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共和談演義(第三部)   第十四回
八項條件大義昭昭 二分天下美夢沉沉


  話說1949年元旦,蔣介石的求和聲明以《新年文告》的名義由中央社播發,各
大報紙也刊登了號外新聞。
  同日,蔣介石召集國民政府高級官員在總統府禮堂舉行團拜會。雖是新年,卻
是一片悲悲切切。會後,蔣介石把李宗仁叫到禮堂休息室談話。
  「德鄰,文告已發,看來我是不能再於下去了。」蔣介石臉露苦澀,但仍顯得
鎮靜自若,「我退下來,也許更有利於謀和。但是在我走開之前,必須有所佈置,
否則你也不容易接手。請你告訴健生,叫他也明白這個道理,不要再發什麼通電了,
以免動搖人心。」
  李宗仁明白,蔣提出下野,決非真心,乃是「以退為進」、「以屈求伸」。這
樣的把戲,他在歷史上已經玩過兩次,可謂得心應手。於是便說:「委座還是暫緩
引退的好,待中共方面對和談聲明有所反應後,再議不遲。」
  蔣介石微微頷首。其實,這正是蔣介石的意圖所在。
  是日晚,蔣介石又致電白祟禧:「中正元旦文告,諒荷閱及,披肝瀝膽而出,
自問耿耿此心,可質天日。今日吾人既已傾吐精誠,重啟和平之門,惟言和之難,
卓見已詳。如何方可化干戈為玉帛,想兄熟慮深籌,必已有所策劃,甚冀惠示其詳,
俾資借鏡。今大計雖已昭明,而前途演變尚極微妙。望兄激勵華中軍民,待以寧
靜,借期齊一步驟,鞏固基礎,然後可戰可和,乃可運用自如,則幸矣……」

  那麼,中共方面的反應如何呢?
  當呼吁「談判」的空氣愈來愈濃,「和平」活動愈來愈熱鬧的時候,毛澤東再
一次表現出高度的政治敏感性、政治辨別力和政治堅定性。元旦當天,新華社播發
了毛澤東用兩天時間寫下的題為《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新年獻詞。宣告:必須用革
命的方法,堅決徹底乾淨全部地消滅一切反動勢力,決不憐惜「蛇一樣的惡人」,
決不使革命半途而廢!
  1月5日,新華社又發表了《評戰犯求和》的評論,並將「中共權威人士」於10
日前公佈的首批43名戰爭罪犯依次列出。蔣介石作為首犯排在第一位,李宗仁名列
第二,以下依次為:陳誠、白崇禧、何應欽、顧祝同、陳果夫、陳立夫、谷正綱、
孔祥熙、宋子文、張群、翁文灝、孫科、吳鐵城、王雲五、戴傳賢、吳鼎昌、熊式
輝、張厲生、朱家驊、王世態、顧維鉤、宋美齡、吳國幀、劉峙、程潛、薛岳、衛
立煌、余漢謀、胡宗南、傅作義、閻錫山、周至柔、王叔銘、桂永清、湯恩伯、孫
立人、馬鴻逵、馬步芳、陶希聖、曾琦、張君勵。並正告「這個名單的確定和宣佈,
是要告訴蔣系將領和地方系軍閥們,交出軍隊可摘掉戰犯帽子受到寬待,繼續頑抗
只能按戰犯受到懲辦」。
  1月14日,毛澤東以中共中央主席的名義發表關於時局的聲明,提出和平談判的
八項條件。聲明說:
  雖然中國人民解放軍具有充足的力量和充足的理由,確有把握,在不要很久的
時間之內,全部地消滅國民黨反動政府的殘餘軍事力量;但是,為了迅速結束戰爭,
