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八

    汴京﹒王安石府邸
    王安石猛省了﹒鄧綰、舒亶、李定為他描
    繪了一幅紛爭再起的圖景﹒王安石在探
    索「風穴」中翻開了蘇軾的《錢塘集》﹒

    王安石在福寧殿御堂的午朝上,因咆哮御堂,輕謾後宮受到皇帝趙頊的嚴厲斥
責後,他那學者「心游萬切」式的思維,如同搏擊九重的鯤鵬,在雲海中遭到雷電
轟擊,折斷了空靈生風的翅膀,跌落在塵世紛爭所交織的悲哀之中。在一陣難以忍
受的難堪、困惑和迷茫之後,他終於猛省:災荒和流民形成的現實需要,不是他的
「天道尚變」、「人道尚占」,而是糧米菜蔬,而是具體行動。「義理」探索是升
平年月聖人賢人的事,衣食住行可是災荒年月帝王宰執的首務。一年來自己埋頭經
義局的廢寢忘食,也許是一種不合時宜的失誤啊!
    宰相王安石畢竟是一個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午後申時,他帶著滿懷的歉
疚和急不可待的焦慮,回到他的書房,顧不上更衣、用餐,顧不上與妻子吳氏打聲
招呼,便開始思謀,處理朝政中亟需解決的迫切問題。
    「不能在京都再餓死流民啊!」他立即召來市易司提舉呂嘉問,嚴令在三天之
內查清京都倉凜現儲糧米的確切數字和京城裡富商大賈囤積糧米的確切實情,以備
必要時采用非常措施進行救災。
    呂嘉問現時正在苦於應付呂惠卿和曾布奉皇帝諭旨對自己在市易務違法罪責的
複查。這是有關市易法命運的一次複查,他怕曾布抓住市易買賣那些枝節問題不放,
更怕呂惠卿借題發揮,哪有心思去清查倉凜糧米帳目和富商的固糧情況,他完全沒
用心思理解王安石這一指示的迫切性和重要性。為了搶得時間堵塞市易務的漏洞,
他只是滿口唯諾地答應王安石,便抽身離開了。
    「不能因災情而累及『變法』的推行。」王安石接著召來代理朝廷具體事務的
翰林學士兼三司使曾布,令其在三天之內,查清『變法』六年來國庫歲入銀兩的遞
增數字、均輸收入的具體數字、青苗收息的具體數字、水利興修及灌溉田畝的具體
數字,開墾荒田的具體數字、均田清丈徵稅的具體畝數和「變法」六年來用於水利
修建、農田灌溉、荒地開墾、災荒補助、增加吏祿、增加公使錢、增加宮觀耗用的
具體開支,並詳細開列西北「熙河開邊」和西南「梅山之捷」兩次用兵的戰爭費用。
以備用可見可著的具體事實,回擊朝臣們對「變法」的彈劾和攻擊。
    曾布此刻已自顧不暇。呂嘉問把一項「沮害市易法」的帽子戴在他的頭上,他
有著強烈的不滿;而呂惠卿加入對「市易違法案」的複查,弄不好是要為呂嘉問解
脫,並可能制造一種「誑報欺君」的罪名置他於死地。他哪裡還有精神去和六年來
名目繁多的數字糾纏。再說,這些數字所代表的功過,都涉及著呂惠卿、章惇、呂
嘉問的職權,若稍有差池,不是又自招咎怨嗎?他心裡暗暗叫苦,也只是口上應諾
而已。
    「不能因『曾布沮害市易案』而加劇商賈的怨恨和『變法』者內部的紛爭!」
王安石又召來正在奉旨複查這一案件的呂惠卿,明確告知:借複查此案之便,立即
糾正呂嘉問在市易管理上「編管無罪牙人」、「枉徇市易、決責商賈」、「希進妄
作、侵漁貧下」的違法行為和「盡括行戶、細碎無遺」、壟斷市易、拘攔商賈、包
辦買賣的過火做法,以緩解商賈之怨、調動小商小販獲利之心,繁榮市易,以利救
災。並暗示呂惠卿放慢複查「曾案」的步伐,以緩解朝廷百官日益緊張、猜疑的氣
氛。
    呂惠卿完全理解王安石此刻的焦慮,也完全清楚王安石這一決策的重大關係,
但他不願放過這次個人顯示才幹的良機。他雖然痛快地答應了王安石,但心裡真正
謀劃的,是如何在此次「複查」中取得皇上的更大信任。
    「不能蒙在鼓中昏昏應變。」王安石最後召來了御史中丞鄧綰、監察御史裡行
舒亶、同判太常寺李定,詢問諫院、御史台和朝廷百官的動靜。
    鄧綰,字文約,時年四十六歲,四川成都雙流人,原為寧州通判。熙寧二年
「變法」開始,他上書王安石,極力贊頌「變法」,被王安石調至京都,由集賢院
校理、檢正中書孔目房。同知諫院、侍御史雜知事而迅速遷升為御史中丞。
