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八十四
      【元紀二】 起著雍攝提格五月,盡屠維單閼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世祖聖德神功文武皇帝至元十五年(宋祥興元年)

    五月,癸未朔,詔翰林學士和爾果斯:「今後進用宰執及主兵重臣,其與儒臣老者
同議。」

    宋改元祥興。時□岡洲糧少,乃遣人征糧於瓊州,海道灘水淺急,艱於轉運,別取
道杏磊浦以進,雷州總管蒙古特以兵邀擊之。

    宋升□岡洲為翔龍縣。

    宋遣張應科、王用將兵取雷州,應科三戰不利,用遂降。

    乙未,以烏蒙路隸雲南行省。

    己亥,江東道按察使阿巴齊,求宣慰使呂文煥金銀器皿及宅捨、子女,不獲,誣其
私匿兵仗。詔行台大夫姜衛詰之。事白,免阿巴齊官。

    宋駙馬楊鎮從子玠節,家富於資,守藏吏姚溶竊其銀,懼事黨,誣玠節陰與廣、益
二王通,有司搒笞,誣服。獄成,總管府推官申屠致遠讞之,得其情,溶服辜。玠節以
賄為謝,致遠怒,絕之。

    杭人金淵者,欲冒籍為儒,儒學教授彭宏不從。淵誣宏作詩有異志,揭書於市,邏
者以上。致遠察其情,執淵窮詰,罪之。屬縣械反者十七人,訊之,蓋因寇作以兵自衛,
實非反者,皆得釋。

    六月,丁巳,宋張應科收兵復戰,敗死。張世傑悉眾圍城,城中絕糧,士食草,史
格漕欽、廉、高、化諸州糧以給之。世傑引還。

    己未,宋主遷駐新會之□山。時諸軍泊雷、化犬牙處,而□山在新會縣南八十裡大
海中,與石山對立如兩扉,故有鎮戍。張世傑以為天險可守,乃遣人入山伐木,造行宮
三十間,軍屋三千間。正殿曰慈元,楊太妃居之。升廣州為翔龍府。時官、民兵尚二十
餘萬,多居於舟,資糧取辦於廣右諸郡、海外四州,復刷人匠,造舟楫,制器械,至十
月始罷。

    己巳,有大星殞於廣南,聲如雷,數刻乃已。

    乙亥,敕省、院、台、諸司應聞奏事,必由起居注。

    己卯,參知政事蒙古岱請頒詔招宋廣王及張世傑;不從。

    江東宣慰使張弘范人覲,請於帝曰:「張世傑立廣王於海上,閩、廣響應,宜進取
之。」帝以弘范為蒙古、漢軍都元帥。陛辭,奏曰:「國制,無漢人典蒙古軍者。臣漢
人,恐乖節度,猝難成功。願得親信蒙古大臣與俱。」帝曰:「爾憶而父與察罕之事乎?
其破安豐也,汝父留兵守之,察罕不肯,師既南而城復為宋有,進退幾失據,汝父至不
勝其悔恨也,由委任不專。今豈可使汝復有汝父之悔乎!」賜錦衣、玉帶。弘范辭曰:
「奉命遠征,無所事於衣帶也。苟以劍甲為賜,則臣得仗國威靈,率不聽者,臣得其職
矣。」帝壯之,出上方劍以賜,曰:「劍,汝副也,有不用命者,以此處之。」及行,
弘范薦李恆自副。至揚州,發水陸之師二萬,分道南下。帝覆命達春留後,供軍食。

    秋,七月,宋湖南制置司張烈良及提刑劉應龍,起兵以應□山,雷、瓊、全、永與
潭屬縣之民周隆、賀十二等鹹應之,大者眾數萬,小者不下數千。帝命阿爾哈雅往討,
獲周隆、賀十二,斬之。烈良等舉宗及餘兵奔思州烏羅洞,為官軍所襲,皆戰死。

