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六十四
      【梁紀二十】 起重光協洽,盡玄黓涒灘,凡二年。
       太宗簡文皇帝下大寶二年(辛未,公元五五一年)
    春,正月,新吳余孝頃舉兵拒侯景,景遣於慶攻之,不克。
    庚戌,湘東王繹遣護軍將軍尹悅、安東將軍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將兵二萬自江夏
趣武昌,受徐文盛節度。
    楊乾運攻拔劍閣,楊法琛退保石門,乾運據南陰平。
    辛亥,齊主祀圜丘。
    張彪遣其將趙稜圍錢塘,孫鳳圍富春,侯景遣儀同三司田遷、趙伯超救之,稜、鳳
敗走。稜,伯超之兄子也。
    癸亥,齊主耕籍田。乙丑,享太廟。
    魏楊忠圍汝南,李素戰死。二月,乙亥,城陷,執邵陵攜王綸,殺之,投屍江岸;
岳陽王□取而葬之。
    或告齊太尉彭樂謀反;壬辰,樂坐誅。齊遣散騎常侍曹文皎使於江陵,湘東王繹使
兼散騎常侍王子敏報之。
    侯景以王克為太師,宋子仙為太保,元羅為太傅,郭元建為太尉,支化仁為司徒,
任約為司空,王偉為尚書左僕射,索超世為右僕射。景置三公官,動以十數,儀同尤多。
以子仙、元建、化仁為佐命元功,偉、超世為謀主,於子悅、彭雋主擊斷,陳慶、呂季
略、盧暉略、丁和等為爪牙。梁人為景用者,則故將軍趙伯超,前制局監周石珍,內監
嚴亶,邵陵王記室伏知命。自餘王克、元羅及侍中殷不害、太常周弘正等,景從人望,
加以尊位,非腹心之任也。
    北兗州刺史蕭邕謀降魏,侯景殺之。
    楊乾運進據平興,平興者,楊法琛所治也。法琛退保魚石洞,乾運焚平興而歸。
    李遷仕收眾還擊南康,陳霸先遣其將杜僧明等拒之,生擒遷仕,斬之。湘東王繹使
霸先進兵取江州,以為江州刺史。
    三月,丙午,齊襄城王淯卒。
    庚戌,魏文帝殂,太子欽立。
    乙卯,徐文盛等克武昌,進軍蘆洲。
    己未,齊以湘東王繹為梁相國,建梁台,總百揆,承製。
    齊司空司馬子如自求封王,齊主怒,庚申,免子如官。
    任約告急,侯景自帥眾西上,攜太子大器從軍以為質,留王偉居守。閏月,景發建
康,自石頭至新林,舳艫相接。約分兵襲破定州刺史田龍祖於齊安。壬寅,景軍至西陽,
與徐文盛夾江築壘。癸卯,文盛擊破之,射其右丞庫狄式和墜水死,景遁走還營。
    夏,四月,甲辰,魏葬文帝於永陵。
    郢州刺史蕭方諸,年十五,以行事鮑泉和弱,常侮易之,或使伏床,騎背為馬;恃
徐文盛軍在近,不復設備,日以蒲酒為樂。侯景聞江夏空虛,乙巳,使宋子仙、任約帥
精騎四百,由淮內襲郢州。丙午,大風疾雨,天色晦冥,有登陴望見賊者,告泉曰:
「虜騎至矣!」泉曰:「徐文盛大軍在下,賊何因得至!當是王珣軍人還耳。」既而走
告者稍眾,始命閉門,子仙等已入城。方諸方踞泉腹,以五色彩辮其髯;見子仙至,方
諸迎拜,泉匿於床下;子仙俯窺見泉素髯間彩,驚愕,遂擒之,及司馬虞豫,送於景所。
景因便風,中江舉帆,遂越文盛等軍。丁未,入江夏。文盛眾懼而潰,與長沙王韶等逃
歸江陵。珣、杜幼安以家在江夏,遂降於景。
    湘東王繹以王僧辯為大都督,帥巴州刺史丹楊淳於量、定州刺史杜龕、宜州刺史王
琳、郴州刺史裴之橫東擊景,徐文盛以下並受節度。戊申,僧辯等軍至巴陵,聞郢州已
陷,因留戍之。繹遺僧辯書曰:「賊既乘勝,必將西下,不勞遠擊;但守巴丘,以逸待
勞,無慮不克。」又謂僚佐曰:「景若水步兩道,直指江陵,此上策也;據夏首,積兵
糧,中策也;悉力攻巴陵,下策也。巴陵城小而固,僧辯足可委任。景攻城不拔,野無
所掠,暑疫時起,食盡兵疲,破之必矣。」乃命羅州刺史徐嗣徽自岳陽、武州刺史杜崱
自武陵引兵會僧辯。
    景使丁和將兵五千守夏首,宋子仙將兵一萬為前驅,趣巴陵,分遣任約直指江陵,
景帥大兵水步繼進。於是緣江戍邏,望風請服,景拓邏至於隱磯。僧辯乘城固守,偃旗
臥鼓,安若無人。壬戌,景眾濟江,遣輕騎至城下,問:「城內為誰?」答曰:「王領
軍。」騎曰:「何不早降?」僧辯曰:「大軍但向荊州,此城自當非礙。」騎去,頃之,
