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共和談演義(第二部) 第三十六回
史迪威孤身返國 赫爾利兩頭穿稜
卻說羅斯福的電報是打給史迪威轉交蔣介石的,自然意味著對蔣的輕蔑。 第二天是周末,蔣介石照例請赫爾利到重慶南岸的黃山別墅度假。不速之客史 迪威把羅斯福總統電報的中文翻譯件交給蔣介石。蔣介石好像知道電報內容似的, 拿起電報僅僅看了兩三眼,就往桌上一扔,仰著頭一言不發。晚上他在日記中寫道: 「實為余平生最大之恥辱也。」而史迪威則懷著稱心如意的復仇感,用詩一般的語 言給他的夫人寫信:「我用魚叉,對準小人物,猛地刺去,刺了個透心涼!」 然而史迪威高興得太早了。蔣介石痛定思痛之後,決心向羅斯福攤牌了。9月24 日,蔣介石約見了總統特使赫爾利,毫不客氣地說:「史迪威缺乏政治頭腦及戰略 思想,難當大任。美國人指揮中國軍隊一事,關係中國生死存亡,羅斯福總統應給 予充分的準備時間。我有這麼幾點基本觀念不能變更:第一,決不能變更三民主義 之民主政治,坐看共黨赤化中國;第二,凡屬損害中國主權之事,決不容許;第三, 兩國合作必須互尊人格,互守信義,在友善和好的空氣中進行,不能含有絲毫的強 制,或出以壓迫之手段。」 次日,蔣介石又讓赫爾利向羅斯福轉交有這樣內容的備忘錄:「不能再委任史 迪威將軍以如此重大之責任,且擬請其辭去中國戰區參謀長之職務,並請由此戰區 遣調離任,另派富於友誼和合作精神的人代替。希望羅斯福總統不要因為堅決要求 調回史迪威而使中美之間產生隔閡。」 26日,蔣介石電告宋美齡、孔祥熙:「此次之事涉及立國主義、國家主權與個 人人格,不能遷就;否則,縱是盟國作戰勝利,而我國格已失,雖勝猶敗。中國局 勢決不致崩潰,吾人自力更生比受人束縛為愈。」 隔了一天,他又電召孔樣熙不可再要求美國的接濟,迅速回國以示決心。 赫爾利經過一番苦心思索,權衡利弊,認為在蔣介石和史迪威之間,必須選擇 支持蔣介石。10月13日,他電告羅斯福:「你若在這次爭論中支持史迪威,你將失 去蔣介石,並且可能連中國一起丟失……我們若不支持中國抗戰,而其崩潰,即使 一切天使都發誓贊助我們支持史迪威,也逃不了歷史的裁判。」 羅斯福當然不想失去中國,確切地說是失去中國所能給美國帶來的巨大利益。 他感到在中國確實沒有更多的選擇,只能改變韌衷,收回成命。他不再幫助史迪威 實現統率百萬之師的夢想,轉而大力扶持蔣介石。 蔣介石勝利了,這勝利來得十分不易。他後來說中「此事件是1944年對內對外 各種困難的癥結,且對此事之隱痛,亦可謂極人生之所未有也。」 10月21日,史迪威卸職回國。他氣憤,他懊惱,他沮喪,但卻不得不接受無法 改變的現實。 接替史迪威的是魏德邁。他接受史迪威的教訓,對蔣介石畢恭畢敬,不再提出 要求指揮中國軍隊,也不再提出用美援武裝中共軍隊。 隨著史迪威離華,也隨著世界反法西斯戰爭接近勝利,為了戰後獨占中國,控 制亞洲,美國希望蔣介石集團的統治得到鞏固。因此,羅斯福對華政策的重點由援 華抗日逐漸轉為扶蔣反共,把蔣介石集團看作是維護美國在華利益和消滅中國「共 產主義危險」的工具。為此,赫爾利開始插手國共兩黨的爭端。 