來,滿口只叫:「秀 春,我的兒,怎麼丟了我們走了!啊呀,我那兒喲!你死得好苦哪!」他這一陣哭不打緊, 外面老胡和幾個親戚鄰舍一齊擁了進來,反把個道姑擠在後面,不得上前。老胡正在傷心, 猛見道姑對著秀春屍體只是冷笑。 老胡怒道:「你這道姑好沒良心,人家死了人,正在傷心,你還在此喜笑,可也有些人 心麼!」道姑厲聲冷笑道:「你們請了我來,又不曾請教到什麼,把我冷落在此,卻自顧亂 哭你們的死人,這等舉動,還不可笑麼?」老胡未曾回言,沈氏卻突然覺悟過來,忙著丟了 秀春,跳下床來,分開眾人,走到道姑面前,直挺挺跪了下去,只顧磕頭哀呼,卻說不出一 句話來。老胡見老婆如此,只得也上來哀求。道姑大笑道:「請起,請起,不要如此多禮! 貧道既到此間,剛才已經說過,和小姐算得有緣。如今她命在俄頃,怎能袖手不救!」即命 取到一碗淨水,向那秀春屍身噴上一口,口中喝道:「兀那頑龍,還不出世,卻待何時!」 一語未了,秀春目動口開,手足皆動。老胡夫婦大喜道:「女兒有了救了!」眾人也都稱怪 事。誰知秀春坐起身來,一個噁心,哇的一聲,吐出一個肉球,跌在地上,其聲又脆又清, 好似金質一般。先時不過彈丸大校道姑又噴一口水,把肉球噴得脹大十倍。正詫異間,但聽 得轟然一聲,好如天崩地裂一般。一霎時,肉球破裂為二,裡面跳出一個唇紅齒白,面目瓏 玲的女孩子,口中擒著一粒小如芥子,光彩閃爍的小珠。那道姑疾忙上前,把小珠取出,向 自己口中一塞,一仰脖子把珠嚥下肚去。老胡夫妻和眾人都看得呆了。正在紛擾,不期床上 產婦已在那裡大嚷:肚子餓了,快弄飯來我吃! 沈氏這時喜歡之極,幾乎忘了秀春,聽了這話,忙又上前去問她:「可覺有什麼難過? 」秀春搖頭道:「一點不覺怎樣,只是肚餓得慌。娘,快給我弄飯去。」沈氏忙道:「產後 虛弱,怎麼能夠吃飯?」秀春未答。只聽道姑叫道:「不要緊!不要緊!肚子餓了,自然得 吃飯才飽。不但小姐,連我貧道,也正要討口喜酒喝哩。」沈氏見道姑這般說了,自然放心 。一面托人煮飯,一面要來收拾那個剖開的肉球。道姑忙止住道:「這東西你們碰不得,讓 貧道替你們找個地方安置吧!」說罷,抬頭一瞧床邊有一個木製的米桶,吩咐把米傾出,卻 把那兩半肉球捧了起來,雙手一合,仍舊變為一個圓形的東西。拼合處,正如無縫天衣,瞧 不出一些痕跡。又從自己的口中,吐出三寸長短的金針,向肉球連刺七下,刺成七孔,將其 丟在木桶內,笑道:「這個東西將來大有用處,無論要什麼東西,只消孩子一取,馬上可得 ,須得好好保存。」說罷,看著沈氏將孩子包紮好了,放在秀春枕邊,這才一齊出外坐定。 老胡動問道:「道姑寶庵何處?法名是哪兩字?」道姑笑道:「出家人呼牛呼馬,一由人便 ,本來用不著什麼名字的,施主愛叫我什麼,我就是什麼。橫豎無緣難會,有緣終於離不開 的。至於住的地方,更沒一定,若有定處,倒和施主們一般,在家納福就是了,何必早東暮 西,奔波來去呢!」老胡見她說話大有玄理,不由肅然生了敬意,因問:「小女不夫而孕, 以口降胎,又系卵生,不知吉凶如何?還祈明示。」道姑大笑道:「我又不是仙人,怎知這 些道理。但想施主存心長厚,小姐又系純孝之女,老天爺何等慈悲,難道送個壞傢伙來,傾 陷你的財產,破壞你的門風麼?」老胡稱謝。 不一時,沈氏請人幫忙,送出一桌素酒,請道姑隨便用些。那道姑也不客氣,杯到酒干 ,飯來肚送,吃得四大皆空,道聲謝,出門急走。老胡夫妻慌忙相送。一出門外,便不見了 道姑蹤跡,也不曉得她哪裡去了。沈氏埋怨丈夫:「這道姑定是仙人,怎不留她多坐一會, 也好讓我問她幾句。」老胡笑道:「仙人怎能在你我家中久停,你看她一出大門,轉眼就不 見了,可見她急於要去,留她中什麼用。想來我們這孩子,雖系女兒,倒是有真造化的,定 比人家男子還強。所以有此怪異的來歷。又得仙人前來接生,你我只要聽仙人吩咐,好生教 養此孩,自然後福無窮,何必和仙人胡纏呢!」沈氏便不再說。老夫妻倆和秀春真把孩子珍 愛得和掌上明珠一般。這孩子也怪,一月之後,就能說話。老胡替她取名「飛龍」,親自教 她識字讀書,不上十歲,已讀得一肚皮學問。老胡因自己年老,將她送在本村一個私塾先生 處附讀。小同學七八人,有男有女,都在七八歲上下,不但和她天資懸隔,而且人品性情, 亦處處顯分高下,樣樣事情比不上她,心中不免嫉妒。兼之先生又稱讚飛龍品學俱優,遠非 他人可及,因此越發惹人忌恨,常常聯絡起來,欺侮飛龍。飛龍堅守母訓,只以學業為重, 此外各事,無不忍讓人家。所以數年之間,都能相安無事。 一天,也是合當有事,飛龍功課早完,靜坐書案,等候先生放課。忽有一個同學,因不 解題旨,求她代做幾句。飛龍怕先生知道,不敢允應。那學生明欺飛龍懦弱,先是罵她本人 ,及見飛龍牢不回口,索性罵她娘秀春,說飛龍有母無父,母又未嫁而孕,顯然是私生之女 ,怎配在塾讀書!飛龍是個極孝順知禮的人,怎能因自己之事,帶累母親受辱。當時雖不答 口,等散學之時,便哭告先生。說不能再來受業了。先生大驚問故。飛龍總不答口。 回到家中,對著祖父母、母親一言不發,盡自痛哭。老胡夫妻嚇得驚疑不定,忙問:「 孩兒,又是誰欺侮你了?快告訴我倆!一定替你出氣。」飛龍搖頭道:「兩位大人不用多疑 ,這是說不得的事情。孫女雖死,也不願說。但從今以後,這個塾中,孫女是一定不去的了 !」老胡見問不出頭緒,正在惶惑,恰巧先生來了,也問起這事。大家弄得如在雲霧之中。 因飛龍立意不再入塾,也只好暫時由她。直至數月之後,才由她的同學傳說出來,是如此那 麼一回事情。而且那毀蔑飛龍的同學,見飛龍請假回去,再也不進書房,益發信口胡諂,硬 說秀春真有外遇,並隨意捏造個張三李四的姓名,說是秀春的姦夫,這飛龍便是兩人私生的 孩子。因為事情漏洩,她母女都見不得人,所以書都不來讀了。如此信口亂說,自然也有許 多人信以為真。不多幾時,這話又傳到老胡夫妻耳中。沈氏於便中對秀春說了。秀春早不覺 兩淚交流,默然不語。 未知後事如何,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004回 受謗言不夫而孕明心跡別女投河 卻說秀春聽母親那般說了,不由一陣傷心,淚如雨下。從此日起,她便不言不笑,飲食 少進。每天把雙眉蹙起。額上顯出一條條的皺紋來。 瞧這情形,分明有什麼重大心事,不能言宣的樣子。數月之後,身子越發瘦損,興致也 完全消滅了。雖是活在世上,和常人一般無二,卻是失魂落魄,奄奄無歡的情形,簡直叫不 相干的人見了,也替她難過。此時她的父母,也覺得她這情狀有異,夫妻倆只得苦苦開導解 勸。 無奈秀春既不說出傷心之事,又不說出得病之原,憑你橫勸豎說,她也不過當時一說, 陽為順從,口稱遵命,實在她的心事沒有轉回,兀是照舊生她的病。 更不料禍不單行,秀春一家,既因秀春有病,大家沒有了興致,偏偏那年疫病盛行,村 中死亡枕藉,秀春的父母也就在那時相繼去世。秀春母子少不得哭泣盡哀,買棺盛殮。等得 喪事完了,秀春忽然把飛龍叫去,對她說道:「我兒,你可知道你娘是沒有嫁人的麼?可知 道你這身子從何而來?」再追上去說:「你娘為什麼不嫁人?既不嫁人,為什麼無端生你? 又把你撫養到這麼大呢?」 飛龍自聞同學欺侮說話,也著實想打聽本身的來歷,和伊娘不嫁而產的故事,怎奈鄉人 好奇,而愛述怪異,明明一無可怪之事,到了他們口中,也要裝點得千奇百怪,若是真有怪 事,更少不得添枝帶葉的,加上許多材料,往往說得真相驢唇不對馬嘴,必然面目全非,去 題千里。而且張甲是那般說,李乙又這般講,雙方說來,竟似把個飛龍弄得和戲詞上說的, 「什麼不問還好,一問就越發糊塗了。」她又不敢請問生母和兩位祖大人,只得天天悶在心 頭,想遇有機會,總可問得出來。如果母親並沒不端之事,確係不夫而孕,便要找到那個侮 辱的同學,嚴行交涉,替母親爭回這個貞潔的名譽,要回自己已失的體面。這都是她心中隱 藏的念頭,別人是看不出來的。這時見母親忽然問到這件疑案,慌忙跪了下去,磕頭下淚道 :「娘怎麼今天問起這個話來,孩兒要能夠明白此中原委時,也早有法子,使我娘不致那樣 愁眉淚眼的過日子了。」 飛龍這幾句話,卻說得正是得體。既沒有使她娘失卻身份之處,也且把自己久要明白而 未敢啟齒的委曲,完全托了出來。不道她娘聽了這話,不覺放聲大慟起來,由著愛女跪在面 前,也不去拉她一拉,只是慘然說道:「無知的畜生,連你自己也不曉得你這身體是哪裡來 的!可教我這做娘的怎樣能夠知道呢?」說罷,又是一陣哽咽,卻仍舊由著飛龍跪在地上。 飛龍見此情形,自然更不敢起來,也不能插一句下去。半晌半晌,才見她娘在袋中掏出一張 紙兒,向她面前一擲,大聲說道:「你要知道你出世之事,盡在這張紙上,我要不為你這孽 畜,從前也不得聽許多閒話,白在這世上受無窮的冤苦!今後若再不給你一個交代,又怕你 白活在人世,受我做娘的受不了的冤苦,所以趁如今我的爹媽都已下去,我對上的責任既了 ,對你的責任,也要寬舒一下。從此,你既可以做個清白純潔之人,我做娘的,也可早完孽 債,免得再在世上受罪。」 說罷,頭也不回,掩袖歸房而去。這飛龍正捧著那張紙頭,仔細跪讀,卻才明白自己的 出身來歷,和她娘不夫而孕的原因,並這十餘年含辛茹苦蒙受冤謗的情狀。最後還有幾句訣 別之詞,想到方才母親所說那種語氣,顯見有一死明志之心。先時瞧得出了神,並沒注意到 她娘行動,比及讀完那篇東西,心中十分悲傷痛苦,眼中淚雨點點灑在紙上,由不得抬頭一 瞧,才見她娘已不在座上,不知何時走開去了。飛龍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連方才灑出來 的眼淚,也幾乎縮進去了。他已認定她娘此去,必沒好事。慌忙三腳兩步,趕進去找。哪裡 有她娘的蹤跡。急得她屋前屋後到處亂找,兀自沒有影子。又想,一眨眼的工夫,無論如何 走不到怎遠的去處。要便是投了河罷,諒來一下子工夫,也不會淹沒下去。於是急急忙忙趕 到河邊一望,卻才看見河埠上,丟有一信,外寫:「飛龍我兒親啟。」飛龍不顧死活,扯開 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我若早死,汝不得生,我再不死,汝亦不能為人。昔年孕汝,即在 此埠;今日別汝,亦在此埠。若不相捨,可先在此招我魂靈。一二日後,我屍上浮,可葬我 於高山之上。家中貧極,無物可變,憶昔仙人諄囑,如有急需,可從汝頑殼求之。曩以心力 事父母,養吾兒,十餘年含辛茹苦,幸已過去,既無急需,未嘗往請。今知而為難,即以相 告,汝之頑殼,在我床後米桶中。汝有仙根,必成大器。我女流,見識無多,不足以教汝, 汝自勉之。母氏春絕筆。」 飛龍瞻望大水,水波不興,萬籟沉寂。只有打探熱鬧之人,卻早擠滿一岸。飛龍讀完遺 言,慟哭而暈,幸得眾鄰人將她扶回家內。飛龍醒了回來,仍要去尋找母屍,鄰友人等只得 各持器械,跟著她到河畔,大家幫她探覓。有用繩子向水底測量深淺的;有用竿子向各處探 摸的;也有善泅之人,在四近水面上,浮游一周,察看有無屍身。但是結果,卻一無所得。 飛龍大哭,忽然縱身入水,親自前去掏摸。一時眾人都發聲喊:「龍姑去不得,你是不會游 水的,不怕淹下去麼?」哪知飛龍原是真龍化身,身雖成人,性卻未變,一入大水,不但不 覺氣悶,反覺身心舒泰,比在陸上更來得爽快。而且雙目清明,即至極深之處,一草一蟲, 都能瞧得仔細。看她沉入水底,到處找覓,只嚇得岸上人個個搖頭,人人歎息,說:「好好 一個孝順的孩子,這番可沒了命也!」 大家正在呆看動靜,無法挽救之時,忽見水面上起陣波浪,夾著許多白色泡沫。接著, 有無數魚蝦龜鱉之類,隨著波浪,飛一般向下流頭捲去。這是因龍為水族之王。飛龍一入水 中,這批小動物,怎能安居故土。一見了她,不由都嚇得魂膽飛越,拚命奔逃去了。眾人正 在詫異,才見飛龍雙手托著一個屍體,浮出水面,向這邊岸上游將過來。眾人見了,又都替 她喜慰,都道:「畢竟孝女是有神靈照應的,她這從不識水性的人,竟能從水底找到母親屍 身,不有神助行麼!」大家一面議論,一面歡欣鼓舞。等飛龍浮到岸邊,大家一齊幫忙,替 他攙起屍體。飛龍自己也跳上岸來,伏在屍體上,大哭不休。 眾人勸止了她,又幫她將屍身扶了起來。不料那屍腹之下,還繫著一塊很大的東西,仔 細一看,原來是塊大石。大家這才明白,她懷必死之志,又怕身體一時不得沒頂,所以借這 石塊的重量,方才容容易易的沉了下去。眾人又都歎息說:「看不出這位姊姊,如此烈性。 」慌忙把石塊又解下了。飛龍背上肩,七八人左右抬扶,搬回家內,少不得要買棺成殮。飛 龍將娘的遺書,給眾人看了,領著他們同到她娘床後那個米桶內一瞧,果見亮晶晶一個圓球 ,只一面裂有七個孔洞。眾鄰人有知道的,也有曾經目見的,都說:「不錯!不錯!從前仙 人臨去,確有這句吩咐的話,況有令堂遺言,龍姑可暗暗通誦通誠,求得仙人照應,必有應 驗。」眾人正說得起勁,回頭見那飛龍,目注圓球,宛如出神一般,不曉得她想甚心事,大 家將她一推,方才醒悟轉來,反笑了一笑道:「這是我自己的東西,何用通誠。 說罷,伸一指向球縫一探,那洞便立時放大,可容一手插入。飛龍將手放進去時,果然 探出一錠銀子,再一探,又得了些素衣孝服以及香燭鞋帽之類,凡是居喪應用之物,除了棺 木要用銀子去買,此外竟完全都得了。眾人見了一個個稱奇道怪,都說從今後龍姑可以不必 憂窮了,有了這稀世之寶,就要造所王宮,也容易的。 飛龍此時,已有些悟道之意,聽了這等說話,一點不覺開心。只請人幫忙,快快把棺木 買來,成殮了母親。卻把棺柩殯在中堂,天天伴著宿夜,每飯必祭,每祭必哭。等得過了七 天,飛龍在靈前拜祝道:」孩兒要替母親報仇,前去尋覓仇人。母親陰靈不遠,須要照顧孩 兒則個。祝罷而起,向那圓球中,探得利刃一把,出了大門,奔那造言譭謗的同學家中,聲 言報仇! 誰知那家卻是本地富戶,因聽得秀春投河之後,飛龍時時宣稱說要刺殺仇人,因此先期 預備,特出重金,聘到勇士兩人,出入相隨,不離跬步。這時聽說飛龍到來,便囑兩勇士和 她交手。可憐飛龍雖有宿根,究竟此生未曾習武,單只一點孝心,不顧一切,毅然而來。若 論真實本領,哪裡敵得兩個勇士,略一交手,便被他們戳傷兩處,幸而一人頗有天良,不肯 下十分辣手。見她已經受傷,忙把夥計止住,說道:「我們受人之祿,只要保得他不吃人虧 ,就是了。這位小姊是真孽女,你我斷斷傷她不得。害了她,必得天譴。那人也明白了,倒 好言勸慰了飛龍幾句,瞞了東家,將她送回家去,又送一包傷藥給她調治。此事畢竟被他們 東家知道,回去就受了一場訓斥。立時請他們走路,另外僱人守護。 這飛龍回到家中,伏在靈柩上,痛哭了一日一夜,不覺神昏力疲,支持不定,倒在柩旁 ,宛如入夢。忽覺屋中有人喚道:」胡飛龍,你的師尊到了,還不起來迎接法駕。「飛龍心 中正想拜求名師,學些武術,好再去行刺。聽了這話,宛如自己原有師父一般,慌忙睜眼一 瞧,只見滿屋中香煙繚繞,有四個童子,八個青衣,十六個黃巾力士。此外並有一班仙樂, 格外悠揚,異常動聽,大眾圍擁著一位仙人,手持寶劍,足下生蓮,神氣十分莊嚴。飛龍猛 然記起,這仙師,真個好似見過面兒,可又記不起來。卻不管這些,竟自匐匍膝行,走近仙 人腳邊,叩頭出血,涕泣有聲,只說:」仙師救我!師尊救我!「那仙人命她起來,含笑問 道:」你從何處見我來?可能記得?「飛龍又記了多時,半晌回答不出。 仙人微微歎口氣道:」相離不久,哪來如許魔障。「說罷,命童子取出一面小圓鏡子, 著她自己照來。飛龍俯伏地上,戰戰兢兢,雙手接過那鏡,照了一回,卻從七里瀧船舟失事 ,人畜器具沉沒水中,只剩一條篾纜,修道成龍起,直至火龍真人送其投生,化為道姑,替 她收生,取去口中小珠為止,一幕一幕完全映現出來。飛龍看完鏡子,恍然大悟,叩拜不已 。真人口中吐出一件東西,喝道:」還稀罕你這玩意,還了你罷。「飛龍只見那東西光圓瑩 潤,大如綠豆,卻是一粒極好的神珠。飛龍心中明白,就是自己前生修煉的丹,慌忙接在手 中,立時放入口內,哇的一聲,嚥了下去。 真人吩咐道:」再去瞧瞧你的頑殼可在那裡?「飛龍進去一看,說也奇怪,那挺大的圓 球,早不曉哪裡去了。跑了出來,稟告過了,兀自怔怔地如有所思。真人咄了一聲道:」有 了真的,還稀罕那假的作什麼?「飛龍心中益發徹底澄清。真人大喜,囑道:」你從今便已 功成行滿,人仙兩界,盡你遊行,不久還有玉帝敕旨,和西方老龍配成夫妻,一同受職,誕 育子孫,統轄四海。我又慮你法術太少,誠恐惹得眾仙訕笑,今先授你五行遁法,和三十六 般變化,以及召神遣將驅鬼役妖諸法,你便可出冥入幽,登天下地,周遊四大部洲,往來三 山五嶽,任意逍遙,無攔無阻。等你膺受敕命,再來引你去朝參玉帝元始,和老君祖師各大 金仙,還有你師叔縹緲真人,就是西海老龍的師父,他今亦去傳授老龍許多法術,將來你倆 總是夫妻,若本事不濟,不但配不上人家,連我這臉子,也輸給你師叔了。你須好好練習, 用心習上,休負我一片栽成之意,期望之心。「飛龍再拜道:」弟子受師尊天地之恩,再造 之德,怎敢不用心習上,辜負師尊玉成之恩呢!「火龍真人笑道:」你曉得了,就好了,你 我相遇,總是有緣,倒不是感激不感激、玉成不玉成那些話頭。總而言之,你能自愛,就是 愛我。愛我之道,莫大於自愛,也莫大於自重。你能明白這個道理,我無憂矣!「飛龍叩首 受教。真人上坐,瞑目不語,眾侍從也都肅靜無聲。這一夜,近百里人家,家家望見胡家屋 上,有五色彩雲從半空直達屋內,且有一種異香,吸人鼻中,令人神氣為之清爽,精神為之 振奮。 那近村人家都早知胡家孩子是仙人下凡,有許多奇情異跡傳播出來,倒還不甚驚奇。只 有距離較遠,關係毫無的人家,聞見這等情景,不由一個個大驚小怪,議論紛紛。有好事之 人,竟會不辭跋涉,趕來探看。也有信仙慕道之人,料道必是神仙下界,才有這等瑞氣祥光 ,不免發生一種求度之心,也都趕來瞧個實在。一夜之間,四方趕聚之人,不下數百,整整 鬧到五鼓將近,人人都親見那些彩雲異香發自胡宅,不由都到門縫中東張西望,甚至爬上高 枝,向室中窺探。 最可怪人人所見,個個不同。有說確見仙人上座講道,眾弟子列坐聽經的;有說室中寂 無人聲,天井內有許多獅象虎豹,巡邏守衛的;又有說望見一條大龍,伏在神仙足畔,聽受 傳道的。諸如此類,議論不一。其實這些人所見卻都是不錯,不過個人根基不同,緣分也互 有深淺,因之所見有遠近內外之殊罷了。 欲知這一夜中,真人施何法力、飛龍如何受教,容待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第005回 錢塘江龍游傳古跡 東海岸徒弟覓師尊 卻說火龍真人是老君祖師的大弟子,上界數一數二的大羅金仙。此番專為傳教度龍,了 結宿緣而來。所以和以前幾次降世情形不同,先時獨自一隻單身,或現本相,或化人身,來 去悠然,不落跡象。此番卻帶了侍從仙官,召來獅象虎豹,並有本地山神土地為守衛之官, 本宅的灶君門神供奔走之役,真個氣象莊嚴,神情端肅。先將飛龍來歷指明,到了夜半子時 ,開始傳授飛龍許多道術,著她前去報仇,只許傷身,不准殺人。 事畢之後,即去東海練習仙法。等候西方老龍到來,一同應召上天。真人直至五鼓向盡 ,方又踏著蓮而起,冉冉彩雲,悠揚仙樂,簇擁著仙官仙吏,齊向半空而去。後面卻有一條 大龍,張牙舞爪,搖尾擺頭,緊緊跟隨。似乎恭送的樣子。直至真人法駕杳然,彩雲漸散, 那龍方才飛回胡宅。這便是胡飛龍現出的原身。飛龍自吞服本身丹丸以後,不但力大無比, 而且化龍化人,為仙為神,俱可隨時變化。從這次恭送真人為始,以後也曾現過好幾次原身 ,所以近處地方都習見習知,並都曉得即是胡家女孩子的原身。因此就在胡家所在之地,取 名龍游。如今還稱為龍游縣,就是這個出典了。 那飛龍自受真人傳授仙法,他本是夙根極好、聰明絕頂的人,當時早都已領會,而且把 一應訣咒,都記得清清楚楚。等得真人去後,又恐怕日久失憶,先在家中靜悄悄地默念了幾 天,料到不會遺忘,方才預備料理俗世未完之事。第一是生母因那個輕薄同學一言之辱,竟 致自殺明志,此仇不報不成,仙人既允傷殘他的身體,此事便可先辦。要知此時的飛龍,已 不是三日前文弱無能的孩子可比,休說那家僅僅用了幾個武人管門守護,就再請上萬馬千軍 ,也都不在她的眼內,她卻不願作那驚駭世俗之事,仍是一個孩子的身容,再去那家討戰, 兩個武夫都被她三拳兩腳打得鼻坍嘴歪,爬不起身,待要往內闖將進去,早有許多家人,各 持棍棒刀槍,一齊擁上,將飛龍圍在核心。 飛龍不覺大笑。猛見她那同學跟在一個道人後面,瑟瑟縮縮的走了出來。原來他們新近 得知胡家有降仙之異,深怕飛龍學得道術,再來尋他,不是一二勇力之輩所能抵抗,因此托 了朋友,前去城內聘得一位道人。據說道人是一位遊戲人間的散仙,自稱為不愚道人。許多 百姓因他常常顯些怪異出來,大伙虔誠頂禮,稱為大仙。那大仙受了那家禮聘,料道胡家不 過平常百姓,哪裡請得天仙下降。更不信胡家孩子倒是真龍化身,多分是什麼妖精假冒神仙 ,唬騙鄉愚的。便也不顧慮,一口允許,前來替他們降妖除怪。當飛龍打倒兩個武人之時, 剛正他也到了,一家子喜歡不盡,忙著請他先來一看,這飛龍究竟可是真龍化身。道人欣然 允諾,拉了飛龍的同學,出至前廳,果見一個眉清目秀、溫文爾雅的女孩子,正在那裡耀武 揚威,看她空拳赤手,打得一班家人走投無路,喊痛叫天。道人見了,不覺皺皺眉頭,量定 飛龍有些本領,便想先下手為強,口中唸唸有詞,喝聲疾,半空中突起一個迅雷,早有七八 條小龍,向飛龍身上直撲下來。飛龍生平沒和人動過鬥爭,更沒曾施過什麼道法。又兼道人 趁她不防,放冷箭似的這麼頑她一下。飛龍果然措手不及,連她師父傳授的遁法,一時也來 不及施用,竟被那七八條小龍兒打翻在地。道人大喜,再把手中一粒彈子祭起,喝聲:「寶 貝快取她腦袋!」一語甫畢,突有一道黑光,直奔飛龍頭上。說時遲,那時更快,這飛龍身 雖倒地,心卻明白。見那黑光飛來,心中一急,驀覺泥丸一躍,口中湧出龍丹,望空直上。 頓時天昏地黑,雷震風狂。黑暗之中,卻有萬道金光,耀人眼目。原來是她真身被龍丹 引出,所以風雷立至,天地昏黑。那些耀眼的金光,卻是她身上的片片鱗甲。真身一現,不 但小小黑氣,散作一股青煙,就連那七八條小龍,也都嚇得顯出本來面目,原來卻是幾根爛 草繩兒。飛龍此際心中完全明白,神情越發鎮定。見了那些草繩,不覺笑得龍軀亂顫,自己 想道:「只道人有首領,龍有祖師,卻不道爛草繩兒還有徒子徒孫哩。他把這些東西來唬我 篾龍,真可說太不自量了!」哪知她這一笑一顫,卻闖下了一場大禍。 原來她那法身,本是極大的身軀,雖是她的神通可大可小,但因施術未慣,匆忙之中, 哪裡顧得這麼周到,不知不覺,把全個龍身顯了出來,憑他房屋再大些兒,尚且不夠一動一 彈,幸喜身在天井,可以把大半個身子躥向高處,還不怎樣害人,比及縱身一笑,全軀顫舞 ,這才壞事兒,但聽豁喇喇一陣響,是她把幾十間民房撞成平地;忙把尾巴一縮,又是呼喇 喇一陣響,又把她那仇家的百十間房子,也變成瓦礫之常還有宅前宅後、莊內莊外的樹木, 同時都被震倒了許多。至於坍屋之下的人民,更自可想而知,大批兒壓得和肉醬一般,越發 不成個模樣了。飛龍才曉得闖下大禍,慌忙收回龍丹,變成小孩原身,回顧地上,只覺濕漉 漉的。原來不知何時,已變成一片汪洋的水灘。水勢潺潺,向東流去。 飛龍忙又跳在空中,運用神光四面一望,方知此水竟已通達錢塘江,成為小小江灣。後 來地方百姓所稱為鬧龍港者便是此地。 那時的飛龍,卻無暇再顧這些,只得匆匆忙忙離了水灘,回到自己家中,兀自神魂不定 ,心膽動搖,回想了一下,忽然伏著母親靈柩,大慟起來。只道得遇仙師,從此可望出頭, 哪知小小疏忽,惹下如此大禍,連累不少良民。師尊是大羅金仙,事事能夠前知,將來降罪 起來,如何當得起呢!哭了一回,猛然轉念,現在仇是報了,禍是闖了,罪是受定了。追悔 痛哭,也是無用。想我第二件大事,便是母親窀穸之事。我此番惹禍,都因母親而起,難道 還忍教母親靈柩永遠停留在此,將來自身受災,卻教誰來安葬她呢!想到這裡,不覺歎口氣 道:「命苦之人,橫直是弄不好的,事已如此,自身之事,卻莫管他,竟把母親安葬好了, 再遵師命,去東海恭候定罪去罷。」於是跪下去,對著靈柩又哭拜一陣。她此時也不去煩動 別人,捏起召神訣,請來許多天丁力士,將靈柩扛到一座高山之上。因自己要去東海,便把 靈柩的方向,朝東安放。更請本山土地們幫忙,不上一個時辰,就堆起一座極高的墳墓。從 別處移來了百十枝松柏,將墳墓圍繞得密密嚴嚴,地勢十分盛旺。於今龍游西北有座峻嶺, 號稱飛龍的,即因秀春葬地得名。 再說飛龍異想天開,見得大事了,便要遵師命,前去東海,因念自己闖下這等大禍,雖 說事出無心,但回想自身從篾纜得道,經歷兩世,從沒鬧過這等大事,死傷如許多人口,此 去禍福死生,尚未可必,而眼前又不能不和母親墳墓暫告分別,心中由不得萬分淒楚。忽然 想到此去離那東海不過數百里之遙,承師父教授地行之術。此後化成龍體,不能在空中任意 往還,以及災及田廬,再遭天譴,不如地行赴海,所過之處,開成一條地溝,此後如要拜墓 ,便可從地中往來,人不知鬼不覺的,也不驚世駭俗,害己殃人,豈非大妙之事。想到這裡 ,不覺十分歡喜,想再試著鑽入地底。忽又轉念水面之事我所熟悉,地中之事,別有土地專 司,我今侵犯他的地界,不可不先對各方土地情商一聲,免得再惹是非。於是捏訣唸咒,召 各山中土地,告知此意。土地們面面相向,都有為難之色。 飛龍怒道:「只通一條走路,又不礙著什麼,怎便如此無情!」土地們見她發怒,都慌 道:「上神不要錯會我等意思,委因各處各地,氣有厚薄,味有濃淡,田有肥瘠,質有松實 ,此皆上天注定。福人能得福地,苦人只好得些劣土,怎經得上神恁地一鑽,卻不把好壞的 土地弄成一脈貫通,此後再分不出等第高下。別的還不打緊,不免把世上善惡禍福,災祥吉 凶都弄得七顛八倒,有違上天賞罰之公,報應之理。將來追究起來,小神們位卑職小,如何 擔當得起。」飛龍聽了,知語語有理,句句皆真。怎奈自己朝墓心切,好容易想出這個主意 ,自謂計出萬全,再無不妥,也決沒比此更好的法子,著實躊躇了一回,又對土地們說:「 列位所言,雖是不錯,但據我想來,善人得福,惡人逢殃,那是報應一定之理,豈能因我這 一攪,就頑得個顛來倒去。就是地脈溝通,經我法身一過,必有伏泉,將來人民取水也容易 些。難道算不得將功折罪麼?我意已定,列位可以幫忙,大家都出點力,幫助一下,將來如 有機緣,定當重報。要是不能相助,我便獨力進行。料想不到一天,也可通出大海了。」 土地們又苦勸了一回。飛龍哪肯聽從,揮去土地,自管盡力鑽地,果然神仙妙術不比尋 常,看她化成一個不大不小的法身,從嶺頭母墳入地,一路捏訣而進。先是由高而下,次乃 由西而東,真個不消一天,已把一條地脈溝道,直連東洋大海。飛龍不勝之喜,從此潛身東 海,修煉符訣。每逢念到亡母,便從海口而進。沿著所通地道,不消片刻,即可直達墓前。 後人因這條地脈是飛龍所開,大家稱為龍脈。後來這條龍脈雖仍被許真人封住,但是故事流 傳,沿而成典。今人考究風水的,動不動講什麼龍脈龍頭,就從此事發生出來。其實按之事 實,並不相符,也只算一種附會之詞罷了。 再提飛龍潛身東海,煉功待罪,看看又過了十多個年頭,也不見師尊前來,也不曾有什 麼治罪的消息,心中兀自半憂半喜。她從入海之後,因堅守火龍真人教訓,專心用功,絕不 干預外事。海中也有許多通靈識性的動物,知道來了一條道德高明的神龍,有的心懷妒忌, 時思暗害,究因本領不濟,先後被飛龍做翻了好幾個。也有真心企慕,想要拜在她的門下學 些道德的,飛龍總以自己道術並不高明,兼之未得師尊允許,無論如何不敢擅收徒弟。弄到 後來,大眾知她不易接近,也不敢和她胡纏。飛龍也落得清閒自在,靜心息慮,煉她玄功。 她既如此專一刻苦,進步自然極速。只十餘年工夫,虧她把火龍真人傳給她的修持大道和種 種法術,練習得純熟無暇。這時她的本領,只除天上金仙,未必能夠抗衡。至於各界各洞的 地仙散仙,以及各處各山的妖魔鬼怪,最高的不過和她齊驅並駕罷了。她又把兩根項長龍鬚 ,煉成兩柄寶劍,平時藏於鼻內,一到用時,可以隨意化長短,取人妖性命於千里之外。