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文十年五月十一日，晴信越過大門嶺。路兩旁的山梨樹開著白花。晴信下令在
此小憩。 

    大門嶺並不是峻嶺，山坡平緩。下了坡便是長窪城。 

    長窪城原來已被諏訪賴重攻取，所以賴重先行進城並不奇怪。問題在於賴重那以
後的行動。在大門嶺得到的情報說，賴重發兵去蘆田城了。賴重若進軍到那里，就等
於平定了海野平原。自己就沒有必要特意從甲斐出兵了。 

    晴信得到探馬報告，說是海野軍與諏訪軍打了一仗，敗走蘆田城。 

    「海野棟綱那麼輕易就退兵，很難想象。會不會是個圈套﹖」晴信問甘利虎泰。 

    「大概是的。諏訪大人過於冒進了。當務之急是追上諏訪大人。」 

    晴信點頭同意。 

    天文十年五月十三日尾野山城、十四日海野城、十五日是檷津城的檷津元直前來
求和。十六日，矢澤城提出投降。遠征小縣未遇上什麼抵抗，晴信總覺得不可思議，
但不管怎麼說小縣被平定了，戰爭的硝煙已經散去。 

    在一個晴朗的下午，檷津氏的公館舉行了慶功會。席間，檷津元直的三女兒里美
的小鼓表演吸引了在座的武將。雖然還是小孩，但長得十分可愛。表演結束後，諏訪
賴重叫住里美。 

    「您要留下里美﹖」元直正色道。 

    「我說留下，就要留下﹗」 

    「可她還是孩子……」元直十分為難。 

    「賴重大人，把里美留下可不好辦。里美小姐還要參加另一個詩歌會呀。」晴信
聽說元直精通詩歌，心想他的女兒不會不懂詩歌，所以插口解圍。 

    「哈哈，晴信太子也作詩嗎﹖我只聽說甲斐的武士除了騎馬舞槍，別的一竅不通
……好，那就去吧。」 

    這天夜里，山本勘助悄悄來到晴信營中。 

    「諏訪家的事查到了。」勘助道，「諏訪賴重的家臣千野伊豆上人前些時候與檷
津元直一同穿梭於小縣的各豪族之間。此次海野等人不戰而退，可能出於諏訪和海野
之間的密約。」 