實現真正的和平,減少人民的痛苦,中國共產黨願意和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及其他
任何國民黨地方政府和軍事集團,在下列條件的基礎之上進行和平談判。這些條件
是:
  (一)懲辦戰爭罪犯;
  (二)廢除偽憲法;
  (三)廢除偽法統;
  (四)依據民主原則改編一切反動軍隊;
  (五)沒收官僚資本;
  (六)改革土地制度;
  (七)廢除賣國條約;
  (八)召開沒有反動分子參如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接收南京國
民黨反動政府及其所屬各級政府的一切權力。
  中國共產黨認為,上述各項條件反映了全國人民的公意,只有在上述各項條件
之下所建立的和平,才是真正的民主的和平。

  中共方面的反應如此激烈,態度如此強硬,這使遲遲不想引退的蔣介石感到不
寒而栗。他視毛澤東的聲明為要他無條件投降的「哀的美敦書」,再無戀棧的可能
了。
  1月19日,蔣介石在總統官邸召開最後一次「御前會議」。到會的有張群、陳立
夫、孫科、吳忠信等黨政要人。
  蔣介石說:「毛澤東步步緊逼,他提出的八項條件,大家都看到了吧!我們在
新年文告中所提條件,他全部拒絕了,我又是他們公佈的戰犯名單的首犯,把路堵
死了嘛!逼我投降嘛!我可以下野,但決不做階下囚!現在有兩個方案,大家可以
研究:一個是讓李德鄰出來談判,談妥了我才下野;另一個是我現在就下野,一切
由李德鄰來主持。」說完,長噓一口氣。
  許久無人吱聲,氣氛令人窒息。
  總統府秘書長吳忠信打破沉悶局面,用探詢的口吻說:「總統下野之事關係重
大,是不是召開中常委會討論一下?」
  「不必了!」蔣介石忿忿地說,「娘希匹,什麼中常委,我現在不是被共產黨
打倒的,而是被國民黨打倒的!我想好了,採取第二條辦法,現在就下野。至於下
野文告怎樣措詞,請大家研究。」
  陳立夫突然聲淚俱下地說:「下野之事,還望總統三思啊……」
  蔣介石擺擺手,說:「我既不能貫徹勘亂之主張,又何忍再做和平之障礙!」
  1月21日,蔣介石於正午約宴五院院長及黨政軍巨頭,正式宣佈引退。
  下午2時,他又在官邸召集中央常委臨時會議,出示他和李宗仁的聯名宣言:「
戰事仍然未止,和平之目的不能達到,人民之塗炭,易其有極。為冀感格共黨,解
救人民倒懸於萬一,愛特依據中華民國憲法第四十九條『總統因故不能視事時,由
副總統代行總統職權』之規定,於本月二十一日起,由李宗仁副總統代行總統職權。」
  蔣介石聲音低沉,表情悲涼,全然沒了平時訓話時的那種慷慨激昂的氣勢:「
我自黃埔建軍20多年以來,歷盡艱難險阻,但在袍澤們大無畏精神和百折不撓的決
心下,遵總理遺願,堅持奮鬥。度過種種難關。近兩年來,軍事上遭受挫折,這是
不容諱言的事實。我有意息兵,無奈中共一意孤行到底,個人非引退不可,讓德鄰
兄執行總統職權,與中共進行和談。今之最要者,乃應同心同德,共濟時艱,共挽