    阿爾哈雅略地海外,唯瓊州安撫趙與珞及冉安國、黃之傑等率兵拒於白沙口,相約
固守,以死自誓。日望援兵不至,其南寧、萬安、吉陽諸州縣及八蕃、羅甸諸蠻皆附。

    阿哈瑪特奏立江西榷茶運司及諸路轉運鹽使司、宣課提舉司,宣課司官吏多至五百
餘人。

    先是湖南行省左丞崔斌入覲,從帝至察罕諾爾,帝問:「江南各省撫治如何?」斌
對以治安之道在得人,今所用多非其人。因言:「江南官冗,杭州地大民眾,阿哈瑪特
溺於私愛,以任其不肖子巴蘇呼。且阿哈瑪特先自陳,乞免其子弟之任,今乃身為平章,
而子若侄或為參政,或為尚書,或領將作監、會同館,一門悉處要津,有虧公道。」帝
命罷黜之,然終不以為阿哈瑪特罪。

    既而淮西宣慰使昂吉爾入朝,亦以官冗為言,於是詔:「江西省並入福建,罷榷茶
營田司歸本道宣慰司,罷漕運司歸行省。」

    帝嘗謂昂吉爾曰:「宰相明天道,察地理,盡人事,能兼三者,乃為稱職。爾縱有
功,宰相非可凱者。回回人中,阿哈瑪特才任宰相,阿爾年少亦精敏,南人如呂文煥、
範文虎率眾來歸,或可以相位處之。」

    丙戌,以江南事繁,行省官未有知書者,恐於吏治未便,分命崔斌至揚州行省,張
守智至潭州行省。阿哈瑪特惡崔斌,不欲其在內,故因事出之。

    丙申,以達春、呂師夔、賈居貞行中書事於贛州,福建、江西、廣東皆隸焉。

    辛亥,改京光府為安西府。

    詔江南、浙西等處,毋非理征民。時諸將市功,且利俘獲,往往濫及無辜,或強籍
新民以為奴隸。令出,得還為民者數千人。

    建漢祖天師正一祠於大都,令張留孫居之。

    八月,壬子朔,追毀宋故官所受告身。

    庚申,有星墮廣州南。初隕,色紅,大如箕,中爆裂為五,既墮地,聲如鼓,一時
頃止。

    己巳,宋加文天祥少保,封信國公,張世傑封越國公。天祥聞宋主即位,上表自劾
兵敗江西之罪,請入朝。優詔不許,更加官爵。天祥移書陸秀夫曰:「天子幼沖,宰相
遁荒,詔令皆出諸公之口,豈得以游詞相拒!」會軍中大疫,士卒多死,天祥母亦病沒,
詔起復之。天祥長子覆亡,家屬皆盡。

    辛未,復給漳州安撫使沈世隆家資。世隆前守建寧府,有郭贊者,受宋張世傑檄招
世隆,世隆執贊,斬之。蒙古岱以世隆擅殺,籍其家,帝曰:「世隆何罪!其還之。」
仍授本路管民總管。

    壬申,宋以姚良臣為右丞相,夏士林參知政事,王德同知樞密院事。

    辛巳,以中書左丞董文炳簽書樞密院事,參知政事索多,蒲壽庚為中書左丞。因命
索多等招徠東南諸蕃國,許以互市。

    九月,壬午朔,宋葬前主於永福陵。

    庚寅,以中書左丞、行江東道宣慰使呂文煥為中書右丞。

    冬,十月,己未,享於太廟。

    丁卯,馳山場樵采之禁。

    十一月,丁亥,以辰、沅、靖、鎮遠等郡與蠻、獠接壤,民不安業,命達春、程鵬
飛並為荊湖北道宣慰使。

    張弘范以弟弘正為先鋒,戒之曰:「汝以驍勇見選,非私汝也。軍法重,我不敢以
私撓公,汝慎之!」進攻三江寨,寨據隘乘高,不可近,乃連兵環之。寨中懼,人持滿
以待。弘范令下馬治朝食,若將持久者,持滿者疑不敢動。它寨懼不設備,弘范忽麾軍
連拔數寨,回搗三江,拔之。

    壬辰,中書左丞、行江東道宣慰使囊嘉特言:「江南既平,兵民宜各置官屬,蒙古
軍宜分屯大河南北,以餘丁編立部伍,絕其擄掠之患。分揀官僚,本以革阿哈瑪特濫設
之弊,其將校立功者,例行沙汰,何以勸後!新附軍士,宜令行省賜之衣糧,毋使闕
乏。」帝嘉納之。

    征宋故相馬廷鸞、章鑒赴闕,不至。

    張弘范以舟師由海道襲漳、潮、惠三州,李恆以步騎由梅嶺襲廣州。阿爾哈雅遣人
招安撫使趙與珞及冉安國、黃之傑等於瓊州,不從,率兵御之。癸巳,瓊州民作亂,執
與珞等降,與珞及安國、之傑皆死之。

