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慟哭三江口


  范蠡送西施、鄭旦、陳娟之吳而返,至三江口,涕淚縱橫,號啕大哭。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范蠡,越國相國,鐵骨錚錚的硬漢子,殺代征戰於韁場,人死如麻,他沒掉過一滴眼淚;入吳稱臣三年,幹的是牛馬活,吃的是豬狗食,穿的是乞丐衣,他眉頭沒皺一皺;操勞國事,日理機,四處奔波,沒吃過一頓安生飯,沒睡一次安穩覺,他從不抱怨一聲。然而,今天,送走西施等三人,他慟哭失聲,痛不欲生,這是為什麼?
  不錯,對吳王施以美人之計,最初並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大夫文種的主意,是文種向越王勾踐貢獻滅吳九術時提出來的。可是,這滅吳九術是經過臣議,勾踐恩准,諸住大夫沒有異意,方才付諸施實的。當時范相國在,他也完全同意的。他與文種大夫又是莫逆文交,沒準還是計倪、范蠡、文種三個人私下議好之後,推丈種做代表正式提交勾踐的。所以,此九術決不會是提出來之前,范相國聞所未聞,在臣議時勉強接受下來的。
  再者,十個美女在土城,六個美女在宮廷,最後選定三名,這一步步,都是在范相國親自督導之下進行的,護送三名美女入吳,又是范相國親自率隊前往。如果范相國對這一計策有異意、有保留,他在哪一步都可以找出借口,使其不能繼續執行下去,他對這二計策的每一步都很認真,檢查都很仔細,考慮都十分周密,幾乎是無懈可擊,甚至在鄭旦思想發生障礙時,他都要和西施配合,做艱苦細緻的說服工作。總之,從設計和施實美人之計的全過程,找不出導致范相國痛哭流涕的任何星些緣由。
  那麼,是因為范相國與西施非同尋常的關係而使范蠡傷心落淚麼?無論在哪個環節上,范相國都有權力,也有機會、有理由把西施刷下來,不讓她到吳國去。在上城初訓階段,十個人刷掉四個人,在延訓高級階段,六個人又刷掉三個人。在這刷掉七個人中,拿任何一個人把西施頂替下來,都是完全可能的。對於那些貪贓枉法、營私舞弊、假公濟私的腐敗官吏來說,這是雙唇一碰的輕而易舉之事。范蠡不是那種人。如果范蠡僅僅了嬌妻美妾的溫馨小家庭生活,就其容貌和能力而言,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如果是那樣,他就大可不必千里迢迢、離鄉背井,從宛索趕到越國,更不必跟隨越王勾踐到吳國去過三年非人生活。大丈夫心比天高,胸比海寬,范蠡不會為兒女私情而痛苦失聲。
  那麼,范蠡究竟為什麼而哭?他不是為西施一人而哭,而是為西施、鄭旦、陳娟三人而哭,更為越國的千萬良家的女子而哭。他哭自己無能,想不出比這著棋更高一籌的棋藝,使這些越國之女、自己骨肉同胞姐妹,免受虎狼之害,免遭蹂躪之苦!他可以想象到,西施、鄭旦、陳娟,違背自己心願,強顏歡笑,曲意奉迎,內心有多麼痛苦!他,身為一國之相,能不為越國子民的痛苦而傷心落淚嗎?能不為自己的無能而自責嗎?在吳國與西施等分手時,西施眼睛裡將滴未滴的淚水,使他永遠記在心上,鄭旦依依不捨之情,使他永遠不會忘記,陳娟因為恐懼而渾身顫栗的情形,永遠絡印在他的記憶中。
  這一切,在范蠡將告別吳國,踏上自己的國土之時,撫今憶昔,能不感慨萬端,傷懷倍至嗎?范蠡之哭是一種愛民之情、愛國之情,也是一種自責、自勉、自厲、自憤、自強的責任感。
  范蠡是拿起得、放得下的大丈夫,當哭之時,他可以放聲痛哭,以洩心中之苦,以排胸中之痛;當收時,他可以馬上收住。
