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韓非遭忌

在秦王政巨大壓力下,韓王只得派韓非出使秦國,希望能藉韓非的游說,緩和一下秦軍 的攻勢,讓韓國透一口氣。雖然韓王安對這位堂兄學者並不抱太大的希望,他總認為韓非只 知道談理論,本身並不通曉權變,而且性急口吃,有時說話會得罪人,但他抱著希望,既然 秦王如此看重他,多少對韓有利。 韓非以前也曾對他多次進言,要他建立制度,注重法治,他總覺韓非立論迂闊,短時間 見不到效果。而韓國地小力弱,夾在楚秦兩大之間,兩強交戰,它必須在中間遭殃,如今秦 國更是明目張膽,公開宣稱要去掉這根哽喉嚨的魚骨,韓非還在跟他說什麼人性本惡,需要 法律來規範,現在送他到秦國去,至少可落得一個耳根清靜。 秦王政對韓非倒是竭誠歡迎的,在召集百官上殿,隆重的接受韓非呈上的國書後,晚間 更以國宴招待,丞相等大臣作陪。 宴畢,秦王政待群臣散去,單獨在南書房招待韓非,連趙高都未帶,李斯也未奉邀,兩 人都是又羨又妒,恨得牙癢癢的。按照秦王和王后的約定,進得南書房的都是貴客,除了兩 人以賓主之禮相待,奉添茶水都是由王后親自動手。 王后也讀過他的〈說難〉、〈孤憤〉等書,內心對他敬佩得不得了,甚至為〈說難〉中 的彌子瑕故事,觸動懷抱而流過淚。能見到作者本人,當然非常高興,捨不得離開,於是她 就留下陪著秦王政,聽韓非大發議論。 秦王政對韓非也是一見就有好感,只見他長得面目清奇,留著三綹清須,懸膽鼻,方 口,長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充滿著智慧的光輝,行止之間自有他的貴族氣度。 韓非雖不像一般辯者口若懸河,說話卻也是條理分明,層次清楚,不興奮激動的時候, 口吃並不嚴重。不過由他兩眉間深長的皺紋,秦王政以老人所授的相人術告訴自己,這人很 容易興奮激動,當然口吃的機會也就多了,和這種人辯論,最好的戰術就是說歪理刺激他, 最好是對他作人身攻擊,很快他會氣得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 當然秦王政不會這樣,他請他到南書房來,就是要聽他有關建立法治制度的見解。 因此,他們先交談了一點天下大勢和各人的看法,秦王政從他那裡得到不少策略上的好 構思,但只要韓非一提到韓國問題,秦王政就將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去。 於是,韓非心裡明白,秦王滅韓的意志是不可動搖了,他找他談話完全是為了要和他研 究秦國的法治推行。 他們談人性善惡問題,談建立法治制度,韓非的議論都深獲秦王政心,王后也在一旁聽 得入迷。 「韓先生就留下來協助指導寡人吧。"秦王最後要求。 「臣有自知之明,著書立說尚能當行,處理政事、待人接物,就非臣之所長了。"韓非 推辭說。 「先生這句話就不對了,"秦王笑著說:「著書立說目的也是為了用世,否則留給蟲 咬,豈不是白辛苦一場。」 「各人天生性格和稟賦不同,"韓非微笑著解釋:「有的辯才無礙,機智善變,適合奉 使國外,不辱君命;有的雄才大略,目光遠大,適於為人君籌劃策略;有的細心嚴謹,勤於 治事,可為主上牧民施政。」 「先生自認是哪種典型呢?」 「臣性急口吃,又多牢騷,只有關在家裡著書,舒解一下郁悶了。 「先生所言恐怕太過謙虛了!"秦王政搖頭說:「據寡人所知,先生也曾數度勸說韓 王,怎麼會沒有一點用世之心?」 「眼看故國削弱,而主上盡用些諂媚阿諛的大臣,臣太過著急,不自量力作些無用之諫 乃是有的,至於說參與政事,那就不是臣的本意了。"韓非仍然固辭。 「其實,"王后在一旁插口說:「請韓先生留下為秦建立或是修改一些秦國刑名制度, 那不是兩全其美嗎?」 「商君為秦訂下的法令制度已經夠完備了,"韓非說:「問題是在執行。」 「難道先生認為秦國執法有什麼不妥之處嗎?還請指正。"秦王說。 