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美人慘死 豺狼落魄
    「我怎麼不能在小姐屋裡,小姐一個人覺得寂寞,叫我晚上過來陪陪她,君子成人
之美,我就過來了,我現在興致正好,你也到床上陪陪我吧,來吧,我給你脫衣眼。」


    施俊的父親名叫施喬,字必昌,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知縣,後來因眼睛患病,不能
視物,只好稱病辭官還鄉。施喬做官的時候曾經結識兩個朋友,三人義結金蘭,一個是
兵部尚書金輝,因為參奏襄陽王有反心,被貶官為民;第二個是邵幫傑,新近升了官兒,
調任為長沙太守。三人雖然不同姓,但感情很好,這麼多年一直有書信來往。金輝有一
個女兒,施喬在其年幼時見過幾次,小姑娘伶俐可愛,挺招人喜歡,施喬當時就笑著說
讓她作自己的兒媳婦,金輝也滿口答應下來。如今施俊長大成人,才貌雙全,說親的踏
破了門檻,弄得施喬也煩得要命,索性讓兒子代寫一封書信,給施俊帶上,前去拜見金
輝,很可能就把兒媳婦順路帶回來了。
    施俊和艾虎分別後不久,到了襄陽縣九雲山九仙橋邊,向路人打聽金輝的住處。金
輝雖然被削職為民,但為官時名聲不錯,而且家中也有點積蓄,因此鄰人都知道他家,
施俊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
    金輝員外一聽故人之子前來拜訪,喜出望外,讓僕人把施俊請入書房,一見他眉清
目秀,談吐不俗,而且彬彬有禮,便心生好感。施俊行禮之後,把信交給金輝,金輝看
完,心裡竊笑不止,心想施喬的脾氣一點沒有變,總怕兒子找不到好媳婦,便忍住笑,
問施俊道:「你父親的眼病是不是已經痊癒,要不然怎麼寫這封信呢!」
    施俊知道此行意義不凡,忙恭恭敬敬地回答說:「不瞞伯父,我父親現在只能依稀
見一點光,什麼東西也看不太清,至於這封信,是小侄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操筆代寫的,
恐怕有失當之處,正好請伯父指教。」
    「指教二字我現在是萬萬當不起了。」金輝聞聽答道:「看這封信,我就覺得你的
文采和書法都不錯,你父親還說要讓我改文章,這可難為我了,辭官這麼多年,除了閒
情,其它的都荒廢了,讓我拿筆寫文章還不如讓我去搶大錘更容易。我這有吃有住,你
在這兒悉心攻讀學業,有時間陪我聊聊天就行了。」
    施俊一見未來的「准泰山」讓自己留在這裡讀書,心裡特別高興。這時,僕人進來
說晚飯準備好了,問擺在哪兒,金輝一想,乾脆就擺到書房,也好說話,吃飯時,金輝
又詢問了不少學識方面的東西,施俊都對答如流,金輝越來越喜歡施俊。
    吃完飯,金員外讓僕人給施俊在書房舖好被褥睡覺,自己則一路笑著奔後房走去,
見到自己的妻子何氏,不住嘴地誇獎施俊的人品學問;何氏聽後也是滿心的歡喜。原來
何氏夫人就是唐縣何至賢的妹妹,生有一兒一女,女兒名叫牡丹,今年二十歲;兒子名
金章,剛剛七歲。金輝還娶了一個小妾,名叫巧娘,狐媚無比。
    何氏見金輝總是誇獎施俊,又想女兒至今未嫁,便對丈夫說:「你把他誇得那麼好,
我們兩家是世交,不如把牡丹嫁給他作媳婦得了。」
    金員外正說在興頭上,一聽這話,臉色一沉不高興地說道:「婦道人家,就知要貧
嘴,這種事能這麼草率嗎?」
    「荷,你個死者頭子,別裝正經了,你忘了當初是怎麼把我娶進洞房的了吧?回頭
我看看這孩子,如果還真是那麼回事兒,那我就等著抱外孫子了!」
    「你別淨跟我瞎摻和,這事兒當初施賢弟曾經和我提過,因為牡丹當時還很小,也
沒說定,如今施俊也已長大成人,容貌和學問都非常合我的意,只是不知人品怎麼樣,
我留他在這裡讀書,正好可以細細觀察一下。」
    「還是我的老公行,我說你怎麼不上心,原來早就計劃好了。」
    「你甭淨給我臉上貼金,這事兒是成是不成還得慢慢來。」
    老兩口只顧在屋裡嘮叨。也沒往別的地方想。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屋外有個人把
二人說的話全都聽去。屋外的人叫佳蕙,是牡丹小姐的親信丫環,自幼與牡丹一起長大,
讀書寫字,感情非常好。聽到金輝夫婦二人的談話,佳蕙一溜小跑,連燈籠都扔了,直
接奔回繡房,笑嘻嘻地對牡丹說:「小姐,大喜,大喜,天大的喜訊!」
    「瘋丫頭,你就知道四處亂跑,蠟燭差點兒讓你弄滅了,我有什麼喜事兒啊?」金
牡丹正在看書,聞言,抬起頭略帶嗔怪地問道。
    「哎呀,我的小姐,你就知道悶著頭傻讀書,一點也不為自己著想。剛才,我聽老
爺說,咱府舊交施老爺的公子來這裡讀書,而且對他贊賞不迭,有意將小姐許配給他,
小姐你說這不是大喜嗎?」
    說完,佳蕙笑瞇瞇地瞅著牡丹小姐。誰知牡丹小姐卻放下書,臉色沉下來,冷冷地
說:「這種事情,當然是由父母拿主意,值得你大驚小怪嗎?真是越大越沒規矩,好了,
時間也不早了,趕快去睡吧,記著明天中午陪我去後園燒香。」
    佳蕙本來滿心歡喜,以為小姐一定會誇獎自己幾句,誰知卻冷了場,只好無精打采
地答應著退了出去。回到自己屋裡,佳蕙思前想後,越想越傷心,不覺眼睛潮潤,忙掏
出手帕來擦眼淚。一見手帕。佳蕙心中又一片釋然,原來手帕是牡丹小姐送給她的。佳
蕙睹物及人,心想小姐是個榆木腦殼,一點不為自己的幸福著想,如果我再不給她拿個
主意,那她不就完了,如今這麼好的男人送上門來,絕對不能錯過。這樣想著,佳蕙在
手帕上寫好「關關睢鳩,在河之洲」兩句,揣在懷裡,單等適當的機會做一次月下老人,
牽回紅線。
    第二天,天高氣爽,佳蕙趁小姐不在,急忙來到書房,碰巧施俊倦怠,伏在桌上睡
著了,而錦箋也不在旁邊侍候。她悄悄地踱進去,把手帕丟在桌上,又順手拿起了施俊
的扇子,而後才掩上門溜了出去,邊走邊想:「這兩個書獃子,一雙壁人,卻又不知如
何行事,幸虧有我這忠心的佳蕙為他們操持,到時看他們怎麼感謝我。」
    正想著,迎面錦箋走過來,攔住佳蕙問:「你是什麼人,鬼鬼祟祟地跑到書房來干
什麼?」
    佳蕙嚇了一跳,定神一看,見是小童,滿不在乎地反問道:「你問我是誰,我還要
問你是誰呢?」
    「你要問我是誰,我是自幼伏侍相公,時刻不離左右,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言聽
計從的錦箋。你又是誰?」
    「問我嗎?我是自幼伏侍小姐,時刻不離左右,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言聽計從的
佳蕙!」
    「噢,原來是佳姐姐,錦箋冒犯了。」
    「什麼姐姐妹妹的,肉麻死了,得了,以後你只管叫我聲姐姐,你呢,弟弟也就做
定了。我還有別的事,先走啦。」
    佳蕙恐怕錦箋再問什麼,急忙風風火火地跑了,弄得錦箋也是莫名其妙。他大惑不
解地推開書房的門,見施俊睡著了,不敢驚動,忽然看見桌上有一塊手帕,奇香無比,
拿起來展開,又見上面寫著「關關睢鳩,在何之洲」兩句詩,不覺訝然。心想:看不出
佳蕙這麼小年紀就懷春含情,想來引誘我們家公子,我說她怎麼滿面羞紅,慌慌張張的
呢,要不是我錦箋發現這塊手帕,還不知道會給公子招來多大的麻煩,我們公子是人中
龍鳳,要不是為了在此靜心讀書,怎肯在這小地方呆下去!想到此,錦箋把手帕掖在懷
裡,獨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牡丹小姐催佳蕙準備好燒香用品,自己細細梳妝打扮。自從施俊公
子來到府上,丫環佳蕙向她報告了秘密消息,她比以前更加刻意裝點自己,頭髮梳了又
流,照了又照,總是不夠滿意。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吃了早點,二人出了繡樓。
    前往後花園的路上,牡丹和佳蕙正慢悠悠地走著,佳蕙手裡提著籃子,籃子裡裝著
紙錢和香燭,撅著小嘴,顧自嘟囔著:「這麼好的天氣,應該出去游玩一番,小姐卻要
去燒紙焚香,煙熏火燎的,既煞風景,又沒意思。」
    「你這個死丫頭,就是嘴上不積德,別褻瀆了神靈,當心連婆家都找不到!」牡丹
小姐嗔怪道:「喲,我的小姐,佳蕙才不怕找不到婆家呢,恐怕現在著急嫁出去的不是
我這個又丑又笨的佳蕙吧?」
    說著,佳蕙不停地向牡丹別有用心地眨著眼,牡丹小姐的臉頓時變得通紅,作色斥
道:「佳蕙,以後不要再用這個問題來和我開玩笑,不然我可要生氣了。」
    佳蕙吐了吐舌頭,知道小姐脾氣固執得要命,不敢再說,乾脆閉嘴,只顧往前走。
金府的後花園不太大,但頗為雅緻,有山有水,樹木郁蔥,令人賞心說目。每年的此時,
心地淳厚的牡丹都要來此焚香祭天,祈禱父母和家人平安幸福。佳蕙的性子最耐不得寂
寞,每到此時,真是比要了她的命還難受,但每次卻都跟著來。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二人正緩緩走,忽然聽見一處茂密的樹叢後面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音。兩個人都被嚇
了一跳,側耳仔細一聽,只覺呻吟聲和如飲醇醪般的吮吸聲斷斷續續地傳來。說來也怪,
這種聲音雖不太大,但聽來卻讓人耳熱心跳,熱血翻騰,渾身地不自在。牡丹拉了佳蕙
的手一下,正要上前看個究竟,樹叢後面傳來「啪」地一聲響,接著就是一個女人嬌裡
嬌氣的聲音:「你啊,總是這麼個猴急性子,搞得人家疼痛難忍,你還說自己是個讀書
人呢,一點也沒有情調!」
    「得了,得了,你也不比我更懂得情調,每次不都比我還急,我一天不來找你,你
就要上竄下跳,騷得不得了,恨不得把我整個人都吃下去,你敢再說我沒情調,下次我
躲著不見你,看你找誰去
    佳蕙皺了皺眉,側身低聲對牡丹說:「小姐,我怎麼覺得這兩個人的聲音那麼耳熟
呢。」「是啊,我也覺得挺耳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小聲點,我們先過去看看再說。」
    樹叢後面,兩個赤裸著的身體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熱烈地親吻著。忽然,細碎的腳
步聲敲碎了他們熱情騷動的夢境,肉體的快活逐漸冷卻下來,一下子都變得興趣索然,
慌忙扯過扔在一邊的衣服遮住自己一覽無餘的裸體,當看清來人是牡丹和佳蕙時,地上
的兩個都變得呆若木雞,狼狽不堪。
    他們害怕,牡丹和佳蕙更是害怕得要命。長這麼大,兩個人也沒見過男女歡愛交歡
的場面,嚇得撒腿就跑。跑出很遠之後,兩個人這才站住腳,佳蕙手捧心口,氣喘吁吁
地說:「小…小姐,剛才那兩個人你看清楚了嗎?」
    「我沒…沒看清!」
    「小姐,我好像看見那兩個人是…是二夫人和李師爺……」
    「佳蕙,記住,今天的事情對誰也不要說,只有咱們兩個知道就行了,知道嗎?」
    說著,牡丹頭也不回地先走了,佳蕙愣了愣神,也無可奈何地跟著走了,樹叢後的
兩個人聽著腳步漸漸遠去,又驚愕片刻,女的突然輕輕啐了一口。憤憤然罵道:「這兩
個死丫頭,打鐵也不看火候,攪了老娘的好事!」
    說著,兩個人又急不可待地滾倒在一起哼哼卿卿地呻吟起來。不一會,雲雨完畢,
兩個人精疲力盡地躺倒在床單上,喘著粗氣,男人好像頗為忌憚地問女人:「心肝兒,
剛才的事情被兩個丫頭撞見,是不是會有什麼麻煩?」
    「死人,有什麼麻煩,老娘什麼事沒見過,諒她們兩個小丫頭也鬧不出什麼名堂,
尤其是牡丹那個傻丫頭,更好對付!」
    「怎麼對付?」
    「這個嗎?」女人咬咬下嘴,轉了轉眼睛說道:「這可就全憑你這個男人的能力了。
回頭找個機會,你把她上了,讓她不再是個黃花閨女,保證會對你言聽計從,我們也就
可以高枕無憂了!」
    「那怎麼行,我說過今生只愛你一個人,怎麼能再有別的女人。」
    「你這個傻貨,這是逢場作戲,你能拴住那傻丫頭就行了,我怎麼捨得把你讓給她
呢,再說,那丫頭呆頭呆腦的,能像我這樣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嗎?」
    男人裝作不情願地點點頭,心裡卻樂開了花,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他曾經處
心積慮地偷看過牡丹洗澡,在那朦朧氤氳的氣霧下,結實豐滿,含苞待放的雙乳,凝水
脂滑的皮膚,修長晶瑩的小腿……每每都會令他慾火噴張,恨不得一下子就沖進屋裡,
把牡丹按倒在床上蹂躪發洩一番,而每到此時稍後的一段時間內,他都被一種慾火所充
斥著,所以在與女人交歡偷愛時便格外地賣力氣,總會把女人玩得像一灘爛泥那樣稀軟。
想象著這就要與牡丹一枕良宵,他的臉上慢慢浮起得意的笑容,彷彿已經美人在抱,羅
幔帳暖,溫柔善良的牡丹小姐萬萬不會想到自己一心向善,卻好心不得好報,這兩個荒
淫無恥而又卑鄙險惡的人正在陰謀陷她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那男人叫李平山,是金府新收的師爺,既能文又能武,只是人長得略顯陰鷙。那女
