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憤怒的燒香】
三月二日,尾張的梟雄--四十二歲的織田信秀因腦溢血而死在十七歲的愛妾懷中。
葬禮在三月七日舉行,地點在龜岳山萬松寺。
該寺是信秀在十年前的天文九年(一五四零年)所建立,設有曹洞禪,開山祖師是
大雲禪師。
這位大雲禪師是信秀的叔父。
今天的萬松寺,上上下下共有三百六十位和尚。在大雲禪師的領導下,大家面向佛
像誦經。
近四百位和尚的誦經聲,把寺院烘托得更加莊嚴。
四十二歲即結束生命的織田備後守信秀,牌位上的法名是萬松院桃巖道見居士。在
此巨大牌位的旁邊,有本堂的人,在外面則有家中武士,排列到走廊之外。庭院裡擠滿
了男女百姓。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遺族席上那些悲傷的女人。
上座坐的是信秀的正室土田夫人,其旁坐著極為搶眼的濃姬,其次是信秀的三個偏
房,之後是孩子們依順序而坐。最後當然是最年輕的巖室,她悲慟欲絕地坐在那裡。
除了濃姬之外,其餘的夫人們,包括十七歲的巖室,都削落了黑髮,眼睛哭得又紅
又腫。
其間,那些五六歲的小公主們,卻不知悲痛地玩著遊戲,更令人感到傷痛。
其中也包括市姬(即後來澱君之母),她長得端莊美麗,對於大人看她們的眼神,
她感到十分難過。
男子席這方面,以勘十郎信行為首,其次是小妾所生的今年二十五歲的哥哥三郎五
郎信廣、十四歲的信包、十三歲的喜藏、十二歲的彥七郎、半九郎、十郎丸、源五郎,
最後則是剛滿兩歲的巖室之子又十郎。
然而應居上座的總領信長,卻還沒有出現。葬儀的主持者平手政秀,不時挺直背脊
翹首望向入口處。
〞平手公,怎麼還不見殿下前來呢?〞林佐渡不時在政秀耳邊輕語著。
〞真是個怪人,已是總領身份的人,竟然不來參加告別式,到底在做什麼,至今不
見人影。〞
〞誦經快結束了,接下來就要燒香了。〞
〞我知道,他一定快來了。〞
〞假如他再不來,那麼就要由勘十郎燒香了,主公的葬禮可不能延遲,一切都要按
時行事,否則會貽笑大方。〞
〞他快來了,一定快到了。〞
政秀頻頻向大家低頭道歉。終於誦經結束了,這時有位和尚向政秀與林佐渡示意:
〞請燒香。〞
林佐渡守手持燒香順序的名冊,心想:如果就依此順序來燒香,將會造成混亂的局
面。
〞請燒香。〞和尚再一次暗示。這時平手政秀揪著林佐渡的褲子。
〞第一位應該是吉法師公子,但是他沒來,所以我只好請勘十郎先出來燒香。〞
〞啊……你再等一下,他一定會來的。〞
政秀拚命地解釋著。就在此刻,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驚呼。
〞啊!一定是他來了,一定是新上任的總領來了。〞
〞新總領來了。〞
〞啊!既然來了,就快點請他到這裡來。〞
說著,政秀轉過身來,頓時他臉色大變。怎麼會這樣?明明叫他要注意服裝,而且
也已經與濃姬事先協商好了,但他還是一身平常的裝扮出現。
他的頭髮依然往上繫著,胸口敞開,腰間綁了許多帶子,周圍還是吊著不少袋子,
手中拿著那把四尺大刀,大模大樣地走了進來。
不僅是政秀,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驚叫出聲。
信長的怪異裝扮,著實讓大家都嚇了一跳。政秀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而他身邊的
林佐渡也再度坐了下來。
〞殿下大概發瘋了。〞
林佐渡激動地說。
〞喂!政秀公。〞
他的意思當然不用說也明白,他在責問信長為何這身打扮來參加喪禮。
政秀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瞭解信長的脾氣。然而,一生只有一次的父喪,他居然還
能拉拉雜雜地綁上這麼多東西前來參加,到底他在想什麼呢?而且手中還拿一把四尺大
刀,腰間還綁著一把二尺四寸半的刀子,刀柄下垂著帶子。
〞走開!〞信長叱喝著。
除了那三百六十名和尚之外,其餘眾人全無例外地注視著信長。信長的出場,使得