「執法貴在平等,不能有法外之人,最好連人君也不能例外,"韓非看了秦王政一眼又 說:「儒用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權貴顯要不服法律限制,執法者多歪曲法令來將就個人, 這都是法無法徹底執行的主要原因,所謂上行下效,因此罰應自上起,而不是所謂的刑不上 大夫!」 「先生此言正合吾心!"秦王政擊案稱善:「今後寡人就要照此做了。」 「先生言'說難',我們主上倒是很容易說服的。"王后在一旁湊趣。 秦王大笑,韓非亦不覺莞爾。 談著談著,不覺東方已白,又該是秦王上早朝的時候。 秦王吩咐近侍傳詔奉常,為韓非準備常居之處,他想將韓非留下,收為己用。 臨散前,秦王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韓非說: 「姚賈這個人先生可曾聽說過?」 「姚賈此人是臣舊識,甚有才幹,"韓非是學者脾氣,有話直說:「他曾做過魏國大梁 的門監,但常做些收賄買放之事,後來為人告發,逃到趙國,由人介紹在趙王跟前為臣,最 後又因事被逐,大王為何問到這人?」 「哦,沒什麼,只是順便問問罷了。"秦王臉上出現了不愉之色。 其實由於李斯的極力鼓吹,以及姚賈本人的辦事能力,秦王政已封姚賈千戶食邑,尊為 上卿。 而韓非這段無心的老實話,又由李斯派在秦王身邊的耳目傳到李斯和姚賈耳中。
在李斯府中密室裡。 李斯、姚賈和趙高正在燭光中談韓非的事。 「根據主上和韓非深談通宵,王后在一旁親自添茶水的情形看來,韓非已得到主上的歡 心,"李斯緊皺著眉頭說:「韓非一受到重用,就沒有我輩安身的余地了。」 「這是你自己引狼入室,怪得了誰?"趙高陰陽怪平地尖聲說:「誰教你要在主上面前 將他說得那樣好!」 「其實我並沒有什麼美言,只是順著主上的意思說了幾句罷了,想不到會將這個禍害帶 進來。"李斯歎口氣說。 「你們還好,我可慘了。真想不到的是我,無端端的他要在主上面前說我的壞話!"姚 賈哭喪著臉。 「先別爭論,現在我們三個共同想個辦法,看怎麼可以除掉這根眼中釘。"趙高陰沉地 說。 三人暫時沉默,燭光在三人臉上晃動,暗亮不定。 姚賈生得五短身材,卻有個特大號腦袋,額頭寬廣表示他的聰明,眼大,耳大,鼻和口 都大,在相人術來說,屬於早年得志的奇相,唯一的缺點是眼無定睛,和趙高一樣,說話想 事,都在骨碌碌的轉個不停。 他們三人如今已結成一黨,是秦王政面前最紅的親信。 趙高不必說了,名雖仍為中車府令,卻掌管著秦王的印璽和機要文書,秦王批閱文書, 有時還會問問他的意見。 姚賈負責為秦王獻策,舉凡軍國大事都會出題要他擬訂對策,乃是秦王政最信任的策 士。 李斯官居廷尉,總管全國司法,自從司法改制後,全國廷尉以下一直到最低層的亭尉, 都形成了一個上下、左右有指揮聯繫關係的體系,廷尉不但掌握中央官吏的生殺大權,也是 全國最高司法首長,權限比以往大得太多。 最重要的,他還掌握著對國際之間的間諜組織,對客卿還負有監視任務,凡是客卿都對 他畏怕三分。 他們三人聯手已將蒙武逼得心灰意冷,自動請求隨王翦出征韓國,擔任他的裨將。秦王 政雖然有點捨不得他離開身邊,但念他是將門之後,自小學習兵事,要想大成,當然要先去 軍中磨練和建功,也就勉為其難地准了。 目前他們排擠的對象是國尉尉繚,李斯搜集到他以前在魏國任官的優良忠心事跡,用來 反證他對魏國太忠,來秦目的值得懷疑。 秦王對尉繚日益疏遠,早想去掉他的國尉職位,一時還找不到人來替代,好在秦王軍政 大權都是一把抓,國尉只是承他的意旨辦理軍政方面的日常事務,尉繚暫時換不換沒多大關 系。 三人想了很久,姚賈最先開口說: 「這件事有關我本身,主上不問起,我沒有機會辯白,希望兩位助我一臂之力。」 趙高轉動著眼睛,拍拍腦袋說: 「依我的看法,對付韓非還是可用對付尉繚的那一套辦法。」 「你是說搜集他忠於韓國的證據,證明秦國不能用他?"李斯有點不解地問。 「正是,主上多疑,只要提出證據讓他自己去想,不要建議他該怎麼做,這樣反而最有 效。"最了解秦王政脾氣當然莫如趙高。 「其實,"姚賈拍拍大頭說:「照你們這種反證法,主上最該相信的應當是我!」 「為什麼?"趙高、李斯同時不解地問。 「因為我不忠於魏,又見逐於趙,不只有死心塌地地對秦效忠了嗎?"