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遺言

    話說眾人吃酒散了﹐韋四太爺直睡到次日上午才起來﹐向杜少卿辭別要去﹐說道﹕“我

還打算到你令叔、令兄各家走走。昨日擾了世兄這一席酒﹐我心里訣活極了﹗別人家料想也

沒這樣有趣。我要去了﹐連這臧朋友也不能回拜﹐世兄替我致意他罷。”杜少卿又留住了一

日。次日﹐雇了轎夫﹐拿了一只玉杯和贛州公的兩件衣服﹐親自送在韋四太爺房里﹐說道﹕

“先君拜盟的兄弟﹐只有老伯一位了﹐此后要求老伯常來走走。小侄也常到鎮上請老伯安。

這一個玉杯﹐送老伯帶去吃酒﹐這是先君的兩件衣服﹐送與老伯穿著﹐如看見先君的一

般。”韋四太爺歡喜受了。鮑廷璽陪著又吃了一壺酒﹐吃了飯。杜少卿拉著鮑廷璽﹐陪著送

到城外﹐在轎前作了揖。韋四太爺去了。兩人回來﹐杜少卿就到婁太爺房里去問候﹐婁太爺

說﹐身子好些﹐要打發他孫子回去﹐只留著兒子在這里伏侍。

    杜少卿應了﹐心里想著沒有錢用﹐叫王胡子來商議道﹕“我圩里那一宗田﹐你替我賣給

那人罷了。”王胡子道﹕“那鄉人他想要便宜﹐少爺要一千五百兩銀子﹐他只出一千三百兩

銀子﹐所以小的不敢管。”杜少卿道﹕“就是一千三百兩銀子也罷。”王胡子道﹕“小的要

稟明少爺才敢去。賣的賤了﹐又惹少爺罵小的。”杜少卿道﹕“那個罵你﹖你快些去賣﹔我

等著要銀子用。”王胡子道﹕“小的還有一句話要稟少爺﹕賣了銀子﹐少爺要做兩件正經

事。若是幾千幾百的白白的給人用﹐這產業賣了也可惜。”杜少卿道﹕“你看見我白把銀子

給那個用的﹖你要賺錢罷了﹐說這許多鬼話﹗快些替我去﹗”王胡子道﹕“小的稟過就是

了。”出來悄悄向鮑廷璽道﹕“好了﹐你的事有指望了。而今我到圩里去賣田﹐賣了田回

來﹐替你定主意。”王胡子就去了幾天﹐賣了一千幾百兩銀子﹐拿稍袋裝了來家﹐稟少爺

道﹕“他這銀子是九五兌九七色的﹐又是市平﹐比錢平小一錢三分半。他內里又扣了他那邊

中用二十三兩四錢銀子﹐畫字去了二三十兩﹕這都是我們本家要去的。而今這銀子在這里﹐

拿天平來請少爺當面兌。”杜少卿道﹕“那個耐煩你算這些疙瘩賬﹗既拿來﹐又兌甚麼﹖收

了進去就是了﹗”王胡子道﹕“小的也要稟明。”

    杜少卿收了這銀子﹐隨即叫了婁太爺的孫子到書房里﹐說道﹕“你明日要回去﹖”他答

應道﹕“是。老爹叫我回去。”杜少卿道﹕“我這里有一百兩銀子給你﹐你瞞著不要向你老

爹說。你是寡婦母親﹐你拿著銀子回家去做小生意養活著。你老爹若是好了﹐你二叔回家

去﹐我也送他一百兩銀子。”婁太爺的孫子歡喜接著﹐把銀子藏在身邊﹐謝了少爺。次日辭

回家去﹐婁太爺叫只稱三錢銀子與他做盤纏﹐打發去了。

    杜少卿送了回來﹐一個鄉里人在敞廳上站著﹐見他進來﹐跪下就與少爺磕頭。杜少卿

道﹕“你是我們公祠堂里看祠堂的黃大﹖你來做甚麼﹖”黃大道﹕“小的住的祠堂旁邊一所

屋﹐原是太老爺買與我的。而今年代多﹐房子倒了。小的該死﹐把墳山的死樹搬了幾棵回來

添補梁柱﹐不想被本家這幾位老爺知道﹐就說小的偷了樹﹐把小的打了一個臭死﹐叫十幾個

管家到小的家來搬樹﹐連不倒的房子多拉倒了。小的沒處存身﹐如今來求少爺向本家老爺說

聲﹐公中弄出些銀子來﹐把這房子收拾收拾﹐賞小的住。”杜少卿道﹕“本家﹗向那個說﹖

你這房子既是我家太老爺買與你的﹐自然該是我修理。如今一總倒了﹐要多少銀子重蓋﹖”

