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傳
第二章 大難臨頭

1.桓公親自樹起了恥辱柱
乾時之戰,打出了齊軍軍威,鼓舞了士氣,更鼓舞了民氣,為齊桓公穩定軍心民心, 鞏固君位奠定了基礎。凱旋後的第二天,齊桓公大宴群臣,論功行賞。 桓公高舉酒爵,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朗聲道:「乾時之戰,打得魯軍落花流水, 全靠各位將軍出生入死,將士們血灑疆場,寡人敬他們水酒一爵,以祭英雄在天之靈!」 說罷,將酒爵高擎過頭,然後把酒灑於地上。 眾臣仿效,灑酒於地上。 桓公又舉起爵來:「水酒一爵,寡人與眾將軍同慶,名為凱旋酒!」一飲而盡。 「謝主公!」眾臣一飲而盡。 桓公又道:「此次乾時大捷,大破魯軍,攻克汶陽,國人大快,寡人高興。只是, 寡人尚有一恥未雪。」 豎貂道:「主公戰績輝煌,何恥之有?」 齊桓公:「寡人自莒國趕回臨淄,在白水之濱,寡人與管仲有一箭之仇。寡人曾發 誓言,不報這一箭之仇,誓不為人!」 豎貂道:「待臣把管仲擒來,萬箭射死,以解主公心頭之恨!」 桓公點點頭,道:「若無天地之恩,寡人定無今日與眾大夫相聚。寡人之恥辱,乃 國家之恥辱。寡人要在午門之外,豎一高柱,一是永誌恥辱,二是寡人要親自射死管仲 於此柱上,以祭天地。」 豎貂忙附合道:「對,就叫雪恥柱!」 寧越道:「依臣看,榮者自榮,辱者自辱,此柱應名榮辱柱。」 桓公擊掌道:「寧愛卿所言,正合寡人之意。寡人要在午門之外,立下一根萬眾矚 目的榮辱柱!」說著,舉起酒爵:「為早日殺管仲雪恥,干!」 眾臣舉爵:「干!」 只有鮑叔牙未舉爵,他皺了皺眉頭,彷彿有什麼心事。 第二天,齊宮午門外,矗立起一根醒目的沉重的榮辱柱。桓公親自鏟土埋柱,鮑叔 牙、隰朋、寧越、豎貂等大臣們一起鏟土埋柱。埋好夯實,桓公從侍從手中拿過那支 「管」箭,道:「管仲,這支箭,寡人時刻放在身邊。此柱立於天地之間,上可昭於天 日,下可慰於黃泉,報仇雪恥,不是寡人欲圖私謀,而是為天地剷除邪惡!」 豎貂道:「主公,管仲是條禍國之根,不殺管仲,主公無寧日,臣等無寧日,齊國 無寧日!」 鮑叔牙道:「主公,齊國的心腹首患應當是公子糾,不除掉公子糾,才真是齊國無 寧日呢。」 桓公點頭:「太傅有何高見?」 鮑叔牙道:「臣有一計,乾時之戰,魯侯已嚇破了膽。如今東郭牙率齊軍已攻佔汶 陽,若大軍向前推進,直逼曲阜,公子糾的死期就會來到。」 「太傅的意思是讓魯侯動手除掉公子糾?」 「對,這樣,對主公的威望也不會損傷。不過,主公既然在天地之間樹起了榮辱柱, 管仲就一定要活著回來。」 「對,寡人一定要管仲活著回來。寡人要用他的這支箭,把他釘死在榮辱柱上。」 豎貂大聲道:「主公,臣願去魯國,活捉管仲!」 鮑叔牙忙道:「主公,臣以為派寧越大夫最為妥當。」 桓公稍加思索道:「寡人命寧越、豎貂二位大夫同去魯國。」 寧越、豎貂同聲道:「謹遵君命!」
2.管仲的琴弦斷了
魯軍從乾時潰敗,回到曲阜,元氣大傷。而受傷害最沉重的,莫過於公子糾了。他 一連幾天菜飯不進,只顧長吁短歎。 管仲情緒低沉,他似乎感到生命已到了盡頭。他後悔當初辦事不該太絕,射小白那 一箭,確實出於私心。他清楚地知道,小白確實比公子糾賢明,殺小白是為了確保公子 糾的君位,為了實現他治國平天下的夢想。可誰能想到會落到這步田地!當初,他看到 齊襄公昏淫無道,政令無常,惡貫滿盈,耽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是他提出了出國避 難的主意。