人正是金輝的小妾巧娘。金輝雖然納巧娘為妾,但生性放浪不羈,整日游蕩在外,以詩
會友,能陪巧娘的時間是少之又少,而巧娘正值青春年少,又出身青樓,一日也不能少
了男人,早就饑渴得要命,恰巧年輕力壯的李平山來補了這個空缺,二人乾柴烈火,一
拍即合,一有機會便要雲裡霧裡折騰個沒完沒了,不巧這次被牡丹和佳蕙兩個人撞見,
他們兩個本該就此收手,拴住淫心。誰想為了更長時間的鬼混,他們竟卑鄙地想把牡丹
小姐拉下水來。
    其實,李平山雖然到金府的時間不長,但早就覬覦牡丹的美色,今日一聽可以一親
芳澤,不覺喜形於色,捏著巧娘乳房的手竟加了力氣,疼得巧娘「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又忍著痛猛地打了李平山的臉一下,怒不可遏地叫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臭男人,剛
沾了老娘的便宜就又想著那個狐狸精了,是不是,你要是不把老娘伺候舒服了,別說是
偷吃那小騷貓的腥,我叫你就連這小小的金府也呆不下去!」
    「哎喲,我的大美人,那個傻丫頭,絲毫不懂風情,怎麼比得上你呢,我只是為難,
不知道怎樣才能得手?」
    「傻子,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天一黑月暗星稀,你往她屋子裡一鑽,還愁自己做
不成男人嗎?」
    這話可正投中了李平山的心懷,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卻又不敢露出來,裝作膽怯樣
子問道:「這樣能成嗎?到時要是她告一狀,咱們倆可就玩完了。」
    巧娘聽完,冷笑幾聲說道:「你呀,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最看重的就是貞
潔,只要你把她占有了,你就是把她賣進妓院當婊子她也毫無怨言,任你擺佈!」
    「好,好,還是我的女人有眼光。」李平山一邊說著,一邊用手不停地揉搓著巧娘
的乳房,淫笑著壓了上去。馬娘呻吟著拒絕著,卻又迎合著搖蕩著自己的身體,二人轉
眼間便又滾在了一起……
    巧娘雖然進了金家府院,然而地位和何氏夫人相去甚遠,又不曾生得一男半女,所
以不受金輝員外重視,她與李平山的勾搭通姦,金員外一直不知。這回讓牡丹和佳蕙碰
上,使巧娘面子上無光,更甚的是點燃了她對金輝夫婦的怒氣、怨人,借李平山的身體
和力氣,拿牡丹開一刀。
    李平山聽了情人巧娘的慫恿之辭,心裡時而害怕時而膽大,發洩性慾的快感使他不
願放棄占有牡丹小姐的機會,如不趕快動手,金員外把嬌女許配給了施俊就一切都晚
了……現在又有巧娘給自己配合,二人的密謀正在形成。
    善良無辜的人們平靜的生活著。施俊公子每天攻讀經書到深夜,渴望功成名就。金
府院內樹葉草叢中氤氳朦朧的霧氣映射著燭火的光輝,書房內人影印在窗棣的空間裡,
不時地隨著燭焰的跳躍而動盪著。
    「少爺,天色不早了,上床睡覺吧!」錦箋從凳子上站起來,往窗外看了看,打了
幾個哈欠。然後懶懶地走到床前,給施俊舖好被褥。喃喃道:「不知那位千嬌百媚,溫
柔美麗的金小姐正在干什麼,怎麼也不來見見我的這位英俊多情,風流倜儻的公子爺
呢?」
    正在桌前埋頭讀書的放俊聽後笑了笑,轉頭說:「錦箋,你在那兒瞎叨咕什麼,我
與金府小姐的婚事自有金老伯父作主,你著什麼急,反正這裡也比家裡清靜,正好讓我
安安靜靜地多讀點書,你要是困了,就先自己上床睡覺吧!」
    錦箋搖搖頭想多陪施俊一會兒,誰知又是一陣倦意襲來,哈欠一打,鼻涕、眼淚一
齊流了下來,連站都站不穩了,彷彿讓人一推就會倒下去。施俊樂得把蠟燭差一點吹滅
了,忙勸錦箋上床睡覺,錦箋又不情願地咕噥了半天,最後還是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的
床前,脫衣上床,不一會兒,鼾聲便一起一伏地響了起來。
    夜變得更深。打更聲從遠遠的不知名的地方斷斷續續地傳過來。樹影中的夜色如更
猛更烈的潮水般湧下來,緊緊掩住了世上所有的東西,月亮公公閉上眼睛也開始打瞌睡
了。
    金輝就著閃閃搖搖的燭光看了一會兒書,想想罷官還鄉的幾年間倒也太平安寧,眼
看要給女兒招姑爺了,施俊這孩子還真爭氣。想到這裡他彷彿釋去重負,揉了操疲憊不
堪的眼睛,由半開半閉的窗子向外望去,正看見施俊屋中的燈光推著如水的夜色散散地
傳射過來,金輝滿意地點點頭,回身對坐在床邊的何氏說:「施俊這孩子,自從到這兒
之後知書懂禮,毫不懈怠,如果照這樣下去,他日定有成就,我那施老弟福氣倒是不
錯。」
    何氏夫人可不管別的,她心裡裝著的就只有女兒的終身大事,一見金輝松口,慌忙
接口說:「這樣好的孩子如今可不太容易找得到,我看趁早給孩子們把婚事訂了我才放
心。」
    「你呀,打鐵也不看火候,我這兒剛誇他幾句,你就來給我順坡下驢,嫁女兒是大
事,一點也不能馬虎,年輕人難免會浮躁,施俊這孩子雖然不錯,但還是有所欠缺,還
要靜待時日,那時才能作我的女婿。」
    「好,好,我鼠目寸光,頭髮長見識短,你說得對,看到時候女兒嫁不出去你怎麼
辦?」
    「這個不用你操心,山人自有妙計!」
    說著,金輝伸伸懶腰,吹滅蠟燭,一陣悉悉的脫衣聲過後,老倆口的屋子陷入了一
片平和之中,他們睡著了。
    燭光一盞接一盞地熄滅了,村莊漸漸地被完完全全的夜色包融住,不留一點雜色的
印痕。只有偶爾響起的夜行人的腳步以及隨之而來的此起彼伏的犬吠在桀驁不馴地宣告
黑夜真實生命的存在。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那麼自然,彷彿仍舊和往昔一樣。然而,
在金府幽幽的樹叢中卻蹲伏著一個人,任水氣打濕他渾身的衣服,他卻依舊一動不動。
夜色洗刷滌蕩著白日間積存下來的污穢,樹叢間蹲伏著的人的眼睛卻變得越來越孤獨陰
暗得讓人不寒而慄。
    他那像狼一般的眼光死死地盯著牡丹的房間。
    時間一點一滴地在對峙之中流淌過去。
    一道黑影低伏著竄到牡丹的房門前,黑影側耳聽了聽,然後便響起一陣輕微的撥動
門栓的聲音。
    夜色更沉了。
    夜色中女人熟睡的聲音平和輕緩,伴隨著一陣陣飄逸起來的成熟女人那種獨特的體
香,更能挑逗男人壓抑的欲望,潛進屋中的黑影遲疑了片刻,一下子撩開帳幔,用因欲
望難遏而顫抖的雙手輕輕解除著女人的衣衫。不設防的陣地,轉眼間便玉體橫陣。他撫
摸著熟睡中的少女。那豐腴潤滑的臉頰,結實隆起的雙乳,微微顫動的乳頭,柔軟的小
腹……他的手突然停止了,想象中的曲線玲戲和肉體的感覺使他的動作變得有點滯澀,
彷彿是第一次接觸女人那芬芳的肉體,暗啞而變得駭人的喘息,他忽然覺得自己體內發
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亢奮和欲望暫時止歇。這是暴風雨前最陰暗的一刻,罪惡與淫蕩
來往於心靈之間並最終占據主動地位。理智的天平傾斜了,他猛地向床上撲去。
    少女特有的敏感使她在游離美妙的夢境中猛地醒過來。然而一切都晚了,少女最可
寶貴的東西已經在那最野蠻疼痛的一刻被人奪去了。她正想喊叫,一只手卻牢牢地摀住
了她的嘴。痛苦的掙扎,絕望的喘息,猙獰的笑容,得逞的快感一起交織在這糾纏之中。
這是少女所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感覺,痛楚之余的一點說不出的心靈的漣漪,顫動的節奏
激盪起她心理上一種微妙的變化,她的臉頰變得鮮紅,身體也在鬼使神差地輕輕迎合著
男人的動作。這使得男人更加獲得了性感上的滿足,女人不覺已發出了呻吟聲。迷離的
情慾是暫時的,陌生的男人的喘氣聲猛地潛進少女那未況的靈台,事實使她警醒了,她
使盡全身的力氣痛苦地掙扎,面容和身體都因為這莫大的攻擊而扭曲了,但男人卻更加
用力地壓迫著她的身體,更加瘋狂地擅動著,手也不由自主地卡向了少女的喉嚨。少女
在窒息之中掙扎著,然而力量卻越來越弱,當男人最終像一灘泥般趴在她身上的時候,
少女也停止了自己的一切徒勞的掙扎,平靜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彷彿睡熟了似的,然而
溫熱卻一點點地散發在空氣中,美麗的生命也離她而去,一切的一切於她都已是不再來
的距離了。男人也愕然,他也沒想到會鬧成這個結果,原本只想霸佔這個美麗的姑娘的,
巧娘畢竟已是昨日黃花,一時之間他也不知所措。
    正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線昏黃的燈光照了進來,睡眼惺松的佳蕙可能聽
見了動靜,提著燈籠出現在門口,喊了一聲:「小姐,你沒事吧?」
    叫聲驚醒了那愕然的男人,他連衣服都不穿了,一下子竄到佳蕙的面前,佳蕙被嚇
了一跳,等到看清面前男人時,驚叫著喊道:「你……師爺……你怎麼會在小姐的屋
裡?」
    「我怎麼不能在小姐屋裡,小姐一個人覺得寂寞,叫我晚上過來陪陪她,君子成人
之美,我就過來了,我現在興致正好,你也到床上陪陪我吧,來吧,我給你脫衣服。」
    佳蕙一下子看到他赤裸的下體,頓時明白了,她也不管小姐如何了,一下了跳到門
口,拉開門,喊道:「來……」
    然而一只手卻從後面摀住了她的嘴,另一只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腰,她狠命掙扎也無
濟於事,燈籠也掉在地上,燭光熄滅了,一切又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她感到懷中有件東
西頂著自己的身體,硬硬的,她掙扎著,那件東西卻從懷中滑落到地上。緊接著,男人
把佳蕙拖出門外,一直往更遠的地方拖去,一直出了村子,走上少有人走的山間小路,
她覺得有點害怕,男人那只摟住她的腰的手卻慢慢移到她的乳房上,隔著衣服不停地揉
搓起來,而後就被摔倒在草叢中,男人伏在她的身上,拚命地撕扯著她的衣服,轉眼間
她已經下身赤裸,她扭動著自己的下身,這更激起了男人的慾火,她只感到一陣鑽心的
疼痛,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房門敞開著,美麗賢淑的少女靜靜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罪惡已經與黑夜同時沉
淪下去。這一切本該有人發覺到,然而卻沒有人發覺,一切都平靜中來臨,連那最讓人
扼腕痛惜的一刻也變得湮沒無聲。在這黑夜復甦的時候,人們都睡熟了,只有那個為自
己的罪惡而獰笑的骯髒的男人淫慾滿足後揉搓著又一位可憐的少女的身體,為著那一度
的春宵而獨自興奮不已。
    在李平山連續占有了牡丹和佳蕙,離家逃走之後,巧娘也把從施俊書房偷來的一把
紙扇丟入牡丹房中,然後悄悄回房中休息,次日府上大亂,金員外與何夫人痛哭流涕,
巧娘假裝傷心之後,把眾人之怒引向了施俊公子。一場冤案發生了,另一個偉人也來了。
    「包青天要來襄陽縣了!有冤快來伸呀!」
    不知是誰放出這個消息,轉瞬之間就把人們的興趣給攫取了。街頭巷尾,人們都在
談論著這個話題,以自己自己的眼光和想象來描繪著這個近乎神話的人物,談論著他斷
案如神,贊揚著他的清正廉明,甚至有人說包青天是天上的神仙轉世,秉承上天的旨意,
專為人間來解除一切冤屈和不平的。對於那些貧苦的平民百姓來說,包拯就是他們最有
力的精神依托,能為他們解決一切困難,包括生老病死和生活瑣事,彷彿包拯無處不在,
無所不精。
    就在人們對於包青天的到來爭論不休的時候,一行隊伍悄悄地進入了襄陽縣。
    這一行人裝束普通,但征塵滿面,好像不知走過了多少路程。他們有騎馬的,也有
乘轎的,就好像解甲歸田的一方官員回家來修養晚年。並沒有太多的人注意到他們,因
為他們不但不太引人注目,而且人們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在對於包青天的翹首企盼上。
    走到一處僻靜之處,為首騎馬的人回頭對轎裡的人說道:「襄陽縣雖然不太大,但
風光倒是不錯,桃紅柳綠,就是和開封的景象不一樣,恐怕開封現在還是春寒偶回呢。」
    「一處地方,一處風光,這是公孫先生的名言,你怎麼忘記了呢!」
    話音一落,轎簾掀起,一副黝黑的面孔從窗口問了出來。後面一個騎馬的人趕上來
說:「學生說的話都已經忘了,不想大人倒還記得。」
    「公孫先生讀書太多,連說話都有點酸溜溜的味道,就這句話說得還算雅俗共賞,
我怎麼能忘記了呢。」
    一句話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滿臉疲憊也一掃而光。忽然,轎裡的人面色一凜,對著
最前騎馬的人叫道:「展護衛,快去前邊的樹林那裡,有人要自縊而死。」
    馬上人一驚,望前邊一看,頓時大驚失色,急忙飛身下馬,奔入林中,眼見已經不
能援手,隨手拋出一把飛刀,正好把繩索割斷,自縊人一下跌在地上,幽幽地哭了起來。
