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外,涇水旁,兩座新墳並排陳列,墓前還殘留著祭奠的酒漬和紙錢灰,香還沒有
滅,細小的蠟燭卻已燃盡,變成灑地的紅淚。
蒙武留戀不捨地徘徊在兩座墳之間,不時用手摸摸墓上的石塊,他歎口氣對齊虹說:
「總算完成心願,將他們弟兄倆遷移到我們的身邊,不要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祭掃起
來都不方便。」
「他們兄弟在地下也有個伴,"齊虹體貼安慰地微笑說:
「你為秦國付出得夠多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本來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哀,但再想想,也就沒什麼了,人只要活得
好,不必活得久。死要死得光榮痛快,不要死得屈辱,受盡折磨!」
蒙武感觸地說了很多。
蒙武和齊虹都已老了,躬耕的結果,蒙武的臉變得黝黑,上面佈滿皺紋,手掌長滿了老
繭。齊虹也已白髮蒼蒼,昔日的姣好容顏已逝。
但他們恩愛的感情,一如在齊國相遇時。他們日夜相伴,四目相對時,仍然會發現對方
的眼神裡,充滿關愛和熱情,誰說愛情會隨著年齡減退?
「可惜我沒有幫你生個一兒半女的。"齊虹惋惜地說。
「你現在還感到無子的寂寞嗎?"蒙武真心關切地問。
「寂寞?不!"齊虹笑著打趣說:「有你這麼一個老兒子,就已經夠我煩了。」
「真的,生兒養女有什麼好,從生下來就為他們煩,一直要煩到自己的眼睛閉上。"蒙
武一半是說真的,一半也是為了安慰齊虹的愧疚,齊虹在別的事上看得開,獨獨對這件事一
直耿耿於懷。
蒙武撫慰地握住她的手說:
「蒙恬五子三女,蒙毅三子二女,這麼多的孫兒孫女,你還嫌不夠吵?再過幾天,他們
都要集合到這裡來祭墳,我們的那幾間茅屋恐怕不夠住。」
「好在只住幾天,不然真得蓋新的屋子,"齊虹點頭說:以前在齊國,只怕房子沒人住
鬧狐鬧鬼,沒想到也有怕房子住不下人的一天。」
「你還留戀在齊國的那種生活?」
「不,回想起來,那段生活像地獄,現在像天堂!」
「東南邊戰火正熾,那裡才是真正的地獄!"蒙武長長地歎口氣說。
「依你看,這次劉邦和項羽的天下之爭,誰會贏?"齊虹好奇地問。
「我們說好不談政治的。"蒙武抗議。
「但這不是談政治,是打賭。"齊虹笑著說。
「你賭誰贏?"蒙武問。
「我說項羽氣概蓋世,劉邦一副老奸巨猾像,我喜歡項羽。」
「你是說項羽會贏?"蒙武也笑著說:「那你就輸定了,天下本來就是屬於臉厚心黑的
人所有,誰能奸猾誰就贏!」
「我是說喜歡項羽,並不是賭他會贏。"齊虹爭辯說。
「兩個人的看法一樣,還有什麼賭好打!"蒙武裝著有點生氣。
齊虹牽其他的手,指向西邊天際說:
「太陽快下山了,我們回家吧!」
蒙武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嬴秦這個酷烈的太陽西沉了,明天又會升起一個什麼樣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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