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是生?是死?】
交換人質的事很快準備妥當。
雙方各帶領兩千士兵來到廣瀨川的川原之上,隔江相對地紮起營帳,並且開始驗明
所要進行交換的人質。
如今野田城已由武田方的山縣昌景入城守備,假如這是信玄的策略,那麼在雙方交
換人質的同時,武田的本隊很可能乘機將家康的部隊團團圍住。
為防止萬一,家康特地命從濱松城趕來的伊賀眾在四面八方設下埋伏,以隨時因應
敵人的動向。
出人意料的是,人質的交換平安無事地完成了。
不久之後,傳說有一頂華麗的轎子從信玄的本陣中出來,往長筱方向去了。
「坐在那頂華麗的轎子裡的人是誰呢?」
更讓人驚訝的是,從信玄本陣中出來的轎子不僅一頂而已,前後共有三頂。而且並
未進入長筱城,而是朝更北方的鳳來寺。
這麼看來,信玄必定是在其中的一頂轎子裡了?人們當然會這麼想,但是令他們不
解的是,原應在野田城開城之後,分秒必爭地把握時間盡快前進的武田方,為什麼願意
耗費兩天的時日交換人質,而且後退呢?
但無論如何,對手畢竟是老謀深算的信玄,因此還是小心為要。從種種跡象來看,
家康癒加肯定敵軍陣營中必定發生了某件大事。
(後退……難道這只是一種掩護他們前進的假動作?)
當家康正全神貫注地思考這個問題時,鳥居元忠與同族的鳥居三左衛門神情嚴肅地
來到帳外求見。
恰好家康正在沐浴,因此他們只好隔著幕幔交談。
「殿下,三左有事不肯告訴我,直說一定要殿下屏退所有閒雜人等,才肯說出來呢
!」
「什麼?三左要我屏退所有的侍衛?」
「是的。如你所知,三左也是此次交換的人質之一,他說他在城中知道了一個很重
要的秘密,一定要馬上告訴你。這傢伙真是頑固,無論我再怎麼盤問,他都不肯對我洩
露隻字片語!」
「哦!那好!就照他的意思,命令我身邊的人退下吧!我倒想聽聽他要告訴我什麼
!三左,進來吧!」
「是!」三左戰戰兢兢地掀開布幔進入帳內。
「三左!如今帳內只有你和赤裸裸的我,聽你說話的人也只有我,現在你該不會再
感到不安了吧?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麼事呢?」
三左偷偷地看了家康一眼,然後說道:「是有關敵軍大將信玄公死亡的傳言!」
「什麼?」
家康坐直了身子——「三左!」
「是!」
「這傳言你從哪裡聽來的?趕快從實說來,不許胡言亂語,否則我絕對不會饒你。
」他的眼中含著怒意,接著又說,「等一下,等一下,我起來聽你說!」
說完立刻從浴盆中起身,穿上衣服,很快地走出帳外。
對家康而言,信玄是他此生最大的阻礙,甚至他三十多年努力所建立起來的基業都
差點被這塊巨石摧毀。雖然有關信玄死在陣中的說法只是流言,卻仍然對家康造成了很
大的衝擊。
「好了,你說吧!三左!無論如何,我們的對手畢竟是最懂得謀略的信玄,因此在
這個謠言的背後,很可能正隱藏著一項更大的陰謀呢!問題在於流言到底從何處傳出的
?你從這點開始說吧!」
「是!」三左略帶緊張地說道,「當我們決定守城時,大家都知道必須費盡心思、
經過一番苦戰才能打倒信玄公,更何況甲斐的兵力又是如此強大。但是話又說回來,只
要能夠打倒信玄公一人,就等於除去武田軍的根。」
「有關你在軍略上的見解就不必多說了。我是問流言到底從何而起,你就從這裡開
始說吧!」
「是,我這就開始向你報告。在守城的士兵當中,有一位來自伊勢山田、名叫村松
芳休的吹笛高手。」
「難道這消息是這位吹笛手從武田方聽來的?」
「不,請你聽我說完吧!村松有在打過仗後的夜晚吹笛的習慣,不論是敵方或己方
,都為他的笛聲所深深吸引,信玄公自然也不例外。當我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就請芳休
每晚吹奏笛子,並且將他的位置移到能使敵軍的本陣清楚地聽到笛聲的地方。就這樣,
讓他在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時刻,每晚都吹上一段笛子。」
「嗯,然後呢?」
「信玄公對於芳休的笛聲很感興趣,只要他一吹笛,一定會來到帳外聆聽,這麼一
來,正符合了我的心意。於是,那一晚……」
「那一晚?你是指哪一天呢?」
「信玄每晚都會出來欣賞笛聲,於是我利用小竹竿吊了一張紙片,在地上做了標誌
,同時我也因此想到了一件事情。」
「原來如此,然後呢?」
「於是我就趁著白天無人防守之際,拿著洋槍躲在信玄常站的地方,靜待夜晚降臨
。終於夜晚來臨了,而信玄也如我所料般地來到了帳外,於是我就對準他射了一槍。」
「等一下,你說的是哪一天的事呢?」
「就是人質交換的前兩夜啊!自從那一晚之後,就開始有轎子從敵人的本陣朝鳳來
寺去了。」
「等一下!」家康再度低聲叫道,兩眼似乎快要迸裂似的瞪視著天空。
信玄死了嗎?難道這真是事實?果真如此,這真是一個很大的轉變啊!
