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高國泰二次回城隍山,仍在舊屋子居住。那天晚間,同陸氏對坐。國泰說:
「娘子,明天我要訪友去。」陸氏說:「官人明天出去,我還有二百錢,是我姑母與我
買針線的,官人拿去作條點之用。」說完便拿出來,國泰含有愧色,接在手中,說:
「娘子,安息罷。」陸氏安眠,國泰坐在燈下,癡呆呆發愣,仰天長歎,徒喚奈何,心
中一陣難過,提筆寫了三張宇柬,押在硯台之下。待至天明,意欲喚醒妻子,又怕煩悶,
站起身來,硬著心往外便走。廟中有一位香火道ヾ,姓馮叫馮順,今已六十多歲,老者
起的早,在院內掃地,見高國泰出來,問道:「高先生因何起得這般早?」國泰說:
「老文你開下門,我要下山訪友去。」馮順開了門,高國泰下了城隍山竟自去了。
ヾ香火道:寺廟中管理香火雜物的人。
陸氏醒來,不見丈夫,不由的大吃一驚,連忙到外面各處尋找,聽馮順說:「高先
生清早就走了。」陸氏連忙到屋內各處找尋,只見那邊有三張字柬,頭一張宇束上寫的
是:「時衰運賽度日難,含羞無奈住尼庵,佛門雖有親情意,反被旁人作笑談。」陸氏
看了這首詩句的意思,雲是自己因為貧寒,不能養家立業,與妻子托身廟中,豈不為人
恥笑。再看那第二張是:「此去他鄉少歸期,生死存亡自不知,大略今生難聚首,有緣
來世做夫妻。」陸氏一看這二句詩是絕話,此番一去,沒有回來之日,死活不定,大概
不能團圓,再結來生之緣。又看那第三首是:「留書落筆暗含悲,恨我無能更很難,寄
與賢妻細參悟。托身另找畫蛾眉。」陸氏∼看這第三首詩,放聲痛哭,五內皆裂。正在
悲慘之時,老尼姑過來問道:「侄女因何這般傷感?」陸氏就把高國泰留了三首絕命詩
走了,大概是九死一生。老尼姑說:「兒呀,不要著急,我倒有個主意,現在西湖靈隱
寺有一位濟公,乃是在世的活佛,能格會算,善知過去未來之事。我派香火道馮順去到
靈隱寺,把他老人家請來,給占算占算,高先生上哪去了?落在哪方?派人士把他找回
來。」立刻陸氏說:「既是如此,趕速派人去請濟公。」老尼姑派馮順下山去請濟公,
第一次到靈隱寺,濟公不在廟裡。第二次去請,見兵圍靈隱寺。第三次馮順一打聽,濟
公被秦相鎖了去,因此耽誤了三四日。那天馮順又下山去找濟公禪師,見羅漢爺同著趙
文會、蘇北山正往山上來。馮順趕忙跑過來行禮說:「師父,你老人家可來了。我連次
到廟裡去找你老人家幾次,今天你老人家為何這般消閒?此時上哪裡去?」擠公說:
「我要到你們廟裡找老尼姑,我們送一個人出家。」馮順說:「好,好好。我們當家的,
正要請你老人家有要緊事。」趙文會、蘇北山間道:「你們的廟裡有什麼事?」馮順就
把那高國泰之事,由頭至尾,一五一十,詳細說了一遍,眾人方才一同奔進庵來了。馮
順前面引路,進了廟來,到得西院。那院是三合房,東西房各三間,北房三間。馮順同
眾人進了北房。趙員外一看,屬中甚是清潔,北牆旁一張條桌,上面擺了許多經卷。頭
前一張八仙桌,兩旁有椅子。濟公在上首椅子上坐,趙文會在下首坐下,蘇北山在旁面
椅子上坐定。抬頭一看,見正面牆上有∼副對句,寫的甚好。當中一張大挑ヾ,上寫的
是:惟愛清幽遠世俗,靠山搭下小茅屋,半畝方塘一鑒水,數棵柳樹幾行竹。春酒熱時
留客醉,夜燈紅處談我書,利領名緩全撇去,一片冰心在玉壺。」兩旁又有對句,上寫
的:「青山不改干年畫,綠水長流萬古詩。」下面落款,寫的是高國泰拙筆,蘇北山一
看說:「聖僧,你看高國泰真是風流才子。方才聽馮順之言,果然不差。你看這對句,
寫的筆跡甚佳。聖僧,你老人家大發慈悲,把他找回來,我成全成全他,給他找個學館,
待至大比之年,我再贈他銀兩,叫他求取功名。」和尚說:「好,這也是員外的功德。」
ヾ大挑:本為古代選官的一種制度。此處可作「較大篇的一張」解。
正說之間,老尼姑清貞領著徒弟侄女,一同前來參拜聖僧,求羅漢大發慈悲:「這
是我侄女陸素貞,只因她丈夫高國泰把她留在我這廟中,不言而別,今天已三四日,求
聖僧大發慈悲,給占算占算。」和尚說:「那個容易,我們今天救了一個人,乃是名門
之女,誤入煙花。她意欲出家,我等打算送到你這廟裡來,你收個徒弟罷。」老尼姑說:
