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鐵不成鋼的秦王硬下心腸把小華陽捆在馬上,然後使勁給馬屁股一鞭。可是女兒
不但沒有因此變得堅強,反倒癱瘓在床,成了「睡美人」。秦王在歎息中似有醒悟。
接連受了兩次驚嚇的小小華陽公主當晚就發高燒,一連幾天不省人事,嘴裡說胡話,
不停地手舞足蹈,把個老太后心疼得直哭。幸好醫治及時,半個多月後漸漸復元。
可是秦王明知道女兒得了病,病得不輕,且病因與他有關,他卻不去看她。
太不像我的女兒了,怕血,怕打仗,怕見死人。如果不打仗,不流血,不死人,能
有我大秦國嗎?「孩子,究竟是個孩子,而且是個女孩子。」母后總是這樣袒護著她。
可是,如果不從小就讓她把膽子練大,長大了再練能來得及?至於說女孩子嘛,說不定
有時候比男孩子還頂用。歷朝歷代,興亡在女人手上的事例還少嗎?
像小華陽這樣聰慧的女孩子還少見,就是膽子太小,要是能訓練出來,將來一定是
個好幫手。可是她太柔弱,不用兩劑猛藥不行。
聽說她病好了,秦王來到華陽公主的小院。
這是為練她的膽子專為她安排的住處,離王宮中心較遠,與御花園一牆之隔,地方
比較偏僻。除了幾個宮女陪伴外,還有個教她認字讀書學習武藝的老太監。夜晚,讓她
獨房歇息,要她從小習慣黑暗,習慣孤獨。
秦王不聲不響進了小院,悄悄進了小華陽的書房,見她正在專心練字,比照著李斯
《倉頡篇》字帖,一筆一畫寫得好認真。看她寫完一篇,秦王在她背後贊道:
「寫得好!」
小華陽轉過身來,見是父王,嚇了一跳,立即跪下叩頭:
「給父王請安。」
秦王忙說「免了免了」,一把將她摟在懷裡。
豈知這一摟,卻觸發了小華陽脆弱的感情,鼻子一酸,竟抽抽嗒嗒地哭了起來。
她感到委屈,病了這麼久,父王沒來看她;她感到恐懼,父王那麼兇狠地殺人,一
天殺了那麼多;她還感到陌生,她懷疑今天這麼親熱摟抱她的父王,難道就是那天兇惡
殺人的父王?……
秦王為女兒擦乾了眼淚,拉著她去了御花園。
御花園很大,樓台亭閣,小橋流水,林木花草,水池假山,應有盡有。秦王領著女
兒愉快地轉游著。有父王陪著玩,小華陽心裡的陰影開始消散。
可是今天秦王不是專門來陪她玩的。明天,他要去狩獵,他決定帶上扶蘇和華陽,
讓他們出去練練膽子。他怕小華陽病體未好,專門來看看。見她活蹦亂跳的,一點病影
也沒有了,便對她說:
「女兒,明天隨父王外出打獵好麼?」秦王的話說得很柔和。
「我,我不去。」
「好玩著呢,你哥哥扶蘇也去。」
聽說有哥哥,她心動了,但又說:
「我怕。」
「還是怕血?」
小華陽不敢說。她不僅怕血,更怕看到那些動物被殺死的慘狀。
「你的膽子太小,跟父王多出去幾次,膽子就大了。」
小華陽想了想說:
「等我長大了,膽子也大了,天天跟父王去打獵。」
「傻丫頭,膽子是從小練就的,不是隨著人長大的。你看有的人七八十歲了,膽子
還小得很哩!」
小華陽低著頭,身子扭動著,表示不同意父王的說法。
秦王的意志是不允許違抗的,哪怕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許。他心裡決定,明天一定
要帶她去。
第二天一早,秦王不顧小華陽的反抗,把她抱上馬,揚起一鞭,向鹹陽郊外的狩獵
場馳去。
小華陽從來沒有騎過馬,儘管有父王摟著,她還是害怕,死死抱著馬鞍不放。
好容易捱到狩獵場,小華陽被抱下馬。秦王叫過兩個小太監陪她在山坡上玩,看看
打獵的場面。秦王則在眾武士簇擁下,帶上扶蘇,向獵場深處馳去。
小華陽從來沒見過這麼高的山,這麼大的森林。鳥叫蟲鳴,野花遍地。她又跑又跳,