執王珣等至城下,使說其弟琳。琳曰:「兄受命討賊,不能死難,曾不內慚,翻欲賜
誘!」取弓射之,珣慚而退。景肉薄百道攻城,城中鼓噪,矢石雨下。景士卒死者甚眾,
乃退。僧辯遣輕兵出戰,凡十餘返,皆捷。景被甲在城下督戰,僧辯著綬、乘輿、奏鼓
吹巡城,景望之,服其膽勇。
    岳陽王□聞侯景克郢州,遣蔡大寶將兵一萬進據武寧,遣使至江陵,詐稱赴援。眾
議欲答以侯景已破,令其退軍。湘東王繹曰:「今語以退軍,是趣之令進也。」乃使謂
大寶曰:「岳陽累啟連和,不相侵犯,卿那忽據武寧?今當遣天門太守胡僧祐精甲二萬、
鐵馬五千頓湕水,待時進軍。」□聞之,召其軍還。僧祐,南陽人也。
    五月,魏隴西襄公李虎卒。
    侯景晝夜攻巴陵,不克,軍中食盡,疾疫死傷太半。湘東王繹遣晉州刺史蕭惠正將
兵援巴陵,惠正辭不堪,舉胡僧祐自代。僧祐時坐謀議忤旨系獄,繹即出之,拜武猛將
軍,令赴援,戒之曰:「賊若水戰,但以大艦臨之,必克。若欲步戰,自可鼓棹直就巴
丘,不須交鋒也。」僧祐至湘浦,景遣任約帥銳卒五千據白□脊以待之。僧祐由它路西
上,約謂其畏己,急追之,及於芊口,呼僧祐曰:「吳兒,何不早降!走何所之!」僧
祐不應,潛引兵至赤沙亭;會信州刺史陸法和至,與之合軍。法和有異術,先隱於江陵
百裡洲,衣食居處,一如苦行沙門,或豫言吉兇,多中,人莫能測。侯景之圍台城也,
或問之曰:「事將何如?」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時,不撩自落。」固問之,法
和曰:「亦克亦不克。」及任約向江陵,法和自請擊之,繹許之。
    壬寅,約至赤亭。六月,甲辰,僧祐、法和縱兵擊之,約兵大潰,殺溺死者甚眾,
擒約送江陵。景聞之,乙巳,焚營宵遁。以丁和為郢州刺史,留宋子仙等,眾號二萬,
戍郢城;別將支化仁鎮魯山,范希榮行江州事,儀同三司任延和、晉州刺史夏侯威生守
晉州。景與麾下兵數千,順流而下。丁和以大石磕殺鮑泉及虞預,沈於黃鶴磯。任約至
江陵,繹赦之。徐文盛坐怨望,下獄死。巴州刺史余孝頃遣兄子僧重將兵救鄱陽,於慶
退走。
    繹以王僧辯為征東將軍、尚書令,胡僧祐等皆進位號,使引兵東下。陸法和請還,
既至,謂繹曰:「侯景自然平矣,蜀賊將至,請守險以待之。」乃引兵屯峽口。庚申,
王僧辯至漢口,先攻魯山,擒支化仁送江陵。辛酉,攻郢州,克其羅城,斬首千級。宋
子仙退據金城,僧辯四面起土山攻之。
    豫州刺史荀朗自巢湖出濡須邀景,破其後軍,景奔歸,船前後相失。太子船入樅陽
浦,船中腹心皆勸太子因此入北,太子曰:「自國家喪敗,志不圖生,主上蒙塵,寧忍
違離左右!吾今若去,乃是叛父,非避賊也。」因涕泗嗚咽,即命前進。
    甲子,宋子仙等困蹙,乞輸郢城,身還就景;王僧辯偽許之,命給船百艘以安其意。
子仙謂為信然,浮舟將發,僧辯命杜龕帥精勇千人攀堞而上,鼓噪奄進,水軍主宋遙帥
樓船,暗江雲合。子仙且戰且走,至白楊浦,大破之。周鐵虎生擒子仙及丁和,送江陵,
殺之。
    庚午,齊主以司馬子如高祖之舊,復以為太尉。
    江安侯圓正為西陽太守,寬和好施,歸附者眾,有兵一萬。湘東王繹欲圖之,署為
平南將軍。及至,弗見,使南平王恪與之飲,醉,因囚之內省,分其部曲,使人告其罪。
荊、益之釁自此起矣。
    陳霸先引兵發南康,灨石舊有二十四灘,會水暴漲數丈,三百裡間,巨石皆沒,霸
先進頓西昌。
    鐵勒將伐柔然,突厥酋長土門邀擊,破之,盡降其眾五萬餘落。土門恃其強盛,求
婚於柔然,柔然頭兵可汗大怒,使人詈辱之曰:「爾,我之鍛奴也,何敢發是言!」土
門亦怒,殺其使者,遂與之絕,而求婚於魏;魏丞相泰以長樂公主妻之。
    秋,七月,乙亥,湘東王繹以長沙王韶監郢州事。丁亥,侯景還至建康。於慶自鄱
陽還豫章,侯瑱門拒之,慶走江州,據郭默城。繹以瑱兗州刺史。景悉殺瑱弟。
    辛丑,王僧辯乘勝下湓城,陳霸先帥所部三萬人將會之,屯於巴丘。西軍乏食,霸
先有糧五十萬石,分三十萬石以資之。八月,壬寅朔,王僧辯前軍襲於慶,慶棄郭默城
走,范希榮亦棄尋陽城走。晉熙王僧振等起兵圍郡城,僧辯遣沙州刺史丁道貴助之,任