姚賈轉動著眼 睛,搖晃著頭,活像舞台上的小丑。這倒是真的!怎麼天下會有如此無恥之人! 但他和他們是站在一條陣線上,要對付那些宗室和舊臣,他只有和他們聯手,實際上內 心中,他厭惡趙高的丑陋猥瑣,也恐懼他的陰險毒辣。至於對姚賈,他懷疑秦王政在用人上 面,頭腦是否出了問題。就算他不知道姚賈的過去,看這種長相也配食邑千戶,拜為上卿? 不過回頭一想,他不覺啞然失笑,姚賈不是他極力推薦給秦王的嗎?不是在呈報他過去 資料時,有意向秦王省略這兩段的嗎? 李斯在燭光下的臉也顯得神情不定,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自己這樣做法不也是極其 矛盾?雖然他李斯在秦王面前,還不至於像趙高那樣像條哈巴狗,或是像姚賈那樣裝小丑, 可是在別人的眼中他像什麼呢? 稱得上是自己知己的蒙武,不也是因為他和這兩個人合流而疏遠他,甚至為了眼不見心 不煩而主動請求率兵出征? 也許,唯一能用來安慰他自己的就是那句話——大海不嫌污流,所以形成其大。人至清 就沒有徒眾,就像水太清不會有魚一樣。 「李大人在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趙高問。 「哦,我在想,姚兄的話也許有道理,"李斯好久才回過神來說:「我們三人輪流在主 上面前說韓非的好話,不斷說他如何如何忠於韓國,主上是舉一反三的聰明人,他會明察到 韓非絕對不會忠於秦國!」 「我還知道主上是個極端果斷的人,自己不能用,絕不會讓別人用!"趙高嘿嘿地笑 了。 「不,也許我們不應做得太絕,將韓非攆出秦國也就夠了,他到底是我的同窗。"李斯 有點猶豫。 「打蛇不死反遭咬,斬草不除根,明年春又生……"姚賈在一旁笑嘻嘻地長吟。
三人有意無意地在秦王面前,輪流不斷說韓非的好話,這個策略不久就見到效果。 那天,秦王政在早朝以後,召李斯到便殿談話。兩人坐下以後,秦王政開門見山地問: 「姚賈是卿推薦的,但國際間他的風豈不太好。寡人最近還聽說,他任大梁門監時常收 賄買放,逃到趙國為臣,最後被逐,可有此事?」 李斯一聽到召見,對如何回答有關韓非的事,他早就有了腹案,秦王不問韓非,反而單 刀直入地問姚賈,他有點措手不及,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覆。 秦王政的眼睛微閉時長,睜開時卻大得驚人,尤其是注視人的時候,所射出的目光有如 利刃,使人不寒而慄。秦王政現在就是用這種眼神在等著李斯答話。 「有人說,女無妍丑,入宮見妒;士無賢愚,謗隨譽至,」李斯乘著說這句諺語時,整 理好了思緒,然後從容地回答說:姚賈這兩件事的傳言不假,但內中細情據臣所知,都是為 了看不慣魏趙政治腐敗,所以器官而逃。」 「為什麼卿家提供寡人他的個人資料中,未談及此事?"秦王政毫不放鬆,語起稍帶嚴 厲地問。 「臣是怕陛下看了,會認為臣對他美譽過當。"李斯恭敬地答覆。 「哦?為什麼?"秦王政不解地又問,但臉色已見緩和。 「不滿時政,器官而逃,不是顯得他太清高?陛下反而不敢用。」 「對啊!"秦王政擊案笑著說:「不過,姚賈在寡人面前的表現並不那樣耿介。」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找到良主當然也會珍惜,就如同人君珍惜良臣一 樣!"李斯順勢暗讚秦王一句。 「卿家說得不錯,"秦王政拍案哈哈大笑:「寡人險些為韓非所誤!」 李斯沒插話,臉上也未露出任何驚詫。 「對了,"秦王政又問李斯說:「寡人要的韓非個資料,卿家何以尚未提出?」 「臣正在為難,韓非是臣昔日同窗,交情匪淺,若照實情說,陛下或許會認為過於吹 噓,但不照實情說,臣又良心不安。"李斯一臉猶豫。 「當然實話實說,"秦王政語其中帶點責備:「卿家未聽說過'內舉不避親,外舉不拒仇 '這句推薦人的古諺?」 「臣知罪了!"李斯心中暗笑,表面卻裝得誠惶誠恐。 「那就說吧!"秦王政微笑說:「好的壞的都照實說。」 「據臣所知,韓非對國至愛,對君也至忠。"李斯說到這裡停住等秦王政問話。 