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取悅慈禧
    咸豐病重,安德海獻上一計,讓他的「蘭姐姐」趁機走上政治舞台。

    七王爺奕儇與葉赫姑娘產生了感情,不到兩個月,感情昇華,水到渠成。康慈皇太
後並不反對這門親事,於是,由咸豐皇帝聖諭,完成了七王爺與葉赫姑娘的大婚。七王
爺大婚後,移居宮外醇王府居住,生於繁息,他與七福晉始終感情甚濃,一年後生於載
恬,即後來的光緒皇帝,以後又生三子。不幸的是,七福晉身體一直欠佳,十幾年後撒
手而去,醇親王不勝悲痛,慈禧親臨親王府哭吊,並橫加指責醇王爺對七福晉沒有盡到
責任,下令王府所有珠寶簪環一律裝棺陪葬。這當然是後話。
    時光飛駛,日月如梭,一晃到了咸豐十一年,當年頑皮、任性、聰明、機靈的大阿
哥已經到了入學教育的年齡。載淳剛過六歲生日,便接受了正規教育,咸豐希望這根獨
苗學識淵博,博古通今,將來以承大業。這幾年來,內憂外患,攪得咸豐心煩意亂,南
方的清軍正與太平軍苦苦熬戰,敗多勝少。北方,捻軍起義烽火正熾,攻城佔地,十分
兇猛。再加上聖體欠安,可以說,咸豐生活在極端的苦惱之中。
    這日,咸豐思考如何退捻軍之時,小皇於跑來,太監們生怕皇上惱怒,連忙阻攔,
可是已經攔不住了,載淳連蹦帶跳地跑到了咸豐面前。小皇子向皇上行了個雙腿安,並
親親熱熱地叫了一
    「阿瑪。」
    沉思中的咸豐不但一點不惱怒,反而龍顏大悅,拉住皇子的手:
    「乖,起來吧,可別摔著。」
    慈父望著愛子,心潮起伏:
    「大阿哥該去學習,雖然諳達張文亮教導孩子有方,但也要人書房讀書,學成以承
大業。」
    首先是讓大臣們推薦品學兼優的儒臣做皇子的師傅,其次是讓內務府給小皇子準備
一個後宮,讓他與親額娘分開。這是宮中的祖制,孩子入學,就不能與後妃們同住了。
    經過群臣的一番醞釀,確定李鴻藻大學士做太傅,訂於四月初七正式拜師。李鴻藻
學識淵博,為人正直,品行兼優,文才橫溢,咸豐對這位太傅十分滿意。接著又確立御
前大臣景壽為書房照料,督促皇子學習。景壽是道光皇帝第六女壽恩固倫公主的附馬,
人稱「六額附」,即咸豐的六姐夫。此人少言寡語,老成持重,在宮中人緣極好。咸豐
當即寫好一道朱諭,然後召見軍機大臣,肅順高聲宣旨:
    「大阿哥於四月初七人學讀書。著李鴻藻充任大阿哥師傅
    欽此!」
    小皇子入學的前一天,咸豐又特召李鴻藻,垂詢大阿哥入學前的準備情況。聽後,
他十分滿意,賞寧綢兩匹。荷包一對、端硯一方、筆十枝。當晚,咸豐叫來皇後、懿貴
妃、麗妃及大阿哥、大公主一道用膳,寵妃、佳兒、嬌女歡聚一堂,共享天倫之樂。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諳達張文亮便叫起大阿哥,給皇子穿好袍褂靴帽,先領
他到皇上、皇後那裡請了安,然後和景壽一起把大阿哥帶到了書房。
    李師傅今天也起了個大早,他今天著意穿戴一番,朝珠補褂,翎領煌煌,很有精神。
他早早站在書房門前,躬候小皇子的到來。大阿哥一到,李鴻藻便以宮廷見皇子的禮節
請安行禮。小皇子坐西,李師傅坐東,這是書房的禮節。六額附景壽宣讀聖旨,李鴻藻
等人連忙跪下接旨。
    「大阿晉今日初入書房,派定翰林院編修李鴻藻充任師傅。
    師道尊嚴,雖皇子不得例外,應行拜師之禮。著李鴻藻毋得固辭,欽此!」
