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馬傑,見連傷左右中軍,心中大怒,將紅旗一連三展,眾軍吶喊,滿江盡
是戰船,圍裹上來,個個手執烏槍,各用火索極粗。原來馬傑用的五色旗號,先前
用的是杏黃旗,令將對陣;此刻用的大紅旗,乃是火攻。便慌得那鎮江府丹徒縣連
連稟道:「大人,此乃花太師要緊人犯,今用火攻,倘若傷了他的性命,那時花太
師見罪,不當穩便,必須擒捉活的,解去浙省,聽都堂發落,或者解京,或者梟首,
也是大人威風。」馬傑聽了此言,口稱年兄言之有理,忙把大紅旗擺了又擺,忽聽
金鑼一響,那些戰船上的兵丁,收了烏槍趁著風帆,四散了去,不一時江中靜悄悄,
並無船隻。忽然金山上面一聲炮響,三軍齊齊吶喊,馬傑換了一面皂旗,在手展了
一展。那擺船的兩個水鬼,口中叫道:「你竟是劫法場的人麼?如今大老爺要拿你,
若拿了豈不連累我們船家也是死,不如我們先自投江死了罷,到還乾淨。」說畢先
自向江中一跳,常大爺大驚,船上無人掌舵搖櫓,橫飄江心,隨風逐浪,東轉西彎,
常大爺是陸地上英雄,那知水面之事,一時難得到岸。那個水鬼奉了總兵的將令,
跳在水裡,腰間取出斧頭,鑿子將船底連鑿了八九個大洞。錢小姐坐在艙中叫道:
「恩公不好了!船中漏了,滿船都是水了!」常大爺進艙中一看,錢小姐到坐在水
裡,連忙將小姐扯起坐在上邊,只見那水灌入船中,小姐坐在篾梁篷上,兩只金蓮
仍在水裡。小姐哭道:「奴好苦也,」叫道:「恩公,怎生是好?」常大爺見小姐
哭將起來,沒有主意,仰天大叫道:「這是天絕我也,英雄無用武之地,」將朴刀
向江中一拋,「非是做好漢有始無終,此時卻不能顧你了。」將身一跳,下了長江,
那知江底下早有羅網,有多少水鬼在下等候。見他跳下,將網一收,打在網內。馬
傑把白旗一展,只見滿江戰船如飛而至,將網扯起,繩捆索綁,綁做一團。復又把
小姐鎖了,忽聽金山上,雙吹雙打,得勝下山回營。三聲大炮下了戰船,不一時到
了江岸,又是三炮進府。常大爺、小姐被兵丁扛抬,團團兵馬護押,向總兵衙門而
來。又聽三咚大炮,兩邊吹打開門,馬傑升堂,吩咐將那劫法場的賊推來,外面一
聲吆喝,犯人進內,將常公爺推推擁擁,來到大堂,背剪牢拴立而不跪。馬傑大喝
道:「好大膽的強人,今已被捉,見了本鎮尚敢立而不跪!」常公爺罵道:「狗匹
夫!你的詭計,水中擒俺,怎奈俺英雄無用武之地,誤被汝擒來,要殺就殺,要剮
就剮,跪你這匹夫何用?」馬傑聽了大怒,把驚堂一拍,吩咐兩邊拿槓子,與我打
這廝的狗腿。兩邊一聲答應,取了槓子,認定常公爺的腿上,打了五、七槓子,一
時打倒,睡在地下,倒底不跪。馬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常公爺道:「爺爺
叫做張大膽。」馬傑道:「胡說!到底叫什麼名字?」常公爺道:「爺爺叫張大膽,
難道你這狗匹夫是個聾子麼?」馬傑又問道:「你這狗才!為何劫起法場來?把相
府人犯劫了,一路殺死無數官兵,意欲逃走,快快招來!」常公爺大叫道:「莫說
那些狗卒,連你這老匹夫,撞在爺爺手裡,都莫想得活!」馬傑大怒,吩咐把這惡
賊夾起來,三繩收足,問道:「還是招不招?」常公爺道:「你這千刀萬剮的匹夫!
叫老爺招什麼?」罵不絕口。吩咐打邊槓,常大爺越罵你,你那裡打得狠,他這裡
罵得狠,並無半句口供。馬傑無奈,吩咐抬過一邊,帶錢氏上來。假小姐來至丹墀
跪下,馬傑問道:「劫法場的賊子叫什麼名字,你與他是何親眷?將你劫了,帶往
何處?從實招來!」假小姐稟道:「犯女綁在法場,引頸受戮,不知那裡來了這位
好漢,將犯女救了,行到半路犯女才知道劫了法場。問他姓名,他說叫做張大膽,
並非親眷。犯女便問他帶往何處去?他說帶往山東地方去。」馬傑聽了口供,與張
大膽一樣。吩咐松刑,鬆了手扭腳鐐,帶去收監,連夜做起文書,點了兵丁解差,
即送杭州不表。話分兩頭,再言湯彪自從那日別了馮旭,同常萬青登舟到了嚴州府
分路,他卻帶了家人回金華府,拜見母親,又與妹子見過禮,將父親任所之事,細
細稟告一番,住了幾天,擇日祭祖。忽有湯公書信回來,叫湯彪星速趕來,任所有
公幹,只得辭別母親、妹子竟奔金陵而來。卻沒有工夫到馮旭家中去,亦不知馮旭
家中遭此大變。到得金陵地方住了個月,又打發他回去。來到京口西門外,住船上
岸買些柴米。湯彪走上船頭觀看,只見埠頭船行門口,有許多人觀看,擁擠不開,
不知為著何事。湯彪上岸也擠在裡面觀看,走到船行門口,抬起頭來心中大驚,見
那大漢腳鐐手扭,盤腳坐在櫃上,分明是常大哥的模樣。又見一個輕年女子,坐在
凳上,也帶著刑具。常公爺忽然回頭來,見湯彪好生沒趣,慌忙把頭低下。原來馬
傑將他們解送杭州,今在這埠頭向行主要船。湯彪會意,轉過身子就走,見個老者,
拱拱手問道:「老丈!借問一聲,那個大漢與這個輕年女子,犯的何罪?為什麼許
多兵丁圍住?」老者道:「他在杭州劫了法場,殺死無數官兵,來到鎮江,被總兵
大老爺拿住,仍要解往杭州去,來此尋埠頭要船動身。」湯彪聽了吃了一驚,別過
老丈回到船中,心裡想道:怎生能夠救得常大哥才好!隨即吩咐家丁,尋了寓所,
安放行李,左思右想,沒個計策。家人去尋寓所不表。自己步行到甘露寺,上了嚴
子陵的釣魚台坐下,思前想後,沒有計策。正在躊躕之間,忽見山下來了一個人,
威風凜凜,身高丈二,膀闊三挺,頭帶將巾,身穿元緞箭衣,腰束一條五色鸞帶,
足登一雙朝靴,面如瓦獸,兩道滾眉,步上台來,大叫道:「好一派江景也!某家
數載未到此處,今日又來,復觀江景。」說畢哈哈大笑。湯彪看見有人上台,即忙
起身下去,二人打個照面,有些面善,一時想不起來。那人抬頭一看,大叫道:
「原來是湯公子,為何獨自在此?」湯彪道:「小弟見你有些面善,不知在那裡會
過兄長?」那人大笑道:「公子難道就不認得某家了?」湯彪道:「請教兄長尊姓
大名?那方人氏?」那人答道:「某家就是。」那人住了口。
不知那人說出什麼姓名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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