危局,斷不能相互埋怨,相互傾軋,更不可有悲觀失敗之情緒和論調,以至影響士
氣,影響全局……」
  眾人之中,已有飲泣之聲。
  谷正綱忽含淚起立大聲疾呼:「總統不該退休,應繼續領導大家同共黨作戰到
底!」
  素有「小委員長」之稱、被中共列為第三名戰犯的陳誠,此刻立起精幹矮小的
身子發言道:「總統還是不下野為好,畢竟我們還有半壁江山,定能與中共爭得兩
分天下。」
  城府頗深的陳誠在此之前曾試探性地問蔣經國:「總統為何非要引退不可呢?」
蔣經國說:「父親主要考慮黨政軍積重難返,非退無法徹底整頓與改造,唯有退方
能打破半死不活之僵局,往最壞處打算,也好另起爐灶,重定基礎。父親要我到台
灣在你手下任職,我願協助陳主席把台灣治理好。」陳誠說:「總統運籌幃幄,有
你我一起治理台灣,保證總統無後顧之憂。」他作為蔣介石的心腹,頓然明悟了蔣
的意圖:以台灣作為積蓄力量、東山再起的最後據點。台灣與大陸相隔一道海峽,
四面環水,易守難攻,使國民黨尚未受到損失的海空軍可以據此發揮優勢;台灣處
於西太平洋交通要道,很容易與日本及美國等西方國家聯絡,以獲得外援;而且在
抗戰勝利後,與大陸相比,台灣相對安定,內戰戰火尚未燃及。蔣下野前,審衡時
局,雖然還想立足華東,穩定西南,再圖中原,但他亦自知困難太大,因而把最後
的目光投向了台灣。
  陳誠見下野的蔣介石情緒低沉,便有意斟詞擇句地以「半壁江山」、「兩分天
下」的話題來激發大家發表高見,以慰蔣介石之心。
  湯恩伯馬上響應道:「辭修之言極對!我們勢可與共黨隔江對峙,待國際形勢
變化再圖恢復。卑職將整肅所部30萬大軍,確保京滬杭。」
  言畢,洪蘭友、張道藩、陳慶雲、何浩若等皆含淚慰留。
  李宗仁表情很複雜地說:「我只是一個代總統,需要時還須請蔣總統出面主政。」
  蔣介石擺擺手,說:「都不必再說什麼了,我今天就離開南京,解甲歸田。」
他起身宣佈散會。
  李宗仁忙問:「總統什麼時候動身?我們到機場送行。」
  蔣介石厲聲說:「不必了!我還有要事處理,起飛時間未定,你們不必送行!」
  老同盟會員、年已古稀的監察院長、美髯公於右任趨步向前,請蔣介石下令釋
放張學良、楊虎城。蔣把手往後一甩:「找德鄰辦去!」隨即離去。
  下午4時,蔣介石驅車奔中山陵拜調。
  他肅立在中山陵前,默然無語,悲從中來:距抗戰勝利後還都,三年不到,江
山易手,怎不叫他痛心疾首,悲憤懊喪……直到兒子經國再次催他動身,他才叩別
陵堂,欲乘「美齡」號專機飛往杭州。
  宋美齡這時不在身邊,她還沒有從美國回來。蔣介石更感到了無限淒清。
  飛機從明故宮機場起飛後,他吩咐機長繞空一周,向首都作最後一瞥。「無限
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他憑窗俯瞰,腮邊不禁掛出兩顆老淚。前兩次下野,
他都在不久後重新出山,那麼這一次,還能有還都「登極」的希望嗎?
  等李宗仁率領一班文武大員趕到機場送行時,「美齡」號已悄然飛走了。
  從此,「黃鶴一去不復返」!