    李鴻藻接旨謝恩,並請免大阿哥拜師之禮。但景壽不肯免此一禮,並要小皇子行跪
拜叩頭大禮,急得李師傅連忙擺手:
    「若行大禮,不敢奉詔!」
    景壽見李師傅執意免行大禮,便折衷一下,讓小皇子向李師傅行作揖禮。小皇子恭
恭敬敬地作個輯,清脆地叫一聲:
    「李師傅。」
    載淳就這麼正式入學了。第一天上書房,小皇子覺得特別有趣,開始一個時辰,他
規規矩矩地學習。李師傅先教他認四個字:
    「天下太平。」
    不一會兒,大阿哥便認得了。李師傅又教他學《大學》中的一句話: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
    十分拗口的語句,小皇子搖頭晃腦背了20多遍才背下來。
    李師傅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早就聽說過小皇子聰明伶俐,頑皮天真,今天他只覺
得載淳很聰明,尚未領教他的頑皮天真。
    小皇子讀著讀著,他突然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大聲疾呼:
    「張文亮。」
    「干什麼?」
    「我要尿尿,快,憋死我了。」
    李師傅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回去,坐著不要動。」
    小皇子的臉都憋紅了,他用雙手摀住襠下,李師傅無奈,只好喊太監張文亮。張文
亮剛才聽見了大阿哥叫他,他正躲在書房門外呢,張文亮不敢怠慢,抱起小皇於便往外
跑,邊跑還邊替小皇子扒褲子,剛走出書房,「嘩」的一聲,尿噴得到處都是。小皇子
讓張文亮拎好了褲子,大叫一聲:
    「我餓了。」
    李師傅讓他先回到座位上,嚴肅地說:
    「做人要學規矩,越是身份貴重的人,越要有規矩。」
    小皇子忽然想起了坤寧宮額娘昨晚給他說的一句話,馬上接過師傅的話:
    「一定要聽師傅的話,師傅教規矩,學生學規矩。」
    李師傅一聽小皇子這話,不禁笑了笑,心想小皇子果然反應靈敏,天真可愛。他接
著教導小皇子:
    「比如想尿尿,要先告訴我,我同意你去,你才能去。」
    「對,師傅不同意,我一定尿在褲子裡。」
    李師傅不禁笑出聲來:
    「孺子可教也!」
    下了學,張文亮和幾個小太監簇擁著小皇子一個勁地贊揚他,說他聰明、懂規矩,
尊重先生,獻寶似的把他送到了儲秀宮。今天,是載淳在儲秀宮生母身邊的最後一天,
明天一大早,他就要移居弘德宮。生母懿貴妃當然希望兒子在自己身邊多逗留一會兒,
可小皇於偏偏從小就疏遠她,她曾不止一次傷心過、落淚過。因為小皇子接近坤寧宮皇
後,她曾設下「陷阱」,把兩個宮女的命給送了。小皇子在母親身邊好不自由,正想離
開,這時,乾清宮的大太監來傳皇上口諭:
    「萬歲爺口諭,讓大阿哥到坤寧宮與皇上、皇後共進晚膳。」
    小皇子一聽這話,一抽身,跑了。懿貴妃氣得兩眼迸火,牙咬得吱吱響。皇上只是
傳兒子去用膳,並沒宣兒子的母親,可見,咸豐的心裡已沒有了懿貴妃,她越想越氣,
淚珠直往下滾。
    這一切,安德海全看在眼裡,他也為懿貴妃鳴不平,他見左右並沒有其他太監、宮
女,便推心置腹起來了:
    「蘭姐姐息怒,氣傷了身子不值得。」
    安德海在懿貴妃最傷心的時候,守在她的身邊,知冷知暖,她十分感動。這個小安