延和等棄城走。湘東王繹命僧辯且頓尋陽以待諸軍之集。
    初,景既克建康,常言吳兒怯弱,易以掩取。當須拓定中原,然後為帝。景尚帝女
溧陽公主,嬖之,妨於政事。王偉屢諫,景以告主,主有惡言。偉恐為所讒,因說景除
帝。及景自巴陵敗歸,猛將多死,自恐不能久存,欲早登大位。王偉曰:「自古移鼎,
必須廢立,既示我威權,且絕彼民望。」景從之。使前壽光殿學士謝昊為詔書,以為
「弟侄爭立,星辰失次,皆由朕非正緒,召亂致災,宜禪位於豫章王棟。」使呂季略□
入,逼帝書之。棟,歡之子也。
    戊午,景遣衛尉卿彭雋等帥兵入殿,廢帝為晉安王,幽於永福省,悉撤內外侍衛,
使突騎左右守之,牆垣悉布枳棘。庚申,下詔迎豫章王棟。棟時幽拘,廩餼甚薄,仰蔬
茹為食。方與妃張氏鉏葵,法駕奄至,棟驚,不知所為,泣而升輦。
    景殺哀太子大器、尋陽王大心、西陽王大鈞、建平王大球、義安王大昕及王侯在建
康者二十餘人。太子神明端嶷,於景黨未嘗屈意,所親竊問之,太子曰:「賊若於事義,
未須見殺,吾雖陵慢呵叱,終不敢言。若見殺時至,雖一日百拜,亦無所益。」又曰:
「殿下今居困□厄,而神貌怡然,不貶平日,何也?」太子曰:「吾自度死日必在賊前,
若諸叔能滅賊,賊必先見殺,然後就死。若其不然,賊亦殺我以取富貴,安能以必死之
命為無益之愁乎!」及難,太子顏色不變,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將以
衣帶絞之,太子曰:「此不能見殺。」命取帳繩絞之而絕。
    壬戌,棟即帝位。大赦,改元天正。太尉郭元建聞之,自秦郡馳還,謂景曰:「主
上先帝太子,既無愆失,何得廢之!」景曰:「王偉勸吾,雲『早除民望』。吾故從之
以安天下。」元建曰:「吾挾天子令諸侯,猶懼不濟;無故廢之,乃所以自危,何安之
有!」景欲迎帝復位,以棟為太孫。王偉曰:「廢立大事,豈可數改邪!」乃止。
    乙丑,景又使使殺南海王大臨於吳郡,南郡王大連於姑孰,安陸王大春於會稽,高
唐王大壯於京口。以太子妃賜郭元建,元建曰:「豈有皇太子妃乃為人妾乎!」竟不與
相見,聽使入道。
    丙寅,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豫章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為敬太皇太后,豫
章太妃王氏為皇太后,妃張氏為皇後。以劉神茂為司空。
    九月,癸巳,齊主如趙、定二州,遂如晉陽。
    己亥,湘東王繹以尚書令王僧辯為江州刺史,江州刺史陳霸先為東揚州刺史。
    王偉說侯景弒太宗以絕眾心,景從之。冬,十月,壬寅夜,偉與左衛將軍彭雋、王
修纂進酒於太宗曰:「丞相以陛下幽憂既久,使臣等來上壽。」太宗笑曰:「已禪帝位,
何得言陛下!此壽酒,將不盡此乎!」於是雋等□曲項琵琶,與太宗極飲。太宗知將見
殺,因盡醉,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既醉而寢。偉乃出,雋進土囊,修纂坐其
上而殂。偉撤戶扉為棺,遷殯於城北酒庫中。太宗自幽縶之後,無復侍者及紙,乃書壁
及板障,為詩及文數百篇,辭甚淒愴。景謚曰明皇帝,廟號高宗。
    侯景之逼江陵也,湘東王繹求援於魏,命梁、秦二州刺史宜豐侯循以南鄭與魏,召
循還江陵。循以無故輸城,非忠臣之節,報曰:「請待改命。」魏太師泰遣大將軍達奚
武將兵三萬取漢中,又遣大將軍王雄出子午谷,攻上津。循遣記室參軍沛人劉璠求援於
武陵王紀,紀遣潼州刺史楊乾運救之。循,恢之子也。
    王僧辯等聞太宗殂,丙辰,啟湘東王繹,請上尊號;繹弗許。
    司空、東道行台劉神茂聞侯景自巴丘敗還,陰謀叛景,吳中士大夫鹹勸之;乃與儀
同三司尹思合、劉歸義、王曄、雲麾將軍元頵等據東陽以應江陵,遣頵及別將李占下據
建德江口。張彪攻永嘉,克之。新安民程靈洗起兵據郡以應神茂。於是浙江以東皆附江
陵。湘東王繹以靈洗為譙州刺史,領新安太守。
    十一月,乙亥,王僧辯等復上表勸進,湘東王繹不許。戊寅,繹以湘州刺史安南侯