    鄧綰首先一針見血地指出:
    「千萬流民湧入京都,已動搖了朝廷百官對『變法』六年來所有成就的信賴,
把三年前關於均輸法『官商勾結』和青苗法『抑配貸款』的老帳又翻弄出來了。諫
院、御史台一些原來支持『變法』的年輕官員,已流露出對司馬光、蘇軾的懷念,
人心在變!而藏匿於心底不露於言表者,只怕大有人在。現時的情狀是,只要有一
點兒火星迸濺,就會燃起一場大火。俗話講『家貧出孝子,國難見忠臣』,可歷朝
歷代的事實是:家貧孝子少,國難奸佞多……」
    王安石靜聽著,默然不語。
    李定,字資深,揚州人,時年四十七歲,原為秀州判官。熙寧二年「變法」開
始,進京謁見王安石,極言「變法」之必要,被王安石薦於皇帝趙頊,由集賢院校
理、檢正中書吏房、直捨人院,而遷升為同判太常寺。
    李定在王安石皺著眉頭時,開口就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前天深夜,翰林學士承旨韓維,悄悄驅車去了洛陽……」
    王安石神情悚然。
    舒亶神情緊張地詢問:
    「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李定望著沉思的王安石,嚴肅地說:
    「韓維的洛陽之行,肯定是奉旨而出。這似乎表明,聖上的心已悄悄轉向司馬
光了。天災不足慮,哪個朝代都有旱澇螟蝗之災,執政者應盡力補救,以減輕黎庶
之苦,實在無力,咬咬牙也就挺過去了,老天爺總歸是要下雨的。流民入京不足慮,
萬八千人喝的稀粥,朝廷還是供得起的。拿出幾萬斛粗糧碎米,也夠打發幾個月了。
實在不行,拿京城裡的幾個大戶開刀,也能搾出幾萬斛糧米來。朝廷百官的彈劾參
奏也不足慮,現時的二府、三司、諫院、御史台,還沒有出現像司馬光、蘇軾那樣
令人敬畏的人物,就是讓他們放開嗓子喊,只怕也喊不塌天。現時最可慮的,是皇
上遇災慌神,遇亂思遷。如若司馬光再不甘於寂寞,借機圖進,落井下石,朝廷形
勢就很難說了……」
    王安石的神情顯得更為憂鬱、陰沉了。
    舒亶,字信道,浙江明州慈溪人,時年三十三歲。原為臨海縣縣尉,因勇於任
事,政績頗佳,「變法」伊始,被王安石調進京都,授予監察御史裡行之職。
    舒亶此刻似有意與李定相呼應,立即從懷中取出一部《錢塘集》,雙手呈於王
安石面前,言詞激烈地道出了一個更為可慮的現實:
    「朝廷這場紛爭的出現,表面看來,是由十月不雨的天災引起的,其根子,可
能是來自後宮。這本《錢塘集》在前幾天突然接版行世,而且很快哄響京都,朝廷
百官、文人墨士立即唱和叫好,並借其詩集中的一些詩句,發洩對新法的不滿,決
不會是偶然的。我們千萬不可忘記,這部《錢塘集》是駙馬王詵出資按版印刷的。
而這個王詵,正是蘇軾的密友,正是司馬光道德文章的崇拜者,而且上通後宮,下
達文壇。現時的一切跡象表明,韓維的洛陽之行和這部《錢塘集》的行世,可能都
是有人在暗中策劃……」
    鄧綰、舒亶、李定這三個人物,是「變法」六年中湧現出的一代「俊彥之大」
的代表,他們都以敢於沖鋒陷陣的勇氣,贏得了王安石的青睞,現時已成為「變法」
派中僅次於呂惠卿、曾布、章惇、呂嘉問的重要成員。由於近一年來呂惠卿、曾布、
呂嘉問之間的內爭日益顯露,舒亶、鄧綰、李定對王安石的影響也就日益增強。也
由於他們都是在「變法」大潮中隨著潮流浮上來的,在這六年「變法」與「流俗」
的生死相搏中,他們似乎都不曾精研「變法」的宗旨和內涵,而是熱衷於爭鬥方式
上的陶冶。他們已習慣於以「流俗」為對象,以司馬光、蘇軾等人為靶子。
    鄧絡、舒亶、李定離開之後,他們留下的答對和進策,猛烈衝擊著王安石。
    「根子在後宮」。這個分析有道理。王安石認真思索:「變法」已有六個年頭,
各地機構已經完備,州府官吏已明宗旨,九項新法已經推行,天下人心已經習慣,
朝廷之內「流俗」已被逐盡,「變法」不可逆轉之勢已經形成。朝臣中些微的風吹
草動,是不足以動搖「變法」根本的。唯一能夠造成「變法」逆轉的力量,只能是
來自後宮。後宮,畢竟是皇權最高的操縱者啊!