黃大道﹕“要蓋須得百兩銀子﹔如今只好修補﹐將就些住﹐也要四五十兩銀子。”杜少卿

道﹕“也罷﹐我沒銀子﹐且拿五十兩銀子與你去。你用完了再來與我說。”拿出五十兩銀子

遞與黃大﹐黃大接著去了。

    門上拿了兩副帖子走進來﹐享道﹕“臧三爺明日請少爺吃酒﹐這一副帖子﹐說也請鮑師

父去坐坐。”杜少卿道﹕“你說拜上三爺﹐我明日必來。”次日﹐同鮑廷璽到臧家。臧蓼齋

辦了一桌齊整菜﹐恭恭敬敬﹐奉坐請酒。席間說了些閑話。到席將終的時候﹐臧三爺斟了一

杯酒﹐高高奉著﹐走過席來﹐作了一個揖﹐把酒遞與杜少卿﹐便跪了下去﹐說道﹕“老哥﹐

我有一句話奉求。”杜少卿嚇了一跳﹐慌忙把酒丟在桌上﹐跪下去拉著他﹐說道﹕“三哥﹐

你瘋了﹖這是怎說﹖”臧寥齋道﹕“你吃我這杯酒﹐應允我的話﹐我才起來。”杜少卿道﹕

“我也不知道你說的是甚麼話﹐你起來說。”鮑廷璽也來幫著拉他起來。臧寥齋道﹕“你應

允了﹖”杜少卿道﹕“我有甚麼不應允﹖”臧寥齋道﹕“你吃了這杯酒。”杜少卿道﹐“我

就吃了這杯酒。”臧寥齋道﹕“候你干了。”站起來坐下。杜少卿道﹕“你有甚話說罷。”