  范蠡從船艙中走出來,昂首挺胸屹立船頭。他看著越國的大好河山,滔滔浦陽江,巍巍會稽山,那麼令人陶醉,令人神往。他想,如此河山怎麼能淪於敵手,任其踐踏?他看到越國的黎民百姓,或撒網捕魚於江湖,或耕田耘禾於田間,或放牧牛羊於山嶺,他們是那樣勤勞,那樣安分,那樣忠厚,要能受到他們的擁戴,越國豈有不興旺繁盛之理?他也看到江邊的浣紗女、坡上的采桑女、市上的鬻薪女,她們都是和西施、鄭旦、陳娟一樣的農家女、漁家女和商家女。范蠡為她們能在家鄉自由自在在的生活而感到高興。同時,他又想到,還不知道這些自由自在的女子知道不知道在些同胞姊妹在為她們能過著自由自在的日子而做出犧牲,在野獸的魔掌中吃苦受罪,在虎狼的利爪下掙扎。我親愛的同胞,我的姐妹們,你們應該知曉你們應該加倍努力,使越國盡快強盛,盡快伐吳滅吳,盡快拯救處於水深火熱中的苦難姐妹。不這樣做,你們就沒有良心;不這樣做,你們就沒有起碼的同情心;不這樣做,你們就沒有熱愛越國之心。
  范蠡心潮起伏,浮想聯翩……

  范蠡回到淮陽宮,稟報越王之後,就趕往赤堇山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打仗,人的因素固然重要,武器也是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手持利刃者自然要比手持燒火棍者更為有利,這是極其淺顯的道理。
  西施、鄭旦、陳娟一走,赤堇山就成了越國備戰的第一線。他相信風胡子能領導這個戰場。但作為一國之相的范蠡,多年以來,養成了這樣習慣;哪裡最重要,他就出現在哪裡;哪裡最困難,他就坐鎮在哪裡;哪裡有危險,他就在哪裡指揮。最重要、最困難、最危險的戰場,總少不了他的身影,總可以聽到他的聲音,總要留下他的足跡。他隨勾踐臣吳三年的時候,遠在窮鄉僻壤的西施、鄭旦的父親,都能聽到他在吳國的傳聞。那時候還沒有報紙,更沒有廣播電台、電視,姑蘇城裡的動靜,能傳到若耶村,不是奇跡麼?其實,也不奇怪,只要心相通情相連,再遠的路途,也能互通音信。范蠡勾踐之吳,維繫著越國的存亡大局,凡有眼光之人,凡有愛國心之人,沒有不關心此舉的。西施、鄭旦之父,正是這種有眼光、有愛國心之人,所以他們能千方百計、想方設法打聽到這方面的消息。
  西施、鄭旦父親自她們離家之後,他們能不關心自己親生骨肉的命運嗎?但他們一次也沒有到土城、到淮陽去看她們,這是為什麼?哪個父親不惦念自己的子女,哪個兒女不住思念自己的父母?西施、鄭旦思念母親,有時晚上躺在被窩裡偷偷掉眼淚;西施、鄭旦的母親,有時想女兒想得兩人湊一起掉淚,有時吵著鬧著要去看女兒,但都被西施、鄭旦的父親勸阻了。難道西施、鄭旦的父親不想女兒嗎?當然不是。那樣可親、可愛的女兒,在自己身邊長到14歲,一旦分離,能有不想之理?但是,男人畢竟比女人心寬些,也把大局小局考慮得周到些。他們考慮到,你前去探望,勢必打擾她們的秩序,勢必分散女兒的精力,勢必影響她們的秩序,勢必分散女兒的精力,勢必影響她們的情緒。這樣,對她們培訓沒有什麼好處。再者,范相國來過若耶,還到西家就過餐,西鄭兩家對范蠡有過一定了解和認識。他們一致認為,把女兒交給這樣有膽有識、為人正派的人,他們一百個放心,尤其是西施父親已察覺到范相國與西施的微妙關係,西施有這樣的人做為依靠,西施父親就更加放心。他曾經給老伴透露過這個信息,老伴也高興得合不攏嘴。可老伴總是拴不住思念女兒之心,被鄭旦媽一慫恿,就要回來罵老頭一頓;但等老頭解釋之後,又暫時打消探視女兒的念頭。
  范蠡來到赤堇山,已經遠遠看到赤堇山舖天蓋地的煙霧。看來,赤堇山的鑄劍爐已全面開花,赤堇山沸騰起來了。
  他來到赤堇山前,這次看到的與以往有所不同:赤堇山雖然熱火朝天,卻不像以前那樣讓人眼花繚亂,也不像以往那樣人喧馬叫,而是緊張而有鐵序,繁忙而不混亂,一切都那麼井井有條,按部就班。
  天時尚早,范蠡不急於找風胡子。風胡子的指揮藝術又有提高,從赤堇山氣氛和秩序就深深感覺到了。他要到爐子上轉一轉,隨便與工人聊一聊,看看還有什麼困難,還有什麼急待解決的問題,先從下邊摸出個底碼來,然後再找風胡子商量。
  風胡子這個大忙人,很少在工棚裡呆著,總是滿山轉,哪裡有問題,就在哪兒解決。
  風胡子頭髮、胡子都有二寸長了,顧不上清理一下,衣服被炭火燒得左一個洞,右一個洞,有的地方露出著肉,他顧不上補綴。那時候沒有縫紉機,也沒有娘子軍組成的縫紉組,做後勤服務工作。這些工地上粗手笨腳的男子漢,只能自己洗,自己漿,自己動手補衣裳。