果然秦王政"哦"了一聲,隨即問道: 「他忠君愛國有何事實證明?」 「據臣所知,他為了勸諫韓王建立法治,逐離佞臣,曾多次尾隨韓王,拉著他的袍角苦 諫,有次將韓王袍角都扯裂了!還有幾次跪伏哭諫,叩頭至於流血!」 「啊,"秦王贊歎的說:「寡人這裡沒有這種忠心苦諫的人!」 「那是大王不需要,疾風方能見勁草,"李斯又乘機奉承一句:「國亂才會顯忠臣。」 秦王政微笑不語。 「據臣派在他身邊服侍的人報告,在秦的這些日子,韓非每天早晚都會焚香禱告上天, 祈願上天保佑韓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能在秦楚兩大之間利用相互制衡,和平地生存下 去。他也不忘為韓王祈禱,求上天讓他早日覺醒,將國家治理富強,每次焚香禱告,他都是 聲淚俱下!」 「唉!"秦王政長歎一口氣:「韓先生真是忠臣!」 傍晚,秦王政在南書房批閱文書,趙高隨侍在側。 秦王政停筆抬頭突然問趙高說: 「韓先生這個人你認為怎樣?」 「大王聖明,哪有奴才插嘴的余地。"趙高恭謹地回答。 秦王政簡單轉述了和李斯的談話,然後又問: 「趙高,你看事透徹,寡人一直很欣賞,不妨就這件事說說你的看法。」 「韓先生是韓國諸公子,對韓國的確是忠愛得令人感動,真可惜他不是秦人!」 「嗯!"秦王沉吟不語,過了很久,他忽然說:「趙高,代寡人向李斯傳話,要李斯限 制韓非的居處,並調查他近日在秦做過的活動。」 「陛下是要治韓非的罪?"趙高裝出一副震驚的樣子,並且帶著想求情的口吻。 「你不要多問,"秦王政用慣常的果斷口氣說:「就這樣轉告李廷尉!」 「是,奴婢遵命!"趙高內心欣喜若狂,表面卻裝出滿臉驚訝。
李斯帶著數名武裝隨從,由廷尉大牢典獄陪著,走在大牢的過道上,他是要去探視囚禁 在特別室內的韓非。 這條過道通往地下,要經過重重鐵門,才能抵達一排十數間的特別囚室。這些囚室專為 犯罪——特別是謀叛罪——的親貴大臣所設,內部設備豪華舒適,享受應有盡有。雖有犯罪 嫌疑,尚無確切證據的重臣會幽禁此處,為的是讓主上有考慮和搜證的余裕時間,有很多也 是為了犯顏直諫,打入此地,等候主上回心轉意。 秦國有很多君侯將相,就曾三進三出這處地方。對能進來卻又能出去的人,這裡不是恥 辱,而是平生的光榮紀錄。 李斯一面聽著過道中迴響的腳步聲,一面極力壓制心頭越來越沉重的愧疚。 「打蛇不死反遭咬,斬草不除根,明年春又生!"姚賈的長吟又在他耳邊響起。 「他是你的同窗,而且是你自己和恩師荀卿都欣賞的人!」有個李斯在他心裡說話。 「不要忘了龐涓和孫臏的故事。"另一個心中陌生的聲音對他說。他思索這個故事的全 貌,卻發現聽的時間過得太久,已經記不得細節。他只模糊地想起一個大致輪廓—— 龐涓和孫臏都是名兵學家鬼谷子的傑出弟子,和他與韓非的情形完全一樣。魏惠王愛 才,要龐涓將孫臏介紹到魏國,但龐涓嫉妒他的才能,找藉口處以斷起兩足的刖刑和在臉上 刻字的黥刑,用意是要孫臏永遠不能用世。 但是齊國聽到這個消息,暗中派使者將孫臏偷運到齊國,齊威王尊之為軍師,最後統率 齊軍在馬陵坡大破魏軍,龐涓也死在孫臏巧妙設伏的亂箭之下。 「你應該以這個故事為鑒,同門相殘就會落得這種悲慘下場!"他心中的李斯說:「假 若他們同心協力為魏……」 「你是應該以此故事為鑒,打蛇不死反遭咬!"那個陌生的聲音說。 「不錯,打蛇不死反遭咬,我要避免蹈龐涓的覆轍。"現實中的李斯咬咬嘴唇,下定決 心。
囚室內,韓非盤膝而坐,一臉的煩躁,彷拂想定心卻定不下來。 他看到李斯來如獲至寶,趕快站起身來表示歡迎。 只見囚室分成兩間,裡間為梳洗及更衣室,外間寬敞,雖然沒有窗戶,卻也幾淨壁光, 纖塵不染,燈光明亮,用具齊全。最好的是除了幾案上的刀筆竹絹可供書寫外,書架上還堆 滿了竹簡皮卷,數量雖然夠不上充棟,但絕對可以汗牛,一輛牛車拉不完。 兩人分賓主坐下後,隨來的典獄暫時充當侍僕,為兩人奉上茶來。典獄在大牢別處作威 作福,有如兇神惡煞,又像奴隸主,可是來到特別囚室,卻是畢恭畢敬,完全一副奴隸像。 因為歷任典獄都知道一個故事—— 在特別囚室剛建立初期,有位秦國先王的的寵臣跟他鬧脾氣,這位先王一氣之下將這寵 臣打入此地。