臧寥齋道﹕“目今宗師考廬州﹐下一棚就是我們。我前日替人管著買了一個秀才﹐宗師有人

在這里攬這個事﹐我已把三百兩銀子兌與了他﹐后來他又說出來﹕‘上面嚴緊﹐秀才不敢

賣﹐倒是把考等第的開個名字來補了廩罷。’我就把我的名字開了去﹐今年這廩是我補。但

是這買秀才的人家﹐要來退這三百兩銀子﹐我若沒有還他﹐這件事就要破﹗身家性命關系﹐

我所以和老哥商議﹐把你前日的田價借三百與我打發了這件﹐我將來慢慢的還你。你方才已

是依了。”杜少卿道﹕“呸﹗我當你說甚麼話﹐原來是這個事﹗也要大驚小怪﹐磕頭禮拜

的﹐甚麼要緊﹖我明日就把銀子送來與你。”鮑廷璽拍著手道﹕“好爽快﹗好爽快﹗拿大杯

來再吃幾杯﹗”當下拿大杯來吃酒。

    杜少卿醉了﹐問道﹕“臧三哥﹐我且問你﹐你定要這廩生做甚麼﹖”臧寥齋道﹕“你那

里知道﹗廩生﹐一來中的多﹐中了就做宮。就是不中﹐十幾年貢了﹐朝廷試過﹐就是去做知

縣、推宮﹐穿螺螄結底的靴﹐坐堂﹐洒簽﹐打人。像你這樣大老官來打秋風﹐把你關在一間

房里﹐給你一個月豆腐吃﹐蒸死了你﹗”杜少卿笑道﹕“你這匪類﹐下流無恥極矣﹗”鮑廷

璽又笑道﹕“笑談﹗笑談﹗二位老爺都該罰一杯。”當夜席散。

    次早﹐叫王胡子送了這一箱銀子去。王胡子又討了六兩銀子賞錢﹐回來在鮮魚面店里吃

面﹐遇著張俊民在那里吃﹐叫道﹕“胡子老官﹐你過來﹐請這里坐。”王胡子過來坐下﹐拿

上面來吃。張俊民道﹕“我有一件事托你。”王胡子道﹕“甚麼事﹖醫好了婁老爹﹐要謝

禮﹖”張俊民道﹕“不相干﹐婁老爹的病是不得好的了。”王胡子道﹕“還有多少時候﹖”

張俊民道﹕“大約不過一百天。這話也不必講他﹐我有一件事托你。”王胡子道﹕“你說罷

了。”張俊民道﹕“而今宗師將到﹐我家小兒要出來應考﹐伯學里人說是我冒籍﹐托你家少

爺向學里相公們講講。”王胡子搖手道﹕“這事共總沒中用。我家少爺從不曾替學里相公講

一句話﹐他又不歡喜人家說要出來考。你去求他﹐他就勸你不考。”張俊民道﹕“這是怎

樣﹖”王胡子道﹕“而今倒有個方法。等我替你回少爺說﹐說你家的確是冒考不得的﹐但鳳

陽府的考棚是我家先太老爺出錢蓋的﹐少爺要送一個人去考﹐誰敢不依﹖這樣激著他﹐他就

替你用力﹐連貼錢都是肯的。”張俊民道﹕“胡子老官﹐這事在你作法便了。做成了﹐少不

得‘言身寸’。”王胡子道﹕“我那個要你謝﹗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小侄﹐人家將來進了學﹐