子,是除母親以外,天底下最了解自己最心疼自己的人了。對於懿貴妃來說,安德海是
難覓的知音。於是,懿貴妃收起了淚水,歎口氣道:
    「皇後沒生育,但大阿哥並沒把她當後娘看待,反而越來越親近她,她不費任何力
氣,便有了個兒子,還是個孝子。皇上近幾年來也格外看中她,叫我怎咽這口氣?」
    其實,懿貴妃一半為兒子不孝而哭,一半為自已被冷落而哭。她哭的是幾年來好不
容易掙得的地位,眼看要動搖。到底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安德海雖算不上絕對的局
外人,但他不存在皇後及嬪妃之間的爭風吃醋問題,他畢竟是個男人,看問題到底比懿
貴妃清醒多了。
    「依奴才之見,娘娘應該把心放寬一點。」
    安德海突然停住了,他深知懿貴妃的脾氣,她順心時,天大的錯可以容忍,她不順
心時,芝麻粒大的事能掀起沖天之浪。可懿貴妃正想聽安德海的高見,突然「卡殼」了,
她有些不耐煩:
    「什麼娘娘、奴才的,這兒又沒有外人,快說,我最討厭吞
    吞吐吐的。」
    「庶,依我之見,皇後是女流之輩,她有德無才,皇上是敬她不愛她,量她無論如
何也掀不起大浪。麗妃妖艷多情,皇上愛她不敬她,她是淺薄之輩,量她也不敢對娘娘
怎麼樣。娘娘你德才兼備,俏麗貌美,皇上之所以近來少來,有些疏遠姐姐,弟弟猜想
可能是姐姐有點、有點、有點……」
    安德海不敢直言,他想說有點「心狠」,因為懿貴妃鞭斃宮女之事,後來被咸豐得
知了,他非常不滿。咸豐皇帝繼承他生母孝淑睿皇後之美德——敦厚、善良,他萬萬沒
想到自己心愛的貴妃竟如此心狠手辣。
    「有點什麼?快說。」
    安德海開頭幾句說到貴妃娘娘的心坎裡去了,懿貴妃正在沾沾自喜之時,安德海又
「卡殼」了,她不免惱了。這一催問,安德海更不敢直言了,他在努力尋覓一個既準確
又不使娘娘震怒的詞兒,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娘娘再溫柔一點就完美無缺了。」
    懿妃被安德海這麼一點,心裡亮了。是呀,自己這些年來,似乎已經忘了溫柔的蘭
兒是怎樣嗲聲嗲氣地躺在皇上懷裡撒嬌的。生了皇子,被連升三級,從貴人到嬪。妃、
貴妃,尊貴的娘娘似乎對所有的人,甚至對皇後都有些擺架子,宮女、太監們最怕自己,
皇上也曾流露出不滿,自己容貌並沒衰,皇上不滿一定是由自己的個性脾氣變壞所引起
的。小安子是心腹,他的話有道理。
    「小安子,還是你為姐姐好,我有本事從貴人到貴妃,我也有本事把皇上重新拉回
我的身邊。」
    姐弟倆會心地笑了。
    大阿哥入學了卻了咸豐的一樁心事,他感到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於是他殷切
地希望兒子早日成材,一統大業。近日來,咸豐的下腹時感疼痛,有時夜裡竟疼痛難忍,
不到萬不得已的程度,他都不驚動侍寢的太監。有時,夜裡疼起來,他便輾轉反側,呻
吟起來。太醫們也把過脈,開過藥方,但吃了藥以後仍不見疼痛減輕。咸豐剛過而立之
年,難道是陽壽將近?他越想越害怕,皇於尚幼,後妃嬪妃年輕無依,他可不願意撒手
而去。
    這天,他坐著轎子到前殿召見軍機大臣,商討剿盡捻軍之事,坐在轎子裡一陣眩暈,
眼前一黑,昏了過去。幾個轎夫覺得轎子忽地一斜,便小心翼翼地讓隨行御前太監問問
皇上有何事吩咐。御前太監在轎子外低聲問道:
