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錢林見母親死過去,慌了手腳,放聲大哭,眾僕婦們一齊哭起來。有半個
時辰太太甦醒過來,歎了一口氣道:「怎麼好?」錢林慌忙叫聲母親。太太流淚道:
「我兒!為娘的想來,定是他殺的,昨日說難得相逢之日。」太太向錢林說道:
「我兒,此事必有人來拿你,在我看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快快逃命去罷!遲則就
不能脫身了。」錢林哭道:「母親叫孩兒怎得放心前去?」太太道:「親兒,事到
其間,也說不得了,料想官府不能拿我,你不必掛念於我,快快去罷。」太太叫僕
婦快快去收拾行李,叫聲我兒,不必留戀!錢林哭道:「孩兒有大不孝之罪,就此
拜別母親。」雙膝跪下,拜了兩拜,萬分無奈,只得拋別而去。正是:
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若漏網之魚。
按下錢林逃走,暫且不表。再言花府家人,奉太太之命,來請舅老爺,到了童
家門首,見大門未開,他就拾起一塊磚頭亂打。看門的,不知甚事,慌忙起來,開
了大門,見是花府的家人,把手一拱道:「你好冒失鬼,如此敲門!」家丁道:
「舅老爺在那裡?」看門的道:「昨晚在你家吃喜酒,想必多吃了幾杯,尚未起來,
你有什麼話說下來,等老爺起來再回罷。」家丁道:「我家大爺好好成親,不知被
何人殺死?特來請舅老爺過去商議。」門公聽了大驚,飛跑進內,報與童仁。童仁
聽了,吃驚不小,把酒都驚醒了,頃刻披衣起來,即忙叫抬轎過來,連忙上轎,一
直來至相府下轎,直入新房。太太看見哥哥到來,放聲大哭,「還要哥哥做主,代
我兒報仇。」童仁流淚道:「妹妹須要保重,待我看來。」走進房中,看見文芳滿
身鮮血淋漓,死於地下,也就哭了幾聲。收淚道:「一定是大盜!見相府娶親這般
富貴,夜間來劫殺死花文芳。」寫下報呈道:黑夜大盜劫殺花府公子。這杭州有五
十多員堂官,上至都堂,下及典史,飛報文武各衙門。巡撫都堂大老爺,一見大驚,
想道:府城之內,竟有大盜劫殺,豈不要怪我,此事怎麼了?隨即拔了令箭一枝,
傳齊旗牌來,飛馬叫各城門緊閉,不許大盜走脫,即時來到相府,那些臬司府道,
廳縣吏目,文武職都統總兵游擊參將十百把總一齊俱到相府。童仁一一迎接,東方
白問著童仁道:「老先生,昨日世兄好好成婚,夜來就有如此大變,卑職吩咐,已
將城門封鎖,擒拿大盜,須代世兄報仇便了。」童仁答道:「昨日捨甥進房,到有
二更時分,不知被何處大盜殺了?還求老祖台並各位老父母做主。治生即報到京師
與捨妹丈知道。」東方白道:「何勞老先生吩咐?是學生們分內之事。」又向著眾
官道:「爾等須要小心察訪大盜,恐防走脫,關係甚大。一者花太師見怪,二者怕
皇上動怒,合城官員聽參。」孫知縣打一躬道:「待卑職看來,再稟大人。」都堂
道:「是你的干係,務要小心。」孫知縣打一躬退下,帶了五六個衙役,直進內堂,
至洞房門外,聽得花夫人大啼哭,向著他家丁說道:「請夫人安息一會。」心中想
道:如此高大之屋,大盜怎能進來。吩咐取張梯子過來,孫知縣即自己爬上去,四
下觀看,並無形跡可疑。屋上的瓦片,都是擺得好好的,沒有一處倒亂。搖頭道:
「非是大盜!」爬下梯子來,復走到前廳,向都堂打一躬道:「細觀屋上動靜,並
無一點破綻,非是大盜劫殺。求大人將城門開了,令百姓貿易。」東方白道:「據
貴縣看來,不是大盜,將城門開了,倘或大盜走脫,是貴縣的干係。」孫知縣又打
一躬道:「倘有疏虞,知縣聽參無辭。」東方白道:「既然如此,本院就開城門便
了。但兇手卻是何人?」孫知縣又打一躬道:「卑職看驗之後,再審詳報。」都堂
向各官道:「諸位年兄且退,本院在此請師母的安。」童仁道:「老祖台請回!俟
治生代答台意罷!」都堂只得起身,眾官隨後紛紛而去。只有孫知縣在此相驗,忤
作刑房伺候,孫知縣來到內堂,公案現成,忤作將花文芳屍首,翻來覆去,報道:
「喉下剪刀傷深有二寸八分,寬二寸,肩上劍傷深有三寸,腿上劍傷深有二寸六分,
通身別處無傷。」刑房寫得明白,送至公案上。知縣看了一遍,親自起身進房。」
又細看一番,復身坐下,標了封皮,封了屍棺,吩咐收屍。向童仁道:「老先生!
府中有多少下人,開個冊子待本縣一問便知明白。」童仁道:「容治生開來。」不
一時開成一本冊子,呈在案上,將這些家人叫來伺候。知縣點名,從東邊點至西邊,
一齊站立,點到花有憐不到。孫知縣道:「花有憐卻是誰人?」家丁道:「是主人
書僮。」知縣道:「有多小年紀。為何不到?」家丁稟道:「十六歲了,不知躲在
那塊睡覺去了。」知縣也就不問了,將合府家人點過,看其神情並無一個失色。知
縣向童仁道:「不是大盜,也不是家人,本縣放肆,只得要請夫人一問,就得明白。」
童仁道:「待治生問聲捨妹!」走至房中,向著夫人道:「知縣如今要問媳婦,可
否容他出去。」太太思想一會道:「我們宰相之家,豈容兒媳見官?但如今孩兒被
何人殺死,想他必知其情,只得叫他出去說明,代孩兒報仇。」叫丫環,「你們代
小夫人收拾收拾,拿件上蓋衣服換了,好好服侍他出去見知縣。」丫頭答應,拿了
一件元緞衫子,代小夫人穿好,又代他梳了頭。太太大哭道:「我兒,你見知縣須
要訴出真情,不要含糊,丈夫的冤仇要在你口中伸。」假小姐並不做聲,走至書房
中來,正是:
渾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方見兩般魚。
不知這假小姐見了孫知縣可肯招認?不知孫知縣問出什麼口供?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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