穿戴著簇新的方巾、藍衫﹐替我老叔子多磕幾個頭就是了。”說罷﹐張俊民還了面錢﹐一齊

出來。

    王胡子回家﹐問小子們道﹕“少爺在那里﹐”小子們道﹕“少爺在書房里。”他一直走

進書房﹐見了杜少卿﹐稟道﹐“銀子已是小的送與臧三爺收了﹐著實感激少爺﹐說又替他兔

了一場是非﹐成全了功名。其實這樣事別人也不肯做的。”杜少卿道﹕“這是甚麼要緊的

事﹐只管跑了來倒熟了﹗”胡子道﹕“小的還有話稟少爺。像臧三爺的廩﹐是少爺替他補﹐

公中青祠堂的房子﹐是少爺蓋﹐眼見得學院不日來考﹐又要尋少爺修理考棚。我家太老爺拿

幾千銀子蓋了考棚﹐白白便益眾人﹐少爺就送一個人去考﹐眾人誰敢不依﹖”杜少卿道﹕

“童生自會去考的﹐要我送怎的﹖”王胡子道﹕“假使小的有兒子﹐少爺送去考﹐也沒有人

敢說﹖”杜少卿道﹕“這也何消說。這學里秀才﹐未見得好似奴才﹗”王胡子道﹕“后門口

張二爺﹐他那兒子讀書﹐少爺何不叫他考一考﹖”杜少卿道﹕“他可要考﹖”胡子道﹕“他

是個冒籍﹐不敢考。”杜少卿道﹕“你和他說﹐叫他去考。若有廩生多話﹐你就向那廩生

說﹐是我叫他去考的。”王胡子道﹕“是了。”應諾了去。

    這幾日﹐婁太爺的病漸漸有些重起來了﹐杜少卿又換了醫生來看﹐在家心里憂愁。忽一

日﹐臧三爺走來﹐立著說道﹕“你曉得有個新聞﹖縣里王公壞了﹐昨晚摘了印﹐新官押著他

就要出衙門﹐縣里人都說他是個混賬官﹐不肯借房子給他住﹐在那里急的要死。”杜少卿

道﹕“而今怎樣了﹖”臧寥齋道﹕“他昨晚還賴在衙門里﹐明日再不出﹐就要討沒臉面。那

個借屋與他住﹖只好搬在孤老院﹗”杜少卿道﹕“這話果然麼﹖”叫小□叫王胡子來﹐向王

胡子道﹕“你快到縣前向工房說﹐叫他進去稟王老爺﹐說王老爺沒有住處﹐請來我家花園里

住。他要房子甚急﹐你去﹗”王胡子連忙去了。臧寥齋道﹕“你從前會也不肯會他﹐今日為

甚麼自己借房子與他住﹖況且他這事有拖累﹐將來百姓要鬧他﹐不要把你花園都拆了﹗”杜

少卿道﹕“先君有大功德在於鄉里﹐人人知道。就是我家藏了強盜﹐也是沒有人來拆我家的

房子。這個﹐老哥放心。至於這王公﹐他既知道仰慕我﹐就是一點造化了。我前日若去拜

他﹐便是奉承本縣知縣﹐而今他官已壞了﹐又沒有房子住﹐我就該照應他。他聽見這話﹐一

定就來﹐你在我這里候他來﹐同他談談。”

    說著﹐門上人進來稟道﹕“張二爺來了。”只見張俊民走進來﹐跪下磕頭。杜少卿道﹕

“你又怎的﹖”張俊民道﹕“就是小兒要考的事﹐蒙少爺的恩典﹐”杜少卿道﹕“我已說過

了。”張俊民道﹕“各位廩主先生聽見少爺吩咐﹐都沒的說﹐只要門下捐一百二十兩銀子修

學宮﹐門下那里捐的起﹖故此﹐又來求少爺商議。”杜少卿道﹕“只要一百二十兩﹐此外可

還再要﹖”張俊民道﹕“不要了。”杜少卿道﹕“這容易﹐我替你出。你就寫一個願捐修學

官求入籍的呈子來。臧三哥﹐你替他送到學里去﹐銀子在我這里來取。”臧三爺道﹕“今日

有事﹐明日我和你去罷。”張俊民謝過﹐去了。

    正迎著王胡子飛跑來道﹕“王老爺來拜﹐已到門下轎了。”杜少卿和臧寥齋迎了出去。

那王知縣紗帽便服﹐進來作揖再拜﹐說道﹕“久仰先生﹐不得一面。今弟在困厄之中﹐蒙先

生慨然以尊齋相借﹐令弟感愧無地﹐所以先來謝過﹐再細細請教。恰好臧年兄也在此﹐”杜

少卿道﹕“老父台﹐些小之事﹐不足介意。荒齋原是空閑﹐竟請搬過來便了。”臧寥齋道﹕

“門生正要同敝友來侯老師﹐不想反勞老師先施。”王知縣道﹕“不敢﹐不敢。”打恭上轎

而去。

    杜少卿留下臧寥齋﹐取出一百二十兩銀子來遞與他﹐叫他明日去做張家這件事。臧寥齋

帶著銀子去了。次日﹐王知縣搬進來住。又次日﹐張俊民備了一席酒送在杜府﹐請臧三爺同

鮑師父陪。王胡子私向鮑廷璽道﹕“你的話也該發動了。我在這里算著﹐那話已有個完的意

思。若再遇個人來求些去﹐你就沒賬了。你今晚開口。”