    「萬歲爺,你想做什麼?」
    問了幾聲,仍沒有回話,太監急了,顧不上禮節,上前便掀開轎簾。
    「萬歲爺,萬歲爺。」
    只見咸豐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御前太監一看大事不妙,連令轎夫迅速將咸豐抬回
寢宮,又令兩個小太監飛速跑去請太醫。
    太醫飛奔咸豐寢宮時,咸豐已甦醒,皇後及各嬪妃正圍著自己抹眼淚。太醫跪在床
前給咸豐把了脈,言萬歲爺昏厥仍積勞所至,需要靜養。
    乾清宮慌亂了一天,第二大便依照太醫的吩咐,任何人,包括皇後都不得隨便出入,
太監。宮女們走路要輕輕的,不允許發出聲音。咸豐昏昏沉沉睡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早
上,他讓傳寢太監將他扶起來半倚在龍榻上,他覺得頭不再那麼重了,噁心的感覺也消
失了。他知道,這是大病初愈的象征,頓時,龍顏大悅。
    突然從簾子外面傳來低聲的抽泣聲,那泣聲極弱,極弱,幾乎聽不出來,可這宮裡
既沒有人敢說話,又沒有人走動,哪怕針掉到地上,也能聽到響聲,咸豐不禁向侍寢太
監問了一聲:
    「是誰在外面哭?」
    「回萬歲爺,是懿貴妃在哭。」
    「懿貴妃?她什麼時候來的?」
    「自從萬歲爺三天前昏睡,懿貴妃一直在外面候著,她的眼淚已經流了整整三天
了。」
    一聽太監這句話,咸豐感動了,自己昏昏沉沉地躺在龍榻上,沒曾想還有一個妃子
在帝外一直候了幾天,而且眼淚一直沒干。他被感動了,忙說:
    「宣懿貴妃進來。」
    「庶。」
    幫貴妃輕輕地進來了,咸豐一看,心頭頓時一熱,這哪兒還是原來那個嬌媚多姿,
風韻婀娜的美人,這分明是一個哀哀怨怨、悲悲切切的淚人兒。只見她兩腮滴淚,杏眼
紅腫,雲發不整,衣裙淡素。但美人胚子永遠脫不了美,咸豐看見她,忽然想起一句話
「梨花一枝春帶雨」。
    「皇上吉祥。」
    懿貴妃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個勁地往下落。咸豐心頭一酸:
    「愛妃快來坐在朕的身邊。」
    懿貴妃便依偎著咸豐坐下來,懿貴妃用纖纖玉手輕輕地撥弄咸豐的頭髮,無限柔情
全寫在臉上。咸豐見她溫順得像只小貓,不由得想起幾年前,兩人恩恩愛愛之情景,舊
時情重溫心頭,品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半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看到懿貴妃悲痛的面容,咸豐有點內疚了。這位妙人兒,當時曾讓他日思夜想,神
魂顛倒,也曾給咸豐帶來莫大的喜悅。愛妃為皇宮生了大阿哥,他當時那個興奮勁兒不
亞於自己登基時的感受。咸豐愛過她、感激過她,可後來也冷落過她。在咸豐的記憶裡,
她雖有貴妃之名,但似乎有一兩年沒寵幸過她了,可憐的美人,正是年輕美景,卻一個
人獨守空房,孤燈長夜,她是多麼難熬啊。
    想到這裡,咸豐不禁抬起手來,為懿貴妃輕輕抹去淚水,可皇上這一抹,她的淚水
更多了,像泉水一樣往外湧。
    這是喜淚,是激動之淚。懿貴妃暗自高興小安子就是鬼點子多,這個法兒太妙了,
已經發揮作用了,看來皇上動心了,自己有重新得勢的可能。
    「阿瑪,阿瑪。」
    原來,小皇子每日從書房回來,都先到乾清宮問一問阿瑪的病情,然後再去坤寧宮