「師父吩咐,弟子從命就是。」趙文會說:「少時就送到,我施捨給你廟裡二百兩香
資。」老尼姑謝過趙員外,還求:「聖僧先給占算占算,高國泰落在哪裡?」濟公按靈
光連拍三掌,和尚說:「阿呀,完了,完了!」陸氏娘子在旁邊一聽,嚇得面色改變說:
「聖僧慈悲設法搭救搭救。」清貞也苦苦哀求,和尚說:「此刻有了什麼時光?」馮順
說:「天已到了午初之時。」濟公說:「這個人刻下距此有一百八十裡路,天要到落日
之時,他有殺身之禍。」蘇北山說:「師父,你老人家慈悲罷。」和尚說:「我要找他
回來,你可以代他成一個學館。」蘇北山說:「弟子成全他便了。」濟公說:「你派家
人同我去叫他,帶二百銀子盤川。」蘇北山說:「蘇祿,你快去到錢舖之中,去取二百
兩銀子,同聖僧去找高先生。」清貞說:「馮順,你同濟公前往。」陸氏連忙叩首。濟
公說:「趙文會,蘇北山,你二人待尹春香來,送她出家,你二人再走。」二人答應。
蘇祿把銀子取來,濟公同二人出了清淨庵,到了山下,往前走一步,往後退三步。蘇祿
說:「師父,你老人家到黑還走一百八十裡路,連八里路也走不了,你老人家要換個樣
走容易哪。」和尚說:「換個樣走不難,向前走兩步,向後退三步。」馮順暗地只是笑,
說:「師父,你至黑走回去了,這樣走如何是好呢?」濟公說:「我要快走,你跟的上
嗎?」二人說:「眼的上。」濟公說:「好,我就走。」說完,才於圩於,往前就跑,
展眼就不見了。那二人連忙追下去,只跑了有二三裡之遙,二人走的渾身大汗說:「咱
們到樹林之內休息罷。」二人方一進樹林,和尚說:「才來呀。」二人說:「我等連休
息都沒有,你老人家早來了。」和尚說:「我倒睡了兩個噸了。那腿是你兩個人的?」
二人說:「我們腿長在身上,這不是我們的是誰的?」和尚說:「倒是你二人的,我一
念咒,他就走。」馮順說:「好好,你老人家來念咒罷。」和尚見二人都站好了,說:
「我念咒了。」口中念念有詞,說:「淹嘛呢叭咪哞淹敕嚇。」那二人身不由自主,兩
腿如飛的跑下去。蘇祿只叫道:「師父,可了不得了!前面皆是樹,撞了,準死無疑。」
和尚說:「不要緊,都有我哪,到了那裡就撞木上。」二人果然到了那裡,穿著樹就過
去了。正跑著,見由村裡出來一人,手中拿了一個碗。濟公睜眼一看,這是一個逆子。
此人姓吳名叫雲,家裡就是他寡母。今天吃包餃子,他母親都做好了。吳雲回去一瞧,
沒打醋,他就惱了,說他母親:「年紀越老越昏,哪家吃餃子不打醋?你真是沒用!」
他母親也不回言。他賭氣出來,拿了碗打醋,被濟公看見,濟公早已占算明白,用手一
點指,這吳雲也就跟了馮順二人跑,不由的喊叫道:「我不往哪裡去呀!這是什麼一段
事?我的腿要瘋呀!」三個人耳朵內,只聽呼呼風響,彷彿駕了雲一般往前跑去,見眼
前白亮亮是河。蘇祿就叫:「聖憎,休叫我跑了,面前是河呀,跌在裡頭就死了!」和
尚說:「不到緊,加點勁就過去了。」來到河這裡,彷彿如飛,就過了河。蘇祿想:
「找快找株樹抱住就得了。」好容易見有了樹,蘇祿忙一抱,栽倒在地。馮順也跌倒在
地,那打醋的人也跌倒。和尚來到說:「你們起來。」三個人說:「起不來了。」和尚
掏出一塊藥來,分給三個人吃。三個人覺得身體能活動,站起來,吳雲直髮呆。由那邊
過來一位走路的,蘇祿道:「借問這是什麼所在?」那個回道:「這是小劉村。你們幾
位上哪裡去?」蘇祿說:「我等由臨安城上余杭縣去。」那人說:「你們走過來了,只
離余杭縣二十裡地面。」吳雲一聽:「哎呀,把醋碗也摔了,餃子也沒有吃,出來二百
裡之遠。如今怎麼回去廣和尚說:「我還把你轟回去!」吳雲說:「可別轟了,我一個
站不住,上了北塞,我怎麼回來?」自己由這裡走了兩天∼夜,才到了家。自此見了化
小緣的和尚就跑,把窮和尚怕在心裡。這且不表,單說蘇祿向聖僧問道:「你我今日可
是往余杭去找高先生麼?」濟公說;「正是。」三個人於是直奔余杭而去。羅漢爺又做
出一件驚天動地之事,搭救高國泰。不知後來之事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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