    甲午,弛酒禁。

    初,阿哈瑪特子呼遜、阿薩爾等,以崔斌論列免官,至是,以張惠請,詔復之。惠
又請復其子巴蘇呼及侄巴圖嚕鼎等職,帝不從。

    丁未,詔諭沿海官司,通日本國人市舶。

    安西王之北征也,六盤守者構亂,王相趙炳自京兆率兵往捕,誅其首惡。既而六盤
復亂,炳又討平之。王還自北,嘉歎戰功,賚賜有加。是月,王薨。

    閏月,庚戌朔,羅氏鬼國主阿搾、西南蕃主韋昌盛並內附。

    李恆兵至清遠,宋王道夫迎戰,大敗。恆遂擊凌震,震又敗。道夫、震並棄廣州遁,
恆入廣州,以待張弘范。

    十二月,己卯朔,簽書四川行樞密院昝順招都掌蠻內附。

    壬午,宋王道夫、凌震攻廣州,與李恆復戰,兵敗,震走□山,與翟國秀軍合。

    文天祥屯潮陽,鄒洬、劉子俊皆集師會之,遂討劇盜陳懿、劉興於潮。興死,懿遁,
以海舟導張弘范兵濟潮陽。天祥帥麾下走海豐,先鋒將張弘正追之。天祥方飯五坡嶺,
弘正兵突至,眾不及戰,天祥遂被執。吞腦子,不死,鄒洬自剄。劉子俊自詭為天祥,
冀天祥可間走也!別隊執天祥至,相遇於途,各爭真偽,得實,遂烹子俊。天祥至潮陽,
見弘范,左右命之拜,天祥不屈。弘范曰:「忠義人也。」釋其縛,以客禮之。天祥固
請死,弘范不許,處之舟中,族屬被俘者悉還之。子俊,廬陵人也。

    丙午,禁玉泉山樵采、漁弋。

    戊申,封伯夷為昭義清惠公,叔齊為崇讓仁惠公。

    導肥河入於巂阜,淤陂皆為良田。

    會諸王於大都,以臨字所俘寶玉器幣分賜之。

    江南釋放總統嘉木揚喇勒智,怙恩橫肆,窮驕極淫,以是月帥徒役頓蕭山,發宋寧
宗、理宗、度宗、楊後四陵。宋陵使中官羅銑,守陵不去,與之力爭,兇徒痛棰銑,脅
之以刃,銑慟哭而去。乃大肆發掘,得寶玉極多。截理宗頂以為飲器,充骨草莽間。是
夕,聞四山皆有哭聲。山陰唐玨聞之,痛憤,亟貨家具,執券行貸得金,具酒醪,市羊
豕,邀裡中少年狎坐轟飲。酒酣,少年起請曰:「君儒者,若是,將何為焉?玨慘然具
以告,願收遺骸共瘞之。眾謝曰:「諾。」中一少年曰:「總浮屠眈眈虎視,事露奈
何?」玨曰:「余固籌之矣。今四郊多暴骨,竄取以易,誰復知之!」乃造數木函,刻
紀年一字為號,分委而散遣之。眾如玨指,夜,往拾遺骸,詰朝來集,出白金羨餘酬之。
既而嘉木揚喇勒智復發徽、高、孝、光四陵及諸後陵,徽宗柩中止有朽木一段,邢後柩
惟鐵燈檠一枚而已。宋太學生東嘉林景熙,故與玨善,乃托為丐者,背竹籮,手持竹夾,
遇物即拾,以投籮中,鑄銀作小牌,系於腰間,取賂西僧,曰:「余不敢望,得高宗、
孝宗足矣。」西僧左右之,果得兩朝骨,為兩函貯之,託言拂經,遂與玨所得之骨並瘞
蘭亭山南,移常朝殿冬青樹植其上以識。

    未幾,嘉木揚喇勒智下令,裒諸陵骨,雜置牛馬枯骼中,建白塔於故宮。欲取宋高
宗所書《九經》石刻以築基,杭州總管府推官申屠致遠力拒之,乃止。塔成,名曰鎮南,
以厭勝之。杭人悲感,不忍仰視。蓋玨等事甚秘,杭人未有知者。