當時的典獄不知利害,照以往的方式折磨虐待,這位寵臣說: 「你怎麼知道我就不能翻身,不能出獄了呢?」 「到這裡來的都是失寵之臣,就如火已燃盡的死灰一樣,還有什麼翻身不翻身的!"典 獄譏笑他說。 「你怎麼知道死灰不能復燃呢?"寵臣又警告他。 「再燃我就撒尿澆熄!"典獄得意地哈哈大笑。 所謂最後笑的人才是真笑,這句話一點都不錯,不到三天,先王派人赦罪出獄,這位寵 臣卻不肯走。要出去可以,先殺了典獄,用他的人頭送行,當然這位先王照辦了。 所以,歷任典獄都會交代後任這個'死灰復燃'的故事。他們對這些特別囚犯每天都是親 自問安,即使這位大臣已判了斬首,明天就會執行。因為臨時傳詔法場,刀下留人的事並不 是沒有。 尤其是目前這位典獄,他知道廷尉就是韓先生的老同窗。 「獄中執事對非兄還恭敬嗎?"李斯首先問候。」 韓非看了典獄一眼,典獄背脊都發涼了,用哀求的眼光看看韓非。 「他們對我很好。"韓非回答的是實話。 「有小弟在,他們不敢虧待非兄。"李斯哈哈大笑。 典獄在一旁侍立陪笑。可是韓非笑不出來,他著急地問: 「昨日席上客,今天階下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誤會吧!"李斯微笑著說:「有人向主上密告,非兄到此是為韓國作間諜,所 以主上要非兄暫居此處等候調查。」 「堂堂韓國特使,乃是持有國書證明而來,會作間諜?秦王不怕鬧出國際糾紛?"韓非 仍然說學者書獃子話。 「秦強韓弱,秦大軍已壓韓境,還談什麼糾紛?"李斯哂然而笑。 「我韓非……名,名滿……天下,貴為……貴為……貴為……公子,會……會……做 間……諜嗎?"韓非一急,口吃又出來了,滿臉脹得通紅,說不出話,只有拍打幾案出氣。 「非兄息怒,非兄息怒。"李斯連忙安慰。 但見到韓非憤怒氣息,臉色恢復平靜,他又刺激他一下: 「非兄日夜著書立說,不問政事,所以不知道間諜無孔不入,也不分貴賤。不瞞非兄 說,秦國就有很多間諜是各國大臣,甚至是君主枕邊的寵姬。」 「這不要你告訴我,我懂!但誰都……都……可能……絕……絕不……不會……會是 我!"韓非又說不出話來了。 李斯連忙笑語安撫。 「小弟一定會在大王面前辯解,相信我,當時是我拿你的著作給大王看,引其他的愛才 之意,才請你到秦國來,誰知道出這種事,當然我要負責。"李斯裝出誠懇地說。 聽了他的話,韓非的情緒穩定下來,感激地看著李斯。這時他才想起應該要典獄坐,他 到底是一獄之長。 李斯和他閒聊了一些別的事,突然轉向侍坐的典獄說: 「你們這裡是怎麼對待間諜的?現在沒事,也讓我聽點長長見聞。」 典獄聽到廷尉問他本行的事,不禁受寵若驚,誇大地描述獄中如何向間諜逼供。 「不錯,廷尉剛才說得對,間諜是不分老少、貴賤和男女的。"典獄謅笑著說。 接著他描述了很多真人真事,最後他說,有的人不肯招,用鞭抽不算,還用火烙,對少 數硬漢火烙都不行,就用鉗子拔指甲。十指連心,拔指甲的痛,非身受者根本形容不出!有 的只拔一根指甲就忍不了痛,全都招出;有的拔三根才招;有的拔五根六根才認栽;有的十 雙指頭的指甲全拔得光光的,只剩血淋淋的十雙光禿禿的指頭,輕碰一下任何東西都奇痛徹 心! 「不要說了!不……不要……要……要說了!"韓非口吃地大吼"禽……禽……禽獸…… 不……不……不如!」 「不要說了,"李斯裝作驚惶地叱責典獄:「你先出去,我和韓先生私下有些話要談!" 典獄行禮告辭,在走出囚室門的時候,聽到這位書獃子學者在喊: 「斯兄救我! 他這次不口吃了。
在秦王宮南書房裡。 秦王政和王后剛用過晚餐,正是夫妻閒聊家常休息的時候。沒有多久,秦王又會開始工 作到深夜,王后則是一面做著女紅或是看書陪伴,親手奉茶添水、按摩捶痛,或是幫他傳內 待,完全學民間庶民的家居生活。 這是他們最甜蜜溫馨的片刻,而且不見得每天都能享受得到,所以他們最珍惜這段時 間。 「好久你都忙得晚餐後這段休息都沒有了,"王后歎了一口氣:「愛惜玉體,還是要抽 時間多休息。」 「沒辦法,接連召開御前會議,太多的作戰準備工作要做!"秦王政也歎了口氣。 「別的君王多為色情狂,你卻是標準的工作狂。"王后笑著說。 