方矩為中衛將軍以自副。方矩,方諸之弟也。以南平王恪為湘州刺史。
    侯景以趙伯超為東道行台,據錢塘;以田遷為軍司,據富春;以李慶緒為中軍都督,
謝答仁為右廂都督,李遵為左廂都督,以討劉神茂。
    己卯,加侯景九錫,漢國置丞相以下官。己丑,豫章王棟禪位於景,景即皇帝位於
南郊。還,登太極殿,其黨數萬,皆吹脣呼噪而上。大赦,改元太始。封棟為淮陰王,
並其二弟橋、樛同鎖於密室。
    王偉請立七廟,景曰:「何謂七廟?」偉曰:「天子祭七世祖考。」並請七世諱,
景曰:「前世吾不復記,唯記我父名標;且彼在朔州,那得來啖此!」眾鹹笑之。景黨
有知景祖名乙羽周者;自外皆王偉制其名位,追尊父標為元皇帝。
    景之作相也,以西州為府,文武無尊卑皆引接,及居禁中,非故舊不得見,由是諸
將多怨望。景好獨乘小馬,彈射飛鳥,王偉每禁止之,不許輕出。景郁郁不樂,更成失
志,曰:「吾無事為帝,與受擯不殊。」
    壬辰,湘東王以長沙王韶為郢州刺史。
    益州長史劉孝勝等勸武陵王紀稱帝,紀雖未許,而大造乘輿車服。
    十二月,丁未,謝答仁、李慶緒攻建德,擒元頵、李占送建康,景截其手足以徇,
經日乃死。
    齊主每出入,常以中山王自隨,王妃太原公主恆為之嘗飲食,護視之。是月,齊主
飲公主酒,使人鴆中山王,殺之,並其三子,謚王曰魏孝靜皇帝,葬於鄴西漳北。其後
齊主忽掘其陵,投梓宮於漳水。齊主初受禪,魏神主悉寄於七帝寺,至是,亦取焚之。
    彭城公元韶以高氏婿,寵遇異於諸元。開府儀同三司美陽公元暉業以位望隆重,又
志氣不倫,尤為齊主所忌,從齊主在晉陽。暉業於宮門外罵韶曰:「爾不及一老嫗,負
璽與人。何不擊碎之!我出此言,知即死,爾亦詎得幾時!」齊主聞而殺之,及臨淮公
元孝友,皆鑿汾水冰,沉其屍。孝友,彧之弟也。齊主嘗剃元韶鬢須,加之粉黛以自隨,
曰:「吾以彭城為嬪御。」言其懦弱如婦人也。
    世祖孝元皇帝上
       太宗簡文皇帝下承聖元年(壬申,公元五五二年)
    春,正月,湘東王以南平內史王褒為吏部尚書。褒,騫之孫也。
    齊人屢侵侯景邊地,甲戌,景遣郭元建帥步軍趣小峴,侯子鑒帥舟師向濡須,己卯,
至合肥;齊人閉城不出,乃引還。
    丙申,齊主伐庫莫奚,大破之,俘獲四千人,雜畜十餘萬。
    齊主連年出塞,給事中兼中書捨人唐邕練習軍書,自督將以降勞效本末及四方軍士
強弱多少,番代往還,器械精粗,糧儲虛實,靡不諳悉。或於帝前簡閱,雖數千人,不
執文簿,唱其姓名,未嘗謬誤。帝常曰:「唐邕強幹,一人當千。」又曰:「邕每有軍
事,手作文書,口且處分,耳又聽受,實異人也!」寵待賞賜,群臣莫及。
    魏將王雄取上津、魏興,東梁州刺史安康李遷哲軍敗。降之。
    突闕土門襲擊柔然,大破之。柔然頭兵可汗自殺,其太子庵羅辰及阿那瑰從弟登注
俟利、登注子庫提並帥眾奔齊,餘眾復立登注次子鐵伐為主。土門自號伊利可汗,號其
妻為可賀敦,子弟謂之特勒,別將兵者皆謂之設。
    湘東王命王僧辯等東擊侯景。二月,庚子,諸軍發尋陽,舳艫數百裡。陳霸先帥甲
士三萬,舟艦二千,自南江出湓口,會僧辯於白茅灣,築壇歃血,共讀盟文,流涕慷慨。
癸卯,僧辯使侯瑱南陵、鵲頭二戍,克之。戊申,僧辯等軍於大雷;丙辰,發鵲頭。戊
午,侯子鑒還至戰鳥,西軍奄至,子鑒驚懼,奔還淮南。
    侯景儀同三司謝答仁攻劉神茂於東陽,程靈洗、張彪皆勒兵將救之,神茂欲專其功,
不許,營於下淮。或謂神茂曰:「賊長於野戰,下淮地平,四面受敵,不如據七里瀨,
賊必不能進。」不從。神茂偏裨多北人,不與神茂同心,別將王曄、酈通並據外營,降
於答仁,劉歸義、尹思合等棄城走。神茂孤危,辛未,亦降於答仁,答仁送之建康。
    癸酉,王僧辯等至蕪湖,侯景守將張黑棄城走。景聞之,甚懼,下詔赦湘東王繹、
王僧辯之罪,眾鹹笑之。侯子鑒據姑孰南洲以拒西師,景遣其黨史安和等將兵二千助之。
三月,己巳朔,景下詔欲自至姑孰,又遣人戒子鑒曰:「西人善水戰,勿與爭鋒;往年
任約之敗,良為此也。若得步騎一交,必當可破,汝但結營岸上,引船入浦以待之。」