    方玨等之始謀拾骨也,宋將作監簿山陰王英孫持其議,東陽鄭宗仁襄其役,長溪謝
翱為之籌畫。翱,故文天祥之各也。遇寒食,則相與密祭之,久之,事漸洩,人多指目
玨、景熙,謂旦夕禍且不測。玨、景熙亦自承,不以為懼。事幸不發,人皆稱曰唐、林
二義士。

    是歲,雲南行省奏招降諸蠻城砦一百二十餘所,安西王相府奏西蜀俱平。

       ○世祖聖德神功文武皇帝至元十六年(宋祥興二年。己卯,一二七九年)

    春,正月,甲寅,禁無籍軍侵掠平民。時諸王質弼特穆爾所部,為暴尤甚,命捕為
首者置之法。

    辛酉,宋合州安撫使王立以城降。

    先是東川長院恥功不成,乃辭西川而自以兵圍合州。立與東川有深怨,懼降而受戮,
乃遣間使納款於西川。安西王相李德輝,單舸至城下,呼立出降,安集其民而罷置其吏,
合人德之。東川行院與德輝發功,因奏立久抗王師,嘗指斥憲宗,宜殺之。降臣李諒亦
論立前殺其妻子,有其財物,遂詔殺立,籍其家貧償諒。既而安西王具立隆附本末來上,
具言東川院臣憤德輝受降之故,誣奏誅立。樞密院亦以前奏為非,帝怒曰:「卿視人命
若戲耶?前遣使,計殺立久矣,今追悔何及?」會安西王使再至,言未殺立。乃詔立入
覲,命為潼川路安撫使、知合州事。

    張弘范由潮陽港乘舟入海,至甲子門,獲斥候將劉青、顧凱,知宋主所在。壬戌,
弘范兵至□山。

    或謂張世傑曰:「北兵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盍先據之!幸而勝,國之福
也;不勝,猶可西走。」世傑恐久在海中,士卒離心,動則必散,乃曰:「頻年航海,
何時已乎?今須與決勝負。」遂焚行朝草市,結大舶千餘,作一字陳,碇海中,中艫外
舳,貫以大索,四周起樓柵如城堞,奉宋主居其間為死計,人皆危之。

    □山北水淺,舟膠不可進。弘范由山東轉而南,入大洋,與世傑之師相遇,薄之,
且出奇兵斷宋軍汲路,世傑舟堅不能動。弘范乃舟載茅茨,沃以膏脂,乘風縱火焚之。
世傑戰覘皆塗泥,縛長木以拒火,舟不爇,弘范無如之何。時世傑有韓氏甥,在弘范軍
中,弘范署為萬戶府經歷,三遣諭禍福。世傑不從,曰:「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為主
死,不移也!」因歷數古忠臣以答之。弘范乃強文天祥為書招世傑,天祥曰:「吾不能
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固強之,天祥遂書所過《零丁洋詩》與之,其末有雲: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清!」弘范笑而止。復遣人語□山士民曰:「汝陳丞
相已去,文丞相已執,汝復欲何為?」士民亦無叛者。

    弘范又以舟師據海口,世傑兵士菇乾糧,飲海水,水鹹,即嘔洩,皆大困。世傑帥
蘇劉義、方興等旦夕大戰。庚午,李恆兵自廣州來會,與弘范合守□山北,諸將請以砲
攻之,弘范曰:「砲攻,敵必浮海散去。吾分追非所利,不如以計聚留而與戰也。且上
戒吾必翦滅此,今使之遁,何以復!」恆亦曰:「我軍雖圍敵,而敵船正當海港,日逐
潮水上下,宜急攻之。不然,彼薪水既絕,自知力屈,恐乘風潮之勢遁去,徒費軍力,
不能成功也。」逐定議,與宋舟相直對攻。

    丙子,對中書左丞拜奇爾默色同知樞密院事。

    賜廉希憲鈔萬貫,詔復入中書。希憲稱疾篤,皇太子遣侍臣問疾,因問治道,希憲
曰:「君天下在用人,用君子測治,用小人則亂。臣病雖劇,委之於大。所甚憂者,大
奸專政,群小阿附,誤國害民,病之大者。殿下宜開聖意,急為屏除,不然,日就沈痾,
不可藥矣。」