對信玄而言,他的一生中最大的障礙有兩個人。
其一是織田信長,另外一個便是德川家康。
(一旦信玄真的死了,那麼,將來會演變成怎樣的情況呢?)
家康直瞪著鳥居三左衛門,一向豪膽自傲的他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也訝異得微微
顫抖著。
雖然他很願意相信這個消息,但是這件事卻無法那麼簡單地就讓人相信,同時他也
不排除這是信玄故意設計好的陷阱的可能性。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有如兩股颶風一般
,不斷地侵襲著他的大腦。
「三左!」
「是!」
「你是不是在做夢啊?你確定你真的對準信玄開了槍嗎?」
「是的,我很確定,而且我清楚地記得我是從城郭附近的松樹上朝他射擊的。」
「嗯,從那邊射擊,距離倒是很恰當!」
說到這裡,家康突然又微微地搖頭說道:「你這笨蛋!你剛才說你用竹竿吊著紙片
在敵人的陣地上做了記號,是不是?」
「是啊!每當信玄公巡視陣中時,總是會用手去摸摸那根竹竿,再加上他又非常喜
歡芳休所吹奏的笛聲,往往聽著聽著就佇立原地不動了。這正是我發動狙擊的最佳時刻
啊!」
「這正是你發生錯誤的關鍵哪!無論如何,對方終究是位著名的大謀略家,對於你
的策略,怎麼可能毫無所覺呢?所以他才故意放了一根竹竿在那裡的啊!難道你不這麼
認為嗎?你這個笨蛋!」
家康嚴厲地斥責對方,但隨即又柔聲說道:「三左,你過來!」
「是!」
「你不會感到不平吧?我還有話要問你呢!你是說在發動狙擊之後過了兩天,就有
那令眾人感到懷疑的轎子從信玄的陣營抬出來,是不是?」
「是的。而且那些轎子並未進入長筱城,而是直接朝鳳來寺的方向去了。」
「你說詳細點!先從你發射洋槍的地方說起。你開了槍之後,敵陣的反應如何?」
「是的。由於在月光下,因此無法確認是否就是信玄公本人,但我的確看到他從椅
子上跌落下來的身影。在這之後,我看到有一批人很快在丘陵上消失了,接著又看到許
多騎馬武者從陣中朝四面八方飛奔而去。」
「照你這麼說來,很可能前來和我商談交換人質的使者就是在那時出發的。那麼,
山縣昌景是何時入城的?」
「這個嘛,他似乎等不及似的在翌日天未亮時就入城了,比雙方約定的時刻早了一
刻半鐘,而且看來相當急促。」
「嗯,僅僅是這樣我還是無法相信,所以不能太早下結論!好吧,那麼我問你,你
從哪裡聽到信玄已在陣中死亡的消息呢?」
「是在山縣軍入城之後,一名負責搬運行李、名叫千秋的百姓告訴我的。」
「他是怎麼說的,你把他的話一字不漏地複述一遍!」
「是!千秋在陣中的任務是為信玄公煎藥。那一天晚上,當他正準備將做好的雞湯
送到信玄那裡時,突然聽到轟的一聲槍聲在他耳邊響起,幾乎使他嚇得肝膽俱裂……他
是這麼說的。」
「等一下,三左!這件事有點奇怪。據我所知,信玄公入道吃齋已有十年之久,而
且還曾在神佛面前發過誓呀!為什麼會在陣中吃起雞肉呢?這一點是不是那位百姓弄錯
了呢?」
「不,他並未弄錯!現在我就照他說的回答你吧!由於信玄公患有胸疾,因此醫師
建議他開禁,每天在服藥之前吃點魚、肉。」
「嗯!那麼對於陣營中的騷動,這名百姓是怎麼說的?」
「他告訴我,在槍聲平息之後,接著就有許多人急匆匆地站了起來,不知是誰口中
高喊著主公被槍射中了,那時只見侍衛們不停地在一旁交頭接耳,然後有兩個人將已經
動彈不得的信玄公抬到陣營裡去……他還說這是他親眼所見。」
聽到這裡,家康突然舉起手來封住了三左衛門的口。
「好,你說的我全明白了。如果這是信玄公所定出的策略,那麼他一定會繼續將這
齣戲演完才對!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家康用心地再度思考著,兩眼不住地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或許信玄並沒有死,但是必定受了傷或生病了,致使武田陣遭遇難題。瞭解了這一
點之後,家康突然覺得視野變得異常廣闊,而且呼吸也順暢多了。
家康再次站了起來,在帳內徐徐踱步。
人生實在不是用人的智慧可以算計、瞭解的,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命運之神在操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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