「有你陪著,工作不嫌累。"秦王政深情地說。 「要是這樣的話,以後我提早就寢,免得讓你工作過度。"王后半真半假地笑著說。 「那怎麼可以!"秦王認真地大叫。 「看,還是那個邯鄲八歲的野小子,怎樣也長不大。"王后仍然笑著。 「真希望長不大,還是當小孩子好,天掉下來有大人頂著。"秦王政長長歎了一口氣。 「怎麼說這種沒出息的話!"王后啐他一口:「那將呂不韋留著你不是當安樂王,什麼 都可以不管了嗎?」 秦王沒答話,只看著王后苗條的身軀發呆。三十多歲的人了,裹在大袖細腰的粉紅色長 袍裡,曲線仍然那樣美好誘人。 只不知脫掉衣服後怎麼樣?這是大婚後他一直想尋求的答案。 也許老人說得對,她是以儀態和談吐方面的上駟,對宮中其他女人這方面的下駟,脫掉 衣服,身上也許有什麼不願他見到的缺憾。 每逢他想要而得不到的時候,他就用這番話來安慰自己。 「你又在發什麼呆?"王后見他不答話,發起嬌嗔來。 「應處理的要務都已處理完,我想休息一晚上,但想到無事可做,有點不知所措。"秦 王說的不是他心中所想的。 「不說你,連我也是一樣,那我們該找點什麼來做呢?"王后沉吟著:「聲色犬馬,通 宵飲宴,對你對我都太陌生了!偶爾玩一下,不會習慣,因此而上癮,那太可怕,還是不開 始的好!」 「那你想一下,還有別的消遣沒有?"他口中如此說,心裡卻在想——要是你肯跟我做 床上游戲,再長的長夜,也不過是春宵一刻。 「啊!有了!"王后拍手輕叫,嬌憨得還像邯鄲的小女孩: 「我倒想起一個能夠打發時間、又能收益的消遣!」 「做床上游戲?能夠歡娛又能生兒子。"他終於憋不住內心的真話。 「要做這件事去找別人!"王后臉色突變,蒙上一層嚴霜。 「玉姬,我說說罷了,"秦王政陪笑說:「快跟我說,你有什麼好法子?」 「好久沒聽到韓先生說法了,今晚有閒,不如請他來聊聊也是好的。」 「哦,是這個好消遣?"秦王政失望地歎了一口氣:「你想聽說話,那就請請看吧。」 秦王政喚來近侍,要他立歸派人請韓非先生。 「你怎麼悶悶不樂?"王后有點歉意地說:「要是你不想聽韓先生說法,現在派人追回 使者還來得及。」 其實,秦王政是看到王后的細腰豐臀,胸前兩只乳鹿般的東西若隱若現,他的欲念正 熾,只是不敢說出口。
「男人真是閒不得!"他在心中如是想,口中卻回答道:我是在為齊國的事擔心。」 「本來我們約定,在南書房我們之間不說政事,因為你在這裡的時候,手上、腦中,以 及來的賓客莫不與政事有關。假若我再談,屋內就沒有一個清醒的人了。」 「你冷眼旁觀,一定會認為我們這些男人都是瘋子,整天談的都是打打殺殺,不是設計 謀害,就是引人上當,對不對?"秦王政搖搖頭苦笑。 「今天例外,說出來,讓我為你分分憂。"王后誠懇地說。 秦王抱著她就吻,她不願讓她過於難堪,只好讓他親吻。 秦王不再說話,只是單方面地盡情享受。 「回內寢去!"他小聲要求。 「不,你派使者去請韓先生,人快回來了。"她也小聲說。 她的臉逐漸在發燙。 「我當你是玉石人,原來你也有感覺,也會想。"秦王政用臉緊貼著她的臉磨擦。 「……」 近侍在門外稟報,使者已回,但未見到韓先生,他要當面稟告原因。 「放手,辦正事去!"她輕柔地解開他的雙手。 「傳進來!"他只得回坐到書案前。 「韓先生不在住處,據說已下到廷尉大牢。"使者行禮後跪稟。 「什麼?"秦王政無法發洩的情慾正好找到別的出口,他拍案叫著:「找趙高來!」 一會趙高到了,未等到他跪下行禮,秦王拿起書案上的茶杯摔了過去。趙高不敢閃躲, 只能藉著跪倒的動作讓避,茶杯正好由他額邊擦過去,掉在地上跌得得粉碎。 趙高的額邊也出現一道刮痕,血汩汩地流出來。 王后站在一旁不做聲,她明白嬴政需要發洩,她也極其厭惡趙高。 「你是怎麼傳寡人話的?"秦王政怒吼。 奇怪的是趙高沒有一點懼怕的樣子,他俯伏在地上輕言細語地稟奏: 「大王要奴才轉命李斯的話,奴才一字未改地轉命了。」 「那為什麼韓先生進了廷尉大牢?"秦王火氣更旺。 「大王命將韓先生限制居處,按秦律,限制居處者,在鹹陽有居所者,軟禁居所;在鹹 陽無居所者,一律下廷尉大牢。」 「寡人法令沒有你熟,找李斯來!"秦王自嘲解圍,看到趙高額頭流血,不禁又動了憐 惜:「先去將頭上的傷包扎起來。"