    展護衛趕到前面,卻愣住了,原來的已解救的人竟是一個雅氣未脫的孩子,忙和顏
悅色地問:「孩子,你為什麼要自縊而死呢?」
    「人家想死,你幹嗎要救啊?」
    「小小年紀,活著不是更好嗎?」
    「我是陪我們公子來娶媳婦的人,現在公子就要死了,我還活著有什麼用?我救不
了他,只能陪著他一起去死了!」
    「傻小子,你要是死了,不但你們家公子的後事沒有人料理,恐怕家裡人連你們的
死訊都不知道,那不是更糟糕。」
    那個孩子聽完之後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我又何嘗想死,可是我的公子被人誣陷,
進了大牢,也沒有幾天活頭兒了,我不死又怎麼辦呢?」
    「冤枉不冤枉,你怎麼會知道?」
    「錦箋天天圍著公子轉,他干什麼我都知道,可就是沒見他殺過人,再說牡丹小姐
那麼一個水靈靈、嬌滴滴的大美人,我們公子怎麼會忍心下手呢?」
    「那你怎麼不去為公子伸冤呢?」
    「我找誰去伸冤啊?黃縣令已經判公子蓄意侮辱並殺害牡丹小姐,這裡我又人地兩
生,銀子又花光了,我能怎麼辦。正午我們家公子就要被問斬,這下我錦箋可慘了!」
    「如果我現在給你個機會,你敢不敢為你們家公子伸冤?」
    心灰意懶的錦箋聽到這話不覺精神一振,一下子站了起來,但轉瞬間卻又頹喪地坐
在地上,垂頭喪氣地說:「你是好心腸,錦箋多謝你啦,這個案子除非包大人,誰也審
不了,但他此刻又遠在開封,我就是會飛也來不及了。」
    展護衛聽完笑了笑,朝樹林外招招手。只見幾個人大踏步向這邊走了過來。錦箋疑
惑地看了一會,忽然注目在中間那個人身上,他慌忙連滾帶爬地跑上前去跪倒在地喊叫
著:「包大人,你、定要救救我家公子,他可是冤枉的啊!」
    且喜且泣,錦箋的臉上就像塗了油彩,特別好笑,中間那個面色黝黑的人手撫長髯,
笑著問道:「孩子,你怎麼就知道我是包拯呢?」
    這一問可把錦箋難住了,只見他面色通紅支支吾吾,費了好大力氣才說:「我……
我聽說別人說包大人的臉比一般人都黑,而你的臉又是那麼黑,所以我就把你認作包大
人了,不過,這可是全聽別人說的,你的臉雖然不太白,但風度卻是蠻出眾的嗎!」
    原來那個面色黝黑的人就是包拯,展護衛正是南俠御貓展昭,跟隨的自然還是公孫
策和王朝、馬漢等人。輕易不笑的包拯被錦箋這句話逗得開懷大笑,笑完之後問錦箋:
「錦箋,你說你們家公子冤枉並要為他伸冤,你可知按大宋律例,翻案是要先挨三十大
板的,你受得住嗎?」
    錦箋聽完,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兩眼含淚說:「包大人,只要能救下我們
家公子,別說是挨三十大板,就是要了錦箋這條命也行!」
    包拯等人都點頭贊許,果然是忠僕義膽,因為中午就要行刑,包拯忙命展昭騎快馬
前去解救,自己隨後趕到。
    路上,錦箋向包拯簡要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原來牡丹深夜被人強姦致死,佳蕙也失
蹤,次日凌晨才有人發覺,而現場卻留有施俊的一把紙扇,因此施俊難逃關係,被人五
花大綁送到縣衙,縣令黃如龍審了幾堂便判了施俊斬刑。包拯聽後,沉默不語,忽又對
錦箋說:「待會兒本官要親審此案,救不救得施俊全在你了!」
    不久,眾人到了襄陽縣衙,展昭也已經救下施俊。襄陽縣令黃如龍聽說包大人巡查
到此,慌忙出來迎接。包拯也不多說,逕直奔往後堂。坐好之後,包拯向黃如龍說:
「黃縣令,不知貴縣最近民情如何?」
    「稟包大人,小縣最近人生安泰,民有所樂,作奸犯科之人大為減少,只有前幾日
前兵部尚書金輝之女牡丹被人姦殺,頗令縣民震驚,所幸兇手也已捉拿歸案,正要伏法,
卻被展護衛給救下,不知大人……」
    包拯的目光一直在注視著黃如龍,並未發現異常情況,便隨口問道:「黃大人,你
根據什麼斷定是施俊侮辱並殺害了牡丹小姐呢?」
    「回包大人,下屬所據有兩點:第一,現場留有紙扇一把,乃施俊所有,而這把紙
扇施俊又是隨身攜帶;第二,據金輝講,施俊此次來襄陽縣是為結婚姻之事,他不敢貿
然應允,想觀察一些時間,而施俊卻急不可耐,趁夜強暴了牡丹小姐,事後又怕暴露,
只得殺人滅口。」
    「施俊可曾抵賴?」
    「施俊開始矢口否認,說絕無此事,後來下官見他蠻橫,便動了刑,他就招供不
諱。」
    「黃大人,你這樣本無過錯,但我想問你一句,在判案過程之中,你是不是摻雜了
一些個人因素?」
    「這……」黃如龍遲疑了一下,抬起頭,正碰上包拯那銳利的目光,眼光一弱,低
下頭,期期艾艾地說:「不瞞包大人,下官與金輝私交甚篤,經常在一起吟詩作詞,那
牡丹也是伶俐聰慧,下官甚是疼愛,誰知卻遭賊子辣手,也許會在審案過程中情緒化,
請包大人責罰!」
    「責罰與否,還要看施俊是否真的有罪,但現在他的侍僮錦箋卻要為其伸冤,本官
打算重新審理此案,不知你意下如何?」
    「下官全憑包大人作主。」
    包拯見他不反對,便傳令升堂。
    錦箋早就在堂外守候,一聽升堂,急忙走進來,包拯說道:「你雖一心為主伸冤,
但大宋的律例卻破不得,這翻案的三十大板還是要打的,你受得住嗎?」
    「受得住?」錦箋兩眼含淚,面色卻絲毫不變:「只要能為我家公子鳴冤昭雪,再
多三十大板錦箋也扛得起來!」
    包公點點頭,一邊陪坐的縣令黃如龍也暗挑大拇指。錦箋聞言,順從地趴在地上,
兩名行刑的衙役走上前來,一人按往他的臂膀,防止他因疼痛扭動而打傷筋骨,另一個
舉板動刑。三十大板,說來容易,打在身上可就全不那麼回事了。別說是錦箋這麼一個
身骨未全的孩子,就是一個結結實實的小伙子挨完三十大板也會疼痛難忍,甚至欲求速
死。這三十大板可把錦箋打得夠嗆,但他還是咬牙堅持住了。最後,他連動都不能動,
只得趴在地上。包拯強忍淚水,向堂下問道:「錦箋,你有何冤情,儘管說來,自有本
官為你作主!」
    「啟稟大人,草民為我家公子喊冤,他可真是冤啊!」
    包拯與黃如龍對視一下,吩咐衙役把施俊帶上來。不一會兒,身帶刑具的施俊便被
帶上堂來。包拯仔細一看,只見施俊英俊挺拔,雖經過數日的牢獄之苦,依舊能顯出那
卓爾不凡的風度氣韻來,絲毫不帶奸詐乖戾之色。包拯從第一印象判斷施俊不會是殺人
兇手。堂下施俊一進來就看見錦箋軟軟地伏在地上,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蹲身輕輕撫
摸著錦箋的頭,滿是憐愛地說:「錦箋,你受委屈了。」
    「公子,」錦箋吃力地抬起頭,臉上浮起一絲蒼白的笑容,說道;「只要能昭雪公
子的冤情,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委屈,錦箋我也心甘情願,這回多虧包大人救了
我和公子的性命。」
    「好了,錦箋,你先歇會兒,我去見二位大人。」說著,施俊轉身跪倒在地說道:
「犯夫施俊見過二位大人。」
    「施俊,你先起來說話。」包拯語調冷靜地說著。
    施俊聞言,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這時,有一名衙役走過來把施俊的刑具卸下來。
對於包拯的威名,施俊早就耳聞,他的父親就曾多次對他提起過,今日好不容易才得以
謀面,只是情境有點尷尬,施俊是命案在身的罪犯,而包拯卻是鐵面無私的審判官。施
俊偷偷審視包拯,頓時被他那獨特的氣質所吸引,包拯也在默不作聲地注視著堂下站立
的施俊,二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施俊,本官問你,可是你殺害了金牡丹?」包拯首先打破了沉默。
    「包大人,施俊自幼熟讀詩書,雖然不才卻也謹守家訓,知道姦淫殺戮為人所不恥
怎麼會做出那種令人髮指的事情。再說,我家與金家是世家,家父與金伯父交情莫逆,
犯夫與金小姐也曾有婚約,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殺害金小姐呢?」施俊知道自己能否翻
案全在今日一舉,自然頗費力氣,把自己的理由有條有理地陳述出來。
    「這樣說來,你是清白無辜的啦?」
    「清白不清白,犯夫相信包大人自會秉公斷明。」
    「那麼,施俊,我且問你,金輝當時並未應你婚事,你為何還在金府耽留不去?」
    「稟大人,家父幾年前因病辭官回歸家鄉,怡養天年,多時未與金伯父聯絡,這才
特地讓我來到襄陽縣,而金伯父家清靜,正好讀書,所以我就在此住下了。」
    兩個人有問有答,包拯乘機察顏觀色,施俊語氣平靜,絲毫沒有驚慌掩飾的神色,
也被更加堅信自己最初的判斷,但也不能憑白地判施俊無罪,便問旁邊的黃如龍案發當
天是否還有其他的情況發生,黃如龍說當天發現金牡丹的侍女佳蕙和金府師爺李平山也
都蹤跡不見,至今未歸。包拯聽後問施俊:「施俊,佳蕙和李平山二人你可認得?」
    「大人,佳蕙曾為我整理過房間,所以見過幾次,那李平山卻從來都沒見過。」
    一邊的錦箋聽見佳蕙的名字,忽然想起那塊手帕,慌忙叫道:「包大人,草民這兒
有一塊手帕,是佳蕙拋在公子的書桌上的,我怕擾了公子的功課,就揣了起來,不知是
否用得上?」
    說著,他費力地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潔白如雪,質地也非常好,一名差役上去拿
過來,走到包拯的桌前,迎風一抖,手帕就全部展開了。包拯和黃如龍定睛細看,原來
是一方白色絹帕,邊上用粉紅絲線鎖出花紋,中間卻寫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兩句
詩,而且上面還有一些黑色的髒東西。下面的錦箋一見他們兩個人看完題字後又注意到
手帕上的污跡,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著:「不瞞二位大人,前
幾天我感冒,鼻涕不斷,正好這塊手帕使著順手,我就隨手拿出來擦鼻涕了,二位大人
不要見笑。」
    包拯和黃如龍相視一笑,但單單這塊手帕也不能作為什麼證據,而這時又天近傍晚,
只好把施俊先帶下去並吩咐衙役找個醫生為錦箋醫治創傷。而後,黃如龍陪著包拯來到
後面。包拯緊鎖雙眉,像是對黃如龍,又像是自言自語道:「要說施俊殺害了金牡丹,
實在讓人難以信服。但兇手又可能是誰呢?佳蕙和師爺李平山於事發當日雙雙蹤跡不見,
而且事先毫無徵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牽連呢?」
    其實,黃如龍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只是也和包拯一樣,不得其要旨。二人思考
很長時間,也想不出個頭緒,都悶悶不樂,連晚飯都懶得吃,公孫策和展昭等人也是干
著急沒辦法。正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外面的家人喊道:「老爺,金老爺來了。」
    話音剛落,門「彭」地一下從外面推開,一個人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闖進來,邊走邊
嚷著:「哎呀,黃賢弟,大事不好了,咱們的的確確是冤枉了施俊那孩子了,你沒把他
殺了吧,那樣我可就沒辦法跟我那施喬賢弟交待了。」
    闖進屋的是金輝。他這一通叫嚷,弄得黃如龍是應聲也不妥,出言制止也不妥,只
得侷促不安地站在那兒直瞅包拯的臉色。包拯冷冷地瞅著金輝把話說完,突然說道:
「金大人,難道你為官之時也是這麼毛毛躁躁,一味吵吵鬧鬧的嗎?」
    金輝正說得忘情,沒注意屋中諸人,此刻被包拯喝問一句,這才環視屋中,一見包
拯,頓時驚呆了,愣了好長時間才說道:「包大人,你怎麼會在此地呢?」
    「難道本官不能來此嗎?」
    「不,不,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
    金輝雖然曾經和包拯同殿稱臣,但包拯素來不苟言笑,威望自然是潛生暗長,而今
天的金輝好像也心存愧疚,一時竟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包公見狀,說道:「你剛才
說冤枉了施俊,不知可有什麼憑證?」
    「本來我也認為是施俊殺害了我的女兒,但是今日我那赴任長沙太守的邵兄卻給我
帶來一個消息,殺害牡丹的兇手另有別人,其中詳情大人可問他。」
    說完,金輝過去把門拉開,一位面皮白淨,頜下略有短髯,身穿官袍的中年男人從
外面走進來,正是新任長沙太襯邵邦傑。他一見包拯在屋裡,微微一笑,說道:「不知
包大人巡查至此,下官未能先行拜見,請大人海涵。」
    「邵大人不必多禮,我這是微服私訪,地方並不知曉,你又是怎麼知道殺害牡丹小
姐的不是施俊呢?」
    邵邦傑聽後,不慌不忙地把事情的經過前前後後說了個一清二楚。原來那日晚上李