他與鮑叔牙商定,不管是公子糾還是小白誰繼位國君,他們二人都將盡力輔 佐,以振興齊國。他與公子糾來到魯國,鮑叔牙與公子小白去了莒國。轉眼七個年頭, 齊襄公被公子無知勾結大將連稱、管至父殺死,公子無知又被雍廩等人殺死,公子糾繼 位已成為定局,他的相國之職已是唾手可得。可誰料竟會出現這樣一個局面。他知道射 小白這一箭將會是什麼後果。他萬念俱灰,只好認命了。天意難違!他不止一次地詰問 上蒼:天啊,你既讓管仲來到這人世間,為何又不容我!一天到晚,他把胸中的憤懣、 不平、悔恨、絕望都發洩到古琴上,彈呀,彈呀,從太陽出山彈到月亮升天。 公子糾心境更糟,眼看到手的君位讓小白奪了去,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剝了小 白的皮,剜了小白的心。聽到管仲彈琴,他煩躁地狂吼:「別彈了,別彈了!煩死了! 煩死了!!」 召忽看看神情恍惚的管仲,再看看頹喪憔悴的公子糾,心痛如絞。他打起精神雙手 捧著一銅盤飯,勸道:「公子,勝敗乃兵家常事。小白大逆不道,決沒有好下場。公子 你保重身體要緊,大丈夫報仇,十年不晚。咱再想辦法把君位從小白手裡奪回來。」 公子糾揮手將飯盤打翻在地,指點著管仲和召忽大罵:「你們兩個酒囊飯袋!一個 口出狂言,一個唯唯諾諾,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召忽慚愧負疚地道:「臣有罪,臣無能,愧對先君囑托。」 管仲不理,仍在彈琴。 公子糾指著管仲罵道:「好你個管夷吾!光會吹大話,什麼百步穿楊,全是騙人的! 如果你不是我師傅,早就成了我劍下之鬼!」 管仲歎了一口氣:「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公子糾咆哮道:「天意?天意應該是我當國君!」 召忽小心說道:「公子息怒,過些日子,咱們再請魯侯出兵,把君位從小白手裡奪 回來。」 公子糾吼道:「乾時一戰,魯軍幾乎全軍覆沒,魯侯還能再出兵助我?」 召忽無可奈何地說:「東郭牙、雍廩也是小人。明明他們殺了公子無知,派人來接 公子回去即位,卻又反過來幫助小白。咳,真是人心叵測呀!」 公子糾捶胸頓足:「你們不是我師傅嗎?你們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呀!」 管仲瘋狂地彈琴,突然,「崩」地一聲,琴弦斷了。管仲一驚,看看斷了的琴弦, 悵然歎道:「苦求不如逢時,逢時不如聽命,聽命不如天意呀……」
3.借刀殺人
魯侯自乾時之戰後,整日魂不守舍。要不是梁子將軍以命相救,他早已在異鄉為鬼 了。他耳旁時常響起齊軍那震天動地的喊殺之聲,晚上老做惡夢,每次都嚇出一身冷汗。 一連十幾天不上朝了。今天要不是聽說齊國大軍長驅直入已逼近曲阜,他還不登大殿。 他精神恍惚地坐在御案前,舉目望去,兩班側立的群臣,一個個蔫頭蔫腦,活像霜打的 茄子。 大臣施伯出班,雙手呈上一件帛函:「主公,齊使寧越,帶來齊侯帛書一封。」 莊公知道決無好事,低聲道:「念吧。」 施伯展開帛函念道:「齊侯小白拜殿下:古之有訓,家無二主,國無二君。寡人已 奉宗廟,登君位。公子糾欲行爭奪,天地不容。寡人以兄弟之親,不忍加戮,請代為處 死。管仲、召忽,乃寡人之仇敵,寡人將親手殺之……」 莊公為難地:「這個——」 大將曹沫大聲道:「殺公子糾就是滅我魯國志氣,長小白威風,乾時之仇未報,齊 軍又占我汶陽。咱們要再殺了公子糾,可真是一敗塗地了!」 施伯是魯國的智謀奇才,他搖搖頭道:「將軍難道不知齊軍已兵臨城下!