子鑒乃捨舟登岸,閉營不出。僧辯等停軍蕪湖十餘日,景黨大喜,告景曰:「西師畏吾
之強,勢將遁矣,不擊,且失之。」景乃覆命子鑒為水戰之備。
    丁丑,僧辯至姑孰,子鑒帥步騎萬餘人度洲,於岸挑戰,又以□鳥□了千艘載戰士。
僧辯麾細船皆令退縮,留大艦夾泊兩岸。子鑒之眾謂水軍欲退,爭出趨之;大艦斷其歸
路,鼓噪大呼,合戰中江,子鑒大敗,士卒赴水死者數千人。子鑒僅以身免,收散卒走
還建康,據東府。僧辯留虎臣將軍莊丘慧達鎮姑孰,引軍而前,歷陽戍迎降。景聞子鑒
敗,大懼,涕下覆面,引衾而臥,良久方起,歎曰:「誤殺乃公!」
    庚辰,僧辯督諸軍至張公洲,辛巳,乘潮入淮,進至禪靈寺前。景召石頭津主張賓,
使引淮中□叉□步及海艟,以石縋之,塞淮口;緣淮作城,自石頭至於硃雀街,十餘里
中,樓堞相接。僧辯問計於陳霸先,霸先曰:「前柳仲禮數十萬兵隔水而坐,韋粲在青
溪,竟不度岸,賊登高望之,表裡俱盡,故能覆我師徒。今圍石頭,須度北岸。諸將若
不能當鋒,霸先請先往立柵。」壬午,霸先於石頭西落星山築柵,眾軍次連八城,直出
石頭西北。景恐西州路絕,自帥侯子鑒等亦於石頭東北築五城以遏大路。景使王偉等守
台城。乙酉,景殺湘東王世子方諸、前平東將軍杜幼安。
    劉神茂至建康,丙戌,景命為大坐刀碓,先進其足,寸寸斬之,以至於頭。留異外
同神茂而潛通於景,故得免禍。
    丁亥,王僧辯進軍招提寺北,侯景帥眾萬餘人、鐵騎八百餘匹陳於西州之西。陳霸
先曰:「我眾賊寡,應分其兵勢,以強制弱;何故聚其鋒銳,令致死於我!」乃命諸將
分處置兵。景沖將軍王僧志陳,僧志小縮,霸先遣將軍安陸徐度將弩手二千橫截其後,
景兵乃卻。霸先與王琳、杜龕等以鐵騎乘之,僧辯以大軍繼進,景兵敗退,據其柵。龕,
岸之兄子也。景儀同三司盧暉略守石頭城,開北門降,僧辯入據之。景與霸先殊死戰,
景帥百餘騎,棄槊執刀,左右衝陳。陳不動,眾遂大潰,諸軍逐北至西明門。
    景至闕下,不敢入台,召王偉責之曰:「爾令我為帝,今日誤我!」偉不能對,繞
闕而藏。景欲走,偉執鞚諫曰:「自古豈有叛天子邪!宮中衛士,猶足一戰,棄此,將
欲安之?」景曰:「我昔敗賀拔勝,破葛榮,揚名河、朔,度江平台城,降柳仲禮如反
掌;今日天亡我也!」因仰觀石闕,歎息久之。以皮囊盛其江東所生二子,掛之鞍後,
與房世貴等百餘騎東走,欲就謝答仁於吳。侯子鑒、王偉、陳慶奔硃方。僧辯命裴之橫、
杜龕屯杜姥宅,杜崱入據台城。僧辯不戢軍士,剽掠居民。男女裸露,自石頭至於東城,
號泣滿道。是夜,軍士遺火。焚太極殿及東西堂,寶器、羽儀、輦輅無遺。
    戊子,僧辯命侯瑱等帥精甲五千追景。王克、元羅等帥台內舊臣迎僧辯於道,僧辯
勞克曰:「甚苦,事夷狄之君。」克不能對。又問:「璽紱何在?」克良久曰:「趙平
原持去。」僧辯曰:「王氏百世卿族,一朝而墜。」僧辯迎太宗梓宮升朝堂,帥百官哭
踴如禮。
    己丑,僧辯等上表勸進,且迎都建業。湘東王答曰:「淮海長鯨,雖雲授首;襄陽
短狐,未全革面。太平玉燭,爾乃議之。」
    庚寅,南兗州刺史郭元建、秦郡戍主郭正買、陽平戍主魯伯和、行南徐州事郭子仲,
並據城降。
    僧辯之發江陵也,啟湘東王曰:「平賊之後,嗣君萬福,未審何以為禮?」王曰:
「六門之內,自極兵威。」僧辯曰:「討賊之謀,臣為己任,成濟之事,請別舉人。」
王乃密諭宣猛將軍硃買臣,使為之所。及景敗,太宗已殂,豫章王棟及二弟橋、樛相扶
出於密室,逢杜崱則於道,為去其鎖。二弟曰:「今日始免橫死矣!」棟曰:「倚伏難
知,吾猶有懼!」辛卯,遇硃買臣,呼之就船共飲,未竟,並沉於水。
    僧辯遣陳霸先將兵向廣陵受郭元建等降,又遣使者往安慰之。諸將多私使別索馬仗,
會侯子鑒度江至廣陵,謂元建等曰:「我曹,梁之深仇,何顏復見其主!不若投北,可
得還鄉。」遂皆降齊。霸先至歐陽,齊行台辛術已據廣陵。
    王偉與侯子鑒相失,直瀆戍主黃公喜獲之,送建康。王僧辯問曰:「卿為賊相,不
能死節,而求活草間邪?」偉曰:「廢興,命也。使漢帝早從偉言,明公豈有今日!」
尚書左丞虞騭嘗為偉所辱,乃唾其面。偉曰:「君不讀書,不足與語!」騭慚而退。僧
辯命羅州刺史徐嗣徽鎮硃方。