給皇後請安,在皇後那兒用膳以後,才回弘德宮。今天依然如此,他和太監張文亮剛走
到皇上寢宮門口,侍寢的太監便報告了一個喜訊:
    「大阿哥吉祥,皇上已經痊癒了,奴才這便稟告皇後娘娘去。」
    原來,皇後也是每天和懿貴妃一樣,和幾個嬪妃在乾清宮掉淚。剛才她忽然想起大
阿哥快下學了,她便回坤寧宮吩咐用膳之事,皇上病了,她更要悉心照料好大阿哥。誰
知她剛一離開這兒,皇上便醒了。
    大阿哥聽說阿瑪痊癒了,他忘了這幾天乾清宮中不許大聲說話,一邊跑,一邊叫。
咸豐一見寶貝皇子來了,喜出望外,幾天不見,好像皇子吃胖了一點兒。他連忙推開懷
中的懿貴妃,雙臂一張,將大阿哥攬在懷裡。
    「告訴阿瑪,這幾天都學了些什麼,背一段來聽聽。」
    「回阿瑪,阿哥今日學了《論語》,子曰『逝者如斯夫』。李師傅說,時間一瞬即
逝,一去不復返,所以要抓緊時間,努力學
    「嗯,好;好阿哥。」
    咸豐見皇於如此刻苦學習,又如此乖巧,心裡更高興,他一手攬著阿哥,一手拉著
懿貴妃的手,一家三口沉浸在幸福之中。
    咸豐又經過幾大的精心調養,身體已基本恢復健康,這幾日皇後、懿貴妃、麗妃、
壽貴人輪流來請安、探望,他也覺得挺奇怪,皇後及其他嬪妃來時,他固然高興,但一
點兒都不激動,可每當懿貴妃來時,他總是眼前一亮,急切地盼她發出淡淡的一笑。那
微笑多麼迷人,往日的那種尖酸刻薄之神情蕩然無存,彷彿她已脫胎換骨,換了另外一
個人似的。
    又過幾日,皇族成員及大臣們也紛紛來看望皇上,最先來的是咸豐的兩個弟弟,六
王爺奕訴,即恭親王。七王爺奕儇,即醇親王。兄弟相聚,手足深情不必細說。他們談
話的主題自然是國家大事。
    「皇上,近來太平軍活動十分猖獗,軍機處報,太平軍已攻佔安徽安慶,沿江一帶,
賊於妖言惑眾。」
    恭親王在皇上生病期間,依照道光遺旨,輔佐朝政,奏折主要是他批閱的。這個奕
訴,才華橫溢,但總覺得郁郁不得志。一方面,他與咸豐是至親,親情甚濃,另一方面,
他又十分小心,提防著咸豐。說來話長,咸豐生母孝淑睿皇後早逝,道光便把四皇子奕
濘,即咸豐交與靜貴妃撫養,這位靜貴妃即六皇子奕訴之生母康慈皇後。康慈善良敦厚,
對奕濘、奕訴一樣疼愛,甚至有時寧願委屈奕訴,也不願讓奕濘感到有一絲一毫的不快。
道光賓天以前,兩位皇子均使道光很滿意,奕濘生性溫和,仁慈善良,奕訴博學聰明,
雄俊剛毅,康慈皇後並不偏袒任何一個,結果奕濘即位,奕訴為輔佐親王,兄弟倆關係
還算融洽,但恭親王心中仍有戒備。這幾日,他代咸豐批奏章,生怕自己處理不好,皇
上不高興,於是接著說:
    「臣不才,難以勝任,皇上聖體見愈,從明日起,皇上親批奏章,何如?」
    「也好,朕睡了數日,甚感急問,從明日起,朕可以上朝了。
    這幾日,六弟日夜操勞,朕不能感激。」
    咸豐的確很感激這位聰明、多才的弟弟,若不是老六輔佐朝政,哪有咸豐的今日。
他的七弟奕儇,即懿貴妃的妹婿,生性膽小怕事,不勝委以重任,這兄弟幾個,咸豐最
器重老六奕訴。
    咸豐重新上朝,每日批閱奏章,但他明顯地感到力不從心,有時竟趴在案幾上睡著
了。他知道,身體每況愈下並非好兆頭,可他必須撐下去,這大清的江山可不能沒人掌
舵。有時,早上一起身,便感四肢乏力,頭腦發脹,無力動靜,於是,他並不是每天都
上朝,遇到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需要召見大臣們,群策群力才能完成的,他才下諭上