    王安石想著後宮的主要成員:年輕浮躁的岐王趙顥,沉湎於宮中燕樂,雖一直
不滿「變法」,但人望不高,聲大而無人聽聞,皇上素來對其反感,起不了什麼作
用。年輕聰穎的嘉王趙君頁,生性淡泊,沉醉於琴棋書畫,特喜醫書,對朝政興趣
不大,將來也許會成為一代名醫,在政見上也不會起大作用的。染有文人積習的駙
馬王院和處事填密的賢惠公主,雖然是皇太后、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但畢竟身居
外戚,在朝廷人事上可能有所影響,但在朝政大事上,作用是有限的,而且,皇上
早已對這對夫妻與後宮密切的關係有所戒備。整日目不轉睛看視著兒子的皇太后,
在處理外戚的關係上是聰慧明敏的,但在朝政的決斷上,尚且缺乏把握全局的能力,
她整日地憂慮、愁苦、擔心、訓示,只是護著兒子的母愛罷了。整日陪著皇上提心
吊膽的皇後,僅是一個心底善良的女人,一個姻淑柔情的妻子,一個全心隨著皇上
的喜怒哀樂而喜怒哀樂的可心人。而整日嘻嘻哈哈、城府深沉的大皇太后,才是皇
室真正的神明!這個女人,有著一雙敏銳的眼睛,既能看到「變法」會給大宋江山
帶來中興,也能看到「變法缺失」可能會給大宋社稷帶來危害,眼睛裡是揉不得沙
子的。這個女人,有著一顆深邃難測的心,開口說出的話,幾乎都是用歡愉輕松的
彩紙包裹著,寓深意於不經意之中,使聽聞者三思之後始能得其奧旨。這個女人,
有著老辣獨到的謹慎,思多於言,大智寓於拙愚,在「變法」六年中,很少對「變
法」的推行和朝政紛爭表示明確的態度,但卻有力地影響著朝廷的穩定,支持著
「變法」的進行。可現時,在這場十月不雨的特大災害面前,這位皇室之神,另要
策劃一場「變法」逆轉的悲劇嗎?皇上呢?現時確實如李定所語:「遇災慌神、遇
亂思遷」,對「變法」又一次動搖了。這種「動搖」,已經通過「避殿」、「減膳」、
罪己的「廣求直言」等過分謙恭的舉止,顯露在群臣面前,從而加劇了朝廷的慌亂,
下一步只怕他真地要以新法作為敬天贖罪的祭物……
    王安石深思之後,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朋友司馬光和蘇軾。按照鄧綰、舒亶、
李定所論,子瞻和君實都是後宮策劃的這場紛爭前後兩個關鍵環節的關鍵人物,子
瞻已以其詩作掀起輿論大波,攪亂了人心;皇上派翰林學士承旨韓維去洛陽,君實
返回京都收拾局面。王安石痛苦地閉上眼睛,三年前那夜在司馬光府邸與君實、子
瞻相聚話別的情景,驀地復現在眼前。司馬光舉杯吟誦的和蘇子瞻起舞歌吟的詩句,
隨而復響於耳邊,沸騰著的友誼情愫,也隨而浸漫了他的身心。
    夜深之後,王安石處置完公務,拿起蘇軾的《錢塘集》翻閱起來。這部詩集,
確實是子瞻寫的。但子瞻遠在杭州,能有分身之法參與後宮的謀劃嗎?子瞻是個口
無遮攔之人,若借人搭橋參與其事,或領受其後宮所使,何不寫奏表、舉彈劾,有
恃無恐地圖個痛快呢?何必苦心孤詣、用寫詩的辛苦、拐彎抹角地在字裡行間露其
所思?況且,一部詩集的鏤版印刷也需要時日,縱然是駙馬王詵,也不會在三五十
天內用氣吹出一部精緻的詩集來。唉,晦氣未消的蘇子瞻,只怕是糊里糊塗地又撞
進了一股更為晦氣的漩渦……
    難道是身居洛陽的司馬君實參與了後宮的這場策劃?鄧綰、舒亶、李定等人作
如此猜測,也許是出於紛爭中的警覺,自己若輕信這般猜度,那就是對友誼的讀褻
了。司馬君實,剛正坦直之人,光明磊落之士,斷不會依從權勢而屈毀名節的,即
使皇太后、太皇太后諭示其所為,君實也會以屈原為楷模,明來明往。可現時韓維
確實去了洛陽,君實縱然不會「借機圖進、落井下石」,但君王聖旨,卻不能不依
從。司馬君實畢竟是一位譽滿朝野的「朝臣典範」!君實,君實,「政爭」真是一
個難以擺脫的怪物,相距幾百裡之遙的你我和遠在杭州的蘇子瞻又將亂作一團啦!
    王安石思畢,重讀蘇軾的《錢塘集》。他對蘇軾歌詠杭州山水和西湖波光之作,
一覽而過,對其被視為反對新法和借吟民間疾苦而誹謗朝政之作,則注目細覽,靜
心細嚼,明其全詩旨意,探究蘇軾心境中的酸甜苦辣和仰抑離合。
    他讀著蘇軾熙寧五年寫的一首《雨中游天竺靈感觀音院》:

          蠶欲老,麥半黃,
          山前山後雨滾浪。
          農夫輟耒女廢筐,
          白衣仙人在高堂。

    這就是人們傳誦的那首所謂的反對朝廷執權者的詩作吧?王安石喟然歎息:諷
刺之意,溢於言表,責備觀音菩薩,頗居匠心,蘇子瞻確是有感而發。然而,水澇
傷農害蠶,民處苦難之中,居於高位者漠不關心,枉受香火之福,諷刺何妨?若以
此而判定子瞻反對新法,叛逆犯上,則今後詩將絕於凡塵。詩能這樣讀嗎?讀能這
樣解嗎?解能這樣評說嗎?
    他又讀蘇軾熙寧五年寫的《吳中田婦歎》,感慨良多:子瞻的詩風在變,變得
沉重,變得辛辣,變得實在,情感也變得真摯動人。這哀歎稻熟苦遲、秋雨成災、
官吏相逼、民苦不堪,以至願於投河求安的慘情,觸目驚心,分明是一步一步走近
詩聖杜甫了。這才是詩人的神聖歸宿啊!這首詩中,子瞻也許帶有對新法的不滿和
偏見,唯其如此,才賦予了這首詩的魂靈,但畢竟不是以諷刺新法為目的,而是以
同情民間疾苦為基調啊!京都淺薄的文人墨士和那些心中有妓的高官大吏,硬是把
這首詩譽為蘇軾諷刺「虐政害民」之作而哄傳張揚,真是姦污了子瞻的詩魂,歪曲
了子瞻的為人!唉,一首詩行世,讀者千百,解者千種,評說者盡其心曲,一切都
歸功、歸咎於作者,不公啊!
    他再讀蘇軾熙寧六年寫的《山村五絕》,這也是京都哄傳的一首「反詩」。讀
著讀著,王安石不禁吟誦出聲:
        煙雨濛濛雞犬聲,
        有生何處不安生。
        但令黃犢無人佩,
        布谷何勞也勸耕。

        老翁七十自腰鐮,
        慚愧春山筍蕨甜。
        豈是聞韶解忘味,
        邇來三月食無鹽。

        杖藜裹飯去匆匆,
        過眼青錢轉手空。
        贏得兒童語言好,
        一年強半在城中。

    王安石拍案叫絕:
    「直截了當,不施掩飾,令人汗顏,這才是蘇子瞻的本色啊!諷官吏輕農,諷
鹽法過苛,諷青苗錢用而不當,調侃戲榆,活靈活現,無怪京都文人墨客借其發洩
對新法的不滿,無怪吉甫。舒亶、鄧綰、李定要判定子瞻為『流俗』之代言人了。
悲夫,口無遮攔的蘇子瞻啊……」
    天漸亮了,王安石合起《錢塘集》閉目沉思:
    「但詩中所透出的情景,都是子瞻憑空捏造的嗎?若山村實情果真如此,這樣
的詩句,是有益於民、有益於朝、有益執權者的醒悟呢?還是有害於民、有害於朝、
有害於執權者昏庸呢?《詩經》中的《小雅》,多是諷刺時政之作,因其諷喻得當,
成了執權者自省自鑒的明鏡,聖哲孔夫子編纂成集,與《書》。《易》、《禮》、
《樂》、《春秋》並列,成為歷代學子必修的經典。屈原的《離騷》,蓋自怨生,
憂愁幽思,疾痛慘但,乃成千古不滅之絕唱。子瞻這些情摯而刺耳之音,未必不是
現時之《詩經》、《離騷》。可孔子不世,人心不古,子瞻這疾痛慘但之作,人君
重臣,又該怎麼去讀?怎麼去解?、怎麼去評說呢?」
    王安石對朋友的擔憂尚未了卻,對眼前紛爭的根源尚未弄清,厄運卻闖進了他
的府邸。大內宦侍來到他的廳堂。傳下了皇上的緊急諭旨——午時正點,在延和殿
召見群臣。
    皇帝趙頊突然地停止「避殿」和緊急而不知為何的召見,使王安石一時緊張了。
現已是巳時三刻,已沒有時間靜心推測,他匆忙著袍戴冠,隨著大內宦侍向延和殿
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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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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