    壬辰,侯景至晉陵,得田遷餘兵,因驅掠居民,東趨吳郡。
    夏,四月,齊主使大都督潘樂與郭元建將兵五萬攻陽平。拔之。
    王僧辯啟陳霸先鎮京口。
    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紀,頗有武略,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巂,西通資陵、
吐谷渾,內修耕桑鹽鐵之政,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有馬八千
匹。聞侯景陷台城,湘東王將討之,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內寢柏殿柱
繞節生花,紀以為己瑞。乙巳,即皇帝位,改元天正,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
王,圓滿為竟陵王,圓普為譙王,圓肅為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手為為
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固諫,不從。僧略,僧
辯之弟;怦,勉之從子也。
    初,台城之圍,怦勸紀速入援,紀意不欲行,內銜之。會蜀人費合告怦反,怦有與
將帥書雲:「事事往人口具。」紀即以為反征,謂怦曰:「以卿舊情,當使諸子無恙。」
對曰:「生兒悉如殿下,留之何益!」紀乃盡誅之,梟首於市,亦殺王僧略。永豐侯手
為歎曰:「王事不成矣!善人,國之基也,今先殺之,不亡何待!」
    紀征宜豐侯咨議參軍劉璠為中書侍郎,使者八反,乃至。紀令劉孝勝深布腹心,璠
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謂璠曰:「殿下忍而畜憾,足下不留,將致大禍,孰若共構大夏,
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緩頰於我邪?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夷險易其心
乎!殿下方布大義於天下,終不逞志於一夫。」紀知必不為己用,乃厚禮遣之。以宜豐
侯循為益州刺史,封隨郡王,以璠為循府長史、蜀郡太守。
    謝答仁討劉神茂還,至富陽,聞侯景敗走,帥萬人欲北出候之,趙伯超據錢塘拒之。
侯景進至嘉興,聞伯超叛之,乃退據吳。己酉,侯瑱追及景於松江,景猶有船二百艘,
眾數千人,瑱進擊,敗之,擒彭雋、田遷、房世貴、蔡壽樂、王伯丑。瑱生剖雋腹,抽
其腸。雋猶不死,手自收之,乃斬之。
    景與腹心數十人單舸走,推墮二子於水,將入海,瑱遣副將焦僧度追之。景納羊侃
之女為小妻,以其兄昆為庫直都督,待之甚厚。昆隨景東走,與景所親王元禮、謝葳蕤
密圖之。葳蕤,答仁之弟也。景下海,欲向蒙山,己卯,景晝寢;昆語海師:「此中何
處有蒙山,汝但聽我處分。」遂直向京口。至胡豆洲,景覺,大驚;問岸上人,云「郭
元建猶在廣陵」,景大喜,將依之。昆拔刀,叱海師向京口,因謂景曰:「吾等為王效
力多矣,今至於此,終無所成,欲就乞頭以取富貴。」景未及答,白刃交下。景欲投水,
昆以刀斫之。景走入船中,以佩刀抉船底,昆以槊刺殺之。尚書右僕射索超世在別船,
葳蕤以景命召而執之。南徐州刺史徐嗣徽斬超世,以鹽內景腹中,送其屍於建康。僧辯
傳首江陵,截其手,使謝葳蕤送於齊;暴景屍於市,士民爭取食之,並骨皆盡;溧陽公
主亦預食焉。初,景之五子在北齊,世宗剝其長子面而烹之,幼者皆下蠶室。齊顯祖即
位,夢獼猴坐其御床,乃盡烹之。趙伯超、謝答仁皆降於侯瑱,瑱並田遷等送建康。王
僧辯斬房世貴於市,送王偉、呂季略、周石珍、嚴亶、趙伯超、伏知命於江陵。
    丁巳,湘東王下令解嚴。
    乙丑,葬簡文帝於莊陵,廟號太宗。侯景之敗也,以傳國璽自隨,使其侍中兼平原
太守趙思賢掌之,曰:「若我死,宜沉於江,勿令吳兒復得之。」思賢自京口濟江,遇