乾時之戰, 我方慘敗,小白能在兩天內收服人心,證明他絕非平庸之輩,公子糾遠不可比。齊侯之 位對公子糾來說,已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了。」 曹沫痛苦地說:「堂堂魯國,不能棄公子糾而不顧,更不能讓小白借主公之手,殺 公子糾。臣願一死,再與齊軍決一死戰!」 施伯冷笑道:「曹司馬心情可以理解,可如今齊國五百乘戰車擺在城下,咱們已無 力招架,主公,切不可為一個公子糾,毀了魯國千秋功業。」 曹沫無可奈何地「嗨」了一聲,抱頭哭出聲來。 莊公猶豫不定地看看群臣,大家都低垂著頭,一聲不吭。 施伯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請主公決斷!」 魯莊公考慮再三,最後長歎一聲,道:「寡人無能,為了魯國社稷和百姓不受兵馬 之禍,只好聽任齊侯小白擺佈了。公子糾如果有在天之靈,定會原諒寡人的。天地良心 可鑒,是齊侯陰險毒辣,不是寡人罪過!」 施伯又進言道:「主公,臣以為管仲不可留。此人乃經國曠世之才,雖射殺小白不 成,屬千慮一失。管仲與鮑叔牙相交甚篤,人稱『管鮑之交』,齊國無人不曉。這鮑叔 牙是小白的師傅,這次小白纂位成功,有鮑叔牙一半的功勞。如果管仲回到齊國,鮑叔 牙一定會捨棄性命保薦管仲。從乾時之戰來看,這小白也非等閒之輩,如果他萬一聽了 鮑叔牙的話,重用管仲,對魯國就大大不利了。依臣之見,此人無論如何不能活著回齊 國去。」 莊公揚一揚齊桓公的信:「可是,齊侯信上明明白白寫著,要親手殺管仲,報那一 箭之仇。不依他行嗎?」 施伯走上前,附在莊公耳邊,小聲道:「臣有一計只須如此如此……」 莊公邊聽邊點頭:「好,施大夫,寡人就命你全權處置。」
4.鴆死公子糾
第二天一早,施伯帶著十名武士,同寧越、豎貂一起來到公子糾的住處。 施伯對寧越、豎貂道:「請二位使者在外稍候。」 寧越忙道:「施大夫,我們主公再三叮嚀,一定要活擒管仲。」 施伯一拍寧越的肩:「寧越大夫,請放心,我們決不殺管仲就是了。」說完一招手, 帶領武士闖進門去。 公子糾剛剛吃過早飯,一看施伯帶著披甲操戈的武士闖進來,吃了一驚,往後退了 一步。召忽忙站到公子糾前面。 施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公子一向可好哇!」說著,把鴆酒放在案幾上。 召忽道:「施伯大夫,你要干什麼?」 施伯看看公子糾,再看看盤腿大坐在一旁的管仲,冷笑一聲:「奉魯侯之命,賜公 子美酒一爵!」 公子糾看看鴆酒,大哭道:「魯侯賊子,為什麼害我?」 召忽厲聲道:「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乾時一戰,不過暫時失利,以後肯定會東山再 起。小白纂位,必不會長久。齊國的君位非公子糾莫屬,魯侯怎麼能做這不仁不義之舉?」 管仲坐在席上,一動不動,平靜安然,他似乎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 公子糾哭喊道:「你們滾出去!我不死,我不死啊!」 施伯指指鴆酒道:「此乃高陽美酒,臨淄特產,是齊侯小白的心意,公子不可不受。」 公子糾歇斯底裡地:「我不喝!我不喝!」繼而對召忽、管仲道:「二位師傅,快 來救我!」 施伯道:「公子,不要吵吵嚷嚷了。我們君上對公子如何,你們都清楚。你們在魯 國避難這些年,君上一直視你們為座上賓。現在齊侯五百輛兵車占領了我魯國的汶陽之 地,又大兵壓境,派寧越、豎貂送信來,如果不殺死你們就要把魯國夷為平地。