不自覺中,他的語氣緩和了很多。 「謝大王。"趙高行禮告退,臉色平和,就像未發生任何事情一樣。 等趙高出門,門在他身後關上後,王后搖搖頭歎了一口氣: 「他們聯手對付韓先生,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女無妍醜,入宮見妒,朝中宮中男女都是一樣。"秦王歎歎氣說:「但人君也就是靠 這種微妙關係才能統治,否則群臣同心,君王豈不是要退位了。唉,老爹說得對,做君主的 就像走繩索賣藝的,一保持不了左右勢力的均衡,就會從高空掉下來跌得粉身碎骨。」 「看你真是閒不得……"說了這句話,王后忽然緊張起來:不要傳李斯來,趕快命侍中 持節赦韓先生出獄,不管他被訴的是什麼罪名,否則夜長夢多,恐怕韓先生會遭到不測。」
「斯兄救我!"韓非向李斯長跪行禮說。 「非兄何必行此大禮?別人誣告,法律自有公斷,"李斯將他又按捺坐下去:「何況小 弟身為廷尉!」 「秦法嚴峻,天下聞名,我韓非一身傲骨,怎麼能面對刀筆吏?"韓非傷感地說。 李斯偷笑著在心裡想,典獄剛才那番描述大概已嚇破了他的膽。所謂慷慨成仁易,從容 就義難,何況要受盡折磨凌辱而死!除不少數英雄豪傑外,誰也會聞之膽寒。 「這樣吧,先讓我最後拚死對秦王作最後諫阻,假若不行的話,我器官和你一起逃亡! 李斯慷慨激昂地說。 「那怎麼行!"韓非連忙勸阻:「斯兄在秦事業有如旭日東升,依目前形勢來看,秦統 一天下指日可待。我要不是韓公子,對社稷有天生的責任,而像兄一樣已身在秦國,我也會 為秦王效勞,嬴政的確是萬世難遇的明主!」 「士為知己者死,臣之官職算得了什麼!再不然我縱兄出獄!"李斯一聽韓非贊秦王是 明主,又有留下之意,要是讓他和秦王政見面,那不是糟了,所以真有放走他的意思。 「不,"韓非書獃子的脾氣又上來了:「我韓非未能達成君命,無顏回國面對父老,再 說,連累了斯兄我也於心不安。"說著他在室內走動起來。 李斯注意地看著他,不知道這位食古不化的同窗在想些什麼。 突然,韓非踱到李斯幾案前,正色地向他說: 「斯兄,我要你救我,並不是救我不死,而是求你幫我死得有尊嚴。我韓非寧死不辱, 不過照目前室內的情形看來,我想求死都不可得。」 「非兄的意思,"李斯心中狂喜,但臉上不露一點痕跡: 「非兄的意思……」 「找點鴆酒給我,讓我一了百了,"韓非堅決地說:「人稱秦國虎狼之國,秦王個個兇 殘成性,翻臉成仇,所以我袖中一直藏有鴆藥備不時之需,可惜被送到這裡時,全被他們搜 走了。」 李斯一聽,這正是他想逼他走的路,而且鶴頂紅也為他準備好了。但表面他仍裝得誠惶 誠恐地說: 「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事情還有挽回余地。非兄稍安勿躁,我去找典獄交代幾句 就帶非兄去見秦王,拚死也要為非兄解脫。」 他慌慌張張地站起,匆匆忙忙的走向門外,裝作不留意,袖口裡一小包鶴頂紅掉在囚內 室門內。 韓非卻注意到他掉下來的東西,撿起來一看,正是他想要的鶴頂紅,欣喜之下,也無餘 暇去想事情為什麼這樣巧了。 他將髮髻打散,又重新梳好卷起,將衣服整理了一下,然後用硃筆在一塊絹上留下幾個 字給李斯——   「以君之位,用弟之學,死而無憾!」 他擲筆長歎,然後向東方韓國的方向跪下,嘴裡喃喃說著: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更不可讓父母賜予的清白身體受虎狼之吏凌辱。」 最後,他高呼一聲:「士可殺不可辱!"然後用茶水將一包鶴頂紅全送入口中。 等到李斯帶著典獄回來時,發覺他早已斷氣,身體都在逐漸僵硬。 看到韓非直瞪著的眼睛,以及他臉上不甘心的表情,李斯不免有點愧疚,興起惺惺相 惜、兔死狐悲的哀傷,忍不住真的掉了幾滴眼淚。 看了寫在絹上的遺囑後,他默默向著屍體祝禱: 「非兄,安心的走吧!弟一定會將你的學說在秦國實行,日後推廣天下。」 他輕撫屍體的眼睛,說也奇怪,真就這樣合上了。 正在此時,秦王持節來赦韓非的使者也已來到。