  不過蔣介石是個細心而精於謀劃的人,他在引退前一個月即對自己退居幕後指
揮作了周密的部署。
  1948年12月27日,蔣命令將大批貴重文物,計有中央博物院、故宮博物院、中
央圖書館、北平圖書館及外交部等所藏物品共3348箱運往台灣。
  1949年1月10日,蔣經國到上海,將中央銀行現金運往台灣。據李宗仁說:「庫
存金鈔共值3.35億美元。此數字還是依據中國公開市場的價格計算,若照海外比值,
尚不止此數。庫存全部黃金為390萬盎司,外匯7000萬美元和價值7000萬美元的白銀。
各項總計約在美金5億上下。」蔣經國在2月10日的日記中說:「經過種種之接洽,
說明與佈置,直至今日,始能將大部金銀運存台灣和廈門,上海只留20萬兩黃金。」
  轉移財產之外,蔣介石重點在人事上作了安排。當時的參謀總長顧祝同是蔣的
親信,空軍總司令周至柔是蔣的同鄉,蔣就特別關照、叮囑他們,不管國家發生了
什麼事,都要他們繼續把持這兩個重要的職務。
  在他引退前三天,特別任命他的親信湯恩伯擔任京滬抗警備總司令,朱紹良為
福州綏靖公署主任,陳誠為台灣省主席和台灣警備司令,蔣經國為台灣國民黨省黨
部主任委員,方天為江西省主席,余漢謀為廣州綏靖公署主任,薛岳為廣東省主席
(後改宋子文),張群為重慶綏靖公署主任。
  蔣介石在引退前,還命令國防部制定了擴充軍隊的龐大計劃,並在他引退後開
始實施。這個計劃是:在福建、江西、廣東、廣西、湖南、湖北、雲南、四川、陝
西等省,共設置14個「編練司令部」,由王敬久、胡璉、沈發藻、歐震、黃傑、何
紹周、羅廣文、陳鐵、張雪中、孫元良、鐘紀、胡宗南、李彌、宋希濂等14人分任
司令。按照蔣介石的設想,國防部擬征壯丁200萬,並由各編練司令部就地募兵,迅
速補充,在3至6個月以內,完成編練任務,以圖東山再起。
  再說蔣介石下野的第二天,李宗仁就發表聲明,表示「中共方面所提八條件,
政府即願開始商談」。
  1月24日,李宗仁舉行了一個簡單的上台儀式,由國民黨元老居正監誓,就任國
民政府代總統。
  他一上台就想做出點姿態,採取幾項較開明的舉措以取悅國人。他在宣誓就職
的當天,便傷令行政院將「剿總」改名為軍政長官公署;取消全國戒嚴令;裁撤「
戡亂建國總隊」;釋放政治犯;啟封被查封之報館雜誌社;撤銷特種刑事法庭,廢
除特種刑事條例;停止特務活動,對人民非依法不得逮捕,等等。
  他在上任的第二天,即下令釋放張學良、楊虎城。得知張學良已被蔣介石押解
台灣,便電令台灣省主席陳誠立即釋放張,並派程思遠赴台督辦。而陳誠卻以「不
知張關在何處」為借口,推脫敷衍了事。李宗仁聽說楊虎城由軍統局秘密監禁在重
慶,就打電報給重慶市長楊森,令其迅速查明楊虎城的下落。但楊森早巳接到蔣介
石的密旨,叫他把什麼事都推到毛人風身上。於是,他給李宗仁的復電稱:「查問
此事,請找毛人風。」而毛人風在哪裡呢?連個影子也找不到。
  堂堂的一個代總統,發佈的一道道命令乃如一紙空文,非但無人執行,反而百
般阻撓,這使李宗仁十分窩火。他召集邵力子、吳忠信、張治中等人議事,大發牢
騷說:「現在這種政出多門、一國三公的情形,誰也不能做事,我如何能領導?頒
發的文令形同廢紙,一錢不值……我管不了啦,還是交給蔣吧!我反正不過是代理,
一走就可以了事!」
  吳忠信勸道:「代總統還應以大局為重,劃江而治已是迫在眉睫之要務,只要
能阻止中共渡江,以求得體面的和乎,便是我們當任的一大政績。」
  李宗仁說:「我又不是清文宗,非仰賴慈禧太后垂簾聽政不成?能不能勸勸總
裁少干預一些,或到國外居住一段時期?」
  吳忠信說:「德公,我願以老朋友的資格勸勸你。你是知道蔣先生的為人的,