朝,更多的時候是他讓人把奏章送來,他倚在龍榻上批閱奏折。
    自從上次咸豐昏厥以來,皇後與懿貴妃每日都來向皇上問安。有時,皇上心情好一
點,他便留下皇後和懿貴妃陪自己批閱奏章。皇後鈕祜祿氏雖是名門閨秀,飽讀詩書,
吟歌作賦,無所不通,但她生在名門,長在深閨,對外界事物知之甚少,對政治運動絲
毫不感興趣,甚至可以說是「政盲」。每逢咸豐留她坐陪時,她總是平平靜靜地坐著,
並不發一句話,猶如一尊菩薩。時間一長,咸豐有些厭了,一個大活人如木雕花彫一般,
悶死人了。有一次,咸豐為賑災一事絞盡腦汁,不得妥當之策,他想徵詢一下皇後的意
見,便向皇後說道:
    「河北、河南一帶黃河決堤,百姓流離失所,無衣無食,可國府空虛,何以賑災?」
    誰知那位尊貴的皇後竟回了一句:
    「無衣無食,甚是焦急,從明日起,後宮各殿膳食減少幾樣
    菜,挪出銀兩以賑災矣。」
    咸豐苦笑了一下:尊貴的皇後呀,你哪知災區之廣,災民之多,幾十萬人吃不上飯,
後宮各殿能省多少飯菜?還不夠一個村莊的人填牙縫的。別說治本,就是標也不夠治的
呀。咸豐剛登基的時候,也不知道天下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可一些大臣們
紛紛進言,描述了災民之慘狀,當他聽說河南某縣盛行父母吃自己的死孩子時,他震驚
了,原來百姓如此之艱苦。應該說,咸豐皇帝還算是能體恤百姓的,他曾下令動用國庫
賑災,也曾下令讓地方官衙減免皇稅。但是,戰爭頻繁,南面是太平軍起義,北面是捻
軍奮起,清兵連吃敗仗,國庫空虛,加之自然災害連年不斷,他也無力回天。
    恭親王輔佐朝政,軍機處由他一手掌管,很少來看咸豐。七王爺奕儇倒是經常來,
但他是個飯桶,又圓又滑,從不發表自己的意見,咸豐根本就不指望他。皇後一席話,
使咸豐失望了,歷朝歷代都不允許後妃們參政,但咸豐心力推悴,總希望能有一個可靠
的人為他出謀劃策。於是,他把頭轉向懿貴妃,希望她能發表一下高見。
    懿貴妃還是叫葉赫﹒蘭兒的時候,隨父親在安徽合肥生活過,幼時家境尚好,父親
便讓蘭兒在私塾裡讀了幾年書,後來家道中落,日子艱難,蘭兒只好輟學,在家幫母親
縫縫補補。她這27年的人生道路十分曲折,從平民開始,到秀女、貴人、嬪、妃。
    貴妃、嬪妃,優越的日子她有過,平民的辛酸苦辣她也嘗過,尤其是父親去逝,與
母親扶柩回京,半路上不名分文,小弟弟餓得直哭,蘭兒永遠忘不了。
    咸豐此時目示懿貴妃,就是希望她能從百姓的立場出發,向皇上獻一點良策。這個
天賜的良機可不能錯過,葉赫蘭兒能否有出頭之日,這可是關鍵一環。懿貴妃沉思片刻,
開口了:
    「依奴婢之見,賑災不一定要動用國庫。皇上有所不知,百姓曾傳『三年清知府,
十萬白花銀』,這些官吏很少有不貪的,他們拿著國家的俸祿,卻向百姓掏腰包,每年
從民間都可以撈到大量財物,他們的財產聚起來是國庫的幾倍。現在災區百姓甚苦,何
不下諭查除貪官污吏,將他們財產充公,以賑災民。」
    「好,愛妃之言極是,朕這便起擬朱諭,在全國範圍內查除貪官污吏,以賑災區。」
    聖旨一下,果然奏效,大臣們自知平日斂財過甚,有的以賑災為名,捐衣捐糧,然
後是總督、知府等各級官吏紛紛響應,這一來,也確實起到了賑災的作用,不能不說是
懿貴妃當年的一點成績。
    從此以後,咸豐有意或無意地讓懿貴妃參與批閱奏章,開始只是讓她出出主意,聽