赫爾利在一份報告中這樣概括他在中國的使命:一、防止國民政府崩潰;二、 支持蔣介石任共和國總統和軍隊統帥;三、協調委員長和美軍指揮官的關係;四、 促進中國戰爭物資的生產和防止經濟崩潰;五、為打敗日本統一所有中國軍隊。 10月17日,赫爾利在重慶約見了中共方面的參政員林伯渠和董必武。一開始, 他就拿出他那雄辯者的姿態,微笑著說:「我是代表羅斯福總統來促使中國團結的, 決不會對黨派有所偏袒,分配物資也不偏重某一方。中共武裝的組織和訓練都好, 力量強大,是決定中國命運的一種因素;蔣介石是全國公認的領袖,但他的政府不 民主,需要改進,不過他對中共的態度已變緩和,他同意我與你們會談,也允許我 必要時去延安。」 林伯渠和董必武對望了一眼,樂呵呵地說:「好哇,我們代表中共歡迎你去延 安;對你所談表示贊賞。」 第二天,赫爾利請林、董吃飯。飯桌上,赫爾利熱情不減,談興更濃:「國共 合作,對抗戰與國家都是有利的,中共應取得合法地位,有言論出版集會的自由, 軍事領導機構中應有中共人員參加;美軍很快就要在中國海岸登陸,但國、共不團 結,美軍要雙方接洽,對軍事行動有大妨礙;你們過去對國民黨寬容忍耐,以國家 為重,這是很值得稱讚的,建議你們不用『共產黨』這個外國名稱,這樣可以大大 地減少反感……」 兩位老布爾什維克越聽越糊塗,老得用心辨析其中的意味,又不好打斷他,只 得聽下去。 「我將約張治中、王世傑和你們舉行三方會談,有初步結果後,再與蔣介石談, 然後去延安,求得雙方合作的基礎,蔣介石與毛澤東見面,發表宣言,兩黨便合作 起來了。」赫爾利說完,完全被自己講述的天方夜譚打動了,陶醉了。 22日再談,赫爾利換了一副低聲小嗓,處處顯出神秘:「告訴二位,蔣介石前 兩天交給我一份國共合作方案,我當場退回了。我想我要是共產黨,也不會接受!」 林伯渠一愣,探問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方案?」 赫爾利的聲音壓得更低:「因人格關係,絕對保守秘密。」 董必武捋捋鬍子:「你只打個比方吧!」 赫爾利瞅瞅窗外,將椅子挪近他倆:「他叫你們在前面打,他們在後面打,意 思就是要消滅你們。我問蔣,為什麼不可以並肩作戰?蔣說,無適當人指揮。我說, 我去!但我不是指揮,是作兩軍的連鎖。於是,蔣只好起草新的方案。我告訴蔣, 要馬上行動,實行民主,釋放政治犯,不能再等了……」 晚上,林、董二人給中共中央起草報告,犯起難來。「你說赫爾利神經正常不 正常?」「難說。誰知道哪句話真,哪句話假?我們還是原原本本給中央匯報,請毛、 周他們琢磨吧!」 毛澤東、周恩來接到林、董的報告,十分重視。11月6日,毛澤東主持六屆七中 全會主席團會議,專門研究這件事。毛澤東分析道:「蔣介石要赫爾利來調停,可 得救命之益。蔣想給些小東西而對我們加以限制,至於能拿出什麼東西來,多少可 以拿一點。對國民黨問題,赫爾利看得相當樂觀。赫爾利如來,我們要開個歡迎會, 由周恩來同志出面介紹,再搞點音樂晚會。」會議決定,對談判應采取積極的態度, 基本問題是要改組政府,對國民黨仍要批評,但可留點余地,不點蔣介石的名字。 在這段時間裡,赫爾利親手寫了一份國共談判方案,交給蔣介石修改。直至11 月7日早晨,蔣介石才把修改好的方案用英文打出來交給赫爾利。