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余謙一見自安走出來,趕奔前來,舉起雙斧分頂就砍。自安手無寸鐵,見來勢
兇猛,將身往旁邊一縱,已離丈把來遠。自安說道:「余大叔,且暫息雷霆,我實不知
情由,慢慢講來。」余謙道:「我主僕二人落在你家裡,我先醉臥,我主人同你飲酒,
全無蹤跡,自然是你謀害來;你只推不知,好匹夫那裡走!」邁步趕來。只見鮑金花手
持雙刀,從房裡跳將出來,喝道:「好畜生,怎敢撒野!你主人以棍傷我手腕,你今又
以斧傷我父。莫要行兇,看我擒你!」金花、余謙二人乃在天井中刀斧交加,大殺一陣。
鮑自安見女酒尚未醒,聽見女兒說「以棍傷他手腕」,一定是女兒偷往前邊,計較比試
之時,被駱宏勳打了一下。素知女兒總不服輸,變臉真斗;駱宏勳乃是精細之人,不肯
與他相較,隱而避之。遂遠遠向著余謙打了一躬,說道:「我老頭兒實在不知,乞看我
之薄面,暫請息怒,待我尋大爺要緊。」又喝金花道:「好大膽的賤人,還敢放肆!」
余謙見鮑老陪禮,又喝罵女兒,遂兩下收住兵器。自安問女兒道:「你方才說駱大爺棍
傷你手腕,你把情由慢慢講來。」鮑金花含怒道:「女兒聞他英名蓋世,特去領教。他
不識抬舉,大膽一棍,照我手腕傷之,至今疼痛難禁,已成青紫。又被女兒持刀爭鬥,
伊越房逃入空山去了。女兒之氣方才得出,余謙這畜生反來撒野。待我先斬其僕,後斬
其主。」說畢,又舉刀要爭鬥。鮑老大喝道:「好賤人,還不回房,等待何時!駱大爺
系何等英雄,不肯與你計較,豈怕你而避。但空山之上有三只大蟲,往往傷人,駱大爺
如有些損傷,叫我怎見天下之義士!」金花被父禁責,含怒回房。
余謙聞說空山有三只大蟲,大爺如避其山,必然性命難保。不由的大怒,罵道:
「明明串同共害,做出這些圈套。我總與你拼了這條性命罷了!」鮑自安道:「大叔錯
想了,我若有心相害,你先醉臥之時久已謀害了,還待你醒來?我們閒話少說,莫要耽
誤了時刻,速速著人上山找尋大爺要緊。倘有不測,大叔再罵不遲!」余謙道:「且容
你去尋找,如有損傷,回來再與你講。」余謙這一吵鬧,後邊所用四十個男女、前面聽
差的一百英雄,俱皆驚起問信。鮑自安帶了二十個聽差之人,開放大門,往空山而來。
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尋找了兩個周圓,不見蹤跡,心中甚是驚慌。又想道:「即被大
蟲之害,到底有點形跡;且駱大爺英明之人,即遇見只大蟲,也未必就遭其害。」尋來
找去,天色已將發白,來到三官廟前。鮑自安道:「有了消息了,消安師徒夜夜在山捕
虎;再者見人必然動問,或者知道駱大爺去向亦未可知。等我問他一問。」遂上前敲門。
黃胖在廚煮飯,消安起身開門。一見鮑自安一臉愁容,帶領了二十余人,忙忙問道:
「老師,今夜遇見一人否?」消安道:「莫非駱公子?」鮑自安大喜道:「正是。」消
安道:「現在殿上吃茶呢。」鮑自安一眾人進內,消安將門關閉,來至大殿,駱宏勳早
已迎出。鮑自安向宏勳謝罪:「小女無知,多有冒犯,幾乎把老拙嚇死!」駱宏勳道:
「山中步月,幸遇長老師徒;又蒙賜齋,故未回府,使老爹受驚。有罪!有罪!」鮑自
安道:「我所懼者非別,此山有幾隻大蟲,恐驚大駕。」駱宏勳遂將消安師徒英勇,世
上罕間說之。消安道:「蒙菩薩暗中護祐,故而擒之,非愚師徒之能也!」