平山姦淫並扼死牡丹小姐之後,又趁夜色挾持了佳蕙和他一起外逃,並把佳蕙當作他洩
欲的工具,佳蕙本想一死了之,但想到小姐無辜慘死,而罪魁禍首卻逍遙法外,自己一
死就再無對證,只好忍辱偷生,靜等時機。李平山本來就是一個無賴,早有命案在身,
如今又姦殺了牡丹小姐,自忖無處可去,聽說赤石崖有一股山匪嘯聚山林,專作打家劫
捨、騷擾百姓的勾當,只有前去赤石崖。至於佳蕙,當然他是不會放棄的,一來可以在
路上發洩性慾,二來也可以把佳蕙獻給赤石崖的匪首,作為自己進身的禮物,對於女人,
李平山向來不會太在意,他從來也少不了女人,但從不會鐘意於一個女人的感情。
    為了避人耳目,李平山放棄了從陸路前往赤石崖而改走水路,因為挾持著一個大活
人畢竟不太容易遮掩。如果他與佳蕙趕到赤石崖,那麼就不會有人知道究竟是誰姦殺了
牡丹,這個案子也就會成為一樁懸案,但所幸的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惡人終究會
伏法。
    由襄陽縣奔赤石崖走陸路是捷徑,如果水路,須由漢水逆流而上,然後再上岸步行
才可抵達。李平山在漢水邊雇了一艘船,船夫本來見他裹持佳蕙,不想乘載,後來李平
山多出銀子,船夫才勉強答應。上船之後,李平山把佳蕙的手腳都綁上,嘴裡也塞上布
條,以防她聲張出去。說來也巧,他們正碰上調任長沙太守的邵邦傑自漢水順流而下,
去長沙赴任。隨行人員很多,喧鬧聲提醒了佳蕙,她趁李平山不注意,奮力從自己乘坐
的小船的艙口爬出去,一下子跌在水裡。官船上的人一見有人落水,慌忙跳下水來搭救,
幾個水性好的人七手八腳地把佳蕙救上官船,讓她把水吐淨,又呆了一會,佳蕙才醒過
來,口中的布條和綁住手腳的繩索當然早已被人解除。這麼一折騰,船內的邵邦傑也被
驚動了,命人出來查看,眾人這才把佳蕙扶進內艙。佳蕙一聽面前坐著的是新任長沙太
守邵邦傑,竟然一下子激動得暈了過去。邵邦傑納悶不已,忙命人施救。又費了好大力
氣,佳蕙才醒過來。經過這麼多天非人的折磨和摧殘,佳蕙身體極度虛弱,有時甚至精
神恍惚,如今一下子遇到親人,早已泣不成聲,跪爬幾步,撲倒在邵邦傑面前叫道:
「邵大人,您一定要為我們家小姐報仇啊!」
    「孩子,你別著急,慢慢說,你們家小姐是誰,她有什麼仇啊?」
    「大人,但我們家老爺您應該認得,他就是被貶在家的昔日兵部尚書金輝金大人。」
    一聽到金輝的名字,邵邦傑激動得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剛想說話,忽然注意
到別人都在奇怪地瞅著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又坐在椅了上,但卻依然掩不
住滿臉的激動和興奮,急急說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會投水自盡呢?」
    佳蕙一見邵邦傑的神色,便知道小姐的仇是一定能報了,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
過一一講述出來。
    包拯靜靜地聽著,突然插嘴說道:「那李平山想必早已經逃之夭夭了。」
    「是,還是包大人料事周全。」邵邦傑面色微微一紅,拱手說道:「佳蕙把事情的
經過講完之後,我又氣又怒,忙命人去小船上捉拿李平山,誰知那賊人早已經趁亂逃走,
蹤跡不見,不過,聽佳蕙講,他們乘船的目的地是赤石崖,李平山大概是只身逃往赤石
崖了。」
    「那麼,邵大人,佳蕙姑娘呢,她怎麼沒有一同前來呢?」這是公孫策的聲音。
    「唉!」一聽公孫策提到佳蕙,邵幫忙傑長歎一聲,滿臉惋惜之色,沉沉說道:
「當時沒有捉到李平山,她的情緒並無太大波動,而且答應同我們一同前來襄陽,誰知
她卻早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船開不久,天色漸晚,我們為了趕路,就命人連夜行船。
半夜,水手們聽見船尾「撲通」一聲響,忙跑過去看,卻見船尾整整齊齊地擺著一雙鞋,
查點一下人數,獨獨缺了佳蕙。當時天光昏暗,船上所有熟諳水性的人都下水打撈,然
而都毫不例外空手而返,無奈,我們只得啟航奔襄陽而來,盡快把事情澄清,以免混淆
是非,幸虧我們沒有來遲。」
    「好,好。」一直端坐在椅子的包拯忽然站了起來,撫髯說道:「兩個孩子,一個
為主伸冤,不惜身受棍棒之苦;一個為主報仇,忍辱負重,最後平心赴死,他們兩人的
舉動真令我們這群堂堂七尺男兒蒙羞。而他們的兩個主人,一個已經命赴黃泉,冤屈不
得伸,一個仍在牢獄之中,清白未明。絕好的姻緣被李平山這個賊子搞得一塌糊塗,而
他卻能全身而逃。今日我包拯不能捉他伏法,怎麼對得起翹首乞盼的黎民百姓,怎麼能
對得起頭上的朗朗青天,展護衛,我命你率領人馬,火速趕往赤石崖,捉拿李平山歸案,
如有抗拒,就地正法!」
    包公只想著為民除害,他哪裡知道這赤石崖是一個頑固的賊窩,上上下下幾千人也
成了氣候,分工井然,武器齊備,也勾結好了地方官,所要除李平山,先要拿下赤石崖。
    赤石崖在襄陽縣北面的武當縣境內,地勢險要,重巒疊峰,山頂與山底的氣候差異
很大,原來這裡可以當作盛夏納涼避暑的好去處,游人不斷,但自從山上被土匪占據,
來的人是越來越少。到後來,除了這群土匪在這裡胡搞瞎弄,簡直就是人跡罕至。赤石
崖的匪首名叫藍驍,本領還不錯,馬上步下都能擺弄一通。
    赤石崖雖然被這幫匪徒搞得烏煙瘴氣,沒有人來,但周圍卻有好幾條官道通往各地,
每到山上難以經營的時候,藍驍就會率領山上的土匪們下山搶劫過往的客商,輕者取其
錢財,重者連性命都不給留下。朝廷也派軍隊來剿過幾次,都因赤石崖山勢險要而無功
返回,後來軍費不足,就把他們給擱下了。
    艾虎自從與施俊結拜之後,四處游走,謹遵義父歐陽春的教誨,行俠仗義,打抱不
平。雖然也曾磕磕絆絆地遇上一些棘手的角色,但都應付過去,而且還結交了不少江湖
上的朋友,艾虎什麼地方都不錯,可就是脾氣毛躁,遇到事情總喜歡爭個先後,決不甘
心落在別人後面。對此,歐陽春曾說過他好多次,他也曾經決心改掉,但江山易改本性
難移,平常還看不出來,一遇上事兒,老毛病就又犯了。
    這一天,艾虎奔波了大半日,鄰近傍晚,又餓又渴,相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可是轉
了半天了沒找到一個飯舖。這可把艾虎急壞了。他這人就是怕餓,一餓就心裡發慌,說
話走路都沒了底氣。他這兒正著急,忽然看見前面燈火通明,而且有喧鬧聲一陣一陣傳
過來。艾虎的精神勁兒一下子就來了,大步流星地向著燈光處走去。
    走近一看,原來是一處破敗的廟宇,連廟門都沒有了,幾名壯漢正興高采烈地圍著
一堆火吃喝,只聽一名臉色黝黑的人說道:「這條大魚可真不小,幸虧咱兄弟幾個這水
上飯也不是白吃的,只可惜了我那好網,被這大傢伙撞出好幾個窟窿,那可是我花大價
錢托別人給我買回來的。」
    「你這人就是有點小家子氣。」其中一個看上去頗為壯碩的人不以為然地說著:
「咱在水上混飯吃的人是靠網活著,還是靠魚活著?回頭把這條大魚獻給縣太爺,得著
賞錢,別說是一條網,就是十條八條也任你挑選。」
    「對,還是史雲哥哥說得對,我那次看到鄰村的幾個人捕到一條魚,還不如咱這個
塊頭大呢,可縣太爺卻愣是一出手就給了二十兩銀子,把那幾個小子樂得屁顛屁顛的。」
一個人隨聲應和著。
    「你要是網不夠用的,先從我那拿兩條湊合著使,明兒個咱就把魚抬過去,獻給縣
太爺。」
    「算了,算了,網破了讓老婆子補補就行,再說我家裡還有兩條網能將就著使。」
    他們在廟裡議論紛紛,外面的艾虎聞著撲鼻而來的酒菜香氣,早已有點兒骨軟筋麻,
也來不及打招呼,一下子闖進去,愣愣地叫著:「諸位,我奔走了大半天,現在又渴又
餓,能不能讓我在你們這添個份子?」
    幾個漁夫正吃喝得高興,冷不防被艾虎插進來一槓子,都是滿肚子的不高興,那個
剛才還心疼網的漁夫不耐煩地說:「去,去,你來湊什麼熱鬧,趕快給我滾蛋,當心把
爺們幾個的火氣惹起來,到時有你好看的!」
    雖然這個人說話有點難聽,但艾虎卻也實在太唐突,如果他這時軟一下,賠個笑臉,
事情肯定能解決,他也肯定能得機會填飽肚子。可他偏不,一下子湧上來他那股子牛脾
氣,一愣一愣地說道:「哎喲,你倒是好大的脾氣,我這人就是有個毛病,吃軟不吃硬,
今天這頓飯我是吃定了?」
    艾虎的話音剛落,那幾個人一下子都站了起來,緊握雙拳,那個身材魁梧的漁夫修
養倒還不錯,慢慢走到艾虎面前,抱拳說道:「俺叫史雲,領著窮哥兒幾個在這綠鴨灘
水面上混飯吃,敢問小兄弟怎麼稱呼?」
    「我叫什麼你管得著嗎?我就問你們一句話:這頓飯你們是讓我吃還是不讓我吃?」
    「好,好。」史雲氣得一搖頭,勃然作色道:「我史雲闖蕩這麼多年,還沒見著你
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混世小子,今天你若能勝得了我,酒任你喝,菜任你吃,若勝不了
我,就得給我們這幾個窮哥們兒賠禮道歉!」
    「少說費話,先在拳腳上勝了小爺再說吧!」
    說著,艾虎就亮開了架式,史雲隨便叉了個馬步,揮拳打過來。艾虎微微一笑,伸
手抓住史雲的手腕,往懷中一帶,底下跟上一腳,力氣使年老的史雲身不由己地向前摔
了出去。幸虧他手急眼快,雙手扶住,這才沒有摔著。史雲大怒,翻身跳起,又奔艾虎
撲了過去,然而仍舊是吃虧多,沾光少,身上挨了不少拳腳。這難怪,史雲雖然長得膀
大腰圓,但只有一身蠻力,根本不會靈活運用,而艾虎卻完全得這北快歐陽春的真傳,
招術精妙。不一會兒,史雲便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旁邊幾個漁夫見狀
要上去幫忙,史雲虛晃一拳,罷手,苦笑著說:「小兄弟武藝超群,史雲不是對手,我
認栽了,這些酒菜我們動用不多,小兄弟如果不嫌鄉下人髒,那就盡情享用,我們走!」
    說完,史雲頭也不回沖進夜色中,大步而去。其余幾個本想一齊動手打艾虎,一見
史雲離去,跺跺腳,轉眼間也走了個精光。艾虎一見他們走遠,迫不及待地坐在火堆邊
狼吞虎嚥地吃起來。一會兒功夫,酒也沒了,菜也光了,文虎也有點醉了。他迷迷糊糊
地拎起包袱,想找個地方睡覺,一眼瞥見神案,便把帷幔掀起來,俯身鑽了進去,一眨
眼的功夫,包袱也撒手了,人也睡著了。
    艾虎剛睡著不久,外面一溜火把奔著破廟迤邐而來,還夾雜著一陣陣吵鬧聲,只聽
一個人嚷嚷著:「要是那小子敢把咱們的魚給吃了,我非得把他的腦袋搬下來不可!」
    轉眼間,那些人已經走到廟前,正是剛才離去的那幾個漁夫,而且還多了幾人,手
是都拿著棍子棒子。進了破廟,只見地上一片杯盤狼藉,火堆也要熄滅了,一名漁夫跑
到角落裡一個大木盤邊看了一眼,叫道:「哎呀,史大哥,我們的大魚還在呢!」
    「好,沒去就好,」舉著火把的史雲高興地說著:「哥兒幾個費點兒勁,把這個大
傢伙弄回去,往縣太爺那兒一送,咱們就能發筆小財了!」
    幾名漁夫聽後把手中的火把遞到別人手裡,跑過去抬那個大木盆。這時,忽然有人
聽見一陣奇怪的聲響,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向史雲道:「史大哥,這……這是什麼聲
音啊?」
    史雲側耳一聽,果然有聲音,再仔細一聽,突然笑了起來,打了問他的那人的頭一
下,說道:「你就是這麼一個老鼠膽,這明明是鼾聲嗎,看把你嚇得那個德性!」
    那個人也側耳聽了聽,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頭皮,忽然又迷惑不解地說:「怪呀,
這兒就我們幾個人,怎麼會有人打呼嚕呢?」
    眾人這才醒悟過來,紛紛去找鼾聲的源頭。找了半天才找到神案跟前,史雲一把撩
開帷幔,只見裡面的艾虎正睡得昏天黑地。史雲後邊的一個漁夫見是艾虎,大叫著沖了
上來:「我說怎麼到處找不著你這惡賊,原來跑到這底下擺譜來了,弟兄們,把他拖出
來,亂棒打死算了!」
    眾人齊聲響應。史雲忽然大叫一聲:「慢著。」眾人都停手,史雲這才說:「看他
這個狼狽樣子,可能的確是餓了,出門在外誰沒有個馬高凳短的,反正咱們損失也不大,
饒了他就得了,而且他的拳腳非常不錯,有機會我還想與他結交一番呢。」
    這兒話說得大家連連點頭稱是,艾虎這才免過了一頓皮肉之苦。幾個人抬起大木盆
往廟外走去,史雲跟在後面,剛要出廟門,回頭看了看依然鼾聲雷動的艾虎,搖頭歎了
口氣,又走回來,把身上的外衣脫下來給艾虎蓋上,這才轉身追趕自己的隊伍去了。
    燈光明滅跳動,漁夫們走遠了。真是窮人心善,善人災多。一場不幸又向這些人襲
來。
    兩條黑影閃進廟宇,只聽一個黑影笑著說道:「丁雄哥哥,我那娘兒們可真夠勁,
弄得我現在還腿酸腰疼的,你那個怎麼樣?」
    「嘿嘿,不瞞呂賢弟,我那個窯姐兒真是沒的說的,那腰,那臉,那小腿,見了就
讓人流口水,哇塞,真他媽的受不了,爽極了。」另一個淫笑著附和道。
    「哎喲,丁哥哥,這怎麼還睡著一個人呢?喂,喂,荷,這還有一個包呢,真沉啊,
乾貨不少,哈哈,今兒個咱哥倆兒可發財啦!」