這時,赫爾利已得 到羅斯福肯定能再次當選美國總統的消息,便在沒有通知延安任何人的情況下,乘 坐信使班機自重慶飛往延安。 在飛機起飛前,他向羅斯福總統電告:「今天,我要進入共軍控制區了,希望 總統相信我正在扮演一個真正的無畏的角色。」 像往常一樣,盼望著美國來信的美軍觀察組長包瑞德上校照例去延安機場,接 信使班機。在機場,他意外地看見周恩來那熟悉的身影,急忙搶上一步,與周恩來 握手。周恩來余光一掃,突然指著機艙門口,問道:「那個身穿考究軍服,胸前一 大片勳章的人是誰?」 包瑞德轉臉去看,不由失聲叫道:「我的上帝,他怎麼沒打招呼就來了?」 「他是誰?」 「赫爾利少將,羅斯福總統的特使!」 「噢,是赫爾利將軍?」周恩來雖然知道赫爾利可能要來,卻不料說到就到了, 所以感到有些突然,但他很快想到下一步:「你先陪他待在這裡,我馬上去找毛主 席。」 包瑞德轉身就去接迎赫爾利,與他開著美國式的玩笑:「將軍,您除了平定謝 伊族印第安人的勳章外,什麼勳章都有了。」 赫爾利尖尖的灰白胡子一翹,望了一眼荒草漫漫的機場,問了一句:「怎麼什 麼人也沒有?」 包瑞德急忙說:「將軍,周恩來將軍來歡迎您了!」 「周恩來歡迎我?他在哪裡?」 「他請將軍稍等片刻。」 「為什麼?」 正說著,公路上騰起一股煙塵。毛澤東和周恩來乘坐著用救護車改充的大轎車 來到機場,後面緊跟著一隊行色匆匆的士兵。雙方握手後,就地進行了一次臨時的 儀仗檢閱。赫爾利興高采烈,在檢閱時,竟異乎尋常地表演起印第安人打仗時的呼 喊,情不自禁地跳起了喬克托族的蛇舞。那粗野的吼聲令毛澤東大為驚異。周恩來 在一旁不得不小聲提醒毛澤東:「此人就出生在美國印第安地區,又當過牛仔,所 以……」 毛澤東笑了。他們乘上「救護車」離開機場,回到黃土崗下的一排窯洞。赫爾 利剛在窯洞住下,就命傳令兵去叫戴維斯。戴維斯一到,赫爾利就急乎乎地說:「 這是我帶來的一份國、共協議草案,我預想毛澤東、周恩來會在上面簽字的。等我 從延安回到重慶,也能使蔣介石在協議書上簽字。」 戴維斯說:「事情若像特使先生設想的那樣簡單就好了。」 赫爾利笑著說:「難嗎?我有把握!」 第二天上午,第一輪會談開始了。地點在延安南門外交際處。中共方面有毛澤 東、朱德、周恩來,美國方面有赫爾利、包瑞德及譯員和秘書。這一次主要是聽赫 爾利談。 包瑞德後來說過:「為赫爾利將軍翻譯是一個困難的任務,因為他談吐隨便, 語言不精,而且談話過程中喜歡東拉西扯,思路難以捉摸。因為見到路邊的鄉民, 將軍便談起自己在俄克拉荷馬的老朋友的奇聞軟事,而這對毛澤東也許毫無意義。 一匹受驚的騾子在我們車前停住了,老農民拉著它發愁,便引得赫爾利大叫:『打 那邊抽它,老伙計!』」 不過第一次所談,還是鄭重其事的。他說:「今天所談的一切請不要公佈。我 受羅斯福總統的委託作為他的私人代表,來討論關於中國的事情。我這次來此,還 得到蔣委員長的同意和批准。我希望大家理解:美國不願意干預中國的內部政治, 美國相信民主,中國亦相信民主,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我們討論的問題是如何共同 合作,擊敗敵人與支持民主。在重慶,我曾與蔣委員長詳談。