玩得很開心。但是兩個小太監不會逮鳥,不會爬樹,她便想起了小棋子。
「你們知道小棋子嗎?」華陽問。
「知道。」小太監回答。
「他為什麼沒來?」
「他害病了,已經病了好久了。」
「啊。」小華陽想起來了,那天去給媽媽上墳,就沒見到小棋子。不過幸好他有病,
不然那天他也會被父王殺掉的。她為他慶幸。
「他現在好些了嗎?」
「已經好多了。」
小華陽放心了。
這時,山間響起陣陣吆喝聲、狗叫聲、野獸咆哮聲。狩獵的包圍圈在縮小,隨著野
獸的聲聲慘叫,圍獵進入了最緊張最令人興奮的時刻。
可是,生性柔弱膽小的小華陽卻把耳朵捂上,她怕聽到那些聲音。
對野獸的圍獵結束了,武士們不斷向秦王報告:
「大王射死了六只鹿。」
「這只野豬也是大王射死的,看,這是大王的箭。」
秦王威風凜凜地騎在馬上,後面是抬獵物的隊伍,獵物有野羊,野豬,野鹿,□子,
狼……遠遠的,秦王就見到小華陽了。他想:她見到打了這麼多野獸,一定很高興。
然而當他騎在馬上走近女兒時,卻見她雙手捂著臉。
秦王生氣了,暗暗罵了句:「朽木不可雕也!」他憤怒地下了馬,不由分說,將小
華陽的手從臉上掰下來。小華陽看見那些在滴血的動物,又看見父王那可怕的臉,嚇得
直往後退。淚水,止不住流出了眼眶。
在回程的馬上,秦王突然想起個逼使女兒膽大的辦法。他對華陽說:
「我下去了,你一個人騎馬。」
「不,父王,我害怕。」小華陽叫著。
「膽子大些,不要怕。」秦王說著,腿一抬跳下馬。
「我會摔下來的。」
「那我把你拴在馬上。」秦王說著,命隨從取過一根繩子,也不顧小華陽哭著反抗,
硬把她捆在馬背上。然後,取過馬鞭,使勁朝馬屁股上一鞭,那馬放開四蹄飛奔而去。
被捆在馬背上的小華陽嚇得又哭又叫,扶蘇見了可憐,求父王放了妹妹,秦王不理。他
只感到一陣暢快,一陣愜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記得小時候就是被父親這樣綁在
馬背上才練出膽量來的。
秦王愛騎烈馬,而今天所騎的這匹馬性子又是最烈的。它被重重地抽了一馬鞭後很
不服氣,加上背上捆的孩子又哭又叫,聽了心煩,便撒開蹄子亂跑狂奔。一陣抖動後繩
子松了,小華陽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立即昏死過去。那馬把背上的小孩抖掉後感到輕松,
任意飛跑起來。但沒跑多遠就覺得自己犯了錯誤,趕快掉頭跑回在小華陽臉上嗅來嗅去,
打了兩個響鼻,便順路飛跑了回去。
一個哈哈還沒打完,秦王便有些焦急了,要是出了意外呢?當遠遠的見到他的坐騎
跑了回來,悄悄地松了口氣。他想:小華陽只要經過這麼一次,把膽子嚇出來,以後准
有出息。可是,當那馬跑近,馬背上沒了女兒,只有一截繩子從馬背拖到地面時,秦王
呆了,眼直直地望著那馬。那馬自知闖了禍,在秦王面前灰灰叫了兩聲,又把前蹄刨著
地面,表示懺悔。秦王見了,跑過去抓住馬韁,騰地上了馬,腿一夾,那馬掉過頭飛奔
而去。接著,秦王的貼身隨從也策馬跟了去。
那馬載著秦王飛快地跑到華陽公主落馬的地方,只見她靜靜地躺在草叢中一動不動。
秦王跳下馬來,抱起女兒,抹去她臉上的血污和草屑。摸摸她的鼻子,一息尚存,只是
軟塌塌地在他手腕上,像只被打死的小鹿。
望著手上面色死灰、手足冰冷的女兒,秦王一陣心痛。他感到後悔,不該對她那麼
殘忍。可是,當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她這個年齡時,有次在邯鄲街頭被趙國那些小潑皮打
得頭破血流,暈死過去,直到一只餓狗來舔他臉上的血,他才驚醒。他一拳打開狗嘴,