又 把龍丹用三昧真火鍛煉,可以放火吸水,吞霧起雲,並能攝取別人法寶。晶光一類,任是什 麼奇珍異寶,宛如磁石引鐵,立時吸將過來。她把二寶煉成,十分得意:記得師尊曾言師叔 縹緲真人,也在西方傳授老龍法力。這龍卻是個雄體,聽師尊所言,似乎我和他還有夫妻之 分,將來相見之下,不知誰優誰劣。我今修成道法,煉得重寶,諒來不致丟我師尊的面子。 卻不知師尊何以至今未來。難道他已知我違命闖禍?因此不要我這徒弟了嗎?若果如此,我 便再用幾百年苦功,也不能位列仙班,膺受敕命,白白的瞧那西方老龍,昂頭天外,得意一 時,可羞可慚,就是氣也得氣死了。這樣轉念了多時,不覺又萬分慌張起來。原想化個人身 ,前去師尊洞府詢問端的。但師尊臨行並沒有叫我前去的話,萬一我去了,他倒來了,豈不 更被他責惱嗎? 這飛龍轉輾思慮,無計可出。這天沉悶之中,忽然想道:何不化個道姑,去岸上走走, 也許得些師尊並西海老龍的消息,強如悶在海中,弄得出頭無日。想定主意,立刻跳上岸來 ,變成一個少年道姑,手提塵拂,肩背寶劍,搖搖擺擺的走到一個鬧市地方,見那來往行人 ,甚是擁擠,總不過是一班買賣的商人和人市買物的鄉下農夫。飛龍在龍游時,也看得慣了 ,都沒怎樣注目。信足所之,不覺走到郊外,時正暮春光景,山花紅得如火一般,映著細軟 的碧草,翠青的松柏。風景真覺可愛。 飛龍走上山去,便在一塊大石上坐下,玩賞了一會天然景色。忽見山下兩個行人,一老 一少,一先一後的走著,望下去也似世外裝束。飛龍便不由注目起來。她的耳目本已煉得極 遠極靈。先就看清楚了那老少道人,都是神光弈弈,舉止瀟灑,知非平常俗道所能,已經滿 心詫異。一會兒聽得那老道吩咐道:」徒弟,前去已是淮城,你且在那邊等我。我去會同你 師伯,再來找你。你的性子不好,萬事可要忍耐,切莫拿出你那粗蠻的脾氣來。萬一又闖大 禍,我可再也沒臉子替你求情。而且闖禍越多,魔難越深,將來一再歷劫,也是你自己受罪 ,別人可替你不了。你明白嗎?「那年輕的顯出很恭謹的樣子,說聲:」師尊放心自去,弟 子再不敢闖禍了。「那老道才張口一笑。飛龍正想看他往哪裡走,不道一眨眼兒,就只剩了 小道一人,老道的身容不見了。飛龍大驚道:」這老道人本領道法,不在我師尊之下,我既 有緣遇見,得上去結識結識他們,說不定他們曉得我師尊消息。想著,慌忙使個縮地法,只 三步就到了小道面前。小道見了飛龍如此情形,卻也不覺愕然,問道:「你這人打哪裡來的 ?怎麼這會我沒見你來處啊?」飛龍笑道:「這有什麼稀奇,方才望見令師,才是真有道法 的高人。小弟實在景仰得很,特地過來請問一聲,並要請教小哥高姓大名,貴鄉何處?」飛 龍問完了話,總當說得如此客氣,小道一定肯和他結交了,哪知小道並不答話,只不住的向 她上下打量,打量得飛龍好笑起來,不覺失口道:「你這小哥,大概不大出來結交朋友,所 以連外面交往的道理,都不大懂得。」 一句話,早把小道說得急了,大呼道:「你是哪裡來的小妖精!也不問問我的年紀,比 你曾祖老太、頭代祖先,還大個十倍百倍咧,怎就稱我小哥!我因守住師戒,萬分忍耐,不 肯和你計較,你竟不知死活,當面唐突起我來!看還是誰有理,誰沒理!」飛龍見說,不覺 笑得打跌。 要知何事好笑,請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第006回 爭意氣二龍搶珠 鬧上界玉帝求賢 卻說飛龍見那道童不過十幾歲光景,便喊他一聲小哥,自謂客氣極了。不料因此大觸道 童之怒,竟說他的年齡作得飛龍頭代祖宗。 這一來,倒把飛龍說得怔了一怔,忽然大笑起來道:「小哥,你這話才是替我說的,那 真一些不錯,你打量我還不配做你頭代祖太太嗎?哈哈,這真是可笑極了!」飛龍這話,原 打算自己從篾纜修成人身,再變成龍體,至少也有二千年,的確比到普通人類,委實長個十 七八輩不為過分。 誰知那道童卻大不以為然,也和飛龍一般,禁不住呼呼狂笑,說:「天下原來真有這 等不知長幼、不識進退的狂妄女子。不要走,吃我這一戟,試試你老祖宗的法寶!」說時早 已掣戟在手,向飛龍劈面刺去。飛龍見道童攻來,當然不得再讓,只得抽劍應敵。 兩人就在這山腳下大路旁,對戰起來。才一交手,雙方都覺對方的傢伙有些份量,彼此 不由都吃一大驚,不敢輕敵,都施出全力,拚命刺擊。一來一往,戰有二十幾個回合,卻把 道童殺得性起,縱身一躍,起在半空,喝聲:「兀那小妖,瞧祖宗的寶貝來也!」飛龍一看 ,原來是一粒紅珠,在空中碌碌滾著。 一霎時,便有萬道紅光,向飛龍身上撲下,把飛龍一個身子圍在紅光之內。飛龍只覺得 渾身如火燒一般。漸燒漸熱,漸不可當,不由心中大怒,喝道:「好小子,怎敢尋你祖太太 開心!你有寶,難道別人就沒寶麼?」一面喝,一面也把口中珠噴出,立時滿天金光,將紅 光敵祝二光相鬥,弄得半空中全是金紅之光,閃閃爍爍,來來往往。 這時雖當正午,那強烈的陽光,早被二光掩住,一點都現不出來。倒嚇得許多百姓驚疑 害怕,大家關起門,躲在家中,不敢出頭。這飛龍和道童相持有個把時辰之久,兀是不分勝 負,心中又不曉得那紅珠是什麼東西,居然和自己的龍丹有同樣的力量呢?想道:「不如用 個法術,將他這珠子搶到手中。一則可以除那道童;二則自己的龍珠,有了配對,卻也好玩 得很。」想著,便暗中念動真言,伸手向紅珠一招,果不其然,紅珠應咒而至,落在自己手 中,紅光亦漸漸散了。飛龍正在大悅,忽覺自己所發的金光,也變成了游絲一縷,漸不可見 ,不禁嚇了一大跳。抬頭一望,可不是,她這龍丹,也已到了道童手中,好笑二人卻似雙方 交換了一顆珠子。雖說勝負不分,但物各有主,別人不能使用。他倆都把自己之物,換了別 人的東西,須知這是本人精氣魂魄煉成之寶,在他們本人,可以說人即是丹,丹即是人,大 小變化,指揮如意。若換了別人,怎有這等效力。這時二人才都懊恨起來。 又是道童先發火性。只見他搖身一變,變成一條大龍,頭尾相去可三十多里,兩隻眼睛 烏溜溜向著飛龍,張開血盆似的大口,奮然向飛龍撲下。飛龍這才看出那道童原來也是同道 ,便扭身從道童身邊鑽出地面,原來也是一條極大的真龍。兩龍相見,互相盤旋,只把大塊 青天,弄得忽明忽暗,霧散雲飛。嚇得那下界眾生,家家閉戶焚香,人人磕頭禮拜。這一場 雙龍惡鬥,各把自己修煉的大丹失去。世上相傳,叫做二龍搶珠,就是這段故事。 那雙龍苦戰一天,兀自拚命相持不肯罷手,不道越打越上,已經打過中界,看看要到天 上,正值玉帝升座靈霄,和許多仙官談論天曹公事,先見金紅二光直衝霄漢,已覺奇怪,後 來二光漸散,忽又有一股腥臭,觸人鼻官,更覺懷疑,便問眾仙道:「這是什麼兆頭,為什 又有那種臭味。朕為一天之主,統治三界真仙,怎有這等妖氣上衝寶殿。卿等可快去查明下 落,速行奏報,以便遣將前來誅戮。」當有太白金星李長庚出班俯伏,口稱願去查明妖人, 即行奏陳。玉帝允可。 李長庚奉了玉旨,出了南天門,推開雲頭,向下一望,見那兩條孽龍苦苦相拼,都打得 鱗飛甲裂,頭破血淋,想是打得昏了,不向下面降落,反逐步上升,趕趕鬧鬧,一直到了南 天門外。李長庚忙按劍高喝:「孽畜不得無禮!抬頭瞧瞧,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們如此撒 野!還不快退下去!」二龍聽了,不覺都嚇了一驚,各自住手一望,見是一位老道立在雲端 ,大聲叱責。二龍本來不曾上過天庭,雖見雲霧之中隱現瓊樓玉宇,都只認作什麼國王所居 ,並不十分驚懼,因見長庚說話無禮,都大怒道:「老奴才,怎敢無禮罵人,我們自打自, 與你何干!要你管這些閒賬什麼?好得很,你既口出狂言,我倆卻先收拾了你這驢頭,再來 比較勝負!」 兩龍也不等長庚分辯,齊向南天門飛舞而來。把個李長庚嚇得回身飛跑,忙至寶殿,奏 稱:「下界有兩條妖龍造反,如今殺上寶殿來也!請陛下快快發兵防守。」玉帝大驚道:「 什麼妖龍,怎一向也不聽人說起,如今該宣誰人前去除妖。」一語未了,猛聽得殿前一陣風 響,兩條不知死活的孽龍,真個鬧將上來,口中齊呼:「快把老頭獻出,饒你一國性命!若 是不然,我們作起法來,一時三刻,淹死你們全國!」玉帝聽了,慌說:「妖龍已至,快宣 把守天門各將,擋住關口,一面召朕甥二郎,速帶天兵前來降妖。」李長庚忙又奉旨到灌口 去召二郎,這裡有鄧、辛、張、陶四將,各執兵器來打二龍。二龍大怒,使出渾身神力,頭 撞殿庭,尾擊天門,身子一扭,早把四將摔去幾千百里。慌得玉帝和許多仙官,趕緊退入後 殿。但聽得天崩地塌的一聲,兩龍早把一座殿角,打得坍將下來。把殿上許多陳設的器具, 打得七坍八倒,四分五裂。那兩龍口口聲聲,仍要找那老頭出去送死。 玉帝不覺龍顏震怒,道:「朕忝為上天之主,統轄三界文武萬仙,如今妖龍造反,竟敢 打上寶殿,毀損殿庭,也不見一人和朕分憂,豈不愧死羞死!」一句話說得一班侍從仙官, 一個個面紅口噤,相向無言。此時外面兩龍越鬧越凶,竟要飛入後殿。當有玉帝左右的八大 仙官,出至前殿,高喚道:「兀那兩龍,你等出身何處?如何得道?因什事由,反上天庭? 快請一一講明!須知此間乃是通明殿上,玉帝所居,豈容爾等如此妄為?今玉帝有旨,憐爾 等修行非易,若肯悔過伏罪,還可原情一二!如再狂妄執迷,只怕天兵一至,骸骨成灰,卻 不枉費了千年功行?」 二龍聽說,這才知道是天曹靈府。此禍闖得真不小,沒奈何口吐人言,一同陳說此番如 何鬧起,如何相打,因恨老兄無端責辱,心有不甘,故齊心合力,要把老道捉來,將他沉於 東海之中,飽魚蝦的肚子。不道老道一進此地,就不見出來,心中大怒,鬧出事端。可並不 知道是玉帝殿上。如今已知罪,不敢再有妄為,還求大仙代求玉帝恕以無知,赦其大罪!但 卻不肯說出自己出身和修道年代、潛修地方!仙官聽見,把心放寬,回來奏聞玉帝。玉帝道 :「凡修道之人,必有師父,兩畜師父何人?再去問明!朕卻找他們師父來,治以應得之罪 。」八仙官再來傳諭時,不道兩龍已知得罪於天,不敢再留,已逃至下界去了。 玉帝重行出殿,召見各級仙官,正商議善後和剿捕之事。卻有李長庚帶來灌口二郎,率 領全體兵將前來聽命,並面奏:「微臣治下,也有老龍成妖,日前忽然施用妖術,移來土山 一座,將灌口海面壓住,改水為陸。奪天地造化之功。正擬發兵擒拿,恰被先事脫逃。現奉 明詔逮捕孽龍,不知是否即是灌口之妖!」玉帝見說,自有一番慰問。即著率領本部天兵, 下界討逆。二郎奉旨去訖。玉帝見那殿角傾圮,庭柱歪斜,許多器具都是九洲四海之寶,被 他們糟得不成模樣,不由心中不悅。對那李長庚問道:「朕為諸天之主,乃萬仙領袖,天庭 之中,多少才能出眾、法術精通之士,如何被這兩妖橫行無忌,如入無人之境,難道滿朝仙 吏,竟都沒有趕得上兩個小妖的嗎?如此情形,往後下界畜生,稍有本領,都可任性橫行, 目無法紀,甚至朕這通明寶殿,也有一天被妖人魔鬼拆毀淨盡,片瓦不存,那還成個什麼樣 子!這三界之上,也用不著朕這有名無實的玉帝了。卿等看有什麼法子,可以保得玉宇澄清 ,天庭安晏。其各抒懷抱,直言無隱。」 只見李長庚出班奏道:「久治則亂,亂則劫生,治亂安危,皆有定數。微臣前在八景宮 ,聽老君和元始論劫,曾言今年通明殿上,當有小小災變,微臣竊思上帝領袖萬仙,主持劫 運,縱有災變,何能惹及道明,因此竊笑兩位仙長所言之迂。疑事所必無,不復置念。不料 如今卻有此妖龍之禍,果應二仙之語,可見劫運之理,雖大聖上仙,明知其故,而無能避免 。臣又聞老君預言,下界不久有洪水大災,人畜淹沒,數在億萬以上。幸有應運聖人業已降 生人世。不久當膺下界聖主之命,出任首輔,將來即行治水之事,爾時水陸兩界,重新訂界 限。陸上之事,自有人君治理,水中之事,須得兩條有術有才的龍神,方能制治得下。已派 他大弟子火龍、縹緲兩真人,收度兩條真龍,潛伏水底待時應召。」又說:「兩龍一雌一雄 ,還有姻緣之分,將來匹配夫妻,誕育龍種,以為東南西北、大小內外各海之主,輔助人君 ,受命上天,保得四海平安。妖精匿跡,蟲魚之類各遂其生。這事非常重大,所說莫非就是 這兩個怪畜所以有此本領。要是世間凡龍,休說道行毫無,只怕一個頑殼,還到不了中、上 兩界咧。微臣想,要知此事端的,只須前去請教老君祖師,必能曉得明白也。」玉帝道:「 話雖如此,想那兩龍既為老君弟子所度,待詔治水,正該恭謹小心,預備應詔才是,怎敢如 此妄為。即使劫數前定,而二龍負如此大罪,如何還能再予錄用?豈不令天上群仙,笑朕賞 罰不明嗎?」長庚又奏道:「老君為眾仙之祖,火龍、縹緲兩真人為上界金仙,他們必知此 中因果。微臣即去請問明白,卻再奏聞。」 玉帝准稟,著速前去。又道:「治亂安危,雖關劫運,而登庸賢才,終是帝皇應分之事 。朕觀左右輔弼之臣,多非應變之才,此後擬培植人才,任用賢士,卿當為朕代詢老君,可 有此等才德仙人,請他保舉上來,以備干城之眩即使一時不得其人,卻應如何培養裁成之處 ,亦請他悉心指點。」李長庚銜命出殿,駕雲至八景宮,下落雲頭,見那宮殿情形,又和通 明殿上不同,幽靜非常,莊嚴無比。宮外奇花異草,怪鳥彩禽,不一而足,玩之不荊長庚因 奉有玉旨,不敢貪看景物,一步步向宮門急行向前。才到宮前,早有白鶴童子迎住笑道:「 祖師早曉得你這老道一定要來的!」長庚罵道:「孽畜,不得無禮!快去通報,說我求見祖 師爺!」童子見長庚罵他孽畜,便扭頭笑道:「我把你這不要臉的老東西,你才罵了人家孽 畜,吃了大虧,只辨得東逃西躲,幾乎連累玉帝,不得安坐,如今剛得安閒,又敢來這裡罵 人哩!好好!你有面子,你自進去,見我祖師,用不著我這孽畜替你通報!」說罷,賭氣兒 坐在岩石上,撮口呼鳥,一聲甫起,百鳥齊來。紅的、綠的、黑的、白的,大大小小,雌雌 雄雄,飛下一大群,一齊擁住童子,圍成一個大圈兒。童子動一動,群鳥也跟著他往來圍繞 。那童子自顧尋他的開心,再也不來理那李長庚。 李長庚看了一回.不覺好笑道:「你瞧,這孩子如此沒道理!如今正要用得著他的時候 ,少不得賠他一個禮兒,回來見了祖師,卻再和他說話。」因即上前一步,賠笑說道:「老 弟,笑是笑,玩是玩,正經還是正經,你可知道我此番前來,為了甚事?乃是玉帝有旨,著 我來請教祖師的。誤了旨意,不但我一身受罪,祖師要曉得了,老弟面上須也不大好看。好 兄弟,快快替我通稟罷!莫再取笑了。」童子聽說,「呸」了一聲道:「你別拿你那玉帝來 嚇人,我這裡只曉得祖師,憑你比天還大的面子,要見祖師,還得賣我一個情兒!我要不通 報啊,哪怕玉帝親來,也見不到祖師,休說你這老頭了。」長庚笑道:「你這孩子,越發胡 說了,你如此慢怠,祖師知道了,難道不會責打麼?但如今總算我來求你,我也沒工夫和你 多纏,就賠你一個罪如何?」說時,真個向童子打了一躬。童子才大笑起來說:「也沒見你 這傢伙,恁地沒中用,一嚇就嚇成這個樣子。看你可憐兒的,就替你通稟一聲吧!」說時, 立起身,舉手一揮,群鳥四散,他便一跳一躍的進去了。 好一回,又出來向長庚一招手兒說道:「老頭來吧!祖師著你進去呢!」長庚整一整衣 襟,恭而且敬的跟隨童子,走到裡邊。見了老君,拜將下去。老君命他起來,笑道:「你不 是來查那兩條孽龍的事情嗎?」長庚叩頭而起,傳過玉帝旨意。老君又笑道:「說起這兩條 孽龍,卻是我派人將他們收度起來的。初得人身,便列仙班,原是我的特殊恩典。不過野性 未馴,禮儀不習,而且未登天府,也竟不知靈霄寶殿是什麼所在。湊巧你口舌之間,觸了他 們怒氣,所以鬧出這麼一場大禍。雖然如此,也總是數有前定,玉帝該在此時要受一場閒氣 ,遭一重虛驚,也算小小一樁劫數。事已過去,不必再說。現在卻正要用著他們建功之時, 暫時可且由他。至於他們的罪孽,將來仍不免有一種報應。此時不便預言,你可回去上復玉 帝吧!」 長庚又叩問玉帝因兩龍鬧事,天府諸仙竟無人收伏得住,為此聖心不悅,擬請祖師派門 下有德行神道的大仙,前去襄助天政,保衛天庭。此事可能行得。「老君笑道:「我門下諸 仙各有職事,且和玉帝無緣,怎能做得他的輔弼。但玉帝身邊甚少道德才能之士,也不是事 ,我早替他算定,該於三千年內,連收八大金仙。其中也有已經出世的。不過未成人體,久 後須得我陸續派人收度,成其正果。爾等也須隨時隨事聽我指使,或屬天府,或在凡間,扶 助他們,陸續成道,也是爾等極大的功果呢!」長庚叩頭稱謝。拜別老君,自回天宮復旨去 了。 未知後事如何,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第007回 說份上名師救高徒 提往事老鼠化蝙蝠 卻說二郎神帶了許多天兵天將,追逐兩龍。過了上界中界,一直趕到下界。按定雲頭, 運開慧眼,向下一望,卻才瞧見兩龍已入東海,正要躲下水底。二郎神忙使個定水訣,向下 一指,水合海冰,宛如銅澆鐵鑄一般。 兩龍不得下去,抬頭一望,方知是那位神將施的法力。兩龍一齊大怒,各現人身,手挺 寶劍騰空而上,直攻二郎。二郎不慌不忙,展開畫戟,力敵二龍。戰有二十回合,二龍漸漸 支持不住,飛龍先顯原身,向東飛逃,那龍也跟著逃來。 二郎哪肯相捨,率領兵將,苦苦追趕,看看相去不遠,二郎袖出兩枚神彈,一手提著一 枚,撒手向二龍打去。道聲」著「,兩道金光落在兩龍頭上,但聽轟的一聲,兩個龍頭早都 著了一下。打得他們火星四冒,頭腦疼痛,幾乎跌下雲端。 二郎詫異道:「我這神彈,無論打妖打人,彈一打著,沒個不死的,怎這兩龍竟能受得 住我這一彈?想來他們修煉已久,有些道行,所以支撐得祝如今索性用飛劍斬他,看他們怎 能抵擋得住?」想著,便把口一張,突有一道白光,飛向兩龍腦部,冷氣颼颼,寒風凜凜。 光起處,兩龍兀自打了個寒噤,看看這一下有些捱不住了。說時還遲,那時卻要快過萬倍, 那劍光剛近龍身,猛聽得轟然一聲,滿天忽然起了一層紅光,把二郎的劍光逼退二十多里。 同時聽得紅光中有人喊道:「二郎卻慢,這兩個畜生罪犯天條,將來自有報應。現在卻有用 他們之處。二郎請慢費心。」一言未畢,二郎面前早站定兩位仙人。 二郎慌忙收住劍光,舉手為禮道:「火龍、縹緲兩位真人,從哪裡來?怎見得兩畜不該 今天喪身!」火龍真人笑道:「來說是非者,即是是非人。二郎還不曉得我倆和兩畜大有緣 份。縹緲師弟為了那孽畜,已在貴治灌口來回好幾次了。」二郎恍然道:「哦。這畜生正是 灌口地方那妖龍嗎?聽說有一個什麼仙人度他出世,不曉就是縹緲道兄。那你們也忒愛管閒 事。你倆可知他們在敝治灌口移山蓋海的事情嗎?可知他們大鬧天宮驚動玉帝之事嗎?如今 玉帝大怒,派小弟前來捉去治罪,兩位怎得講情?」 縹緲、火龍都笑道:「兩畜雖然大膽,從來未上天庭,怎識通明之路?這事我倆也已知 道,是那李長庚闖的窮禍!本來靈府尊嚴,怎容畜類如此放肆。一則也是定數使然;二則將 來自有報應。這時卻不消多說。橫豎一切都有敝祖師作主,就是玉帝面上,也有他老人家代 為解釋,決不教尊神為難就是了。」 二郎又道:「還有敝治海水被他填成平地,此水有關民食,且為制監之用。如今失去了 一大半,卻不害死許多人民。」縹緲真人笑道:「那更容易,下界不久有極大水災,治水聖 人已經出世,將來貧道必請他設法,把剩下的海水加深一倍,以深補狹,水量不差什麼。那 填平之地,卻可成為民田,也未嘗沒有好處。」二郎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收兵回天繳旨 去吧!二位道兄和師祖,萬不能言而無信,倒害我受罪呢!」二仙笑道:「笑話!笑話!尊 師看得我們師徒這般靠不住嗎?」二郎大笑,收兵而去。 二仙降下雲頭,相對一笑道:「有了這兩個怪物,你我倒多出一重責任來了。」 火龍真人笑道:「我那敝徒倒還好,性子也不十分暴躁,究竟雌性的東西,比雄性的要 好些兒。我卻問你,你既把令徒帶到東海,就該靜靜地等我到來,把他們陰陽配合,送入海 中就是,因啥又把他丟在海邊,弄得兩畜各不相認,鬧出如此大事來!師弟,這是你的責任 咧!」 縹緲真人笑道:「師兄,你才是沒良心的,我倒是好心去望你,順便把令徒在錢塘江中 不守規矩,違背師訓的事情,通知你一聲。怎麼你倒反責備起我來了!」 火龍真人又笑道:「好說!好說!你連自己的徒弟還管不過來,在灌田地方鬧出那等大 事,還有閒工夫替我留心這些事情咧!」 縹緲真人倒歎息了一聲道:「提起這事,倒也著實令人可憐。我那敝徒,是人之靈、龍 之丹混合而成的,性情十分質直,又十分孝順。從前我倆曾在西方雲端一見,那時候我已將 她禁在海底,著她潛修功行。誰知她孝心不泯,每年到了她娘的生日,她必變一生人前去拜 壽。後來她娘死了,她又前往哭祭,又將她娘屍身,安葬在灌口西南山麓下,按時逢節都去 拜墓祭掃。這原是她的孝心,我就知道她擅離水底,也不忍去責備她。誰知不上幾時,竟因 此闖出一件大禍。師兄才說敝徒灌口鬧事,想來必定知道這事的內容了嗎?」 火龍真人搖頭笑道:「我不過聽得這麼說,究竟怎樣一樁事情,實在不曾清楚。你何妨 對我談談呢?」 縹緲真人又喟然道:「若以天數而論,敝徒灌口之事,和令徒錢塘江之事,何嘗不是前 定之數。數既前定,就是玉帝之尊,受這兩畜閒氣,尚且奈何不得!何況你我,更何況他人 呢?師兄,你不聽祖師曾說,將有八大金仙於三千年內,陸續出世成道,為玉帝輔弼之臣。 其中有早已出世而尚未成人的,是開闢以來一隻老鼠,不曉何以此鼠不比凡鼠,出世以來, 從不損壞人家器物,偏能朝斗拜星,精修勤煉。雖系小小動物,已成不壞之身,一直過了四 五千年,正當三皇治世之時,那地方水災為患,人畜田戶漂沒無數。這老鼠也從中原被漂到 西土,就是現今港口地方。因他修道已久,法身堅實,雖在洪波巨浪之中,漂流三四千里, 居然保存得一條性命。灌口本是一塊很低的陸地,自從那次水災,積水成渚,汪洋千里,從 此便成了一個內海。當大水初到之時,有一處村莊,大小人口共有二千餘,他們都扶老攜幼 ,向高處避難。經過一個地方,兩面高起,中間有三丈多寬的一條河,平時蓄水甚深,此時 更不必說,無論何人均不能涉水而過,幸得本來有座獨木小橋,還可藉此過去。不料人多橋 腐,大家又爭渡起來,用力稍重,但聽『刮』的一聲,這小橋折而為二,許多爭先之人都跌 入水中,霎時逐浪而去,不知所往。那時水勢越盛,險象越大,岸上眾人處在進退維谷的地 步,一片嚎哭之聲震動天地。其時那隻老鼠也夾在人中,希望跟隨大眾,渡水逃命。見橋斷 人啼,情形非常可慘,也是他善根深厚,竟把自己的危險忘了,只想如何可以救得許多人渡 河逃命。想了一會,忽然想出一個方法。只見他飛行登那斷橋,向著折斷處走去,望了望, 見那橋身並未完全斷落,中間還稍稍有些連著,不過因沉沒水中,渡不得人罷了。不道那鼠 身巨力大,端詳仔細,便奮勇泅水,幾步兒爬上那邊的半座斷橋,一下子工夫,就到達對岸 。老鼠上了岸,兀自回頭,向這邊眾人吱吱的喊了一陣,似乎安慰大眾,不必灰心,我必設 法相救的意思。眾人見這麼個大老鼠,沿著斷橋,先已渡過,心中已都奇怪。不過大家救死 不遑,誰還理會這些。後來見他一陣喊叫,才覺有些納罕。有那老成的人,向對河高叫道: 『鼠哥鼠哥,恭喜你已脫險,可憐我們這許多人,竟沒法子過得此河。鼠哥已先登彼岸,不 曉得可能想個法子,搭救我們嗎?我們若能渡河,得了性命,大家都要替你造個祠堂,虔心 供奉,答謝你的大德咧!』說便這樣說,其實說話的人,心中也不過認為一種無聊之思,哪 能作得準。誰知老鼠聽了此言,重複回身,連連點了幾個頭,表示完全領會的意思。眾人見 了,才更奇怪起來,都道:」看這大老鼠,真個有些道行。橫豎都是等死的人,姑且站著, 看他怎樣施為。那鼠點了幾個頭,就如飛而去。也不曉得他在什麼地方,得來一根很長的樹 幹,用牙齒咬著,拖入水中,仍沿那斷橋,銜了過來。眾人才知他真個前來相救,一片歡呼 感謝之聲,振動山谷。但是光只一根木頭,仍是無濟於事。看他向眾人又點點頭,仍舊泅過 對岸,又向眾人喊叫了幾聲,照頭先一般,飛馳而去。過了有片刻,果然又拖來一木,和先 前那根木頭長短不差什麼,仍用舊法銜過河去。此時眾人已知其意。大家齊心協力,都來幫 助他。先把兩木拖住,就在原有橋樁上,設法繫緊。老鼠也在那邊岸下施展神力,用嘴一鑽 ,就鑽成兩個大洞,把兩木之端塞進洞內。這樣便變成一座兩條木頭架成的橋樑。眾人扶扶 扯扯的,一個個走過橋去。走有幾個時辰,方才走完。剛巧上流頭大水重至,接連幾個大浪 ,把老鼠打滾了開去,一霎時漂流數百里外,直把一個好意急公的老鼠淹得上氣不接下氣。 因他究竟是個小小動物,屢經困乏,氣力早完,那裡再能支持,不覺兩眼翻白,渾身疲乏, 動彈不得。好容易抓住了一根大樹枝拚命掙扎,上了樹巔,不道一個頭昏,立腳不住,骨碌 碌一陣又翻下水去,一直墮入百丈深潭之內。這老鼠便神智喪滅,宛似死去一般。也不曉過 了多少時候,只見自己身子癱在一塊大岩石上,旁邊立著一個道童,向他微微笑道:『畜生 醒來了!還不拜謝恩師。』老鼠心中明白,必定是那一位仙人搭救,才能從如此深水中上到 高山上來!聽得道童一說,心中愈加明白,忙著爬起身,先向道童頓頓頭。道童向他招手兒 ,笑道:『跟我見恩師去!』老鼠跟他爬去,過有幾箭之路,便到了一個山洞,這洞中卻有 一位老仙,在此修真養道。老鼠跟隨道童到了裡面,參拜了那位老神仙,心中真是感激極了 。兩雙鼠眼忽然流出眼淚來。老神仙安慰他道:『你雖異類,得天獨厚,所以有此善根。修 那麼大的功行。因此我著力士救你上山。現在距你淹死河中,已有一百二十五天了。』老鼠 聽了,不覺吐了吐舌頭。那老仙又道:『我可憐你修煉數千年,不但未成正果,連人體都不 能變化,這都是你出身太低,無緣得見真仙的緣故。如今不必再去做那頭鑽泥土的生活,可 就在我這洞府,當一個守衛童子,讓你慢慢的得點真訣,傳些法術,就可脫胎換骨,先成人 道。不消一二千年,即可轉成仙體。』老鼠受命,接連頓了千百個頭。那老神仙笑道:『你 既在此執役,也須把你那原形變換變換,方不被師弟兄們輕視於你。你在水中多時,可也覺 肚子餓了。童兒來,帶他去後山那桃樹上新成熟的桃子,摘下兩枚,給他充飢。然後帶來見 我吧!』童兒遵命,將他領到山後。果有許多果樹,中間一枝大桃樹,結下許多果實。童兒 笑道:『你這身子輕巧,便自己上去,揀那頂紅的兩個吃在肚中,就下來吧!可別貪嘴多吃 ,明兒吃壞腸子,瀉了肚子,可不與我相干。』老鼠依言,真個攀上樹端,揀那紅而且肥的 兩個桃子,吃在肚中。正要下來,猛可地覺得雙肋發癢,便用前爪左右抓搔了一陣,那知越 搔越癢,癢得不可開交。同時還覺得癢處,似有什麼東西要由身內鑽出來一般。老鼠慌了手 腳,趕著想爬下樹來請教童子。猛的從癢處伸出兩張翅膀,一扇一扇的,好不輕快。而且渾 身力量,似乎都聚集在這翅膀上面。這老鼠畢竟聰明,已經悟出他老師替他換形之意,不由 心中大喜。便試著把雙翅一展,果然得著空氣的助力,輕飄飄的飛下地來。倒把那童子嚇了 一跳。笑道:『你這鼠子,怎麼變成恁般形景了?』於是又帶了他回到洞府。那神仙一見老 鼠化成飛蟲,不覺哈哈大笑,便替他改個名兒,叫做蝙蝠。」 縹緲真人說到這裡,火龍真人點頭笑道:「這件事情我也有些曉得。直到如今,這老鼠 一族中,就有化成蝙蝠的,便是他這一派了。」縹緲笑道:「原來你也有些曉得。從此這蝙 蝠便永遠跟著那位老神仙,聽道受教,虔誠習學。轉瞬又過有六七百年,居然也能人言,也 能變化各種飛蟲走獸,但還不能化人罷了。師兄,你可知道這位神仙是誰咧?」火龍真人點 頭道:「聽說文美真人收了一個什麼老鼠做徒弟,想來自然是他了。」縹緲笑道:「誰說不 是呢?他是元始大弟子,本來專愛收這些異類為徒。從前也曾因此惹出許多是非,經我們祖 師勸導了好幾次,後來小心得多了。」 火龍笑道:「我們才說令徒鬧事的話,怎麼你又弄到什麼老鼠蝙蝠身上去。難道這些東 西,也和令徒有什糾葛嗎?」縹緲道:「這個自然,不因他們有些關係,我怎麼無端牽扯上 去呢!這便是俗話說的『事從跟腳起』這句話了。」火龍真人又道:「你才說什麼這小小蝙 蝠,將來還有一番絕大的遭遇,究是怎生一回事兒,我卻不知道?」 縹緲真人道:「你我雖能知過去未來之事,其實最遠不過百年。百年之外,就不大斷得 准了。只有祖師和元始天尊,他倆才能識未來不測之機,過去無窮之事。