盜,從者棄之草間,至廣陵,以告郭元建。元建取之,以與辛術,壬申,術送之至鄴。
    甲申,齊以吏部尚書楊愔為右僕射,以太原公主妻之。公主即魏孝靜帝之後也。
    楊乾運至劍北,魏達奚武逆擊之,大破乾運於白馬,陳其俘馘於南鄭城下,且遣人
辱宜豐侯循。循怒,出兵與戰,都督楊紹伏兵擊之,殺傷殆盡。劉愔還至白馬西,為武
所獲,送長安。太師泰素聞其名,待之如舊交。時南鄭久不下,武請屠之,泰將許之。
璠請之於朝,泰怒,不許;璠泣請不已,泰曰:「事人當如是。」乃從其請。
    五月,庚午,司空南平王恪等復勸進,湘東王猶不受,遣侍中豐城侯泰等謁山陵,
修復廟社。
    戊寅,侯景首至江陵,梟之於市三日,煮而漆之,以付武庫。庚辰,以南平王恪為
揚州刺史。甲申,以王僧辯為司徒、鎮衛將軍,封長寧公。陳霸先為征虜將軍、開府儀
同三司,封長城縣侯。
    乙酉,誅侯景所署尚書僕射王偉、左民尚書呂季略、少府周石珍、捨人嚴亶於市。
趙伯超、伏知命餓死於獄。以謝答仁不失禮於太宗,特宥之。王偉於獄中上五百言詩,
湘東王愛其才,欲宥之。有嫉之者,言於王曰:「前日偉作檄文甚佳。」王求而視之,
檄曰:「項羽重瞳,尚有烏江之敗;湘東一目,寧為赤縣所歸!」王大怒,釘其舌於柱,
剜腹、臠肉而殺之。
    丙戌,齊合州刺史斛斯昭攻歷陽,拔之。
    丁亥,下令,以「王偉等既死,自餘衣冠舊貴,被逼偷生,猛士勳豪,和光苟免者,
皆不問。」
    扶風民魯悉達,糾合鄉人以保新蔡,力田蓄谷。時江東饑亂,餓死者什八九,遺民
攜老幼歸之。悉達分給糧廩,全濟甚眾,招集晉熙等五郡,盡有其地。使其弟廣達將兵
從王僧辯討侯景,景平,以悉達為北江州刺史。
    齊主使其散騎常侍曹文皎等來聘,湘東王使散騎常侍柳暉等報之,且告平侯景;亦
遣捨人魏彥告於魏。
    齊主使潘樂、郭元建將兵圍秦郡,行台尚書辛術諫曰:「朝廷與湘東王信使不絕。
陽平,侯景之土,取之可也;今王僧辯已遣嚴超達守秦郡,於義何得復爭之!且水潦方
降,不如班師。」弗從。陳霸先命別將徐度引兵助秦郡固守。齊眾七萬,攻之甚急。王
僧辯使左衛將軍杜崱救之,霸先亦自歐陽來會;與元建大戰於土林,大破之,斬首萬餘
級,生擒千餘人,元建收餘眾北遁;猶以通好,不窮追也。
    辛術遷吏部尚書。自魏遷鄴以來,大選之職,知名者數人,互有得失:齊世宗少年
高朗,所弊者疏;袁叔德沈密謹厚,所傷者細;楊愔風流辯給,取士失於浮華。唯術性
尚貞明,取士必以才器,循名責實,新舊參舉,管庫必擢,門閥不遺,考之前後,最為
折衷。
    魏達奚武遣尚書左丞柳帶韋入南鄭,說宜豐侯循曰:「足下所固者險,所恃者援,
所保者民。今王旅深入,所憑之險不足固也;白馬破走,酋豪不進,所望之援不可恃也;
長圍四合,所部之民不可保也。且足下本朝喪亂,社稷無主,欲誰為為忠乎!豈若轉禍
為福,使慶流子孫邪!」循乃請降。帶韋,慶之子也。開府儀同三司賀蘭德願聞城中食
盡,請攻之,大都督赫連達曰:「不戰而獲城,策之上者,豈可利其子女,貪其貨財,
而不愛民命乎!且觀其士馬猶強,城池尚固,攻之縱克,必彼此俱傷;如困獸猶鬥,則
成敗未可知也。」武曰:「公言是也。」乃受循降,獲男女二萬口而還,於是劍北皆入
於魏。
    六月,丁未,齊主還鄴;乙卯,復如晉陽。
    庚寅,立安南侯方矩為王太子。
    齊遣散騎常侍謝季卿來賀平侯景。
    衡州刺史王懷明作亂,廣州刺史蕭勃討平之。
    齊政煩賦重,江北之民不樂屬齊,其豪傑數請兵於王僧辯,僧辯以與齊通好,皆不
許。秋,七月,廣陵僑人硃盛等潛聚黨數千人,謀襲殺齊刺史溫仲邕,遣使求援於陳霸
先,雲已克其外城。霸先使告僧辯,僧辯曰:「人之情偽,未易可測,若審克外城,亟
須應援,如其不爾,無煩進軍。」使未報,霸先已濟江,僧辯乃命武州刺史杜崱等助之。
會盛等謀洩,霸先因進軍圍廣陵。
    八月,魏安康人黃眾寶反,攻魏興,執太守柳檜,進圍東梁州。令檜誘說城中,檜
不從而死。檜,虯之弟也。太師泰遣王雄與驃騎大將軍武川宇文虯討之。
    武陵王紀舉兵由外水東下,以永豐侯手為為益州刺史,守成都,使其子宜都王圓肅