    二月,戊寅朔,祭先農於籍田。

    宋張世傑部將陳寶來降。己卯,宋都統張達乘夜來襲,敗還。癸未,平旦,張弘范
分諸將為四軍,李恆當其北及西北角樓,諸將公居其南及西,弘范將其一,相去裡許,
令曰:「敵東附山,潮退必南遁,南軍急攻勿失之。西北軍聞吾樂作,乃戰。」又令曰:
「敵有西南艦,聞其將左大守之,必驍勇也,吾其自當之。」頃之,有黑氣出山西,弘
范曰:「吉兆也!」潮退,水南瀉,恆從北面順流衝擊,世傑以淮兵殊死戰,矢石蔽空。
日中,潮長,南面軍復乘流進攻,世傑腹背受敵,戰益力,恆不能勝。弘范所乘艦以布
障四面,將士負盾而伏,樂作,世傑以為且宴,少懈。弘范回艦尾抵左大柵,左大射矢
集布障、桅索如□胃。弘范度其矢盡,命撤障,伏盾兵矢石俱發,奪左大艦,又與夏御
史戰,奪七艘,諸將合勢乘之,自巳至申,呼聲震天。俄而宋軍有一舟檣旗僕,諸舟之
檣旗皆僕,世傑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軍,諸軍大潰,翟國秀、凌震等皆解甲降。

    會日暮,風雨昏霧四塞,咫尺不相辨,世傑遣小舟至宋主所,欲奉宋主至其舟,謀
遁去,陸秀夫恐為人所賣,或被俘辱,執不肯赴。宋主舟大,且諸舟環結,秀夫度不得
脫,乃先驅其妻、子入海,謂宋主曰:「國事至此,陛下當為國死。德祐皇帝辱已甚,
陛下不可再辱!」即負宋主同溺,後宮諸臣從死者甚眾。宋主時年九歲。世傑乃與蘇劉
義斷維奪港,乘昏霧潰去,餘舟尚八百,盡為弘范所得。越七日,屍浮海上者十餘萬人。
軍卒求物屍間,遇一屍,小而皙,衣黃衣,負詔書之寶,卒取寶以獻。弘范亟往求之,
已不獲矣。遂以廣王溺死報。

    楊太妃聞之,撫鷹大慟曰:「我忍死間關至此者,止為趙氏一塊肉耳。今無望矣!」
遂赴海死。世傑葬之海濱。

    世傑將趣占城,土豪強之還廣東,乃回舟艤南恩之海陵山,散潰稍集。颶風忽大作,
將士勸世傑登岸,世傑曰:「無以為也。」登柁樓,露香祝曰:「我為趙氏,亦已至矣,
一君亡,復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幾敵兵退,別立趙氏以存祀耳。今若此,豈
天意耶!」風濤愈甚,世傑墮水溺死。

    甲申,以征日本,敕揚州、湖南、贛州、泉州造戰船六百艘。

    乙未,詔湖南行省:「於戍軍還途,每四五十裡立安樂堂,疾者醫之,饑者廩之,
死者官給其需,蒿葬之。」

    禁諸鄂囉及漢人持弓矢,其出征所持兵仗,還即輸之官庫。

    甲辰,中書省請以真定路達嚕噶齊蒙古岱為保定路達嚕噶齊。帝曰:「此正人也,
朕將別以大事付之。」

    先是郭守敬言:「歷之本在於測驗,而測驗之器莫先儀表。今司天渾儀,宋皇祐中
汴京所造,不與此處天度相符,比量南北二極,約差四度。」表石年深,亦復欹側,守
敬乃盡考其失而移置之。既又別圖高爽地,以木為重棚,創作簡儀高表,用相比覆。又
以為天樞附極而動,昔人嘗展管望之,未得其的,作候極儀;極辰既位,天體斯正,作
渾天象;象雖形似,莫適所用,作玲瓏儀;以表之矩方,測天之正圜,莫若以圜求圜,
作仰儀;石有經緯,結而不動,守敬易之,作立運儀;日有中道,月有九行,守敬一之,
作證理儀;表高景虛,罔象非真,作景符;月雖有明,察景則難,作窺幾;曆法之驗,
在於交會,作日月食儀;天有赤道,輪以當之,兩儀低昂,標以指之,作星晷定時儀。
又作正方案圭表,懸正儀座,正儀為四方行測者所用。又作《仰規覆矩圖》、《異方渾
蓋圖》、《日出入永矩圖》,與上諸儀互相參考。至是,以王恂為太史令,守敬同知太
史院事,始進儀表式。