取她的建議,後來乾脆讓她代筆,皇上落個悠閒自在。大臣們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咸豐
那蒼勁有力的字體變得又纖細又工整,開始,大臣們認為是皇後儀筆。清朝自開國以來,
從皇太極天聰,到崇德、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到道光,還從未有過後宮參
與朝政的先例,此時,突然冒出個女人參政,大臣們紛紛不滿,他們竟不知代筆批閱奏
章的不是皇後,而是大阿哥的生母懿貴妃。應該說,從咸豐十一年起,慈禧便登上了政
治舞台,這為她以後能在辛西政變中取得勝利奠定了基礎。是咸豐無意中把她推上了宮
殿中的寶座,為她50年的政治生涯開闢了道路。
    懿貴妃每天準時去皇上寢宮幫助咸豐批閱奏章,她忽略了與皇子的感情交流,也無
暇顧及小皇子。載淳與生母也就更疏遠了,在他幼小的心靈中似乎只知道皇後是他的額
娘,對於生母他幾乎淡忘了。這是慈禧與同治母子隔閡的起點,後來愈演愈烈,以及反
目成仇。皇後自知在政治上不能幫皇上什麼忙,她盡量地
    安排好後宮一切事務,讓咸豐有一個愉快、寬鬆的生活環境,這使得咸豐更敬這位
寬厚仁慈、心地善良的皇後。咸豐覺得皇後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而懿貴妃則給了他一
個舒心的工作環境,一後一妃支持著咸豐,他也覺得很幸福。
    累了一天,懿貴妃回到儲秀宮,往軟榻上一躺,連句話也不想說。安德海悄悄地走
近,送上一杯熱茶或一杯熱奶,再遞上一條熱毛巾,他要盡自己的能力,效忠主子。
    「娘娘吉祥,要不要讓奴才給主於捶捶背?」
    安德海見懿貴妃恢復了一點兒體力,獻媚地問懿貴妃。
    「她們呢?」
    懿貴妃是在間幾個傳寢的宮女們。
    「她們去內務府量衣服去了。主子有何吩咐?」
    宮女們一年四季各做兩套衣服,由於宮女多是13至十八九歲的女孩子,身體長得快,
一般每年都要做新衣服。這天懿貴妃想起了問她們,也真巧,她們不在。安德海見懿貴
妃似乎想做什麼,便接著說:
    「主子有什麼事兒,奴才這便喊她們去。」
    「算了,躺一會兒就行了。」
    懿貴妃閉上了雙眼,不一會兒,她又問:
    「她們還沒來嗎?」
    「回主子,她們還沒來,該回來了呀,這些姑娘們見主子你寬容便放肆起來,該掌
嘴。」
    在懿貴妃聽來,安德海這話有些諷刺她的意思,因為自己對宮女們一向苛刻。幾年
前,她置兩位宮女於死地之事且不說,單就上個月處罰一位宮女的事,她懿貴妃就算不
上寬容之人。
    上個月,有一位宮女一個人在小花園裡偷偷哭泣,正巧被懿貴妃撞見了,懿貴妃不
由得怒氣沖天,好大的膽,這不是明擺著找死嗎?宮中有個規定,宮女們要「行不回頭,
笑不露齒」,走路時要大大方方的走,不許頭左右亂搖,更不許回頭亂看;笑時不允許
出聲,不許露出牙來,多高興的事兒,也只能抿嘴一笑。臉總要笑吟吟地帶著喜氣;多
痛苦,也不許哭喪著臉。這是每個宮女都必須做到的。可今天這位姑娘竟敢在宮中哭泣,
豈不該打。
    懿貴妃一怒之下,把小宮女拉到面前,把她往地上一擲:
    「該死的奴才,膽大妄為,在宮中嚎叫,掌嘴50下。」
    那宮女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輪起雙手,掌自己的嘴。懿貴妃嫌她自己打得不夠狠,