    當下客到齊了﹐把席擺到廳旁書房里﹐四人上席。張俊民先捧著一懷酒謝過了杜少卿﹐

又斟酒作揖謝了臧三爺﹐入席坐下。席間談這許多事故。鮑廷璽道﹕“門下在這里大半年

了﹐看見少爺用銀子像淌水﹐連裁縫都是大捧拿了去。只有門下是七八個月的養在府里白渾

些酒肉吃吃﹐一個大錢也不見面。我想這樣干蔑片也做不來﹐不如揩揩眼淚﹐別處去哭罷。

門下明日告辭。”杜少卿道﹕“鮑師父﹐你也不曾向我說過﹐我曉得你甚麼心事﹐你有話說

不是﹖”鮑廷璽忙斟一杯酒遞過來﹐說道﹕“門下父子兩個都是教戲班子過日﹐不幸父親死

了。門下消折了本錢﹐不能替父親爭口氣﹔家里有個者母親﹐又不能養活。門下是該死的

人﹐除非少爺賞我個本錢﹐才可以回家養活母親。”杜少卿道﹕“你一個梨園中的人﹐卻有

思念父親、孝敬母親的念﹐這就可敬的狠了。我怎麼不幫你﹖”鮑廷璽站起來道﹕“難得少

爺的思典。”杜少卿道﹕“坐著﹐你要多少銀子﹖”鮑廷璽看見王胡子站在底下﹐把眼望著

王胡子。王胡子走上來道﹕“鮑師父﹐你這銀子要用的多哩﹐連叫班子﹐買行頭﹐怕不要五

六百兩﹖少爺這里沒有﹐只好將就弄幾十兩銀子給你﹐過江舞起幾個猴子來﹐你再跳。”杜

少卿道﹕“幾十兩銀子不濟事。我竟給你一百兩銀子﹐你拿過去教班子。用完了﹐你再來和

我說話。”鮑廷璽跪下來謝。杜少卿拉住道﹕“不然我還要多給你些銀子﹐──因我這婁太

爺病重﹐要料理他的光景──我好打發你回去。”當晚臧、張二人都贊杜少卿的慷慨。吃罷

散了。

    自此之后﹐婁太爺的病一日重一日。那日﹐杜少卿坐在他眼前﹐婁太爺說道﹕“大相

公﹐我從前挨著﹐只望病好﹐而今看這光景﹐病是不得好了﹐你要送我回家去﹗”杜少卿

道﹕“我一日不曾盡得老伯的情﹐怎麼說要回家﹖”婁太爺道﹕“你又呆了﹗我是有子有孫

的人﹐一生出門在外﹐今日自然要死在家里。難道說你不留我﹖”杜少卿垂淚道﹕“這樣說

我就不留了。老伯的壽器是我備下的﹐如今用不著﹐是不好帶去了﹐另拿幾十兩銀子合具壽

器。衣服、被褥是做停當的﹐與老伯帶去。”婁太爺道﹕“這棺木衣服﹐我受你的。你不要

又拿銀子給我家兒子孫子。我在這三日內就要回去﹐坐不起來了﹐只好用床抬了去。你明日

早上到令先尊太老爺神主前祝告﹐說婁太爺告辭回去了。我在你家三十年﹐是你令先尊一個

知心的朋友。令先尊去后﹐大相公如此奉事我﹐我還有甚麼話﹖你的品行、文章﹐是當今第

一人﹐你生的個小兒子﹐尤其不同﹐將來好好教訓他成個正經人物。但是你不會當家﹐不會

相與朋友﹐這家業是斷然保不住的了﹗像你做這樣慷慨仗義的事﹐我心里喜歡﹐只是也要看

來說話的是個甚麼樣人。像你這樣做法﹐都是被人騙了去﹐沒人報答你的。雖說施恩不望

報﹐卻也不可這般賢否不明。你相與這臧三爺、張俊民﹐都是沒良心的人。近來又添一個鮑

廷璽﹐他做戲的﹐有甚麼好人﹐你也要照顧他﹖若管家王胡子﹐就更壞了﹗銀錢也是小事﹐

我死之后﹐你父子兩人事事學你令先尊的德行﹐德行若好﹐就沒有飯吃也不妨。你平生最相

好的是你家慎卿相公﹐慎卿雖有才情﹐也不是甚麼厚道人。你只學你令先尊﹐將來斷不吃

苦。你眼里又沒有官長﹐又沒有本家﹐這本地方也難住﹐南京是個大邦﹐你的才情﹐到那里

去﹐或者還遇著個知己﹐做出些事業來。這剩下的家私是靠不住的了﹗大相公﹐你聽信我

言﹐我死也瞑目﹗”杜少卿流淚道﹕“老伯的好話﹐我都知道了。”忙出來吩咐雇了兩班腳

子﹐抬婁太爺過南京到陶紅鎮﹐又拿出百十兩銀子來付與婁太爺的兒子回去辦后事。第三

日﹐送婁太爺起身。只因這一番﹐有分教﹕京師池館﹐又看俊傑來游﹔江北江鄉﹐不見英賢

豪舉。畢竟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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