你應該清楚你自己現在的處境。南京現在特務橫行,你身邊的衛士都是蔣先生的人,
你還在爭取什麼呢?」
  李宗仁一時默然。
  張治中感歎道:「這種局面實在令人憂慮。不過,對中共所提的和談條件該有
個正式答覆了。」
  李宗仁沉吟一聲,凝神沉思起來。
  話分兩頭。再說1月19日,白祟禧原來的秘書黃啟漢來到漢口。
  白崇禧急切地問:「是李任公(李濟深)叫你來找我的嗎?」
  黃啟漢點點頭:「李任公囑我帶信也帶話給你。」
  他趕忙尋出密藏在大衣裡的白綾條子。白崇禧接過來,匆匆掃了一眼寫在上面
的密信,喜出望外,說:「我派季寬(黃紹閎)去香港找任公,想請任公來武漢主持
大計。哪知季寬撲了個空,幸虧你和任公聯繫上了。除了信,任公還有什麼話轉告?」
  黃啟漢說:「任公分析說,蔣介石敗局已定,中華民族已經到了一個新的歷史
轉折關頭。我們何去何從,對於這個問題不能不認真、慎重、嚴肅地考慮。任公說
他自己並不懂得什麼是共產主義、社會主義,但他相信共產黨、毛澤東是真正為國
家民族、為人民謀利益的,一切稍微具有一點正義感、民族感的人,都應該贊同和
擁護他們。何況蔣介石統治中國20多年,已經把國家弄得一團糟,凡是有志之士,
無不痛心疾首,如今蔣介石即將徹底垮台,哪個還再跟他走,那是再愚蠢不過的了。」
  白崇禧頻頻點頭,說:「所以我們上個月在這裡給蔣介石發了兩封電報,敦請
蔣介石下野。」
  黃啟漢繼續說:「任公還講到,也許有人以為過去曾經反對過共產黨,現在怎
麼能夠合得來?任公講,過去是過去了,歷史是向前發展的,我們也要向前看,莫
要向後看。任公講到他自己,不是也反對過共產黨嗎?但此一時彼一時也。過去不
認識,今天認識了,只要我們的所作所為,有利於人民,有利於建立一個獨立自由
富強的新中國,就會化敵為友。」
  白崇禧說:「任公講得都很對。這件事,你先要保密。待我們和共產黨取得聯
系後,再商議如何做。」
  21日下午,白崇禧收到了南京發來的宣佈蔣介石引退並以李宗仁為代總統的通
電。晚上,又收到蔣介石專門打給他的一封電報,他看罷,嗤之以鼻,讓黃啟漢隨
便擬一復電給蔣,敷衍一番。接著,在他的辦公室邀集李任仁、李品仙、夏威、劉
斐、徐祖販、韋水成和程思遠等桂系核心人物來開會密商,黃啟漢也參加了。劉斐
是剛剛辭掉軍委參謀次長回到湖南家鄉,而又被白邀請到漢口來的。黃紹閎、劉仲
容兩位重要人物這時分別從香港和上海去了南京。
  白崇禧首先講話:「我們昨晚剛開會,今天又有了新情況。老蔣終於干不下去,
要拿德公作擋箭牌,看樣子他還是要在幕後控制的。但事已至此,只好全力支持德
公,早日實現停戰和談。我們再商量一下具體怎麼辦。」
  李任仁說:「毛澤東已經提出八項條件表明態度,並主張華中五省首先停止征
兵征糧。我們既然要跟共產黨和談,假如不停止徵兵征糧,怎能使人們相信我們有
和平的誠意,不被人以為是在施緩兵之計呢?」
  白崇禧臉色頓變,說:「和談尚未開始,怎麼能夠停止徵兵征糧呢?萬一談不
成,豈不是誤事?」
  一時無人做聲。過了一會兒,李品仙說:「還是談談八項條件吧。第一條首當
其沖要懲辦戰爭罪犯,這一條就無法接受。」
  白崇禧說:「是呀!懲辦戰犯等於把我們一網打盡,這如何受得了呢?」
  李任仁說:「懲辦戰犯問題,無非是明確戰爭責任。講到個人,只要促成和談,
實現和平、民主、統一,就可以從戰犯變為功臣。」
  白崇禧還是不同意,說:「這是我們自己這樣講的,哪個能保證?」
  劉斐說:「重老(即李任仁)說得有道理。如果只同意後面七條,不同意第一條,
顯然會給人看出是因為你自己的名字也在戰犯之列的關係,這就太不漂亮了。」
  黃啟漢也忍不住說:「如果不是完全同意八項條件為談判基礎,根本就不可能