掙扎著慢慢朝自家門口爬去……那時,誰又可憐我?想到此,他無名火起。他恨,他恨
趙國那些潑皮;他也恨自己手上的女兒太不爭氣。這種膽小懦弱的東西,留著她,將來
也是被人期負的材料。我後宮嬪妃數以千計,要生多少有多少,就少你一個女兒?沒有
出息的東西!想著想著,一股惡氣竄上腦門,他舉起雙臂,要把手中的女兒拋向山下的
深谷……
「大王息怒!」
「大王手下留情!」
「大王留下小公主一命!」
策馬而來的隨從們團團一圈把秦王圍住,齊齊跪下向他求情。
秦王的手終於軟了下來,順手把女兒拋給身邊的一個隨從後,縱身上馬,叭叭幾鞭,
朝鹹陽城飛馳而去。
小華陽被救活了,但從此下肢癱瘓,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當秦王冷靜下來時悔之已晚,四處尋求名醫為她醫治,卻不見一點效果。
一晃,七八年過去了,小華陽已長成大姑娘了。雖然她癱瘓在床,但發育正常,除
了雙腿失去知覺不能動彈外,其他一如常人。她長得美如天仙,嬌艷無比。夏天,蓋著
一層薄薄的輕紗,冰雕玉琢般躺在那裡,像一座精美的塑像。見到的宮裡人都說,那是
一個舉世無雙的睡美人。
睡美人的日子只有睡在床上艱難悲苦地數著過。
至此,秦王才自認「改變她」的計劃失敗,不僅僅失敗,他感到自己反倒被她改變
了不少。
秦王迷信,他認為小華陽所以這樣定是上蒼對他的懲罰。要不,她怎麼那麼柔弱,
那麼膽小?要不,她從馬上摔下卻未摔死,留下終身殘疾。都長成大姑娘了,天天躺在
床上,她的終身大事怎麼辦?思來想去,還是自己行事太陡,太急,一時性起,不顧後
果。於是,他想起被他摜死的那個小宮女,想起被他一口氣殺了的那十二個太監。其實
那中間只有一個該殺,可是他卻殺了十二個。要是不那麼性急,那個人是一定會查出來
的。
不想則罷,想到這些事秦王心中就煩。
他想到什麼地方去散散心。宮中,哪個角落都走到了,他想去鹹陽街上逛逛,那還
是當太子時曾去過的。最近又聽說因為天旱,有不少災民逃到鹹陽。作為一國之君,也
該去了解了解下情,他決定微服私訪。
黃昏時分,秦王打扮成富商模樣,帶了四個扮成隨從伙計的武士,悄悄出了宮門,
到鹹陽城中四處游玩。
這鹹陽,是秦國的都城,是個人口眾多商貿繁榮的地方。全城有數十條大街,縱橫
交錯,密如蛛網。街兩旁店舖林立,各種貨物齊全,買賣十分興隆。以往,秦王也多次
在馬車上經過這些街道,但只是走馬觀花一閃而過。而今,腳踏實地地走在街面上,望
著兩旁被各色燈光裝點得紅紅綠綠的店舖,店舖裡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還有那些川
流不息熙熙攘攘的百姓,秦王心中突然升起一陣自豪。這寬寬的街道,華麗的店舖,街
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都是我大秦的,都屬我秦王管轄……想著想著,他便把遮掩自己半
個臉的斗蓬取了下來,挺胸闊步無所顧忌地在大街上走起來。
身後的衛士見了大吃一驚,忙上前半步,在秦王耳邊低聲說道:
「大王,街上冷,請把風帽帶上。」
秦王冷冷一笑說:「沒事。」順手把帽子交給向他進言的衛士。
這衛士無可奈何地接過帽子,緊緊跟在他身後。
秦王長相特別:隆鼻長目,虎口滿須,身材高大,膀大腰粗,很容易被人認出。四
個衛士見秦王取了帽子,招搖過市,都心驚膽戰,生怕出事。然而勸他又不聽,只有小
心翼翼跟在身後,手中緊握藏在長袍裡的刀劍,隨時準備與歹人搏殺。
秦王先在大街鬧市上轉了幾圈,但大街上除了店舖還是店舖,王宮裡什麼東西沒有?