  「這爐溫行嗎?」
  「風頭說可以。」
  「炭夠不夠?」
  「一邊鑄劍,一邊燒炭。」
  「這十爐鑄出多少把了?」
  「鑄成十多把。」
  「質量都合格嗎?」
  「風頭要樹我們為板樣。」
  「你們很高興?」
  「我們說,一塊鑄唄。要什麼板樣不板樣。」
  「飯吃得飽嗎?」
  「吃得飽。人是鐵,飯是鋼,先鑄劍,吃不飽哪行。」
  「還有什麼困難嗎?」
  「就是老婆不在身邊。」
  「想老婆,睡不著覺了?」
  「一天累得賊死,顧不上那事。我是說衣服髒了沒有洗,衣服破了沒人補。在熱爐子邊,一天出多少汗,衣服濕了干,干了溫沒空兒洗;炭火把衣服燙得左一個洞,右一個洞,沒人補納,只能湊合穿。」
  「還有沒有別的困難?」
  「嘿,我說,你問我們這麼多,你是什麼人?能幫我們解決麼?」
  「怎麼?你們忘了,這是我曾經給你介紹過范相國呀!」風胡子從背後插話了。
  「范相國?」
  「范相國?」
  「小人無知,說話冒昧,請范相國原諒。」
  「你說的不錯嘛!有話直說,有困難也直說,這沒有錯。」
  「范相國是厚道人,官大架子小,說錯了也沒關係。」
  「你們說的困難,我回去想辦法解決。」
  「他們剛才說什麼了?」
  「衣服髒了沒人洗,衣服破了沒人補。風胡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光想著鑄劍,不想著大家的生活,有困難也不說一聲。」
  「相國多少大事要管,我們這點小困難盡量不打擾相國。」
  「大家的衣食住行照顧不到,到一時候,就會影響鑄劍,知道嗎?」
  「別說穿破衣服、髒衣服,就是光著屁股也要鑄出劍來!」
  「精神可佳。真光屁股,不成了大笑話。夫差要是聽說了,會怎麼看我們?」
  「他會恥笑我們窮得連褲子都穿不上。」
  「相國說實在話,任務重,時間緊,顯得人手不夠,有點扒拉不開。」
  「這個我看出來了,我再想辦法派點人來。天台山伐木已經結束,可以抽調一部分到這兒來。」
  「進工棚坐坐吧。」

  范蠡和風胡子進了工棚,風胡子進了工棚,風胡子新沏一杯龍井遞給范蠡。
  棚裡沒有別人,風胡子輕輕問道:「那事辦妥了?」
  范蠡知道風胡子間的什麼事,他反問風胡子:「風胡子老弟,你說真心話,恨我嗎?」
  「蠡哥,你說哪裡話?你還不了解我嗎?」
  「是我把鄭旦從你身旁奪走了啊!」
  「話不能這麼說。你為誰?為你自己?西施不是和鄭旦一樣嗎?為了越國,為了越國的黎民百姓不當亡國奴。我理解,我想得通。別說是失去鄭旦,就是犧牲我風胡子的性命,我也甘心情願!越國的後代不會忘記我們的,我們的犧牲是值得的。」
  「你想得通就好,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越國的好國民!老弟,我也不瞞你說,在吳國,和西施、鄭旦、陳娟告別時,當著夫差,我一滴淚沒掉,決不能讓夫差看出破綻。可是,可是到離開吳國國境,踏入我越國國土的時候,我號啕大哭,痛哭失聲了……」
  這時候,風胡子的眼淚奪眶而出。范蠡和風胡子緊緊抱在一起。
  「蠡哥……」
  「老弟……」
  二人嗚咽、抽泣,泣不成聲。
  「老弟,想哭就痛痛快哭一場吧!別把苦楚都窩在肚子裡。」
  風胡子號啕了,范蠡也號啕了……
  在親人面前的眼淚,不是軟弱、脆弱和不堅強的反映,而是內心世界的真實表現,是人類的真情實感。這時候的眼淚比金子還貴。
  范蠡和風胡子從此更加親密了:情同手足,親如兄弟。

  半個月之後,范蠡派來的以楊來金為首的支援鑄劍的大軍,浩浩蕩盪開進了赤堇山,以徐喜鳳為首的娘子軍也在赤堇山腳下安營扎寨了。這一對新婚夫婦一聽說范將軍去招兵買馬,二話不說就報名了。在他們的帶動下和說服下,沒幾天就超額完成任務,向赤堇山進發了。
  徐喜鳳幼年曾在姨娘家生活過幾年,風胡子對她還有印象。經范相國一介紹,風胡子和徐喜鳳、楊來金很快就熟習了。楊來金所率男子漢隊伍去加強鑄劍大軍,徐喜鳳統率的娘子軍包攬洗衣、補衣、拆洗被褥、燒水、做飯等全部後勤工作。