你們兄 弟之間手足相殘,不能連累我們魯國,我們為了公子,損失已夠慘重的了。」 公子糾哭著求施伯道:「施大夫,我要見魯侯。」 施伯不耐煩地指指案上的鴆酒:「在下是奉主公之命而來。公子,話已說到這個份 兒上了,你也該體諒一下我們主公的處境,我們不能因為你一條命而毀了魯國的大業啊。」 公子糾突然雙腿一並,「撲通」一聲跪在施伯面前:「施大夫,求求你不要殺我, 給我一條生路,以後我當了國君,與你平分齊國天下,以報你再生之德。」 施伯不屑地看著公子糾,又掃一眼召忽和管仲,弦外有音地說道:「以前我聽說齊 國的君臣驍勇善戰,性格剛烈,視死如歸,今日才知那全是騙人的謊言!臣不像臣,君 不像君,一個個貪生怕死,苟且偷生。如果我們主公到了公子糾這步田地,我魯國大臣 必定以死報君。」 召忽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施伯的這些話,像一把鋼刀在剜他的心。他從地上一把拖 起公子糾,吼道:「公子,大丈夫在世,活著英雄,死了好漢,別那麼卑躬屈節!為子 死孝,為臣死忠,臣就是到陰曹地府,也永遠陪伴著你!」說完,一頭撞在木柱上,腦 漿迸裂而死。 面對這一切,管仲似乎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心裡很明白。他識破了施伯的意圖。 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看他那神態,就是屁股底下的席失了火,刀架在脖子上,他也 不會眨眨眼的。 公子糾看著召忽鮮血淋漓的屍體,嚇得呆若木雞。 施伯看著管仲,歎道:「壯哉,召忽!偉哉,召忽!忠臣不事二主,召忽真乃忠臣 也!公子有這樣的忠臣作師傅,實在難得!」 管仲神情木然,絲毫未有所動。 施伯見管仲無動於衷,心下暗暗稱奇,看來用激將法對付管仲,不會有效果了。他 從案幾上取下鴆酒,走到公子糾面前:「公子,時候不早了,請吧!」 公子糾發狂地喊道:「我不喝!我不死!」 施伯回頭大聲道:「來人,服侍公子飲酒!」 兩名武士上來,將公子糾按住。一名武士從身後踩著公子糾的頭髮,揚起頭來,施 伯將酒灌進公子糾口中。 這鴆酒是鴆鳥羽毛泡製而成的。鴆鳥是一種劇毒鳥,紫黑色,紅嘴黑眼,專門吃毒 蛇,它在哪棵樹上築巢,樹下方圓數十步,草木不生。人吃了它的肉,立即就死。公子 糾剛被灌了一口,就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了幾下,七竅出血死去。 施伯走到管仲面前,道:「管太傅,你與召忽共事公子糾。召忽是條好漢,忠心耿 耿,不事二主,必將永垂青史,千古留名。現在,公子糾已去,召忽也已殉主,不知管 太傅作何打算?」 管仲眼皮也沒抬,平靜地說:「施大夫,生殺大權就在你手裡,我在這引頸就戮呢!」 施伯道:「齊侯要你活著回臨淄。他在午門外埋下了一根榮辱之柱,要用你射他的 那支箭親自把你釘死在榮辱柱上。照我看,回去也是個死,在這裡也是個死,與其回去 受盡恥辱再死,不如象召忽殉主一死了之……」 施伯這幾句話,使管仲摸到了底。他知道鮑叔牙會千方百計救他,還有一線生的希 望。他抱定主意,爭取時間,活著回臨淄。 他信得過鮑叔牙,只要活著,鮑叔牙才有救他的用武之地。實在不行,就是死了也 對得起鮑叔牙的一片真情。他看了施伯一眼,平靜地說:「死生由命,順乎天道。我管 仲不怕死,就是死,也要風風光光。」 施伯無可奈何地揮揮手:「把管仲打入死囚檻車!」 施伯將寧越、豎貂喚進屋內,將兩個血淋淋的黑包交給寧越:「這是公子糾與召忽 的首級。