便喚來安德海:
    「安公公,你看該怎麼處置她?」
    懿貴妃是借安德海之手來狠狠地懲罰小宮女,因為懿貴妃早就發現這個姑娘每次見
到安德海時,神情總是不大對勁,連懿貴妃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否在吃醋。
    安德海一聽懿貴妃讓他拿主意,他還真為難了,處罰輕了吧,懿貴妃大怒,吃不了
兜著走;處罰重了吧,確實有點不捨得。這小宮女平日裡小嘴可甜了,安公公長,安公
公短的,特別是她那雙明亮的眼睛真讓安德海不忍傷害她。安德海實在想不出萬全之策,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娘娘息怒,依奴才之見,不如鞭撻20下,攆出宮去,或打發給一位公公。」
    懿貴妃一聽樂了,她不會把小姑娘攆出宮的,這姑娘如花似玉,又在宮中調教幾年,
到了宮外,嫁個好人家不愁,她休想!
    還是把她打發給一位公公,一生一輩過生不如死的生活。於是這位年僅17歲的姑娘,
嫁給了一個60歲的太監。這事後來被皇後知道了,她半真半假地埋怨:
    「好端端的一位姑娘,竟被小安於給毀了終生。」
    懿貴妃知道皇後埋怨的是自己,但又不好發作,只好作罷。
    今日安德海稱讚她對宮女寬宏大度,在懿貴妃聽來並不順耳。其實,安德海並無諷
刺之意,他敢嗎?他不敢,他也不會。
    安德海發覺自己拍馬屁竟拍到了馬腳上,不用懿貴妃發話,他便撲通一聲跪在主子
的面前,兩手左右開弓,打得滿臉火辣辣的:
    「小安子該打,小安子該打。」
    他邊掌自己的嘴,口中邊念念有詞,打了一會兒,他發覺懿貴妃態度已緩和多了,
便又說:
    「打死你這個狗奴才,看你以後還惹不惹主子生氣。」
    「算了,住手吧。」
    懿貴妃終於發話了,她實在不忍心讓自己心腹太監被自己如此嚴懲,細想起來,安
德海也沒犯什麼大錯,不就是說錯了一句話嗎?那也是為了討好自己而失言的,這奴才
總的來說是忠心耿耿的,後宮1000多太監中再也找不到第二條這樣的「狗」了。對安德
海要把握分寸,以便以後繼續為自己賣命。
    「小安子,給我捶捶腰。」
    懿貴妃一坐就是大半天,坐得腰酸背痛,剛才,她是想讓宮女給捶一捶,無奈宮女
到內務府去了。她實在酸疼得難以支撐,便讓安德海給捶捶腰。
    安德海那雙男性的大手在懿貴妃的腰間輕輕地捶著。
    「嗯,真舒服。」
    安德海不偏不倚,不輕不重地捶著,他把頭靠近懿貴妃,貼著她的耳根說:
    「姐姐,要不要揉一揉,捏一捏?」
    懿貴妃閉著眼睛默默地點了點頭。安德海柔柔地捏著,懿貴妃如墜雲霧之中。她情
不自禁地倚在了安德海的身上,她在重溫與咸豐在一起時的美夢。突然,她推開了安德
海:
    「跪安吧。」
    「庶。」
    安德海剛一離開,她又後悔了,懿貴妃也說不清楚這個太監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但
無論如何,在懿貴妃的生命裡已經注入了安德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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