    守敬嘗上前指陳理致,至於日晏,帝不為倦。守敬因奏:「唐一行,開元間令南宮
說天下測景,書中見者凡十三處。今疆宇比唐尤大,若不遠方測驗,日月交食,分數時
刻不同,晝夜長短不同,日月星辰去天高下不同,即目測驗,人少可先南北立表,取直
測景。」帝可其奏,遂設監候官一十四員,分道而出,東至高麗,西極滇池,南逾硃崖,
北盡鐵勒,四海測驗,凡二十七所。

    三月,壬子,囊嘉特括兩淮造回回□也新附軍匠六百,及蒙古、回回、漢人新附能
造□也者,俱至京師。

    丙寅,敕中書省:「凡掾史文移,稽緩一日、二日者杖,三日者死。」

    潭州行省招下西南諸蕃。甲戌,以龍方零等為小龍蕃等處安撫使,仍以兵三千戍之。

    詔太常寺講究州縣社稷制度。禮官折衷前代,定祭祀儀式及壇□遺祭器制度,圖寫
成書,名曰《至元州縣社稷通禮》。

    夏,四月,大都等十六路蝗。

    帝師帕克斯巴卒,策琳沁嗣為帝師。賜帕克斯巴號「皇天之下一人之上宣文輔治大
聖至德普覺真智國如意大寶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師」。以後累朝皆有帝師,相承不絕。

    同簽書樞院事趙良弼言:「宋亡,江南士人多廢學,宜設經史科以育人材,定律令
以戢奸吏。」帝常從空問曰:「高麗,小國也,匠工弈技,皆勝漢人;至於儒人,皆通
經書,學孔、孟。漢人惟務課賦吟詩,將何用焉?」良弼對曰:「此非學者之病,在國
家所尚何如耳。尚詩賦則必從之,尚經學則人亦從之矣。」

    五月,辛亥,以泉州經張世傑兵,減今年租賦之半。

    丙辰,以五台僧多匿逃奴及逋賦之民,敕西京宣慰司、按察司搜索之。

    丙寅,敕江南僧司文移毋輒人遞。

    丙子,命宗師張留孫即行宮作醮事,奏赤章於天,凡五晝夜。

    先是兵下江西,南安守臣迎降,獨南安縣不下。縣人李梓發、黃賢,共推縣尉葉茂
為主,繕治守具,達春引眾萬餘攻之。邑猶彈丸,城牆甫及肩,梓發率眾死守,晝則隨
機應變,夜則鳴金鼓劫砦。達春等相顧曰:「城如碟子大,人心乃爾硬耶!」遂親至城
下諭降,城上裸噪大罵。俄□也發,幾中達春,乃徙砦水南。自冬徂春,力攻三十五日,
死得數千,不能克。久之,茂出降,元軍乃退。梓發、賢堅守如故。乃□山破,參政賈
居貞又往諭降,城上仍詬罵不已,時眾稍稍徙去,心力頗懈,居貞命方文等進攻,凡十
五日,城破,屠之。梓發舉家自焚,縣人多殺家屬,巷戰,殺敵猶過當。