召忽以頭撞柱自殺殉主,不愧丈夫氣節。」他又指指檻車,「管仲已囚進檻車, 活著交給了你們,如果再有不測,與我魯國毫無干系了。回去稟告齊侯,我們主公已遵 照齊侯的旨意辦了,他要守信用,盡快退兵。」 寧越看看檻車內的管仲,對施伯道:「請轉告魯侯,我們主公一向最講信義,我等 一到臨淄立即退兵。」 送走施伯,寧越回到檻車旁邊,說:「管太傅自重。」 管仲點點頭:「謝謝寧大夫。不過魯國不會讓我活著回去的!」 「那怎麼辦?」寧越急忙問道。 「馬上啟程,趕回臨淄,或許還有一點希望,否則,今夜我就會在劫難逃。」 管仲在齊國還是頗有名聲的,要不,齊僖公也不會把輔佐公子糾的重任交給他。這 次寧越到魯國來,鮑叔牙對他特別作過交待,一定要活著的管仲,如有不測,唯他是問。 他也知道管仲與鮑叔牙的關係,比親兄弟還親。而且,鮑叔牙在齊桓公登臨君位上立了 大功,下一步這相國之位非他莫屬。他心裡有數,不管怎麼說,齊桓公和鮑太傅都要活 管仲回去。因此,保證管仲的安全是他的責任。而他的責任心是有名的,嚴肅認真,一 絲不苟是他的風格。他對管仲雖然了解不深,但管仲對事情的決斷能力他是佩服的。他 決定采納管仲的意見,立即起程,也不講究禮數了,來個不辭而別。 副使豎貂不同意:「天這麼熱,明天一早走也不遲嘛。」寧越劍眉一豎:「此行我 是正使,我說了算,馬上啟程!」 豎貂儘管不快,可他不能明目張膽地違抗,他畢竟是副使,再說,寧越是三朝老臣, 他也得罪不起:「好好,咱們馬上啟程,不過,得向魯侯打個招呼,否則咱們失禮呀!」 寧越一揮手:「罷了,失禮的責任由我承擔,馬上啟程!」 寧越心想,都說管仲料事如神,這次他要親自體驗一回。他安排兩名副將在賓館等 候,用以驗證管仲的判斷是否正確。
5.黃鵠之歌
儘管是晚秋了,可驕陽似火,熱浪炙得人臉生疼。路旁樹上的知了,放開喉嚨拚命 地聒噪,吵得人心煩。 管仲坐在死囚檻車內,大汗淋漓。檻車由四名兵士推著,他們的辛苦更不言而喻。 管仲口乾舌燥,向兵士道:「老弟,能不能給我口水喝。」 那位兵士稟報豎貂:「大人,死囚要水喝。」 豎貂從戰車上跳下來,走到檻車旁。 管仲道:「豎貂將軍,我口渴得厲害!」 豎貂冷笑一聲:「嗨嗨,快死的人了,毛病不少!這裡前不著村,後不靠店,到哪 裡給你弄水喝!」 「沒有水,給我點酒喝也好。」 「你還想喝酒?」豎貂拍拍拴在腰上的羊皮酒囊:「酒有的是,可就不給你喝!」 說著,他摘下羊皮袋,將酒嘩嘩嘩倒在地上。 管仲舔舔乾裂的嘴唇:「落井下石,不得好報。」 豎貂大怒:「好你個死囚,還敢罵我?老子教訓教訓你!」 說著,從兵士手中奪過一支戈,向管仲頭上打來。 管仲頭被打破,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他也不擦,只是望著檻車外蒼茫的天空。 寧越跑上來,奪過豎貂手中的戈,扔在地上。 豎貂不平地:「反正是個死囚,給他點顏色看看!」 寧越小心翼翼地把管仲臉上的血揩淨,掏出刀傷藥給管仲敷上,又從內衣撕一塊布, 為管仲包扎傷口。然後解下酒袋:「管太傅,請喝吧。」 豎貂氣得直翻白眼:「寧越大夫,你何必這樣伺候一個死囚!」 「豎貂將軍,你別忘了,主公要我們帶活的管仲回去!」 豎貂又對管仲吼道:「你活不了幾天了!白水之濱你射我們主公一箭,主公還給你 留著呢!主公要用這支箭射穿你的咽喉!」 管仲大口地喝著酒,似乎沒聽見。 寧越對推檻車的兵士道:「管太傅是主公點名活擒的犯人,誰要再敢動他一指頭, 先斬後奏!」 眾兵士:「是!」 豎貂不服氣地白了寧越一眼。 