    「行了,呂慶,瞎嚷嚷什麼!把包背上,咱們繼續趕路!」
    「哎喲,我的哥哥,兄弟我現在四肢乏力,咱們歇會兒不行嗎?」
    「你小子別作夢了,你以為我不想歇嗎?大王這幾天總想吃鮮魚蝦,而那幫窮鬼們
卻遲遲不送,所以大王才派咱們兩個人出來,在窯子裡已經耽誤了大半日,如今你還想
歇,你不想要腦袋了,快走吧!」
    呂慶聽完,極不驚願地背起艾虎的包袱,懶懶地跟在了雄後面走出廟去。火堆倏然
熄滅,破廟沉在一片籠統的黑暗之中。
    艾虎一覺醒來,只覺渾身緊梆梆的,便裹緊了身上的衣服,順手在地上劃拉自己的
包袱。但摸了半天也沒摸著,此刻睡意便醒了一半。他往四面看了看,哪裡有包袱的蹤
影?這下可把艾虎急壞了。他一下子鑽出神案,竄到廟外,只見四野茫茫,連一個行人
都沒有。他努力地回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發昏的頭腦一點也不給他信息上的幫助,
但他還是一點一點的在推測:對,一定是那群漁夫趁我酒醉睡熟的時候把包袱拿走的,
真是一個個見錢眼開,一點也不為他人著想。
    想過之後,文虎覺得總該把包袱追回來才好,可他連那幾個人叫什麼都不知道,怎
麼去追討。但是,他記得那幾個人是漁夫,是漁夫就得靠打魚為生,只要找到一條大河
就不愁找不到他們。打定主意,艾虎順著一條大路往下奔去。
    說來也巧,艾虎跑不多時,迎面碰上一夥人,抬著東西走過來。艾虎眼尖,一下認
出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正是昨晚和自己交手的史雲,對面那幾個漁夫也看見了艾虎,都
不覺加快了腳步。不久,雙方還是走到了一起,都是怒目相視。艾虎心疼自己的包袱,
大喊一聲:「你們幾個賊,還不把我的包袱交出來。」
    「臭小子,你別瞎說,你搶吃了我們酒肉的帳還沒算,還跟我們來要包袱,我們拿
你的破包袱有什麼用?」
    「你們這些無賴,我吃了你們的酒菜照賠就是了,你們干什麼拿我的包袱,嗚……
嗚,那裡面有干娘新給我縫的一套衣服,我還沒來得及穿呢?」艾雖然本領不賴,但遇
到這種事,卻也不知所措,情急之下竟嗚嗚啜泣起來。
    那幾個漁夫一見小艾虎急哭了,火氣頓時消減了不少,一個人嘟囊著:「你別哭啊,
你的包袱確實不是我們拿的,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那還是昨天晚上史雲大哥怕凍著你給
你蓋上的呢,別看我們這裡白天挺暖和,可晚上卻冷得厲害!」
    「你胡說!我穿的是自己的……」艾虎氣嘟嘟地一抹眼淚,低頭一看,這下子可傻
眼了,原來是自己果然披著一件不是自己的衣服,而且還散發出一陣陣新鮮的魚腥味,
心裡才知道人家所說的確不假,但嘴上卻不肯吃虧,不情願地說:「我冷不冷是我自己
的事情,要你們多管!」
    「小伙子,我們這兒地道不算太好,賊可多得很呢!」他們這裡榥嗦著,冷不防又
冒出一個人的插話驚喝:「呔,你們說誰是賊,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嗎?」隨著這一聲
叫喚,兩個瘴頭鼠目的傢伙從路旁竄了出來,其中一個陰聲怪氣地說:「我說史雲啊,
這幾天該著你們村進貢魚蝦了吧,怎麼沒見著你們有什麼動靜呢?」
    那群漁夫一見這兩個人,臉上滿是驚駭的神色,只有史雲還算鎮靜,低頭說道:
「啟稟二位寨主,近幾天實在沒打著什麼東西,並非是我們不想進獻魚蝦。」
    「呸,你甭跟我玩心眼兒,沒打著什麼,那你們抬的那是什麼東西?」
    「這……這是我們昨天費了很大力氣逮著的一個大傢伙,正想送給孟縣令請點賞錢
呢!」
    「孟縣令?孟縣令算他媽什麼東西!我們大王要是想吃魚,他連魚腥味都不敢闖!」
    「呂慶,不要胡說!」另外一個一直沉默不語的人突然出言喝上,轉身對史雲說:
「史雲,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們赤石崖的手段,就甭再東繞西繞的了,這幾天大王想吃新
鮮魚蝦想得厲害,這條魚先送給我們大王,回頭抓著大的再給孟縣令也不遲!」
    這時,艾虎突然看見呂慶的背後背著自己丟失的包袱,跳起來大叫道:「你這惡賊,
還不把我的包袱還給我?」
    他這一鬧可把那二位嚇得夠嗆,轉眼一瞧,呂慶說道:「哪裡來個渾渾噩噩的臭小
子,敢來這裡冒認,趕快滾蛋,別惹老子生氣!」
    「你們這兩個臭賊聽著,小爺艾虎,北俠歐陽春是我義父,光天化日之下,你們不
但不還我的包袱,還要強搶別人的財物,沒的說的,還不撒馬過來讓小爺教訓一頓!」
    呂慶瞅了瞅艾虎,「撲哧」一聲笑了,對了雄說:「丁哥,這小子是不是瘋了,說
話這麼狂。」丁雄冷笑一聲,應聲道:「我看也差不多!」話音未落,丁雄冷不丁一轉
身,揮拳照艾虎面門打過來。幸虧艾虎早有準備,閃身避過,飛起一腳照呂慶踢過去,
三人頓時打在一起。丁雄和呂慶雖然咋唬得厲害,但拳腳上並沒有什麼本事,不多時就
被艾虎打得東倒西歪,哭爹叫娘。兩個小子一形勢不妙,遞個眼色,呂慶從背後拽下包
袱向艾虎扔過去,嘴裡叫道:「窮小子,還你破包袱!」趁艾虎接包的時候,他和丁雄
掉頭狂逃而去。艾虎連忙轉身把包袱交到史雲手上,說道:「諸位哥哥,昨晚小弟多有
冒犯,待我捉到這兩個賊人之後再回來賠禮道歉!」說完,艾虎轉身追了下去,史雲再
想阻卻連人影都看不到了。史雲急得直跺腳,歎息道:「完了,完了,這孩子太毛躁
了!」旁邊的漁夫勸他說:「算了,史大哥,北俠是這孩子的義父,想必那幫賊人也不
敢捋虎鬚,我們先把魚送給縣太爺吧,回來還得真打點兒魚蝦給他們送去呢。」史雲也
是乾著急沒辦法,暫時也只能這樣,便唉聲歎氣和眾人抬起魚繼續趕路。
    丁雄和呂慶兩個人逃的本領不錯,竄上躍下,又加之地形熟悉,艾虎一時之間還真
追不上。兩個人正沒命地向前逃竄,忽然看見前面來了一夥人,仔細一看,可把兩個人
樂壞了,一邊揮手,一邊高聲喊道:「二寨主,二寨主,快來救命啊,我們兩個要死翹
翹了!」
    對面的人也看見了兩個人的狼狽樣,急忙加快腳步。不多時,兩伙人匯聚在一起。
來者並非旁人,原來是赤石崖的二寨主葛瑤明帶著幾個嘍囉。可等丁雄和呂慶把葛瑤明
等人仔細打量完之後,心裡面早樂開了花:這幾個主的德性一點也不比他們倆強,一個
個灰頭土臉,尤其是二寨主葛瑤明,連耳朵都少了半拉,鮮血流了滿脖子。呂慶剛想拍
拍馬屁,葛瑤明卻揮揮手說:「行了,行了,你甭多嘴,我問你們,是誰把你們嚇成這
個樣子的?」
    「喏。」呂慶向後指了指,只見艾虎從後面大步流星地追上來,繼續說道:「我們
本來是給大王來找鮮貨的而且也已經物色好,誰知那小子突然殺了出來,當下動起手來,
我們打不過他,只好跑回來向大王報信。」
    說話間,艾虎已經跑到跟前,葛瑤明上下打量打量他,回頭問那哥倆兒:「有這麼
厲害嗎?」丁雄附在他耳邊說:「二寨主,這小子可是北俠歐陽春的乾兒子,看樣子不
是吹的?」
    葛瑤明雖然占山為匪,但北俠歐陽春的威名卻也早有耳聞。聽說艾虎是北俠的義子,
他半信半疑地點點頭,衝著艾虎說:「喂,小子,你今天雖然冒犯了我們赤石崖的弟兄,
但看在你乾爹的面子上就饒你不死,不過得給我們哥兒幾個賠禮道歉。」小英雄一見他
那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小嘴一撇,「呸!臭山賊,今天撞在小爺手裡更是你們作惡多
端的末日,還不快快過來受死!」一句話把葛瑤明氣得哇哇暴叫,揮拳照艾虎打過去,
文虎也亮開架式和他打在一起。
    兩個人打了幾個回合,艾虎心裡有了底,原來葛瑤明一樣是個花槍架子,比了雄和
呂慶強不多少。趁葛瑤明一腳踢過來,艾虎伸手抓住他的腳脖子,順勢一帶,借他身體
前傾的,剎那間一腳踢向他的襠部。這一腳疼得葛瑤明「哎喲」一聲慘叫,跌坐地上,
冷汗直流,隔了老半天才惡狠狠地叫道:「他媽的,你們這幫蠢材,還不給我揍他!」
那些嘍囉還以為葛瑤明能打敗艾虎,誰也沒想到他輸得這麼慘,被他一喝,這才醒過神
來,呼啦一聲,一條惡狼般撲向艾虎。這一下艾虎可忙活得要命,左遮右擋,上竄下跳,
一會兒就挨了幾拳。忽聽地上的葛瑤明又說道「當心,別把他打死,留著他還有用呢!」
頭頭吩咐,嘍囉自然不敢怠慢,手腳上也就不再錫剛才那麼用力,這下了可給艾虎施展
的機會了。他掄開拳腳,實足一頓亂打,把這一幫土匪打得鬼哭狼嚎。但在這些成人面
前,他畢竟還太稚嫩,時間一長,體力就跟不上了。一個不留神,被人從背後踹了一腳,
跌倒在地,眾土匪一擁而上,把他捆綁起來。葛瑤明這才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呲牙咧
嘴地走到艾虎面前,惡狠狠地扇了艾虎一記耳光。罵道:「你這小兔羔子,敢打老子,
回去再讓你嘗嘗老子的厲害!」
    說完,葛瑤明一揮手,眾嘍囉押著文虎趕往赤石崖。呂慶在後邊問葛瑤明為大寨主
藍驍尋找新鮮魚蝦的事情怎麼辦,葛瑤明推托說以後再說,反正那幫窮鬼們也不敢拖欠
太長時間。丁雄忽然又注意到那半個耳朵,強忍住笑,裝作關切地問道:「二寨主,你
的耳朵是怎麼弄傷的?」「唉!別提了!」葛瑤明一臉懊喪:「今天咱們才叫禍不單行,
我看見大寨主這幾天煩悶得要命,想找個女人給他開開心,誰知找了半天,淨是些歪瓜
劣棗不中看的貨色,好不容易在前邊山上碰上兩個打獵的女人,其中一個貌若天仙,簡
直迷死人,我想這回肯定能成,沒料到,我們幾個剛說了幾句,那個臭丫頭一彈弓打來,
我的耳朵就少了半拉。算了,算了,回去千萬別跟大寨主說,要不然咱這臉可就丟盡
了。」丁雄連連稱是,一夥人押著艾虎松松垮垮地趕往赤石崖。
    包拯相從邵邦傑那裡得知施俊確實不是兇手,忙從獄中把他提出,無罪開釋,囑他
好好讀書,將來好為朝廷報效微薄之力。而後,包拯讓邵邦傑南行赴任,他自己則下定
決心剷除盤踞赤石崖的山匪。
    縣令黃如龍一聽包拯要來剿滅赤石崖的山匪,自告奮勇,要率領本縣的駐軍同去。
包拯想了想,說:「好吧,本來我們的兵力尚無,正好用你縣的駐軍一解燃眉之急,你
回去收拾一下,過幾日啟程剿匪。」黃如龍領命而去。
    夜晚,包拯和公孫策二人坐在書房內閒談,公孫策問包拯:「大人,早就有人傳言
襄陽王要謀權篡位,不知大人對此可有對策?」
    「依公孫先生看怎麼辦呢?」
    「包大人,襄陽王素來城府極深,深居簡出,而且又是當今皇上的叔父,沒有十足
的證據根本反不倒他。而且現在他的勢力仍在不斷擴展,應該找要人對他實施牽制才
是。」
    「連皇上都要讓他三分,誰敢牽制?前襄陽太守張守仁對襄陽王極為不滿,後於書
房內被人暗殺,我估計就是襄陽王所為,但卻苦於沒有證據,而且襄陽太守這個職位一
直空缺,應該盡快物色下一個人選。公孫先生看誰能擔此重任?」
    「依我看金輝大人是上上之選。」
    「公孫先生不是開玩笑吧,金輝雖然出生官場,但脾氣暴躁,就像炮筒子一般,點
火就著,怕他壞了大事。」
    「大人,襄陽王耳目無所不在,遮遮掩掩的反而不好,倒不如讓金大人這個炮脾氣
炸他一下,只要他沉不住氣,事情就對我們有利了!」
    「這個餿主意也只有公孫先生能想得出來,好,我這就上書皇上,啟用金輝為襄陽
太守。」
    曲曲折折的漢水流過整個湖北全境,最後注入長江,匯聚力滾滾滔滔的長江水,奔
騰到海。漢水流經的地勢低平,土壤肥沃的地方都是有名的魚米之鄉,物產富饒,人民
安樂,成為北宋政府兵源補充,糧食補給的重要區域,因而北宋政府對湖北境內的管理
也就較為嚴格。
    包拯和公孫策及襄陽縣令黃如龍率領一班人馬乘船趕往武當縣剿滅山匪藍驍。其實,
對於藍驍這個人,三人都知之甚少,只是最近才風聞一點關於他屢屢作案而又屢屢擊敗
圍剿官軍的消息。
    船越往上行,河道越窄,水流也越來越急,而兩岸的山嶺陡地卻逐漸多了起來。船
行走間,包拯與公孫策、黃如龍坐在艙中,三人面色都不太輕松,包拯問黃如龍:「黃
縣令,據我所知,朝廷曾幾次派兵偕同地方部隊剿殺赤石崖的匪徒,不知為何都失敗
了?」
    「包大人,」黃如龍欠欠身說:「下官也是剛到任不久,對那幾次剿匪情況不太熟
悉,不過聽縣內頗識掌故的衙役們說,那幾次行動本來都是朝廷突然發難,但消息卻還
是盡數被山匪得知,山匪有了準備,既借助山勢險峻之利,又加之其驃悍兇頑,因此至
今匪患未除。」
    「這麼說來,我們此次前去恐怕也會是無功而返吧!」包拯不無調侃地說到。
    「包大人,學生已經在臨行之前讓展護衛去聯絡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前往赤石崖幫
助我們剿滅藍驍,如果順利的話,他們此時應該也已接近赤石崖。」公孫策在一旁接口
說。
    「如此更好,有這些江湖人士助威,對付藍驍等幾名匪寇應該不成問題。」
    逆江而上,船速雖然不快,但眾水手輪班奮力搖槳,船不久就到了襄陽縣。這一天,
包拯幾人又坐在艙內閒談,看看窗外兩岸的景緻忽然覺得船逐漸慢了下來,最後竟然停
住,心裡非常疑惑,正要差人去問,張龍急匆匆跑了進來,說道:「啟稟大人,此地水
道太淺,而我們乘坐的船又吃水很深,現在船已經擱淺,大人您看該怎麼辦?」