進行和談。」
  夏威、韋永成也說:「形勢既已如此,看來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大家都望著白祟禧。只見他坐在書桌前的紫紅皮轉椅上,兩肘支在左右扶手上,
雙掌撐著前額沉思不語。
  遠處傳來一兩聲雞啼,夜已經很深了。
  白崇禧緩緩放下雙掌,抬起頭來說:「好吧,有什麼辦法?我們只得同意接受八
條作為和談基礎了。」說罷,又語調低緩地問:「萬一我們的軍隊在武漢站不住,
先退到衡陽,再退人廣東或雲南,你們看好不好?」
  李任仁說:「我看不好。最好是先撤退,和中共聯絡好,請他們來接收,不要
等到站不住腳才走。先退到湖南,從株洲斜出江西,沿浙贛路至浙江,截擊蔣介石
的部隊,和中共呼應,形成夾擊的形勢,這是上策。」
  白崇禧盯了李任仁一眼,從神態上看頗不以為然,但沒有說出來。然後,他就
宣佈散會了。
  黃啟漢正要走出辦公室,被白崇禧叫住留下,吩咐道:「你幫我寫一篇接受八
項條件作為和談基礎的短稿,一會兒送給武漢各報社明天見報。另外,我明天派一
架飛機送你到南京去見德公,然後從南京直飛北平,也許能更快更直接地找到中共
聯繫。」
  第二天,黃啟漢想到昨夜白崇禧對於接受與中共和談的態度十分勉強,打算再
摸摸自的底,了解一下白對和談究竟有多大誠意,於是一大早就到白祟禧的辦公室
去請白再談一談。白祟禧說:「就是先去和共產黨取得聯繫,表示希望就地停戰,
及早開始和談。」說著說著,他還是流露出了基本想法:「我是最終希望解放軍不
要過江,將來就以長江為界,南北分治。我派你去北平,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要找到
李任公,請他早日到漢口來共商大計。我復他一封手書,讓你帶去。」
  白崇禧當即拿起毛筆來給李濟深寫了一封覆信,表示:「茲蔣已去位,德公繼
承艱危,決以最誠懇態度與中共進行和平談判,以堅確決心,掃除獨裁禍根,將來
國是全由國人公意抉擇。務懇請公鼎力相助,共奠和平,千萬生靈,民族生機,在
此一舉。尤望大駕及革委會諸同志,早日蒞臨武漢或南京,指導一切。」
  寫罷,又在信箋上端,加注「中共八項條文,禧已有表示可以商談」等字。
  1月22日下午,黃啟漢從漢口坐飛機到達南京。當晚,李宗仁即約他和劉仲華到
傅厚崗代總統官禧談話。劉仲華是李的參議,將與黃一起飛往北平執行接頭使命。
李宗仁對二人說:「當前,最迫切的事情就是要和共產黨取得聯繫,要求解放軍停
止進攻。我已經叫空軍派好了飛機,明天就送你倆去北平。現在傅作義將軍已經在
北平接受和平改編,但解放軍還沒有進城。你們乘這個機會,去求見中共中央的領
導人,表示我們求和的誠意,要求中共停止軍事進攻,及早開始和談。告訴他們,
我李某人願意接受毛澤東主席提出的八項條件作為談判基礎。」
  黃啟漢很興奮,當即告訴了李宗仁關於李濟深給白崇禧的密信和自在漢口講的
話。李宗仁也馬上寫了一封信給李濟深,希望李濟深從旁協助;又吩咐秘書代寫了
一封給傅作義的信,肯定傅接受和平改編是對的,也要傅支持搞好和談。
  1月23日下午,黃啟漢、劉仲華乘坐一架美制軍用運輸機向北平飛去。
  正是:
    有人願意作諸葛,
    怎奈無人當阿鬥。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
文學殿堂 瘋馬掃描校對 |http://www.yesho.com/wenxue/
轉貼請保留站台信息。

[到下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