他對我說希望與共產 黨得到諒解,承認共產黨作為一個政黨的合法地位。他將考慮吸收共產黨員參加軍 事委員會的問題。他承認有必要在公平基礎上成立統一機構,在這種機構裡,共產 黨軍隊將獲得和其他軍隊同樣的待遇。這是一個簡略的提綱,蔣委員長認為這個提 綱是可以同意的。我願意請毛主席、未總司令考慮以這個提綱作為談判基礎,並請 建議增改不同意的地方。 接著,他拿起一份題為《為著協定的基礎》的文件,宣讀起來: 一、中國政府與中國共產黨,將共同工作,來統一在中國的一切軍事力量,以 便迅速擊敗日本與重建中國。 二、中國共產黨軍隊,將遵守與執行中央政府及其軍事委員會的命令。 三、中國政府與中國共產黨將擁護為了在中國建立民有、民治、民享的孫中山 的原則。雙方將遵行為了提倡進步與政府民主程序的發展的政策。 四、在中國,將只有一個國民政府和一個軍隊,共產黨軍隊的一切軍官與一切 士兵,當被中央政府改組時,將依照他們在全國軍隊中的職位,得到一樣的薪傣與 津貼,共產黨軍隊的一切組成部分,將在軍器與裝備的分配中得到平等待遇。 五、中國政府承認中國共產黨的政黨地位,並將承認中國共產黨作為一個政黨 的合法地位。中國一切政黨,將獲得合法地位。 赫爾利讀完後,一直耐心地聽著的毛澤東提了一個問題:「赫少將剛才所說的 基礎究竟是什麼人的意見?」 赫爾利沒有完全明白毛澤東的意思,答道:「是我本人的觀點,不過是我們大 家制訂出來的。我覺得這些條文是公正的,當然它只是提供參考的建議而己。」 包瑞德告訴赫爾利,毛澤東想知道這些意見是他的意見還是蔣介石的意見。 赫爾利說:「噢!原來是我的意見,後來蔣介石作了若干修改。」 對這個細節,包瑞德回億道:「毛澤東查詢這些條款體現了誰的思想,我當時 覺得他有些唐突。然而後來,當閱讀這些條款時便覺得,毛澤東提的問題是公正的, 因為某些語言聽上去的確不像委員長自己慣常的表述方式。」 當天下午,舉行第二次會談,主要是毛澤東發言。 毛澤東一路思索著,反覆斟酌著各種想法。一坐下便說:「中國的事情很難辦 哪!這一點在中國多年和來延安已有一些時候的包上校知道得清楚,還有許多美國 朋友也都知道。中國有豐富的人力物力,我們所需要的就是團結。中國大多數人民, 包括我們共產黨人在內,首先希望國民政府的政策和組織迅速來一個改變,這是解 決問題的起碼點。如果沒有這一改變,也可能有某些協定,但是這些協定是沒有基 礎的。因此,必須改組現在的國民政府,建立一個包含一切抗日黨派和無黨無派人 士的聯合政府。推遲這一改組,將引起國民黨政府的崩潰,但委員長卻正在阻止這 一改組。」 「有那麼嚴重?」赫爾利搖頭,並不停地用手帕擦汗。 「正是。」毛澤東請赫爾利抽煙,自己也點著一支,繼續說,「國民黨統治區 域的危機來源,在於國民黨的錯誤政策與腐敗機構,而不在於共產黨的存在。我們 在敵後戰鬥的63萬軍隊和9000萬人民,拖佐了日寇的中尾巴,這樣保護了大後方; 假若沒有這個力量拖佐日寇的中尾巴,國民黨早被日寇打垮了。國民政府的軍隊已 經沒有作戰能力了,因為它的195萬軍隊有77.9萬被用於監視共產黨,其所剩部隊在 近來的豫湘桂戰役中落荒而逃。我以為應當改組的是喪失戰鬥力,不聽命令,腐敗 不堪,一打就散的軍隊,如湯恩伯、胡宗南的部隊,而不是英勇善戰的八路軍、新 四軍。