  赤堇山不再是單一色的男人世界,風胡子防患予未然地宣佈了紀律:「為越國興國復仇,我們走到一起來了。不管是若耶溪的,會稽山的、天台山的、曹娥江的,我們都是親兄弟;不管姓張、姓李,還是姓范、姓別的,我們也都是親兄弟。大家齊心協力,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勁簌,這才是正道,不許搞歪的、邪的。再說,洗衣、做飯的婦女,他們就是我們的親姐妹,誰要是欺侮她們,就等於欺侮我們的親姐姐和親妹妹!咱們這些當哥哥和弟弟的男人們,吃飯、穿衣、解手、洗澡都注點意,別惹麻煩,誰惹麻煩,我可不依誰!大家都記住了?」
  「記住了!」
  「范蠡佩服,風胡子話不多,講在了點子上。」
  赤堇山再一次沸騰了,開拓了一個完全嶄新的局面。
  范蠡回到淮陽宮,開始籌劃另一件重要工作。
  他和文種都曾幾次觀看越國主管軍事的諸稽郢練兵佈陣。范蠡和文種都感到諸稽郢練兵死板,陣法陳舊,幾乎還停留在允常、闔閭時代,追不上已經變化了的時代要求。
  諸稽郢,越之會稽人,出身於將門世家,現為越之上將軍。也許正是由於出身於將門世家,歷史的包袱太沉重,一切太刻板、太正規,太講究以往的傳統經驗,而忽視了戰爭變化天常的特徵,他的練軍和佈陣,都顯得缺乏靈活性和創造性。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因為一個英明軍事指揮將領,他運籌帷幄,料敵如神,指揮若定,不僅可以減少傷亡,還可以創造出以弱勝強、以少勝多的奇跡。軍事將領,對一個軍隊的勝敗太重要了。
  范蠡、文種和計倪反覆磋商的結果,決定稟報大王恩准,換將。
  「大王,看過諸稽郢將軍教兵有陣否?」
  「偶爾看過一兩次。」
  「大王以為陣法如何?」
  「他是祖傳陣法,未見異常。」
  「大王以為靠祖傳陳法可光敵否?」
  「過去這樣佈陣,現在還是這樣佈陣,有何不可?」
  「吳國如果有新陣法,我們何以相對?」
  「吳國創新陣王,何人得知?」
  「沒有確實情報,只是臣如此設想。」
  「范相國以為如何是好?」
  「將者,領也。統帥軍隊的將領至關重要。他維繫著千軍士卒安危生死,也維繫著江山社稷的興衰存亡。誰人為將,不能不慎重,不能不三思。」
  「這自然是。」
  「臣下幾次觀兵練陣,覺得諸稽郢將軍守法多,攻法少,舊陣多、新陣少,他練兵的方法過於死板,過干陳舊,不適合當今時代的要求。」
  「相國之意是——」
  「換將。現在換將還來得及,再晚怕就來不及了。」
  「當否?諸稽郢將軍會不會——」
  「據臣所知,諸稽將軍雖陣法陳舊,但其人忠心赤膽,為人豁達大度。只要曉以利害,他會理解的,會同意的。
  「那就好。新的將軍人選是誰呢?」
  「三江口孫武子。」
  「何許人也?」
  「此人姓孫,名武,人稱孫子或孫武子,家住三江口苔溪村。此人善為兵法,辟隱深居,世人莫知其能。」
  「相國如何相識於他?」
  「臣下送西施、鄭旦、陳娟之吳,返越時小憩於三江口,聽一漁翁和樵夫談起,臣下前往一探,與之稍談,知其兵法嫻熟,再與論之,取出新撰《孫子兵法》一關,此書全面、周全,乃天下第一兵書。」
  「莫非紙上談兵者?」
  「大王不妨請來一試。能留則留;不能,則捨。」
  「相國所言極是,就按相國之意辦。」

  范蠡奉旨,召三江口苕溪村孫武進宮覲見越王勾踐。
  孫武見越王,越王問兵法,孫武胸有成竹,對答如流。越王大悅,問曰:「兵法寧可以小試乎?」孫子曰:可。
  教場聚集小股兵丁,孫武命勾踐太子漢嶺為軍隊長。
  漢嶺為勾踐長子,亦為愛子。勾踐臣吳之時,夫人同行,漢嶺留越與大夫文種共理國事。文種深感太子驕橫自恃,剛愎自用,又無奇才,不堪太子之位。勾踐回越,文種如實以告,勾踐並沒有委太子以重任,太子忿忿。
  如今孫武試兵,令太子為軍隊長,太子頗為不平:范相國從哪條野路上撿來個叫化子,也配領兵打仗?也配來在我太子面前指手畫腳?