他對店舖不感興趣。
感興趣的地方有兩個。
第一個是小吃攤。鹹陽小吃是有名的,有條小街上專賣小吃,各類攤點一個接一個,
南甜北鹹東辣西酸,各類小吃花樣繁多品類齊全:小碗蕎面,大碗拉麵,酸辣涼粉,羊
肉泡饃,芝麻鍋魁,蛋煎薄餅,大蔥燒餅,燒羊尾,烤肉串,炸散子,烙油餅,呼拉湯,
八寶粥,酸辣湯……少說也有幾百種。老遠,秦王就被一陣誘人的香味所吸引。走近一
看,好長一條街上全是賣吃的,各種刺激食慾的香味直往鼻子裡鑽。秦王只覺得口中的
分泌物不斷湧動,再也忍耐不住,便大步朝那些攤點走去。
遠遠的,攤主們吆喝開了——
「客官請這裡坐,這裡有地道的鹹陽烤餅,夾的是新鹵的驢肉,再加一碗酸辣呼拉
湯,吃得飽飽的,暖暖的,一身受活……」
「客官,請這邊坐。這裡賣大碗拉麵,湯寬味鮮,兩個小錢一碗……」
秦王見一個攤位寬敞乾淨,便去上前坐定,四個衛士圍他而坐。
「客官,吃點什麼?」攤主見一行五人,為首的像個有身份的人,便彎腰問他。
「揀你拿手的送來。」秦王把手一揮說。
聽了回話,那攤主一驚。
原來秦王說話聲音特別,尖利刮耳,猶如狼叫,初聽使人驚奇。攤主本待再問,卻
被隨從打斷:
「快去揀好的送來,少嚕蘇。」
攤主一彎腰,隨即進到裡間,只聽一陣刀板響,便端出幾大盤香噴噴的時鮮菜來:
有滷牛肉,炸羊尾,紅油金錢肉,酸辣黃涼粉,接著是一大摞才烤出來的鍋魁。
攤主放下食盤後,見四個隨從為主人取過鍋盔,夾上肉,放好香料,又把筷子擦了
又擦,給他遞上。把他服侍得周全後,各自才吃。
接著,攤主端上熱騰騰的酸辣湯,先給首坐主人面前送去。剛放上桌面竟一失手,
碗裡湯潑了一桌,淌下去,又滴在秦王的衣服上。
那四個隨從騰地站了起來,對攤主喝叱道:
「瞎了你的狗眼!」
「我看你是不要……」
「算了算了。」秦王制止了他們。
攤主則連連打拱陪話:
「對不起,對不起,小人失手,該死!」說著,向裡屋喊道:「快拿抹布來!把那
張乾淨洗臉巾拿來!」
裡屋隨即跑出個小廝,將桌子抹乾淨。攤主則接過洗臉巾為主人擦衣服。
「閃開閃開,讓我來擦!」一隨從搶過洗臉巾,跪著一只腿為秦王擦起來。
收拾乾淨,攤主重新端上湯來。主人胡亂吃喝了一通,丟下一大把銅錢,揚長而去。
攤主直送到街心,不停地點頭打拱道:
「客官慢走,謝客官賞錢!」
秦王的第二個目標是蘭池花館。他聽說花館老闆新從楚國會稽買回一批歌舞妓,個
個美貌無比。雖然他後宮美女如雲,但能尋找些野草閒花玩玩,定是別有一番風味。
這蘭池花館是鹹陽城的有名去處,來客多是王孫公子達官顯貴。秦王等一行剛剛跨
進大門,便被接進寬敞的花廳。老鴇兒見來者不俗,笑臉迎上。坐定,獻茶,客套幾句
後,鴇兒吩咐擺宴。
秦王意不在吃喝,且又想著及早回宮,便擺了擺手道:「不必了。」
鴇兒才知道是個只圖來快活的主,便把館內姑娘叫出來聽選。
但見門簾一掀,一溜進來七八個年青女子。秦王見她們個個長得美俏,偏都腰大殿
肥,分明是北方女子,便揮手叫退下。
「聽著,我們主人要新近從會稽弄來的那些。」一隨從對鴇兒說。
鴇兒聽了笑道:
「只是身價頗高……」
「少囉嗦,只管叫來!」
鴇兒又一聲喚,簾子一翻,出來一排年輕小姑娘,個個嬌柔嫵媚,美貌絕倫。秦王
看得眼花繚亂,不由心中大喜,揀最如意的選了兩個,由丫環帶領,進了後院一所幽靜