關於薪餉待遇,國民黨軍隊的士兵饑寒交迫,走路都走不動,士兵月薪50元, 只夠買一包紙煙。我們的軍隊全部投入了對日作戰,士兵吃得飽,穿得暖,走起路 來蠻有勁。現在要我們拿和國民黨軍隊一樣的薪優越,那不是要我們軍隊也和他們 一樣吃不飽,穿不暖,走路都沒有力嗎?這如何使得呢?因此,應改造的正是國民 黨的部隊。」 赫爾利的臉色漸漸變了,話也變得不中聽了:「毛先生,我聽你的話,像聽中 國的敵人的聲音!」 毛澤東將抽到一半的香煙一下掐滅,不客氣地反駁了一句:「赫爾利將軍,我 剛才講的這些話,羅斯福總統,宋子文都曾講過,難道他們都是中國人民的敵人?!」 包瑞德後來這樣寫道:「我覺得,就毛澤東自身的利益而論,他正在犯一個錯 誤。因為談判一開始就如此激烈地攻擊蔣委員長和國民黨,我覺得這可能造成赫爾 利將軍對整個共產主義事業的偏見。」 當時赫爾利胳膊肘支在桌子上,臉漲得通紅,說道:「為國民政府辯護,非我 所願之事。但是我想說一說,過去一年國民政府的軍隊在北緬和薩爾溫江地區贏得 了非常傑出的戰役,打下密支那,使雷多公路不久可以開放。由於打贏這些戰役需 要物資,削弱了其他地區國民政府軍隊的力量。這些責備中國士兵的言論,是那些 希望中國繼續分裂的人們所散佈的。我感到毛主席所說的,和我們的敵人所說的, 有相同之點。我想我們應該設法使中國的領袖們在一起冷靜地商討目前的局勢,尋 求中國各種力量團結的可能性。在我再去和蔣談話之前,我願毛主席說明希望國民 政府做些什麼。如果局勢是已經無望的話,那我何必枉費心力?我曾與蔣委員長長 時間談話,要他合理地采取有助於全中國利益的行動。我現在要求毛主席也合理一 些,要毛主席給我一個聲明,你究竟可以做什麼?以便與蔣合作。」 毛澤東說:「這個可以辦。」 赫爾利接著說:「剛才毛主席說話,有重複敵人所說的地方,這是不公平的。 蔣苦戰了八年,他周圍的貪污腐化分子利用了他。毛主席應當幫助蔣肅清這些分子。」 毛澤東立刻抓住了這句話,說:「你承認那裡有貪污腐化分子?」 赫爾利脫口而出:「是的。」 毛澤東反攻了:「既然如此,將軍不應該說我表達的看法是中國的敵人的看法。 我所重複的是羅斯福總統和丘吉爾首相的話,是孫夫人和宋子文、孫科先生的話, 我想重複這些人的話是可以的吧!說我重複敵人——日本人的話,那是不合事實的。」 赫爾利忙解釋:「我的意思不是說日本人,而是說那些希望中國繼續分裂的人。」 毛澤東接著講出一番道理:「正因為不切結,我們才談團結,正因為不民主, 我們才談民主。如果中國已經團結,已經民主,那麼又何用我們來談它們呢?有兩 類人說中國不團結不民主的。一種人希望中國繼續分裂,還有一種人希望中國團結 民主,他們批評中國的缺點,但希望使中國團結民主。我的話決不反映前一種人, 而是反映後一種人的意見,就是反映希望中國團結民主的人的意見。」 赫爾利說:「現在我們有一致意見了。」 毛澤東繼續自己的話題:「我們必須承認事實,中國缺乏兩個東西:團結和民 主。」 「同意。」赫爾利面露笑容,「蔣、毛兩位知道中國情形,當然非我局外人能 比。以你們的智慧和你們掌握的材料,你們當能達成協議。我現在再問毛主席,是 否可以給我一個聲明?」 「將軍所提的『為著協定的基礎』,有幾條可以被充分接受。」 