他曾說將來有八位 上仙輔佐玉帝,你我這一班兒,只有提攜點度,使他們出世成仙,是應負責任。至於登膺天 府,位列朝班,卻一個也不在其內。又說,那出世最早的是一個小鼠子,他的壽數,比我輩 都長。不過成仙正道,卻還經個三五千年。照此說來,豈非就是那個蝙蝠麼?這話說過很久 ,仙班中知道的人很多,偏你就會不曉得,這也可怪之至了。」 不知火龍真人還有何言,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第008回 老蛟登岸毀福德月老下海作龍媒 卻說火龍真人聽說蝙蝠是將來輔佐玉帝的八仙之一,不覺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我卻 真個不曉得。」縹緲笑道:「如今卻再對你說老龍鬧禍的事情。」 原來蝙蝠得了文美真人教化,說他有功於灌口人民,可得他們一千年的香火,將來便可 早轉人身,前程遠大。並替他召來灌口大小土地,著他們傳諭灌口百姓,替他立廟奉祀,以 表崇報功德之意,兼了卻一重善因佳果。 灌口百姓得了土地指示,果然家家戶戶踴躍,替這蝙蝠造了一個廟宇,地方雖然不大, 體制卻也莊嚴,而且百姓們因是奉了土地之命建立此廟,對於蝙蝠異常尊重,大家稱他為福 德正神。這是因福蝠同音,既可表示敬意,並希望他永久賜福。到後來,灌口一帶千里之內 ,逢有喜慶之事,或是遇到年節,家家都懸起一軸五蝠或九蝠之圖,取個廣納多福的意思。 據聞,這東西雖然小小動物,倒也頗通靈性,凡是虔心祀奉他的,也能顯些報應給他們 瞧。因此廟中香火,也覺盛旺起來。這蝙蝠受得人間香煙久了,居然也能變化人形,示現鄉 間,不過歷時不久,或七天或十天,仍要變回本相。他是兢兢業業、謹慎小心的東西,平常 不敢輕易離寺,恐怕惹出是非,致干天神譴責。 誰知劫數已定,該要遭殃的,就萬無倖免之理。這蝙蝠不曉怎樣,和我這敝徒忽然認識 起來。大家全是重義尚德的人物,自然非常投契,非常親密。這老龍每逢上岸謁她娘墳墓, 必去蝙蝠廟裡談心。蝙蝠雖不能下水,有時也化個人形,獨赴海灘,叫著平和的名字。這老 龍便出來,和他一同遊玩。大家往來十分莫逆。 本來這也是平常之事,原沒多大關係。不料海中另有一條蛟龍,修煉年月雖在老龍之後 ,學的妖法卻並不在老龍之下。這蛟龍聞得小弟前去度化老龍,不久又成正果,心中已是不 平。 一天化了人身,行過那個蝙蝠廟內,進去瞻望一回。見廟中只塑著一個絕大飛禽,他也 不曉得這是什麼來歷,卻錯疑是西方如來頂上的孔雀,忙著上去行了個禮。出來問了土人, 才知是一個老鼠變化的蝙蝠。並問明他們立廟的原因。這一來,幾乎把他氣個半死。立時捏 訣召神,把當方許多土地一起喊來,責問他們:「為什麼把小小蟲豸,弄得如此大樣大模的 ,受百姓人家的香火?今兒我錯認是如來頂上的孔雀,還朝他行個大禮,叵耐那畜生竟敢高 坐堂皇,連客氣話兒也不說一句,這真可惡極了。我老蛟與天地同壽,修成無上道法,除了 能夠管我的二郎神和我所崇仰的幾位仙佛外,幾時曾向那些不相干的下流神仙,說過一句軟 話。不料今兒竟吃虧在他這小畜面前。這還了得!如今長話短說,我就限你們於三天之內, 將此廟拆毀,把這小畜攆出境外,萬事全休;如敢違命,我先打斷了你們的腿子,再取一把 火,燒了他那鼠窠兒。」 土地們見老蛟如此發怒,又明知蝙蝠來頭不小,真是兩面為難的事情。一時面面相覷, 回答不出。老蛟怒道:「你們一言不發,難道看得我老蛟道力不及一個小小老鼠?難道怕了 老鼠,就不怕我老蛟嗎?好!好!既你們這樣輕視我,我也說不得,要對不住你們了。」 說時,氣沖沖地取出一把三尖兩刃刀,乃是他身上鬚髯所煉。刀一出鞘,就有萬道寒光 ,直逼人面。那老蛟舉刃橫眉,大有用武之意。嚇得土地們戰戰兢兢,縮做一堆。大家沒口 子喊:「大王爺息怒,容土地們細陳情形。」老蛟橫刀怒聲道:「快講!快講!」 土地們見老蛟不可理喻,大家商量一回。其中有個靈便些的,想到龍為水中之王,水中 百物都受他的指揮,聞這蝙蝠和灌口老龍極好,不如借這老龍聲勢,嚇他一嚇,看他如何對 付。於是含笑說道:「大王不必動威,諒這蝙蝠豈是大王對手。土地們受他驅使,也甚不服 氣,不過他的祖師文美真人,是大有法力的上仙,近來他又和灌口龍王非常交好,來來去去 ,甚為莫逆。土地們本待遵命拆卸他的廟宇,趕他回山,等文美真人知道了,有大王替我等 作主,土地們也不說懼怕的話。倒是灌口龍神近在咫尺,聞他朋友吃虧,必來相助。他是水 族之王,勢力最大,萬一發怒起來,只消把法身一動,便能倒海移山,使陰陽兩界不得安全 ,那時土地們果然該死,只是大王和當地人民也不免吃他的虧,這卻如何是好!」 這幾句話,在土地一面,自謂說得非常圓滑,哪知剛巧觸了老蛟之怒。聽完了話,氣得 厲聲怪叫起來。 這一聲喊叫,非同小可,連灌口那座高山,都震了一震。嚇得土地們大批兒遁入土中, 不敢伸出頭來。這老蛟也不再找他們,拼著一口惡氣,逕來廟中,把那蝙蝠神像打個稀爛烏 糟。隨後把一莊廟宇,也拆成瓦礫地。 從來說,無巧不成書,偏偏這時蝙蝠又去海口瞧他好朋友去,他倆都化成道人模樣,在 那岸上有花有木的去處,閒步散心。正講得有趣的當兒,那蝙蝠忽然平空地打了一個寒噤, 接著有些頭眩腦昏的樣子。一霎時,身心震盪得好不自在,便對老龍說:「師兄,小弟此刻 身子極不舒服,一顆心好似出了腔子似的,非常不安。不要我那小廟中出了什麼事情。」 老龍聽了,笑道:「師兄真是多疑膽小,別說師兄心慈德厚,地方人民誰不虔心禮拜, 就說妖魔鬼怪妒忌師兄的果然都有,誰不知道師兄和小弟交情莫逆。這一帶地方,又誰不知 小弟的威名?得罪了師兄,就是得罪了小弟一般,小弟肯甘休他嗎!想來現在天氣不正,師 兄一時受了什麼時氣,也是有的。我們修道的人,死生兩字,尚且制治我們不得,何況小小 毛病,等一下子,怕不就好了。師兄千萬不要這般多心,倒不像我們修道人的志氣了。」 蝙蝠聽了,說道:「不瞞道兄說,小弟奉師尊名來受此地香火,當時師尊親口吩咐,原 不過千年的期間,如今算來,也差不多了,因此連日心緒不寧,防有什麼意外之事。小弟原 不是像世上戀祿位的那種貪夫,況且香煙雖滿,正好回山依隨師尊,再用些性命上功夫,庶 幾早日可轉人身,成大道。眼前這些虛榮,一點用不著貪戀。怕只怕千年謹慎,禁不得一刻 大意,萬一廟中侍從之役,鬧些什麼禍事出來,豈非罪歸於主,這是第一件大事。二則小弟 此去必和道兄暫時分手,彼此相愛正切,一旦分別,於心也覺不安。這又是一件事情。方才 好好的走路,無緣無故我這身子忽然打了一個寒噤,這是從來沒有的事!從前遭洪水之災, 從中原流到此地,幾千里之遙,也沒曾有過這等景象。若說毛病,更是你我修道之人斷不會 有的。想來這當中一定有些道理,只恨我們道力太淺,不能預知其事罷了。我想時候不早了 ,小弟暫別道兄,且回去瞧瞧是怎樣情形。要是真個沒有什麼,明天卻再過來報告道兄何如 ?」 老龍見他如此說了,只得點頭應允。心中卻還很笑他膽怯。正在躊思,忽見幾個土地匆 匆忙忙跑了過來,齊向二人行了一個禮兒,一面向蝙蝠說道:「尊神知道廟中的變故麼?」 一言未盡,嚇得蝙蝠目瞪口呆,連老龍也吃了一大驚,忙問:「你等怎講,他廟中來了 什麼妖人嗎?再不,或是他的侍從輩在外闖禍可是嗎?」土地們這才把前後事情一一稟告他 們。 老龍怒道:「可惡的妖畜,他竟不曉得我老的厲害嗎?好得很!師兄暫躲過一邊,看我 來收拾此妖。一則為師兄出氣;二則免他在此擾害閭閻;三則也叫他認認老龍的本領力量, 看他再敢狂言不敢了!」 那蝙蝠原是非常守本分的東西,況且明知香火將滿,遲早必要回山,況有這個機會,正 好藉此收場,回去向師尊繳旨。何必苦和人家作對!哪知老龍卻不是這等見解。他原是一個 躁烈非常的漢子,吩咐了蝙蝠幾句,再不等他回答,立刻現出原形,騰起天空,略一轉動, 早巳到了那個福德寺內。 可巧老蛟打完偶像,怒氣未息,還在那裡指天畫地價對眾大罵。說話中間,還句句帶著 老龍。老龍憤不可遏,就從半空中大喝一聲:「兀那妖魔,休要無禮!你爺爺在此!」 老蛟卻沒想到老龍此時就會趕到,心中也不期一驚,慌忙顯出本相,縱起雲頭,挺三尖 兩刃刀,同老龍殺將起來。這龍身子龐大,把頭一撞,力如壓頂的泰山,將尾一搖,勢如拔 木的風雨。那蛟身手敏捷,上下騰挪憤懣而神鬼膽戰,左右縱躍迴環而天地含愁。 雙方勢均力敵,戰夠多時,不分上下。惹得老龍性起,忽然吐出靈丹,化成萬個火球, 圍繞老蛟。老蛟本是水底猛獸,生平最慣用水。一見火勢,便想用水相剋,卻不知老龍之丹 乃是日月精氣所成,吐的是老龍本身三昧真火,豈是平常水力所能消滅。老蛟用盡氣力,搬 來半海之水,希望滅去神丹。結果,反如火上澆油,越加助了火威,卻白白地害了無數人民 和許多田舍。老蛟情知敵不住,便化條小鰍隱身波浪之中,沒入深潭之下。老龍找了多時, 找他不到,不覺火性大作。虧他不假思索,使出一個蠻法,竟從遠處運來幾座大山,傾入海 中,想把海水填平,不怕那蛟不被壓死。 縹緲真人說到這裡,火龍真人不覺大笑起來,說道:「原來令徒真是一個心粗膽大的呆 龍他也不想想,假如真個把灌口填成陸地,老蛟果然壓死,他自己呢,難道把老窠都丟了? 難道他就算得準填海之後,你這位老師剛巧前去帶他到東海來,所以連自己窠兒也不要了嗎 ?」縹緲真人笑道:「所以才稱他是蠻法呆力啊!他這麼一攪,果然把老蛟壓在海底,但他 也幾乎弄得性命不保。本來這地方是二郎的治下,上中下三界事情,統歸他一人治理。此時 已得了蛟龍相爭、水淹民居的消息,忙著帶領大兵,前來彈壓。不道來遲了一步,海水大半 已被老龍填平。二郎大怒道:『毒蛟惹害壓死也不為過,如今老龍所犯的罪,不比毒蛟更大 了嗎?這事要不嚴究,將來滄海桑田,隨時變化,連我也沒有主權了。』便下令搜查老龍, 擒來見我。也是老龍命不該死,一聞二郎兵到,早就逃出境界,卻教我來這裡。誰知一霎間 的功夫,竟又弄出這等天大禍事,真正從哪兒說起啊!」 火龍真人笑道:「所以說,我倆可算得同病相憐。祖師把這個苦差使交在我倆手中,偏 偏這兩個孽畜都是這般撒野的性格,他們自己闖禍,將來的報應,也是他們自己承當,那也 可謂自作自受。不過你我枉作老師,竟連兩個徒弟都不能制服,給師弟兄們知道了,也是不 好意思呀!」縹緲真人笑道:「是呀!」並也把那篾龍闖禍詳情問了一遍。火龍真人一一告 訴了他。因又笑說:「本來他們違背師命,應該嚴厲懲戒,才見得我門下規律謹嚴!無奈現 在正是用得著他們的時候,只好先行唬嚇他們一番,著他們輔佐世主,將功折罪。」縹緲真 人笑道:「如今下界君王動不動講什麼權術不權術。你我神仙,應該以禮待人,以誠格物, 怎麼也用起這等詐術來!」火龍真人笑道:「這叫做一種從權的辦法,不如此,哪能使得兩 畜俯首帖耳,小小心心的前去供職呢!」縹緲真人大笑道:「什麼從權不從權,我只曉得, 誠不能格物,不得已弄些虛化兒,謊言欺人罷了。」火龍真人笑道:「就算如此,你我身為 師父,到這無可如何的時候,少不得只好權宜一次了。」二仙說罷,相向大笑。 不一時行到海面上,火龍真人捏一個召龍訣,那胡飛龍仍化成一個女郎,應召出海。一 見師尊,不由愧悔交集,拜伏於地,淚如雨下。縹緲真人也把平和召來,兩師按劍坐在水面 上,海波起處,都成朵朵金蓮,擁住二仙,形狀十分莊嚴。兩龍俯伏海面,自知有罪,不敢 抬頭。二師喝道:「你倆知罪嗎?」飛龍兀自涕泣不敢開口。平和畢竟倔強些,昂起頭來, 訴說蛟龍肆虐情事。縹緲真人揮手說:「我怕不懂得,還用你講!」嚇得平和重複低頭不敢 再言。因對火龍真人歎道:「論他們存心,倒也不能說是怎歹怎惡!不過所作之事都有過分 的地方,這就要算他們的大罪。況且還有大鬧天宮之事,方才要不是我倆趕到,只怕你們性 命早完了!你們自恃些小法術,以為世上天下,再沒比你們更強的了!豈知九州萬國,三界 海島,多少有才有德之士,哪一位不強過你們!自負法力而傲視他人者,久後終必死於法術 之下。須知法術這東西,卻是給你們作自己防衛之具,或用以濟世救人,不是教你們凌侮別 人,干紀犯上的。從前我倆度化你們之時,是怎樣叮囑來著?怎一違師面,就都幹出那等大 禍來?這要照仙家規律說來,你倆還得負一個目無長上不遵師命任性胡為的罪名兒!你倆自 己說吧!現在見了我們,該受甚等處分?」 飛龍究竟忠厚,除了叩頭請罪之外,再不敢多說一句。火龍真人又笑問平和:「你的意 思如何?」平和卻正色說道:「師伯師父,要不是你愛我倆,今兒也不來相救了!既是救得 我們,可見我倆還不至殺身之罪!如何處分,兩位師尊自有權術,橫豎總是為我倆前程設想 ,我們就死,也都感激師尊的,這就完了!」 這幾句倒說得十分得體。把個仁慈的火龍真人先說得好笑起來。縹緲真人也笑了笑道: 「你們既都知罪,可得從此小心習上,嚴謹奉公,再不任性胡為嗎?」兩龍都叩頭道:「承 師尊天高地厚之恩!我倆再敢恃法妄為,情願死於師尊飛劍之下!」 兩師聽了,便著一齊起來,對著他們的面把他們出身都說了一遍。兩龍各站在自己師尊 身邊,唯唯聽命。二師教他們先行個師兄妹相見之禮,正待說後來之事,忽然見東北方一朵 彩雲,冉冉而至。二仙抬頭一看,笑道:「那是月下老人來此作什?」一語未了,月老雲頭 降落海面,和二仙相見。 未知此老到來作什麼,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第009回 邀天眷實授龍王 博庭歡假制螺肉 卻說月老下落雲頭和縹緲、火龍二仙相見。二仙動問道:「道友來此何干?」月老笑道 :「貧道百務不管,專理上中下三天,海內外各洲的婚姻大事。現在兩位的高徒,合有姻緣 之分,二公怎不請我吃一杯喜酒?」二仙才知他的來意。都笑道:「原來如此,倒勞動大駕 了!但小徒輩都是龍種,難道他們婚姻之事,也歸道友管理嗎?」月老笑道:「那個自然! 貧道只掌一切姻緣,卻不分仙佛人物。」 說時袖出一本冊子掀將開來,給二仙看道:「兩位請瞧,這不是兩位令徒的名姓嗎?」 二仙看了一會,果見冊內載著平和、胡飛龍原系龍種,後轉人身,合於某年某月某日成為夫 婦。 二仙閱訖,月老收了冊子。二仙即喚兩徒見過月老,著他們行個大禮。月老笑容可掬, 連說:「不敢不敢!」又道:「將來二位職為水族之王,司四海之事,而且誕育龍種,分司 各海,前程正在遠大。況且彼此不相統轄,民算友朋,怎敢當此大禮!」二仙笑道:「將來 之事,將來再說,現在你是大媒,怎不謝媒。」月老無奈,受了一禮。 月老著二人拜過天地並兩位師父,然後行交拜之禮,便算成就了一段良緣。火龍真人笑 著說道:「小徒輩得訂良緣,都是貴道友勞神,水酒一卮,是最薄的敬意,怎奈他們不日受 職,尚未朝見仙凡兩位帝皇,也不曾備有宮室,竟連這最低的敬意,也不能申達,這卻真是 很難為情的!」月老笑道:「這事本該做老師的代替他們佈置,今既這麼說了,暫容記下這 頓喜宴,等將來貴徒們榮膺敕命,再到他們新宮中祝賀榮任,加倍叨宴吧!」說得二仙大笑 。月老說:「事情很忙,不便多留,這就要告辭自去。」 二仙相對笑道:「這老兒倒也說得俏皮,你我既為老師,也該送他們一點什麼東西才好 。」平和聽了笑道:「師尊賞我們的,自然是極貴重的東西。現在徒弟們雖成夫婦,尚無家 室,不如暫留師尊這裡,等徒弟們得了寸進,將來有了家室,一總領賞吧!」二師笑道:「 這話倒也近理,且等玉旨下來,我倆替你弄一所宮殿去吧!」平和等急忙叩謝。二師吩咐道 :「現時北方一帶,已發大水,人間帝皇號為虞舜,乃是一位極有仁德的聖主,他因洪水為 災,晝夜憂勞,已命他的忠臣夏禹伯益等專管治水之事。你倆該去幫助他們,分司治海之責 。我們來時,已由祖師代請天庭,發下敕命,不久就有玉旨到來。你倆謝恩之後,不妨先行 就任,然後由我們帶去,和夏禹等一會,以後方可分別水陸。各司其事。」 二仙正說話時,忽見半空中音樂之聲,大家抬頭一看,果見無數仙官,乘雲駕霧,從半 空中下來。二仙慌忙率領兩徒,俯伏海面。仙官到來,仍在離海十餘丈的空中,宣讀玉旨。 大意是說:仙凡路隔,水陸殊途,今下界洪水為災,獸妖肆毒,已有凡間帝主,簡派賢臣, 專司其事。至水族百務,應由朕派遣人才,協助凡間君臣,雙方並進,庶水患可弭,妖獸匿 跡,而百萬人民亦得安居樂業。今元始、老君二位仙祖,保舉平和、胡飛龍堪當此任。而二 臣雖有前愆,暫勿究治,敕封平和為四海龍王,胡飛龍為王妃,並加天恩,准爾等子孫將來 分司大小各海,並為龍王,永永勿替。爾等務宜革面洗心,圖報天恩。既立功行覆蓋前罪, 有厚望焉。等語。 二師接過誥書,又率二徒望空稽首,送過仙吏。二徒又上來叩謝師恩。二師囑咐道:「 我等修道至今,職居金仙,卻還不曾得到你倆這等體面。須念自己甚等出身,有何道行,能 邀如此殊榮,從此時時勉勵,刻刻當心,不要因一時義氣,誤了天下蒼生。不要自恃高位, 藐視一切。常存仁愛之心,力戒驕矜之氣。修德立功,前愆可蓋,即後福無疆。凜之勉之, 毋忘此訓。」二徒稽首受教。二師又道:「如今該是你們朝參玉帝之時,我倆可以帶你上天 ,卻不能代替你們說話,你們又是曾經犯法的人,奏對之時,須要力求大方,不越禮節,不 必因前事而生慚怖之心。不得以恃寵而稍現驕矜之態。須知天威咫尺,榮厚得失,所關匪淺 ,怎能不十分留神呢!」二徒又唯唯遵諭。 二師帶著他倆,先至兗州地方火龍真人的鶴鳴洞,換上朝衣,手持玉笏,打扮得渾身煥 發,神采飛揚。二師相顧笑道:「看這兩個傢伙,倒也有些架子,還不曉他們能否內外如一 ,表裡相稱哩。」縹緲真人又把一廟朝儀,先教他們習練了一回。 二人究是都有夙根,又且功行也圓滿了,自然一說就會。二仙好不歡喜,這才帶了他們 ,上天而去。到了南天門,有四天將率領天兵在此守關。二師說明來意。四天將躬身請進, 即有李長庚前來迎接。和火龍、縹緲兩仙相見歡然,各道一番契闊。 火龍真人又替兩徒道上次冒犯的歉忱,縹緲真人笑令他們當面謝罪。慌得長庚一手扶住 一人,哈哈大笑道:「兩位道兄如此生分。那些過去之事,何必再掛齒頰。況且不知不罪, 上帝已恩赦前非,新封王位,貧道還敢稍存芥蒂嗎!」大家謙讓了一陣,師徒們跟著長庚, 直登金闕。長庚進去代稟,有旨著師徒們朝見。火龍、縹緲又切囑了兩徒幾句,雙方各整衣 冠,執笏當胸,兢兢業業地趨步入朝。玉帝高坐殿廷,兩旁大小仙官,侍立兩班。師徒四眾 ,一齊口稱「聖壽無疆!」跪伏殿陛。玉帝傳旨溫慰火龍、縹緲二真人,又勉勵了平和夫妻 幾句。師徒都叩謝如儀。 退朝之後,有許多仙官前來,和二真人敘舊。二真人又命兩徒一一拜見。勾留片刻,因 要朝參元始老君並各位帝君各處金仙,不敢久羈,方才告別而退。仍出南天門,先至崑崙山 元始天尊處,後至八景宮老君祖師處。老君賞了平和夫妻每人一套袞龍袍服,又賜平和寶劍 一把,賜飛龍神針一枝,皆能取妖魔性命於千百里外,而且使用隨心,變化不測。二徒大喜 叩謝。 老君對縹緲說:「灌口一地,從陸而海,由海而陸,滄桑之數,皆有前定,移山倒海, 事情果屬鹵莽,究竟也不是平和之罪。但該處陸多水少,而且距海大遠,得鹹不易,你可去 凡間,會同世主,用法造成監井一所,並在監井旁,設下一座火山,以便人民取用。順便還 有一人,該在那時得度,到了那裡,自能知道。我不久也要下界走一趟,了結一重俗緣。此 外,你們東華師兄,恐亦不免要下凡一走。但總在中原水平之後,如今卻還早咧。」又對火 龍真人說:「你在錢塘江中設下一閘,可防許多妖魔,卻也很好。不過將來還有本領極高的 蛟妖,能夠穿閘而過,此妖一出,害人必多。你得時時留心,能夠設法鎮住了他,免得塗炭 生靈,也是一件極大功德。」兩真人受命訖,見老君沒什說話,也不敢多瀆聖聽,便帶了兩 徒,叩辭出宮。又至各處走了一遍。兩徒倒得了許多珍異賞賜,到東海華帝君處。 帝君和兩真人交情最好,特設盛筵留師徒歡宴,席間帝君問起凡間之事,兩真人大略談 了幾句。帝君歎道:「我從海外得道,即登仙界,常恨不能一觀中國文物之盛,將來得有機 緣,也想下去遊玩一番。兩位道兄以為何如?」兩真人聽了,不覺愕然,大吃一驚,忙問: 「天府是各界頂高尚尊貴所在,帝君已榮任天職,怎麼又作游凡之想?從來聖人無戲言,聖 口言出不踐不止,還請帝君留意為幸!」帝君仍不明白,不期脫口說道:「有何難!自來仙 佛頗多遊戲紅塵的,孤家就去不得?」二真人見他執迷如此,不敢再勸,也不敢多說,恐他 再說出不詳的話來,彼此以口示意,告醉覆杯,叩辭而退。途中互談帝君如何忽動凡心,怪 不得祖師先有東華下凡之言,因思修道到此地,尚且不免貪心惑志,何況其他。這真是吾輩 非常可怕之事。說到這裡,大家歎息了一會。 那飛龍手插言道:「請問師尊,方在祖師也說『不久下凡一走』,可見出入三界,是神 仙常有之事,何以師尊對於東華師伯,又替他這樣憂慮呢?」二師都道:「你們哪裡知道, 祖師是萬國九州五嶽三山群仙之祖,無論怎樣魔劫,壞不得他的法身,迷不住他的道心。他 要下凡,自然有他自己的未完因果,去去即回。一點用不著別人替他擔心的。至於東華師伯 ,雖然道德不淺,卻如何比得上祖師?從前玉帝因見下界有七寶樹光耀九天,偶動貪心,便 指出一魂,墮凡歷劫,心志一迷,幾乎不得歸天。幸得輔助的神仙多,大家隨時隨地保護他 ,指點他,方得劫滿歸真。如今的真武大帝,即玉帝下凡的一魂所成。像玉帝那樣根基,尚 且動不得一點貪嗔,說不得一句戲言,何況東華帝君,更何況不及帝君的呢!」 二徒聽說,都竦然道:「弟子出身卑賤,聞道日淺,向來目空一切,不知天高地厚。如 今聽了師尊法諭,竟覺本身好如毫無才能一般。從今以後,益發要自己檢束身心,免墮輪迴 之劫。」兩師歡喜道:「爾等能夠如此克己,將來的前程,正自不可限。就說劫數所定,該 受折磨。但何當不可修德立功,轉回氣運呢?」二徒都唯唯遵命。師徒四眾,拜完了上界各 君仙神,方才回到下界。 這時虞舜建都之地,在現今山西地方,其時所稱為中國的,其實只有黃河南北岸的一部 分兒,至於長江上下游,都算南蠻之邦,不入版圖之內。那黃河流域,全是低平之地,因黃 河漬溢四面八方的泛流,還有比較稍小的水,如濟水、淮河等。因受河水流溢的影響,本身 水量頓增,容受不住,一齊湧出,弄得全個中原,完全變成澤國。人民不能安居,少不得向 高處奔逃。偏偏那些地方又多獅虎豹狼等等猛獸,見人便噬。人民不死於水,便死於獸。 那時的百姓,也不曉得造下什麼彌天大孽,無端遭此亙古罕有的法劫。幸得舜帝知人善 任,把治水之責,付諸夏禹和伯益二人。他倆奉了帝命,因水勢太大,一時頗難著手,便共 同商議,出了一張榜文,徵求治水意見。火龍真人、縹緲真人湊巧帶了平和夫妻前來見駕, 路過此間,便先去請見禹、益二人,獻了疏浚之策,又有平和夫妻奉玉旨為大海龍王,相助 平水,兼理水族事務,種種前事,告訴了他們。禹、益二人不勝欣悅,帶他們朝見舜帝,代 陳來意。舜帝自有一番嘉獎,也和玉帝一般,加封王妃位號。於是兩真人才把平和夫妻,送 入大海之中。 火龍真人親游南海,採得大批水晶。施用妙法,替他們造起一座王宮,水波不興,內外 通明,這便是世上相傳的水晶宮。縹緲真人便替他們運來各種陳設器皿之類,一一安置停當 ,不上幾時,居然佈置成一座非常富麗的龍宮。龍王夫婦感入骨髓,除了稽首感謝之外,也 沒甚話可說。兩師笑道:「你夫妻出身低下,竟能致此高位,一則爾等積功所致,二則也是 機緣巧合,適有這場水災。連祖師和玉帝也十分重視你們,我倆才能各盡心力,教導栽成, 並替你們弄成這樣一個好所在。要知此皆帝師覃恩,所以然者,也是屬望你夫妻不負此恩, 竭盡心力,助凡間君王,了結此場劫數。此後水陸兩界限,完完全全清楚,不如從前那樣混 沌一片,常常弄成災患。所有海中之事,既歸你倆專責,更要小心謹慎,黽勉從公。數十年 後,爾等子孫出世長成,便可分別遠近要害,委派各處江湖河泊供職。此輩皆受爾夫妻監督 ,如有差誤,爾夫妻也不能免責也。」 龍王和龍妃都竦息聽命。二師見諸事已妥,自去八景宮覆命。從此龍王夫婦,果然小心 在意,夙夜匪懈的輔助禹、益,導來的水,一起收入海中。其有海族蛟龍黿黽之類,流入中 原,毒害生靈者,龍王便派遣手下練就的將卒,前去收伏,仍舊攆歸海中。禹、益二人本是 大大的忠良,對於治水一面,完全照兩真人所獻計策,或疏或導,或浚或開。對於獸患一方 ,由伯益率領丁壯,預備火器,焚山搜捕,殺斃無算,這都是人力所能的事情。至於海面上 的工程,卻虧龍王夫婦協力幫忙,才得完全成功。人民樂業,從新劃訂疆域,分劃州界,成 立一種簡單的地方制度。這些情事,全載禹貢一書,和本書沒有大關係。概從缺略。 如今本書單說一樁小小事情,和此次水災有些微關係。那時河南嵩山下,有一貧苦人家 ,母子夫婦一家三口,向來務農為生,姓孫,名傑,母親王氏,娶妻劉氏。王氏因中年喪夫 ,撫孤成立,從寡居之日為始,斷葷茹齋,藉以明志。這時因洪水為災,閤家逃去山中。王 氏年高,受不起辛苦悲勞,兼且得了濕氣之症,內外交攻,染成重玻以及水退之後,回到故 家,見家中什物器具,漂流淨盡,心中大為難過,病勢益見沉重。 鄉下地方本來不易覓醫,而且水災之後,家計愈艱,醫藥之費萬難籌措,只好看她天天 的凶險起來。孫傑夫婦除了衣不解帶,日夜服侍之外,那裡還有什麼辦法。這天王氏大限將 屆,迴光返照,身子忽然清醒了些,要點東西來吃。夫妻大喜,只道沉痾可起,動問老人家 愛吃什麼。誰知王氏這樣不要,那樣不喜,單單要吃那田螺。這是因為大水之後,家中不知 從哪裡流來一個大田螺,劉氏看這田螺大得奇怪,弄點清水,把它養了起來,曾給王氏瞧見 ,所以此時想要拿來嘗嘗這種新鮮味兒。依孫傑的意思,只要母親愛吃,管他葷素,請她吃 了再講。劉氏卻知道是婆婆的亂命,她吃了幾十年的齋飯,無端為這田螺開葷,萬一吃下肚 去,忽然懊悔起來,仍要添出毛病,而且吃素之人,一旦無端開葷,也是非常罪過的事情。 於是她想個法子,特去外面找來幾個田螺殼,用滾水洗得乾乾淨淨,一點氣味都沒有了,卻 拿麵筋腐乾等物,搗之成醬,做成田螺肉模樣,嵌入田螺殼中,哄那王氏。只說遵命燒了田 螺,請他嘗新。王氏果然歡歡喜喜,吃了幾個,也並不知道是人工製成的假貨。吃了之後, 又過了一天,她的壽數已到,就此一命嗚呼。 孫傑夫婦哀毀形瘦,不消細說。當即辦完喪葬之事。劉氏因婆婆臨終愛吃田螺,所以見 到那個大田螺傷心得了不得。孫傑便把這田螺送去水中放生。後來劉氏也得病去世,臨死之 時,含淚對丈夫說道:「我隨你二十年,替你養親持家,自問並沒失德,只不曾替你養下一 男半女。我家境況,又如此貧苦,我死之後,你哪有銀錢再娶。這孫氏血脈,豈不由你而斬 。這是我死不瞑目的事情。」說畢而死。 從此孫傑一家,只剩他一人。也不能再作田工,每天只在村中有錢人家幫傭作工,維持 一身生活。那個地方,凡替人作傭的,大抵只供中飯,早晚兩餐,仍須回家自食。這孫傑又 要作工,又要自己煮飯,往往弄得兩難兼顧。而且家中門戶沒人照管,一切都覺非常不便。 欲想另娶一婦,苦於力量不及。每每想起他妻臨終的話,不內心如刀剜。如此過了半年光景 。 這日,因是他妻生日,前去墳頭哭奠。回得家來,遠遠望見家中炊煙忽起,心中大疑, 急急趕回一瞧,只見飯熟菜沸,專等他來受用。再尋那燒飯之人,卻杳無蹤跡,越發疑惑起 來。恰好肚子餓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現成茶飯受用過了。天天照舊出去作工,每天 回來,依然飯熟於釜,茶沸於壚,只不見燒茶煮飯之人。而且門戶窗牖都鎖得好好的,一點 沒有開動的形景。這一下子,可把個孫傑真弄得又驚又喜,又十二分的奇怪。先時還不敢告 訴人家,只每天下工比往常略早一刻,想要出其不意,跑回家中,看一個究竟。誰知那人好 像有先見之明,不等他回家,總先走了。孫傑撲了好幾個空。 一天索性請個假,仍舊一早出門,到了夜飯時分,卻去鄰舍人家借了一個梯子,爬上牆 頭,向自己廚屋內一望,哪知不望猶可,這一望,險些把他的三魂七魄嚇出軀殼。原來他已 瞧見替他煮飯的是一個絕世美人。這可真是萬分稀罕之事。 若問究是何人,連孫傑本人還不大明白。作書人也只好說一句,下回分解罷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第010回 鰥夫驚艷田螺報恩 卻說孫傑望見這樣一個美人,無緣無故,天天替他煮飯燒茶,心中真是萬分納罕,立在 梯子上面,不由說出「咦」的一聲。