    包拯還未答話,一邊的縣令黃如龍說:「下官真是疏忽大意,只想著能夠裝多點人
手,卻沒想到船大行不了淺水,這一下了誤了事了。」
    「這卻無妨,」包拯接口說:「本來我想走水路是為能掩人耳目,攻藍驍一個措手
不及,如今漢水不予方便,我們也沒有辦法,張龍,你下去傳我命令,眾人都換上便服
棄舟登岸,注意把武器藏好,不要驚嚇了鄉村百姓。另外,不要給我預備轎子了,我和
大家一起步行。」
    張龍答應著下去傳令,包拯和公孫策及黃如龍也忙著換上尋常服裝,和眾人一起棄
舟登岸。剛上岸,眾人忽然聽見一陣嘹亮激昂的漁歌從上游傳來,不覺都回頭觀看,只
見一條漁船從上游駛來。船借水勢,如流矢一般,而船上的漁夫卻巋然不動。小船走到
大船擱淺的地方,船上漁夫一擺手中櫓掉,船打了一個橫,而後穩穩地停在了水面上。
岸邊眾人齊聲叫好,喝彩聲未盡,又有三條小船從上流飄下來。包拯走在隊伍的最後,
對這四人精湛的使船技巧也是暗挑大指。為首沖下水流的漁夫抬頭看了從大船上下來的
人,一眼瞅見包拯,心中暗讚:「好一副大家氣派!接著便拱手說道:「諸位想必不是
本地人。」
    「你怎知我們不是本地人?」公孫策反問道。
    「本地人哪一個不知道漢水在武當縣境內水道又窄又淺,根本走不了大船,而且我
也知道諸位不但不是本地人,恐怕也脫不了一個『官』字,不知我猜錯了沒有?」
    岸上眾人不知是誰「咦」了一聲,公孫策也很奇怪,不動聲色地問道:「是官非官,
你又是如何判斷得出?」
    「諸位衣著光鮮,不見灰塵,而且又人多勢眾,不是官又是誰,不過諸位是不是官
倒無所謂,我史雲只盼你們不是來剿滅藍驍的。」
    他這一說可把岸上眾人給弄愣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馬漢急了,嚷叫道:
「你為什麼盼著我們不是來剿滅藍驍的,難道你和那匪徒有什麼瓜葛不成?」
    「我們怎麼會與那惡賊有什麼瓜葛!」史雲身邊的一名中年漁夫說道:「我們綠鴨
灘的諸位鄉親受那惡賊的騷擾難道不夠嗎?」
    「諸位官爺有所不知,藍驍在此為患已有多年,朝廷也派人剿過幾次,但每次都是
大敗而回,而且每次都把藍驍搞得怒氣沖沖,對我們壓搾也是變本加厲,剿還不如不剿,
省得我們更加受苦。」史雲接著說道。
    眾人聽完,都默不作聲,沒想到前幾次的興師動眾非但沒起到絲毫的震懾作用,反
而成了擾民行動,這次如果依舊不成功,那麼就會使赤石崖周圍的民眾苦上再加苦。包
拯想了半天,正要答話,忽見遠處塵土飛揚,幾匹駿馬向這邊飛馳而來,等到跑得近了,
人們這才看清,為首馬上之人正是南俠展昭,後邊幾個人看不清楚,但從穿著打扮上看
也是江湖中人。
    不多時,幾匹馬來到河邊,展昭甩蹬離鞍,後面同人也都下了馬隨展昭來到眾人面
前。走在前邊的士兵自動讓開一條路,展昭幾人直接面見包拯稟報道:「包大人,我聽
從公孫先生的建議,出去找江湖上的朋友幫忙,因為時間倉促,只找到六個人就趕了回
來。走到武當縣內,聽人說漢水行不了大船,這才沿江尋找,果然就找到大人了。」
    「展護衛辛苦了,赤石崖上只有藍驍等幾名匪首難對付。有你們幾位就足夠了。」
    展昭這才忙著介紹自己同來的幾個人,他們是歐陽春、智化、盧方、韓彰、徐慶、
蔣平。有的包拯見過,有的沒見過,但名字卻都熟悉。六個人一一與包拯見禮,包拯笑
著問:「當年五鼠鬧東京,聞名天下,如今四位都來了,怎麼獨獨不見五俠白玉堂呢?」
    展昭面有難色,壓低聲音對包拯說:「包大人,其實原因都在我這個綽號上,本來
我與玉堂交情莫逆,但自從皇上踢我綽號『御貓』之後,他就對我心有芥蒂,避而不見,
這次又對我漠然置之。」
    「包大人,」盧方說道:「我那五弟生性狹隘,不能容人,你們幾個都勸不了他,
回頭我們再多開導開導他。」
    包拯擺擺頭,然後命令眾人掉頭前進。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道:「包大人,請等一
下,」眾人回頭,只見剛才那四名漁夫都跪在船頭,那個名叫史雲的說道:「包大人,
剛才草民幾個言語粗狂,請大人恕罪!」
    「你們本無罪過,談什麼饒恕不饒恕。」
    「謝謝包大人,草民斗膽問一句,大人此次可是為了剿滅藍驍而來的?」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如果包大人這次是來剿滅藍驍的,那麼我們也想跟著去。」史雲說著,回身對一
個看上去比較瘦弱的人說:「長順,我們三個要跟著包大人去打藍驍,你把船弄回去,
順便跟家裡人說一聲。」
    「好,」那個叫長順的隨口答應一聲,卻又突然醒悟過來,急急叫道:「哎,哎,
你們都去打那惡賊,為什麼單單讓我自己回去?」
    「你那麼瘦,又沒力氣,到那兒也幫不上忙,反而會添亂子,不讓你還能讓誰回
去?」其中一個漁夫接口說道。
    「不!無論你們怎麼說,反正我今天就是不回去!」
    幾個人竟然為讓誰回去的問題爭了個面紅耳赤,誰都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包拯在岸
上瞅著他們,不禁莞爾一笑,說道:「算了,你們也別爭了,四個人一齊來吧。」四個
人一聽都樂壞了,爭先恐後地把自己的船拴在大船上,跳上岸,一行人向前走去,史雲
緊走幾步,來到歐陽春身邊,低著問道:「敢問一下,您可是北俠歐陽春嗎?」
    「我就是歐陽春,不知壯士有何見教?」歐陽春疑惑不解地回道。
    「不知歐陽大俠是否聽說過艾虎這個名字?」
    史雲這句話一出口,歐陽春還沒來得回答,一邊的蔣平就「噌」地一下子跳了起來,
智化也跟著湊過來。原來蔣平和艾虎不幸被分開之後,蔣平一直擔心著艾虎安危,恐怕
他年幼無知,被別人暗算,如今一聽史雲這麼問歐陽春,他哪裡會不著急,急急向史雲
詢問艾虎的情況。史雲一見三人急慌慌的樣子,忙把艾虎和他們相遇及被葛瑤明等人抓
走的情況簡短扼要地說了一遍。三個人聽完之後,蔣平首先跳了起來,大罵道:「好個
葛瑤明,賊子真好大膽子,讓我逮著非把他千刀萬剮了不可!」
    「蔣大俠不要動怒,幾位大俠威名傳遍江湖,哪一個不知道,而且聽葛瑤明那口氣
好像也對幾位頗有交結之意,我想他們不敢傷害小俠的。」
    幾個人為艾虎的事兒嘮叨了半天,也沒爭出個頭緒,但他們都知道此刻的艾虎即使
不死,也會在飽受煎熬,而且艾虎的性子又剛烈正直,吃軟不吃硬,落到那幫強盜匪徒
手裡,苦頭肯定少吃不了。一會兒,這個消息就在這些人當中傳開了,他們都不覺加快
了腳步,因為他們已經確立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救艾虎,殺藍驍。
    武當縣縣衙。
    整個院子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縣令孟秋生的書房內還亮著一點燭光,在這昏
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耀眼。忽然,兩條黑影從牆上跳到院子裡,快速地,悄無聲息地移
到書房的門前。其中一個黑影一抬頭,屋內的燭光倏然熄滅,四下一片黑暗,黑影乘機
閃身進屋,屋內響起一聲驚呼,接著便是一陣因驚恐而變得粗重的喘息聲。
    「孟縣令,你害什麼怕,是我們哥倆兒!」一個陰冷的聲音低沉地喝道。
    「你…你們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你們這不是給找麻煩嗎?有什麼事情,你們趕快
說吧!讓別人聽見了咱們都得倒霉。」
    「你他媽的瞎嚷嚷什麼,別忘了你這個縣令是怎麼當上的,敢跟我們哥倆兒翹尾巴,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另一個人頗為蠻橫地說道。
    「好了,好了,二位寨主爺,算我怕你們啦,有什麼事情,趕快說吧!」
    「蠢材,我告訴你,老包這幾天就要到了,到時他肯定先來你這兒,他來的目的就
是為剿滅赤石崖,如果我們倒了,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為今之計,我們只有先下手為
強,在縣衙裡趁機把他幹掉,那樣我們才能高枕無憂。」
    「什麼?殺包拯!你們瘋了嗎,他手下既有展昭,又有張龍、趙虎、王朝、馬漢,
哪一個不是有兩下子的,你以為說著玩呢!」
    「你他娘的就是膽小怕事,咱不殺他,他就會來殺咱們,你可別忘了,以前那個狗
皇帝派來的幾個領兵的狗官可都是在你這小衙門內丟掉性命的!」
    「好了,事已至此,什麼事兒我都聽你們的,你們說該怎麼辦吧?」
    「怎麼辦,外甥打燈籠——照舊唄,他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他們本領高又怎麼
樣,行了,我們哥倆兒先領人藏起來,剩下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話音落後,兩條黑影又迅速地開門逸去,轉眼間便消失在深濃的夜色中。孟秋生顫
抖著雙手重新把蠟燭點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方方闊闊的臉上血色全無,止不住地唉
聲歎氣。
    原來這孟秋生並不是直接被任為武當縣縣令的,武當縣縣令昔日是一個姓吳的,孟
秋生只不過是他手下的一名師爺。吳縣令剛直不阿,從不貪贓枉法,對赤石崖的這群匪
徒也是矢志剿殺,終被藍驍派人暗害。而孟秋生則見勢轉舵,與赤石崖匪徒相勾結,作
假破了幾件疑案,成績顯著,上邊也就沒派官員來接任,破格提擢孟秋生為縣令,孟秋
生也就從此被赤石崖所挾持,言聽計從,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
    隔了一天,孟秋生正坐在書房內冥思苦想,衙役來報說包大人來了,孟秋生慌忙整
理衣服去迎接。走到門口,孟秋生不禁被嚇了一跳,只見門外黑壓壓地站了許多人,為
首的正是面皮黝黑的包拯。孟秋生上前行禮說道:「不知包大人大駕光臨,下官孟秋生
未曾遠迎,萬請大人恕罪!」
    「孟縣令免禮!」包拯說道,「孟具令倒是一派清閒,這樣的時候衙門裡沒有案子
辦嗎?」
    「啟稟包大人,下官剛剛從衙門裡回來,並無什麼案件要審理,可巧大人這就來
了。」
    說話間,孟秋生已把包拯讓進書房,其余兵士也都讓他們各自安歇。坐定之後,包
拯問孟秋生:「孟縣令,不知你把貴縣治理得如何?」
    「啟稟包大人,敝縣雖山區面積廣大,但民風淳厚,各得其樂,不久前還有幾位漁
夫將自己打來的一條大魚送到縣衙,下官把它做熟之後分給衙役們吃了。」
    「那麼赤石崖的山匪呢?」看著孟秋生那不無得意的神色,包拯突然問道。
    「這個,這個……」孟秋生極力想迴避這個問題,誰想包拯還是一針見血地提了出
來,一時之間竟不知怎麼回答,遲疑半天才說:「不瞞包大人,赤石崖的匪徒在此地為
患已經很長時間,朝廷幾次派人來剿滅也都無功而返,我這個小小的縣令也是乾著急沒
有辦法啊!」
    孟縣令一邊說,一邊用眼光瞟著包拯。包拯聽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孟秋生一見
包拯不再說話,忙起身說:「大人一路舟車勞頓,一定累了,下官這就領你們下去歇息,
剿滅匪徒之事明天再說也不遲。」
    包拯一路隨眾人走來縣衙,的確也有點累了,而且自己的行動想必也已被藍驍得知,
並不在乎一日兩日,便答應下來。孟秋生領著包拯,公孫策和黃如龍等人徑直來到書房
後邊的一幢房子前面,回頭對包拯說:「包大人,下官這個縣衙早已建成,地方窄仄,
只好委屈諸位住在一起了,以前幾位大人來時也是住在這兒的,大人有什麼事兒可以再
呼喚下官。」
    包拯點點頭,孟秋生轉身離去。公孫策推開房門,眾人先後進屋,見裡面雖然佈置
簡單,但頗為幽雅,光線也很好,都非常滿意。不一會,有下人端進熱水和飯菜,幾個
人洗過臉,吃飽了飯,倒頭便睡。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幾個人奔波了很長時間,都累得夠嗆,睡意頗濃,然而有一個人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就是隨包拯前來的襄陽縣令黃如龍。憑良心講,黃如龍為官一向清正廉潔,愛民如子,
誰想在施俊這件案子上意氣用事,冤枉了施俊,要不是包拯及時趕到,恐怕就要冤殺無
辜的施俊。雖然包拯並沒有過份責備他,但他自己心裡也明白,做官的最重要的是兩點:
一個就是清明。不管有多麼廉潔,如果斷案稀裡糊塗,那麼這個官也不會得到人民的擁
護,而自己卻偏偏在這清明二字上出了差錯。念及以往的經過,黃如龍躺在床上輾轉反
側,怎麼也睡不著。就在他獨自煩悶不已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陣奇異的輕微的聲響。他
猛地一驚,側耳傾聽聲音的來處,奇怪的是他怎麼也判斷不好聲音的方向。聲音越來越