  文種和范蠡都感到太子情緒不對頭,怕惹出麻煩來,就建議孫武是否更換軍隊長?孫武曰:軍令如山倒,豈有更換之理?」
  孫武令其軍被甲兜鍪,操劍持盾而立,告以陣法,隨鼓進退:一鼓整肅,二鼓操進,三鼓為戰形。太子若無其事,充耳不聞。
  孫武親自操抱出鼓,三令五申,太子置若罔聞。
  孫武大怒,雙目圓睜,雷若巨雷,怒發沖冠,項旁絕纓,顧謂執法軍士曰:約束不明,申令不信,將之罪也。既以約束,三令五申,卒不卻行,土之過也。軍法如何?
  執法軍士答曰:「斬。」
  孫武曰:「軍隊長敢以身試法,斬!」
  勾踐在觀台上,見孫武要斬他至愛至親的太子,急忙走下台來,謂孫武曰:寡人已知將軍用兵矣,還請將軍刀下留人。太子乃寡人至親至愛之子,將來治理越國社稷的重任還要落在他肩上,你就饒了他吧!」
  太子漢嶺對孫武依然趾高氣揚,鄙夷不屑。心想:父王在,借你個膽,你也不敢把我怎麼樣,少在我面前耍威風!
  孫武曰:「軍法無情。令不行,禁不止,如何將兵?」再次謂執行軍士曰:「斬!」
  勾踐還要說什麼,尚未出口。執法軍士手起刀落,太子漢嶺之頭滾於地下。
  文種、范蠡初時大驚失色,繼而,相視而笑。
  孫武謂越王曰:「臣既已受命為將,將法在軍,王雖有令,臣不受之。」
  勾踐怒火沖天,但無可若何。
  孫武復操抱擊鼓,進退、左右、回旋,無不規矩,軍隊寂然,莫敢旁瞬。
  孫武啟稟大王:「兵已整齊,願大王觀之。此軍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雖赴湯蹈火,有何難哉!」
  勾踐曰:「寡人知子善用兵,雖可無往而不勝;但寡人不敢用子,子回家去吧!」
  孫武正色道:「大王葉公好龍,待好其言而不用其實也。」
  文種、范蠡知道大王不肯留孫武,趨前而言曰:「臣聞兵者,兇事也,不可紙上談兵,須從實戰出發,故為兵者,誅伐不行,兵道不明,今大王虔心思士,欲興國復仇,舉兵戈而誅暴吳而威諸侯,非孫武而誰能涉三江造太湖越千里而戰者乎?」
  勾踐余怒未消,謂蠡種曰:「此皆子之意,令太子人頭落地。」
  范蠡躬身前曰:「臣有罪,還望大王見諒。但據臣觀之,漢嶺並非太子人選,大越江山社稷交於漢嶺於手,未必可靠。次子興夷,才學超常,德行高潔,甚孚眾望,應立為太子,賡嗣大越江山。」
  越王曰:「漢嶺已亡,依子之言吧!」
  文種道:「孫武將兵,諸稽郢如之何?」
  越王問:「范相國之意如何?」
  范蠡直言以對:「命孫武為主將,諸稽郢為副將。」
  越王問:「孫武年少,為主將;諸稽郢年長,為副將,諸稽郢心服否?」
  范蠡答曰:「有智不在年高,智者為師,智者為上,這是常理。諸稽郢會欣然接受。」
  越王曰:「依子之言。」
  自此之後,孫武為主將,諸稽郢為副將,配合默契,傳為佳話。越王大悅:伐吳無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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