的房間。
老鴇轉身對四個隨從說:「請各位任選。」
「我們是專來伺候主人的,一個也不要。」說罷秦王隨從進了後院,遠遠守著那紅
燭照亮的房間。
老鴇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覺得今天來的這幫人非同一般,不敢多說了。
那紅燭高懸的房間裡已擺好一桌精緻的酒宴,秦王被幾個女子擁著坐了上席,兩個
江南小姑娘左右相陪,一杯杯勸酒。凡送到嘴邊的,他都一飲而盡。他覺得這酒、這菜、
這些女子,比起宮中的來就是不同。
其實,秦王哪裡知道,他在宮中至高無上,人人都對他畢恭畢敬,連正眼都不敢看
他。再美的酒,再好的菜,吃起來也寡味。特別是那些受他臨幸的女子,誠惶誠恐地伺
候他,小心翼翼地順著他,毫無表情地供他玩樂,其目的幾乎只有一個:希望能佈下龍
種。在他面前,她們不敢有絲毫或快樂或苦楚或主動或勉強的表現,否則,就會受到他
或鄙夷或不悅或惱怒或叱責的對待。哪像與這些賣笑女子這麼隨便,她們雖然也為了錢
向客人低三下四,但不存在恐懼與敬畏,往往在客人面前還賭氣撒嬌耍個小性子,逗得
客人歡喜;就秦王自己說來,也不必去保持什麼君主尊嚴,可以與她們無拘無束任意取
樂……
門外的四個衛士,目不轉睛地守望著那紅燭窗戶,只聽裡面傳來陣陣笑聲,笑聲過
後,窗上的燈光熄滅了。他們靜靜地守候著。好久以後,也不見亮燈,衛士們急了,但
誰也不敢去驚動他。又過了很長時間,城樓上已起三更,那窗戶才又亮起來。接著,門
呀的一聲開了,四個衛士接住秦王,護衛著進入花廳,老鴇見了笑道:
「正好睡時怎麼就起來了?」
「我家主人有事。」一衛士回著,取出一個大金錠。鴇兒笑吟吟地接過來說:
「多謝客官,下次再來。」
秦王等一行也不回話,抬腳出了花廳,路過庭院,出了大門。
大門外,是一條長長的巷子,因為是專做夜間生意的花街,兩旁大門上紅燈高掛,
把小巷照得通亮。只是因為已經夜深,沒了行人。
為了安全,秦王居中,前後各兩個衛士護衛著向大街走去。如果不發生意外,只消
半個時辰他們就可以回到王宮了。
可是就在這時發生了意外,使秦王差一點再也回不到王宮了。
早在秦王坐在小食攤上吃鍋魁夾金錢肉的時候,就有人把他盯上了。那攤主是一個
暗殺團伙的耳目,團伙頭目向他介紹過秦王的長像特徵:「隆鼻,長目,虎口,豺聲,
長八尺六寸,大七圍。」一一對來都不差,只是說話聲音想再聽一次,便故意打倒酸辣
湯引他第二次說話。一聽,果然是他。於是,當秦王一行吃過夜宵走上小街時,幾個人
就把他們跟上了。見他們進了花館,估計玩樂一陣後今晚要趕回宮中,便佈置了暗殺團
成員,把小巷緊緊包圍起來。
秦王一行出了大門正往前走,突然前面幾個黑影擋住去路,只見明晃晃的鋼刀在黑
影手中閃動。掉頭後看,又是幾個黑影緊隨其後。秦王低聲下令:「沖過去!」四個衛
士立即摸出短劍護著秦王朝前衝去。
頓時,響起一陣刀劍的撞擊聲,衛士們與刺客交上了手。秦王因未帶武器,心中不
免有些慌亂。正在這時,傳來一聲慘叫,一名衛士被刺中胸膛倒在血泊中,秦王正準備
去取拾他的劍,突然被牆上跳下來的兩個黑影把劍直端端地逼向他的前胸和後背。
「哈哈哈,嬴政,你也有今日!」前面的黑影說著,把劍用力向秦王刺來。秦王卻