正說之間,黃胖飯菜已熟,捧上大殿,鮑自安同食。須臾吃畢之後,鮑自安道:
「惡蟲已經令賢師徒除害,慈願已遂,真喜事耳!捨下今備菲酌,請大駕過合,一則與
老師賀喜;二則與駱大爺相談!」消安道:「愚師徒戒葷已久,恐席上不便。」鮑自安
道:「曉得,曉得!自有素筵款待。」又道:「虎肉乞賜些須,令人庖制,奉敬駱大
爺。」消安道:「有,有,有!後邊現臥三只,愚師徒要他無用,居士令人剝下皮,盡
皆取去。」鮑自安命隨來之人,拿利刀刺剝後拿去。消安、駱宏助先行,消安又分付黃
胖:「等候大蟲剝完,鎖上殿門,再赴居士家領齋。」說罷,二人同鮑老出廟而行,直
望鮑府而來。駱宏勳在路暗想:「余謙這個匹夫,難道醉死了!鮑家許多人來尋找,反
不見他。」
及至鮑家莊上,天已早茶時候。過了護莊橋,只見余謙手持雙斧,在大門外跳上跳
下,在那裡大罵。駱宏勳道:「這匹夫早晨又吃醉了,不知與何人爭鬧?」鮑自安道:
「夜間若非老拙躲閃得快,早為他斧下之鬼!」將夜間吵罵之事說了一遍,「在我房外
怒罵,我不知道,問其所以,方知小女得罪,大駕躲至空山。恐大蟲驚嚇大駕,哀告余
大叔暫且饒恕,讓我帶人尋找;倘有不測,殺斬未遲,他老人家才放我出來。至今不見
大爺回來,只當大爺受害,故又跳罵了。」駱宏勳道:「有罪!有罪!待我上前打這畜
生。」鮑自安道:「我與大爺雖初會,實不啻久交,那個還記怪不成!正是余大叔忠義
過人,膽量出眾。非老拙自贊,即有三頭六臂之徒,若至我捨下,也少不得收心忍氣。
余大叔今毫無懼色,尚拚命報主,非忠義而行麼?且莫攔他,倘看見大爺駕回,自不跳
罵了。」離莊不遠,余謙看見駱大爺同二人回來,滿心歡喜,住了跳罵,遂垂手侍立等
待。三人走到門首,鮑自安向余謙道:「余大叔,你今主人今日好好的在此,你可饒了
我老頭兒命吧!」余謙道:「該死,該死,得罪,得罪!」亦隨了進來。三人到了內客
廳,重又見禮,分賓主而坐,家人獻茶。吃茶之時,黃胖同了剝皮人眾俱進來,擔了多
少虎肉。鮑自安將黃胖師父請上客廳序坐,分付將虎肉挑進廚房烹調。又分付:另整備
一桌潔淨齋飯。分派已畢,陪人坐談。駱宏勳道:「空山低小,且離江不遠,人跡閒雜
之所,如何存得三只大虎?」鮑自安道:「此虎來日不久,約計三個年頭,乃柴舡上載
來一只雌虎,至此卸柴躲避下來。哪知他腹內懷孕,後來生下兩隻小虎,因此成其三只。
今被二位老師一同除此一方之害,功德無量矣!」
正敘談之間,門上人進來稟道:「啟老爺得知:看遠遠來了六騎牲口,花振芳老爺、
娘子等五人,還有一位黑面紅須卻不認得,將近已到莊前,特稟老爺知道。」鮑自安大
笑道:「來得正好,大家一會,亦可謂英雄聚會了。」便問消安師道:「山東花振芳,
老師可會過否?」消安道:「雖未會面,卻聞名久矣!」鮑自安道:「那一位黑面紅須,
卻是那個?」駱宏勳道:「既與花老爹同來,必是世兄任正千了。」鮑自安道:「一定
是任大爺無疑矣!消安師少坐,我同駱大爺出迎。」消安道:「既是二位出迎,我師徒
豈有坐待之禮,大家同去走走。」於是四個人同至大門。究竟不知會見有何話說,且聽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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