近,越來越近,突然變得悄無聲息,他急得從床上欠起身來。就在這時,他的頭頂上方
懸掛的一幅畫突然莫名其妙地動了起來,接著是一陣輕輕的摩擦聲,一段牆皮竟奇跡般
地向外開了出去。躺在床上的黃如龍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是的,沒錯,那牆是被打
開了。正當他被驚駭得睜大眼睛的時候,從那個破開的牆洞裡一個接一個地跳出四個人
來,而且照直向包拯的床摸去。借著從外面隱約射進來的微光,黃如龍看見那幾個人手
上都拿著閃閃發光的刀。這可把黃如龍嚇壞了,他一邊大聲叫著「抓刺客,抓刺客」,
一邊從床上跳起來向刺客撲過去,而這時為首的刺客也向沉睡中的包拯舉起了刀。
    血光迸濺,只聽見淒慘的叫聲響起來。
    在門外守衛的王朝和馬漢聽見響聲,急忙破門而入,只見前面那名匪徒正從黃如龍
身上拔出刀來又要再刺,便大吼著沖了上去。剛剛躺下休息的展昭和張龍、趙虎聽見喊
聲也連忙穿上衣服趕了過來。那四個刺客一見人越來越多,眼見刺殺包拯已是不可能了,
還是盡早逃命要緊。四個人打個暗號,就要往來時的牆洞那邊跑,誰知打開的那塊牆皮
竟然莫名其妙地關上了。四個人一下子傻了,後面趕過來的展昭等人趁機砍翻了兩個,
另外兩個見狀拋下手中的兵刃奪路往門外跑去。王朝與馬漢緊跟著追了出去,卻又瞬間
轉了回來,只見歐陽春和智化把逃走的那兩個刺客一人一個給提了進來,一下子摜在地
上。二個人在地上蜷作一團,不住地顫抖,滿臉都是驚恐的神色。包拯相這時和公孫策
也都醒過來,了解清楚剛才發生的事情,歐陽春也從懷中掏出止血生肌的金瘡藥給縣令
黃如龍敷上。展昭衝著那塊關閉了的牆皮叫道:「四哥,你還不出來,裡面不悶嗎?」
    話音剛落,那片關閉的牆皮又慢慢打開,蔣平笑嘻嘻地從裡面跳出來,指著地上蜷
縮的兩個人罵道:「你們幾個小子,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敢來這裡撒野,有我翻江鼠
在,你們還想跑嗎?」
    包拯穩定心神,吩咐張龍:「張龍,你趕快去把縣令孟秋生找來,這裡鬧得這麼厲
害,他怎麼還不見蹤影,而且此屋的秘道恐怕他也知道。」
    張龍去不多時,就回來了,向包拯說道:「包大人,卑職去找孟縣令,沒想到他已
經在寢室中自盡身亡,現在一家人正伏屍大哭呢。」
    包拯聽完,點點頭,把他自盡的原因已經猜個八九不離十。這時張龍又從懷中拿出
一張紙,遞給包拯道:「包大人,那孟縣令自盡前給大人留下一個紙條。」包拯接過來
一看,只見上面字跡凌亂不堪,可見孟秋生留此言時心情如何。紙條上寫道:「叩拜包
大人足下,下官孟秋生罪孽深重,與山匪勾結,為禍朝廷,殃及百姓,自覺於理於法皆
無存身之地,乞以死相謝,惟念妻兒皆無辜,萬請包大人饒恕,令其歸鄉,下官孟秋生
再拜。」
    一紙遺文,孟秋生畏罪而死,包拯也是唏噓不已。沉吟半晌,這才沉下臉來問地上
的兩個人:「你二人從何處而來,為什麼要謀害本官?」
    兩個人本來都嚇壞了,經過這一番折騰,又有點緩過神兒來,其中一個面目陰鷙的
攔住剛想說話的同伴兒,接口說道:「我叫丁雄,他叫呂慶,我們都是從赤石崖上趕來
殺你這個貪官的,被你們抓住,是我們哥倆兒學藝不精,要殺要剮我們伸直了脖子侍候
著!」
    包拯第一次被人罵作貪官,一時之間竟有點哭笑不得。蔣平衝著歐陽春笑笑,歐陽
春領會了意思,懶洋洋地走到兩個人面前,故作誇張地看了兩人幾眼,突然從懷中掏出
兩根細長的東西來,丁雄和呂慶被嚇了一跳,仔細一瞧,只見歐陽春手裡拿著兩條小蛇。
兩條小蛇模樣非常可愛,在歐陽春手中交頸相嬉,溫馴無比,兩個人也不知道他葫蘆裡
賣的是什麼藥,都納悶不已。只聽歐陽春慢吞吞地說道:「我這兩隻小東西,什麼都不
愛吃,就是喜歡吃人的肝肺,幾天沒吃,兩個小傢伙也餓壞了。」說著,他拿著小蛇走
到丁雄面前,左左右右瞅了個遍,瞅得了雄心裡直發毛,「小子,你倒挺橫,是條漢子,
俺歐陽春佩服你,」說著,歐陽春又對手中的蛇說道:「小傢伙,餓了吧,今天我讓你
們開開齋!」
    那兩條小蛇聽後竟然在歐陽春的手上拍打了幾下尾巴,好像極為興奮的樣子。歐陽
春一把捏住丁雄的臉頰,使他閉不上嘴,順手把一條小蛇放了進去,丁雄想吐吐不出來,
想咬卻又用不上牙齒,嚇得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忽然歐陽春打了一個呼哨,只聽丁雄慘
叫一聲,剛才鑽進他嘴裡的那條小蛇得意洋洋地爬出來,吱吱地叫了幾聲。歐陽春好像
不高興地喝斥道:「你這小傢伙兒,告訴你不要咬人舌頭的,你這老毛病怎麼又犯了?」
    眾人一看,丁雄的嘴角果然有鮮血流了出來。歐陽春又拿著小蛇走到呂慶面前說:
「兄弟,你也是條漢子,要不要試試,這次我保證不讓它咬你的舌頭。」
    面對慢慢湊過來的小蛇,呂慶嚇得緊閉雙眼,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那還不快
點回答大人的問話。」歐陽春在一邊不失時機地追問。呂慶睜開眼睛,瞅了一邊的丁雄,
丁雄本來想搖頭,一眼又看見歐陽春手上絲絲吐著舌頭的小蛇,嚇得一哆嗦,無可奈何
地點點頭,呂慶這才把事情經過講述開來。
    原來孟秋生自從與藍驍勾結之後便在這座房子的牆壁上動了手腳,人可以由那個牆
洞潛入屋中,上幾次朝廷派來剿殺藍驍的首領便都是在這個屋中被山匪殺害,群龍無首,
這才被山匪屢屢擊敗。
    包拯聽完,非常吃驚,沒想到朝廷命官竟然也和山匪勾結,荼毒生靈,要不是此次
自己死裡逃生,還不知這幫山匪會為害多久,看來天下決非一派平定安康。想到這兒,
他突然問道:「呂慶,我且問你,赤石崖每年搶劫過往客商,所得錢財絕對不會是個小
數目,是否都花費在你們山寨上了呢?」
    「這個問題草民就不清楚了,因為我在寨中位卑職小,根本無權參與這些問題,不
過了雄可能知道一些。」
    正在一邊強忍疼痛的丁雄聽了這話之後,氣得半死,狠狠地瞪了呂慶一眼,本想不
說,卻又看見旁邊虎視眈眈的歐陽春,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慢吞吞地說道:「山寨中具
體花多少錢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武當縣內有個富戶與山寨交情不錯,但他每次進山都蒙
著面,神神秘秘的,我也看不清,只聽人說他姓趙。」
    「我問你,你們前幾日抓走的一個叫艾虎的孩子怎麼樣了?」身為艾虎師父的智化
擔心徒弟的安危,頗多憂慮與急迫地問道。
    「我們知道少俠與幾位俠客都有淵源,自然不敢太過得罪,現在正被寨主關在後山
的地牢裡。本來我們以為抓住艾小俠是大功一件,肯定會得點賞賜,沒想半路殺出個程
咬金,不知從哪兒跑來個姓李的小白臉子,把大寨主和二寨主給唬住了,對他言聽計從,
我們哥幾個可光剩喝粥的份了!」呂慶說得唾沫橫飛,看來是怨氣不小。
    「那個姓李的是不是叫李平山?」一直在旁邊聆聽的公孫策插嘴問道。
    「可能是吧,看他那副德性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弟兄幾個為山寨出生入死,到
頭來還他媽的不如他的幾句話管用……」
    包拯和公孫策對望一眼,佳蕙說得沒錯,李平山果然逃到了赤石崖上,而且混得也
不錯。這時,呂慶還在那兒嘮叨不止,包拯擺擺手,王朝和馬漢過來把兩個人弄出去關
了起來。
    隨後,包拯又把史雲等人叫了起來,詳細詢問赤石崖的情況。赤石崖山勢高峻,而
且只有一條路能夠通向山寨,其余三面全是懸崖峭壁,山寨易守難攻,而且赤石崖被藍
驍經營多年,匪徒也著實不少,真要打起來恐怕還要費點力氣。不過好在有歐陽春、智
化等幾位江湖人士助陣,再在武當縣衙中選點人手,力量也不可估量。而且一場酣睡也
被丁雄幾個人給攪了,幾個人索性連如何攻山也商定下來。計議已定,包拯拉上公孫策,
笑著說道:「公孫先生,隨本官去看看黃縣令吧,若不是他捨命相保,這武當縣衙就是
我包拯的葬身之地了。」
    夜色更深,赤石崖大寨之內卻一片光明。
    藍驍坐在一片燭光之中,滿臉焦灼,一張黝黑丑陋的面孔顯得更加嚇人,二寨主葛
瑤明和新進走紅的李平山在一旁坐著相陪。
    「不知丁雄和呂慶此行能不能成功,如不成功,我們只好和包黑子大干一場了!」
藍驍說著,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門口,自言自語道:「都這個時候了,他們也
應該回來了,不知他們是不是被包黑子給抓住了?」
    「大哥,」李平山站起來,走到藍驍身邊說,「讓丁雄和呂慶去殺包黑子只是咱們
反擊的第一招,不行還可以依山勢死守,量他們也奈何不了咱們,再說咱手中還有後山
石牢裡那個死小子作人質,包黑子他們敢輕舉妄動就剁死他,最慘咱還可以去趙無忌那
裡避一避。」
    「不行,不行!」葛瑤明呼地站起來說道,他的耳朵上還包著紗布:「赤石崖我們
已經營多年,輕易不能放棄,再說占山是咱的看家本領,換個地方還真怕適應不了呢?」
    「好了,好了,」藍驍在門口揮揮手,不耐煩地說:「你們都別爭了,時間也不早
啦,都回去歇著吧,讓我清靜一會兒。」葛瑤明和李平山答應著往外走,藍驍卻又把他
們叫住說道:「回頭兒你們告訴張立,如果包黑子派人來攻打山寨,我們抵擋不住的話,
就讓他把那小兔崽子提到前山,能擋一時就擋一時,到時我們再想別的辦法,我就不信
這個邪!」
    清晨,武當縣衙籠罩在一片緲茫的霧氣之中,偶爾有幾聲鳥鳴從茂密的樹林中傳出
來。包拯信步出屋,看著眼前恰人悅目的景緻,神采飛揚,對隨後走出來的公孫策說:
「公孫先生,如果不是為了來剿滅藍驍,這裡倒的確是一個避暑納涼的好去處,藍驍也
挺會選地方的。」
    「是,大人連日操勞不已,學生也在為大人擔憂,不如就在平定赤石崖之後在此小
住幾天怎麼樣?」
    「這個主意不錯,不過那要看到時是不是有時間。」沉吟一會,又說道:「傳令下
去,全體人員快用早飯,飯後出發去攻打藍驍!」
    婉蜒曲折的山路上,包拯等人正艱難地跋涉著。史雲不停地在後邊指著前行的道路。
公孫策忽然問道:「史壯士,你說赤石崖上只有一條路可以通行,不知是否還有路可
通?」
    史雲搖搖頭說:「據我所知是沒有了,我們幾個都是以打魚為生,不常走這裡,而
且這裡又被這群惡人占據,連一般的獵戶都不敢來。」
    「果真如此,那還真要費點兒力氣。」
    「公孫先生,」老三徐慶把腦袋伸出來說:「你就放心吧,有我們哥兒幾個在,包
管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滅一雙,把個赤石崖殺得雞犬不留。」
    「老三,別胡說,你別忘了,艾虎可還在人家手上呢!」老大盧方生性持重,對冒
冒失失的徐慶訓斥道。
    眾人爬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山路,一座迥然不同的高大山峰突兀地擋在面前。史雲抬
手一指說:「包大人,前面這座山就是赤石崖了。」
    包拯抬眼往上看去,只見赤石崖拔地而起,山上群林擁翠,怪石磷峋,山間飄浮的
雲霧迷蒙地籠住了山巔,山下根本看不真切,一條小路直向上爬升到飄搖動盪,濕氣氤
氳的雲霧之中,這可能就是通向赤石崖的路了,他心裡這樣想著,對後邊的人說道:
「大家分散開來,順這條山路往上走,小心敵人的突然襲擊。」說著,他率先往山上走
去,展昭、王朝、馬漢等人連忙護送左右,眾人提高警惕,往山上走去。
    令人奇怪的是,山上出奇地靜,連一點兒風吹草動也沒有。不一會,隊伍停下了,
原來前面修了一道寨牆,依山而建,高不可攀,而且城牆之上人頭攢動,刀槍林立,有
不少人把守。眾人仰望高牆,一時都不知該怎麼辦。蔣平忽然趴在展昭的耳邊低聲說了
幾句,展昭笑笑,隨手打了蔣平一拳,回身從士兵中叫出幾個人來,擠到前面。包拯正
納悶不已,那幾個士兵卻破口大罵起來,幾個人語調一致,對那些罵人語句又出口成章,
滔滔不絕。無論是誰,如果成為這幾個人的攻擊對象,都會放棄涵養而怒氣大發的。公
孫策笑著對包拯說:「大人,你我果真是疏於陣仗,連這最簡單的罵陣之法,都想不起
來。」
    那幾個人使足了力氣,口沫亂飛地狠罵一通。起初,寨裡的人忍耐得住,後來就嘈
雜之聲漸起,不時地有人探出頭來對罵幾句。底下罵陣的幾個人時間一久也覺得疲累,
索性搬塊石頭往當中一坐,不絕於耳地向上罵起來。
    蔣平在後邊對展昭說道:「熊飛,你看著,這幫龜孫子們可要忍不住了。」話音未
落,寨門「嘩啦」一下打開了,一群嘍囉從裡面怪叫著沖出來,為首的是兩名身材高大、
面貌醜陋的男人,其中一個耳朵上還包著白布,正是藍驍和葛瑤明。
    兩軍對壘,公孫策揚聲說道:「藍驍,你占山為匪,謀害朝廷命官,魚肉一方百姓,
罪大惡極,現在包大人已經來此,你還不快快繳械投降,這樣還可對你予以輕判!」
    「呸!」葛瑤明脹紅了臉,大聲叫道:「你甭嚇唬我們。我們可不怕官,割掉了腦
袋不就碗口大的疤嗎,有什麼招兒你們就儘管使吧。」
    話雖說得硬氣十足,然而底氣卻不足,一副色厲內茬的樣子。這時,徐慶手提一根