這葬儀場的焦點全部轉移到他身上。
在這裡再也見不到信秀了,只有信行與其他的兄弟,以及那些可憐的未亡人。然而
〞名演員〞信長一人的登場,就使得現場近兩千名大眾頓時彷彿消失了一般。
信長睨視了眾人一下,然後逐步走向佛前。由於林佐渡擺出一張苦臉,因此信長首
先對他說:〞佐渡!〞
〞是!〞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任誰被叫到,也必定會如此回答。
〞權六,這是一樁大典。〞
〞是!〞
〞你得謹慎點。〞
柴田勝家在這種情況下,毫無餘力做其他判斷,只有回答〞是!是!〞,答完之後
,他知道自己完了,於是猛咬著嘴唇。接著,信長傲視犬山城的信清。
信清表情僵硬,肩膀微微顫抖。前面兩人已經被他完全地制伏了,這個大無賴終於
又爭回一口氣。
信長眼神銳利,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上一回可是辛苦你了。〞他話中帶著諷刺。
〞這……〞
信清滿臉通紅,無言以對。
信長並不在乎他們的反應,誰都不敢提及〞那把大刀〞。他也就拿著那把大刀慢慢
地走近佛前的香爐。
每個人都全神貫注地看著信長。
信長用左手挽著大刀,注視著父親的牌位。
大叔父大雲禪師在白木的牌位上所寫的〞萬松院桃巖道見居士〞,不正表示人一生
的光輝極其短暫嗎?
信長看著看著,然後來到香盒前。心想,該不該取香呢?他的手在經過一個大擺動
之後,竟然將香拋到牌位前。
在場的人感到一陣窒息,怎麼會有這種粗暴的燒香舉動呢?這簡直不是在燒香,而
是將香投往牌位。就在大家一陣喧嘩後--
"啊!"
信長大叫一聲,將四尺大刀移到右手,大刀舞開。
由於他的氣勢十分雄偉,使得曾經一度喧鬧的大眾再次屏息注目。與此同時,信長
已經背向佛前。
在場人士都被他的舉動所驚嚇,全無聲息。由於這位奇怪喪主的出現,使得原本平
常的喪禮氣氛,顯得格外緊張。
就在這種氣氛下,他揚起朝天髮辮,傲然地朝來時的路走去,消失在本殿之外。
然而,沒有人會想到在舉行喪禮的這段期間,他率領少年隊防守著那三座城。
〞接下來是勘十郎信行。〞
林佐渡由於受到驚嚇,改由五味新藏念燒香者的名字。但這讓人們產生一種錯覺,
以為這場燒香儀式已告結束。
蝮的陷阱信長在燒香時的舉止,使得家中廢除信長而擁護堪十郎信行的氣氛越來越
濃厚了。儘管信長依靠自己的才智,初步穩定了家中的局勢,但八個月後的平手政秀之
死,卻使信長陷入空前的孤立無援境地。
平手政秀是為了諫正信長著奇裝異服、以箸系發等行為而切腹自盡。他用自己的死
,喚醒了信長的靈智,激發了信長的雄心,也把信長真正推到了預定的軌道上。
平手政秀的死,是令美濃的蝮--齋籐山城入道道三非常驚訝的一件事。
道三在稻葉山千疊台的房子裡,讓侍女按摩他的腰。他的妻子明智夫人站在他面前
。他以一貫恥笑人的方式說著話。
〞女人真是沒用的東西!〞
〞啊?你在說什麼?〞
〞是啊,我在說女人啊!只要讓男人抱過一次之後,就會把這男人當做是日本第一
的男人。在尚未被抱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而且說的話還理直氣壯呢!〞
〞啊!你是在取笑我嗎?〞
〞不是,我說的是女人。雖然你也是女人,但你已是老太婆,沒有什麼關係了。我
說的是濃姬啊!〞
〞你說的是嫁到尾張的女兒啊……她怎麼了?〞
〞尾張的那個大無賴,她非常愛他。〞
〞哈哈哈!原來是說這件事,〞做母親的明智夫人笑了起來,〞是啊,他們兩人相
處得很好,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不是嗎?〞
〞愚蠢!愚蠢!〞道三接連著說,〞平手政秀對這個腦袋空空的大笨蛋,已不抱任
何希望了。然而你所生的女兒卻不這麼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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