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你道那兩位公子是誰?乃是文華殿大學士沈謙之子,哥哥名廷芳,兄弟
名義芳,維揚住家,也不是守本分之人。倚仗父勢,在這維揚地方,無所不為,強
奪人家婦女,硬占人家田產,累放重利,刻剝小民。他有四個豪奴,一名沈連、一
名沈登、一名沈高、一名沈奎,倚仗主人之威,在外欺人,個個聞名喪膽,人人見
影消魂。沈家弟兄二人,今日路見崔氏,回至府中,沈廷芳叫道:「兄弟!婦人我
也見過多少,從未見過此人。這個婦人,生得風流可愛!」義芳答道「何不請人訪
問誰家婦人?」廷芳道:「有理!有理!」遂叫過沈連等四人,前去訪問,四人領
命去了。兄弟二人心癢難撓,左思右想,坐臥不安,一心思想那婦人,恨不得一時
到手,方遂其心。不一時見四人走來回稟道:「二位少爺,此人不是別人,就是花
太師侄兒,名喚花有憐,不知怎麼到淮陰居住?」二位公子道:「你們四人可有甚
麼主意?將他哄進府來,重重有賞。四人道:「二位少爺,要那婦人進府有何難哉?」
二人道:「你且說來!是何主意?」四人道:「待小人們明日拿個名帖,走到他家,
見了本人,只說我公子訪得花太師的令侄老爺,下在此處。本該自己來奉拜,恐少
老爺不會,故爾先差小人到寓,問個的確,即日就來奉拜,看他還是暫留,還是久
住。若是進京,小人等扮做強盜,尾在後面,到了僻靜之處,將那婦人搶進府來。
若是久住在此更妙,二位少爺明日就去拜他,等小人騙進府來,不怕他飛上天。」
兄弟二人聽了大喜道:「事成之後領賞。」過了一夜,到了次日,四人走到有憐門
首叩門。花有憐出來開門,見了四人問道:「何處來的?」四人道:「小人等是沈
府差來的,奉我家二位少爺之命,昨日聞得相公是花相爺之侄,我家少爺本要親身
奉拜,恐傳言不確,今差小人等先送上名帖。」花有憐看了名帖道:「小生與你家
公子未經會面,怎敢領帖?」四人道:「我家太師爺與花太師爺同殿又同寅。家爺
不知便罷,既知相公至此,必須盡個地主之情,那有不拜之禮!請問相公,有何貴
干至此?」花有憐道:「小生帶著房下進京,到家叔府中去,怎奈天時甚暑,暫住
在此,延至秋後起身。」四人道:「原來為此!小人告退。」登時四人去了。花有
憐關上了門進去。崔氏問道:「何人扣門?」有憐告訴一遍,明日等他來拜,看有
甚話說,倘遇機緣,到他府中走動,也是好的。一宿已過,次日清晨,忽聽有人扣
門,外邊叫道:「花相公、花相公!今有沈府二位少爺來拜!」花有憐聽得明白,
即忙開門,相見禮畢,分賓主坐下,獻茶已畢。沈廷芳道:「不知花兄駕臨敝地,
小弟等多失進謁。昨日方知,今特拜見!」花有憐答道:「昨蒙尊管賜帖,尚未進
謁,今蒙光顧,有失遠迎,望二兄原宥!」沈廷芳道:「花兄今至敝地,不知有何
公幹?」有憐道:「弟同房下進京,因天時炎熱,難以行走,所以暫住貴地,到秋
涼即赴都中。」沈廷芳道:「這個寓所能有幾間房子,且甚窄狹,如何避暑?不若
請兄嫂過捨安歇,後來再得打算如何?」花有憐正在無門可入,一聞此言,心花都
開了。答道:「承兄美意,何以克當,萍水相逢,怎好輕造打攪,還是在此暫住罷
了!」沈廷芳道:「你我雖系初會,實為通家,何必太謙!只恐供膳不周,有慢兄
嫂,少停著小價打轎來請。」。言畢弟兄告別,花有憐送出大門,一拱而別。花有
憐進內對崔氏道:「快收拾行李,好進相府,也是我們時運來了,且到沈府過活幾
年,省得杭州事發。」崔氏也覺歡喜,連忙收拾。不一時,見四個管家,打了兩乘
轎子,一匹馬來請。花有憐早已收拾現成,另外叫了幾個腳夫,挑了行李,自己上
馬。崔氏與小紅上轎,奔沈府而來。正是:
滿天撒下鉤和錢,從今引出是非來。
轉彎抹角,到了相府,花有憐下馬,只見沈廷芳弟兄遠遠迎接見禮。花有憐稱
謝,崔氏轎子抬到廳上,下轎出來,沈氏兄弟上前口稱尊嫂見禮。崔氏還了一個萬
福,請他在東花園居住,當日擺酒款待,如兄似弟,非止一日。那沈廷芳兄弟商議,
我們費了若干心機,將他騙進府來,他終日不離左右,怎得到手?豈不空養他三個
閒人。等待今晚,將他請來同吃晚飯,煩他到典舖中去管理,他若肯去,不愁婦人
不得到手。商議已定,堪堪天晚,著人請花有憐來同吃晚飯並消夜,酒至半酣,沈
廷芳道:「我典舖中,缺少一個管理之人,意欲拜煩花兄前去照應幾日,待有人接
手,再請回來,不知尊意何如?」花有憐道:「弟在尊府,多蒙二兄美意,些須小
事無不盡心之理!」兄弟二人聽了大喜,彼時各散。次日,沈廷芳叫人請了花有憐
來吩咐。沈廷芳道:「你把花大爺送至典舖中!」花有憐與二位公子作別去了。沈
廷芳暗暗歡喜道:「小花今日離了眼前,我且瞞著兄弟先去會會這婦人,看他如何?
倘有機緣也未可知?」想畢遂悄悄走至園門,只見崔氏一人,正在天井中磁礅上坐
著乘涼。手拿一柄冰紗扇兒,背著面,在那裡搖扇。身穿一件銀紅紗小短褂兒,下
邊穿一條元色羅裙,內裡露出大紅底衣頭兒,梳得光油油的。沈廷芳不見猶可,見
了之時,魂飛魄散,那裡按捺得住心猿意馬,緊走兩三步,低低叫道:「尊嫂拜揖!」
崔氏沒有存神,反嚇了一跳,回過臉來,見是沈廷芳。遂帶笑道:「原來是大爺!」
站起身來,還了個萬福。沈廷芳道:「尊嫂貴庚幾何?」崔氏答道:「賤妾今年二
十一歲了。」沈廷芳驚問道:「請教花兄年方二八,為何尊嫂又長五歲?」崔氏將
臉一紅,微微笑了一笑,並不回答。沈廷芳見他不言語有些蹊蹺,便說道:「我今
日請花兄到典舖中去,撇下尊嫂獨自一人,豈不冷清?」崔氏將眼一瞅,又笑了一
笑。大凡婦人嘲笑,就有幾分邪意。沈廷芳見他幾次笑容,魂早已被他攝去,那裡
拴得住。走近身邊叫道:「尊嫂!我今和你如此。」婦人又笑一聲道:「有人來了。」
沈廷芳一手抱住。
也不知崔氏肯與不肯,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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