這一聲不打緊,卻早被室中美人知道有人窺覷,但見她 一陣慌張,登時形影俱無。孫傑下了梯子,開門入屋,一鍋子的飯,還煮得半生不熟。自己 前一天看過,家中存米最多吃得三四天,此時米桶中,忽然滿滿一桶白米。另外還多了些鹽 肉雞魚之類,一起放在櫃內。孫傑只得先把那飯燒熟了,吃了一飽。 因菜米俱有,便向東家請假二天,足不出門,老等那美人前來。 誰知此時的美人,知他不去作工,便不替他煮夜飯,僅在他清晨酣睡之時,替他煮好一 餐早飯,而且帶來許多鮮小菜。烹飪得十分可口。孫傑幾次想起個大早,等候美人。偏偏這 幾天,仍是見不到美人。但有一件事,更使他歡喜的,美人知他不去作工,怕他沒錢使用, 還替他弄來許多白銀,足可用得幾年。 孫傑驚喜之極,便想拿這銀子開一家小小店舖,免得常年作那幫傭生涯。主意已定,便 去向那東家辭職,東家問他,因甚不幹。孫傑是忠厚人,不會說慌,只得把實情訴說出來。 那東家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存心倒好。聽他有些異遇,便說:」你所遇見的或是什麼仙 人,一定你做過什麼好事,救過她的性命,她才來報答你的。孫傑道:「小人窮得要死,哪 有力量作甚好事!」東家笑道:「好事不必要有錢才能做。你既想不起來,暫且不必管他。 但天上神仙,未必會得你好處,或許是花木鳥獸之精,曾經得你救援,前來報德,也未可料 。若果如此,你可預備鍋焦一片,搓成小小糰子,候得她來,就突然將她抱住,把鍋焦塞入 她口中,逼她嚥下,便與生人一般無二,就可問明原因,和她成親,將來好處不可限量哩! 」 孫傑領教而歸。便整整坐候一宵,假寐待曉。天色黎明,就悄悄地潛入廚房。果見美人 背著身子,正在那裡切菜。孫傑依照東家囑咐,突然上前,用力抱祝同時伸出右手,將預備 的鍋焦,塞入她口中,等她汩然一聲嚥下肚去,剛想放手,忽聽那美人開口道:「郎君且請 放手,妾已受煙火,不能再遁,容慢慢稟告郎君吧!」孫傑情知不是誑言,便把雙手一放。 美人回轉臉,含愧帶羞的,向孫傑深深襝衽。孫傑也長揖還禮,卻也覺得不好意思。只得搭 訕著說道:「請問娘子,和小子素昧平生,小子一介窮人,也沒有好處到娘子身上,因甚那 樣錯愛。小子心實不安!今幸得睹尊容,萬望明白見告。」美人微笑道:「妾有苦衷,甚不 願郎君知道妾的事情。不知是什麼人饒舌,教郎君這等惡計,但郎君所願知道者,妾所不敢 稟告者,深恐郎君不知妾事而苦苦相詰。一知妾事,又將畏妾如蠍,而不敢相見。結果必使 妾欲報大恩而不可再得,甚或因此惹起郎君疑懼,反而因好成惡,如何是好呢?」 孫傑聽了,慨然道:「娘子太過言重,小子雖是鄉村窮漢,自問頗還有些肝膽,娘子如 此見待,必因小子何處何時略有微勞。小子委實記不起來!娘子必不肯說,小子倒要疑心娘 子,不要認錯了什麼人,白白地費了一番心力,卻不能使真正施恩之人稍受報答,小子命窮 如此,反而無功受祿。不但沒有好處,必定要折減壽算,該活六十歲的,只怕不到五十歲, 就要死了。娘子請想,小子還敢再受娘子的恩典麼?」 美人聽說,倒笑了一笑道:「總道孫官人忠厚老實,聽你這番談吐,原來也是一位調皮 朋友。不瞞郎君說,賤妾心中何嘗不想早點對郎君說明,總因幽明異路,恐惹物議,兼恐郎 君不諒苦衷,反不能遂妾報恩之志,所以一味隱藏,冀使郎君受我數年奉養,然後知妾必非 害君之人,彼時方可直陳顛末,使君恍然大悟。不料未及匝月,就被君捉住,莫非你我真是 有緣之人嗎?」 說到這話,不期面上微微一紅。孫傑卻喜歡得眉宇皆春,張開一張大口,只是合不攏來 ,因又正色道:「娘子千萬不要如此多心,小子剛才已經說過,處境雖窮,肝膽尚有,爽爽 快快地說一句,即使娘子真是妖魔鬼怪,既稱小子曾有微功,特來圖報,這話雖然當不起, 卻可斷定娘子必非為害我而來。我孫傑又不是土偶木人,難道連個好意歹心,也辨不出來麼 ?」 美人見說,又低垂粉頸,略作沉吟,方抬起頭,嫣然一笑道:「郎君看我是人是鬼,還 是什麼妖魔魍魎,山魈樹精。」孫傑聽了,不假思索,也笑道:「娘子天人,便非神仙,也 決乎勝過凡人。若說那些鬼怪,世上果然都有,只怕化不到娘子這等人才,也未必有娘子那 般仁心。」美人聽了,不覺一笑道:「郎君真會說話,外人偏都說你不善說話,這也奇了! 」孫傑笑道:「或者這便是所說福至心靈罷了。」美人又笑了笑道:「實告郎君,妾身確乎 不是人類,仙人太高,賤妾怎敢冒充,妖鬼太凶,賤妾又犯不著影戲他們。郎君請回記一記 ,當尊夫人在日,可曾救過一件東西的性命麼?尊夫人臨終之時,又曾有什麼遺憾之語?郎 君仔細一想,不妨先猜一猜,猜得不對,賤妾再當奉告。」孫傑記了一會,只記得劉氏以未 有生育為憾,至於救命之說,兀自想不起來! 美人點頭歎道:「惟其如此,愈見君夫婦盛德仁心,真施恩不望報之君子也。妾羅姓, 名圓,家居淮水之濱。洪水時,為大浪捲至府中,水退之時,匆匆不及離府,承尊夫人撫養 珍惜,不啻骨肉,後來令堂病中亂命,幾使妾不保性命。又蒙尊夫人設計周全,覓得潛代, 方保微生。後來又承賢夫婦送出府中,俾得自遂其生。此德此恩,沒齒難報,不料尊夫人如 此賢德,竟不永年。賤妾聞之,便生報德之心,為因生非人類,又且羞於自媒,所以先操婦 職,續識君容,擬至數年後。得君信愛,再容自陳。何意未及一月,便得與君相聚,豈非大 幸之事。事已至此,還望君勿以非類見輕,俾得隨侍左右,為君操執井臼之役。妾雖不才, 或不致以生活累君,更不忍君為妾故,稍蒙不利。君堂堂丈夫,當能鑒妾微忱,深信妾無他 意罷了。」 孫傑聽完了話,才悟到是那放去的田螺,先還不免稍有驚愕,及聽她語言清朗,情致纏 綿,又想她數日來侍奉之勤,相待之厚,心中便只感激而無疑念,因即起身拜謝道:「娘子 天人,何必這般客氣。曩日之事,全出無心,本來算不得什麼,既娘子如此存心,小子也不 便多說什麼,只愁本人窮賤粗鄙,怎配得上娘子的天生麗質,就說生活所需,雖然娘子不要 小子預備什麼,小子卻越覺愧惶無地。」羅圓笑道:「既承見愛,不加疑猜,彼此便是自己 人了,還客氣什麼。但有一事,務求俯允。」孫傑忙道:「既為夫婦,彼此一體,有什麼不 能答應的事情。」羅圓赧然道:「說來也沒甚大關係,就因妾道行太淺,雖能變化人身,未 能脫離軀殼,須俟二十年後,所受煙火既多,又得君精血灌溉,方可漸漸丟撇頑殼,化成人 體。君可於明夜子時,親到西面河邊,將妾頑軀捧來,放在大缸中,浸以清水,一月一換水 ,並須放在隱密之處,千萬不能使別人知道,這是頂頂要緊的事情。郎君可能應允否?」 孫傑大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原來如此一回事兒,也值得那般客氣。」說得羅圓也 笑了。這天,羅圓替孫傑做完一切事情,仍自回去。到了晚上,孫傑恐怕誤事,坐待到子時 ,忙去西首河邊一找,果見自己和劉氏所放的大田螺,還在岸邊。便歡喜喜的抱了回來,照 她所囑的話,一一佈置妥帖,方去睡覺。一到天亮,便聞廚屋內有人講話之聲,心中大疑, 起身一看,原來羅圓又帶來兩個小丫鬟兒,正在指揮她們弄茶弄水,煮飯做菜。一見孫傑起 來,羅圓先謝了他提挈之恩,又命兩個丫鬟前來叩見,並說道:「這兩個孩子,年紀不大, 也很做得事情。」二婢一齊拜過孫傑,孫傑益發大喜。 從此羅圓便常住孫家,和孫傑成了夫婦。孫傑家中,本來一無所有,此時卻逐漸興盛起 來,不但柴米衣服完全不用憂慮,其他起居服用,都舒適非常,比平常有錢人家,還來得寫 意。孫傑也不去替人幫傭了,在市上開了一家米面鋪子,經營籌劃,交易買賣,全憑羅圓一 言,往往別人失敗的生意,到她手中,偏能轉為勝利,不上二年,便成了富厚之家。 這孫傑生性仁慈慷慨,喜歡施與,無論識與不識,凡有急難相求,沒有個不幫忙的。幸 而羅圓神通廣大,替他陸續不斷的運來銀子,可供周濟貧窮,要是不然,只怕天大傢俬,也 早給花費完了。此時遠近鄉鎮地方,幾乎無不知有孫傑夫婦,他們大夥兒把孫傑喚做孫善人 ,把羅圓稱為活觀音。夫妻倆倒處得非常適意,非常快活,就只一樁事情,不稱他們的心。 原因劉氏臨死,心心唸唸,以孫家血統為慮,後來羅圓報恩,身事孫傑,也說重在替他生男 育女,接續香煙。誰知種種事情都能滿意,只有這最緊要的問題卻是無法解決。看看過了十 餘年,兀是音信毫無,孫傑急得要死,常常愁眉苦臉,傷心歎氣,對羅氏道:「我自問存心 不壞,濟難救危,不敢言功,也可算不愧寸心,難道老天爺就連兒子也不給一個?也不曉什 麼事情傷了陰德,竟使我落到這等下場!」羅氏只有再三勸慰,說他年紀不大,精力未衰, 得子遲早總有定數,立心好善,天必賜福,怎見得定沒子嗣呢?「孫傑聽了,也只好今年盼 明年,明歲望後歲,這樣的盼望下去。 果不然,這天道報施畢竟不差釐毫,像孫傑這樣的仁慈,豈有絕嗣之理!造化老人老早 注定,替他預備了一個很好的佳兒,專等時機一到,就著仙官仙吏護送與他。看官們要知天 爺爺替他預備的是哪一位佳兒?等的是什麼時機?作書人一時還捨不得發表,留待下回分解 吧!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第011回 遷怒迷人蛟龍洩恨 法師收妖當場出醜 卻說本書上文縹緲真人對火龍真人曾說過一件老鼠化蝙蝠在西岐山上替文美真人守衛洞 府,後來又因他有功於灌口人民,著他去那裡受些香煙。真人原替他算定,這香火期間,只 有一千年相近。哪知不到千年,就被那條蛟龍一攪,攪壞了他的寺院。那蝙蝠原本忠厚安分 ,因千年香火為期已近,再也不生奢望,回至山中,拜謁師父文美真人,備陳前事。 真人神機默運,良久良久,方歎了一聲道:「似你出身異類,又為動物中頂頂卑下之物 ,居然能夠有這般成就,自是可齲在人家說來,還以為你修煉得如許久遠。這點成就,並不 算十分難得,但從開闢以來,以絕小動物,而修道成人,日後還有絕大前程,怕除你之外, 未必更有第二人。似乎天公於你,不算薄待。我因甚無端講這幾句話給你聽呢?因為你的出 身太卑,前程太大,這是非常難得之事,大凡事之非分而得者,必多意外的磨折,磨折越深 ,成功越大,亦更見成功可貴。若是隨隨便便讀得幾句道書,煉得幾年坐功,就能成仙了道 ,世上眾生,只怕人人都要去學仙人了,人人都能輕易成仙!仙與人,又有何殊?既不見仙 之可貴,而仙之為仙,也真個沒甚高明,我輩又何用如此苦修勤煉呢?」 蝙蝠稽首道:「弟子明白了,弟子雖出身異類,為動物中最下賤卑微之物,但從師尊收 留門下,又受了千載香火,雖不敢說如何成就,也算得了幾分人性。從今為始,弟子大概將 由畜道而入於人道。在別人生而為人,根行本來極佳,修持必較容易,弟子卻不敢妄自尊大 ,自擬於人類之數。無論人生所不能受的磨難艱苦,弟願意去捱。捱得過,是師尊玉成之德 ,也是弟子非分之榮!捱不過,也只好自怨命苦,枉費了萬載修持,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弟子決不敢稍有怨悔之心!弟子愚拙心腸,但知順天敬師,安分修道,其他都非所問,望師 尊憐而教之。」 真人聽了,不覺展眉喜笑道:「倒不料你有恁般決心,這樣毅力,真可算得物類中傑出 之才,反常之事。大凡反常者,不敗亡,必大貴。如你之才之命,敗亡二字,可決其必至此 。將來成功,真不可以限量!如今便是你所說的人禽交界的關鍵,我便要牒送地府轉輪殿上 ,煩他們送你轉凡人世,擇一良善人家,前去投胎。你須立定宗旨,明心見性,勿為利慾所 誘,勿為財色所迷,見義必為,視惡如仇,諸善力行,百邪遠避。如此力行勿懈,機會到來 ,自另有人度你出世。即使人事牽纏,稍稍挫折,總都是命宮所遭,切勿灰心短氣,自棄前 功。要知修道時的磨折,都非真正的苦難,乃是修道人應歷的途徑,必有的階段。橫豎經難 愈多,將來的成功亦越大。總之都非勞而無功的。謹記吾言,勿忘勿忘!我這許多弟子中, 只望你一人最有造化了。」 蝙蝠受命之下,感激而泣,只說:「弟子都理會得,弟子已經說過,修道順命,不計成 敗,何況師尊又明明訓示弟子,還有那種造化呢!」真人大悅,馬上修起牒文,待要申送入 地。只見蝙蝠又跪下道:「還有一言,請問師尊,方才師尊說,『將來機會到來,自另有人 前來脫度弟子。』難道說師尊就未必能來拯拔弟子麼?弟子承師尊訓誨提攜,恩同大地,難 道還要去另拜師父麼?這就使弟子萬分的不解了!」 文美真人聽了他說到這句,不覺慨然道:「師弟相逢,都有一種緣份,緣盡則散,事理 之常,本來不必介意,何況你我關係,還不致從此而止。不過度你之人,的確不屬於我,而 亦和我本人無異,因為彼此都是師兄弟,同出一教門下,在我原沒絲毫得失,在你卻又多得 一位道德極高的師父。要知道這也是勝過常人的一種福份啊!」 蝙蝠聽了,悲喜交集。看著真人修好一道牒文,派個力士送去地府。當有冥王查看冊籍 說:「有河南孫傑積德累功,救人無數。現在尚無子女,可著蝙蝠前去投胎。」立時著判官 修了回文,仍著力士繼回。真人又著力士送蝙蝠至其中,由冥王輪迴司親送蝙蝠下凡。 剛巧孫傑妻羅氏懷孕十月,夜間夢見一位官吏,送來一隻黑色飛禽,對她說道:「你夫 妻行善多年,感動天心,冥王派某親送仙禽為爾男子。此物本是仙種,前程遠大,不可限量 ,爾等宜好好看視,不要輕覷了他。」說畢,把飛禽一放,那禽投入懷中,一驚而醒。立時 覺得肚子生疼,哪消半個時辰,呱呱墮地,卻是一個面白唇紅眉清目秀的佳兒。夫妻倆這一 喜,也就非同小可,而且照夢中所見景況,可知此兒不是尋常之輩,必系絕有根器之人,心 中愈覺慰悅。因他是神仙所賜,取名仙賜。 光陰易過,轉眼兒,仙賜已過十歲,孫傑夫婦便請個有名的先生,教他讀書。仙賜是天 賜聰明,不消說是一目數行,聞一知十的了。讀到十四歲上,已把古今史冊和許多名人典籍 ,裝滿了一肚子。一時傳說開去,就近地方都知孫傑家孩子是天生仙種,生有奇才。早有州 官風氏,聞名來聘。孫傑因仙賜尚在童稚,不肯放他出去,向州官面前再三懇辭。不料州官 和仙賜談了一回,已知他是真有才學的人,必欲請去幫忙,因對孫傑笑道:「老先生還把公 子當作小孩子麼?他年紀雖小,可知才學淵深,決不是尋常成年長者可比。此去相助下官, 掌司案牘,必能造福地方,為民除害。等過一二年,下官還要保舉入朝,方可展佈他的奇才 哩!」孫傑沒奈何,和妻子商量過了,只得答應州官,著仙賜跟去,伺候長官。 州官大喜,和仙賜一同回任。凡是地方上一應重要政事,都咨詢仙賜,然後施行。仙賜 感他相知之意,也遇事盡心,言無不荊,不上一年,州政為之一新,人民無不感頌,州官更 是喜悅。後來果然把仙賜保舉為下大夫之職。那時仙賜還不滿二十歲,少年英俊,朝野稱揚 ,便有許多達官貴人,生有女兒的,都央人說媒,願配婚姻。仙賜少年老成,既然身列朝班 ,時時只以國事為念,又因自己年輕,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對於說媒之人,概以未敢擅專 ,須請命父母為辭。後來有個上大夫伯皋,因深愛仙賜,一定要把自己次女許配與他。仙賜 仍諉在父母身上。伯皋竟自上門親見孫傑夫婦,面求允婚。孫傑夫婦也久聞伯皋兩位小姐都 有才德,既然如此俯就,焉有推卻之理,自然一口允許下來,仙賜也不敢再說甚的。當下雙 方議定,准來年三月中迎娶。 不料這年冬間,伯皋的次女名叫蕙兒的,因在花園中看家人們摘取臘梅,猛見籬外有個 少年男子,隔著籬笆空隙處,盡向內望,蕙兒心中不悅,便想回宅,正待舉步,猛覺得眼前 一陣青光,耀得她雙目繚亂,立時神智不清,僕在地上。幸得左右扶持的僕女丫頭,將她拉 了起來,大聲呼喊,那蕙姑竟似發了瘋狂一般,口口聲聲只要望園外奔去,也不曉哪裡來的 氣力,三四個婦女拚命也拉不住她。一陣慌亂,早驚動裡面眾人。伯皋恰好下朝,聞此異事 ,急忙和夫人古氏並長女菊姑,一同帶了全班男女傭人,趕到花園。正見蕙姑和一班人怒目 相持,弄得婢婦們筋疲力荊蕙姑自己也是衣衫扯破,頭髮散亂,很不成個模樣。兼之兩目直 視,口噴唾沫,滿口子亂嚷亂叫,胡言怪語。見了父母,也不知羞懼,仍舊扎掙著要出園去 。 古氏見此情形,十分傷心,急得上前抱住蕙姑,帶哭帶叫的說:「我的兒,你是怎麼了 ?這不要了你娘的命麼?」伯皋知她必是遇了邪祟,便也不問青紅皂白,走近身去,舉手就 打了她幾個耳刮子,大喝道:「什麼妖人,敢在此作祟?也不打聽打聽我伯大夫世代忠良, 與人無過,對天無忤,上界仙神未嘗輕視於我,何況小小妖魔,敢如此無禮!再不速去,我 必請命仙凡兩界帝君,處爾嚴刑!那時你可悔之太晚了!」這話一出,果然蕙姑不似頭先那 樣胡鬧了。看她一言不發,拔步就行。 大眾跟住了她。她進了宅門,逕回自己臥房,仍舊不言不語,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神色 之間兀是一副邪氣。伯皋夫妻也無可如何,只得請了許多著名的醫生,替她診治,有說邪入 心經,恐成狂病的;有說痰迷心竅,痰清即愈。有的說得大致相合的;有說的完全相反。伯 皋請他們每人開了一個方子,所用的藥,也有同有異,究不曉得誰是誰非,誰用得誰用不得 !那蕙姑卻只是冷笑,總不說話。 古氏主張拜禱天地,把許多方子擺在一處,請伯皋虔誠叩祝。祝畢,隨便抽取一張,算 是一個望天打封之意。伯皋委實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得照她這個辦法,抽出一張藥方, 急忙差人買了藥,煎好了,著蕙姑喝下去。蕙姑接了藥,大笑一聲,忽然變作男子口音,大 聲道:「你們真是混帳,世上庸醫開的方子,那怕千劑萬劑,怎能治得小姊的病!再說小姊 身子好好的,也沒有什麼毛病。不信,可請個懂得脈理的醫生來,著他細細診上一診,我這 脈氣,可是有病的樣子?可笑你們請來的全是一班酒囊飯袋,只有騙錢殺人的本領。」 說著,將熱騰騰的藥,傾在身邊一個面盆內,可煞作怪,明明一小碗藥,給她這一傾, 就傾滿了面盆。高出一個頂來,頂峰尖削,漸下漸大,接於盆口,宛然成個塔形。眾人都駭 然。伯皋氣憤不過,恨恨地說道:「我伯皋雖無好處及人,自問無大過惡,為甚這等邪魔偏 會找到我來!」說時,不覺淚下。 古氏更哭得悲悲切切,哽咽萬狀。才見蕙姑仍作男子聲氣,反笑道:「兩位老人家,不 用悲怨,像伯大夫方纔那種狂言,我是不高興和他多說。如今見你倆說得可憐,少不得把我 的實情告訴你們吧!我本西海龍神,因為一時性急,在灌口地方,那處有文美真人的徒弟, 乃是一個蝙蝠蟲兒,奉他師尊之命,在灌口受人香煙供奉,我因他專和灌口老龍交好,目中 沒有我這真龍,不合一時性起,拆毀了他的廟宇。但他也不該挽出老龍,和我為難,將我壓 在海底,不得翻身出頭。後來老龍又冒了我的牌子,去受上帝敕命,被封為四海龍王。我因 被壓在海底,竟不能和他作對。今幸老龍師父縹緲真人,奉了老君祖師之命,前來灌口,會 同灌口二郎神,辦理老龍移山填海一案,將原有海水改成一個絕大鹽井。鹽井之旁,又設下 一個火井,以供四方眾生煮鹽之用。剛剛那火井底下,就是我被壓之地。他們動工之時,略 一疏忽,才被我得閒脫逃。打聽那蝙蝠現在投生孫家為子,如今又做了你家女婿,官居下大 夫之職。正要尋他報仇,不道路過你家家園,遇見你們令愛。我就知道必是孫家小子的老婆 ,怪她生得如此美貌,偏那仇人竟有福份消受。我心中又是一氣,因此先和你這女兒開個玩 笑。你們要是知機的,趕快退了這頭親事,我便專去找那小子,他是我切齒冤家,早晚必死 在我手。你那女兒嫁了過去,也是一個寡婦。還不如趁早離開為妙。我這舉動,半是報仇, 一半也正是有益於你。你們可明白麼?」 伯皋聽了,怒道:「胡說,你和蝙蝠作難,已經打毀他的廟宇,他卻沒有向你問罪!你 雖吃了些苦楚,乃是老龍之過,與蝙蝠何干!更與我這女兒何干?你雖異類,既能變化人身 ,可知雖有道術,也講理性。你得自己想想,這等畏強欺弱的勾當,便給你報了仇,洩了恨 ,又有什麼體面呢?」 蕙姑聽了這話,忽把櫃子一拍,大怒道:「好小子,我是善意相勸,你敢笑我怕強欺弱 !那老龍和蝙蝠遲早自有被我報復之日,你要活得上一百年,不怕親眼兒瞧不見,現在卻不 必談。只你這女兒,既要許與孫家小子,還不如嫁我老龍。論身份,他是一個小小官兒,我 卻身為神龍。論本領道法,他一個凡間孩子,自然比不上我這修煉萬年的法身。論將來好處 ,嫁了我做我老婆,我必度她成仙。連你丈人丈母,也有些好處!別的不說,將來幾丸不死 金丹,是靠得住的。那小子,他又有什麼能為,什麼好處?你們夫妻都是明白人,再商量商 量,別誤了女兒的終身和自己的命運啊!」 伯皋怒道:「你既誇說自己是神龍,神龍的行為可是這般不講禮法的麼?可能這樣強要 人家有夫之女麼?我想你一定是什麼海中魚蝦龜鱉之類,修成妖法,前來惑世害人。如你這 等無法無天的行為,只怕天也不許你的!我陽間雖不能制你的妖法,天上許多神人,難道也 許你如此狂妄胡為,毒害良民麼?」 那妖見伯皋說穿他的底子,越發惱羞成怒,從此敲桌打凳,持刀弄杖,鬧得比先更凶, 弄得伯府全家上下個個心驚,人人不安。古氏先還苦求,後來被他鬧不過了,只得去請了一 位法官,姓丁,叫丁得全的,來府收妖。 丁法師手持七星寶劍,身披八卦道袍,一面孔的神仙氣象,登壇發符,指東畫西的,鬧 了一陣,驀地把令牌連拍三下,口中唸唸有詞,喝一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語未 完,忽然一陣黑氣,向台上直撲丁法官身邊。丁法官慌得把令牌丟在壇下,急舉寶劍亂飛亂 舞,宛如發狂一般。壇下眾人只當他力戰妖精,還暗暗佩服他,真有些兒道行!誰知丁法官 舞了一回劍,不但黑氣未散,而且把自己一張神仙氣象的法臉,染得黑漆漆地,簡直和鬼一 般丑。 壇下眾人見了,又是好笑,又是覺得害怕。不期大家發聲喊說:「丁法官怎麼變成個黑 人了?」丁法官哪裡聽見,還在那裡發瘋般亂跳亂舞。只跳得他滿頭滿臉汗如雨下。看他由 瘋狂而掙扎,由掙扎而疲憊,看看實在支持不住了,苦的是一張嘴兒,噤不得說不出一句話 來!就連那句騙飯秘訣,什麼『急急如律令』也叫不出來。此時眾人才知他不是收妖,實在 已給妖人收拾得夠受的了。 伯皋是仁德之人,心中大為難過,只得和古夫人倆再三懇求。那妖仍附在蕙姑身上,逼 著伯皋夫婦,尊他一聲上仙,並允諾從此再不得罪於他,並不得再請什麼法官來搗鬼。伯皋 夫婦一一答應,方才瞧見丁法官大喊一聲:「上仙饒命,小道知罪了也!」 一言甫畢,身僕壇上。眾人急忙上去看時,那丁法官僵臥如死,只剩一絲游氣,若斷若 續的,輕輕呼吸著。伯皋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懊恨。立刻命人拆了罈子,著人把丁法官背到外 面,弄了開水給他喝了。那丁法官原沒什麼毛病,不過是跳舞得太有勁了,不覺把些仙法使 盡,元氣大傷,力盡筋疲,所以有此委頓之象。休息多時,已能起坐。因見伯皋在旁,忽然 垂淚道:「大人呀!小道為替大人收妖,十分盡力,偏偏那妖人力大無窮。幸虧小道道法不 淺,仰賴大人洪福,已將他雙足斬斷。小道本想取他性命,因念『天地有好生之德』,小道 曾奉師命,不好輕開殺戒,所以將他放走。但不許他再來纏繞。從此大人可放心釋念了。只 苦的是小道一身,替大人受了這場辛苦,倒有幾個月做不得法事咧!」 一面說,一面把那黑臉一皺一皺的,映著兩顆半紅半白的烏珠,閃閃爍爍,叫人看得可 怕之至。伯皋生性忠厚,見他已經累到如此,怎忍再去戳穿他的牛皮。偏偏那班下人聽了這 等說話,見他如此形景,一個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丁法官卻才有些明白,不覺黑臉之中 ,又微微泛出一點紅光。一個家人出去,拿了一面小圓鏡子給他,笑道:「丁法官,卻慢討 功勞,先把自己的尊容瞧過一遍再說。」丁法官還不曉得自己面色變黑的緣故,持鏡一照, 不覺大嚇一跳,一骨碌跳下床來,大嚷道:「眾位快來!眾位快來!兀那妖人正躲在鏡子中 間呢!」這一句話,卻惹得伯皋也忍不住笑得彎腰屈背,指著那送鏡的家人,半晌說不出話 來。 未知丁法師嚷的什麼,卻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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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012回 文美化身驅妖孽仙賜被攝入御園 卻說丁法師拿鏡自照,見鏡子裡面映出一個黑面紅眼的東西,他可萬想不到就是自己的 幻形,一時脫口說道:「啊呀!這妖精還藏在鏡中呢!」一句話惹得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伯皋究竟是忠厚長者,恐他下不得台,忙喝住下人,著他們趕緊弄水來給丁法師洗臉。 誰知那層黑色竟似生漆一般,膠在面皮上,剝都剝不下來。 有個尖嘴的下人,立在一旁冷冷地笑道:」這才是那妖精照應丁法師呢!要是不然,像 法師這樣坍台,那細皮白肉的腸子上,有個不顯出紅色來麼?伯皋忙喝道:「不許胡說。快 去夫人那裡,拿十兩銀子來,送這法師回去吧!」丁法師卻也真個虧了這層黑臉,索性老一 老面皮,等得銀子到手,方才趔趔趄趄的叩謝而去。 這卻慢提,再說伯皋見法師治不下妖精,心中越覺煩恨,又怕被外人知道,傳到孫傑父 子耳中,面子上也不大好看。正在萬分為難的當兒,忽然一天下朝回來,經過一條鬧市,見 許多人擁著一個道人,七嘴八舌的說什麼哩!伯皋心中一動,吩咐停車,自己步行,擠入人 群,看了一回,方知那道人善能變幻生物,顛倒四時,把一個大桃子種入泥中,一回兒生根 出枝,開花結果,便生出許多桃子來。這時已交初冬,這桃子正不曉從何而來,他卻一個個 摘將下來,分與觀眾吃了,人人都道非常鮮美。又把一束稻草,栽成一枝蘭花,芬香幽雅。 又用一瓣菜葉,種出一朵牡丹花,富麗鮮妍。總之全是真的花果,絕不是那種遮人耳目的幻 法。伯皋不覺也看得呆了。那道人變完戲法,天色快晚,眾人都隨意丟些銀錢給他。道人笑 了笑,用手一招,那些銀錢都從地上飛起,落他掌握之中,笑對大家說道:「承諸位盛情, 賜我許多銀錢,只恨出家人早絕塵緣,得此毫無用處,如今替諸位做些好事,收去散給窮苦 人家吧!」 說著,又舉目一望,見有許多衣衫襤褸鳩形鵠面之人,便說:「各位大概都是苦人,貧 道都各送一份。」眾人要看他如何分法,誰知道人說完了話,預備走路,再不拿出錢來,大 家都笑他撒謊。 道人笑道:「請大眾各自掏掏腰包看。」那些窮人一聽此言,爭先掏自己的腰包,果然 每人掏出一份銀錢。大家認得分明就是方才送給道人的錢,不曉他用甚法兒,送到各人身邊 去的。 眾人才知此人真是神仙降凡。就中只有伯皋更為留意,看道人走後,自己緊緊隨著,一 直追有三四里路。看看人煙稀少,是個荒野之區,那道人忽然回轉頭來,含笑問道:「貴人 遠隨不易,很對不起了。現在天色已黑,尊隨們還在那裡等,還不快回去呢!」 伯皋見問,忙著向他施禮道:「上仙何以認得弟子?弟子實因有些小事,未敢啟齒奉求 !所以追隨法駕,欲待認明仙居洞府,容日專誠叩謁!不道上仙已經識破弟子行藏,弟子怎 敢再隱,還求上仙稍停鸞驂,弟子敬陳顛末何如?」 那道人笑著搖手道:「你不用講,貧道全曉得了。你那府中新近來一妖人,專和令千金 作祟,可是麼?」伯皋驚拜道:「上仙真有先知之明。敢問上仙,弟子生平未嘗作惡為非, 也沒敢欺罔天地,得罪神明,怎會有此妖孽?那妖究是什麼東西?可有法子治他?望上仙一 一明示。」那道人笑說:「妖人不是早已告訴你們了嗎?那全是他的真實供狀,倒沒有什麼 虛言。不過這廝原是灌口一個蛟精,他卻混充神龍。再則,縹緲真人奉老君祖師法旨,同二 郎神辦理移山填海一案,似他那樣道德,焉有不知老蛟被壓所在?