副之。
    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卒。甲申,以王僧辯為揚州刺史。
    齊主使告王僧辯、陳霸先曰:「請釋廣陵之圍,必歸廣陵、歷陽兩城。」霸先引兵
還京口,江北之民從霸先濟江者萬餘口。湘東王以霸先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南徐州刺史,征霸先世子昌及兄子頊詣江陵,以昌為員外散騎常侍,頊為領直。宜豐侯
循之降魏也,丞相泰許其南還,久而未遣,從容問劉璠曰:「我於古誰比?」對曰:
「璠常以公為湯、武,今日所見,曾桓、文之不如!」泰曰:「我安敢比湯、武,庶幾
望伊、周,何至不如桓、文!」對曰:「齊桓存三亡國,晉文不失信於伐原。」語未竟,
泰撫掌曰:「我解爾意,欲激我耳。」乃謂循曰:「王欲之荊,為之益?」循請還江陵,
泰厚禮遣之。循以文武千家自隨,湘東王疑之,遣使覘察,相望於道;始至之夕,命劫
竊其財,及旦,循啟輸馬仗,王乃安之,引入,對泣,以循為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
同三司。
    冬,十月,齊主自晉陽如離石,自黃櫨嶺起長城,北至社平戍,四百餘里,置三十
六戍。
    戊申,湘東王執湘州刺史王琳於殿中,殺其副將殷晏。
    琳本會稽兵家,其姊妹皆入王宮,故琳少在王左右。琳好勇,王以為將帥。琳傾身
下士,所得賞賜,不以入家。麾下萬人,多江、淮群盜,從王僧辯平侯景,與杜龕功居
第一。在建康,恃寵縱暴,僧辯不能禁。僧辯以宮殿之燒,恐得罪,欲以琳塞責,乃密
啟王,請誅琳。王以琳為湘州,琳自疑及禍,使長史陸納帥部曲赴湘州,身詣江陵陳謝,
謂納等曰:「吾若不返,子將安之?」鹹曰:「請死之。」相泣而別。至江陵,王下琳
吏。
    辛酉,以王子方略為湘州刺史,又以廷尉黃羅漢為長史,使與太舟卿張載至巴陵,
先據琳軍。載有寵於王,而御下峻刻,荊州人疾之如仇。羅漢等至琳軍,陸納及士卒並
哭,不肯受命,執羅漢及載。王遣宦者陳旻往諭之,納對旻刳載腹,抽腸以系馬足,使
繞而走,腸盡氣絕。又臠割,出其心,向之抃舞,焚其餘骨。以黃羅漢清謹而免之。納
與諸將引兵襲湘州,時州中無主,納遂據之。
    公卿籓鎮數勸進於湘東王,十一月,丙子,世祖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赦。是
日,帝不升正殿,公卿陪列而已。
    丁丑,以宜豐侯循為湘州刺史。
    己卯,立王太子方矩為皇太子,更名元良。皇子方智為晉安王,方略為始安王,方
等之子莊為永嘉王。追尊母阮修容為文宣皇後。
    侯景之亂,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以長江為限,荊州界北盡武寧,西
拒硤口,嶺南復為蕭勃所據,詔令所行,千里而近,民戶著籍者,不盈三萬而已。
    陸納襲擊衡州刺史丁道貴於淥口,破之。道貴奔零陵,其眾悉降於納。上聞之,遣
使征司徒王僧辯、右衛將軍杜崱、平北將軍裴之橫與宜豐侯循共討納,循軍巴陵以待之。
侯景之亂,零陵人李洪雅據其郡,上即以為營州刺史。洪雅請討陸納,上許之。丁道貴
收餘眾與之俱。納遣其將吳藏襲擊,破之,洪雅等退保空雲城,藏引兵圍之。頃之,納
請降,求送妻子,上遣陳旻至納所,納眾皆泣,曰:「王郎被囚,故我曹旻逃罪於湘州,
非有它志也。」乃出妻子付旻。旻至巴陵,循曰:「此詐也,必將襲我。」乃密為之備。
納果夜以輕兵繼旻後,約至城下鼓噪。十二月,壬午晨,去巴陵十裡,眾謂已至,即鼓
噪,軍中皆驚。循坐胡床,於壘門望之,納乘水來攻,矢下如雨,循方食甘蔗,略無懼
色。徐部分將士擊之,獲其一艦。納退保長沙。
    壬午,齊主還鄴;戊午,復如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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