    甲申,敕造戰船征日本,以高麗材用所出,即其地制之,令高麗王議其便以聞。

    雲南都元帥愛嚕尼雅斯拉鼎,將兵抵金、蒲驃、緬國界內,招下三百寨,籍戶十一
萬。詔定賦租,立站遞,設衛送軍。軍還,獻馴象十二。

    辛丑,以通州水路淺,舟運甚艱,命樞密院發兵五千,仍令食祿諸官雇役千人開浚,
以五十日訖工。

    臣僚有請賦北京、西京車牛以運軍糧,帝曰:「民之艱苦,汝等不問,但知役民。
使今年盡取之,來歲禾稼何由得種!其止之。」

    癸卯,以臨洮、鞏昌、通安等十驛歲饑,供役繁重,有質賣子女以供役者,命選官
撫治之。旋以襄陽屯田戶七百代軍當驛役。

    甲辰,以阿哈瑪特子呼遜為潭州行省左丞,呼實哈雅等並復舊職。

    是夏,四川宣慰使楊文安入覲,以所得城邑繪圖以獻。帝勞之曰:「汝攻城之功何
若是多也!」擢四川南道宣慰使。

    秋,七月,乙卯,定江南上、中路置達嚕噶齊二員,下路一員。

    丁巳,交趾國貢馴象。

    己未,以蒙古軍二千,諸路軍一千,新附軍一千,合萬,令李庭將之。

    壬戌,罷潭州行省造征日本及交趾戰船。

    癸酋,西南八番、羅氏等國內附,洞砦凡千六百二十六。

    命崔彧至江南,訪求藝術之人。

    八月,丁丑,帝歸自上都。

    戊子,範文虎言:「臣奉詔征日本,比遣周福、欒忠與日本僧□詔往諭其國,期以
來年四月還報,待其從否,始宜進兵。」從之。

    庚寅,帝以每歲聖誕節及元辰日,禮儀費用皆斂之民,詔天下罷之。

    丁酉,以江南所獲玉爵及玷凡四十九事,納於太廟。

    先是捕海賊金通精,不獲。通精死,獲其從子溫,有司請論如法。帝曰:「通金已
死,溫何預焉!」特赦其罪。

    甲辰,詔:「漢軍出征,逃者罪死,且沒其家。」

    九月,乙巳朔,範文虎薦可為守令者三十人。詔令:「後所薦朕自擇之。凡有官守,
不勤於職,勿問漢人、回回,皆論誅、籍沒。」

    庚戌,詔行省左丞呼遜兼領杭州等路諸色人匠,以杭州稅課所入,歲造繒段十萬以
進。

    阿哈瑪特言王相府官趙炳雲:「陝西課程,歲辦萬九千錠,所司若果盡心措辦,可
得四萬錠。」即命炳總之。

    同知揚州總管府事董仲威坐贓罪,行台方按其事,仲威反誣行台官以他事。詔免仲
威官,仍沒其產十之二。

    戊午,議罷漢人之為達嚕噶齊者。

    己巳,樞密院言:「有唐古岱者,冒禁,引軍千餘人,於辰溪、沅州等處劫掠新附
人千餘口及牛馬、金銀、幣帛,而麻陽縣達嚕噶齊呼巴布哈為之向導。」敕斬唐古岱、
呼巴布哈,餘減死論,以所掠者還其民。

    冬,十月,己卯,享於太廟。

    戊子,千戶托訥、總把呼岱擅引軍人婺州永康縣界,殺掠吏民。事覺,自陳扈從先
帝出征有功、乞貸死。敕沒其家貲之半,杖遣之。

    辛卯,賑和州貧民鈔。

    乙末,納碧玉爵於太廟。

    辛丑,以月直元辰,命五祖真人李居壽作醮事,奏赤章,凡五晝夜。事畢,居壽請
間言:「皇太子春秋鼎盛,宜預國政。」帝喜曰:「尋將及之。」明日,下詔:「皇太
子燕王參決朝政,凡中書省、樞密院、御史台及百司之事,皆先啟後聞。」

    是月,敘州、夔府至江陵界置水驛。

    蜀地既平,以張庭瑞為諸蠻夷部宣慰使,甚得蠻夷心。

    碉門羌與婦人老幼入市,爭價,持刃入碉門,魚通司系其人,羌酉怒,斷繩橋,謀
入劫之。魚通司來告急,左丞汪惟正問計,庭瑞曰:「羌俗暴悍,以鬥殺為勇。今如蜂
毒一人,而即以門牆之寇待之,不可。宜遣使往諭禍福,彼悟,當自回矣。」惟正曰:
「使者無過於君。」遂從數騎抵羌界,羌陳兵以待,庭瑞進前語之曰:「殺人償死,羌
與中國之法同。有司系諸人,欲以為見證耳,而汝即肆無禮。如行省聞於朝,召近郡兵,
空汝巢穴矣。」其酋長棄槍弩拜曰:「我近者生裂羊胛卜之,視肉之文理何如則吉,其
兆曰:『有白馬將軍來,可不勞兵而罷。』今公馬果白,敢不從命!」乃論殺人者,餘
盡縱遣之。遂與約,自今交市者以碉門為界,無相出入。