怎能輕輕易易的被他脫逃 ?總因這畜生死期未至,又且不該受老龍鎮壓,所以將他放出,這是實在情事。這畜生說什 麼乘人不備逃走出來,那全是他一派胡言罷了。」 伯皋見他說得如親見一般,愈加欽佩萬分,不覺跪了下去,叩頭道:「仙師真是明見萬 里!弟子被這妖精弄得一家七顛八倒,仙師既然知道如此詳細,想必和弟子一家都是有緣, 還求仙師替弟子作主,除此妖孽。弟子一家銜感不盡,並乞仙師賜示法號仙鄉。」 道人笑道:「看你忠厚老實,原來卻會說調皮話。怎見得我和你們一定有緣呢?也罷, 也罷!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這既對你說了這番話,這或許就是你說的有緣。我也少不 得替你去瞧瞧!」伯皋大喜,又叩問仙師姓氏、仙居。道人笑道:「妖人本領那麼厲害,知 道我勝得勝不得,若是弄不過他,何必把姓氏告訴你,丟我自己的臉呢!」伯皋忙笑道:「 仙師太謙虛了,弟子雖然下愚,焉有連邪正兩途都辨不清楚之理。」因他不肯說,也只得罷 了。 那道人折回身,和伯皋重返原地。可煞奇怪,伯皋先時跟他,覺得走有三四里之遙,經 過許多時候。此時跟著他回來,只一轉眼兒,已回至原處,明知是仙家縮地之術,也不敢多 問。那道人也不要他們引路,看著伯皋打發輿夫回去,他倆便手挽手兒向前緊行了幾步,從 此到伯皋家更近更快,只一轉瞬間,已到了家中。 伯皋恭恭敬敬地請道人在書室暫時坐地,自己忙忙進去,對夫人們說知其事。夫人慌道 :「老爺,這回要小心些,別再弄得像那個丁法師一般,回來得罪了他,可不是頑!」伯皋 只說得一句:「這位確是天上真仙,決計不得差錯的!」 一語未了,猛見蕙姑悍然而入,指著伯皋夫婦,厲聲痛詈道:「好好,你們倒會搗鬼, 剛才弄了什麼法師來,鬧得我心中不快活!看你討饒得可憐才放過了,你們怎敢一再無禮, 又弄出什麼仙人出來?我倒要看看那位仙人是什麼東西變的?賣多少錢一隻?他的本領比從 前那位丁法師何如?現在還請你輛先試試我這手段!」 說著,張口一噓,忽地滿屋中煙霧迷漫,對面都不能相見。伯皋夫婦只聽得說:「你們 這等賤骨頭兒,只配一個個替我死在大水之中。」夫妻倆未及答言,忽然平地水起,自數寸 至一尺、二尺、三尺,一眨眼的工夫,水已深可沒膝,水中還有許多魚精蝦怪,醜惡猙獰的 ,爭著攫人。一霎時,室內外人聲沸揚,雞犬不寧。伯皋夫妻對坐床上,只有坐以待斃。 看看萬分危急的當兒,忽然震天價的一聲響亮,宛如平空起下個霹靂。霹靂過處,頓時 煙霧全消,光明加倍。伯皋睜目一看,不禁大喜道:「上仙相救,我一家有了命也!」夫人 也已看見一位道人,手舉拂塵,立在水面上,不沾濡,衣履乾燥,好似立在地上一般。那道 人唸唸有詞,舉手一揮,那些水勢立退。退的時候,比水起時更快,還有那些醜怪的妖精, 也消減得無影無蹤。道人笑著對伯皋說:「妖人已遁去,女公子可以無憂,妖人所恨,原在 令婿,此去必至孫家逞兇,貧道耽留不得,須索前去救援一番才好!」伯皋夫妻慌忙跪地叩 謝。頓時眼前忽起一陣金光,早不見了道人影子。夫妻倆俱驚訝不已。 道人別了伯皋,駕雲而起直至孫傑家。剛想下落,因未見妖氣,知妖精一定未到。心想 :「我這麼下去,豈不先惹人疑?」於是沉吟了片刻,抬頭一望,見正東地方一個大花園內 ,似有一陣黑氣,慌忙迎了上去。才見一個女人和一個官員在花園東首一所空無一人的院落 內對坐談話。道人慧眼一照,已知這女子正是蛟精,官員卻是蝙蝠轉世的孫仙賜,卻不曾曉 得這是什麼地方?仙賜因何在此?這妖人怎能知道仙賜在此,竟趕在我的前面先來對付他呢 ? 好道人,他便搖身一變,變成一個小小螞蟻,下落那房子中間,才見那孫仙賜也似受了 迷惑一般,被那妖人抱在懷中,親嘴弄舌,醜態百出。那妖人說道:「好哥哥,你就跟我同 去修仙了道去罷!再遲一會,你那對頭就要尋上門來找你來了!」仙賜聽了,也不說什麼, 只呆呆的傻笑。那妖抬頭四望,見沒有生人,就想挾那仙賜逃出門去。 不道生人雖然沒有,那地上的螞蟻,忽然一躍而起,馬上變成個道人模樣,笑嘻嘻地向 上一攔,說道:「慢來!慢來!要去,咱們一塊去。有那麼好地方,怎不挈帶挈帶,貧道同 去頑頑。」那妖一見道人,早已拚命的丟下仙賜,奪門而去。道人也不追趕,只在門口大聲 道:「兀那蛟妖聽了,你也是有根基的靈物,趕緊回頭,大道有望;若再執迷自誤,我貧道 雖不破殺戒,將來自有收拾你的人!到了雷霆壓頂,悔之太晚了!」說完了話,見那蛟駕著 黑雲,向東海方面逃去。裡面的孫仙賜已復本性,呆呆立在室內,回想方才情形,如夢如寐 ,恍恍惚惚,不知到底是怎生一回怪事? 正百思不解,忽見道人進來,方才叩拜於地,說道:「弟子方才被什麼妖人迷住,弄得 身不由己,神智不清。大概是仙師預知弟子受難,前來施救?請仙師賜示法名,並求解釋頃 間之事,弟子不勝感幸!」道人坐了下來,向那仙賜歎口氣,說道:「才別不久,你就連自 己師父都不認得了,紅塵迷性一至於此,豈不可歎可悲!告訴你吧!我便是你前生師父文美 真人是了,你是一個蝙蝠小禽,如今初次轉世為人,你的根器不同平常。苦的是出身太卑, 將來雖然能成道,但隨時隨地都絕不了磨折危難。至於今天所遇,乃是你前生冤仇,如此那 般一回情事。此妖不該死於我手,況今惡貫未盈,天條未及,所以放他逃去。將來恐仍須和 你作對,你得早早自定主意。見性明心,方不為世情所拘,外物所誘。將來如有急難之事, 我自打發人救應你去,你也不必預先憂怖,有礙向道之功。吾言已盡,即今就要別過你了。 」 那仙賜受了這番訓誨,才知自己前生之事,並知眼前點醒垂救之人,即是自己前生的師 尊。不覺跪下去叩頭淚流道:「弟子承師尊天高地厚之恩,怎敢自不習上,有負師尊的教訓 。自今別了師尊,便當回家別親,棄官遠走,前去窮山深谷修煉。萬望師尊先把入門第一步 功夫,和修持口訣先傳給弟子,弟子方可日漸精進,不致誤入歧途。」文美真人點頭道:「 你還有俗緣未了,一時三刻就要出家,怕未必辦得到。到了機會來時,自然會逼得你非走不 可!現在卻不消著急,至你立志堅決,勇猛向上,卻是深可嘉許。我今便傳你一些方法和口 訣,依此勤煉,到三年之後,便可斷除煙火,強長筋力,就於將來修道上,也不無好處呢! 」 孫仙賜再拜而起。真人把方法口訣傳給了他,說聲:「後會有期,努力向上!」便化道 金光,瞬息不見。仙賜跪拜送行,等得金光散盡,方敢爬起身來。卻還不曉得自己現在什麼 地方,怎麼這半天功夫,也不見個人進來,況且房屋精美,陳設富麗,決不像是尋常人家。 正待起身出來,忽見外面是個絕大的花園。樹林深處,隱隱有幾處紅牆黃瓦,雄偉莊嚴 的宮殿。仙賜這才有些明白,原來是給妖人攝到皇城中御花園來了。仙賜不禁嚇得目瞪口呆 。這時虞舜早已倦勤,禮讓夏禹為帝。夏禹雖亦出身民間,並非定有家天下之心。但以在官 人員無緣無故跑到御花園去,這總是一件駭人聞聽的事情。萬一查問起來,仙賜職為大夫, 又不便將妖人攝來那種無影無蹤的說話去搪塞人家。仙賜這時真急得走投無路,心中又怪師 尊既能救我於妖人之手,怎不把我帶出園去?呆想多時,知道站在這裡終非久長之計,不如 找條出路,溜了出去。要是不被人碰到,這事也就完了;萬一碰到了什麼人,也只好到了那 時,再作計較。想定主意,不敢遲疑,拔腳就走。可恨那花園雖不甚大,也有數十里方圓, 而且方向不明,路徑不識。 走了多時,反走到了園林深處。看看天色向晚,園中看守之人都歸各人住處,紛紛進園 而來。仙賜越加慌張。正在著急,忽然見前面有個女子,在那假山石後向他招手道:「孫大 夫迷了路了?」仙賜見那女子竟知道自己姓氏官職,又且在此御花園之內,正不知道這是什 麼人,這人究存的好心,或是歹意?一時應不得,不應又不行,不由格外著忙起來。 未知這女子究是何人,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第013回 試心田少年立志 全孝道三姐善言 卻說女子見仙賜有些畏畏縮縮地不敢上前,倒笑了一笑,自己迎上幾步,說道:「公子 原來如此膽怯,難道把我這弱女子,當作什麼虎狼妖怪麼?」仙賜見她儀態溫柔,姿容美麗 ,料不是壞人。因亦賠笑訴苦,請她指示一條出路。那女子笑道:「我也不是這邊的人,因 管花木的老兒是我的祖父,常常領我進這園來遊玩,把園中出入的路徑,都認熟了。因見公 子徘徊歧路,意態彷徨,知道一定是迷了路途,不得出去。我從前原也住在公子鄰近,公子 每天出入府門,我總看見,所以能夠認識。既是相逢熟人,怎能不指點你一下。不料公子不 認得我,反疑我是什麼歹人,懷了什麼惡意,豈不可笑!」 仙賜見她如此說了,這才恍然道:「原來娘子還是我的高鄰,恕我眼拙,觀面不能認識 ,可笑可愧!如今就求娘子指我一條路徑,使得早早出園回家,心感不盡!」女子笑道:「 你倒也是一個好人,聽說是老鄰居,就會求人指教。卻不曾問人家一個姓張姓李,你這貴公 子闊官吏的氣派,可也不算小了。」仙賜聽了,果然十分惶愧,忙著賠笑兒說道:「正是, 還沒請教娘子高姓。我是一時情急,不及動問,真個得罪了。」女子笑著點頭道:「這才有 些道理。我姓胡,人人叫我胡三姐兒。並沒什麼名號。你愛叫我,就稱我一聲三姐兒得啦! 」 仙賜聽了,便把胡三姐二字默默的念了一遍,心中卻怪疑惑,以為好人家閨秀,怎有如 此不怕羞不拘禮的。想這女子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又想道:管他這麼多!橫豎我只求她指 條明路,出得這道園門就是了。何必瞎費那些心機。 正待想說,只見女子又笑道:「公子轉什麼想頭哩!我又猜中了你的主意,一定是說我 這女子這般直直落落,爽爽氣氣地不像官宦人家的小姐姑娘!可是麼?公子,你真是不見世 面的人。本來世上能有幾人作官,除了作官的人家,凡是務農作工,趕買趕賣的人家,那裡 像你們那麼考究什麼禮不禮的!老實說,我呢,自然不是官宦小姐。但我要也像你們府中那 樣規矩,那麼講禮,休說公子今日走不出這道園門,就是公子要想見一見你這位舊鄰人,只 怕也是休想!正因我出身不高,只講實事,不重虛文,所以從前能夠認識你的尊容,今兒無 意相逢,又能指你路徑啊!」 仙賜聽了,自己又是不會說假話的人,只有一味的唯唯稱是。此時女子已送了仙賜一大 段山路。仙賜站定腳告辭道:「方纔說過,但求娘子指點一言,小子自會尋得出路,不敢勞 你遠送的!」 胡三姐兒大笑道:「你們官宦人家,就是這等氣派兒,我瞧不慣。不過送你幾步路子罷 咧!也有許多客氣說話的。老實告訴你,這園子路徑,不算十分曲折,但陌生的人,光靠幾 句指點,卻無論如何休想順順利利的走出門去。你不見前面就有二條岔路,條條可通外面。 但是遠近難易,相差得十分厲害,而且彎中有彎,岔外有岔,不是步步伴送,簡直說不明白 。有些地方連我自己也說不出來!只走到那邊,自然會得明白。不送你行麼?」 仙賜聽了這番說話,著實有些躊躇。因為時候不早,寡女孤男,同在這人跡稀少之地談 談說說的,一同走著,外觀未免不雅。萬一給皇宮中人瞧見了,越發把女子也害得受個不白 之冤。涉想及此,覺得此事十分冒險,越想越怕起來。但見女子昂著頭兒,挺著胸兒,大踏 步兒在先急行,那神情大有類乎英俊的男兒,絕不像閨閣氣派,心中又著實有些怕她。只得 吊著膽子,低下頭跟著她,急急行來!再不敢和她多說話,免得打草驚蛇,惹人起疑!偏那 胡三姐絕不理會他這些苦衷。走了一程,一定又回轉頭和她談說幾句。仙賜真是萬分無奈, 又不能說你我該避嫌疑的話,只有咬定牙關,有問方答,答完就罷,決不輕啟一言。 好容易出得園門,一路之上居然不曾見到一人,仙賜一個心才放落地,心中自然萬分感 激那女子。正想開口致謝,不料胡三姐又料知其意,先笑道:「公子,你出了大門打算就用 不著人家了,也不會請我到府中坐坐,喝杯茶,吃些點心?那是絕少的花費,卻才顯出公子 一家儘是知禮有道的官宦人家哪!」 仙賜想不到她會說出這等怪話來。照他本心,是很願請她同去,稍伸一點謝意。無奈此 去還須經過一條街市,路上瞧見的人,一定更多。這一男一女先後同行,成個什麼樣兒!但 他是忠厚人兒,一點不會敷衍人家,立時之間要他想出一句謊言回復人家,不但問心難安, 而且無能措辭。看那女子卻又熟門熟路,老老實實的趕在仙賜前面去,從容帶路,幸得此時 卻不再和仙賜說話了,路上行人可就不甚疑心他倆是同行同道的,仙賜心中稍許安了一些。 不一時到了府門。仙賜的父母正因仙賜一夜未歸,急得要命。此時忽見愛子已回,又帶 了個不相識的女子同來,不覺又喜又驚,又疑又怪。仙賜只得把已往情節約略說了一遍。又 指著三姐說道:「不虧這三姐搭救,兒子今天斷斷不能出園,這不曉得要闖出多大的禍事來 咧!」孫傑夫婦方知端的。忙請三姐,雙雙稱謝!三姐方才拜見二老。一家歡笑,開心得了 不得。 那仙賜從此為始,把功名富貴、家人兒女的念頭完全看得淡如煙雲,一心一意只想擺脫 俗塵,早登仙界。有時也把這層意思告訴父母。羅圓是有根器之人,並且曉得仙賜是神仙所 賜,當然不能久於塵世,但求他早日了道,做父母的更有絕大好處。 所以聽了這話,並不十分反對。只有孫傑卻不是這麼想法。從前因為沒有兒子急得上天 入地,求神拜佛,僥倖得了這個佳兒子,照世俗的眼光,自然希望他傳宗接代,耀祖榮宗。 誰指望他家室未成,忽然發生出世的念頭。那麼他夫妻倆近二十年的一腔熱望,滿腹歡欣, 不是全付流水了嗎?他既如此存心,對於仙賜的主張當然根本不能相容。父子倆為這事情倒 稍稍存了一些芥蒂。那仙賜立志堅定,憑他父親如何壓制,決難變易初衷。孫傑卻抱定除非 自己身死,撒手不管他們的事,此外的日子還在本人主持的範圍以內,決不許仙賜自由自在 的做出那種越軌的行動。這其間第一發生的大事情,最為父子相持不下的就是仙賜的婚姻問 題。一方既堅決不娶,一方卻急於速成。中間最最為難的自然就是那位羅圓夫人了。同時為 這問題牽引出來的更有一樁小小趣事:原來那救出仙賜的胡三姐,自從送回仙賜,得他父母 的歡心,請她不時過來玩玩。從此胡三姐便天天來孫家,和仙賜談得非常親熱。三姐相貌既 好,人又聰明,無論什麼事情,不待仙賜開口,已經替他做得非常妥帖,而且不避嫌疑,不 辭勞苦。凡是仙賜身上的事情,她沒有一件不幹,沒有一事不做得完善。仙賜本是一個質直 無偽的人,因感她前恩,自然好好對待。而從孫傑夫婦看來,卻又各有見解。孫傑見仙賜不 願娶婦,偏喜和三姐談笑,只當他是不願娶伯皋之女,想娶三姐為妻,特托修道以示意。那 對於伯皋家雖然無言可說,究竟可以止他出家之念,因此於不幸之中還認為一件大幸之事。 他既存著這種念頭,不但不恨三姐的輕佻,反有意促成二人的交好。常常用些雙關語言 挑逗三姐。三姐對之,也似解似昧,一味和他敷衍。至羅圓心中,卻早瞧透兒子不是那種好 色貪淫的人。而認為三姐貪慕榮華,有心自媒,因此十分鄙薄她,也用冷言冷語譏笑她,打 動她,望她知難而退。偏這三姐十分厚皮,管他怎樣譏訕,還是天天過來,和仙賜纏個不清 。仙賜對她卻始終是不即不離的神氣。這倒弄得孫傑糊里糊塗、莫名其妙起來! 這天,他實在忍不住了,竟瞞著羅圓把三姐請去,問她可願意作自己媳婦?三姐一口答 應。孫傑大喜。仙賜屢次要求出家,近來天天關門閉戶的做什麼煉氣工夫。老漢只此一子, 實在不願他丟了現成富貴,卻去訪道求仙。因此拜託三姐好好勸導勸導。看他和三姐情愛最 深,也最聽三姐的話,三姐又肯委屈作我家媳婦,那是最好的事。只要從此能使仙賜回心轉 意,老漢自有方法和伯親家那邊商量退婚的辦法。將來也決不委屈三姐的。 三姐兒聽了這話,倒也面不紅,心不跳,從從容容地說道:「賤妾仰慕公子人才,又承 公子不棄,極願充公子姬侍,替大人勸導公子。但伯大夫的女公子訂親在先,如何可以退婚 ,待賤妾勸好公子,得他心回意轉,然後迎娶未遲。」孫傑聽了,更加喜悅。從此暗暗留心 他們的舉動。 日復一日,見三姐仍無什麼動作,仙賜照舊做他煉氣的日課,心中兀自奇怪。正想催三 姐一次,打算如何措辭,背著雙手,在廊下踱來走去的有個把時辰,燈光之下,忽見三姐趨 入仙賜房中去了。孫傑見三姐深夜至來,並不打量她從哪裡進來,只當今晚好事可成,心中 大為寬慰。他便躡手躡腳的立近他們窗口,竊聽他們如何舉動。 等了一回,沒甚聲息,忍不住用舌尖舔濕紙窗,向內一望,不覺又笑又氣。原來仙賜正 坐在一個蒲團上,閉目靜氣地做他的功課。三姐卻立在一旁,做出種種頑皮的樣子,忽而屈 體俯身;忽而縱來躍去,只在仙賜左右前後不離方寸的地方。好笑那仙賜先是一無所見,自 顧做他的課程。一回兒課程完了,睜開眼睛一瞧,恰巧三姐學著童子拜見觀音的神氣,蹲在 他面前,卻仰起頭,朝他微笑。神情非常嫵媚,非常妖冶。 窗外的孫傑不覺點點頭,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才有些意思,兩眼怔怔地瞧著仙賜如何對 付。只見他睜大了眼珠,並沒露出驚惶的樣子,只慢慢地問了一聲:「怎麼三姐你又來了? 」三姐見問,越發把身子一挪,挪近寸許,一張可喜可嗔的面孔,差不多已貼住仙賜的腰下 ,卻笑嘻嘻答道:「這麼說我不該來麼?」仙賜又搖搖頭,正容說道:「來是應該來,就不 該在這個時候來。三姐聰明規矩,難道連個男女嫌疑也不曉得避忌嗎?」三姐聽了,越發把 身子扭得軟綿綿地發出一種蕩人心魄的嬌聲,說道:「公子怎麼反說呆話?人生世上無非為 的尋快樂,百歲光陰,瞬息即過,不趁年輕時候尋點開心事兒幹幹,到老來就有這種興致, 再沒那副精沖,也只落得個和草木同腐,有誰說你一聲規矩呢?好公子,莫再癡迷了,須知 良宵難得,好事難逢!你我萍水相逢;漸成莫逆,本非偶然之事,一定有些前緣在內,公子 如此拘迂,豈不辜負我一片好心。」 仙賜聽說,也不動怒,也不驚惶,仍舊行所無事似的,兀坐蒲團,搖搖頭說道:「三姐 盛情,我已心領,越是領你盛情,越不敢害三姐為不貞不潔的淫奔之女。所謂人各有志,不 能強勉。時候不早,三姐久留無益。萬一鬧得裡面眾人知道,三姐體面須不好看相。」 仙賜說了這句,又低下頭,默不出聲。這時窗外的孫傑急得要命,恨不得跑進房去,吩 咐兒子說:「這是我要她如此干的,你可不能違拗我啊!」想了一回,又恨了一回,再看看 窗內,只見三姐歎了一聲,忽然拿出婦女們看家的本領,一霎時兩淚交流,淒然欲絕,嗚嗚 咽咽地說道:「我非下賤之人,今日之事,也非蓄意淫奔,公子把驚動眾人這話來唬我,可 知我也是受人之托,奉命而來,便見老大人的面,也沒甚過失的。這話卻休提他,再請教公 子,你說的人各有志這四字是怎麼解法?」仙賜笑了笑道:「三姐不用和我辯口,三姐這般 聰明人,難道還不曉得我連原配未娶的妻子都不要了,那都為的什麼?難道還能和三姐有甚 苟且之事嗎?」 三姐聽了,不覺哈哈大笑道:「原來公子說的乃是什麼求仙訪道那句話兒?那真可笑極 了。莫說世上未必有真仙人,即使確有其人,確有其事,像公子這等嬌嫩之體,柔弱之身, 怎受得修仙之苦?這還就你本身而說,還有你老大人從有了你這兒子,教養撫育,不曉費了 多少心血,無非為的想你早娶早生,傳宗接代,使他老人家也得早點享那抱孫之樂。那是何 等熱切真摯的情義!公子便真要出家,至早也得等兩位老人百年之後,喪葬完畢,自己再有 一兩個孩子,孫氏的香煙可望綿續,那時才可問心無愧,歡喜上天人地,遨八荒,游四海, 成神作仙,自在逍遙,一切都由你自己作主,姐哪一個敢說你半個不字。若如現在情形,公 子的心事,和老大人的心事,完全處在反背的地位。我還聽人說,公子如決定出家,老大人 便和你老命相拼。請問公子,你可忍心做這殺父的事情嗎?」三姐說到這句,略略頓了頓, 朝仙賜看了一眼,仙賜神情稍許一變,也似乎有點驚心的光景。 窗外的孫傑,卻喜歡得幾乎喊起好來。又聽三姐再逼緊一步問道:「公子怎不說話,難 道我這樣透澈的話,公子還不相信嗎?」仙賜此時面色又回了過來,仍和常時一般,仰天大 笑道:「這才叫人各有志啊!」三姐聽了,不覺愕然良久,方道:「公子還說這話,可見是 一點沒有回心。公子,我再告訴你一句話,似你果然是大有根基的人,可也知道我胡三姐眼 前道行,大可作得你的師父哩!哈哈!面前有仙不肯拜,反口口聲聲要入山投林,棄別父母 ,遠求不可必得的神仙,真個可算得愚昧之極了。」仙賜見說,倒也猛然一驚,不覺又仰起 頭來,朝她注視幾眼。 三姐笑道:「我知公子一定不信我有什麼道行,但這不是可以胡說的事情,公子要怎麼 試驗都得,不過試出之後,公子能夠認得我是仙人,就該拜我為師,一切事情聽我吩咐。公 子可能依得?」仙賜正色道:「三姐莫說戲言,若說三姐真是仙人,仙人自有名山洞府,可 做的事情太多,為什麼有工夫天天和我這凡俗之夫纏在一處呢?」三姐又笑又歡說道:「所 以你這個人哪,真要算得聰明中的笨人。說句老實話,我正是為了你的前程而來啊!大凡成 仙之人,果以童身為貴,但也有娶妻生子,仍不害其修道的。倒是那種專顧自身,忘了父母 深恩的不孝之徒,卻為神仙所最恨,就令十世童身,千年功行,畢竟還是不成氣候。公子見 理最明,讀書頂多,可也聽說自古以來,有個不孝父母的神仙麼?」 孫傑在窗外,立得足都酸了。聽了這幾句話,覺得非常明白痛快,心中大悅,連辛苦都 忘記了,怔怔切切地再向內偷看。只見仙賜睜開兩眼,向三姐打量多時,仍然緊閉雙目,不 則一聲。三姐見他如此堅決,倒不知不覺點了點頭。忽然轉為怒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 前拉了他一把,把個仙賜提開蒲團,宛如老鷹攫小雞一般。仙賜竟連一點抗拒力量都沒有。 卻也萬料不到日常會面的胡三姐,竟是一位尚武多力的女英雄,心中一駭,忙說:「三姐不 要動手動腳。我孫仙賜也決不是受人利誘威脅,容易變節的人!三姐便殺了我,我也沒有悔 心的。」三姐見說,真個張口一呼,吐出一把小寶劍來,迎風一晃,便變長十多倍,寒光閃 閃,令人股慄。三姐手持劍柄,向仙賜一指說道:「軟說不成,只索硬做,限你一刻時答我 。你若知趣,馬上和我成婚,我將平生習練的仙法都傳授與你,一般可以成仙;要是不然, 這劍鋒可不認識你是公子貴人哪!」 仙賜見她有此絕技,方知三姐是劍客一流人。但既為劍客,怎又如此下賤?心中好生委 決不下。那窗外的孫傑卻已嚇得索洛洛抖戰不止。初時早想推門進去,替兒子說句好話。後 來見三姐限他一刻時,便想再看他一個最後的答覆,又知三姐如此愛惜仙賜,決不致輕傷他 的性命,倒把膽子又放大了起來。再聽仙賜慨然道:「原來三姐真是劍仙,弟子倒失敬了! 但弟子曾在師尊面前設過誓,受過訓,此生不敢接近女色。如有違背,師尊的劍光,只怕比 三姐的寶劍更厲害些!他只一聞消息,那怕千萬里外,劍光一至,頃刻可以殺身。弟子與其 失身死於師尊之手,還不如保此可貴之體,受你三姐一劍,九泉之下得逢師尊,或者他老人 家念我堅心苦志,總會替我想個方法超度我的!那時我也決不敢抱怨三姐的呀!」 三姐見他如此堅決,卻也轉怒為喜。忽然退後三步,收劍入口,輕輕一笑說道:「公子 原來真是奇人。實不相瞞,方才種種,都是我有心試測你的道心。你年紀輕,道力淺,竟有 這樣膽氣,那般決心,將來前程真不可量。我倒失敬了。」仙賜聽說,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 ,含笑拜謝道:「三姐果是上仙,弟子不才無識,剛才語言無狀,開罪太多,萬望三姐恕我 。」三姐笑道:「話雖如此,你和伯小姐一段姻緣乃是上天注定,要避也避不了。你若信我 的話,這段俗緣倒是了得越快越好。」仙賜沒有答言。那窗外的孫傑卻被三姐弄得如在五里 霧中。 未知胡三姐什麼意見,卻聽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 第014回 夫妻雙修道骨肉生異心 卻說胡三姐不曉用什麼方法把孫仙賜勸導了一回,居然說得仙賜自己願意娶媳婦了。孫 傑夫婦也知道這是三姐勸說之功,自然都感激她。孫傑本以嗣續為憂,不忍教兒子出家,如 今仙賜答應暫不出家,誰知那羅圓夫人,忽然老蚌產珠,又得了一個兒子,臨分娩的前夜, 夢見一條似龍非龍、似蛟非蛟的東西奔入腹中,醒來之後就嚷肚子疼。孫傑已替她預先雇好 了穩婆,常住府中,等候生產。 穩婆知道夫人臨盆在即,稍稍用些手術,一霎時間,瓜熟蒂落,居然又是一雄。夫妻倆 一番開心,自不必說,尤其是那位立志出家的孫仙賜見接續香煙得有替人,更比他爹媽來得 歡喜。到了晚上,三姐又來,仙賜欣然把得了兄弟的話告訴她。三姐笑笑說道:「事情倒是 該喜的,但是你卻慢歡喜,知道你這兄弟可能和你一般孝友忠誠麼?」仙賜道:「三姐太會 取笑了,怎見得我這兄弟一定不是好人呢!」三姐只笑了笑,更不說什麼。 到了次年,仙賜把伯小姊迎娶過門。成婚之夕,小夫妻倆整整地坐談了一夜。以後彼此 相敬相愛,廝親廝熱,宛然如一對同胞兄妹似的,總不見他們有甚狎褻的舉動,孫傑夫婦免 不得格外留意。因三姐那天顯出異跡之後,羅圓知她不是常人,也就托她再向仙賜勸導,務 要早諧魚水之歡,遂抱孫之樂。三姐笑道:「先時你們只望了大公子不要出家,現在有了二 公子,倒又想大公子早生貴子,這可不是良心不平嗎?」夫妻倆都笑道:「次兒年紀還小哩 ,知他幾時方能成家。眼前有了媳婦,怎不盼他開花結果咧!」三姐笑道:「這是他們閨閫 之事,別人怕說不上話。既承重托,容便時再來饒舌幾句。大公子要肯聽了,那是最好。萬 一不聽,兩位老人家可不要怪我。」說畢一笑而去。 正在廳門,就見仙賜昂然而來,見了三姐,伸手一攔,請到自己房中坐地。三姐見伯小 姐不在,因問:「你這位新奶奶呢?」仙賜道:「大概到上頭去了。三姐匆匆往那兒去。」 三姐笑道:「我倒是專程來拜你夫婦來咧!」因把羅圓夫妻拜託的話說了出來,笑道:「我 勸公子不如將就一點,做個人間的快活人兒也就完了。何必定要離鄉背井,茹苦含辛,求那 不可必得的神仙呢!況且你既娶了這位新奶奶,人家正在青春,難道也教她跟你受這孤單獨 自的淒涼生活麼?你也未免太忍心了。」仙賜大笑道:「三姐又來試探我來了!我要貪圖人 世富貴,何必和爹爹那般爭執。就是娶妻之事,也是三姐你再三開導我,還說伯小姐不是俗 人,決非貪戀淫慾之人!現在雖是你的妻子,將來正可作得你的道侶。我因信了你的說話, 知道你是真仙,一定不會哄人,所以大著膽子,把她娶了過來。」 三姐不等說完,又笑道:「娶了過來便怎麼樣?人家小姐可逼你什麼來?可曾要你實行 那夫婦的勾當?」仙賜聽說,把臉兒微微一紅,笑道:「原說三姐是不騙我的,所以我才敢 諸事信託你呀!」三姐笑道:「既如此,你就該句句服我教訓才是。如今我就要你快快和新 奶奶生個小寶寶出來,讓我好去見兩位老人家銷差,你可能答應我嗎?」仙賜大笑道:「三 姐真是趣人,專會尋我開心,現在要說這話,別講弟子萬萬不敢承命,就是內人方面,也斷 斷不會答應。不信,你們都是女子,什麼可以講得,你倒不妨便中探問探問,看她如何回答 。好嗎?」三姐笑道:「你倒會放刁,知道你和新夫人已有約言,大家要做天上神仙,不為 人間愛侶,我就說穿了舌皮,也抵不過你嘴唇兒一迸,你卻叫我去碰這個釘子兒。你這個人 哪,也可算厲害極了。」仙賜點頭道:「這話三姐卻說得不錯。伯小姐委實是大有根基的人 。他從聽了我弟子一番勸說,立刻心地透明。近來天天跟著我早夜不倦的用功。別說三姐方 才不過是一句戲言,就是真個要替我父母作說客,也只有碰她釘子的份兒。我可斷言,事情 是決無效力的。」三姐笑著說道:「這才是了,我算定你得這位兄弟,就是你命宮一重魔劫 。但是不經這場魔劫,你就十分信道,可不易跳出這個家室的圈兒。因為你爹是決不許你出 家的,你要違背了他,真個會鬧出性命之憂,你便成了神仙,這不孝二字的罪名兒,看你可 受得住?況且從古至今,也沒聽見世上有個不孝的神仙呀!這其間卻就少不得你那位令弟替 你造成一個機會,使你上可以盡孝,下可以全己。在他決不是什麼善心,在你卻實實在在得 了他的好處,這是天機,不能亂說。我今才對你講個大概,你只消放在心裡,日後自見應驗 。本來這話,連你我也不敢告訴,也因料得定你是不會變心的了,所以隨便對你談這麼一二 句,你卻不必再告訴你那夫人了。」