並不躲閃,而是挺著胸向劍抵去,眼看那劍被頂彎,然後,叭的一聲被頂斷。那黑影大
吃一驚,連連後退不迭。
「嬴政,今晚你死定了!」後面的黑影說道用劍向他後背刺來,秦王仍不躲閃,背
抵那劍用力後退,直把那劍抵彎,然後,叭一聲劍被抵斷。
原來,秦王出門前為防萬一穿了刀劍不入的軟甲。因那時這種軟甲極為稀有,兩個
刺客還以為秦王有什麼神力,都嚇出一身冷汗。但他們並不後退,舉著半截劍朝秦王一
陣亂砍。只是劍法已亂,一個刺客被秦王飛起一腳踢倒,再當胸一腳,踹得他口吐鮮血。
當他只剩下最後一絲氣力時,竟舉起手中斷劍向自己臉上亂劃,頓時血流滿面,已不成
人形。
前面黑影見了,大吼一聲,不顧命地舉劍向秦王砍來。秦王左躲右閃,與之周旋。
秦王前面兩個衛士一個戰死,但另一個驍勇無比,與幾個黑影對陣,毫無畏懼。
秦王身後的兩名衛士武藝高強,面對四五個黑影縱跳騰挪,不露半點破綻,瞅個空
兒還把對方砍翻一個。
黑影們見殺秦王不著,又自損了幾個兄弟,陣腳有些不穩。此時,又一個黑影被撂
倒,那黑影垂死前也將劍指向自己臉部一陣亂削,但見鮮血飛濺,面目已一片模糊。
一連傷了數人,刺客們更加慌亂,其中一頭目喊道:
「專殺中間那個大胡子,莫要放過他!」
黑影們聽了,躲開對手,一齊向秦王殺過來。
秦王雖然從小習武,有一身工夫,但手中沒有武器,只有躲閃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處於十分危險的境地。
正在此時,鹹陽都尉府巡夜衛隊經過巷外,聽見廝殺聲趕來問道:
「什麼人?」
秦王衛士聽了喊道:「大王在此,快來救駕!」
巡夜軍官聽了,領兵殺將過來。
刺客們見有眾多兵丁殺來,不敢戀戰,呼嘯一聲,四散逃去。唯有一刺客仍拚死要
殺秦王,終因勢孤,被衛士擊倒。臨死時因劍已脫落,便將臉向小巷的磚牆上猛擦,直
至面部皮開肉綻連鼻子也被磨掉為止。
另一刺客在逃跑時跌倒,被擒後由兩個衛兵反剪雙臂押去都尉府。半道上,竟被他
掙扎著一頭撞進街邊趕早市炸油糕的油鍋裡,拉起來時臉已被炸焦。
秦王明白這是一個有背景的刺客團伙。回宮以後,把御案拍得震天響,憤怒地吼出
一個字:「殺!」
殺誰?
兇手活的沒逮住,死了的個個毀了容,無從殺起。
文武大臣,皇親國戚,侍從宦官,以至平民百姓,個個膽戰心驚,不知所措,整個
鹹陽城籠罩在一片恐怖之中。
但是出人意料,直至最後,嗜殺成性的秦王都未殺一人。其原因據他的貼身太監說,
是因為他去看了華陽公主回來後便改變了主意。
此說當然不足信,但有一點可以相信秦王確實沒有因此搞「擴大化」。據史記載,
秦王一生遇到四次暗殺,其中三次都查出了行刺人,唯獨這次沒有。對這次遇刺,《史
記》中只留下「關中大索二十日」的記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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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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