「那麼,就請毛主席對此文件加以修改或增補。」 於是,毛澤東當場修改起來。蔣介石加在「進步和民主」後面的「程序」被去 掉了,赫爾利說好;毛澤東提出在「服從命令」前加「一切有利於抗戰,有利於切 結,有利於民主」,赫爾利也贊成;毛澤東提出增加改組政府,成立「聯合國民政 府」和「聯合軍事委員會」,赫爾利居然也同意了。 毛澤東說:「修改後的第三條,還要加各種自由的規定才好。」 自小飽享自由的赫爾利當然不會反對這樣做。當周恩來提出言論自由、出版自 由、集會結社自由、人身自由、居住自由後,赫爾利脫口說道:「再加思想自由、 向政府請願要求平反冤屈的自由。」他完全回到美國人的思維方式中去了。 毛澤東笑著說:「好,這樣就更全面了。」 赫爾利還在談自由:「我不大明白什麼叫做居住自由?」 周恩來說:「譬如我在重慶的時候,我要回延安,國民黨當局不讓我回來。」 「噢!」赫爾利似有所悟地點點頭,接著催促,「讓我們談第四條吧。」 毛澤東把第二、第四條放在一起考慮,提出解放區的民兵也為抗日作出了貢獻, 要求在戰爭結束後,按國防需要規定其編製。赫爾利說:「有了聯合政府,一切軍 隊都要國家化,不要特別化,這一條如果放進去,反而會妨礙前幾條的效力。」 毛澤東說:「好吧,不提了。一切抗日軍隊皆應服從聯合政府的命令,並應為 聯合政府所承認,這樣改好不好?」赫爾利表示同意。 第五條,毛澤東改成了:中國聯合國民政府承認中國國民黨、中國共產黨及所 有抗日黨派的合法地位。這樣一來,國共兩黨就處在了完全平等的位置,而改變了 過去只是要求國民黨承認共產黨的一主一從甚至一正一邪的局面。赫爾利似乎沒看 出其中奧妙,居然評價道:「修改得非常好!」 毛澤東說:「就是這幾條,為了讓步不再多提了。」 赫爾利完全被征服了,當即表示:「從今天的談話中,我感受到了毛主席的熱 忱和智慧。我剛才誤解了毛主席的意思,後來明白了。請各位將我誤解毛主席的話, 從記錄上完全勾去。」 11月9日上午,包瑞德駕著吉普車帶著赫爾利參觀了延安的市區和郊區。 下午,毛澤東與赫爾利舉行第三輪會談。赫爾利看了一遍由中共方面修改好的 協定草案,表示方案很好,他將盡一切力量促使蔣介石接受。 毛澤東提出:「赫爾利將軍回去以後,可以把我們所同意的要點徵求蔣介石先 生的同意。如他同意,那就非常好。」 赫爾利說:「如果毛主席願意見蔣先生,我將以美國國格來擔保毛主席及其隨 員,在會見後安全回到延安。不管毛主席、朱總司令或周副主席,無論哪一位到重 慶去,都將成為我的上賓,由我們供給運輸,並住在我的房子裡。」 毛澤東說:「我很久以前就想見蔣先生,現在有美國出面,赫爾利將軍調停, 這一好機會,我不會讓它錯過。如果事前取得一致,我見蔣先生的時候,就可以沒 有多大爭論。就是說,在雙方見面以前,實際問題早巳解決,這樣的步驟比較恰當。」 赫爾利點點頭,說:「這樣也好。不過,現在就請主席先生在這五個要點之上 簽字,是否可以?」 正是: 雙方都有老主意, 空勞紅娘費心機。 未知毛澤東如何答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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