仙賜點頭稱是。 過了幾天,孫傑見了三姐又提起這話,三姐隨便敷衍了幾句,也就罷了。從此仙賜照舊 出去做官,回得家來事親愛妻,撫抱幼弟,倒也竭盡天倫之樂。誰知他這兄弟蛟兒,卻和他 性情不同,氣味各異。轉眼之間,蛟兒已有十二歲了,他的聰智亦奇,說他愚笨,他卻事事 狡猾,專能在父母面前挑是說非,把兄嫂倆說得全無人氣,而且一言一動都顯出非常誠懇的 樣子。不能不令人信他是個忠厚人兒。說他聰明,他卻不明好歹,明辨是非。明明兄嫂待他 非常仁厚,他卻專一和兄嫂作對。 此時胡三姐已不大到孫家走動,一年之中,至多來個三五次,傳授仙賜夫妻一些口訣, 考驗他倆的進展如何。仙賜是忠誠孝友君子,伯小姐也是寬仁賢孝之女,明明吃了兄弟的大 虧,在父母翁姑面上,得不到一句好言,甚至兄弟之間待遇優劣顯然不同,他們也決沒怨言 。只怪文美師尊曾允隨時派人指點修持門徑,何以至今杳沒音信。仙賜也曾再三動問三姐。 三姐只說:「仙人決不謊人,你只好好用功,靜靜等待就是了!何必那般性急。」仙賜也只 好罷了。 一天正逢羅圓壽辰,仙賜知道母親出身,特地買了許多田螺放生。不料給蛟兒看見了, 也去買了些田螺,叫人炒熟了,送給羅圓說:「大哥因母親生日,特意做這碗田螺給母親上 壽。」一句話正中羅圓心病,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蛟兒怕她見了仙賜不免直言責罵,事情 就要對穿,忙說:「娘且忍住怒氣,孩兒聽說大嫂還有一種惡計,要弄得娘見不得人。如今 孩兒正在查察她要怎麼擺佈,已經有些頭緒。且等我查明了,給找個證據,然後再問她一個 忤逆的罪名,諒她也不得抵賴了。」 羅圓夫婦久已中了蛟兒離間之計,這時已深惡仙賜夫婦,因而面對蛟兒說的話,句句信 從。見他這般說法,自然一口應允。可憐仙賜夫妻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身生父母,嫡親翁姑, 曾恁般疑忌。而且蛟兒用心太險,一面竭力挑撥,一面還止住父母不可發表,弄得仙賜夫婦 連話都不能分辯一句。夫妻倆亦只有相對愁歎而已。 那蛟兒年紀雖小,卻在外面結交許多方外術土,學得幾種魘魔的方法。這時又值伯皋有 病,仙賜夫妻同去省親,一住三天。伯皋病已臨危,夫妻倆只得多住幾天。蛟兒趁這機會, 弄了許多魘咒的東西,上寫父母生辰月日,用銀針戳住,打開嫂子房門,把這些東西塞在床 下席底,或各處污穢地方,自己便作起法來。弄得孫傑、羅圓心痛腦脹,口吐鮮血。據蛟兒 說:「這必是有人弄什麼幻術,暗害父母。」孫傑先是不信,請了個道人看視,也說是中了 邪術。孫傑怒道:「我夫妻一生好善,從不曉得刻薄人家,誰敢如此狠毒?」蛟兒也故作疑 惑道:「正是。我家都是忠厚好人,有甚冤家作對,就說自己人吧!只有兄嫂因父母不大喜 歡而常存怨言,但也何致下此毒手?但用魘魔之術,一定要用本人生辰八字,外人又怎能知 道。就是家中傭人,也未必弄得清楚呀!」 一句話打動了羅圓。婦道人家,本來最信這等事情,趁著仙賜夫婦不在家中,帶了蛟兒 ,親去他們房內一找,果然找出許多用邪術的證據來。羅圓這一怒更比上次不同,就是孫傑 因證據確鑿也深信必是仙賜夫婦所為,立刻用火焚燒,他倆的毛病也便好了。 孫傑盛怒之下,就著蛟兒親去伯家,召回仙賜,要治他忤逆不孝之罪。蛟兒忙阻止道: 「父親要告他忤逆,大不該把那證據毀滅。現在沒憑沒據,空口白話還告他些什麼?況且他 現為大夫,官官相護,一定之理,這官司包定是你必敗的。若是裝個不曉,仍將他們留在家 中,他們知道惡計已洩,心中不安,必要另生邪謀,我們防不勝防。不如派人送些東西給大 哥,說是什麼人送來,母親記得大哥,特地送與他吃,卻在裡面放下毒藥,先把他害死了。 嫂嫂一個女人,能有多大本領,等她回家之後,再想法子擺佈她,豈不大妙。」 孫傑夫婦盛怒頭上,也竟不曾三思,就著蛟兒親去送一包點心與仙賜。仙賜議要分些給 岳父母和姨弟輩。蛟兒忙說:「母親只賜哥哥吃這些東西。分給別人,總是不夠。哥哥自己 不吃,倒辜負母親慈愛之心;」仙賜心想,這話卻也不錯。便胡亂吃了些,餘下的仍由蛟兒 帶了回去。 不到晚上,仙賜忽然心疼欲裂,口吐狂血,輾轉呼號,翻來滾去價鬧得不可開交。伯皋 夫婦和一家人都急得要命。伯皋病在危急,經此一逼,便先道一聲「失陪,」雙足一挺,歸 天去了。伯小姐送過了父親的終,看看仙賜神色大變,一條性命也只在俄頃之間,只得丟了 已死的父親,把未死的丈夫送回家去。兩家相距本來也有十多里路,一時三刻哪裡能夠趕到 ,才行了一半路程,忽聽仙賜大喊一聲,竟也追隨他的丈人一道靈魂,奔向鬼門關去。伯小 姐才痛父死,又悲夫亡,心中一急,哇的一聲,也吐出一口鮮血,頓時神魂出捨,迷迷糊糊 的不省人事。可憐一對夫妻未證大道同赴陰曹。 不知二人死後有何異事,且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 第015回 千載老狐說明因果 少年公子斬斷俗緣 卻說仙賜夫妻行至半路,雙雙斃命。那班護送的人夫,一個個急得無法可施。忽然一陣 狂風,四處捲來,一霎時,天昏地黑,日色無光,滿街上砂石亂飛,煙迷霧漫。路上行人, 對面不能相見。伯家護送人夫,也只得找個地方暫時躲避,卻把兩個死人丟在車內。一直過 了個把時辰,風聲稍止,雲散天清,眾人忙至車前看那兩位死人。說也奇怪,只剩一輛空車 ,哪裡有什屍體? 眾人這一嚇,更比方才來得厲害,沒奈何只得拉住地方上人作個見證,分頭向伯、孫兩 府稟報。伯夫人失了愛婿愛女,一陣悲傷,自不必說。就是孫傑夫婦,雖因蛟兒挑撥,痛恨 仙賜夫妻,此時聞得他們均身死途中,屍體不見,究竟父子天性,孫傑先悲哭了一會。羅圓 也哀泣不已。只有蛟兒十分稱心,還說:「母親不必傷心,他倆如此死法,可見天道不爽, 越發顯出他們的居心狠毒來了!要不然為什麼死了一個,另一個也會同死。死了之後,連骸 骨都不得回家呢!這等不孝之人,死了正好!爹媽還悲傷則甚!」老夫婦倆聽了這話,也覺 大有道理,流了一會眼淚也就罷了! 丟下這邊,先說孫仙賜中毒身亡,一道幽魂迷迷糊糊的隨風吹送,不曉吹過多少地方, 忽聽有人喝道:「孫仙賜遊魂安在?」仙賜嚇了一大跳,不由心神一定,自己恍惚是已死之 人,慌忙睜目一瞧,只見眼前有個女子,道姑打扮,手執玉笏,笑容滿面的在他身上一拍道 :「老友別來無恙?還認得胡三姐嗎?」 仙賜遊魂這一喜歡,也就不同小可,忙說:「三姐從哪裡來?怎麼好久也不來我家走走 。如今弟子受了兄弟暗算,已經蒙冤身死,應了三姐從前那句說話。三姐既在這裡遇見弟子 ,還望大發慈悲,援手則個!」三姐笑說:「不為救你,我卻在此則甚?不必多說,快隨我 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再慢慢把此中因果告訴你聽。」 仙賜似喜似悲,不知不覺跟了三姐,身子好似風吹敗葉一般,輕飄飄地一點做不得主, 好在左右不離三姐,總不飄到別處去。一會兒到了一個山峰之上,那處有石屋三間。三姐走 了進去,仙賜也跟隨入內,向三姐下拜道:「弟子一向愚蒙,日對名師總不知道敬禮皈依, 如今遊魂飄泊,四海無家,還懇三姐念數年相隨之情,俯賜收錄,刊入弟子之班,不勝幸甚 !」三姐忙笑道:「不敢!不敢!公子不必如此謙卑,且請坐地,讓我把此中因果原委一一 奉告。公子可曉得我是什麼人啊?」 仙賜一面就坐,一面愕然凝想,不知所對。三姐歎道:「公子真可謂一世聰明,一時蒙 懂者也。我和公子非親非故,總有那般大工夫管你許多閒賬。公子但請追憶尊師文美真人在 御花園內囑咐的言語,便知我和公子的關係。原非直接的交情,卻是奉命而來,一切事情有 所稟承的啊!」仙賜恍然大悟道:「照此說來,三姐畢竟是師尊派來照應弟子的了?可是麼 !」三姐笑道:「如今你才明白了麼!我本西山老狐,從前誤入邪道,屢有不軌之行,曾兩 遭雷火之劫。後來一次得令師真人恩庇,得免慘劫。我便在令師面前設下重誓,從此革面洗 心,虔修大道,懇求令師收在門下。無奈真人一念之慈救了我的性命,比及我要拜師,他又 慮我惡性難移,積習不改,萬一再有不法行為,未免連累於他,因此躊躇良久,不肯答應。 後來被我纏繞不過,方才允許我在百年之內,替他供奔走、應使令,做些小小事情,如果立 志精誠,一無差錯,方能收我為徒。他那第一件差使就是派我到你那邊,隨時指點與你。一 半也含些試察性質,要是你稍有變心,或是有其越軌行為,我回去報告,師尊就要用飛劍斬 你,雷火誅你!」 三姐說到這裡,仙賜不覺打了一個寒噤,肅然正容道:「幸而弟子還沒有什麼變心,要 是那年上了三姐的當,此時不但見不得師尊的面,只怕那時也更見不到三姐了!」三姐大笑 ,又道:「後來再三考察,再三試驗,深信你真是精誠專一,毫無雜念的君子。因此我又把 許多緊要口訣傳授與你,又將你的結局預先對你透露些兒。也是望你格外奮力,不憚危難, 百折不回之意啊!」仙賜聽了,起身向上拜了八大拜,叩謝過師恩,然後再向三姐拜謝。三 姐笑而避開說道:「不敢當!不敢當!你雖得我指點照料,我亦藉你立些小小功果,將來有 詞以對師尊。你要這樣多禮,我也要向你拜謝成全之德了。」 三姐說完了話,和仙賜相對坐了。又問道:「公子可曉得令弟為甚和你如此作對呢?」 仙賜惘然道:「正是,弟子自問對於兄弟還不致十分疏淡,不曉他因什如此見嫉?」三姐歎 道:「這就是我所說的因果之理了。你可曉得令弟是什麼東西轉世的?」 仙賜聽了這話,沉吟多時,忽然頓足道:「咳!我明白了,怪不得母親臨分娩時,夢見 似龍非龍、似蛟非蛟的一個大獸,投懷而生弟。當時我父親說照夢中形狀,若非蛟龍,必是 海蛟,所以取這蛟兒的名字!可惜我們都笨得太凶,明明聽得有此怪夢,又有我父無意中取 下這個名字,分明已經點出這事的因果,我卻一些也想不出來,豈非怪事!」 三姐笑道:「若是人的聰明能夠想得到,倒不成為天道了。」仙賜默然良久,道:「照 此說來,我那兄弟他也不是來做孫家的子孫,簡直專為報仇而來!但不知報仇之後,能否棄 邪歸正,奉養我的父母呢?」說到這句,不覺潸然淚下。 三姐聽了冷冷一笑,說道:「哪有這等好事!你是仁孝之人,受了這等冤害,還念念不 忘你的父母,只此一念,便勝許多功行。但恨你那令尊令堂委實生性太糊塗了。現在信了令 弟之話,害你一命,不久,他倆仍要吃令弟的虧。決沒有好結果!為期不遠,你等著瞧吧! 」仙賜流淚道:「照此說,我父母半世劬勞,不但後嗣輕虛,而且結果還壞在兒子之手,豈 不可悲!三姐既承師尊之命前來救拔弟子,可否瞧在弟子份上,也把我的父母救了出來?弟 子更當心感無涯了!」 三姐呸了一聲,笑道:「你又說糊塗話了,劫數所定,人力豈能挽回?你父母已有了你 這等佳兒,何致後嗣虛輕,你以為自己出了家,不能生育就算絕了後代嗎?大凡人類所以要 有子孫,為的是防自己老死之後沒人傳授血脈之故。要是能夠長生不死,與天地同壽,何必 要什麼子孫?人生所以貴能成仙了道者,便為此也!」 仙賜又道:「我父親是個出名的好人,就是母親雖然出身異類,向來不做歹事,只知扶 助父親,共為善事,何以偏有這等劫數呢?」 三姐道:「這話難說得很,照因果報應的道理說來,往往有合數生之事顯出一世的結局 ,人人只就其人之本生言行評判現世的結果,自然差以毫釐,謬以千里了!你父母今生雖都 是好人,卻不曉他們前生做人是什麼樣子。不說你父親,專從你母親而論,我確曉得她做田 螺精時殺害生物不知其數,並且誘引人家少年男子,采元陽,補精氣,幸而修成一些法力能 夠變人變物,化大化小,自然採補之事,定不在少!然而這等損人利己之事,豈天道所能許 可?如此作為如可成仙,天上神仙,竟成萬惡淵藪了。有是理乎?當時我雖修成人身,行為 大致相仿,兩遭雷劫,正是天降刑戮的實據。所謂法是法,道是道。法雖成而道不順,結果 必致先害人而後自害。我是作惡未多,幸蒙師尊慈悲拯拔,才得死中逃生,棄邪改正。如你 母親以修成法術,善能變化之體,怎能落於庸夫之手,幾乎性命不保?老實說,這也便是老 天示罰的一種方法。所謂假手於人,人似彰天討也!幸而碰到你父親和先母都是仁孝之人, 也似我逢師尊一般,得脫萬劫不復的大難。那時你母親就該快快覺悟,修道立功,以求補過 才好。可是數十年來也不過做了一個無功無過、平平常常的女子,卻不曾見她有甚好事做出 來給人瞧,就她自己也不曾修一天道,持一天齋。最近誤信劣子,毒斃佳兒。在你從無怨恨 之心,在主持正義的天爺爺卻也定作一件大罪,少不得終要並案懲辦。這等都是一種報應之 理,其事極晦,人所不能知;其理極微,人所想不到,光就一生行事的外表而談,如何作得 準哩!」 仙賜見說母親受罪,一半還為了自己之事,不覺又惶愧,又悲痛,失聲一呼,哀哀欲絕 起來。三姐歎道:「公子真孝子,真好人,怪不得師尊如此重視於你。但師尊早知今日之事 ,也並知將來之事,曾說,你母將來仍須賴你而度脫,你也大有報恩的機會。現在卻須趕緊 用功,勤修道法,他事一概不得費心。就是父母之事,雖然從你孝道而起,既已說明,將來 結果,你就該放開懷抱,安心干你自己的正經,若仍和在家一般,天天定省,日日追陪,何 必又要出家呢?師尊又說,你的希望很大,而魔劫也多。此番修為與前生又不大相同,前生 是由畜生道而轉人人道,如今則由人身而轉入仙體。身份愈高,修持越苦,將來的造就也越 高越大。你要明白此理,好好上進,切勿再為俗塵所累,方不負了師尊期望之心。」 仙賜聽了,頓首受教。忽又記得起自己的妻子來,因笑對三姐說:「弟子決非貪戀夫妻 之情,委因此女賢德,從前也蒙三姐指教,許為可造之才。如今卻不知她可回到府中沒有? 將來能否懇求三姐隨時再去指示些修行之理,使她也得些小成,也就不枉了三姐玉成之德。 」 三姐聽了,大笑道:「才說你好,你倒又放刁起來,明明白己丟不下老婆,偏把一副擔 子放到我肩上來,我偏不管這些,也不望成就些什麼!你愛玉成她,等你成仙證道之後,自 己去度她出世吧!」 仙賜知三姐素性好頑,忙笑求道:「三姐不要盡頑!三姐是何等慈悲為懷,豈有為德不 卒,半途中止之理?本來我這奉托也是一種過慮之談。難怪三姐不開心。如今我再不敢求三 姐怎麼樣了!但請三姐把她的現況對我說一句兒也就罷了!」三姐笑了笑,才把蕙姑已死的 話告知仙賜。仙賜一聽這話,早又淚如雨下,嗚咽有聲起來,口口聲聲只叫:「我害了她! 我害了她!」 三姐立在一旁,怔怔的望著他哭完了,自己忽然一陣狂笑,翹指兒向仙賜說道:「真多 情人,真有義氣!我見你哭得可憐,說不得,擔點干係,替你回去醫治了她,帶到這裡來, 仍舊和你做夫妻。好麼?」 仙賜受了這場訕笑,不期面紅過耳,連方才淌出來的鼻涕眼淚,也嚇進去了,一句話也 不敢再說,只呆呆的瞧著三姐發怔。三姐見他如此忠厚,倒也不忍再取笑他了,因告訴他說 :「伯小姐人品性情不但凡人中不多見,就在仙品中也是上等之才,她的成功,將來不在你 下。現在已另有你的一位師妹度她去了,收她為徒。她的前生本是玉皇殿上一個司花仙女, 因玉皇萬壽,群仙慶祝,不曉為甚原因和一個司香仙吏大鬧口舌,以致觸忤宸衷,一起謫貶 十世。須經十次輪迴,不迷本性,方可回轉天曹,另加升賞。至她和你的關係,卻在下凡之 時,你也正從冥府前來途中巧遇仙女,同時你那對頭老蛟知你不久下凡,特地趕先一步探聽 你下凡消息,因她生得美貌,老蛟不合戲侮了幾句,仙女正在窘迫,得你趕上,大動義憤, 邀同護送的冥卒,打退老蛟,救出仙女。仙女十分感激,曾有圖報之言,因此結下這層干姻 緣,這都不是偶然之事。如今她恩已報過,你也對得住她,這一段夙賬已算了結。此後你也 不必再去牽惹她,反招自己的魔障。師尊知道了,又該一場訓斥。你要切記才好。」仙賜聽 了,憬然叩謝。 三姐便替仙賜把那三間石室收拾一過,著他在洞中修真。本身仍回西岐覆命文美真人去 了。 仙家光陰本過得極快,一霎眼間,又過了四五年。仙賜道心極堅,又有根基,用起功來 ,自比他人更易進步。此時已能斷絕煙火,澈悟心性。文美真人每年又派三姐前去教他幾種 召神遣將和防身護體之法。仙賜一一領會。 這天正在危坐養氣,忽聽耳邊有人說道:「田螺精遭難,還不快快報恩去。」仙賜猛地 驚醒,睜眼一看,原來又是胡三姐來也。 不知田螺精有甚危難,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 第016回 孝子下海訪螺母 狐仙入宮謁龍王 卻說仙賜見胡三姐到來,慌忙起身迎接。三姐笑道:「成日說報親恩,如今你母親已被 令弟淹入淮水,你父也於去年因氣惱令弟而死,你倒不想回去瞧瞧麼?」 仙賜見說,慘然下淚道:「弟子自受師戒,六根俱淨,萬塵不染。有時於寂靜之中,偶 一念及者,仍只家中兩位大人。但堅守三姐之戒,並奉師尊教訓,除了專心一致的煉氣淨心 ,他事概不置念。也更不敢擅自離開修道之地,致召外來魔障。此中情形和弟子心曲,當在 師尊和三姐洞鑒之中。今承三姐指示,家中遭此慘變,父母均受橫禍。弟子決不為貪戀紅塵 ,有甚丟不下家室的念頭。獨對於父母之難,恨不能插翅飛去,省視一番,一顆心才放得下 去!」 三姐笑道:「那蛟投生凡人,專為和你作對,自你走後,他又投入邪教,習得妖法,常 能變化原身,興妖作怪。你母親不是一無道行的人,還經不起他一句咒語,『向從何處來, 還歸他處去』,可憐做了幾十年凡人,到頭來仍是一粒田螺,而且冤被咒禁,出入不得自由 。你雖學道多年,稍知道術,若要和他抵抗,正是以卵擊石,必敗無疑。你便要去,也得先 有一個制勝蛟精的辦法才好。」 仙賜卻不答此問,先要曉得父母如何被害之事。三姐道:「天地之間,正邪二氣,各有 相當聲勢,正有正派,邪有邪黨。自常理論,邪不能勝正,偶遇劫數到來,正人君子往往不 能自全,邪氣乘機傾陷,亦未嘗不能敗正。如今那個蛟精雖然行為不正,既入那一種教門, 也自有他那一批黨羽,如黿鼉龜鱉之類,也能隨時隨事指點他、照應他,使他不昧本真,仍 歸妖道。而且他們志在煉法,不知大道。法易道難,道為本而法為末。修道者不必言法,而 法無不備。但成功既大,修持自難。習法者法雖成,而去道仍遠,一遇有道,法無不破。但 當修道之時,與使法者相比,往往僅受制於法,並非道不勝於法。因法可零星學習,道須整 個修敬。學道未成,猶之未學;未學之人焉能抵抗妖法呢?如今你我所學的是仙家真正金丹 大道,內中奧旨,萬非一輩輕狂小妖所能夢見。不過在修道未成之時,卻還不能不畏他幾分 妖法的厲害罷了!」 仙賜恍然道:「弟子明白了,那蛟兒一定得到那批同道的提摯指點,已能使用妖法,所 以家母不能製法,反被咒禁。至於父親,又更是毫無道行之人,自然更不是他對手了。」 三姐點頭道:「你父因蛟精喜交匪類,無惡不作,訓戒了幾句,反被他推了一跤。年老 之人禁受不住,不上一日,傷重而死。這是去年冬天的事情。你父死後,你母因系有術之體 ,仍和年輕時一般丰韻,便被這妖精垂涎,想幹那逆倫之事,被你母咬傷手指,母子情感大 壞。蛟兒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法子,將你母頑殼取了出來,陳在中堂,等得你母出來,口念兩 句咒語:『篤篤篤,老娘田螺殼,進進進,老娘田螺精。老螺老螺,快現原形。再不現形, 劍下歸陰。』念完了這幾句,說也真奇,你那母親忽然不見,原來已被收入田螺殼中,仍做 她的田螺去了。好狠心的惡蛟,把田螺蓄在池內,照他原意還想烹食田螺。不道老天真有靈 感,頓時一陣大雨,把這田螺飄出池,汆入淮河。這一來把蛟兒嚇了一跳,不敢再動烹食之 念。用符咒將她沉入淮河,一千年內不准她有出頭之日。如今你那母親正在受苦咧!」 仙賜見說,痛哭道:「我父母有甚罪孽,落得如此慘報?請問三姐,我孫仙賜還能和父 母見面不能?」三姐正色道:「怎麼不能?不瞞你說,現今就是師尊法旨命我帶你同入淮水 見你母親。要是不然,我怎麼無端跑來和你說這一大篇議論咧!」 仙賜又問:「見了母親之後,憑仗師尊神靈,三姐法力,一定可以救得母親出險了?」 三姐搖頭道:「那也沒這麼容易。師尊曾說,你母從前作孽不小,今日該有此報。不過幸而 有你這個兒子替她幫忙不少。師尊著我傳給你母一種修煉之法,須把她那頑體煉得能大能小 ,大到化螺殼為海中洞府,可容千人道場,和海中龍王為友,方算完成道行,脫離畜道,這 才是她因禍得福的好結果。但師尊說,她和螺精毫無關係,所以如此援手,一切都是為你, 你須於成道之後,周遊天下,立就三千功行,代你母報答天恩!但須遲升天界一千年,並要 重入輪迴為凡人。不過根基越厚,成仙也更容易了!你能答應,這樣方能傳給你母大法;要 不然,師尊也不便為這毫無緣份的妖精如此勞心!你的意思怎樣?」 仙賜涕泣叩頭道:「只要救得母親,孫仙賜情願永作救人度世的遊仙。就不得升天也無 怨言!何況只要一千年呢!只是還有一說,我父親現在陰曹,將來可否由三姐帶我去一見? 」三姐點頭道:「你父存心仁厚,此世為人又沒做甚惡事,這次不幸受氣而亡,當是前生的 孽債。孽債已了,自然托生福地,再享厚祿!你倒不必再惦念他了。」仙賜道:「話雖如此 ,但是我的心上總想見一見亡父的面,益發可以放心一點。」 三姐沉吟道:「這樣吧!師尊現在只派我送你前去見母,卻沒曾要我帶你走陰間的路子 。我現在替你定下一個絕好的主意,因為我聽師尊說過,令尊雖是好人,卻無仙緣,應得十 五世降生富厚良善之家,等你千年行滿,我必替你代求師尊仍去投生做他的兒子,使你們於 千年之後仍為父子,豈非千秋佳話!而且你也可以省卻一樁心事了!好不好哩?」仙賜這才 大喜拜謝。 又問那蛟兒結果如何?三姐搖頭道:「此人本是妖種,已入邪教,將來罪惡貫盈,自有 人去收拾他。何用你我費心?」仙賜道:「像他這樣殺兄害父。鎮咒生母,難道不算罪大惡 極嗎?這等人還不加罪於他,留在世上再害別人,豈非天道太寬!」三姐道:「這話說起來 又是一篇大道理。現在可以約略和你談談。我不是剛才說過,劫數所定,不但人力難回,連 天道也是無可如何?好像天有四時,晝夜氣候有寒暑風雨,照人類思想,最好有晴無雨,有 溫和無寒熱,有長晝無永夜。然而生剋來去都有定數,雖玉皇上帝、元始天尊、老君祖師和 西方如來佛子,也不能絲毫勉強,況人生之微,有甚能力可以混合陰陽呢!如今所說的劫數 ,也就是這麼個道理!比諸塵世就是治亂兩事,世不能常治而無亂,即可知天道不能有正而 無邪!現在你我所見的蛟精如此凶狠殘忍,以為殺不可恕,豈知天地之間此等萬惡妖魔正不 知多少,其生也原於劫數,其行事卻也未嘗沒有一種因果的道理在內。而如令堂之事,雙方 都算不得什麼正氣的東西。彼此相傾相陷,不過同蠻觸蜴角之爭,勝敗存亡,更沒理由可言 。現因你的關係,竟勞師尊如此費神,要是不然,誰有那麼大的閒工夫去理會這些呢?」 仙賜聽了,不覺又愧又感,方才跟隨三姐出了洞門。三姐用手一指,半空中飛來兩朵白 雲,冉冉落在面前。三姐笑指其一說道:「你可登這上頭。」她自己也上了雲頭。回首見仙 賜立在雲端,似有些怕顫顫的光景,因笑道:「成日只望升天,升天不騰雲行嗎?怎麼上了 雲頭,又不得勁兒起來。」仙賜笑道:「三姐道行高深,看得雲去霧來只是一件小事。像我 是求之不得,一旦得之,不覺受寵若驚起來了。」三姐大笑,兩人一同騰起。三姐囑他放大 了膽,不必害怕,自己只和他廝並駕行。 途中仙賜求她指點駕雲之法,三姐笑道:「公子所學在道,道成則萬法皆成,他皆末技 。不如我們積惡如山,功行毫無,現雖棄邪皈正,只能和變幻戲法一般,學些小小防身本領 。將來公子成就,還非我輩所及。這不是我的虛言,師尊也曾說過。我們同門數人,沒有一 個趕得上公子的呢!」 仙賜聽了,心中大為不安道:「三姐因甚如此獎譽,使我非常難堪。」三姐笑了笑,也 不分辯,因說:「這駕雲之法,看似沒甚高低,其實大有出入。似你學業漸精,將來難免邪 魔侵襲。這等普通法術,倒也不能不先學會些兒,但大道未成,肉體未化,笨濁之軀,如何 上得雲頭?這就不能不用一種咒語。待你成功之後,心在雲外,人在雲中,愛去哪裡祥雲自 生腳下,不但用不著像我方纔那樣招手,尤其用不著念甚咒語兒了。」仙賜領會稱是。三姐 就在雲端把駕雲停雲的秘訣傳授與他,仙賜一一領會,因又笑問道:「用這咒語可是不論何 人都能騰空升天嗎?」三姐笑道:「又說呆話了。仙凡路隔,真正仙人,豈能無緣無故把這 等秘咒胡亂傳與凡夫俗子?此外只有一種邪教,他手下的門徒大概物多人少,這批東西什麼 都是妖魔鬼怪,不守正軌的。他們也有一種駕雲咒語,卻和我們不同,就是我未隨師尊以前 所往還結識的,無非都屬此輩。因此也學得他們駕雲之咒,還有其他變化遁幻之術。凡正道 所有者,邪教幾無一不能。若論所以施用之法,卻又沒有一事相同的。可見邪教中也自有他 們的來歷和根基。不能輕視他們哩!」 仙賜點頭領教,又道:「大概世上頂快之事,再沒比騰雲更快了嗎?」三姐道:「騰雲 也有快緩。像今兒你我這等行程,因你初上雲頭,恐致頭暈,兼之便於談天,所以走得最慢 ,不過比到凡人行路,不曉要快過幾千萬倍了。其實騰雲還不能算頂快,頂快的騰雲每天才 能遊遍四海九洲。從前玄女娘娘煉五色寶劍,能使劍與神合,神之所至,而劍亦隨之。所謂 劍者,亦並非如世人所用之頑鐵,徒為殺人利器而已,又以煉得從劍生光,繼且弄成有光無 劍的地步。光之所至,即劍之所至,大約那一剎間可從極南之處,飛到極北地方。他的效用 ,除斬暴降妖之外,兼可傳遞消息,心劍既合,劍光之中便可顯出心中之事,或心中擬好書 字,亦可藉劍光播送到萬千里外。到此地劍光因稱大成。用劍之人,亦因劍而仙,劍歷萬劫 而不壞,人亦經萬代而常存。如今世上存有紅白青黑四派,各有祖師,各收門徒,聲望勢派 並不在我輩仙家之下,只可惜青黑二派,不知何時落入物類之手。聽說是兩頭猿猴為教主, 專和紅白二派為難。幸紅白二派劍術究比青黑高深,所以不成大患,這也猶我方才說的邪正 兩教,如陰陽並立,而不能偏廢。要之,總是這個道理罷了!」 仙賜聽了,不覺駭然良久道:「總道雲行最速,不道更有比雲遊更快如許的。請問三姐 ,劍仙有此絕技,我教中難道不能和他們比抗嗎?」三姐笑道:「哪有此理!我教是仙術正 宗,幾位祖師道深,高天厚地,無往不利。大凡世界中事,事機未現,他已在千百年前預先 知道。即以你所言快慢而論,憑你九州之大,五嶽之高,四海之深,祖師心到事集,何用借 力劍光,那全是大道之用,豈其他法力可比?不過以法力論,自然要推劍光最快。我還聽得 師尊說,五千年後,人類進步,有許多仙法將要流傳人間。那時祖師將請玄女施法,把劍光 化成電力,能使千萬里外,一霎時間,雙方通語,或傳達書信。這是祖師對師尊們說的。我 們要有造化,能修成不壞之身。五千年間也不過轉眼工夫,你我卻沒有瞧不見呢!」仙賜聽 了點頭領悟。 正聽得津律有味,忽然三姐在他肩上一拍:「就到淮河了,剛才我們是從海南飛來,約 摸也走了有千多里了。你可試著,念一回停雲訣,看是怎樣?」「仙賜依言默念了一遍,果 然雲頭漸低,降落淮河岸上。 仙賜歡喜之餘,因念母親在此受罪,驀地又掉下淚來。三姐也不理會,用手向水中一指 ,只見波浪洶湧之間,現出一條平坦大道。三姐帶了仙賜,沿道而行。 走了半個時辰,三姐說:「前面金碧輝煌一座宮殿,就是你老友所居的水晶宮。我們此 番先得拜訪一次,方可托他照料一切。」仙賜知她說的是前生之事,所言老友,即師尊所說 之龍王平和,因笑說:「既是老友,理應拜訪,況且還要請他幫忙呢!」三姐當先趨行幾步 ,到了水晶宮外。早有巡海夜叉前來擋住去路。三姐說明來意,又指仙賜說道:「這位便是 大王的老友。」夜叉們一聽此言,不敢怠慢,忙向他們行了一個禮,然後撞起宮門口那口報 事大鐘。鐘聲三響,裡邊出來許多水族官員,如鱖大夫、鯉軍師之類,一一向二人通過姓氏 ,邀入賓舍。坐不一回,裡面傳說:「大王請見兩位老友!」三姐帶定仙賜,跟隨幾位水吏 肅謹而登。 那平和大王卻已知道仙賜即灌口蝙蝠轉凡,特地降座相迎。三姐和仙賜要行大禮,平大 王大笑說:「彼此昔為老友,今又不相統屬,何敢當此大禮!二位如此客氣,倒顯得生分了 。」二人只得遵命,大家行個便禮。