    「我想是這樣的。」晴信點頭道，「你再辛苦一趟，立即趕去駿河，向今川大王
通報此次戰況。然後請他派100人來迎接。」 

    「迎接什麼人﹖」 

    「這樣說就行。」 

    山本勘助走後，晴信坐到案前吟了一首和歌。謄清之後喊來大月平左衛門。「今
晚，你把這書信悄悄給里美小姐送去，看看她有什麼反應。」 

    「去小姐那里﹖」 

    「別大驚小怪的。憑你的本事，再堅固的公館你都進得去。去吧，這事很重要。」 

    不多久，侍臣來報，說大月平左衛門來了。 

    「里美小姐怎麼說﹖」 

    「小姐讀得很認真。」 

    「那當然，讀書信要坐端正，這是禮貌。她是什麼表情﹖」 

    「里美小姐讀完笑了。」 

    「笑了﹖是高興的﹖」 

    「在下覺得是冷笑。」 

    「冷笑﹖里美小姐說什麼了﹖」 

    「小姐說，太子的和歌象平安朝的古和歌，在這種亂世上行不通，但太子是絞盡
腦汁寫的，熱情可感。」 

    「里美小姐說我的和歌是絞盡腦汁作的﹖看來的確是個大才女﹗」 

    板恆信方來到信虎的大帳。「大王，探子來報說上野的上杉憲政行動可疑。而且
，這幾天村上的軍隊全都離開小縣，集結在依田附近。」 

    信虎不愧是久經沙場的武將，當即打開地圖。「你怎麼看﹖」 

    「海野棟綱不戰而逃，諏訪賴重先行十里，這些都很可疑。村上軍說是要討伐海
野，可是非但不動手，反倒集結軍隊……」 

    「這麼說，上杉、村上要從兩側夾擊，諏訪作內應，切斷我軍退路﹖」信虎冷冷
道。 

    「大王明察。在下以為盡早撤離此地乃是上策。」 

    信虎撤離小縣時，把晴信的軍隊作為前隊，讓諏訪軍居中，自己率軍斷後。 

    當時是天文十年六月十三日。雨蕭蕭地下著。 

    大軍回到大門嶺。山梨花已經凋謝。晴信的軍隊在此小憩。 

    一個行人冒雨上山，被幾個士兵押著來見晴信。是山本勘助。 

    「今川大王對接人一事怎麼說﹖」晴信最關心這件事。 

    「今川大王派家臣高間五郎兵衛率領100人來接。」 

    「就說這些﹖」 

    山本勘助低下頭，回答：「是的。」 

    勘助有事瞞著我——這是晴信的直覺。「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看到晴信臉上浮出微笑，勘助心想晴信一定看透了自己的心事。他痛苦地站在那
里。 

    下了大門嶺，剛踏上諏訪的領地，士兵們抓到一個行跡可疑的人。那人說是給信
虎送信的，他被帶到晴信跟前。 

    那封信是今川寫給信虎的，信中說請派10名武田的士兵圍住晴信，送到高間五郎
兵衛的陣中，我方負責送至駿河，請放心。雲雲。 

    晴信讀完信，大聲呼喊鹽津與兵衛。 

    板恆信方心想這下出事了。他回頭望了一眼，信虎的軍隊還落在後面。 

    晴信聽說高間五郎兵衛已經率兵來到韭崎，當即率領手下全部人馬把高間五郎兵
衛及其士兵團團圍住。 

    被帶到晴信跟前的高間五郎兵衛滿臉不解之色，他傳了今川義元的話，說要帶走
晴信。 

    「你為何不說來迎接信虎大王﹖」 

    「在下來迎接晴信太子﹗」說得很明確。 

    晴信大為不快，命他剖腹自殺。 

    「好象前方出事了。」板恆信方對信虎說。 

    「什麼好象，去看看﹗」信虎不安地說。 

    信方登上一個小山丘，很快又回來了。「好象是太子軍中發生內訌，請上那邊小
山看看。」信方邀信虎上了山丘。 

    「喂，那不是今川大王的軍隊嗎﹗是來接晴信的。把晴信交給他們﹗」信虎吼道。 

    信方留下信虎，下了山丘。武田軍的步兵立即把山丘圍住。信虎原以為他們是來
護駕的，沒想到他們把槍頭轉向自己，不禁大驚失色。他挺槍往山丘下沖。可是，步
兵一齊持槍對著他，堵住去路。槍陣有兩、三重，他單槍匹馬很難沖出去。 

    「別昏頭﹗我是武田信虎﹗」 

    但是，士兵們紋絲不動。信虎甚至感覺到士兵們眼中的殺氣。 

    「板恆信方﹗甘利虎泰何在﹖」信虎喊著武田家世代武將的名字。沒有一個人回
答。 

    「大王，請稍忍耐一下……」 

    信虎回過頭，只見身旁站著古川小平太。 

    「你要我怎麼﹗」 

    「在下以為先避避難，是為上策。」 

    「這事你早就知道了﹖」 

    「是。除此之外別無其它辦法可以保住武田家的太平。」 

    信虎忽然感到渾身虛脫。在自己以血和漢平定的甲斐的土地上，所有的甲斐人都
拋棄自己，太慘了。 

    信虎望一眼武田軍，心想這太高明了。使用這計謀的晴信，背叛信虎的武田家的
武將們天衣無縫的配合都很高明。一陣雨水打在信虎的臉上。 

    晴信目送著父親信虎消失在山後，深感生在戰國亂世的不幸。不流放父親，自己
就會被殺，他只能這樣做。 

    晴信策馬回甲府。 

    這是痛心的凱旋。即便有足夠的理由流放父親信虎，他人還是會認為他大逆不道
的。想到自己一生都要負著這樣的罪名，心情十分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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