大棍從後面擠過前面,衝著葛瑤明一挑大拇指,說道:「嗯,不錯,不錯,有骨氣,我
徐慶就佩服你這樣的人,來,來,咱倆人比劃比劃!」
    葛瑤明一聽對面的這人就是五鼠之一的徐慶,差一點沒尿了褲子,卻又不能在眾人
面前裝誘,硬著頭皮走上前來,顫抖著舉刀向徐慶抱抱拳。徐慶見狀,哈哈一笑,也不
多說,舉棍向葛瑤明砸過去。葛瑤明一見來勢兇猛,一咬牙,一閉眼,雙手捧刀向上擋
去。只聽一聲震響,火花迸濺,葛瑤明只覺兩手疼痛難忍,幾乎把刀扔了,趁隙把刀拿
過來一看,刀刃上被砸開一個大缺口,這才知道徐慶力氣大,非自己可比,再也不敢以
硬碰硬,只好采取周旋躲避的招式。但是,他連艾虎都打不過,又怎麼是徐慶的對手。
一不小心,刀正好磕在徐慶的棍子上,葛瑤明一咧嘴,刀撒手而飛,穩穩地插在很遠的
一棵大樹上,刀柄依然嗡嗡顫動不止。
    葛瑤明一看麻煩了,掉頭撒腿就跑,邊跑邊喊:「大哥,李平山呢,還不趕快讓他
把艾虎那小子提過來擋上一陣子!」藍驍一聽也醒過神來,左右看看,又喊了幾聲,卻
沒人答應,這才著急地對著葛瑤明喊道:「老二,這裡沒有他,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兒去
了!」「那還快撤回去!」葛瑤明幾乎都要哭了。眾嘍囉慌忙掉頭逃竄,藍驍邊跑邊回
頭喊:「老二,快點兒,快點兒,那只老鼠要追上你了。」
    其實葛瑤明何嘗不想跑快點兒,然而腳丫子就是不聽自己使喚,徐慶從後面緊趕幾
步,揮起一棍,葛瑤明連哼都沒哼一聲,腦漿迸裂,倒地而亡,這邊的官兵見狀,興奮
地叫著掩殺過去。藍驍一跺腳,也不要葛瑤明的屍體了。倒頭猛跑,眼看要到寨門了,
他衝著上面守城的匪徒喊叫著:「關寨門,快關寨門!」
    就在藍驍剛剛逃進寨門的那一刻,寨門「光昇」一聲從裡面關上了,不但包拯他們
被關在寨門外,就連有些嘍囉也因為行動遲緩被丟在後面。他們一齊擁在門邊,一邊用
驚恐的眼光看著後邊逼近的官兵,一邊哀號著請求藍驍開門,然而寨門卻始終紋絲不動。
    隨後,一幕令人高興的景象出現了:那些被關在門外的嘍囉拋下手中兵刃,轉身跪
倒在地,一動也不動。
    包拯見狀,命令眾人不要濫殺,讓人把這些繳械投降的嘍囉集合在一起,留人看守,
眾人不費吹灰之力就來到寨門前。但是卻從此止步,因為那寨門根本不可撼動,眾人雖
到門前卻無法破門而入。
    正當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寨內變得一片混亂,不斷有呼喊之聲隔著門縫傳過
來。
    「哎喲,不好啦,那個臭娘們的彈弓太厲害了!」
    「他媽的,這幾個死老頭子也不好惹,趕快逃命吧!」
    「哎喲,疼死我了,那個臭娘們的彈弓把我的眼給打瞎了。」
    只聽見裡面鬼哭狼嚎,一片大亂,外面的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盧方轉身對韓
彰說道:「老二,你的活兒可來了。」
    韓彰答應一聲,走到門邊趴在地上,從背後掏出兩個類似於人手的東西套在手上,
開始挖起來。包拯看了大為驚異,問道:「難道二俠要從這裡挖土進去不成?」
    「大人,你莫要忘了,我韓彰的綽號叫什麼。」韓彰回頭笑著說。
    眨眼之前,韓彰的身邊就堆了一堆土,他把頭埋進去繼續挖。土不斷地被他從裡面
甩出來,地上漸漸隆起一個大土包,而韓彰卻從地面上完全失去了蹤影。公孫策低聲對
包拯說:「大人,我曾聽展護衛講述,韓二俠綽號叫作『徹地鼠』,他的拿手好戲就是
土遁術。」
    包拯贊許地點點頭。過不多時,只聽裡面傳來幾下輕微的叩門聲,接著便是一陣吱
吱呀呀的鉸鍊響動,眾人忙在門外合力推門。在一片歡呼聲中門被推開了,而裡面的韓
彰卻正得意洋洋地拍打著身上的泥土。
    正在寨內山路上亂作一團的匪徒們一見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更加驚恐,四處尋路
逃竄,無奈四周都是緩坡,而緩坡下面就是深不可測的懸崖,失足跌下懸崖的嘍囉的慘
叫聲驚醒了其他人,一個勁兒地往山上猛跑,不再四處逃竄。
    歐陽春惦記著艾虎的安危,一眼看見藍驍幾步趕了過去,揮刀指著藍驍說道:「惡
賊,你把我那義兒怎麼樣了?」藍驍眼見大勢已去,自恃絕無活命可能,一咬牙,撒潑
似地揮著狼牙棒照歐陽春打去。歐陽春使刀一撩,「嚓」的一聲,藍驍手中的狼牙棒便
短了一截。原來歐陽春手中拿的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兩人打了幾個回合,藍驍手裡
只剩下一截短棍。歐陽春一刀砍去,藍驍舉棍兒相迎,只聽「卡嚓」一聲,短棍被削斷,
而刀卻隨勢砍在他的額頭上,鮮血順著傷口滴滴答答地流下來。藍驍慘叫一聲,二目圓
睜,倒在地上,抽搐幾下便氣絕身亡。而後,歐陽春運足力氣向山上喊道:「你們這群
人聽著,藍驍罪大惡極,已伏誅而死,你們負隅頑抗也毫無益處,不如繳械投降。」
    剩下那些唆羅一見藍驍都死了,索性把手中兵器一扔,雙手一舉,都投降了。本應
有一場兇殺惡戰的戰鬥卻在短時間內結束,官軍忙著打掃戰場。蔣平眼光四處尋覓,忽
然看見遠處有五個人正拐上一條小路,非常納悶,又多看了幾眼,一下子看見為首的高
個子背後背著一個大紅葫蘆,樂得一蹦多高,扯開喉嚨喊道:「沙大哥,沙大哥,沙大
哥,沙龍,沙龍,我是蔣平,你們別走啊!」
    遠處急急走的那五個人聽見喊聲,停住腳步側耳聽了一下,然後大踏步向這邊走來,
蔣平等人也大笑著往山上跑去。為首的那個高個子率先沖下來與蔣平擁抱在一起,接著
又與其余幾人說說笑笑,隨後又有兩個人從山上大叫著沖下來,笑個不停。原來沖下來
的這三個人也是江湖人物,高個子叫沙龍,另外兩個一個叫孟傑,一個叫焦赤,與蔣平
眾人都極為熟悉。幾年前,沙龍和孟傑,焦赤及家人隱居起來,沒想到竟在這裡偶遇。
沙龍笑著呼喚最後走過來的兩位年青女子道:「鳳仙,秋葵,還不趕快來見過幾位叔
叔!」
    兩名妙齡女郎走過來與眾人一一見禮,沙龍介紹說那個手拿彈弓,長得俊俏美麗的
是他的女兒,名叫鳳仙;另一個手拿大棒,長得比較丑陋的是他收養的女兒,名叫秋葵。
葛瑤明那半個耳朵就是被鳳仙用彈弓打掉的。
    一群昔日好友幾年之後重逢,情景自然十分熱鬧,分頭述說分別這幾年的各自經歷,
彷彿已有多少年未見似的。寒暄之後,展昭對沙龍說:「沙大哥,包大人今天也來了。
你是不是過去見上一見?」「我看就不必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臭脾氣。」
    沙龍正推辭著,包拯卻笑著走上前來對他說道:「沙壯士,今日一仗,你的功勞不
可埋沒,否則不知又要費多少周折,本官代表諸位軍士多謝你了!」說著,包拯就向沙
龍拱手行禮。沙龍雖然是個江湖漢子,卻也知道包拯的禮是不好受的,慌忙跳在一邊,
以手相扶,後邊的諸位俠客高聲喝起彩來。原來沙友等人隱居之後住在高赤石崖不遠的
一個名叫臥龍溝的山村裡,終日不問世事,以打獵為生。藍驍行徑他也略知一二,但人
單勢微,不好行事,而藍驍也知道沙龍等人不好惹,亦不去騷擾,臥龍溝與赤石崖可以
說是相安無事。昨天,沙龍偶然之間聽說朝廷要派人來剿滅藍驍,而且聲勢與以往不同,
便決定出一份力,領著自己的結拜兄弟孟傑,焦赤及兩個女兒鳳仙,秋葵趕來幫忙。剛
才包拯等人在門外聽到的混亂吵鬧之聲便是由這五個人一手創造的。眼見官軍已攻破大
門,山匪大勢已去,不願再涉足塵世的沙龍這才抽身離去。誰知蔣平眼尖,一眼看見他
背後背的家傳寶貝,出言呼喊,眾俠客才因此相見。盧方抓住空隙問道:「沙大哥,都
說這山只有一條路,你們是從哪兒上來的?」「不然,赤石崖一條路只是對那些武功平
常,不諳地形的人說的,如果武功有一定根底的話,山側也不一條路可以爬上來,這是
我打獵時發現的。」
    「大人,」一直站在包拯身邊的公孫策開口說道,「怎地沒有見到李平山呢?」
    一句話提醒夢中人,是啊,讓個始作俑者又跑到哪裡去了呢?葛瑤明死前曾叫著讓
李平山去帶艾虎,當時眾人也未加理會,那麼他是不是去殺害艾虎去了呢?蔣平第一個
先跳了起來,急急叫道:「好個惡賊,竟敢去害我侄兒,我非把他碎屍萬丈不可!」
    眾人正急得直跺腳,忽然徐慶嘿嘿笑了幾聲,用手往山上指了指,張張嘴,眾人這
才看清山上正走下兩個人,這時徐慶才說道:「你們都瞎著什麼急啊,那個小瘸子不是
艾虎又是誰?」
    眾人定睛一看,可不是嗎,艾虎正步履蹣跚地被一個人攙著往山下走,完全沒有了
往日的矯健和硬朗,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歐陽春看著心疼得淚差一點兒流下來,連忙
迎了過去。艾虎一見義父站在面前,面容慘白地笑了笑,就要躬身施禮,歐陽春一把將
他扶住,眼含淚水說:「孩子,你受委屈了。」
    「義父,」艾虎顫抖著手指著攙扶他的人說:「這個人叫張立,也是山寨上的,但
孩兒卻多虧他照顧又提前藏在一個山洞裡,要不然就被那個叫做什麼李平山的惡賊給撞
上了,望父不要為難他。」
    「救了義兒你是大功一件,義父感謝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難為他,而且他能痛改
前非,包大人也會寬恕他的!」
    包拯聽到艾虎提及李平山,轉身問展昭:「展護衛,你可曾看見李平山?」展昭搖
搖頭,又問其他人,結果也一樣。眾人暗自納罕:難道李平山飛走了不成?
    正在眾人猶疑不已的時候,一邊仁立的沙鳳仙一拽沙龍的衣角說:「爹爹,咱們上
山時不是碰到一個人下山嗎,那個人是不是李平山呢?」
    「不會吧,那個人分明不會武功的,沙龍搖搖頭,卻又對包拯等人說道:「我們上
山的時候,正碰上一個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我們問他,他說是被藍驍掠來作師爺的,
剛剛趁亂跑出來,恐怕走正道會被刀劍傷著,只好走這條路,我見他一副瘦弱斯文的樣
子,就告訴他那條路沒有武功的人根本走不了,他卻說自己帶著繩子呢,不知那人是不
是你們說的李平山?」
    「那人是不是面皮白淨,穿著頗有書卷氣,而且嘴邊有一顆特別明顯的黑痣。」公
孫策在一旁仔細描繪著。
    「好像是的,」沙龍小心回憶著,忽然興奮地大叫起來。「對,對,沒錯,我記得
他跟我說話時嘴角邊有一顆黑痣上下亂顫的。」
    「大人,」聽完沙龍的話,公孫策對包拯說:「李平山雖然依附赤石崖不久,想必
他也四處摸好了地形,今日一見找不到艾虎,或許他也清楚既使有艾虎亦無濟於事,知
道留下只有死路一條,便由側路逃走,同時撒謊騙過沙龍等人,平安脫身,這樣看來,
李平山果真奸滑無比,也算得上是個角色,只是不知他又能跑到哪兒去呢?」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他脫不了自己的罪惡的。」說著,包拯轉身吩咐王朝等人:
「你們速去清點一下傷亡數字,所俘山匪先關在武當縣衙,待新任縣令到任時交由他處
理,我們下山吧。」
    「包大人,」蔣平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似地湊上來說道:「匪徒今天雖然殺的殺,抓
的抓,但匪巢卻還在,說不定哪天又有一群人來此占山為王,禍害百姓,那咱們這罪可
就白受了。」
    包拯點點頭說:「這的確是上問題,但不知蔣四俠有何對策?」
    「什麼對策?一把火把這賊窩燒了不就一了百了啦!」說著,蔣平回頭對沙龍說道:
「沙大哥,這回可該讓你的傳家寶發發威啦!」
    沙龍答應著從背後解下大紅葫蘆,把葫蘆嘴衝著山上的賊巢,「啪啪啪」拍了三下
葫蘆屁股,三顆火球高高飛起來,劃過幾道優美的弧線直落在房屋中,不一會兒,熊熊
大火就燃燒起來。蔣平不慌不忙地叫過許多兵士,吩咐他們照看火勢,防止蔓延到樹林
裡,又分出一撥人馬把寨牆也扒掉,這才轉身對包拯說:「包大人,這麼做還行吧?」
    「好,好,蔣四俠果然頗有大將之風。」
    「包大人過獎,過獎!」
    蔣平笑著打個哈合兒,眾人這才在一片火光映照和塵灰飛揚之中往山下走去。包拯
邊走邊對公孫策說:「公孫先生,本官記得丁雄曾說過赤石崖和武當縣內一姓趙的富戶
交往甚密,也許李平山會逃往他那裡,回去之後應迅速查找武當縣內趙富戶,有嫌疑的
要秘密盤查。」公孫策點頭答應。
    蔣平等人走在後面,焦赤忽然壓低聲音對蔣平說道:「四哥,不知咱那艾虎侄兒至
今可曾婚配?」
    「沒有,沒有,歐陽老頭管他挺嚴的,再說也沒有合適的,怎麼,你難道想給他作
媒不成?」
    「四哥,你看我那鳳仙侄女怎麼樣?」
    「不錯,不錯,人既漂亮,又懂事,還會武功,我看蠻不錯的。」
    「那咱倆就使點勁撮合撮合吧!」
    「好,好!」兩個人在後面嘀咕個不停,到後來竟大笑起來,彷彿事情已經辦成了
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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