龍王退入後宮,吩咐備筵治酒,款待上賓。真個是龍宮 富厚,不比凡間。一剎那間,餚饌畢陳,佳珍羅列。龍王下座相陪,動問仙賜別後情事。仙 賜從灌口凌侮老蛟起,文美真人轉送投生,又被老蛟轉世陷害等事,逐一訴說。說得那位義 俠勇武的龍王龍髯戟張,龍發動冠,拍案頓足,厲聲怪叫,立刻傳令出去,要派手下十萬水 兵前去各處水府搜查老蛟,處以重辟,替老友報仇雪恨。 胡三姐忙起立笑阻道:「大王卻慢動怒,諒此小妖,何足勞大王神兵,將來罪惡貫盈, 自有天刑處治,現在卻還未至其時,恐動眾勞師,未必搜捕得到;還請大王暫息雷霆為妙。 」龍王怒道:「照你這等說法,此輩妖人還有什麼一定壽數不成!」三姐正容道:「妖人雖 不必有定算,而上天卻有一定數運。世上的暴君亂臣,世外的妖精鬼怪,都是應劫而生,劫 數未終,人力所不能制;劫數既到,便不攻而自滅。何勞大王費神呢?」 龍王聽了,意思總覺不快。仙賜也再三陳請,竭力勸說。龍王把長髯一捋,噓噓一笑道 :「也罷!既兩位都這麼說,寡人也何必定要與他為難,不過和孫君多年老友,今兒見他被 人凌侮,竟不能相助一臂,問心殊覺不安耳。」二人又忙說了許多好話,把龍王的怒氣給說 平了,方才開懷暢飲。三姐便把仙賜前來尋母的話說了出來。 龍王忙道:「這個容易。二位何必親去,寡人就替你們派人尋找了來,救她出險,母子 在此相會,豈不大妙!」三姐笑道:「大王盛意非常心感,但螺精被毒蛟用妖咒鎮壓,不能 自由。況且螺精災孽正多,該遭此劫。家師曾言,要等千年劫滿,著她於千年中修煉法身, 更在她那頑殼內庭,請高人作七晝夜道場,方可脫離災晦。如今卻只好由她吃些苦楚,眼前 雖苦,其實卻正是她修道良機,況有敝師傳授仙訣,將來成就,未可限量!若此時將她救出 ,反於修持有礙,愛之反以害之了。不過現在大王治下,這千載長期難保不再有妖人侵襲, 使她不能專心修道,卻是可慮。因此特帶這孫公子訪謁大王,請諭知淮河正神,隨時設法保 護。孫公子就感恩不盡了!」 龍王聽了滿口子答應道:「這些小事何用尊囑,」立時請來左右丞相,和二人相見。龍 王當面吩咐二丞相把這事辦好,又特派鱖大夫親率八名巡海夜叉護送二人前去。二人不勝心 感,出席拜謝。龍王慌忙拉住,大笑道:「二公直如此多禮!像我生長山野,性情粗豪,就 沒那麼多禮節兒!」說畢,大家一笑。席散之後,二人辭過龍王,跟著鱖大夫和四名夜叉都 離了龍宮,向淮河入海處來。 未知母子相見如何情形,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 第017回 孫仙賜海中見母 張果老轉世成丹 卻說胡三姐帶同仙賜並會同龍王派去的鱖大夫及巡海夜叉等到了淮海交界所在。夜叉們 稟說:「此地水界就名淮海村。東邊歸淮神管治,這西面都是大海,現在是我們大王新派的 海神管轄。請問大仙要去拜訪的朋友住在哪一方面?」三姐一聽這話,忙朝仙賜使個眼色, 對夜叉們說道:「承大王盛情,委託諸位護送前來,如今已是到了地頭,那邊地方小,不便 驚動列位,還是先請回去銷差,我們自會去找。」 夜叉們巴不得這一聲,一齊問鱖大夫:「怎麼樣?」鱖大夫也不願再去,於是半推半就 的客氣了一回,方才告別而去。 這裡三姐笑對仙賜說:「那班小兒只當我們來拜甚上客,不道是一個被人鎖禁的田螺! 這批東西全是勢利兒,何必惹他們見笑呢!」仙賜稱是。 二人仍用分水訣找到淮水之底。果見一個大田螺埋在土中,只剩下一個口子可以稍稍伸 出頭來,略略呼吸,並等那游過的小蟲,接些來吃。仙賜情知就是生身之母,心中一痛,不 由痛哭起來。三姐忙道:「莫哭!莫哭!我來替你通報一聲!也教你母親認得你這兒子。」 仙賜依言,俯下身去,把浮在泥面的螺殼抱起,且聽三姐喊道:「羅圓!羅圓!你那驅 逐的逆子仙賜兒前來找你來了!」那田螺把頭伸了一大段出來,向水面瞧了瞧,看那情形, 似乎已明白了這件事情的樣子。一回兒螺頸觸住仙賜的頭,便似粘著似的,好久不動,也不 肯離開。照這光景自然是表示非常親暱的意思。仙賜也把頸面貼住螺肉放聲慟哭。 良久良久,三姐方替他說明過去的情事,並致師尊之意,勸她受這千年慘劫,藉此可以 修身立命,造成不壞之身。又道:「總因你前生造孽太多,如今該受酷報。但因你兒子之故 ,使你可成正道,未嘗不是不幸之幸。今將修煉口訣傳授與你,似你天資聰明,只要日夜用 功,不過三百年後,就能身離頑殼,符咒之力不能拘束於你。但是還不能離開這水底,須再 過五百年,功行已有八九成,休說妖魔外道不能害你,你可就在海底居住,借你頑殼作為洞 府,一千年後,功行圓滿,那時方能再和你兒子會面,還當聘請高明有道之士作一絕大道場 ,超度受你毒害的許多冤鬼,從此孽賬可清,前途順利,再沒什麼意外的了。」 那田螺精聽了,用力點了點頭,以示叩謝之意。三姐又把咒語傳給與她。諸事已畢,三 姐說:「此處不宜久留,我們就回去吧!」仙賜只得遵命。又和田螺親熱了一回,說了許多 勸勉的話,方和三姐一同回身,出了水面。三姐說:「你的大事已了,趕快回天台做你自己 的功課去吧!」仙賜稱是。三姐著他自己念起駕雲咒,雙雙騰起半空,向南催進。一下子工 夫,早已到了天台,回至洞居之地。三姐告辭而去。 臨別時,鄭鄭重重的吩咐道:「公子,今後你的責任越發重大,你既立志救母,須把母 親救出海方算做完你的大事,但這都是你的功行,今生雖然辛苦,來生仍有相當的好處。你 在五百年內專做自己的功夫,五百年後,雖不成仙,但也很有些法力了,便該出去各處巡遊 ,遇苦救苦,逢難濟難,做滿預限的功行,師尊自會送你轉世下凡,那次轉身之後,只要本 心不昧,數十年即可登仙成道了。」 仙賜一一領諾,又問道:「功行滿足可不再墮凡麼?」三姐道:「那怕不行罷!你不聽 說,從前天帝為了一層貪念,指出一魂下凡歷劫;功行將滿,本可立時升天,為因一念仁慈 不忍捨他的兒子,因此又轉一世。後來數世都因六根不淨,功敗垂成,直至最後一次百念成 灰,性靈通澈,一點沒有什麼掛戀的了,方才重升仙界,封為真武大帝。以玉皇之尊,那樣 深厚的根基,兀自轉不得一點凡念,何況平常之人,何況你我出身畜道,初登人境的人!若 照尋常規矩,似你一現塵志,立刻便轉回。那時道心未定,道行不深,再過一生,仍不能脫 離塵網,便再經十世人世,也保不住定有恁好結局。雖說將來終有成功之日,可是人欲易襲 ,危險太大,還不如先吃些辛苦,等到功行大成,卻去經過一次輪迴,什麼都不易侵襲,也 免了許多危險,豈非一勞永逸麼!公子須知這也不是偶然之事,總是師尊替你深思遠慮,設 法周全,才能這等通融辦理啊!」 仙賜聽了,更加感激得死心塌地,至死靡他,不覺痛哭失聲道:「師尊為弟子如此用心 ,正不知將來如何報答得來!」三姐安慰道:「你既知道師尊待你的苦心,就可曉得師尊希 望你的至意。你我做弟子的,只要不負師尊期望,就算對得住師尊了。難道師尊還用得著你 我的報答麼?」仙賜含淚稱是,又問三姐:「如今去哪兒?」三姐笑道:「且去西岐山見過 師尊復旨再等後命。大概你的事情也還未了,怕還有用得著我的去處哩!」仙賜道:「那個 自然,我是三姐一手提攜照拂的人,我的功行一天不成,三姐的心事一天不了,那是一定之 理。」三姐笑道:「不是這麼講法,旁的事情我不知道,但知千年之後,還要替你去找個道 友好做你母親道場的法師,這是我早已曉得的了!」仙賜也不再問,送她出了洞門。因她是 代替師尊訓植自己的人,不能以普通同門之禮相待,也照恭送老師之禮,跪送得不見蹤影方 才回洞。 三姐到了西岐,參見了文美真人。真人喜她辦事小心,便從那日為始收為弟子,並替她 取個法名叫「通慧」。通慧叩謝過了,仍在真人身邊供應使令。真人著她每隔數十年必去天 台一走,查看仙賜功行。 五百年後,真人親降天台,授仙賜煉氣燒丹大道,並得天書兩卷,內載五行遁法及一切 變化運用、召將遣神、收妖伏怪的法術,凡百年而習成,真人始命他周遊各地,廣立功行, 為本生立腳根,即為來世結善緣。凡又數百年而道行完成。真人慧心默運,已知孫傑投生十 餘世,過一千餘年,歷夏、商二代,現已降在洛陽張姓人家富室,年方四十,尚無子嗣,即 命仙賜下凡,為他兒子,以償千年前一段宿願。 這張姓男子名叫天成,所生一子,單名一個果字,那張果前生,即是孫仙賜。因宿根深 厚,生而能言,靈慧異常。十歲上頭,得文美真人派通慧女道冠前去指點於他。張果立時醒 悟。那天成一生好善,十餘世享用不絕。自得張果為子,滿心喜悅。通慧怕他將來阻撓張果 修道,又想他一生功行食根千年,再不回頭,未免越趨越卑,終有墮入苦海之一日。因於指 示張果之便,帶著點醒幾句。 張天成知前生因果,又見通慧雲行霧走,法力無邊,深信世上真有神仙。神仙也是凡人 所做,不但深喜兒子生有仙根,兼想到自己身上,生怕福緣一滿,轉世受苦,也便立下一個 修道之心,常把此意對通慧談起。通慧喜道:「居士得仙人為子,前生原有仙緣,再能本身 信道,成就必定可觀。」也指授他些修養的口訣。父子倆齊心一意,共興道念。天成又把一 份家財捨散於窮苦之人,等他的妻子即張果生母去世之後,張果得通慧指示,著他會同天成 ,前去淮水,了結田螺精這重公案。 此時張果年紀雖輕,前生立下的功夫,好似從小兒讀過的書本,長大起來略加溫習,即 可應用。不比他爹是初學仙訣,全沒功夫,一切全仗人指導。父子倆和通慧約好在淮海村中 相會。通慧又替他們去謝龍王千年來照拂之恩。因為後五百年來,羅圓法力不小,常常出至 海中遊行,見有水中生物受危之時,也盡力扶助一下。曾有一次,淮河中有一批客商,出洋 營運,才出海口,忽遇大風,全船二十餘人幾致沒頂。羅圓恰好出遊,眼見此事,疾忙用自 己軀殼頂住船底,背負大船出險,救得二十多條性命。不道本身卻因這番露臉,適為老蛟的 同道妖人所見,使一條鋼鞭猛追。羅圓看看被他追上,那妖舉鞭向羅圓頂上打下,說時本遲 ,那時卻快,一面妖人的鋼鞭才下,一面早有救助羅圓的海中神將,聞訊趕來,舉混金杵擋 住,一陣血戰,打退妖人,羅圓方得回至海底。 後來羅圓修道垂成,把頑殼做成一所海底洞府。那近處一帶數百里內,見有一種彩光熠 熠輝煌。許多妖人都當海中出了奇寶,紛紛來襲,又幸龍王先期替她戒備,派來三千神兵, 守住淮海村口,方得無事。這等故舊之情也算不可多得。 這時通慧到了水晶宮中,見過龍王。龍王已知她的本意,忙先替她道了辛勞。通慧笑道 :「貧道是專程替大王老友道謝來的,怎麼大王倒先替我道乏起來呢?」龍王也大笑道:「 彼此都是扶助老友,怎能言謝。聞得羅圓遵師法旨,在他新建洞府中起建道場,不知法師是 哪一位。」通慧道:「這事敝師在五百年前,早已算定該是一位姓李的跛腳道人主持壇事。 這人和大王的貴老友也還有些直接、間接的緣法,那跛仙的前生,原是玉帝殿上司香吏,為 因口舌不慎,在萬壽筵上和一位司花女官說了一句笑話,兩人都罰墮輪迴十世,那司花仙女 第一次降生,就做了貴老友孫仙賜的夫人,也便是如今啟建道場的羅圓夫人的媳婦,轉到現 在,這被謫兩仙都經了十世輪迴。這次限滿,他們都能不昧本性,修成正果,便可回轉天曹 ,另有榮令,決不止仍為原職。因天心最仁,前次降罰是格於天律,無可如何。迨見他們十 世為人,都還忠厚賢孝,聖心大為嘉憫。因此料定他倆成就,必不在校並聞現在的仙女,生 在江南何氏,出世未久。現在的司香吏卻生在河南李氏,據聞為老君祖師同族後人。祖師從 盤古以來,常常轉世為人。近百年來,又轉生於苦縣地方,收得弟子文始真人。恰值司香吏 十世降生之時,祖師即派文始前去指點照拂,因此這李仙成道頗速,為自來修道的人所未有 的奇緣。祖師並已親收為徒,留在他自己門下。此公前程真不可限量咧!我所說的這張果和 孫仙賜有些間接仙緣,就從仙賜的夫人司花仙女而來。」 龍王點頭笑道:「是了!這花仙等九世降生之事寡人全知道,也還替她效過一些微勞呢 !」通慧卻沒暇問他這事,仍接著說道:「這雖算不得什麼,但仙家規矩,凡是兩方有些小 關係,即稱為緣。因此這跛仙和現在的張果,也可稱得薄有前緣了。」龍王笑而稱是。又說 :「田螺殼內做道場,倒真是千古未有之奇聞。畢竟仙家妙用,比眾不同。如此盛會,想來 令師文美真人和許多仙官仙吏都是要到的。那時寡人也要躬親前往,參與這個稀世難逢的盛 典咧!但不知有定期了沒有?」通慧道:「日期尚沒定准,大概今天他們自己人議妥之後, 再由我去聘請法師前來,就可開場。那時大王就是不得空閒,我們也一定要來強邀的。」說 罷,大家都笑起來。 通慧說完了話,別過了龍王,趕到淮海村中。只見那村情形大不相同。從前是一片荒涼 ,魚蝦不到的地方,如今卻因螺殼放光,各處水族中凡有些小道行的,聞此異事,都不遠千 萬里之遙趕來觀光。同時便有慣於經營的水族商賈,也乘機前來開設一個買賣場兒。不上十 年,這荒涼滿目的淮海村,竟變成了貿易興盛的大海市。通慧見這光景,不覺點頭讚賞。一 時到了那羅圓頑殼所成的洞府,他那洞屋仍照螺殼原形建造,進口處是一座大圓門,入內屈 折彎曲,蜿蜒迴旋,通到底方是一座小小後門。門亦是圓形,洞中寬闊非常,定可容得數千 人的起居。羅圓已完全成為人體,自己住在中間一屋。屋分三間,兩旁卻有走廊可通前後。 至於洞中器皿什物,雖非十分富麗,也覺清雅別緻。通慧想道:照此情形,也很可以迎請眾 仙的了。 正在一處一處參觀,早被洞中伺應人役瞧見,飛報進去。裡面羅圓夫人在前,天成父子 隨後一起迎了出來。列公要知田螺殼內如何做道場?跛腳仙究是何人,和老君祖師什麼情? 卻因事情大怪,情節過長,一時三刻實在講說不盡,只好抹桌另起,從頭寫來方才有頭有緒 ,秩序井然。列公們耐心等著,莫瞎罵作書人賣關子罷!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 第018回 金山成古跡報德 在來生上回書中 說到田螺殼內做道場那件莊嚴別緻的趣史,那位慧通女冠曾說這道場中的主壇法師是一 位姓李的跛足仙人,如今要將這位跛足的歷史、出身和他成功證道、濟難救世的事跡鋪敘出 來,卻還要連帶著將和他有緣的何仙女一併帶敘一番。 列公們可曾知道中國地理上有一座孤懸江中的名山嗎?那山叫做金山,並非天然生成的 山。當去今數千年前,不但不是高出平地的山,簡直連平常的土地也沒有了,總不過是揚子 江中流一片汪洋之水而已。直至周代中葉,這江水岸上有個很大的村子,村中有位半讀半耕 、半隱居不仕的君子叫馬上原,他有一個女兒,生得德容兼備,人人喊為馬大姑娘。姑娘十 八歲上,嫁與同村一個姓古的書生,是個一貧如洗的寒士,而且還有一位凶悍不堪的後母于 氏。大姑娘嫁了過去,姑媳之間先還不見怎樣,後來于氏見鄰舍親戚家都和大姑親暱,反把 自己疏淡起來,她也不想人家所以相疏之故是因自己脾氣狠毒,不比大姑那般平和,反疑大 姑在外人面前說她短長。雙方情誼便從此發生裂痕。那于氏又是天生的一肚子成見,成見一 定,無論怎樣都挽回不轉。雖經大姑力修孝道,冀圖稍回嚴姑的怨意,無奈于氏又說:「她 故意藏奸,特地做出這些樣子給外人看。其實她的心裡,正藏著尖刀,恨不得刺死我呢!」 大姑受了這等冤枉也不敢對丈夫說。那古書生也是一位知書達理的孝子,明知母妻失和 ,不但不敢批評母親的不是,有時對妻子面上也不肯說句慰勸的話。若見大姑愁眉苦臉的樣 子,反責她不該擺出煩惱面孔失堂上歡心。因此大姑的日子越覺不易捱過。姑媳的感情既惡 ,那夾在當中的兒子自然更其為難。好好的一個家庭為這大小失歡之故,弄得滿屋子充滿了 愁雲慘霧。 年復一年不知不覺的過了六七個年頭,于氏待那大姑越弄越凶,凶狠的手段也越出越奇 。總而言之,叫做一言難荊作書人原不難將她那許多千奇百怪的壞處一樁一件都記錄下來, 可奈本書不是專談家庭的性質,對於古家之事不過是一種附舉的記載,自然越簡單越好,越 不惹人討厭。話已說明,一言表過。 那古書生因感傷自己無能,不能調融家政,況又明知自己妻子正是一位賢德之婦,論情 論理,她既日受後母的無理打罵,難道本人還忍心推波助瀾的再去凌踐於她?而在于氏方面 ,除了親自拿出手段凌逼大姑之外,還要晝夜不停的叱責兒子,說他不幫助為娘責打老婆, 就是逆母寵妻,少不得還要送他一個忤逆的大罪。可憐小夫妻倆此時真被這位老人家逼得走 投無路,進退兩難。古書生先時何嘗不是助母責妻,此時見母親手段越凶,妻子身上幾乎被 她打得沒有一塊好皮好肉。惻隱之心,誰人沒有,何況自己同床共枕之人,心中豈有不疼的 呢!偏母親還要加自己以忤逆之名,這等日子教他如何捱得。 也是天不絕人,放她一條活路。此時古書生家除了這位母親大人的甘旨之奉、三餐齊備 之外,小夫妻卻常常有一頓沒一頓,吃了中飯沒夜飯。一到冬令,母親身上是無論如何不肯 給受些微寒冷。他倆卻都弄得衣不蔽體,瑟縮相對,著實不成個模樣。饑寒至此,再那等炊 苦之事,刑杖之威,越教弄得夫妻倆鳩形鵠面,宛如餓鬼道中出來的冤魂一般。古書生早知 這種日月萬難久支,自己夫妻年紀還輕,吃些苦頭還不要緊,後母望六之年,萬一弄到少米 無衣的當兒,教他怎生支撐。因此早早托親求友在外邊找些事情做做,一則得祿可以養親; 二則也免得許多煩惱。這話他先對大姑說過。大姑心憐丈夫為己受累,也甚願他早離鄉井。 古書生此時越發決定去到外面碰碰機會。到了這時,果然有個朋友薦他去一個商人處,輔助 貿易出入之事。那時候的商賈本不為世所重,由士農而為商,分明把人格貶低了兩三級兒。 但這時的古書生哪裡還顧得這麼多,只要正正當當的事情,可以贍得家,養得母妻,所 說仰事俯畜可告無怍,哪管他什麼事情的高下。因此別了母妻,欣然出發。就道的前一宵, 夫妻倆相向無言的枯坐了一夜,都覺萬語千言句句要說,卻字字說不出口。似這般呆坐到天 明,兩人都不覺傷心腸斷,淚如雨下。古書生只說了聲:「一切我全曉得了,你只該盡禮盡 孝,旁的都不必說,也不許說,想來你也決決不肯說的。既恁地時,我們就此可以告別。等 我小有出息,再來瞧你罷!」那大姑卻更不會講,只唯唯遵命,點頭領教。兩口子含著兩肚 皮的眼淚硬生生分手而別。 古書生本是很有作為的人才,人品又生得高尚規矩,棄儒就商又算大才小用,自然游刃 有餘。一去半年,大得東家信用,陸續把所得薪水寄回家中。姑媳們自他走後,日子越發困 苦。 難得馬大姑真能婦兼子職,格外的恪守孝敬,卻虧她千方百計去弄來銀錢奉養于氏。不 料于氏因她能夠弄錢,反說她定有外遇;要其不然,怎麼一個婦道人家倒有出去外邊弄錢的 本領呢! 這話進了大姑娘耳朵,真比六七年來所受全部凌辱還要厲害十倍。一時憤急攻心,暈絕 良久。那于氏也不去理她,還說她裝死嚇人。偏這大姑暈去一回,果然又醒了轉來。于氏益 發覺得自己的料度不誣,便說:「這賤人如此詭謀,以後便算她真個死了,我也不去管她的 事。」大姑怨恨之餘,原拼一死明志,但是轉念一想,寧她不慈,我不能失孝於她,況且丈 夫臨行之時是怎樣囑咐我來,要是隨便輕生,卻教何人替他奉養這位衰年的老母?因此又把 一口萬難忍受的冤氣硬硬忍了下去!雙方又敷衍了幾時。 古書生寄來的銀兩到了,于氏自然收納下來,只顧享她自己的清福,再也不問大姑的死 生。並因自己有了銀子足支生活,更用不著大姑了,覺得這可惡的媳婦留在身邊總似多了一 個眼中之釘,越發思量要攆她出去。便到處托人將她轉賣給人,或妾或婢都無不可,並不索 重價,只要她快快出門。可憐大姑日處閨中,哪知她有這種狠毒手段呢!此時卻有同村一個 惡霸叫活老虎的,素聞大姑才色兼全,久存不良之念,只恨大姑貞潔自持,無機可乘。聽了 這個消息,不勝之喜。慌忙著人去接洽,講好身價銀子,即日照兌,約於後天迎娶過門。 到了次日,于氏忽然把大姑喊去,溫言和色的說了許多好話。大姑正在詫異,于氏就說 :「往年因你公公患病,曾在河神廟許下願心,後來你公公去世,我也忘了還願。不道昨兒 夜裡得了一夢,夢見河神派人前來責我失信。我說:『許下的願哪敢忘記。實因自己年老力 衰,行動不便,所以耽延至今!』那人便說:『既如此,可著你媳婦代你一走,也是一樣的 。』我醒來之後,夢境歷歷在目,一點沒有遺忘。可見此事是千萬真確,一定不假的了。好 媳婦兒,我知道你也不大出門慣的,但如今為了一家之事,你可說不得,替我走這一趟。將 來你丈夫回來,也一定感念你咧!」 大姑從嫁夫以來,從沒有經過這樣的恩寵。況且尊姑之命,從來也不曾回過一句半句。 今日之下,為這小小事情,居然如此降尊克己起來,豈非大怪?她心中這般想著,面子上卻 只有唯唯遵命。回到自己房裡思索了多時,也想不出一點道理來。到了次日早上,只得草草 的打扮了一回。于氏來說:「外面車子來了,媳婦快快上車走吧!」大姑益發驚駭起來,不 覺問了一句:「婆婆怎又雇了車子?媳婦雖然荏弱,這七八里路程,難道會走不動?何必再 去僱車?又多費婆婆的銀錢呢?」于氏笑道:「不是這麼講法,你這一去,極快要半天工夫 才得回來,丟我一個人在家,冷清清地卻是難受。有這車兒代步,似乎可以快些。好在現時 你丈夫寄了錢來,足夠家用。區區車馬之費也還不甚緊要。媳婦,你別多纏,快快前去,早 早回來!免得我長久盼望!」 大姑已知此去必有什麼詭計,凶多吉少,但總想不到她用的什麼計策?打的什麼主意? 好在本人早就抵拼一死,除死之外,諒來沒什大事!索性做出歡天喜地的樣子,別了于氏, 出了大門。見車馬之外還有許多人夫,心中益發明白,並又料定了此事的內容。事已如此, 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上車便行。 走有三四里路,車子轉了彎,不是向河神那條路子了,大姑此時心有所悟,掀開簾子對 人夫們說:「且把車子稍停,我有一言動問!」眾人依言。馬伕挽住韁繩,車便停下。大姑 不動聲色,笑容問道:「列位可是我婆婆請來送我上河神廟去的嗎?」眾人聽了,都現出奇 怪的樣子來,說道:「我們是西市鎮劉大人家前來迎接娘子的,怎麼娘子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那為首的一人點頭說道:「這事我有些懂了,大概小娘子不願嫁這劉大人,是你婆婆硬 逼你嫁他的,可是嗎?」大姑未答。 眾人爭問那人:「何以見得?」那人笑道:「這也是極易明白的事情。阿婆作主,奉命 嫁人,是極正大之事,何用如此鬼鬼祟祟。再則,我不怕小娘子生氣,家中苦到如此地步, 河神廟相去不遠,何必如此鋪排,這卻是令姑無可如何的一個漏洞?那時小娘子要動問一句 ,這事早穿繃了。尊姑可又早早防到,所以先對我說:『小娘子倘有什麼言語,或是問你們 什麼呢,你只隨便應她一聲,不必和她多說。』大概就是預防洩漏之意。誰知小娘子坦然上 車,一句話也沒有,恁般粗心,無怪要上人家的當了?」 大姑哪有工夫和他分辯。這時她的心中真如十七八隻小鹿橫衝直撞,也不曉這滋味兒是 苦是酸,是甜是辣!半晌半晌,只把那剪水的秋波堅凝不釋,呆呆的坐在車中,不曉要怎麼 才好。車伕們見她沒什吩咐,胡哨一聲,重又上路。大姑呆想多時,見車子急行向前,明知 自己沒法使他們後退,便算退回家去,知道阿姑斷斷不能相容。若說回到母家,父母又早已 去世,並沒兄弟姐妹之親,只有一個堂房妹子,本來也不是好人。也許此番之事,阿姑還和 她聯絡辦理,都是意中之事。 如此一想,覺得後退果屬萬難,也萬無退後之地。若說前去再嫁他人,自己的貞潔,丈 夫的顏面卻丟乾淨了,這豈是我馬大姑所做的事情?若是到了劉家,那劉某就是遠近有名的 活老虎,他肯放過我嗎?既是進退兩難,說不得只有死的一條路子還比較來得便宜!想到這 裡,不覺把上下牙齒咬得刮刺刺一陣子亂響!立時橫了心腸,走向那尋死的路上轉念頭。要 快快找一個自盡的方法,免得進了人家的門,再生另外的枝節。正在苦思的當兒,車子又停 了下來,說是換船過江。劉家迎親的大船已泊在江岸等候。大姑一聽此言,喜不可支。接著 船中上來兩個喜娘,掀簾請新娘下車。大姑定了主見,大大方方的下了車,扶住喜娘肩頭走 到江邊。兩個喜娘一邊一個攙她登船。剛上船舷,大姑突然力張兩手,把兩個喜娘推墮船中 ,自己疾忙向江中一跳,但聽撲通一聲,一陣浪花擁著一位貞節女子卷赴清流而去!這邊眾 人見新娘投江,自有一番救援。可想大江之中,浪大水深,那裡援救得及,白白的搗亂了一 陣,一個個掃興而歸,回去見那活老虎銷差。活老虎剛正張開大口預備飽餐的當兒,忽然失 了這塊鮮肉,少不得有一場懊惱。算他晦氣,那批迎親的人白受那活老虎一陣打罵而已。 且說大姑投江以後,趁著波濤之勢向下流頭漂去,其時恰有一個道人,年已百歲有餘, 鬚眉皓白,精神卻頗矍鑠,因事過江,自己掌舵,慢慢駛行,瞥然瞧見上流淌來女子,還不 知她生死。這道人一念慈悲,便要救她起來。無奈她是個終身不近女子的人,自幼至老不曾 和任何女子沾一沾手足,碰一碰皮膚。現在年長如許,很不願為這女子而破他終身戒行。要 是堅決不碰著她的身體,卻用什方法救她,而水勢湍急,這救人的機會真個轉瞬即逝。 道人略一沉吟,只得毅然說道:「寧可丟了我這戒行,斷不能見死不救。」於是移近船 身,仲一篙點住大姑之體,再蹲下去用力把她拖了過來。誰知大姑溺水太久,返魂無望,早 已香消玉碎了。道人想:事已至此,既不能復生,這屍體也該拉起來,拖至岸上,好好埋葬 才是正理。想著,便用盡全身的氣力將屍身拖上船來。不料屍腹淹脹,骨胳浮腫,剛剛拖得 一半,猛聽刮的一聲,早把屍身一隻腿子扭斷,接著忽然幾個巨浪,把道人的船也打翻了。 道人既要掙扎,勢不能再顧屍體,結果道人自己因稍識水性,居然逃出性命,那大姑屍體卻 始終漂流開去,不知所之。這道人上得岸來,自思本為救人,反把人家弄殘,不但慘酷已極 ,而且大違自己百餘年修道立戒的本衷,自念有生迄今總沒幹過這等惡事,如今忽於垂死之 時闖此彌天大禍,良心內論,晝夜不安,不覺得成瘋癡之症,不上數月就奄奄而死。 那大姑靈魂卻有江神收管,送至水晶宮中。龍王敬她節孝,十分優禮,並為說明前生之 事,大姑心下恍然。龍王又笑道:「你還有個同道中人和你同謫同罪,如此那般一回事情, 只要過得此生,來世與你同時謫滿,修道皈真。此人今生作了一個道人,虔誠修行,戒律極 嚴,如今百有零歲,因為救你之故,將你屍身殘傷。他懊恨悲悔,不久亦就去世了。」 大姑聽了倒傷感起來,道:「為臣妾一人苦命之故,已經害了別人,不道身死之後還要 帶累好人遭殃,豈不可痛!」龍王道:「這也是他命該如此。雖說因你而病,病而死,究竟 與你無干。不過他於無心中犯此傷殘屍體之罪,來生恐怕也要成點殘疾。好在於他性命功行 毫沒關係罷了。」大姑聽了,益發心中不忍。龍王勸說了一會,也就罷了。 過了幾時,那古書生因營業得利滿載歸來,湊巧他後母于氏於前幾天去世。古書生哀毀 之餘,並至各親友處查得妻子殉節之事,心中萬分悲痛,竟將所得各種金寶盡數沉於江中- -即傳聞妻子投水處。古書生本人便棄家學道,不知所終。 後這事傳入水晶宮,龍王請出大姑,對她說明原委,因道:「賢夫婦節烈孝義,神鬼共 欽。尊夫既已出家,前程未可限量!夫人不日當由寡人牒送冥府,再轉人生。千年功行,至 此即可圓滿!寡人念賢夫妻賢德苦情,已著江神就夫人盡節之處,憑藉尊夫所擲金寶之氣, 捐出水面若干畝湧出一座孤獨江面的島山,供後人憑弔矜式之地。傳諭已久,近日想可實現 了。」大姑感激叩謝。 後來江中果然湧出一山,世人有知此山成功的原因,便都稱為「金山」。千百年來,越 積越高,地面也越廣,至今尚為中國名勝之地。這都是後話,不用再述。 單道大姑之魂得龍王牒送投生,因不忘那座金山,轉世為人,即在金山腳下何姓人家。 墮地能言,神靈不昧,呱呱在抱,即不進葷腥。稍長,便立志修道。她父何傑、母劉氏都是 忠厚善人,深信仙佛,見女兒如此虔心,也甚願成她之志,不去阻攔她。轉瞬過了十餘年。 那姑娘乳名蘭仙,因在家修持沒有多大進步,求告爹媽想要離家遠遊,訪求仙人傳授大道。 何傑夫婦對於這層倒有些不大願意。因他倆年過四十,只生此女,若是任其遠離膝下,不但 放不下心,自己也過嫌寂寞。曾把此意和蘭仙商量,希望再有子女時方能放她出門。那時蘭 仙年紀也稍大一點,萬事可以老練些兒,蘭仙尚未應諾。 正在相持,忽有一個姓李的年輕道人上門拜訪。何傑驚異起來,問女兒何處認得這個道 人?蘭仙也莫名其妙。父女倆雙雙出去相會。只見那道人丰神秀逸,骨相清奇,飄飄然有神 仙之概。