    官買蜀茶,增價鬻於羌人,人以為患。庭瑞更變引法,每引納二緡,而付文券與民,
聽其自市於羌,羌、蜀便之。

    先時運糧由揚州溯江,往往覆陷,庭瑞始立屯田,人得免患。

    都掌蠻板,蠻善飛槍,聯松枝為牌自蔽。行省命庭瑞討之,庭瑞所射矢出其牌半干,
蠻驚曰:「何物弓矢,如此之力!」即請服。遂斬其酋,而招復其餘民。

    庭瑞旋授敘州等處蠻夷部宣撫使。

    宋文天祥之被執也,數求死不得,太學生廬陵王炎午作《生祭文》勸其速死,置於
衢路,天祥未之見也。行至南安,不食八日,猶生。是月至燕,館人供帳甚盛,天祥不
寢處,坐達旦,遂移兵馬同,設卒守之。天祥南面坐,未嘗面北,留夢炎說之則罵。王
積翁欲合降臣謝昌元等十人請釋天祥為道士,夢炎不可,曰:「天祥出,復號召江南,
置吾十人於何地!」事遂已。

    已而丞相博囉等召見於樞密院,天祥入,長揖。欲使跪,天祥曰:「南之揖,北之
跪。予南人,行南禮。」博囉叱左右曳之地,天祥不屈。問有何言,天祥曰:「自古有
興有廢,帝王、將相,滅亡誅戮,何代無之!我盡忠於宋以至此,願求早死。」博囉曰:
「汝謂有興有廢,且問盤古至今日,幾帝幾王?」天祥曰:「一部十七史從何處說起!
我今日非應博學宏詞科,何暇泛論!」博□羅曰:「汝不肯說廢興事,且道古來有以宗
社與人而復逃者乎?」天祥曰:「奉國與人,是賣國之臣也。賣國者必不去,去者必非
賣國者也。予前除宰相不拜,奉使軍前,尋被拘執。不幸有賊臣獻國,國亡當死,所以
不死者,為度宗二子在浙東,老母在廣故耳。」博囉曰:「棄德祐嗣君而立二王,忠
乎?」天祥曰:「當此之時,社稷為重,君為輕。吾別立君,為宗廟社稷計也。從懷、
愍而北者非忠,從元帝為忠;從徽、飲而北者非忠,從高宗為忠。」博囉不能詰。有問:
「晉元帝、宋高宗有所受命,二王立不以正,是篡也?」天祥曰:「景炎乃度宗長子,
德祐親兄,不可謂不正,即位於德祐去國之後,不可謂篡;陳丞相對太后命奉二王出宮,
不可謂無所受命。」博囉等皆無詞,但以無所受命為解。天祥曰:「天與之,人歸之,
雖無傳受之命,推戴擁立,亦何不可!」博囉怒曰:「汝立二王,竟成何功?」天祥曰:
「立君以存宗社,存一日則盡臣子一日之責,何功之有!」博囉曰:「既知其不可,何
必為?」天祥曰:「父母有疾,雖不可為,無不下約之理。盡吾心焉,不可救,則天命
也。天祥今日至此,唯有一死,不在多言。」博囉欲殺之,帝及諸大臣不可。張弘范病
中亦表奏天祥忠於所事,願釋勿殺,乃復囚之。

    十一月,壬子,遣禮部尚書柴椿偕安南國使杜中,□詔往諭安南國世子陳日烜,責
其來朝。

    乙卯,罷太原、平陽、西京、延安路新簽軍還籍。罷招討使劉萬努所管無籍軍願從
大軍征討者。

    戊辰,命湖北道宣慰使劉深教練鄂州漢陽新附水軍。

    十二月,戊寅,發粟鈔賑鹽司灶戶之貧者。

    丙申,敕樞密、翰林院官就中書省與索多,議招收海外諸番事。

    丁酉,敕:「自明年正月朔,建醮於長春宮,凡七日,歲以為例。」

    增置宿衛。

    初,宿衛皆領於四集賽,以太祖功臣博勒呼、博爾濟、穆呼哩、齊拉兗四族世領集
賽之長。集賽老,猶言分番宿衛也。年老既久,即擢為一品,或以才能任使,貴盛雖極,
一日歸至內庭,則執事如故。其後集賽增至四千八百,而累朝鄂爾多集賽尤多,為國大
費。

    建聖壽萬安寺於京城。

    帝師策琳沁卒,敕諸國教師憚師百有八人,即萬安寺設齋圓戒,賜衣。

    是歲,雲南行省平章政事賽音諤德齊卒,百姓巷哭。交趾國王遣使者十二人衰絰致
祭,使者號泣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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