李斯隨同使者朝見秦王政,說明韓非畏罪自殺的經過,當然其中大部分是編造的謊言。 他說: 「臣見到韓先生時,他的情緒非常不穩,經臣解勸以後,似乎他已鎮靜下來,誰知臣出 去交代典獄別的事情,待臣率同典獄再回囚室,他已自殺身死。臣有虧職守,願陛下賜罪。 說完話後,他跪伏地上,叩頭如搗蒜。 秦王政聞韓非死訊,先是震怒和惋惜,但看過他的遺書後,不怒反笑。他微笑著對李斯 說: 「你這位老同窗可謂是知你者,那你就稟承他的遺志,將秦國治理成標準的法治之邦。 不過韓先生之死,總使人感到遺憾和悲傷。」 李斯叩頭謝恩,為了彌補內心的愧疚,他又稟奏說: 「請賜韓先生厚葬,並派使者通知韓國。」 「不,只薄殮,不要厚葬,韓先生的遺體要送回韓國去!"秦王政搖搖頭說。 「臣不太明白……"李斯抬頭望著秦王政。 「以後是丞相和將軍的事,你廷尉的責任到此為止!"秦王政神秘地笑了笑。 侍坐在一旁的王后卻猜透了秦王政的心事,忍不住感傷地掉了眼淚。 在李斯走後,秦王政驚訝地望著王后說: 「女人家真是太容易傷感!」 「你們男人才是用心殘忍。"王后歎口氣說。 「你知道我要怎樣做?"秦王政笑著搖頭。 「反賓為主,栽贓嫁禍!"王后搖搖頭。 「難怪老爹說你絕頂聰明,我看你是生的比干七竅心,聞一知十,一點就透。"秦王臉 上充滿震驚:「你要是男人,會是我的大敵!」 「好在我是女人,而且是你的王后,"王后微笑著說:「還是你的玉姬,永遠都不會與 你為敵。」 「不錯,我是要反賓為主,栽贓嫁禍,我要興兵責問韓國,為什麼派個間諜使者來。」 「證據呢?」 「畏罪自殺就是證據!」 「我真弄不懂你們男人,明明是李斯和趙高聯手害死了韓先生,你不追究,反而責問受 害的韓國?"王后語其中帶著不滿。 「捧你絕頂聰明,仍然擺脫不了女人感情用事的通病。我問你,是一個死的韓非對我重 要,還是兩個活的李斯和趙高對我重要?」 「對秦國和天下後世的利益,一百個、一千個李斯和趙高都比不上一個韓非,李斯和趙 高這種奸倖佞臣,朝中俯拾皆是,像韓非這種大思想家,千百年見不到一個!"王后顯得有 些激動。 「人已死,爭無益。"秦王陪著笑臉想緩和王后的情緒:再說韓先生雖死,他的思想卻 已留下了下來,我正要用李斯實現他的理想,不正是讓他借屍還魂嗎?」 「我說你才是絕頂的強辯飾非之才,將死人都說活了。"王后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秦王政踱到南窗邊,推開了窗戶,他對王后說,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是韓先生自己說的,天地以萬物為芻狗,強弱貧富全靠人自己努力,天和祖宗都是 不管人間事的。你還記得他說的一些話嗎?弱肉強食,乃是至高的自然法則,要想食人而不 被食,就得使自己變強者。但強者分裂,內部力量沖突抵消,強者亦變弱;弱者團結,力量 集中,弱者亦變強。這是以六國人才之多,物產之盛,財力之富,卻敵不過一個處於貧瘠平 地的秦國的最好說明。而力量集中,則需要有一個集中權力的君王,控制一個公平法治的政 府,賢能在位,罷奸去惡,個人要為國家犧牲,這一代要為萬世後代子孫犧牲。」 說到這裡,秦王政突然轉身向王后說: 「王后,不要難過,韓先生就像絲吐盡而死的蠶一樣,人利用絲,不必悲傷蠶蛹之死。 我們將韓先生的理想用在秦國及天下的利益上,韓先生的生死,就不再是件重要的事。我利 用他的遺體謀求秦國和天下的利益,也是理所當然的。」 王后搖頭不以為然,卻一時想不出駁他的理由。 第二天,秦王政下令薄棺薄殮,並派使者將韓非送回韓都新鄭。他指責韓王不友善,竟 派韓非來秦做間諜,後經調查,韓非畏罪自殺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韓王安在秦軍駐在境內的壓力下,只有請降,自願為臣。秦王政兵不血刃,就將韓變成 了屬國,名正言順地在韓國屯軍屯糧,以作攻楚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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