蘭仙一見道人似乎在哪裡見過。道人見了蘭仙,亦現出奇異的神情。看他走上前, 向父女行了個禮。二人急忙還禮,動問道人仙鄉法號。道人一面就座,一面笑說:「姓李, 名玄,是河南地方人。和女公子夙世有緣。轉世墮地時,念女公子前生之事,特來一會,以 了夙緣。」即將前因後果說畢而去。 單道大姑生魂因不忘金山和為她受害之道人,投生金山腳下何姓人家為女。呱呱墮地便 通性靈說話,從小不進葷腥,不著錦衣,立誓不嫁。七歲上有玄女化身道婆,降凡指點,那 姑娘生有宿慧,自然認得玄女是真仙下凡,便虔心求教。但她念念不忘前生之事,務要尋得 那道人投胎之處,等他先成神仙,自己方肯超凡證道。玄女讚歎道:「此亦數也,不可勉強 。但你所說的老道,我卻已知他投生河南李姓人家,將來合為老君祖師弟子。既你立志等他 ,且待他成道之後,我再著他前來會你。」於是傳以許多煉氣、養心、導引、辟榖的口訣, 並將幾樣防身法術,如隱身飛劍之類。姑娘一一領受。玄女叮囑幾句,自行歸天。這姑娘便 專心一志在家修持,專候那李仙到來。自己也可脫度。看官記清,這便是八仙中的何仙姑。 因和跛仙李玄有如許關係,先將他的事情記載一番。 如今再說跛仙本身之事。那時洛陽地方有一家官宦之家,姓李名奇。夫人尤氏,單生一 子,取命李玄。降生之時,夫人夢見一道人投懷,醒來之時,滿室都是異香,呱呱者即已墮 地。 夫妻倆知道此子有些來歷,十分寵愛。不道李玄生性奇特,不想為官作宰,只求出家修 道。又常對父母談說前生之事,「說自己本一老道,一生好善,未作絲毫歹事。不料轉世臨 終之時,曾因救一女子將她屍體傷殘,這是第一痛心之事,至今耿耿於心。孩兒得道之後, 是必首先尋到這位女子,要在他面前懺悔一下,方能成玄了道。」 這等說話,李奇當他是瘋語,一味叱責,不許他這般胡言。夫人卻相信仙道,知道必有 來頭,反好言安慰他。李玄總不放在心上。轉瞬過了十多年,忽有太白金星受那老君祖師委 託,駕雲而來,降落李府,嚇得李奇夫婦和一家人跪地焚香,叩首迎接。太白含笑安慰道: 「大夫、夫人請弗多禮,貧道為與公子有緣特來相見,還請大夫著公子出門一敘。」李奇一 聽此言,深怕兒子被這老仙帶去,心中大為躊躇。誰知夫人心直,忙命人去塾中喚回李玄。 李玄一見太白,恍如舊識,低下頭,拜了八拜。太白攜著他的小手,笑道:「一別千年,還 能記得貧道嗎?」說著,在他頸項上連拍三下。李玄頓又醒悟九世以前之事,慌忙跪地叩頭 ,口稱:「師父,快救弟子超脫苦海。」太白冷笑道:「天下沒有這樣容易的神仙。神仙這 般容易,世上的神仙都與凡人無殊了。」李玄聽了,恍然大悟。只說一聲:「師父帶我一帶 ,弟子拼受災殃,甘棄紅塵,無論如何決不懊悔。」李奇見兒子這般說法,心中大懼,忙想 止住他時,太白把袍袖一舉,頓時滿室金光,對面不能相見。金光過處,太白和李玄都不知 去向。 未知李玄何往,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 第019回 為修仙不辭險阻因求道反遇妖魔 卻說李玄被太白金星用一陣金光帶出牆外,攝至一處地方,身子方才著地,睜開眼一看 ,咦!原來是自己從未到過的所在。那太白金星早不知何處去了,只剩自己一人立在一個人 煙熱鬧的市街中間。定了定神,知道太白帶他至此必有作用。 眼前雖茫無所歸,將來必有一個著落。於是把膽子放大信步行去,問了一聲,才 知已到華山之陰,去洛陽家中有數百多里了。李玄知是仙家妙用,不勝驚訝。恰喜自幼兒就 聞華山尊仙祖師李老君,也有洞府在彼。今兒仙人將我攝至此地,必是指我訪仙途徑,免我 到處瞎撞之意。想到這層,不由望空額手,以表謝忱。 一回兒忽覺渾身炎郁,熱汗浸淫,心中十分奇怪。難道此地的天氣反比中原更熱?況且 自己才離洛陽,在家之時還非棉不暖,華陰相距不遙,如何天時大變。正思念咧,忽見面前 來個老人,向自己上下打量一回,笑嘻嘻問道:「小哥,如此炎夏天氣還穿這些棉衣,難道 身體還不大適意?你瞧老漢年紀倒比小哥癡長几倍子咧,也不過穿一身單衣,這和小哥相比 就差得太遠了。」 李玄這才明白,現在正是大暑天氣。不消說,那位太白金仙,不但術能縮地,也且法可 滅時,正是神仙妙道,可奪天地造化之功,為之嗟歎不已。一回兒又想,時序變遷,雖按月 按季逐漸而成寒暑,分冬夏,究其實在,也不過一霎時間,人生斯世,上壽百年,從百年回 想孩童,又何嘗不過轉瞬。深想至此,不勝感喟。因不便將此中緣由告訴人聽,只得含糊敷 衍了幾句,便急急忙忙辭了老人。又怕衣服不合時令,未免惹人注目,也且炎熱難當,卻不 敢再走鬧市,只揀僻靜陰涼些地方走去。此時心中第一大事就想趕緊預備一套夏衣,方好行 動無礙。幸喜肚子並不覺餓,索性向那荒野地方走去。 行夠多時,去市已遠,先把外面的棉衣除下提在手中,走起路來,也覺輕便省力。看看 日色昏黃,晚煙四起,很想找個宿頭住過一宵,順便探聽華山路徑,急切卻又不見人家。 正為難咧,忽見一牧牛小童,手持短笛,身騎牛背,吹吹唱唱的向前面山林深處行來。 李玄喜道:「既有牧童,必有村莊。卻容打聽一聲。」因即迎上前去客客氣氣的稱他一聲: 「牧哥」。那牧童並不下騎,含笑問道:「你這位哥往哪裡去?從何處來?問我什麼話?」 李玄把自己意思說了,問他哪處可以投宿。牧童聽說,笑嘻嘻地說道:「你瞧吧,這四面全 是山野,哪有村莊,只我家就在山後,是替人家看守林木的。我爹又養了這匹牛,天天著我 騎了出來喂點草料。你要沒地方去,就同我回去住過一夜,明早動身,卻也便當。」李玄大 喜道:「倒看不出牧哥有此義氣。」牧童跳下牛來,雙手挽住韁繩說道:「小哥,我們同走 吧!」李玄再三道謝,跟著牧童,沿山穿林,曲屈行去。途中動問牧哥上姓。牧哥說:「姓 王,人人喊我王小二。我爹叫王大官兒。他如今老了,也不大出來。但有遠方過客前來投宿 ,他是很歡喜的。」李玄更喜得所。 不一時,已經到了山後。果見小小茅廬臨溪而建,遠遠望見一個中年以上的男子倚門而 立。牧童說道:「這就是我的爹爹了。」李玄慌忙緊行幾步,上前唱個「喏」!牧童就代他 說明投宿之故。王大官歡喜道:「你是一位公子,難得到此,真是貴客!」喝命牧童快把牛 拴好,替公子接過衣服。自己卻攜了李玄的手進至草堂。吩咐兒子泡上茶來。 那王小二笑嘻嘻地捧著衣服說道:「怪不得爹爹說他是一位公子。你瞧,他這一身衣服 多麼考究。我們鄉村地方頭等財主人家有這麼好打扮麼?」李玄才知父子們稱他公子的緣故 ,因笑說:「多承老丈、小哥費心!小哥如喜歡這套衣服,我就奉送與你。」那王大官兒連 忙搖手道:「這可使不得。休說無功不能受賞,我老兒在此數十年,從來不用華美之物。小 戶人家過於安享,不但折福,亦易肇禍。小二快替公子收拾好了,別髒了他的。快去泡茶煮 飯,莫在此囉嗦了!」小二先是歡喜,比及他爹這麼說了,便把嘴兒一癟,輕輕笑道:「我 就知道你這老兒的脾氣,是一定不肯要人家的。」說罷一笑而去。 李玄聽了這話,卻是一笑一驚。驚的是山野老人有此見解;笑的是那小二一派天真,令 人可愛。正在思慮,大官動問他的行逕。李玄見他誠實,不肯相瞞,老老實實地告訴了他。 且問華山路徑? 大官聽說,全沒驚奇之色,倒點頭笑道:「這也可喜,公子小小年紀,有如此大志量, 要不是前生有點根底,怎能到得如此地步。若說我這華山,長亙三千餘里,有九九八十一高 峰,三十六洞府,歷來相傳每洞都有神仙。只北部最高的觀日峰,南方有紫霞洞,乃是當年 老君煉丹之處。如今老君亦常常來此,我們山中採樵的人,往往碰到一位老道人,和他們談 說古今之事。他說的都是前朝後代的事情,問人家的卻都是近來的世景。有時談久了,他拿 些梨棗桃杏之類分給人吃。這些人吃了,下山之時連腳步都輕健了十倍,而且一輩子沒有病 痛,年紀亦活得比平常高些。因此大家傳說:『他是仙人。』又有人說:『他是神仙的祖師 --老君。』這話傳說有一百多年,後來有那信仙慕道之人不遠千里而來,上山尋訪。有一 去不回的;有去而復返的。那一去不回的,有說已遇老君度他出世。有些人不信修仙如此容 易,因又傳說是被虎狼毒蟲拖去吃了。這都是沒憑據的話。究竟誰真誰假,可就不曉得了。 那一去而回的人不用說,是到了高山,無路可通。甚或遇到危險之事,中途意怯就此折回, 那就沒甚稀奇了。不說別處,像我老兒住在這個山僻之地,常年少有行人。但是二十年來, 也碰見了兩三個訪仙之人,有回來的;有不回來的。因為老兒這地方是上華山必經之路,上 山之人必要經過我處,所以這等人倒是常有看見的。如今公子捨家遠遊,又得真仙攝引,必 是與仙有緣,此去一定可見祖師。老兒自小也曾遇一異人,給我十粒金丸,據說可抵擋饑寒 ,防禦毒氣、邪祟。老兒上山入林,一輩子不曾碰些邪毒,多分就是這東西的好處。後來陸 續送人,也快完了,就只剩了兩粒。公子既要上山,這等危害不可不防。這兩粒就一起拿了 去吧!」 李玄聽了大喜,連忙下拜,說:「這仙丹既有恁大靈驗,小子拜領一丸,已夠防身,不 宜全取,留下一粒,為老丈,濟世救人之用,可不是好。」王大官聽了,歡喜道:「往常老 兒送丹與人,這批人總是要索無厭,似乎能充飢耐寒一般。雖是小事,顯見有己無人,貪心 不死。似這等人哪有仙緣。今聞公子高論,只此數言,已見仁人之心。可信此去必定有成。 老兒卻在山下恭聽佳音了。」 說時將一粒丸藥付與李玄。李玄慌忙接在手中,仔細一看,見那丸色如黃金,潤若渥丹 ,小如芥子,垂逾鋼鐵,端的稀世之珍。不覺喜逐顏開,謝之又謝,將來珍藏好了。小二送 上茶來,李玄喝了一口,再問上山途徑。大官道:「上山甚易,仙徑難尋,有像公子這等有 緣之人,出路有路,何必多慮。」李玄再拜受教。大官笑曰:「公子如此客氣!老兒山野之 夫,有何好處,敢勞公子言謝。」李玄正色道:「人無分文野,以明理為尚。老丈所言,句 句可為科律,小子謹銘肺腑,終身不敢忘懷!豈一謝可以了事呢!」大官也喜。 李玄在他家住了一宿。次晨起身,煩大官將衣服去換得錢財,買了一件單袷,另外做了 許多乾糧。一切停當,時已傍晚,李玄便欲動身。大官父子苦留再宿一宵,明晨就道上山下 坡,也覺便利些兒。李玄笑道:「真仙在上,即宜往謁。山行非一二日可畢,終有露宿之日 。爭此一夜中什麼用?」大官見他意堅,只得作罷。命小二親送一程,示他入山路徑方回。 李玄求道心堅,按程行去。先還平坦,後漸高峻。每日都是曉行夜止。遇有山洞,即便 止宿,餓了吃點乾糧,渴時吸飲溪泉。也曾遇些山精野獸,都被他預先避過。也曾行至高峰 絕嶺,終被他攀援而登。行程不止一日,此時入山愈深,登峰越峻。回視山下,一無可見; 上視高峰,可入雲霄,茫不知其所屆。所備乾糧也只敷幾天之用,李玄也不在意,兀自鼓勇 前進,毫無法志。 這日薄暮,行至山嶺重複、岡巒錯雜之處,李玄迷了去路,不知何適為是。正在傍徨之 際,陡覺一陣臭味,觸入鼻中,令人欲嘔。風過處,忽從林後鑽出一個道人,白鬚白髮,神 態肅然。李玄大驚道:「一路行來,多日不見一人,如何有此道長?前聞大官說:『老君祖 師常常幻化凡人,同一班樵人打話。』今觀此人飄飄然有神仙氣概,況在這深山之中,凡人 怎能到此,必為神仙.無疑。」 忙把衣履一整,端步而前,向那道長一躬到地,含淚稟道:「弟子李玄,從洛陽家中得 遇仙師指引,從南而北,登山求師,一路上不憚風塵,不辭辛苦。今幸遇仙師,也是弟子一 點虔心,不落虛空。萬望仙師大施慈悲收錄弟子,使得悟道正果,早脫塵網,弟子不勝悚惶 感禱之至!」那道長聽了這話,又見他這般情形,不覺哈哈一笑說道:「你是李玄嗎?我在 此等你久了!你既有此誠心,不憚險阻前來訪道,可見大有緣法之人。我可收你為徒,傳你 金丹大道。」李玄聽了,不勝歡喜,忙又叩了幾個頭,立起身來。道人吩咐:「你今跟我到 洞府去!我自教你修持之法。」 李玄忙應了幾個「是」!方才恭恭敬敬跟了道人,繞過一座岡子,走過一層山坡,才見 有處森林遮住去路。道人指道:「過此森林,前面有一平場,下面有洞府三間,即我修真之 地。」李玄抬頭一望,果然望見林盡處有塊廣常道人趨行幾步,繞出林子,走完廣場,折下 山坡,又是一片勝景。但見松竹交枝,奇花遍地,陣陣幽香,令人欲醉。 那道人把李玄帶進洞府,自己當中坐下。李玄進去,又拜了八拜。但見道人喊一聲:「 小妖兒們哪裡?」就有許多披毛帶發似人非人的東西,大大小小不下七八十頭,一齊進洞展 拜。李玄看了兀自奇異。 只見道人笑容滿面說道:「你既要修道,必求登天,像你雖有緣,但未脫凡體,似這等 塵濁之軀,休說上不得天,見不得帝,就要騰雲駕霧也是千難萬難。」李玄泣拜道:「弟子 自知根行淺薄,所以冒危歷險,挨凍忍饑求拜師尊,冀求脫胎換骨,入聖超凡。幸遇老師垂 憐拯救,也不枉了弟子一片虔誠。萬望師尊指示迷途,不勝幸甚。」道人笑道:「脫胎換骨 ,這話談何容易,若遇沒中用的仙人,敢道教你千萬年,你仍是一個李玄。如今幸而遇見貧 道,總算你的福氣。我這裡有個巧妙簡便法門,只消半天工夫,就能把你凡胎肉骨換個乾淨 ,你可願意?」 李玄見說,不期又驚又喜,疾忙拜求道:「弟子為此而來,求道得道是大幸事,怎麼不 願!」那道人又說:「既恁地時卻好,小妖們可快去弄好鍋子,把你新來這位師兄洗剝乾淨 ,入鍋蒸爛,加些蔥蒜香料,待貧道將他吃在肚內,屙出屎來,便是他的魂靈;再加修煉, 便成大道。」 小妖們聽了,忙來拖扯李玄。這一來,才把李玄嚇得一佛出世。忙問:「師尊,這是何 意?」道人喝道:「你要脫胎換骨,不恁地時,怎生換脫得來?」李玄還要分辯。小妖們那 容他多說,早已一擁而前,將他拉出洞府,扛豬也似的抬到洞後。那裡有一所絕大的廚房, 上面掛著許多人腿人頭,獸尾禽身。又有一座大灶,小妖們把李玄渾身剝淨,一個便去挑水 ,一個便去生火,幾個看住李玄,防他逃逸。 李玄到此,才悔上了大當,心想:仙人洞府何等清高,怎有許多不倫不類的怪物。就是 那道人說話舉動也粗俗卑陋,哪像得道全真。再記得遇這道人之先,明明聞著一種異臭,多 分就是這道人身上來的!自己太不小心,誤當他是仙師投入樊籠,真是自尋死路!可憐一片 誠心,幾次歷險,結果只把個身子送給妖人當點心。回想起來,不覺傷心淚下。那小妖們見 他哭泣,反圍住了他,拍手拍足的歡欣鼓舞。 這李玄傷心至極,猛一轉念:自來修道之人,初次從師,必須經過幾番試察,以驗其人 是否可以修仙,如今已到這華山之中,仙師在望,仙境非遙,哪得有此妖魔膽敢現形作祟? 不要是哪位神仙老師設此機關,在那裡試察我的膽量和向道的毅力罷?若果如此,我倒不要 為了小小危險,顯出那種荏弱畏葸之態。況且事已至此,就算真有不幸,難道憑我兩道眼淚 就能挽回這等妖魔鬼怪的狠心毒腸嗎?想到這裡,便把牙關咬緊,閉目微笑,挺著身子,專 待入鍋。 不一時,聽得小妖們嚷說:「水沸了,快把這東西放下鍋去!」於是七八個小妖,吆吆 喝喝的,又把李玄扛起。李玄這時已拼一死,以顯自己誠意。不但毫無畏意,還望快快落鍋 ,早脫塵世。果有仙眷,必能默相此身,倘得轉世為人,修道畢竟較易。覺得眼前危險,未 始不是下世修道之助。因此面含笑容,由著他們扛抬起來。 到了油鍋旁邊,小妖們身子太短,用力舉起李玄,剛剛和鍋面相平,兀自放不下去。李 玄笑道:「你們這班笨東西,這一點點小小法子還想不出來?白白給你們消受許多人肉獸身 ,可不冤枉?」小妖們聽說,都萬分詫異起來,道:「卻是奇怪,這人剛才嚇得那樣子,此 刻又說起這等狂話來。一下子工夫,膽就大得恁利害,倒是罕見的事情。」一個小妖說道: 「你這先生左右逃不過我們大王的口,既你這等說法,想必另有高明的法子,可以省我們一 點氣力?何妨借助一臂,也免得我輩為難!你先生也可早早歸天,省得逗留此地,多受驚嚇 ,卻不是一舉兩得麼?」李玄大笑道:「小鬼倒會調皮。也罷,我卻真個願意早早歸天,就 便宜你們省些氣力罷!」回身向眾妖說道:「你們將我放了,我自己爬上鍋沿,跳下鍋子去 罷!」小妖們料道他不能脫身,一個個喜笑顏開,說:「看不出這先生又聰明又勇敢,倒是 一位漂亮人兒。」李玄也不理會,脫了身,一躍上鍋,向下就跳。 但聽嗡然一聲,沸水四濺,不知李玄性命如何,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 第020回 老祖下凡救世 李玄脫險成仙 卻說太上老君祖師者,乃是天之精,地之魄,為群山之祖,世俗稱為老子。自混沌初開 之時,修成不壞之身,為要完滿功行,救度有緣,所以累世降生人間。至夏、商之交,派出 縹緲、火龍二位大弟子辦好海中龍王一案之後,即分仙神氣寄胎於玄妙玉女,降誕於楚之苦 縣賴鄉曲仁裡,從母左腋而出,生於大李林下,生來白頭,面上亦微作黃白色,額有參天紋 ,生而能言。手指李林,對玉女說道:「母親,我出生此下,當以此為我姓。」玉女喜諾。 又替他取名耳,字伯陽,又名老聃。老君神靈不昧,道行愈深,常為人降妖除怪,救苦 濟難。至周初,出仕為守柱史。至武王一統天下,委為柱下史。 至成王時,仍為原官,遨遊西極天竺等國。康王時還歸於周。至康王末造,忽對家人說 :「我自盤古以前,混沌之始,合天精地魄而成人生,以後歷次降生,專為濟度世人。近百 年來,因商紂失政,周室代興,神仙合當遭劫,我也隱居山林,不預人事。現在合計人世已 近五百年,西方有人待我脫度,吾當出關一行,度了此人,即行上天去也。」言訖,閉目默 坐。家人上前撫之,氣已息滅,身體冰冷,只得把他葬了。 其實老子並不曾死。當家人安葬老子之日,正老子騎牛出關之時。老子到了函谷關,只 見一個官吏,帶著十餘從人,伏謁道左,自稱關尹喜,恭迎聖駕。老子下牛,笑問:「大夫 何事相敬?」尹喜答道:「久聞老師乃天生聖人,尹喜不才,頗知占氣之術。近占天氣,知 師駕將於今日此時過關,特前來恭迎,萬望師座勿棄駕駘,錄入弟子之班,不勝欣喜。?」 老子笑道:「子真有緣人也。起來,我便跟了你去,授你長生之訣,修道之門。」 尹喜大悅。恭恭敬敬的把老子迎入關內。居中坐定,從新拜謁。老子歎道:「我人世五 百年,未見向道之忱如你者。今以大道授你,好自修持,前程不可量!」於是袖出所著《道 德經》五千言,交與尹喜,吩咐道:「修丹煉氣,自有法門,至於根本之學,還在明見心性 ,屏欲絕緣。此神仙立命之源,俱見此經。你莫輕忽視之,反致愆尤。」尹喜九叩首受命。 老子又說:「我不能久於此間,不日便當去崑崙山上,修視洞府。」尹喜涕泣道:「才見慈 容,焉忍送別!」老子道:「修道人首戒情字,你能修真,即如在我身邊一般,何必時時相 見!」尹喜又說:「願棄家相從,赴湯蹈火都所不避!」老子道:「我游於天地之表,不如 尋常之人有一定地方。捨乎冥冥之間,不如凡人之棲宿安身。出入於四維,往來於八極,冥 冥茫茫無涯無際。你受道日淺,未能通神,安能以血肉之軀追隨左右呢?」尹喜又問:「此 別何時再得相見?」老子道:「我先去崑崙一行,再至海上,尚有一段俗緣,須至西域一走 。因蜀中有一青羊肆,往年我至那邊,見主人十分仁德,尚無子嗣,我心中一時不忍,隨口 說句戲言,許他再積五百功行,當送一子與他。今肆主夫婦都已一百二十餘歲,神明不衰, 積功四百八十餘,我當親往轉胎為子。大約二十年後,此老夫婦應當得子。更五年,你可親 到蜀中訪我。」 說罷,向外一指,即有彩雲一朵冉冉而下,附於老子足下。老子身登其上,所騎青牛也 站在雲端。毫子面放五明,身現金光,洞然十方,冉冉丹空,五色祥光,燭照遐邇。尹喜叩 頭拜送,目斷雲霄,泣涕而起。從此虔誦道德經,參悟其旨。並通治國之道,要在與民清靜 無擾使人不知善惡,不願興亡,自然無為,以致郅治,行之數年,其效大著。因就所見聞, 編成西升記三十六章。又於三年之間,修煉金丹。更編關尹子一書。書成而金丹亦成,恰好 二十五年。 尹喜牢記老子所囑,棄官舍宅,親至西蜀,訪尋青羊肆。並沒人曉得。一連數天,尚無 消息。尹喜料定老子斷無戲言,因耐心守候。 一天,閒行郊外,忽見一小童牽一青羊,行而來。尹喜大喜道:「仙師傳諭,每含玄機 ,既有青羊,必得朕兆。」因即上前為禮:「請問童子,此羊何來?牽去何用?」童子笑道 :「說也好笑,我家老爺夫人,年逾百廿,生得一子,今才五歲,最愛這頭青羊,數天前, 羊忽不見,公子十分不悅。老爺因此派人四出尋找,今才找得牽回家去,免得公子懊惱。」 尹喜聽說,和老子臨別所囑一一符合,不覺大喜,忙說:「敢煩小哥寄一信與公子,說有故 人尹喜求見!」童子聽了,朝尹喜打量了一回,笑道:「我家公子今年才五歲,哪裡跑出這 麼一位老朋友來!」尹喜笑道:「豈但老友,簡直還是師生咧!」童子又笑道:「公子不曾 上學,也沒見你這位先生自己送上門來!」尹喜笑道:「不是這麼說,你家公子是我的師父 。我便是你家公子的門生。你要不信,可去公子面前說一聲『尹喜求見』,看他怎麼說法, 你卻再來見我。」童子似信不信的帶了尹喜回到家中。把青羊交與公子。公子大喜。童子又 把遇見尹喜,自稱是公子學生前來求見,豈非笑話。一句話說得家人都笑起來。 誰知公子一聽此言,立刻整衣而起。對莊客說道:「不差,是有這人,快召他進來見我 !」家人見了這副情景,十分疑惑。公子一疊連聲催那童子快去!童子只得出來,將話對尹 喜說了,道:「公子著你進去!他這性子很怪。你莫惹了他,連累我們受氣!」尹喜笑道: 「我理會得。」一步一拜進至內院。那公子一見尹喜,立刻足現蓮花,身裹彩雲之中,變成 十丈金身,光明如日,芬香四射,閤家大為驚駭。尹喜見了,已匍伏座下,口稱:「弟子叩 見師尊!」那公子溫顏命起,回頭見父母家人驚駭之狀,因笑說:「我老君也。太微是宅, 真一為身,因五十年前曾許降生,特來了此夙因。今俗緣已了,父母姐妹並一應家人均得隨 我升天,萬劫不壞!」 家人聞言,羅拜階下。老子命尹喜扶起父母,坐受眾禮已畢,方對尹喜說:「前次你要 跟我雲遊,我因你修身未固,俗緣未了,且初受經訣,未克成功,若匆匆隨行,不但血肉之 軀禁受不得,兼恐分汝身心,誤汝學業。如今看你煉氣保形,已造真妙,面有神光,心結紫 絡,表金名於玄圖,系玉札於柴房,氣參太微,解形合真,足證你修道之勤,用心之苦,再 將我《道德經》並你自作兩書流傳人世,亦有功勞。今日在此相見,即當咨請玉帝敕你位號 ,封你天職。」尹喜叩頭有聲。 老子喝命起立一旁。即以口訣召三界眾真、諸天帝君、十方神王,以及各洞各山神仙散 仙,齊集庭上。俄頃之間,諸神仙都駕彩雲駕神獸陸續來至,各執香花,稽首參拜。一時香 煙繚繞,花雨繽紛,彷彿開一諸天聖會。老子端座蓮座,面敕五老上帝、四極監真,授尹喜 以玉冊金文,號文始先生,位無上真人,居二十四天之上,統八萬真仙,飛騰虛空,參傳龍 駕。君喜奉旨跪而受命。老子溫謝,諸仙陸續散去。老子帶同尹喜,挈同全家,白日飛昇, 皆成仙體。老子自和尹喜仍回崑崙山八景宮。老子自得文始先生為徒,卻似人身添了一臂, 凡有仙凡事務,都著他代理。 一天,正在宮中和文始對奕,忽然停子不下,凝眸有思。文始請問其故。老子笑道:「 你可知道我這坐騎現在哪裡去了!」文始笑道:「正是,幾天都沒曾見他。」老子歎道:「 劫數所關,雖神仙之力,不能挽回。這孽畜下凡多日,在凡間已有好幾年了。現在華山中嗜 獸噬人,傷殘無數。不久,又有我道中人要遭此厄。此人將來在我門下成就甚大,和汝不相 上下。你可於明日午時,下去走一遭來,救取此人,帶他來宮。」文始請問:「此人姓名? 」老子道:「其人姓李,名玄,乃天官司香吏。得罪下凡,謫墮十世。今已屆滿,幸他性靈 不昧,有太白星挈他出家,著他親上華山受跋涉危險之苦。你到那裡自知分曉。」文始領命 要走,老子吩咐:「把駕牛的童子帶去,也可助你一臂之力。得了手,就著他先行騎了回來 。」 文始便去喊那管牛童子。原來就是在蜀中尋找青羊的童兒,如今卻替老子管這牲口。老 子一見童子,就斥他道:「你管的什麼事情?恁地不當心,被他逃了下去,損害人畜!如今 又有一個應當成道的人受他毒害。萬一著了他的手,你的罪過還當得起嗎?」說得童子一句 也不敢辯,伏地請罪。文始替他講了個情,老子方命:「起去,可隨真人下凡,收此孽畜回 來,將功折罪!」童兒又謝謝文始,方才跟了文始,駕起雲頭,直至華山降落。 文始縱目一望,見西南薄霧迷離中,卻有一線紅塵透出霄漢。便對童子說:「隨我降妖 去來,你須小心,不可大意!」童子應諾連聲。重又駕雲到了李玄受難的洞府,才要降落, 文始先運慧眼一瞧,早見眾小妖把李玄簇擁起來,上了鍋沿。李玄向著鍋子縱身一跳,在這 間不容髮的當兒,文始疾忙用手一揮,從北海中移來一大冰塊推入鍋中,卻比李玄身子先一 步落鍋,沸水著冰,冰融水冷,李玄浸在鍋中,恰好不寒不熱,正配給他洗澡。李玄兀自奇 怪,卻益發相信果是仙人借此考驗自己的。事既如此,樂得躲在鍋中,慢慢再圖出頭。 這邊文始帶了童子降落洞前,移步入洞。那道人正在等候煮熟李玄,預備下酒。抬頭見 文始和童子進來,心中著慌,忙要逃避。文始已從袖中取出老子驅牛的鞭子,向他身上打擊 ,喝聲:「孽畜!還不現形,更待何時!」那道人就地一滾,依然變成青牛,卻挺起雙角來 觸文始。文始用手一指,便如泰山壓頂一般,那牛連氣都出不出來,休想移動分毫,只得伏 在地上垂淚。文始笑道:「這孽畜也敢如此大膽,可知你主人為你發火哩!童子還不牽了回 去。他這身子怎經得這般大力鎮壓,萬一壓傷了他,回去可見不得師父之面!」 童子因此受訓斥,也恨極了他,走上前猛力踢了他幾腳,罵道:「我把你這不知死活的 畜牲,你在這裡寫意,卻害得我幾乎受刑。」文始笑勸道:「罷了,他這回子也壓得夠了, 你就饒了他吧!」童子便替他穿了鼻,上韁牽在手中。喝一聲起,文始也收了法,由他牽出 洞外,騰雲先去。文始仗劍在洞前洞後查勘一回,把所有小妖趕散了。再至大廚房內,驅散 那幾個管理水火的小妖,方才救出李玄。 李玄出了鍋子,一見文始道容瑞氣,儼然天上金仙,和才見的妖道大不相同,情知便是 試察啟己的真仙,不覺拜伏於地,叩頭不止。文始笑道:「你是我的師弟,不必行此大禮! 快到前面穿了衣服,隨我上崑崙去來!」李玄依言,出了這殺人廚房,又得到衣服穿在身上 ,再來叩謝文始:「請問上仙法號?」文始才把自己位分出身和此番奉旨相救的話,一一對 他說了。李玄才知妖道卻是老子的青牛作怪。又喜一點道心竟能感動祖師收為徒弟,心中感 激萬分,忙又朝天叩拜了一番。卻問文始:「此去崑崙多遠?」文始笑道:「若說凡人步行 ,大概是能跑個五六十年哩!」李玄吐出了舌頭,不敢做聲。 只見文始說聲「走罷」!用手一招,空中飛來兩朵紅雲,手攜李玄同登其上。李玄初次 登雲,兀自嚇得戰戰兢兢。文始笑說:「你多遠的華山都跑了多日,連妖道煮人的油鍋都去 嘗試過了,怎麼遇到這等去處卻又怕將起來?」說得李玄也失笑了。一時駕起雲頭,但覺呼 呼風響。俯視下界景物,都如飛一般的向後退去。有無數的高山峻嶺;有許多的長江巨川; 有幾百處鬧市;又有萬千的深林。正在觀賞之時,文始吩咐他:「不要盡向下瞧,你這血肉 之軀禁不起頭眩的。仔細回來見了祖師不能行禮!」李玄大懼,慌忙把兩隻眼睛閉住,一任 他雲催風送。 哪消炊飯工夫,耳中聽得文始喝聲「止!」忙又睜目一看,原來兩人都落在高山之上, 是一片清幽勝景。文始笑道:「師弟,這便是崑崙最高峰。祖師的洞府就在前面。你瞧那邊 ,不是有兩個童子迎面而來,想是祖師派來迎接你我的。」李玄跟定文始正其瞻視,整其衣 冠,規行矩步的趕上幾步。果見兩童攜手而來,笑道:「大師兄回來了!祖師著我倆在此等 候。」文始笑道:「煩師弟們進去通稟,說我帶了李玄候見。」童子去不多時,又出來招手 說:「祖師命你們進去。」文始帶定李玄,趨蹌入宮。 李玄此時一秉虔誠,目不旁視,也不曉得過了多少瓊樓玉宇、金殿銀階,才到了祖師大 殿。文始命李玄在門口稍立,自己先進去稟明收伏青牛精情形和帶領李玄入內參見的話。老 子笑容溫慰。便命傳見李玄。文始又出來帶李玄入內。李玄俯伏殿階,口稱:「弟子李玄見 駕,恭祝祖師聖壽無疆!」老子傳諭賜坐。李玄拜罷而起,卻還不敢就座。文始笑道:「祖 師命坐,師弟不宜過謙!」李玄只得坐了。老子看那李玄,心中卻也歡喜。 未知甚事歡喜,卻看下回分解。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