兩匹快馬追了上來,到寧越車前,滾鞍下馬,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稟報寧越大夫, 果然不出大人所料,魯國的刺客……」 寧越一驚:「快說!」 「我倆遵照大夫的指令,在賓館守候,到了半夜時分,忽聽外面有動靜,只見二名 刺客身著黑衣,手持利劍,從牆上跳下來,撲向那輛空了的檻車,對著車裡邊的草人就 刺,一連刺了七、八劍,其中一個說:『不好,上當了!趕快稟報施大人!』如果管太 傅在車裡,早就被戳成肉醬了。」說著,把大拇指高高豎起來:「寧越大夫真是神明之 人!」 寧越佩服地看了管仲一眼,心想:你們誇錯了人了,真正神明的是管仲。他大聲喊 道:「將士們,加把勁,無論如何,天黑之前要離開魯地。」 豎貂打了個哈欠:「大家跑了一天一夜了,腿都直了,就讓他們歇息歇息吧。天這 麼熱,何必那麼著急!」 寧越抽出寶劍,厲聲吼道:「事情緊急,刻不容緩!天黑之前,必須趕到汶陽,如 有怠慢者,斬!」 兵士們無可奈何,不情願地推動檻車,一步一挪,慢慢騰騰地前進。 寧越跳下戰車,與兵士一起推動檻車前進,可他一人的力量畢竟有限,檻車還是慢 騰騰地。也難怪兵士不賣力,他們實在是太疲勞了,一天一夜,馬不停蹄,真走不動了。 最心焦的是管仲,他料定施伯決不肯善罷甘休,肯定要派兵追殺他。他靈機一動, 突然,手拍檻車桿唱起歌來: 「黃鵠黃鵠,綑其羽翼,縛其長足,不飛不鳴籠中伏; 「蒼天有眼,大地有義,快回家,妻兒淚眼等待你。」 這是一首齊風,樂曲兵士們都熟悉,他們隨著管仲的歌聲,一邊唱,一邊走,步伐 明顯加快了。 寧越佩服地點點頭,把長劍插回鞘內。
6.追殺管仲
果然不出管仲所料,施伯見激將不成,刺殺又不見效,寧越不辭而別,就知大事不 好,點起五十輛戰車,風馳電掣般地追了上來。他知道管仲的厲害,如果活著回到臨淄, 齊桓公真要重用他,那就是為虎添翼,魯國想翻身就難了。一路上,他高擎寶劍,拚命 地催促:「快!再快一點!」追呀追呀,前面塵土飛揚,是齊國的兵車,他大喊一聲: 「快快,追上去,殺管仲者得黃金千兩!」 兵士們一聽,拚命揮動馬鞭,戰車似一股旋風般追了上來。 管仲更加有力地大聲唱歌,手用力拍著車桿,拍出血來,鮮血把車桿都染紅了。 寧越看見後面的追兵,對管仲更加五體投地地佩服,他抽出寶劍,吼道:「將士們, 快,快!前面就是汶陽了,到了汶陽就是咱們的天下,將士們,加油啊!」 終於,齊軍越過了「汶陽」界碑,大將王子成父朝寧越拱手致意:「寧趟大夫,辛 苦了!我在此恭候多時了!」 寧越把劍向後一指:「王子將軍,快,擋住魯國追兵!」 「放心吧,寧越大夫!」說著,將一百乘戰車一字兒排開,護住檻車,等著魯軍的 到來。 推管仲檻車的兵士們再也堅持不住,一個個栽到地上,呼呼喘著粗氣。 管仲輕舒一口氣,放心地閉上雙眼。 施伯率軍追了上來,王子成父在戰車上施禮:「施大夫,別來無恙呀!」 施伯氣喘吁吁,看著面前鐵桶般的齊國戰車,自知不是對手,無可奈何地還禮: 「王子將軍可好?」 王子成父冷笑道:「施大夫如此模樣,定有十萬火急的公務吧?」 施伯語塞:「『啊,這個——沒有……」他靈機一動,從懷中取出一信:「寧越大 夫不辭而別,主公讓我給寧越大夫送主公帛書一封,轉交齊侯。」 王子成父笑道:「有勞施大夫,請把信交給本帥,由本帥轉君上吧。」 施伯悻悻然,懊喪地看著齊軍裡邊的管仲檻車。 ------------------   黃金書屋 掃描校對 轉載請保留,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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